[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83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5
第178章 孫仲謀處,覓曹劉威

    在北固樓上望長江,江水浩浩西來,滾滾東去,大浪淘沙,沉澱出一段又一段的歷史。

  瀟湘嘆了口氣:「讀古詩今詞,我最感傷兩句話,臥龍躍馬終黃土;玉環飛燕皆塵土。英雄、奸賊或者美人,終究和江水一樣,一去不返……」

  君前一笑:「傻丫頭,何必要這麼多愁善感呢,我見到江水,就會想到如今的抗金形勢,有那麼一點點阻礙,可是氣勢依舊恢弘。」

  瀟湘回過頭來小聲說:「君前,月底我可能要走。」

  「走?」

  「對,回去。」瀟湘聲音很低,聽得出她其實不捨。

  「可是你的身體?」

  瀟湘搖頭笑笑:「沒什麼大礙,我的身體可不像別的公主那麼孱弱。」

  「那麼我們下一次在哪裡在何時再見?」君前迫切想知道這個答案,卻不知道未來多麼不定。

  瀟湘莞爾一笑:「離開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

  他們倆齊齊站起,瀟湘突然驚叫一聲,同時君前亦發現,路旁忽然驚現一大群毒蛇,雜聚在主道上,路邊野草叢中,也不時有蟒蛇吐信之聲,窸窸窣窣。

  君前輕聲說:「湘兒你抱著我。」瀟湘應言抱著他,君前背負了她,隨即運起輕功往蛇群外突圍,他忽而飛騰,忽而驟落,總教瀟湘有騰雲駕霧之感,沉醉中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可以,真想一輩子都被他背著……

  君前突然「哎呀」一聲,瀟湘一驚,君前大汗淋漓:「我踩錯地方了!」原來他剛好踩在一條蛇身上,那蛇可不弱,即刻回來咬他,君前怕瀟湘受傷,沒有準備充分就抬腳狠狠踢那蛇頭,那蛇厲害得緊,一腳沒有踢死,反到回擊得君前連退數步,君前不大平衡地站著,想要上樹,手剛扶上樹幹就覺得滑膩,竟又是一條蛇,君前怕瀟湘擔心,抓著那蛇就跳上去,直到緩過危機,和瀟湘齊齊躲在樹上,那樹枝不停地晃動,樹下蛇群還在虎視眈眈。

  瀟湘偎依在君前身邊,君前緊張地攥著她的手:「湘兒你不要害怕。」瀟湘甜蜜地笑:「我不怕,要是可以,住在樹上也不錯……」君前一愣,轉過頭去看見她,臉不禁又紅又熱,一沖動,不顧周圍環境就吻她……

  

  也許深戀之中的人就是大腦發熱吧,要是清醒的時候,想起吻的剎那下面全是蛇、樹枝可能會斷都會後怕,但是情之所至,又是那麼對的氣氛……

  也不知忘卻周圍多久,忽聽得幾聲異響,樹下群蛇忽地四處逃散,君前瀟湘方清醒回來,瀟湘喜道:「君前,你瞧!」

  幽暗的樹影中,環旋飛著一隻鷹,它驕傲地飛旋了幾轉,直上樹來落在瀟湘肩頭,瀟湘笑著說:「君前,是小黑啊,就是上次在建康的蘇府裡受了傷的那一隻啊……」

  

  卻說大小橋和白路等候了良久,才見瀟湘攙著君前走回來,以為又是誰受了傷,急匆匆趕過去看,才發現君前只是丟了只鞋,君前笑著向她們解釋方才的事情:「那蛇本要咬我腳,幸好我鞋結實。」「幸好你運氣好,不然就少了雙鞋!」小橋說。

  紫鶯奸笑:「小姐,要不要替李大哥做一雙鞋?」

  瀟湘面上一紅:「紫鶯你別說了!」

  君前忽然小聲道:「動物比人還有靈性啊,知道有恩必報,誰知道人有時候還恩將仇報……」

  白路點點頭:「不過有恩必報的人也不少啊,獨孤家就不錯,獨孤清絕之所以因為慕容荊棘一句話就加入慕容山莊,就是因為慕容兼年輕的時候幫助過獨孤殘,獨孤殘讓孫子報恩。」

  「哦?是嗎?」李君前初次聽到獨孤的家世,「你從哪裡聽說的?獨孤究竟是哪裡人?」

  白路一愣,回想了想:「在瓜州的時候我問過楊葉,他說獨孤家是年前才在京口露面的,但據說祖上就在這裡,就是京口人,先前應該還是京口一個大戶,後來牽連了什麼禍事舉家遷徙走了,逃避了好幾代,可能是想通過獨孤清絕重新振興獨孤家。」

  君前點點頭:「獨孤,完全有這個本事了。」

  

  獨孤清絕直立在「天下第一江山」六個大字面前,皺著眉頭,月光如水,清澈皎潔,灑落在碑牌上,歷史,安靜且荒涼。獨孤微微一笑:「只有磅礴才配得上我。」所以,他想要退出淮南爭霸,甚至退出慕容山莊,退出抗金聯盟,這個決定,是為了他與生俱來和別人不一樣的理想。

  「我首先要打敗的是易邁山,其次是肖逝……肖逝。」把手從「第一」上移開,獨孤殘的話不停地迴蕩在耳邊:「清絕,能練成回陽心法,你只剩下最後一關了,這一關你只要斷了心中感情,瞬即就能練成。」

  談何容易?每一次,要斷情的時候,情卻洶湧澎湃——

  他的玉兒,他嫻雅文靜落落大方的玉兒,他體貼入微、心思細膩的玉兒,其實,也已經過去了十年,玉兒,也許你我今生都不會再見,只為了追逐天下第一……

  天微微亮的時候,有個腳步聲響在獨孤身後,獨孤轉過身去看,那個人是李君前。

  「李代幫主許久沒有露面了。」

  「是,在下被私事所困,上次比武還望獨孤少俠你見諒,不見笑就好。」

  獨孤搖搖頭:「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古往今來,人皆有之,有何見笑之處?李代幫主有情有義,正是真真正正的好漢子,其實,我很羨慕你,心頭還可以有牽掛……」

  君前笑著謙道:「過獎過獎……」

  獨孤忽然問他:「江湖,是個怎樣的地方?」

  君前一愕,這個問題其實不必再思考:「這個地方,沒有誰可以改變誰,你有你的思路,我有我的作風,有時候甚至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錯,常常和別人爭鋒摩擦。我對江湖的概括是四個字,『同舟,異向』。」

  獨孤略有理解地點點頭:「江湖,跑得快的不就是給人追的,站得高的不就是給人拽下來的,這個地方總有人等著被你超越,你超越別人的時候其實要殺你的人已經在前面埋伏著等你。就這麼奇怪,不知道被什麼聯繫在了一起……」

  君前聽著聽著就已經明白,果真被他言中了,獨孤和他們都同舟異向。正聽他陳述著,忽然獨孤躍過石碑,一掌擊去,竟然揪住一人衣領提了上來!

  那人一劍拚死掙扎,獨孤殘情劍一揮,硬將那人拽了出來,那人不願屈從,拔劍似要自刎,獨孤腳速迅猛到令君前震撼,那人方有自殺意,劍已脫手而去!

  君前方才不是沒有戒備,卻沒有聽見這個人的存在,獨孤猛然出手揪人到踢飛敵劍這幾招,饒是君前身負白門四絕藝都驚呆當場,只有資格當觀眾!

  危機並沒有過去,那人沒有站穩,腳底一滑差點摔落山崖,獨孤一把拉住把他摔在地上,那人滾了幾滾,一腳踢向君前企圖從他這裡逃走,君前腳如鐵豈可讓他得逞,他腳力自認力道非常,和那人一觸竟也麻木不少!緩得一緩獨孤已經和他在湊拳,而君前只覺腳骨一陣麻木,雖然自己令敵手受了傷,自己也第一次腳有疼痛,說明那人的武功絕對不弱!

  只聽獨孤自若發問:「你這武功,在金國應該排得上名吧!」

  那人哼了一聲:「過獎,在下是金南第十一,連傾倫!」

  獨孤冷道:「光有虛名有什麼用,金國差不多了!」連傾倫大怒,右手抽錐左手扣銀針,獨孤一一閃讓,殘情劍亦在君前期待的眼神裡飛速迎戰,用他的殘缺,攔阻住對手的猖狂。

  跑得快給人追,站得高被人拽?君前冷靜地沉溺在這沒有懸念的一戰裡,這連傾倫的內力輕功錐法暗器都一流,腳力也可與自己相當,為什麼在獨孤的劍光裡,他這麼快就跌跌撞撞,這麼快就躲躲讓讓,這麼快就黔驢技窮,獨孤啊獨孤,你可知道你的速度,現在根本沒人可以望其項背,你的高度,早就超過了你的前輩年輕的時候……

  君前永遠不會忘記,在天下第一江山,看見天下第一劍,風景是絕配,爭戰是天賜,三生有幸。

  那劍法高妙,放慢十倍也參透不了它的玄機,那劍主奇才,再進十步也攻破不了他的防線。

  天下英雄誰敵手?

  孫仲謀的地盤,還是不能忽略曹與劉。

  北固亭也許年年都要有人這麼感慨。

  可是君前只是詫異看著獨孤封住連傾倫所有要穴發愣,現在的三足鼎立,惜音劍恐怕要換作殘情了……

  獨獨一個京口,竟有這麼多的「天下第一」。

  

  君前帶著這般的震撼回到客棧,瀟湘歡喜地迎上來,君前看她面色恢復平常,心裡著實安定了不少。

  只覺腳下還隱隱作疼,卻不露聲色,轉身對小嘍囉說:「通知下去,嚴加防範。」

  百里笙戴著斗笠,再度喬裝進了這家酒館。

  「今天一早,金南第十一被抓住落在獨孤的手裡。金人計畫曝露,可能會提前行動。」君前據實說。

  百里笙點點頭:「金人其實也不怕計畫曝露,反正柳峻、黃鶴去在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你放心,雖然短刀谷有事,我淮南的力量對付那些金人是綽綽有餘的,目前,尚在請君入甕的階段。」

  百里笙臨走的時候,笑著說:「不可思議啊,那連傾倫是撈月教中的死士,論實力可能還不止第十一,獨孤清絕可以活捉他,真是厲害。」

  「可是,獨孤也許是要退出抗金聯盟呢。他不想呆在淮南,我是這麼猜。」君前嘆道。

  

  淮南爭霸的決賽日子,也是金人分裂抗金聯盟的最後期限。

  獨孤清絕退出的地方,站著慕容荊棘和李君前。

  「李代幫主,我可是你們小秦淮成功路上的荊棘啊……」她冷笑著,雖然她是慕容山莊裡的弄權女人,她的武功,未必就能達到和自己抗衡的水準。李君前想到這裡,微微一笑:「慕容莊主,李某注定在君前。」

  慕容荊棘冷靜地亮出兵器,色不厲,內不荏,可是,卻惡毒。君前握起鞭,是他捍衛小秦淮、為瀟湘復仇、邁出江海爭流第一步的時候了,她是荊棘,所以更要一腳把她鏟倒。

  勝南靜靜地分析著四周的一切形勢,他知道,明爭要贏,暗戰也不可以輸。

  百里笙在一隅,控制著手中的兵力,他是黃雀,在等螳螂捕蟬。

  

  鼓舞聲吶喊聲歡呼聲的末尾,黑暗之處,終於有人進入了他們期待的劇情。久違了,向一的面孔。他注視著擂台上的局面,壓低了聲音:「殺。」

  初來乍到的向一,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字的出口,會害了撈月教和他自己吧……

  百里笙驟然眼光凌厲:金國奸細,是收拾你們的時候了!立即傳令下去:「行動!」

  擂台上,局面一邊倒,擂台外,情勢無異議。勝南微笑著看兩方廝殺,他喜歡這樣的江湖,人才濟濟的江湖,李君前、百里笙或者慕容荊棘,都是他林阡將來在淮南的戰友,而敵人很明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

  一炷香前後,秩序並沒有大亂,大小幫會雖有驚動,也先後明白北固山發生了什麼事,一時間紛紛劍拔弩張,把那一群被擒的撈月教死士圍了個水洩不通。

  慕容荊棘雖然比武失利,卻笑容滿面地迎向威風凜凜的淮南天塹:「百里幫主,您來的真是及時。」李君前獨自一人留在擂台上,標誌著這場比武小秦淮的勝者為王,百里笙衝他哈哈大笑,足見魄力非凡:「李代幫主,這麼多俘虜,就是我們短刀谷送給小秦淮得勝的賀禮!」

  君前平靜地回報笑容,熱血還在胸口沸騰,雖然氣候酷寒:師父,您的心願,我們終於可以完成第一步……

  眾幫會譴責議論過後,忽然人群裡有人問道:「那麼怎麼處置這幫金人呢?」

  百里笙和李君前還未發話,慕容荊棘冷冷笑:「難道你們對這群死士還想要留活口嗎?」百里笙一愣,隨即同意了她的意見:「殺無赦!」

  「只可惜,向一狡猾,逃了出去。」李君前輕聲說,慕容荊棘一笑:「他受了重創,等著他的事情多著呢。」

  終於,由一場內訌變同仇敵愾……

  眼見著兩浙兩淮終於安定,勝南不禁感慨萬千,這一次的淮南爭霸,亂戰無法避免意料之中,各式各樣層出不窮,使得表面看來又喧鬧又混亂,又其實,仍然會結束得很平緩很安靜,只因為,「異向」生亂,「同舟」止戰……

  冥冥之中他忽然心生這樣一種念頭:如果,一生都能維持著戰鬥的情緒,就好了……他知道,飲恨刀迫切地想要尋戰,可是,淮南事,本該淮南人來平息,而他,將來會帶著飲恨刀走進他該去的地方,繼承他父親未盡的事業,這個將來,不會太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5
第179章 雪淹戰路,情愛交錯

    戰已銷,夜未央。

  一束流星劃過並不開闊的天際,凶兆。

  雪之將至,寒意襲人。

  薛無情攥緊了拳,想將這天下第一江山摧毀。他不能容忍「反擊」這個詞語令宋人得以實現,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潰不成軍!

  「百里笙和慕容荊棘,是他們兩個殺了我那麼多兄弟,我不會饒了他們!最可惡的就是那百里笙!」向一想到死去的那麼多兄弟,眼淚就止不住地掉。

  柳峻嘆了口氣,向一雖然驕縱慣了,對自己的手下卻向來愛護,一時間根本就不能接受這麼多的死傷。

  「千算萬算,就是沒把淮南天塹算進來!」「是啊,短刀谷裡面最近事情頻繁,我們都以為百里笙會受牽制。」身邊的人每個都這麼說。可是,安慰有什麼用,第一次失敗,居然在最容易成功的時候。

  「百里笙,他在步入武林之前不過是一個農民出身,就是去少林拜師學藝了之後被發掘了出來而已,他居然敢耍我們,引我們中計!」向一忿忿地說。

  「哦,原來他是少林人?難怪武功那麼高強。這麼說豈不是帶髮修行?」黃鶴去輕聲安慰要把話題往百里笙武功方面拉,向一依舊怒氣衝衝:「他當過和尚又怎樣,現在妻賢子孝美滿得很!」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軒轅九燁冷冷地問:「向一你想復仇麼?那很好辦,他百里笙壞你的事情,你就應該毀了他最喜歡的東西,她慕容荊棘殺你的人,你就應該讓她哀莫大於心死……」

  薛無情一怔,回過神來:「九燁,你想說什麼?」

  「百里笙絕了你撈月教,你就該更狠一些,斷了他的子孫後代,他有幾個兒子,就殺他幾個兒子。」說這麼狠的話,軒轅九燁的表情仍舊那麼自然那麼柔和,可是聽的人要不目露凶光要不毛骨悚然。

  「至於慕容荊棘,你交給我來對付,我和她接觸過一兩次,她手段雖然厲害,只可惜在我軒轅九燁眼裡只是個棄婦,刺激刺激就完全可能發瘋了。」軒轅九燁繼續說下去,黃鶴去聽著聽著,突然有些受不了,這個人第一次出面,就用攻心的手段逼走了鳳簫吟,如果不是林阡回來,小秦淮或許會因為人手不夠遭受重創,這個人以後,絕對會分裂林阡林陌,完成他的一切任務,因為他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沒有親人,沒有愛情……他一度迫切想知道,林陌為什麼沒有被這個人拖進江湖來,這個人為了成功不惜一切,無懈可擊啊。

  「主公,我要去殺百里笙的兒子,我要讓他淮南後繼無人!殺了他子孫,讓他好好嘗嘗打擊有多疼!讓他好好嘗嘗勝利的苦果!」向一此刻,已經是一個,走到窮途的兇徒。薛無情看著他凶惡的眼神,輕輕點點頭:「你要做得周詳些,別再連累別人了知道嗎?」

  

  留在北固山的最後一夜,雪淹路。

  下雪的時候,勝南正巧一個人在半山腰閒逛,被困在上次瀟湘君前遇見慕容荊棘的茶寮裡,悠然自得地品茶。

  下雪的時候,百里笙正和妻子還有一雙子女享受著一家團圓的溫暖。

  下雪的時候,沈延正照顧著雲煙喝風寒的藥,江維心正幫著百里笙巡視周圍一切動靜,李君前正在思考著淮南爭霸之後的小秦淮方向。

  下雪的時候,誰知道雪什麼時候停,誰知道別人此刻在幹什麼,誰知道別人心裡在想什麼,誰知道下一刻要發生什麼……

  

  雪停了很久,勝南才從那茶寮裡走出來。

  忽然聽得山崖邊有人在幽幽地哭,勝南聽清楚真的是個女子在啜泣,略覺得蹊蹺,天色已晚,隔得又遠,看不清那女子是誰,但聲音真的很熟。

  勝南帶著三分警惕走過去,卻聽得後面傳來雲煙的聲音:「林大俠,是你嗎?」勝南頓足,放棄往前,回頭看見她手裡握著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他,不禁一愣:「雲姑娘?你怎麼來了?」

  雲煙哦了一聲跑到他身邊,臉蛋不知是凍得還是跑得通紅,喘著氣,還聽得見她心撲嗵撲嗵的跳:「我想了想,你說你要到這裡來喝茶的,就來找你了,你身上沒傘,怎麼回去?誰料到剛剛跑到一半,雪就停了。」

  「沈延呢?他怎麼不和你一起?下次你要小心些啊,不要到處跑免得受傷,那我怎麼跟……跟別人交待。」勝南想,現在還不能把沈延喜歡她的事情供出來,於是笑著說,「不過怎麼說都是謝謝你了。」

  雲煙滿足地笑起來:「就等著你這句話呢,我可不想送傘給別人還被人家教育。咦,那邊山崖怎麼有個白影子呢?」

  勝南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要走到這裡來,那個哭泣的白衣女子沒有離開,還一個人站在陡處慟哭。雲煙關切地要上前去,勝南趕緊也過去,一來是狗拿耗子,二來是要保護雲大小姐的安全。

  越走越近,可是,他們倆死也想不到這楚楚可憐的女孩,竟然是那個嬌豔野性還不失毒辣的冰美人、慕容荊棘!勝南想到這個女人,第一個用來形容她的詞彙鐵定就是「盤根錯節」,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了,第一個應對措施就是要保護住雲煙,可是,雲煙出於女子的直覺,相信她是真的傷心欲絕,關切地上前安慰她:「慕容莊主,其實,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無須自責,來年再戰就是……」

  慕容荊棘抬起淚眼,面色憔悴,只要她不那麼強,她也許也可以像玉澤一樣,成為多少英雄爭相保護的花容月貌的清雅女人……可惜,她追求權力的時候,注定了她與脆弱無緣。

  她沒有拭淚,也沒有繼續哭泣,只是呆呆地看著雲煙發裡的玉釵愣神,勝南像當天的君前一樣,牢牢地盯著這個危險女人,雲煙不知道他心裡的七上八下,覺察出慕容荊棘想要看她的釵,哦了一聲取下來:「慕容莊主想看我釵啊?這釵價值連城,我戴了三年都舍不得扔掉的……給你看看吧!」

  不知怎地,勝南聽出雲煙的語氣裡,有那麼些居高臨下,希望慕容荊棘不要介意。

  慕容荊棘手攥著雲煙遞過來的玉釵,蹙眉,忽然輕聲嘆氣,依舊痴痴地盯著滿山積雪。

  「情,竟比這積雪還薄……」慕容荊棘忽而這般喃喃自語。

  雲煙恍然大悟:「原來,慕容莊主不是為了勝敗啊……」汗顏,只記得她是莊主,忘了她也是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

  「慕容莊主和東方大哥有爭執麼?還是……」勝南哪裡知道慕容荊棘的心事,他突然有點感激雲煙出現了,雲煙要是不出現的話,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麼一個複雜的女人,搞不好會把慕容荊棘安慰到更加悲痛,本來不想自殺都跳下懸崖了。

  

  「我愛的人,愛別人,那個別人,心裡卻愛別人。」慕容荊棘悠悠地在往事裡找罪受,勝南到了那一剎那,仍舊不知道他就是那第二個「別人」。

  慕容荊棘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突然提高了聲音,瘋了一樣地歇斯底里:「我慕容荊棘不輸給他楊宋賢,要麼不愛,一愛就要一輩子,就算嫁了另外一個人,躺在另外一個人懷裡,心裡時刻想著的也是他的臉,記掛著的也是他的安危,這和他對待藍玉澤一模一樣。他們在臨安卿卿我我,那就卿卿我我好了……」

  勝南剎時面色蒼白,全身僵硬一般瞪著她的臉,慕容荊棘捕捉到他內心的痛苦折磨和煎熬,站起身來冷笑著說:「林阡,你吃驚什麼,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兄弟愛著?如果我是你,短刀谷和女人之間寧願選擇一樣,你現在和徐轅一樣站在風口浪尖上,為什麼不給自己兄弟一個機會?」

  「你選擇權力,他不是。」雲煙驟然轉換了立場,站在勝南這一邊,「慕容莊主,我們是好心來勸慰你,你最好不要太沒有良心。」

  「雖然恨他,我不想看著我心愛的男人痛苦,你明白麼林阡?他一心只為了你,你就不能為他設想設想?你不能這樣不公平,他把你當兄弟,你把他當什麼?!」慕容荊棘狠狠地說,勝南震驚原處,顯然被所有事實劈中了,慕容荊棘的話和旁人的觀點有差異,差異就是告訴他林阡不必再自欺欺人,如果藍玉澤真的變心你會不會讓,如果她不變心你怎麼去面對宋賢,現實和自己心裡的想法完全是兩碼事,他現在,好想知道玉澤心裡的天平究竟朝著哪一個方向!

  慕容荊棘得勝了一樣,驕傲地起身就走,勝南還站在原地,表情沒有絲毫地變化,雲煙擔憂地站在他身邊,感受得出他心裡怎樣的糾纏,自己忽然也一陣揪心,「我不想看著我心愛的男人痛苦」,慕容荊棘剛才這麼說,那麼,其實雲煙自己,何嘗想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痛苦!

  她一怔,立即轉身,沖慕容荊棘大喊:「你站住!把我的釵還回來!」慕容荊棘一怔,手裡還攥著雲煙的玉釵,雲煙方才只說給她看,又沒像瀟湘那樣直接送給了她,慕容荊棘面色有些尷尬,只得轉身來把釵物歸原主。

  

  雲煙轉過頭來看著勝南的臉,愛情在這一刻其實全然錯位:之所以不想嫁給他,原來是為了遇見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5
第180章 後人之志,搵英雄淚

    雪剛停不久,妻子正在挑燈補衣,兩個孩子剛剛睡下,百里笙站在窗前看雪,整個北固山異常地幽靜,天下大亂的時候,他們都希望天下無亂。

  「笙哥,明天一早就走是嗎?」妻子輕聲問他。

  「是啊,你要是困,也先睡吧。」百里笙回身去看她,燈後她雖然累卻怎麼看都不嫌老的臉,這麼多年,無論在哪裡,不論榮辱,她對自己都不離不棄,有時候,真怪自己事情太忙,冷落了她和一雙子女。

  「不困,要回去了怎麼會困。雪兒和雲兒一聽說要回去就很高興。」

  百里笙一愣:「要不這樣,這次回去你們在短刀谷先住上一陣子,江淮這邊安定了我再接你們回來。」

  妻子點點頭,沒有半句多的話。

  忽然江維心負了傷氣喘吁吁地跑到窗前來:「幫主,山那邊有好些可疑人物!要不要去看一看!?」

  皚皚的白雪之後,其實是一個會令他痛苦一生的陷阱,他要保障比武的安全,就不能讓任何淮南比武的幫會出現閃失:「我去看看,你幫維心看看傷口。」

  他永遠想不到那幫金人會繞過他來傷害他無辜的家人,他也永遠料不到為拒金人他要付上這般慘痛的代價!黑暗之中,他掩上門,最後看見的,是睡得正熟的大女兒雪兒,她睡覺不安穩,就在那個時候踢了踢被子。

  百里笙轉過頭來往山的那一頭飛奔而去,夜,驟然有些冷了。

  

  等處置完了那幫可疑人物,百里笙帶著一眾兄弟和俘虜,如釋重負地回家。

  回家?可是,家呢?家在哪裡……

  映入眼簾的,是被拖出屋子好遠好遠的他們的屍體和血污,他百里笙,縱使平日裡鐵骨錚錚,也難在人前止悲痛!四圍弟兄們驟然止步,寒心且擔憂地盯著他們這個平日裡指揮若定的領袖,沒有人敢勸他敢安慰他——原來一切都是金人佈局,窮凶極惡的凶手們,竟這麼殘忍地將他手無縛雞之力的親人們殺害!

  百里笙發瘋了一樣去抱雪兒,雪兒被殺的時候,臉上還那麼安靜,應該還在夢裡面,可是,她睡著了就再也不會醒來,百里笙剛剛觸碰到她,鮮血就從她的額頭上令人怖懼地噴濺出來,流滿了她原本清秀的面龐,其情景慘不忍睹……她才七歲大,是個冰雪聰明、活潑膽大、最像他百里笙的丫頭……

  百里笙剎那間淚流滿面,步步蹣跚地走向剛才還在挑燈補衣的妻子,她臉色慘白、身體冰冷,血還溫熱,百里笙不再哭,只是替她把背上插著的長劍拔了出來,抱起她的屍體攬在懷裡,驟然發現,她身子底下,拚命護著的小兒子百里飄雲,在血泊裡輕輕地動,百里笙驀地看清楚,雲兒雖然滿身是血,還在抽搐著,顯然並沒有死,只是受了驚嚇,妻子臨死之前,沒有能力把雪兒也保住,可是雲兒卻還毫髮無損!

  「雲兒,雲兒!你別怕,爹在這裡!爹在這裡!」百里笙悲中帶喜,拼了命緊緊地抱住他,雲兒還在,雲兒沒有死……

  「爹,好多人……娘親和維心叔叔沒來得及帶著我們逃走……他們當著娘親的面,把姐姐砸死了……」雲兒越說下去,身體越抽搐,那觸目驚心的場面,饒是久經拚殺的他們也不敢想!

  百里笙不可能只顧著落淚,他要為他的親人們報仇雪恨,他要用凶手的血來祭奠妻女:「雲兒,維心叔叔呢?」

  「金人們以為我們都死了就撤走了,維心叔叔受了很重的傷,追了下去……是往山下去了……」

  百里笙站起身來:「傳令下去,召集兵馬,立刻下山擒賊!」

  「下山擒賊!」「我殺不盡這群金人!」軍心空前地凝聚,百里笙攥緊了拳頭,他,要讓金人,血債血償!

  雲兒從震驚和懼怕中走出來,雙眼射出仇恨的光:「爹爹,我要殺了那個人,讓我手刃他為娘親和姐姐報仇!」

  「好孩子,有志氣!」弟兄們義憤填膺,聽得這番話,士氣頓被鼓舞到極點。

  「好,讓雲兒你來殺了他!」百里笙目光如火。

  

  雪停不久,重新欲下,來勢洶洶,壽命卻短。

  被攔截在半山的向一,再一次淪落到孤軍奮戰無人來援,走投無路他緊緊地揪住江維心的後心,惡狠狠地一刀架在他脖子上:「百里笙,你敢往前跨一步,我就殺了他!」

  「幫主,不要管我!殺了他,就是他殺了大嫂和雪兒……」江維心身負重傷,面無血色,神志卻清醒。

  雲兒迫不及待地要去殺人群中已經一身是血的向一,百里笙一把將他拉住,向一明白自己押對了籌碼,冷笑著說:「百里笙,識相點你們退開一條道來讓我下山,否則你兄弟的命就保不住了!」

  雲兒看父親猶豫,又氣又急,淚流不止:「爹,不能放他走!他若走了娘親和姐姐的仇怎麼報!」江維心大喊:「幫主,不要猶豫,能夠擒得下向一,就算維心死死得也心甘!」

  百里笙按住雲兒單薄的雙肩,那將要承擔的不止是仇恨還有未來的抗金重擔:「雲兒,你好好看看,記住這個凶手的臉,這次放了他,下次你還有機會抓住他殺了他,他如果死了你還可以掘他的墳墓虐他的屍體,可是你如果犧牲了你的手足你的弟兄,你就算報了仇也不會感到痛快!雲兒,你要記住爹今夜講的話!」

  聽到的人,無一個不是眼中噙淚?!雲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滿七歲的他,小手握緊了父親的大刀,指向向一:「我記得你的臉了!殺你之前我永遠不會忘!」

  向一心一寒,百里飄雲稚嫩童音裡,有一種刻骨的仇怨和陰毒,向一要逃走,必須用哈哈大笑掩飾心虛:「百里幫主,多謝你深明大義,寬宏大量!」挾持著江維心他立刻要逃離絕路,驟然間背後一涼再一熱,竟似有什麼利物重重紮在自己背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背後會有暗器來襲,難道說背後險崖上有人?!向一一失神,鬆開戒備,江維心趁勢將其一推自己撲倒在地,與此同時百里笙握住雲兒的手揮著大刀一下子就砍了過去立斬敵首!

  向一臨死,不知道在他背後發暗器傷他的人是誰!

  百里笙揪起向一頭顱:「雲兒,拿他的頭來祭奠你娘和你姐姐!」雲兒接過那頭顱,大仇得報的時候,咬牙切齒:「爹,你放心,雲兒以後會好好地習武,幫您殺金人,不會讓您操一點心!」百里笙霎時更難忍男兒淚,方才是淒涼淚,現今卻是狂喜淚,他百里笙的兒子,總算不辱短刀谷的威名!他百里笙後繼有人,也對得起他拚死護子的妻子……

  眾人除了激動興奮感嘆之外,無不驚疑地回憶剛才向一的走神,不解暗器是從何處來由何人發,百里笙拔下向一背上的一支玉釵,站起身來往前幾步,崖上站著的,不就正是剛剛受了情傷的勝南?方才正因為一時沒有想通感情,所以勝南才一直站在懸崖邊上失神,雲煙在旁亦心事飄搖,偏巧向一會挾持江維心逃到這裡來,沒有發現黑夜裡此處還有別人,在那危急關頭,勝南手裡沒有多餘的東西,因而才會用雲煙的玉釵!

  「勝南,謝謝你,雲兒,過來謝謝你林叔叔!」百里笙聲音裡,仍舊有喪妻喪女的悲慟,可是更多的是激動。勝南對剛才的事情大體能夠猜出發生了什麼,輕聲道:「百里幫主,想不到這次會連累你,你一定要節哀……好好振作起來……」

  雲兒走上前來,懂事地攙扶住父親:「林叔叔,今夜恩情,雲兒記得了!雲兒和爹爹一樣,都會重新振作,都會不忘恩仇!」

  勝南驚愕且欣喜地看著他,他年紀雖小,卻有將才啊……

  雲煙接起還帶著血腥味的釵,趁別人沒有看見,藏在了衣袖裡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6
第181章 世路已慣,到處悠然

  江上籠煙。

  終於要離開曾經紛擾、曾經帶給他們無盡感慨和傷懷的北固山了……

  出於安全考慮,雲煙很早就坐在船裡等大家一個個地出現,可是勝南吳越等人許久都沒有到渡口來,雲煙不禁有些擔心。

  

  等周圍的人全離開了,只剩下吳越和勝南兩個人在酒館裡,吳越看勝南不停地喝酒,就知道一定有事情他想要告訴自己,可是待勝南告訴他這件事實之後他連酒罈子也摔落在地:「黃鶴去?他是我爹?不可能!不會的!」

  勝南無力地點點頭:「新嶼,我不想瞞你,可是這畢竟是事實,只要有這塊玉的,都和他有莫大的關係,何況在幽凌山莊裡面,北海龍曾經提過吳阿姨的名字,新嶼,他真的就是你爹……」

  「勝南,我好想留在過去不出來,我一出來就碰見磊兒,就碰見石磐,為什麼我還要碰見他呢……」吳越滿心恨意,說的時候手腳都不聽使喚,狠狠地把鶴玉摔在了門外。

  卻看見門口有個紅衣男人,彎下腰,把鶴玉撿起來,遞還給吳越:「吳少俠,你能隱瞞,就隱瞞吧……不要去多想,他想認你,你也不必要認他。」

  勝南輕輕拍拍吳越的肩:「新嶼,你放心,大家都支持你,前人走錯路,不代表後人也會走錯……」

  從前,這句話,明明都是新嶼對勝南的安慰,可是命運真的是會變的,千奇百怪,飄忽不定。

  洪瀚抒微微一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身世會逆轉?

  在一個不是英雄莫問出處的年代。

  其實他們都在走同一條路。

  「勝南,吳少俠,我會先回祁連山,你們萬事要小心。」瀚抒先行告辭。

  「勝南,你先走吧,我要回山東一趟。」「世道危險,新嶼你要小心。」

  吳越的臉上很快露出了笑容,在渡口與勝南作別的時候,他的話很讓勝南放心:「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

  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勝南與瀚抒新嶼從此南北東西,心下有些感傷,遙望江上群帆,只覺人命若草芥,無目的地漂流,心中陡然間無所寄託,他為吳越痛恨,為莫非惋惜,為岳風疑惑,為吟兒擔心,為川宇懺悔,為宋賢牽掛,為玉澤憂傷,為自己迷惘——

  再看長江,這蒼茫寥廓的長江,在宋室南遷的時候,在金兵壓境的時候,有多少百姓被高宗拋棄,被馬蹄踐踏死的,被水淹溺死的,被金兵宋卒打死的,不計其數,浮屍江面,血流成河,這才過了70年,他們走過的地方是舊跡,是烽火戰路,現在,卻只能去領悟,去尋找過去的影子了。

  生逢這個時代,這個戰後多年已經逐漸穩定的時代,這個沒有戰亂誰都想迴避戰亂的時代,可是他們,都在迫切尋找戰亂。

  

  前面忽然被一隻小船攔住了,勝南警惕地握住長刀,卻看見船艙裡走出一個藍衣少女來,笑吟吟地看著他,不是藍玉泓又是哪一個?玉泓笑著大聲說:「姐夫,我和爹爹整個臘月都會在海州那裡會友,你若是有空,就帶姐姐一起去吧,你們兩個,也應該一起去見見爹爹了……」

  是啊,是到他和玉澤一起面對流言的時候了……勝南聽見她的話,明白藍至梁對他們兩人感情的意許,心裡稍稍有些平靜安心。他微笑著看著藍玉泓:「玉泓,謝謝你。」

  江南恰好在船頭聽見他們的話,笑著大聲擴音:「林大哥回建康休整幾日,就立刻去臨安尋妻啦!」眾人大笑聲裡,勝南一直追著江南在船頭打鬧:可是,玉澤,你知道嗎,只要聽見你的名字,原本再難過的心都會舒服都會滋潤……

  江風吹著雲煙的發,她忽然想起了黃天蕩,勝南初救她的情景來,如若她是勝南見到的第一個女子,也許事情便不一般了吧?

  

  向一的死訊,對於金人來說,未必全然是一件壞事。

  「事到如今,主公,你的撈月教可以換一換血了,從頭到腳一路換掉。」軒轅九燁說,「向一咎由自取,明明知道百里笙和徐轅一樣不好惹,還這麼處事不慎,被攔截是一說,被殺又是一說。」

  「天知道他是怎麼被殺的,據說那個時候手裡還挾持著一個人。真好笑。」石暗沙雖然這麼說,止不住憂傷,「唉,和他鬥了這麼多年,一下子走了還真不習慣……」

  軒轅九燁一臉微笑:「向一不適合領導撈月教,因為他都沒有做鬼的潛質。只有會做鬼的人,才配坐上那個位置。柳峻,祝賀你。」

  根本聽不出軒轅九燁這一句祝賀是真心還是假意,柳峻只能點點頭當他沒有說過話,轉頭觀察薛無情的臉色。

  此時薛無情卻神色黯然:「一年前的江湖,完完全全不是這個樣子。」身旁眾人皆一愣:原來,才過了一年。

  軒轅九燁聽出薛無情的感慨,輕聲道:「誰知道一年以後的今天,江湖的主角還是不是他們,主公,既然江湖的主角並未定局,我們不必干『擒賊先擒王』的事情,恰恰應該『留王』,還是先考慮考慮這群賊,對哪些招安,對哪些分化,對哪些施硬。」

  柳峻畢恭畢敬地問:「主公,你可有什麼特別要囑咐的事情,江淮的事情,畢竟已經接近尾聲……」

  薛無情俯視著萬里長江水,心情已經因為軒轅九燁的話得以平復:「江淮的事情已經接近尾聲?哈哈哈哈,柳峻,你可能忘記了,已經有人邀請我們去海州過年。」

  柳峻一愣:「是啊,撫今鞭應該就在海州,撫今鞭在江山刀劍緣裡,是飲恨刀的天敵。」

  軒轅九燁嘴角一絲冷笑:「林阡林陌不能兩敗俱傷,也許撫今鞭和飲恨刀卻可以。」

  「不一定兩敗俱傷,搞不好,是三敗俱傷、四敗俱傷。」薛無情畢竟是軒轅九燁的師父,考慮得也比他更多,「或者是,他們所有人都會死在海州!」

  

  從京口回到建康之後,盡地主之誼的換作了沈延,近日來建康城出奇地寧靜,秦日豐不敢到這個地盤作亂,蘇杭小姐早已經入了獄,所有人都覺得耳根清淨了反而百無聊賴,勝南身邊幸好還有沈延和雲煙,可以填補吟兒不在建康的空隙……勝南笑著故意把筷子敲的震天響:「沈延,怎麼沒我喜歡吃的菜,你真是惹人討厭啊!」沈延羞赧地轉身就走,勝南湊近雲煙的耳朵:「你看看,都是你喜歡吃的啊……」雲煙睜大了眼睛:「哦不錯,對啊,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呢,沈大哥,真是謝謝你了……」忽然她想起什麼,臉上一紅,趕緊埋頭吃飯,勝南根本不理解女孩的心思,那一刻還自以為是地得意地笑,以為自己功德一件,未曾想過因為這樣將來會很後悔。

  「沈延你一定要把握機會,宋賢說他護送玉澤去海州,我過幾天也要動身去了,他說的不錯,我們應該處理好江湖和情愛的事情,希望我成功的時候,你也把雲姑娘操控在手裡了……」他拉沈延到一邊,詭秘地笑。

  「你什麼時候走?太匆忙了吧?不留下來幫小秦淮嗎?」沈延面上微紅。

  「小秦淮,現在意氣風發的緊……」勝南輕聲說著,忽然收斂了笑容,「我現在唯一放不下的是川宇,他退讓,我希望他會過得很好,不要因為退讓失去太多他想要的東西……」

  沈延突然想起離開好久好久的吟兒:「是啊,想不到他跟你,有這麼多東西要一樣……」心裡忽然一酸:包括小師妹在內,什麼東西好像都屬於他林阡……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6
第182章 天壤之別,也是兄弟

    筵席之上,秦二公子吃飯喝酒向來神速,卻在最近這幾日忽然難以下嚥,每每夾起一筷子菜就突然間失神,停在原處,叫親戚朋友看了,都頓覺蹊蹺,不習慣他和從前判若兩人,竟然也不吵不鬧。

  「豐兒,你怎麼啦?」酒席上,二夫人戰戰兢兢地問自己兒子。

  秦日豐色迷迷的樣子終於回歸:「嗯,建康城裡,我看見一個美人……如果可以搶來的話……」卻突然間住嘴,回過神來,原來是被秦向朝狠狠地瞪了一眼。

  秦向朝心裡不是沒有恨過,自己的兩個兒子,也許是沒有調教好的緣故,一個淪為街頭惡霸,次次失態早晚要令他臉面掃地,而另外一個,明明行端坐直,也滿腹經綸,卻成天窩在屋子裡,讀書讀書再讀書,跟任何人說話,都可能會臉紅……

  如果我有一個傑出的兒子就好了……秦向朝這麼想著,眼神不由得偏移向川宇,那一個,是他處心積慮接近的人,這麼多年,說沒有父子情是假的,可惜的是,他始終姓林,骨子裡流的是林楚江的血……紫煙啊紫煙,為何不讓我早些遇見你,這樣的話,你也許不必為了他林楚江……

  他以為林楚江是幸福的,可以擁有兩個傑出的兒子,還有一個女人一生一世的愛情。

  嘆了口氣,拉秦川宇到金人的陣營裡這個任務,黃鶴去和軒轅九燁失敗了,可是還有他這個殺手鐧,只不過,現在還時機未到而已。

  秦向朝不再多想,沉淪於官場,就應該習慣兩個字——鋪路。他是時候替已經退出江湖的川宇尋一條解脫苦楚的路了……

  

  路窄得很,在宴畢人散離開酒樓的路上,醉醺醺的秦日豐竟然遇見冤家鄔起盛。

  鄔起盛外表似乎百無聊賴,擋了他的路即刻問他:「秦二公子,最近有什麼東西可以玩一玩的?最近玩鳥玩膩了,不知道玩什麼好,想想我和你興趣相投,問問看建康城最近有什麼比較有趣的……」看見他一臉淫笑,秦日豐哦了一聲呵呵地笑:「你是說小娘子嗎?最近是有個小娘子比較國色天香的那種,上次我一直跟蹤她到客棧,打探到她會在建康城小住……」

  鄔起盛哦了一聲:「那好,咱們一起綁了她回來,你先消遣了,然後給我,好不?」

  看秦日豐一臉不願意,鄔起盛頓時有些生氣:「怎麼?你家傭人拐走我未婚妻,你就當還我個人情不行?怎麼說現在我鄔家代替了蘇家地位還可能上去,你真看不起我假看不起我!」

  秦日豐趕緊道:「不,不是這方面的緣故……是因為,那個女子不一般啊……」

  「怎麼不一般?」鄔起盛比秦日豐其外要金玉些,但敗絮可能還更嚴重點,女人前面他花言巧語招搖撞騙次次以完美示人,女人後面他到處拈花惹草常常玩膩。

  「那個女人身邊有武功高強的人啊,而且,還是我哥哥的哥哥……」秦日豐很為難地說。

  鄔起盛咦了聲,顯然沒理解什麼叫「哥哥的哥哥」,他自然不瞭解秦川宇還會有「哥哥」,也沒什麼閒工夫去探究:「武功高強的人怕什麼!我最近在轉運使大人那邊結識了一個新朋友叫阿烈,他的武功才真是天下一流,要不我們讓他幫個忙把那女子綁了!?」

  秦日豐剎那醍醐灌頂:「咦,你這個主意好啊,好,就這麼定了……」興高采烈地做夢發qing,秦日豐像已經把美女搶到手一樣,摩拳擦掌地就往回走,同道中人鄔起盛亦歡天喜地地往自家方向去,早已和他化解了仇怨,忘記上回還有個奪鳥之仇。

  兩家僕人跟在各自少爺的後面,奇怪地議論著這次突然的化干戈為玉帛:「好奇怪啊……」「怎麼這麼就和好啦?以前還水火不容的……」「對啊,剛剛還希望他們打一架的……」「那女子可就慘了,要被這兩個霸王合起來欺負……」

  

  再一度置身官場應酬之中,知道可以做行尸走肉,也可以眾人皆醉我獨醒,川宇希望,這條路自己日後也可以遊刃有餘:林阡,你可以當我退讓,也希望以後我和你的路,再沒有交叉點,我不參與你的人生,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萬古之痛,也能濁酒一杯,雖然每一滴酒都苦澀,他有什麼辦法,他是林陌,就注定他代替「林阡」錯了,就注定他只有這個結局,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這會讓江湖最滿意,也會讓金人們都死心,最重要的,是你我日後都不要有任何聯繫,一點點都不要有,和她,也沒有……

  一杯酒以後,他還是留給江湖難解的笑容。

  再一杯酒,他將來會官運亨通,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宋朝官員,繼續秉承他文人的本性。

  忽然,耳邊一陣嘈雜,眾位名流一同看去,秦向朝嚴肅地問下去:「怎麼回事這麼吵?」

  「梁小公子剛剛爬樹,一頭栽了下來啊!老爺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姓梁的夫妻倆大驚失色,慌慌忙忙地立即離席去看事態,秦向朝大步流星過去:「怎麼回事?嚴不嚴重?」

  「還好……還好……」梁夫人剛剛嚇丟了半個魂,此時此刻抱緊了小孩不肯鬆開,「嚇死娘親了!」

  「娘!一點都不疼啊,你不要大驚小怪了……」梁小公子滿臉不在乎地說。

  秦向朝正待放下心來,忽聽圍觀人中有人嚎啕大哭,眾人盡皆偱聲望去,這不望不打緊,一看秦老爺子氣得幾乎鼻孔冒煙,此時此刻痛哭流涕的不是摔下樹的梁小公子,也不是梁家夫婦,反倒是與此事毫無關係的秦天!

  他面色慘白,哭得幾乎癱倒在地,秦向朝萬萬想不到昨天剛剛被秦日豐丟了臉,今天居然換作了秦天,錯愕之餘火冒三丈,衝著他大吼:「你哭什麼哭,你連個小孩子家都不如,哭什麼!再哭!」他越吼,秦天越哭得厲害,三夫人匆忙過來抱住他撫慰:「天兒,別哭了,乖別哭……」

  川宇在旁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印象中秦天為人雖然膽怯懦弱,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在人前有這般失態的表現……

  不,其實,秦天從前是有過失態的,就是若干年前,思遠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秦天就是這樣,在人群裡旁觀的時候立刻就大哭著跑開,幾天幾夜都打寒噤,比思遠的病情還要嚴重……

  摔下樹,摔下樹……兩次都是摔下樹……川宇頓時有些明白了,可是,秦天怎麼會怕看見別人摔樹……

  他轉過頭去,疑惑地看著一隅的秦日豐,此刻,秦日豐的臉上,是一種明顯的憐惜和疼愛,那是哥哥,應該給弟弟的,溫柔、理解和支持。這麼多年,川宇第一次看見,日豐臉上有這樣的表情。

  

  「我想知道,為什麼天兒會害怕,會痛哭流涕……」

  不等川宇問,秦日豐就低下頭去,掩面沉思,許久才抬起頭來,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其實你也費解為什麼我要對他這麼好是不是……」

  「是啊,你們,並不是一母同胞,可是,你什麼事都護著他,你明明討厭鳥,卻要為他到處找鳥,不惜和人家大打出手,你為了思遠,處處針對阿財,比你自己的婚事還要緊張……」川宇嘆了口氣,「有時候我覺得,你做哥哥,真的很稱職,把我那一份欠缺的都補給了他……」

  「天兒怕摔樹,是因為他小時候摔過樹……他為什麼摔樹,是我的緣故啊,那天我攛掇他爬樹,我把他帶了上去可是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他在樹上哭著喊哥哥救我可是我救不了他,他明明不想要爬樹的,是我硬把他拖上去的,他在樹上困了半天,最後只有摔下來,對大人們來說,那次摔樹也許沒有對天兒造成什麼影響,他沒有傻,他讀書記憶還比以前進步了,所以他們慢慢地就淡忘了,可是我不會忘,我絕對不會忘記,那天他哭著喊著一個下午,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哥哥,不配做他的哥哥……可是,我萬萬沒有料到,天兒也會記得這件事情,他牢牢地記得……」

  「是那次,思遠的事情?」

  「是,思遠從樹上摔下來,摔得很重,流了很多血,你也在場,她幾乎當場就窒息要死,天兒……那個時候他哭著跑開,差點就瘋了,我才知道,他很害怕,他真的很怕,他把自己封閉在屋子裡只讀書不見人,不是為了逃避別人、不是膽小懦弱,是怕看見別人摔下來……天兒性格改變的那段時間,我發誓,我要把天下間他本來應該有的全部彌補給他,我要搶盡建康城的一切,把所有好的都給他……可是,當我把從前一切書冊都拋棄,要做一個強勢的哥哥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錯了,我成了一個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惡霸少爺、就像哥哥你說的浪蕩子,哈哈……」他笑的時候,好荒涼,「沒有辦法,天兒什麼事都不爭取,那就由我這個哥哥幫他把一切都爭取好了,他做不了的,我就是用搶的也要搶來,他越弱,我就越要做他內心裡希望的那種人,很強很強的那一種,可是直到有一天,哥哥,我發現我錯了哥哥,天兒和我說,他心裡想做的那種人,是哥哥你和思遠那一種,他從小就把你當成他心裡幻想的那種人,因為思遠性格像你,所以他愛思遠……他要做那樣的人,可是我怎麼可能做那樣的人,我怎麼做那樣的人……」他捶胸痛哭,淚流滿面,嚎叫著嘶吼著,他悲哀到川宇無法認得他。

  這就是他的弟弟,他自以為瞭解多年的他的兩個弟弟。川宇失神地站著,聽著秦日豐不停地哀號,他忽然狠狠按住這個兄弟的肩:「日豐,日豐,你聽我講,現在還可以從頭來過,你要做思遠那樣的人是不是,那你從今天起,不要再出去和你從前那幫朋友們混,你回到屋子裡讀書,能讀多少是多少,做從前的你……好不好……」

  「好……好……」秦日豐使勁,卻控制不住眼淚,「哥哥,你要幫我,幫天兒……」

  「好,我幫你們,只要你悔過自新。」

  「我悔過!我悔過!」秦日豐忙不迭地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6
第183章 阡陌之傷,命不相容

  有些事情似乎命中注定會發生,怎麼逃也逃避不了。一個錯誤,就算你想改,也沒有機會——

  鄔起盛一把拉住秦日豐:「你在講什麼啊?你要讀書?你笑死人啊!」

  秦日豐一臉凝重:「我說的是真的,你別攔我的路,我來這裡是告訴你,別指望我和你繼續胡鬧下去……」

  「你?秦日豐?你中邪了?」鄔起盛哈哈地掐他的肉,「你不喜歡娘們啦?你裝什麼啊?你怎麼啦?」

  秦日豐拚命地抵制住他話裡的誘惑:「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性……」

  「不是你本性?你是男人,男人就該對娘們有激情!喂,我剛剛和阿烈打好招呼,你不會臨陣脫逃吧!」

  「可是,我答應了,不再玩女人……我要悔過自新,對……」秦日豐突然間守不住陣線,有些動搖,在動搖之後,幸好還是傾斜了回來。

  「那就這一次好不好,最後這一次……你要想,你口裡說的那個小娘子是傾國傾城的貌啊,好不好秦二公子?你只要干完了她,再答應你哥哥也不遲……」

  秦日豐驟然間找到了藉口:「好,好,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要不,明天?」

  說是最後一次,那就必須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做不到,貪婪地還想要再下一次,那你的下場,就是在再下一次之前結束……

  

  這一夜,雲煙並不知道在這個陌生的建康城上,竟會有兩個惡霸少爺的眼睛會盯上她,只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想起沈延,想起林阡,心裡像在滴血:我這是怎麼了……我的逃婚,明明是對的……

  黃天蕩、幽凌山莊、廿四橋、北固山,也曾經對自己說,之所以不嫁給那個其實出類拔萃的政壇人物,原就是為了遇見這個江湖領袖……

  下半夜,她聽到了一陣悠然的簫聲——可是,難受就難受在,他其實只是在為沈延牽線搭橋?

  可是,為什麼沈大哥會喜歡我呢?而他,對我真的沒有什麼感覺嗎……一時間再難以入睡,那簫聲忽遠忽近,若即若離,波動起伏,她光著腳從被窩裡走出來,焦急矛盾地踱著步子,來去有二十多來回,時不時地摸出那隻玉釵來看——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和沈大哥……

  

  清早勝南剛剛起床,走到樓梯口,就只看見雲煙獨自一人踉踉蹌蹌地往外走,步伐有點凌亂,環視四周,偌大一個沖澠酒館,只有清平樂一個老闆在,勝南不知怎地心有些忐忑,抱著酒罈子才喝一口,就喝不下去了:「清平樂師兄,沈延和醉花陰呢?去了哪裡?」

  「哦,酒館裡有些東西不夠了,一早就出去買了。」清平樂笑著答。

  「那麼,雲姑娘這麼早去哪兒?」勝南想起剛才雲煙的背影,還是有點擔心。

  「雲煙姑娘說她頭疼發熱,藥正好吃完,出去買藥啊……」清平樂說,「看得出來,臉色是不大好,她體質不可以闖蕩江湖的啊……剛剛問她要不要找個人替她去,她說不用了要自己去,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這時候,吃早飯的客人多,也實在找不到人幫她去……」

  勝南搖了搖頭:「她要是早說,我就幫她去了……這樣,我去攔她……」二話不說帶著酒罈出去攔她,轉了個彎沖上大路上的時候,卻看不見方才只有幾步之遙的雲煙……

  奇怪,雖然建康城一早就很熱鬧,雲煙的身形衣著還是相當好辨認的,加之她生著病,應該跑不遠啊,不祥之感襲上心頭,勝南扣緊了酒罈子往四面八方尋找,直覺雲煙就在不遠的地方……

  凝神細聽了片刻,果真傳來雲煙熟悉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讓開……」勝南大驚,一震回眸——身後有一堆人群,雲煙顯然是被一群人圍在其中……他剛才與這人群擦身的時候,還以為是誰在賣藝,沒有太過留神,此時看見不由得義憤填膺:這麼多人,居然合起來欺負雲煙一個!

  雲煙被那幫人帶著敵意地圍在當中,為首的那個只要是建康人都認得:「小娘子不要害怕,今天是我秦二少最後一次搞娘們,你很榮幸的哈哈……」

  「畜生!」雲煙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面色慘白,狠狠地罵他和鄔起盛。

  「哈哈,好,畜生,我喜歡這個娘們!夠勁兒!」鄔起盛笑道,秦日豐一把將她攬在懷裡,雲煙拼了命的推,卻推不開……

  勝南衝進人群,每拉一個每向後扔一個,人群原本裹得和幾層煎餅皮一樣,被他一層層地掀了撕掉,扔稻草人一樣地摔開,直到可以發現中間那個果真就是雲煙的時候,恰巧看見秦日豐把雲煙攬得那麼緊那麼近,怒不可遏,直接將手裡酒罈子砸過去,啪一聲秦日豐幡然醒悟的同時,頭破血流地暈了過去。

  勝南伸手即刻將雲煙從對面拉了過來,因為川宇的關係,他對秦日豐再怎麼討厭憎恨也不至於去要他性命,砸暈了他就算,背負著雲煙準備離開,而面前眾皮自發地重新包起來,再度裡三層外三層地進行攻擊——立刻就是一個僕人一掌劈來,力道凌厲不似平常家丁,勝南急速掐住那人的腕隨即便擰,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併上來抬腳踢他,勝南將第一人一拖當盾牌,身子一轉抓住第二人後心雙手一拋,將那二人往對面兩人身上撞。上去幾個淪陷幾個,鄔起盛顯然不是傻子,趕緊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躲在了轉角裡,救星就只剩下那個叫阿烈的人……

  

  勝南初始戰無對手,驀地腦後生風,竟有一人以刀相脅,勝南背對著他,以腳相抗,那人卻驟然間消失了影蹤,勝南微微一愣,即刻那人和鬼一樣刀亦在勝南身側!

  難道是移形換影術?勝南心下一驚,來者不善得很!恐背後雲煙受傷,他必須盡快把這個人解決……所以當前要目空一切等閒之輩,專心致志捕捉這個人的身體再發現他的破綻,幸好這時候其餘敵人大多已經敗潰,他不假思索,當即抽刀而出!

  雲煙昏沉地閉上眼睛再睜開,耳朵屏蔽了周圍一切嘈雜人聲,只在意他一個人的呼吸聲,還有他飲恨刀的聲音……原來,是勝南來救她了,勝南一次次地救她,她也猜到勝南會來救她……

  她知道他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遇見了前所未有的勁敵,不然不可能這麼久還沒有勝利的進展,她看不見勝南此刻的表情,也不瞭解這一戰究竟多麼艱難,但此刻對她的意義多麼不同尋常,她心裡的感情,不是興奮,不是幸福,不是滿足,而是心疼……就在那一剎那,勝南刀氣一震,她心口被什麼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明明被他保護得毫髮無損,她卻忽然為他心疼。

  

  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快的敵人,移形換影、變幻莫測,刀剛剛出現在某個地方,人卻已經開始往下一處偏離,更可怕的是,他的刀和移形換影術配合得天衣無縫,勝南短時間內只可能步步為營,謹慎防備,完全找不到得勝的方法,文暄的紫電清霜、吟兒的一劍十式,幾乎都不可能用以與之抗衡,勝南腦中忽然靈光一現,他未必要用別人的方法啊,他有白氏長慶集庇佑,白氏長慶集曾告訴過他,他和飲恨刀是一個整體,飲恨刀是他的內力,他是飲恨刀的靈魂,對付進攻迅猛難以捉摸的對手,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靈魂和現實割裂,潛入飲恨刀中去,憑刀的直覺判斷對手的刀下一刻的方向。簡而言之,就是把自己割成兩半,一半還在戰局背負著雲煙,一半潛入刀氣的漩渦裡,靜悄悄地殺敵。

  對手的刀和身體都在不停地換位,速度方向無懈可擊,可是對手的手和刀之間有一條固定不變的長度,就是這段固有刀長,飲恨刀可以牢牢地把握到。

  其實,器人合一,物我兩忘,談何容易。此情此景,卻迫不得已,只有當他林阡和飲恨刀不分彼此的時候,他才可以最直接地指揮飲恨刀去捉對手!找到了對手的位置,再斬殺對手取勝也不遲!

  莫非也曾經和自己探討過白氏長慶集裡的這句話,「靈魂與現實相離,精神與刀劍相通」,當時他覺得很費解,莫非卻為了參透這句話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我覺得啊,要真的和刀劍結合在一起,首先要和刀劍很親近,刀劍很靈性,知道和自己的主人心有靈犀,第二點就是全神貫注地迎敵,達到忘我無我的境地,要做到前兩點就必須記得第三點啊,在你進入狀況的同時,不管多麼強大的敵人,你都要把他當成一隻在你面前不停飛的蒼蠅!」

  第一點飲恨刀可以做到,第二點,就必須由勝南自己領悟,他有能力割開自己,一半精神留在人世,一半精神去了虛空。萬事開頭難,但勝南,屬於越久越入狀態。

  第三點?無論莫非是不是在說笑,勝南已然從招式、內涵、戰意各個方面迅雷般與飲恨刀相融——

  對手刀越快,自己眼裡的對手就要越慢;對手把最多的招式融入了最短的時間,那麼自己就要用最少的時間感受出對手最大的意境;對手越強大,自己眼裡的他就要越小,他越小,他的刀就越沒有危險,就越捉摸得到——把他當作蒼蠅也罷,無論它飛得多高多遠多急多快多有變化,它始終逃不過飲恨刀追擊的範圍;它在眼前毫無章法地亂撲亂撞,但畢竟在眼前,飲恨刀可以清晰地看見;它不停地輪換,無論怎麼換,但是氣味、呼吸、聲音都在飲恨刀的掌控之中!

  忘記周圍,深陷戰局,越戰越興起的勝南,萬萬想不到,他忘記了周圍人,周圍人卻沒有因為他忘記而真的就不存在!

  

  如果可以倒回去,他是不是可以停止住他不滅的戰火,是不是不會把那一刀送進對手已露的破綻裡去……那一刀很精彩,刀譜真的不可或缺,氣勢也許可以讓天地為之久低昂,日月因其暗無光,那一刀可以說是他闖蕩江湖以來的第一次收穫……可是收穫的同時他卻失去了,他寧可不要那氣勢,不要那刀譜,也不要那精彩,不要越戰越好的狀態和激越,不要——

  驟然清醒的時候,他只看見刀下倒下的那個人,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飲恨刀的力量,本就可以把任何平常人撞死,更何況,是一刀恰巧砍在最重要的後腦勺!那個人原先是倒在地上的,剛剛暈暈乎乎地站起來,卻正好站在勝南和阿烈之間,替阿烈重重地擋了這一刀;那個人為什麼原先倒在地上?因為勝南用酒罈子把他砸暈在地,後來一直全神應敵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勝南這一刀挾巨力而去,必勝無疑的時候,他作為一個無辜者,只是要爬起來,不礙任何人的事情,卻迷迷糊糊地送命當場!這個當場就被勝南砍死的人,是誰,是秦日豐,是川宇的弟弟……

  那是一個他千不該萬不該殺的人啊……

  周圍人盡數嚇懵了,想不到秦日豐慣有的強搶民女,竟然會如此慘烈血腥地結束!不用多久時間,大呼小叫著,一哄而散……

  阿烈方從震撼中出來,嘆了口氣,將秦日豐的屍體負在背上,回過頭來看他:「建康城,果然處處都是人才,你的刀法很厲害,我叫完顏猛烈,是金南第五,閣下的刀,將來有緣再討教!」鄔起盛慘白著臉躲到阿烈身旁來,原試圖探秦日豐的鼻息,卻被秦日豐血淋淋的頭嚇得放棄……

  勝南怔在原地,長刀上的血,沒有凝結繼續往下流,為什麼,明明生而為殺人,卻感到害怕,徬徨,無限的悔恨……

  雲煙的病情不可以耽擱,無助中的勝南,不知是什麼支撐著自己走到了藥鋪去將大夫請來看她,那大夫給雲煙開了藥方,然後和勝南說:「這位姑娘發燒很厲害,遲一刻都會有性命危險。」

  勝南在窗外看著酣睡中的雲煙,居然手還在顫抖:我當時,為什麼要殺了他……我怎麼能對不起川宇……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

  

  他,忽然間失去了一切的快樂。

  茫然中,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去背負這一切罪孽。

  又聞見濃煙的氣息,煙多麼自由,不像他,要被束縛,束縛在他和川宇若有若無卻血濃於水的親情上。

  他也許,連川宇的容貌,都還沒有牢牢地記得。

  川宇,好短暫,從遇見你,到你恨我,到你失望以後退讓,再到你退讓後要重新再恨我……

  為什麼,我們逃不開對方的人生路,我該怎麼,再面對你一次……

  

  夜半時分,沖澠酒館的門前。

  沈延套好了車馬,準備完了乾糧和銀子,遞交給勝南,雲煙雖然還在低燒,卻執意要到門口來。

  清平樂壓低聲音說:「勝南,咱們大家分析了就這麼做:你先去金國那邊避一避。衙門雖然要抓你,日後可能會在宋國境內通緝你,想必也不會為難我們。」

  雲煙首度見到勝南臉上有這般的落魄,只聽他低聲道:「也許在川宇的面前,我只能這麼殘忍,次次傷害,次次又逃……」

  沈延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難道真的是命不相容?有川宇在的地方,勝南根本就不應該出現……轉過頭去問雲煙:「我要送勝南一程,你也送送他嗎?」

  雲煙的眼淚情不自禁掉落:「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是罪魁禍首……」勝南搖搖頭,低聲撫慰:「沒有,沒有,不關你的事,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讓我一次又一次地負疚,根本沒有機會償還他……」可是又怎樣,他不能在現在這關頭被一場莫名其妙的牢獄之災打敗,他也不能留下來去面對川宇或者玉紫煙,現實就是這麼殘忍,怎麼走都錯,從前川宇遭遇過這般的殘忍,現在總算輪到了勝南,這個看似幸運可是也一樣不幸的人……

  

  馬車在路上緩緩前行,三個人沒有一個有心情說話,連道別的心情都沒有。沒過多久,勝南輕聲說了一句「我走了,保重」,隨即毅然跳下了馬車去,卸下一匹馬來,頭也不回,讓人無法瞭解他的難受和憂愁。繼續用這樣的態度應對生活,疲憊,且頹廢,三年以前,這條路上,他的弟弟,也一樣離宋赴金,也一樣地很明白:未來是未知,生活本來就是遺憾,退不了,而前進的方向,卻有多少不安的試探……

  當時那個林阡,和現在這個,一樣的堅決。

  

  淚眼朦朧中,雲煙拉住沈延的衣袖:「沈大哥,你把這張紙團交給他好不好?」看得出,這是一張揉了無數次終於揉皺的紙。

  勝南還沒有馳出太遠,沈延不加思考,立即追上前去,而雲煙,掩面痛哭起來。

  

  沈延策馬疾追到勝南身邊,臉色蒼白,聲音也有些顫抖:「這……這是雲煙讓我給你的,她要我呈給你看……」

  勝南一怔勒馬,展開那紙團來,字體很娟秀——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

  勝南看得全身僵硬,他何嘗不知這首詞寫情寫思寫傷?!可是雲煙為什麼要寫給他?——意思已經明明白白,這麼多日子以來,他、沈延其實都錯了!

  沈延剎時淚流:「可是我偷偷看了……」

  勝南一震,紙隨刻落在地上,他趕緊下馬撿起來:「沈延……」

  沈延泣中還有苦笑的情感:「勝南,你知道嗎?你說過,要給我們牽線搭橋,可是,她卻在過橋之前愛上了橋……其實,感情這東西,真的很奇妙……」

  雲煙見沈延攔住勝南,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已經說得很明白,當即也牽了一匹馬步步過來,她心愛的男人要逃亡,那她也要跟著他一起逃亡。

  沈延看她過來,結束這僵持立刻要離開,勝南一把將他拉住:「等等,你別走,我不可以把她牽扯進這件事情,這是要逃亡!不是簡單的闖蕩江湖!她的體質,哪裡做得出來!」

  沈延一愣,回頭看了雲煙一眼,雖然她追逐她的愛情沒錯,但他也覺得,雲湮沒有武功傍身,身體又弱,如果只是闖蕩江湖倒好,偏巧這時候是勝南自身難保的階段……

  勝南輕聲道:「雲煙,我希望你明白,在了卻玉澤這樁事情之前,我的心裡裝不下第二個女子,請你原諒,我的拒絕。」

  雲煙微微一笑:「我哪裡沒有料到你會無情拒絕,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林阡,就會連帶著你喜歡藍玉澤一起喜歡,我今夜把自己的感情說出來,是希望你明白,我、沈大哥和你之間的關係不應該像現在這樣錯位,我不可能任你一個人落魄江湖,自己卻安穩地過活,還害了沈大哥。你看完這首詞,不必這麼快就要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必尷尬,我會和你一起等藍姑娘的重逢,等到你跟她重逢了把事情澄清了,我才心安,無論什麼結局,都想到時候再說。」

  沈延亦知她心意已決,留在建康是絕對不可能,也站在她的立場上對勝南說:「有些事情,並非你我可控……勝南,你保護好她,雖然是逃亡,相信你可以保護好她,吟兒說,你做什麼都有安全感,應該沒事,而且,連吟兒那樣的粗心大意你都可以保護地好好的,更何況雲煙呢……」

  勝南看見夜色之中,雲煙的嫣然一笑,方才他是孤獨,現在有些迷惘,有些疑亂,卻更多的是感動。

  

  這正是愛恨情仇一聚散,當年均付一笑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6
第184章 雨傘下,她說的對不起

    冬天,風雨和陰霾肆無忌憚地入侵建康,逼迫人們承認氣候的酷寒,其實,令人心寒的又哪裡是季節?

  瀟湘聽著簾外雨聲,合上手中書卷沉思,紫鶯掀簾而入:「公主,咱們明天就走吧……」瀟湘一驚:「傳令下去,再等五日,五日後再行!」紫鶯面色惆悵:「公主,你拖了好幾次啦……明明知道會結束……早些結束也好啊……」瀟湘搖搖頭:「我要用五天的時間,告訴他,咱們的行蹤不要太暴露……」紫鶯輕嘆著只有領命而走,瀟湘回過頭來,閉上眼睛,淚水止不住地滑落:君前啊君前,你到今天可能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寧死別、不生離……

  

  撐開一把傘,瀟湘如往常一樣的溫柔笑容走到君前身邊,卻要告訴他一個她掩飾了好久的事實,這個事實,君前也許一生也無法接受,她也不願意啟齒,她不是存心要隱瞞,只是愛情讓人越陷越深,終於無法自拔……

  這雨傘,還是初至建康的時候,君前送給她的,才用了兩個多月,還沒有舊,雨中邂逅的他們,是不是要雨中訣別?瀟湘握著傘的手忍不住顫慄……

  君前沒有察覺她的反常:「湘兒,最近我可能要外出一次,我們小秦淮要去攔截金國使團!」瀟湘一怔:「金國使團?」君前笑著點點頭:「是啊,認識你以前,我也去攔截過一次,可是失敗了……希望這次能成功!現在的小秦淮,比以前要好得多了,抗金聯盟裡,日後一定可以與短刀谷真正並肩。」

  瀟湘茫然地問:「會很遠,是嗎?」

  君前看她要流淚,以為她是依依惜別,憐惜地將她攬在懷裡,可是她一反常態,沒有乖巧地停留在他懷裡,而是一把將他推開,她的眼神第一次閃出一種複雜,她的感情近乎怨恨:「為什麼你每一次和我一起的時候,都只談抗金?」她轉身要走,君前一怔,一把拉住她:「湘兒,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說,你要走了?」

  瀟湘不說話,卻背對著他不看他,她怕看見他她的眼淚就要決堤。

  「湘兒你聽我說,我不會為了公事就把你棄於腦後,我會去臨安找你……」

  瀟湘雖然撐著傘,卻早被雨淋濕:「君前,天放晴的時候,雨傘就要收起來,不能因為捨不得就還撐著,就像感情,不能守候的時候,就一定得丟棄……」

  君前怔在原處:「湘兒,你說過,和我一樣,不會怕到時候的阻礙……」

  瀟湘低下頭哭泣:「君前,沒有別人會阻礙你,會阻礙你的只有你自己……」她不敢正視他,她頭髮被雨打得凌亂,她在傘下瑟瑟發抖,她的聲音從未如此的傷感:「對不起……對不起君前,我不姓趙,我……我不是姓趙……」

  

  君前呆滯地站在傘的另一邊,也被雨淋濕,一時間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瀟湘哭著,大聲說:「你還不懂麼?我就是你兩次都要去攔截的那個人,我複姓完顏,是金國衛王完顏永濟的女兒!」

  君前有如被霹靂劈成了兩半,完顏兩個字,像一把利刃插過他的雙耳,雨柱衝擊著他的臉頰,從前的纏mian呼嘯而過,全然被堵塞在他的心魂之外,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可能,不應該,他不明白,他無法理解……

  

  他和她的心,在這一刻一起碎——

  寧死別,不生離,原來是因為這樣!因為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踰越的是這一道障礙:這個她深深瞭解也深深愛著的男人,一心一意地要抗金,甚至在每一次和她約會的時候,都會扯到抗金,一談起抗金,他就會頭頭是道、意猶未盡,他可曾想到,他每次講,每次設想的時候,瀟湘心裡的感傷和痛楚……

  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要找上他和她?

  他的一個夢,和另外一個夢在拚命地衝突。金國公主,幾個月來他唸唸不忘的金國公主,就在他意料之外由他以不同於殺戮的方式相遇,可是他自己,早已經被她生擒!

  

  天蒼白。

  「我就喜歡這樣的日子,每天和小動物們在一起,或者遊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戰。」她的笑。

  「等以後,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後,我們的國家變好了,我跟你一起,過這種安寧的日子,因為,那也是我的心願……」他的心。

  

  他以為,他和她的信仰一樣。可是,大錯。

  他誓要交戰,她生於敵國。

  他要雪靖康恥,她正護金宋和。

  正像他辯駁不了她的身世一樣,她改變不了他的理想……

  瀟湘,遇見你,是我的幸運;遇見我,卻是你的災難。

  君前,我不後悔見過你,也不後悔離開你。

  思緒已經拉不回來。幸福從此擦身而去。

  她的影子,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他不追,他放手。

  造化弄人,他好羨慕雁,可以南北自由地遷徙。而他們,都不可能。

  

  窗外雨雪一直不停。白路低聲地回味著:「完顏……瀟湘……」

  慕容荊棘的話又重現耳邊,真是很巧:「萬一這姑娘打金國來,李代幫主還抗不抗金?」

  大橋嘆了口氣:「我們還是不要去攔她了吧,我不忍心……」

  「姐姐,她畢竟是君前哥深愛的人,我不希望君前哥為難。」小橋小聲說。

  江南附和道:「對啊,我們小秦淮已經上了位,發展得很好,抓金國公主是錦上添花,不去擒她也沒有什麼影響……反倒是君前哥,他是咱們的領袖,不能像洪大哥那樣醉酒消愁。」

  

  臘月,江淮的所有事,都好像有了了結,可以落幕。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7
【陌.阡】

    那日,阡陌之傷的伏筆

  我埋伏在哥哥的後面

  用林陌的靈魂佔用了林阡的身份

  從握起飲恨刀第一刻就犯了錯

  從此,在江湖沉浮

  不得不為了武林放棄自己的喜好

  焚琴

  但卻在那時,明白自己被推向領袖的位置

  在金國的黑暗歲月裡,支撐自己的信念

  是對江湖的熱愛

  是誰在操縱?

  忽然有人告訴我,真正的林阡,得了飲恨刀

  於是由他,奪走原來屬於他的一切

  瞬間,一無所有的人是誰……

  

  那夜,阡陌之傷的敗筆

  在弟弟回來之前

  半塊玉玦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從握起飲恨刀的第一刻就背了罪

  從此,在江湖飄泊

  不得不承受所有不該有的

  情淡

  卻在當時,沒明白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

  在金國的苦難童年裡,堅定自己的立場

  不就是為了抗金,抗金,抗金?

  是誰在設局?

  突然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在意,他介懷,他很脆弱,而不是冷漠

  於是,一切開始在平靜中沉淪

  剎那間,我什麼都得到,又什麼都失去……

舉報
讚賞
第185章 咫尺天涯,皆是無緣
    武林盟主鳳簫吟坐在野間一家難得的歇腳之處,問掌櫃蒼梧山在何地,那掌櫃笑眯眯地回答說:「這裡就在蒼梧山境內啦!姑娘要找逐月山莊的話,就得在入海口乘船。」吟兒哦了一聲欣喜非常:「原來真的是海島啊……」掌櫃自豪地讚:「美景不亞於瀛洲唷!」

  「這陣子來海州的人是不是很多?」有個年輕人問,這少年身高大概有八尺,肌肉發達,面色紅潤,太陽穴凸起,吟兒一看就覺得他是長壽的貌。

  「很多啊。自從那個岳風弒師後,武林人士一個一個地來……」掌櫃大概是看出這年輕人也屬於江湖,拖了條竹凳過來詢問他:「閣下可知道淮南那邊的江湖事嗎?」

  「『決勝淮南』嗎?小秦淮贏了,不過贏得比較險,那個叫鳳簫吟的臨陣脫逃,不然小秦淮准贏!」「不像話啊鳳簫吟!」掌櫃直罵。

  鳳簫吟又氣又恨,哭笑不得。

  年輕人對面的虯髯漢子,約莫三十歲:「據說那個獨孤清絕沒有比完武就宣佈退出了慕容山莊。」

  年輕人應道:「對啊,那小子揚言,今生唯一的目標是天下第一。」

  「那麼,他不抗金了?」虯髯漢子面帶懷疑。

  年輕人笑著給他斟酒:「獨孤清絕哪裡像你一樣啊越大哥,對了,大嫂呢?」

  「要過幾日才會來,我們要等候江龍江老前輩一同去蒼梧山。」

  吟兒因為是偷聽別人講話,有些過意不去,於是趴在桌上裝睡:越大哥,該是誰呢?

  忽然聽得車馬之聲,緊接著傳來一個比較熟悉的聲音:「咱們先喝杯茶再趕路吧,到了海州城裡立刻找個歇腳的地方。」

  吟兒第一感覺以為是勝南,但剛欲抬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好啊……」她就知道,這個人不是勝南,倘若是勝南,也許這一切就不這麼曖mei,因為這女子是——

  「玉澤,你還好吧?累不累?」

  吟兒知道那人是宋賢,耐不住好奇悄悄放了隻眼睛去偷窺,這一看她顯然自慚形穢得很,當初騙勝南去點蒼山想戲耍這個她認定的因為覬覦雙刀不惜勾引藍玉澤的「壞人」時,她對勝南說見過藍玉澤,顯然只是個藉口,對於藍玉澤的美貌僅僅侷限於傳聞,後來見到柳月畫像自愧不如的時候對藍玉澤有多美也心裡有數。可是真正見到真人的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麼勝南說「偶然相遇,終生難忘」,就算她什麼內涵都沒有空有這姿容,都值得他林阡如此評價,更何況她不僅是美女還是才女。吟兒那一剎那隻覺被她光采照得黯淡無光,趕緊繼續睡自己的覺。那虯髯漢子和年輕人雖是正人君子,也不免要對玉澤多看幾眼,吟兒耳聽八方,聽那虯髯漢子對年輕人耳語了一句:「這女子一定是那個聞名遐邇的藍玉澤了吧?」「那這位是林阡了?果真天造地設的容貌啊……」「那另外那個小女孩是誰?」「難道是鳳簫吟?比武完了再出現,太缺德了!怎麼還長這麼胖,難看死了……」

  吟兒再也聽不下去了,捏起拳頭就要發火……不行,不行,不可以爆發,現在爆脾氣的話會留下話柄的……她不認識那柳眉,可是短短片刻就察覺到這個女子性格尤其討厭得很,簡直敗壞她鳳簫吟的名聲,吟兒一邊聽柳眉令人嫌惡地對周圍環境挑三揀四,一邊痛苦地捶桌子——一個字:忍……

  咦對了好奇怪,藍玉澤怎麼也到海州來了?勝南呢?難道說,她變心?唉,勝南,我沒空去管你們的事情了,我到海州來觀光,就是為了堅定自己抗金意念的,從今以後,只論功名!

  打定主意,抱定理想,鳳簫吟獨霸一舟,由入海口先去孔望山,聽說那邊有不少的古文物……

  吟兒步入人間仙境的第一刻起,就拋棄了剛剛打定的主意,忘記了剛剛抱定的理想,唯一的信仰,就是偷盜主義……好好地淘一淘它蒼梧山的寶貝!

  

  臘月,風唱得很淒厲。

  「有人說,蒼梧山的風很傲骨。」宋賢笑著和玉澤說。

  柳眉硬要插嘴:「跟別處有什麼不同,定是你杜撰出來的。」玉澤笑著圓場:「就算是杜撰,也杜撰得很貼切啊……」

  空中忽然驚現幾隻鳥兒來,驚慌地亂飛慘叫,吵得人睡不著覺。

  宋賢一警覺,潺絲劍出手,即刻往風勁處刺。

  只聽一女子微呼一聲,輕輕落在地上,一地枯葉隨風飄散,她的首次偷襲完全失敗。

  玉澤拔出佩劍把柳眉護在身後:「這個人聲音好像聽過。」柳眉雖然驚慌,聽她這麼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女子雖然受了輕傷,卻不遲疑,嬌喝一聲,明晃晃的一把劍從風口過來,黑夜裡看不見這女子蒙面後的臉,但身形和聲音告訴玉澤,她見過這個人——他們本就不是第一次遭遇偷襲……

  宋賢一劍御風而上,雙劍相擦處空氣交匯成奔騰白霧,慢慢地燒,緩緩地拓,冉冉地升。

  潺絲,初涉世,始傾心,思不盡,意無悔,無雜念,劍單純,式純青。及絲之細,比玄鐵堅,逾水之不可斷,猶同情之粘連。

  世間唯有此奇劍,將招式、內力和情感提升於同一位置,劍不僅與心連與魂魄同存,還與劍主當年當時的情相系。

  有的一點,放矢無數。

  他柔和的劍法從不擁有表面的燦爛輝煌,卻有內在的璀璨奪目,玉澤悄然在側,看著這無數劍絲驅趕下的敵人,明明只被一劍擊敗,卻猶如「眾矢之的」,宋賢無聲一劍,便勝萬箭齊發,這一路的「形散神專」,端的是「情為重、內力次之、招式為輕」……

  那女子交手不過二十招,顯然不敢戀戰,接連後退,玉澤心下明白得很,這女子從前偷襲宋賢的時候,宋賢的劍法尚不及今日高妙奇特,作為敵人的她,內心震撼顯然比自己要多!

  這一生到此,能被自己推崇的刀劍只有四種:玉龍劍、潺絲劍、馮虛刀、飲恨刀。這四種皆有突破的無窮潛力,回想著當年宋恆在自家姐妹面前舞劍,意境顯然大不如宋賢如今戰中悟劍;而同屬刀類的徐轅和林阡,經常有一刀破天勢,宋賢劍法柔和,不能驚天動地,卻具一劍蝕敵意!

  女子受傷倒地,苦苦地支撐著要起身,似乎是胸口麻木沒有力氣站起,宋賢一劍追擊,她死裡求生,一手觸地一手控劍相攔,玉澤趕緊上前去阻宋賢:「宋賢,先問清楚她是誰,奉了誰的命令?」

  宋賢一愣,勝南在信中曾經和他提及過這個暗殺組織,只怕和柳峻也脫不了關係。一時間停手,不知如何告訴玉澤她的舅父和勝南的關係。

  那女子冷冷道:「你們不配問我的主公是誰!」想來應該是金國死士無疑,對主子倒是忠心耿耿,宋賢正待喝問,誰料到身後柳眉少不更事,冷笑著上得前來:「你們主公好大的架子,還不配我們問?你是金人啊?你可知道我爹爹是哪一個?!」宋賢一怔,來不及制止柳眉的驕橫:「我爹爹是開封的名士,姓柳名峻,武功一等一得好,官位如今也是平步青雲,撈月教你聽過沒,金國最大的武功組織,他現今可是教主啊!柳峻啊,你聽說過沒!嚇怕了吧!」那女子面色看得出的確有變,宋賢心下已明,看來這次暗殺和撈月教逃不脫關係,而可憐的柳眉根本不知道撈月教根本不是表面上一個武功組織那麼簡單,而是專門培養死士用以暗殺!

  「哈哈哈,她真的怕了宋賢哥哥!」柳眉抬出了父親的聲望,得意洋洋地轉頭對宋賢笑,眉飛色舞的同時忘了分寸,邊笑邊迎著那女子方向去:「有本事你殺我,殺殺看啊!」那女子被激,眼神驟然一變,宋賢察覺到她目露凶光為時已晚,那女子幾乎本能地一劍刺進柳眉臂中當即柳眉尖叫一聲跌倒在地。

  那女子冷冷站起身來:「就算你是柳峻的女兒又怎麼樣,他是金南第四,我還金北第四!」

  玉澤臉色慘白地盯著柳眉的臂期盼她無事,只是撈月教死士的劍尖上,怎麼可能會不塗上劇毒!柳眉發懵般呆呆看著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抽搐著想爬起來,嘴唇發紫,面透寒氣:「救命啊……救命啊……宋賢哥哥……」

  

  風,伴隨著雲霧,籠罩在世間,凶惡地撕扯開柳眉臂上那一道傷口,深黑色的血,劇猛地湧出她的身體,剎那間她年輕的面孔即將演化作骷髏。

  那女子繼續後退幾步,淡淡地說:「這種毒沒有解藥,你們,準備好她的後事吧……」

  「你……你在說什麼……」柳眉剎那間全身陰寒,手足無措,發抖著左顧右看,恐懼悲傷無助的她,張大了嘴無辜地盯著掌心越裂越大的傷口,她整個人都彷彿被這聚積的黑血吞噬淹沒,她哪裡會想到只是一次慣有的炫耀就會被死亡眷顧,她沒錯啊,她怎麼會突然間就要死了,她幸災樂禍地遊走在江湖和人世的外面,對所有的生離死別都好遙遠的感覺,猝然間,眼前的宋賢和玉澤,卻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最後一刻,依稀看見宋賢一個箭步衝上來托住她的身體,她倒在他懷裡,呼吸變困難,暗殺的女子已經趁方才宋賢玉澤照看柳眉的時候離開,林中只剩下他們三個,柳眉逐漸清醒,宋賢急替她止血卻無力回天,玉澤被這剎那生死驚呆,連哭都來不及,惶恐著接受她迴光返照的事實,正欲走上一步來,柳眉惡狠狠地給了她一眼陰毒:「我……我要和宋賢哥哥說最後的話,你……你去遠一些……不要打擾我們……」

  瞬間,這敵意來勢洶洶,猝不及防,玉澤震驚之下,唯有聽從她的不敬,匆忙後退了幾步。將失親人的淚水,卻在這時候滑落,儘管柳眉是多麼的不懂事。

  柳眉面色蒼白,冷笑著看著玉澤遠走的孤單身影,死死地握住宋賢雙手,咳嗽著,嘴角已經儘是血跡,許久,她奄奄一息,才斷斷續續地說:「宋賢哥哥,你要把我表姐搶過來,你們兩個,要白頭偕老……」

  毒素迅即蔓延全身的柳眉,說完這句,頃刻間窒息斷氣,已然在宋賢懷中漸漸冷卻。

  宋賢驚愕的同時,忽然心頭一陣悲鬱,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她在臨死前先惹玉澤傷心,卻又在背後祝福他和她……也許愛情,根本不分年紀的大小、看事情的透徹或淺顯、為人的幼稚還是沉穩,她雖然一直在身邊自以為是,其實也早就明白自己心繫的是玉澤……可是為什麼她把所有喜恨掛在嘴邊,他都覺得那是不成熟的表現,覺得荒謬,覺得可笑,不予評價……又或許,她不成熟,其實是他不誠實。

  是正在下霜嗎?玉澤的眼前忽然一陣模糊,四周環繞著的,都是白色的煙氣,心在發慌,思緒在說謊。寒極之夜,淒切還兼蕭瑟,雨凝成雪,襲上心頭。古今多少事,也許都是眼淚堆砌而成吧……

  「都怪我不好……我應該一直站在眉兒的面前保護她,不該離她半步……我害死了眉兒……若我不是這麼猶疑著要不要和勝南見面,眉兒她就不會死……」」她失控地痛哭,似乎萬念俱灰,他的世界,一切也化作烏有:「玉澤,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誰也不想的……」

  這是玉澤生命最痛苦最難過的一刻。

  

  這也是玉澤和勝南距離最近最有可能見面的一次,一個在城中,一個在城郊,不過就隔著幾里路,若不是柳眉的猝死,只要再過半個時辰,也許就可以相遇,只要相遇,天涯就變咫尺,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他也不會這麼惆悵……

  被傳言傷害的玉澤,和正在患難中的勝南,此刻渴望對方哪怕一絲的溫暖、一聲的問候、一句的安慰,彼此的心都不會再孤寂,可是為什麼,陪在玉澤身邊保護安慰的是宋賢,留在勝南身旁體貼照料的是雲煙?咫尺天涯,皆是無緣……

  

  海州城上,紅襖寨不止一家分舵,幾日來勝南怕再次錯過,去每個地方都探問宋賢玉澤的行蹤,得到的答覆都還是尚在途中。這一晚的這個時候,勝南也還是一無所獲地出得那家客棧,失落地冒雪散步,邊惆悵地思念她,邊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城門口。他多希望,下一個進城的行人,是熟悉的身影……

  身後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他一驚,以為是她,可是不對,那香氣不一樣……他的笑容驟然消頹,其實跟在他後面的雲煙看得懂。

  「在這裡等藍姑娘嗎?你想得真周全。」雲煙一笑,「不過這麼站著也不是好法子,要不我們去路旁那家餐館裡避一避雪好不好?」

  勝南明白自己可能傷害到了雲煙,輕聲道:「對不起,我心裡,真的無法放下她。」雲煙灑脫地點頭笑著,和他一併進了那家餐館:「老闆,我要兩碗麵條。」「那碗好大,你我可能都吃不完啊……」勝南一愣。雲煙笑道:「你當自己是豬啊?剛剛吃完晚飯就再吃麵?這面是買來暖手的。」

  勝南一愣,冬天,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理應是不會再感到酷寒了,他笑笑,這丫頭真會照顧人。

  雲煙幫著他一起往外看:「我和你比,誰先發現藍姑娘到這裡。」「你不認識玉澤啊……」勝南笑著說。「那樣萬里挑一的容貌,怎麼可能不認得?」雲煙輕聲道,「真希望快些見到她……」她迫切的心情,像比他還想見到玉澤一樣,勝南不由得一愣,她比自己想得要開朗的多,根本沒有一絲吃醋的情緒在,心裡不禁覺得妥帖,一路患難,長途跋涉,她都不離不棄,得此知己,真是無憾,但忽然想起那個情也同兄弟的沈延,他顯然有些愧疚,這些情情愛愛的事,真的比江湖事還要難解,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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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野,子滕,你們總算來了!」餐館的另一處,有個老者的聲音特別洪亮。雲煙覺得吵,一時也沒去在意。勝南蹙眉,越野、穆子滕,怎麼他們也來了?他們可是短刀谷在金國最大幫會越野山寨的正副寨主啊,尤其是那穆子滕,列九分天下之一,名號是「縱橫寰宇」,祖孫三代皆是槍神,他不由得投以一瞥,那邊桌上坐著四個人,一個虯髯漢子,他從前有過幾面之緣,的的確確是越野,一個年輕人,想必就是那穆子滕了,除了那老者之外,還有一個相貌中上的女子。

  「江前輩見諒,我以為你和絮如還沒來,特地在城外還等了等,想不到你先我們一步。」越野一笑,原來那女子是他的妻子沈絮如,沈清的大女兒,很早就嫁給了越野。

  「我想你越野都來了,岳風那小賊不敢不回逐月山莊。」江龍的這句話,使得雲煙一震,也不禁留神:岳風?那小賊?

  勝南亦滿心疑慮:這些天來幾乎把這件事情忘了,李辯之在金山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岳風弒師?

  「越野,這次逐月山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抗金聯盟裡據說不少首領都被驚動,都覺得岳風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可以幫我們一舉搗毀那個金國的分裂集團,抓住很多金國奸細。希望你,能夠大義滅親。」江龍咄咄逼人。

  「江前輩,我明白,如果真的是風兒所為,我一定不會寬恕他!」越野義正詞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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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岳風是越野的親弟弟?這中間到底有什麼誤會?勝南和雲煙都清晰地感覺,岳風的事情,是一起冤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7
第186章 道聽途說識岳風

    在幽靜仙境裡辛苦勞作了好幾日的女賊鳳簫吟,總算在孔望山偷盜出了不少的寶物,於是全身上下都負了那麼一點兒,站在孔望山最高的地方,眺望著四海景色,大有天下江山盡在囊中的滿足感,不知不覺,腳已經伸出了安全範圍,差一釐就去見閻王了。

  無知的腳卻在似收未收的時候還在繼續往前,石縫間的泥土開始滑落,鳳簫吟剛剛弄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腦後忽地一陣巨風,吟兒又要自救,又要禦敵,手忙腳亂之下失去平衡,便即此時巨風停下,一隻寬大的手掌握牢了她,瞬即將她提了上去。

  吟兒大怒,也不念這救命之情:「你什麼人?為何偷襲我!?」眼前是個戴斗笠的男人,他不睬她,轉身就走。

  吟兒把連日來所有的脾氣都發出來:「閣下,本姑娘正在好好地看風景,你來偷襲,差點害死我,難道現在還覺得是救了我的命?」那男子繼續往前走,吟兒咦了一聲,憤怒突然轉化成好奇,跟著他一起往山下走。

  一路上那男子比木頭還要沉默,手裡握著根木棒的話,好歹還有接地的聲音呢,可是這個男人,連呼吸聲都沒有。那感覺……有同行走於凡間的殭屍……

  吟兒不禁打了個寒顫,試探著問:「喂,你是啞巴嗎?幹什麼一聲不吭?」

  那人仍不說話,吟兒一愣,憐憫道:「啊對不起,你真可憐……」

  「可憐?總比那些話說得很多卻不會說話的人好多了。」那男人突然開口,全盤否定了吟兒的猜測。

  吟兒忿忿道:「你拐著彎子罵我?早知道剛才就不同情你!」

  男子冷道:「我才不需要你同情,姑娘,自重些,不要無怨無悔地跟在我後面!」

  「誰……誰跟著你了!你自作多情得很,你要下山,我也要下山,這叫做順路!」

  「那隨姑娘的便。」這男人很厲害,知道甩不掉她於是加快了步伐,吟兒很生氣,硬是要和他抬槓,跟定了他!

  

  路走了一半,那男人往山頂望了一眼,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了一聲:「朐山,後會無期……」

  吟兒一愣:「這兒不是朐山,這裡是孔望山。」

  「姑娘不知道,這山本名朐山,後來才叫做孔望山的,因為孔子到過山頂上,在那裡遠望黃海,還說出了一句古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為知也……」男子說。

  吟兒冷道:「你才不知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為『智』也,而非『知』。」

  男子一愣,兩小兒辯知正式開始:「你真是不知而強稱知,古訓傳到如今,一直是『知』而非『智』。」

  吟兒駁道:「那是你們太淺薄,不瞭解句子含義,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才是智慧。」

  男子斥論:「你才淺薄,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才是真正的『知』。」

  「孔子本義就是『智』。」

  「子非魚。」

  從子非魚延伸出去,辯論就會亙古不滅,幸好這場辯論沒有旁人在,不然聽著兩個人一直在叫「知之」,諧音「吱吱」,會著實不是很舒服……

  那男人能講這麼多話已經很難得,見吟兒還在據理力爭,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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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和他走到半山腰的一家簡陋酒館,那男子要了一壺酒,吟兒點了四樣山珍,立刻問他:「對了,兄台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輕聲道:「姑娘,我很討厭你這個性……對陌生人,怎麼可以這般直接?你是個女子,應該矜持些。」

  「你討厭我個性!?你以為我喜歡你個性?我只講一句話哦,你幹嘛要這副模樣呢,見人就不理,你找個朋友說說知心話也好啊,就算是吵一吵鬧一鬧也總比一醉解千愁好吧!?」那其實是吟兒的生活態度。

  那男子似乎有些動容,吟兒以為自己這麼快就影響了他,繼續說:「還有……」

  「你只講一句!」男子立刻將她打斷,非常之不給她留情面。

  

  四盤菜全都上齊的時候,那男子酒已喝完,起身要走,吟兒姑娘要吃飯,只得先將他放過。

  恰在此時,男子卻折回,坐在她對面,假裝繼續喝酒。

  吟兒一愣,看酒館裡進來的三男一女,有兩個很面熟。吟兒一時間沒想起來,其中兩個是已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越野和穆子滕。

  那四個人一共也就點了一樣菜而已。直覺告訴吟兒,這男子和對方四個有過節。

  越野一臉憔悴:「風兒聽說我到蒼梧山來,理應會回來面對我,可是怎麼還是沒有蹤影?」

  沈絮如輕聲嘆:「其實風兒可能會覺得,你是大家把他引出來的魚餌,他不敢露面,是想靜觀事態罷了……」

  穆子滕點點頭:「大嫂分析的是,不過不必擔心,他不可能不念兄弟之情讓越大哥你難堪。」

  越野忽然很難受:「其實……我真是引他出來的魚餌啊……」

  「怎麼?越賢侄你想包庇你弟弟?」江龍語氣冷淡且尖酸。吟兒聽了都覺刺耳。

  越野一拍桌子:「江前輩放心,一旦查出真的是風兒所為,在下定會大義滅親,毫不留情!」說著說著眼中儘是淚花。

  吟兒不作聲,回眸看了一眼對面的男子。他顯然和話中人有關。

  江龍哼了一聲:「越賢侄深明大義,怎麼會有那樣一個沒出息的弟弟!」

  穆子滕笑著解他氣:「江老前輩,這件事情沒有查明,就不一定是他做的!」

  「不是他還會有誰!我早勸張大哥不要收留他,他偏偏不聽,現在好了,張大哥才五十,就撒手歸天了!」

  越野低聲道:「江老前輩,這次越野千里迢迢來到海州,就是來追捕風兒,會對張家有個交待。」

  「越野?越風?好像都聽過……」吟兒心道,「好像還不止一次、不止一個人提過……」

  他們四人很快吃完了菜,一併離去。

  

  鳳簫吟尋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越風……好像勝南都提過越風這個名字的……到底是越風而過呢,還是山嶽秋風……

  她疑惑地盯著那男子,男子似乎發現了,小聲問她:「你想知道蒼梧山發生了什麼事?」

  吟兒點點頭,本來沒指望他搭理她,現在他主動要說,她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男人說:「所有事情都和他們口中的越風有關聯。提起越風,他的父親是當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大俠越雄刀。」鳳簫吟啊一聲驚呼:「哦,是那個被一個金國女人殺死的夫婦兩個……」這件事情很厲害,使得抗金聯盟最多只可以和金人做朋友,君前跟她解釋過,前車之鑑正是越雄刀夫婦。

  男子點點頭:「越雄刀有兩個兒子,大的叫越野,就是你剛剛見到的那個虯髯漢,越野山寨的寨主,短刀谷在北方的首領。小的叫越風。」

  吟兒哦了一聲:原來真的是越寨主。

  那男子嘆了口氣:「越雄刀夫婦猝死那一年,越野十六歲,越風才五歲,那時候越野已經在短刀谷獨立生活,而越風跟在夫婦身邊,他們被毒死的次日,江湖人士才找到了他們的屍體,和當時已經嚇傻了的越風。不知道為什麼,當中有個江湖人士,一看見越風就說不祥,是他剋死父母,一時間這個遺孤竟然誰都不敢收養,當年只有蒼梧山的張海主張留下越風並收養他……」

  吟兒眼眶頓時紅了:「江湖不就是這樣,好的個個要搶,壞的個個要閃。說來張海還真是一個好師父。」

  「就是這樣一個好師父,上個月被越風殺了。」

  吟兒瞪大了眼睛:「不會吧?越風不要這麼沒有人性?!」

  「姑娘覺得是越風殺的?」

  吟兒冷冷一笑:「我又不是越風,我哪裡知道?」

  「姑娘是為了越風的案子才到蒼梧山來的吧?姑娘高姓大名?何門何派?」男子的問話裡,充滿了敵意。

  吟兒一愣:「我?我為越風乾什麼?我來蒼梧山,是為了……為了找回我理想的……我叫鳳三,你呢?你高姓大名?何門何派?」

  男子蘸酒在桌上寫了個名字,吟兒湊上去輕聲讀道:「丘……嵐……哦……你叫丘嵐啊……」

  丘嵐忽然厲聲道:「我看你不是到這裡來找什麼理想的?你這女賊,是來偷盜文物的!」說罷右掌已出,力道迅猛不在話下,剎那已扣住吟兒右腕,吟兒身子一動,就掉下一件寶貝。

  掌櫃的哎呀一聲上前來數落:「你這女賊好大膽!敢偷咱們孔望山的古文物!」

  吟兒怒道:「丘嵐!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少管閒事!」

  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來:「誰管閒事?!」

  吟兒丘嵐皆一怔,剛剛才走的三男一女殺了個回馬槍,說話的正是江龍。丘嵐鬆開鳳簫吟手腕,沒有聲息地轉過頭去。

  越野的目光對鳳簫吟一掃而過,也定格在丘嵐身上。穆子滕剛剛把槍給亮出來,吟兒立刻舉起玉劍:「你們是誰派來的?」穆子滕輕蔑一笑:「丫頭,不是要殺你!讓開!」

  越野終於開口:「風兒,是你麼?」

  吟兒大驚失色,回頭看丘嵐:「你……你……是越風?」

  穆子滕繼續鄙視鳳簫吟:「把『岳風』兩個字拆成『丘嵐』,天下間只有姑娘一個會犯這個錯啊!哈哈哈!」

  鳳簫吟臉色灰白直汗顏,回身再看那桌上,明明白白寫的是「岳風」,她當場崩潰,在種種跡象顯示對方就是越風的情況下她還拆錯了字,可是……可是他怎麼和他哥哥是不同的兩個姓?

  岳風掀開斗笠來:「哥哥真是利眼。哥哥是想要大義滅親嗎?」

  岳風的容貌映入眼簾的一瞬間,吟兒瞠目結舌——居然有個如此仙風道骨的大惡人!居然有個大奸賊長著美男子的模樣,好看得連她一個女子都羨慕!居然這個人人切齒憎恨的壞蛋給她第一印象就是桀驁不馴,尊貴得可以鶴立整片江湖群,氣度直逼林阡林陌!

  可是,這世上總有人不懂得欣賞,暴殄天物——「越野,你究竟動不動手!」見越野不發話,江龍氣沖沖地催促。

  「風兒……」難道所有的哥哥,面對弟弟都優柔……

  岳風臉一沉:「越野,你想要成就英名,這條命你就拿去!」

  越野見他不讓步,又氣又怨,抽出越家金刀來直指岳風,岳風冷冷地笑,笑容裡其實看得出有一絲捨不得。

  越野雖然金刀在手,卻不前一寸:「風兒,果真是你幹的?!」

  「連你也不相信,我還需要解釋什麼?」岳風的臉上,可以捕捉出苦難的感覺,吟兒剎那間呆滯地看著他,他的眉宇間,怎麼會有雲霧山以前勝南的影子?就是患難時候的煎熬、憂愁、不解和困惑,使得吟兒忽然間好難過,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久沒有見到勝南了,這感覺忽然很熟悉,難道這岳風也有一樣的際遇?

  越野幾乎要流淚:「我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弟弟!」一刀揮舞,岳風的手往腰間一探,抽出的武器光芒四射,吟兒無意間又看見數月前被自己發命令搶出來用於保全飲恨刀的撫今鞭,差點失聲驚叫——江山刀劍緣裡的撫今鞭,竟然會在這個美少年的手裡重現江湖!

  吟兒怕撫今鞭出事,即刻提劍而上攪局,出於本能地挑選了這個立場,但還未及加入戰團,旁邊橫來一根竹管,堅硬難摧,更有淚跡斑斑,原是那洞庭沈絮如的兵器瀟湘竹,她的武功並不比吟兒遜色,此刻一臉怒容:「姑娘,這是越家的事情,你不要管!」吟兒笑著:「還沒有誰能阻礙我做任何一件事,我說了管,就是要管!」

  這位盟主什麼時候把對手放在眼裡過,說著就送劍上去,這下馬威立的真是厲害,穆子滕亦被她靈幻劍法所動,咦了一聲:「這姑娘劍法不錯,不過大嫂不用慌!」說罷提起槍來朝著鳳簫吟大呼小叫:「槍神在此,小姑娘你速速投降!」歷來江湖中人都畏懼槍神之名,他穆子滕在側無需動武,只要手中有槍就可以嚇唬住一切敵人,只可惜這次好像不夠奏效,鳳簫吟本是狂人,壓根兒就沒有理會穆子滕的威脅!

  穆子滕提槍黑臉多時,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很多餘——吟兒和沈絮如對戰漸入高潮,而老前輩江龍此刻難以抑制心口怒氣,正站在岳風越野的對面觀戰。穆子滕摸摸後腦勺,自己居然第一次被人這麼嚴重地忽略……

  

  越野不愧做了近二十年的山寨寨主,刀法發揮得淋漓盡致、遊刃有餘,一刀有五刀之效,行雲流水速,排山倒海力,一刀「覆水難收」,再接一式「破釜沉舟」,奪命絕招毫不留情,吟兒瞥見他對親生弟弟居然用這麼狠辣的招式,心道:這個岳風,真的那樣人人得而誅之嗎……

  岳風豈是等閒之輩,他的撫今鞭,吟兒旁觀了幾眼不禁心中大喜,在他手裡撫今鞭第一次發揮了本領,上下前後波動不停,使人眼花繚亂之際不免心悅誠服,其爐火純青既可嘆又可疑。

  然則時間一長,撫今鞭難免要露出漏洞,好在這岳風沉著,及時補救,但緩了片刻給以越野可趁之機,金刀襲來,撫今鞭阻攔不及,只得就著刀刃纏繞上去,輕輕一繞,越野手裡的武器,和飲恨刀一模一樣的下場——刀鋒成魚鱗!

  江龍怒道:「妖術!妖術!」岳風撤鞭退後一步,絲毫不想解釋這一切,越野一臉驚疑:「你從哪裡學來的這功夫?」江龍怒不可遏:「邪門武功,割人兵器!」

  吟兒冷笑:「割人兵器哪裡邪門?打不過他就說他是妖術?」

  話音剛落,沈絮如一竹襲來,吟兒早運起她輕功跑了,當然臨走前不忘將岳風一拉,越野大驚,想不到她速度如此之快,根本無法拉住弟弟,他本心也不想拉住岳風,不願意追趕,偏過頭去駐足原處。沈絮如也不由得一臉憂容:「看來風兒是墮入旁門左道了……那個女子武功怪異也許是個妖女……」

  江龍瞪了越野一眼:「越賢侄,你大義縱虎啊!子滕,咱們追!」

  

  江龍和穆子滕兩個一直追到懸崖上面,也沒見到岳、鳳二人的蹤影,江龍舉目望不見,低頭見不著,大聲急道:「子滕,他們難道掉下去了?咱們怎麼辦啊……你到崖上去,往下好好看看……」「江老前輩,我……我暈高……」「子滕,尊老愛幼啊……你要知道,江爺爺太老了……你看看……」

  穆子滕象徵性地過來看看:「我,我真的……頭暈……頭疼……」自然什麼也沒瞧見。

  

  等那兩人遠去了,根本沒有藏妥、以為免不了要再打一架的吟兒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從亂石堆裡走出來,望著穆子滕背影,有些生氣地嘟囔著:「九分天下,名不副實……哼,穆子滕……他怎麼不姓杜的!」

  

  岳風聽得她這麼罵穆子滕,有點好笑,又覺得費解:「姑娘……謝謝你救我。」

  「可是姑娘為什麼要救我?」他一臉疑惑地詢問。吟兒驟然收斂了笑容,這一幕有過吧,在大理的時候,勝南也有過類似的表情和疑問:「姑娘,你怎麼老是主動幫我?難道我身上有你要的東西?!」是啊,勝南,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可是,也許我沒有辦法得到……嘆了口氣,輕聲問:「岳風?你是不是蒙冤?」

  「姑娘為什麼這麼問?」他淡淡的口氣,似乎不屑這冤屈。

  「因為,在下有個好朋友,他過去蒙冤的時候,有過和你一樣的表情。雖然你們的性格有點不同,可是,經歷卻這般相似……」她看了岳風一眼,兩眼,第三眼,才逐漸把勝南的影子抹去,「你跟林阡很像,你知道嗎?」

  岳風一震:「林阡?」

  「是啊,可是他蒙冤的時候,是為了保護他的弟弟,你是為了什麼呢?」

  「我不想回答你這個問題。」他很不滿地說,「你是林阡什麼人?難道……你是那位盟主?」

  吟兒一笑,點點頭:「你和林阡真的不一樣,他雖然不願意別人去探究他的心事,可是待人卻很真誠也很關懷,你卻很怪,對人都愛理不理的樣子……」

  「為什麼我要和他一樣?!」他的話驟然止住了吟兒下面想說的,吟兒一愣,他的性格真的很不好,他似乎不願意相信她,把她當仇敵。

  要命的是,這個人不懂得讓別人信任他,他唯一一次主動和吟兒說話,就是告訴了吟兒關於越雄刀夫婦和張海的死,都很不利於岳風自己,他只問吟兒一句「姑娘覺得是岳風殺的?」來試探吟兒,卻沒想過為他自己辯解,可是吟兒明白,他問了那一句,其實就是希望自己回答說「不覺得」。

  岳風,實際上是一個自己不露面卻希望別人認識、自己不爭取卻希望別人支持、自己不解釋卻希望別人明白的人。

  吟兒嘆了口氣,這怎麼可能……

  

  那日,為了證明撫今鞭沒有跟錯主人,她決定鋌而走險,把這個人從邊緣拉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7
第187章 萬古風難留

    還記得那一天特別靠近岳風的臉看清楚他的時候,他鮮明的輪廓、冷峻的神色傳遞給吟兒的第一感覺,就猶如雄渾山氣中一陣清新的海風。

  讓人看了一眼就難以忘記的面容。可是,好像沒有靈魂——

  他從來不和她多囉嗦一句話,他真就像一個怪物,不通世情,不笑,不隨意言語,不可能流露他的內心。

  吟兒帶著對勝南和川宇的思念和矛盾難受地越走越慢,藉著光線看前面的岳風,在岳風更前面的遠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霧,和殘陽的光。

  

  吟兒看他不顧自己的存在走離了老遠,匆匆忙忙追上前去:「拜託了岳大俠,這裡這麼偏僻,要入夜了你要過河拆橋丟下我?你不夠朋友,沒有義氣……」

  岳風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抽出撫今鞭來,吟兒一怔,他唰唰好幾下抽到一棵樹上去,打下好幾隻果子,他的力道加上撫今鞭本身的威力,使得這一樹的果子滾得滿地都是。

  吟兒拾果來啃,哇了一聲:「仙果!」「什麼仙果?很普通……」吟兒笑道:「橘生於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而為枳,生在仙境裡的果子,當然是仙果。」岳風搖搖頭:「仙境?仙境又如何?依舊逃不過人世,有人的地方就要紛爭就要混亂……」吟兒低下頭去:「你說的何嘗不是?」想到大理、雲霧山、泉州、建康,紛繁複雜的人事,她不由得再次難過,她的理想呢?她是不是只能漸漸逃避:抗金……究竟對不對、值不值得,為什麼她卻不堅定了,她為什麼害怕起來……是不是因為如今的民眾最關心的已經不是抗金而是生計——抗金,實際上是逆水行舟,是不是因為大勢所趨,所以不可以不識時務,不可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真的很想勇敢地說自己很恐慌,因為堅持換回的是遺忘。她達不到寵辱不驚的境界,所以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動搖和迷惘……

  岳風忽然問:「蒼梧山,是不是很有名?」吟兒緩過神來:「好多名勝都是因為名人去過才出了大名,蒼梧山的名氣,首先要感謝舜帝……」岳風低下頭去,若有所思。

  直覺告訴吟兒,岳風蒙受冤屈已經不止一兩年了,真可惜,勝南落難蒙冤的時候,她卻沒有陪伴在他身邊……

  

  夜晚,穿透過朦朧霧氣的幾縷光線,被霧沖得又淡又散,零零落落,稀稀疏疏,岳風睡了,吟兒卻睡不著。一切,就宛若隔世一般。

  吟兒忽然想起有人曾經說過:蒼梧山的風,很傲骨。

  傲骨嗎?她在山腳下,她聽不見風,觸不到風,卻想到抗金的力量,和眼前景物一樣,如光一般闌珊,風一樣蕭索。

  吟兒當時望著山氣繚繞的遠處,佇立著不動,直到溫和的陽光被冷色交換藏入霧中,直到寂靜的藍黑色將自己纏繞,直到空氣流動後結為透明,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大抵也就是這樣悲鬱的山水經典情調吧。

  大自然的磅礴,在幽靜之中顯得非常虛無縹緲,鳥鳴後,山更幽。風終於又掠過,並傳來咔嚓咔嚓的響聲,像枯松由內而外斷裂,而其外在又那麼堅硬,石縫之間,隨風搖曳。

  等黑色擁抱了一切,連鳥兒的聲音都聽不見,靜心而臥,不知何處竟有流水潺潺的聲音,吟兒有些懼怕,間或聽見的是熊咆狼嚎聲,和水的節奏配合得那麼和諧,像要吸引人到一個很美的洞裡去。

  她猛然間爬起身,盯著某一個方向,她覺得月亮就是在那個方向。風撫著她的臉,像父親在愛憐地撫摸自己的小女兒,可是風在嗚咽,似乎還在吹訴不平。

  腳下很陌生,少了以往落葉鋪動,換作空空如也的荒涼。

  她心冷,心死。

  忽然間天空一道霹靂順勢而下,接著雷聲像從最遠的地方傳來,可是吟兒被震得更痛。山雨欲來,風滿曠野,刮在吟兒的臉上,如針刺那樣輕微而體貼,這樣的風是吟兒所最愛,外在的孤傲下蘊含著它的溫柔,它是暴雨來臨之前阻礙的力量,也是吟兒心中的理想,一風波動而去,一風再度侵襲,一種可使山巒崩摧的威力,任何崔嵬,任何逶迤,在它面前不堪一擊。因為它在出現以前經受過多少沉重,多少凶險,多少前仆後繼!風很盲目地吹向遠處,也是從遠處吹來的,帶走了陳舊,也將嶄新吹走,不留一絲痕跡。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吟兒的淚止在臉上:是啊,雖然抗金力量很薄弱,可是大家現在只要有理想,終有一天會成功的……

  笑了笑,本以為風已偃旗息鼓,其實有些東西,萬古不變,只是不同的人體驗,不同的見解,不同的領悟。此時此刻,正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的好時光啊……

  驟然有些懂了:什麼叫大勢已去?什麼叫不合歷史的潮流?她為什麼要被這些東西擊敗不堅定?他們生活著,他們在共同進退著,他們在極力維持著,那麼這一生,他們自己就是大勢,他們自己就是潮流,和萬古的風一樣,沒有動作不代表已經死了,而是在醞釀著一次極其洶湧澎湃的肆虐。

  他們的理想,總有一天要實現到肆無忌憚的程度!

  

  所以未來,她決定還是像從前那麼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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