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孫仲謀處,覓曹劉威
在北固樓上望長江,江水浩浩西來,滾滾東去,大浪淘沙,沉澱出一段又一段的歷史。
瀟湘嘆了口氣:「讀古詩今詞,我最感傷兩句話,臥龍躍馬終黃土;玉環飛燕皆塵土。英雄、奸賊或者美人,終究和江水一樣,一去不返……」
君前一笑:「傻丫頭,何必要這麼多愁善感呢,我見到江水,就會想到如今的抗金形勢,有那麼一點點阻礙,可是氣勢依舊恢弘。」
瀟湘回過頭來小聲說:「君前,月底我可能要走。」
「走?」
「對,回去。」瀟湘聲音很低,聽得出她其實不捨。
「可是你的身體?」
瀟湘搖頭笑笑:「沒什麼大礙,我的身體可不像別的公主那麼孱弱。」
「那麼我們下一次在哪裡在何時再見?」君前迫切想知道這個答案,卻不知道未來多麼不定。
瀟湘莞爾一笑:「離開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
他們倆齊齊站起,瀟湘突然驚叫一聲,同時君前亦發現,路旁忽然驚現一大群毒蛇,雜聚在主道上,路邊野草叢中,也不時有蟒蛇吐信之聲,窸窸窣窣。
君前輕聲說:「湘兒你抱著我。」瀟湘應言抱著他,君前背負了她,隨即運起輕功往蛇群外突圍,他忽而飛騰,忽而驟落,總教瀟湘有騰雲駕霧之感,沉醉中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可以,真想一輩子都被他背著……
君前突然「哎呀」一聲,瀟湘一驚,君前大汗淋漓:「我踩錯地方了!」原來他剛好踩在一條蛇身上,那蛇可不弱,即刻回來咬他,君前怕瀟湘受傷,沒有準備充分就抬腳狠狠踢那蛇頭,那蛇厲害得緊,一腳沒有踢死,反到回擊得君前連退數步,君前不大平衡地站著,想要上樹,手剛扶上樹幹就覺得滑膩,竟又是一條蛇,君前怕瀟湘擔心,抓著那蛇就跳上去,直到緩過危機,和瀟湘齊齊躲在樹上,那樹枝不停地晃動,樹下蛇群還在虎視眈眈。
瀟湘偎依在君前身邊,君前緊張地攥著她的手:「湘兒你不要害怕。」瀟湘甜蜜地笑:「我不怕,要是可以,住在樹上也不錯……」君前一愣,轉過頭去看見她,臉不禁又紅又熱,一沖動,不顧周圍環境就吻她……
也許深戀之中的人就是大腦發熱吧,要是清醒的時候,想起吻的剎那下面全是蛇、樹枝可能會斷都會後怕,但是情之所至,又是那麼對的氣氛……
也不知忘卻周圍多久,忽聽得幾聲異響,樹下群蛇忽地四處逃散,君前瀟湘方清醒回來,瀟湘喜道:「君前,你瞧!」
幽暗的樹影中,環旋飛著一隻鷹,它驕傲地飛旋了幾轉,直上樹來落在瀟湘肩頭,瀟湘笑著說:「君前,是小黑啊,就是上次在建康的蘇府裡受了傷的那一隻啊……」
卻說大小橋和白路等候了良久,才見瀟湘攙著君前走回來,以為又是誰受了傷,急匆匆趕過去看,才發現君前只是丟了只鞋,君前笑著向她們解釋方才的事情:「那蛇本要咬我腳,幸好我鞋結實。」「幸好你運氣好,不然就少了雙鞋!」小橋說。
紫鶯奸笑:「小姐,要不要替李大哥做一雙鞋?」
瀟湘面上一紅:「紫鶯你別說了!」
君前忽然小聲道:「動物比人還有靈性啊,知道有恩必報,誰知道人有時候還恩將仇報……」
白路點點頭:「不過有恩必報的人也不少啊,獨孤家就不錯,獨孤清絕之所以因為慕容荊棘一句話就加入慕容山莊,就是因為慕容兼年輕的時候幫助過獨孤殘,獨孤殘讓孫子報恩。」
「哦?是嗎?」李君前初次聽到獨孤的家世,「你從哪裡聽說的?獨孤究竟是哪裡人?」
白路一愣,回想了想:「在瓜州的時候我問過楊葉,他說獨孤家是年前才在京口露面的,但據說祖上就在這裡,就是京口人,先前應該還是京口一個大戶,後來牽連了什麼禍事舉家遷徙走了,逃避了好幾代,可能是想通過獨孤清絕重新振興獨孤家。」
君前點點頭:「獨孤,完全有這個本事了。」
獨孤清絕直立在「天下第一江山」六個大字面前,皺著眉頭,月光如水,清澈皎潔,灑落在碑牌上,歷史,安靜且荒涼。獨孤微微一笑:「只有磅礴才配得上我。」所以,他想要退出淮南爭霸,甚至退出慕容山莊,退出抗金聯盟,這個決定,是為了他與生俱來和別人不一樣的理想。
「我首先要打敗的是易邁山,其次是肖逝……肖逝。」把手從「第一」上移開,獨孤殘的話不停地迴蕩在耳邊:「清絕,能練成回陽心法,你只剩下最後一關了,這一關你只要斷了心中感情,瞬即就能練成。」
談何容易?每一次,要斷情的時候,情卻洶湧澎湃——
他的玉兒,他嫻雅文靜落落大方的玉兒,他體貼入微、心思細膩的玉兒,其實,也已經過去了十年,玉兒,也許你我今生都不會再見,只為了追逐天下第一……
天微微亮的時候,有個腳步聲響在獨孤身後,獨孤轉過身去看,那個人是李君前。
「李代幫主許久沒有露面了。」
「是,在下被私事所困,上次比武還望獨孤少俠你見諒,不見笑就好。」
獨孤搖搖頭:「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古往今來,人皆有之,有何見笑之處?李代幫主有情有義,正是真真正正的好漢子,其實,我很羨慕你,心頭還可以有牽掛……」
君前笑著謙道:「過獎過獎……」
獨孤忽然問他:「江湖,是個怎樣的地方?」
君前一愕,這個問題其實不必再思考:「這個地方,沒有誰可以改變誰,你有你的思路,我有我的作風,有時候甚至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錯,常常和別人爭鋒摩擦。我對江湖的概括是四個字,『同舟,異向』。」
獨孤略有理解地點點頭:「江湖,跑得快的不就是給人追的,站得高的不就是給人拽下來的,這個地方總有人等著被你超越,你超越別人的時候其實要殺你的人已經在前面埋伏著等你。就這麼奇怪,不知道被什麼聯繫在了一起……」
君前聽著聽著就已經明白,果真被他言中了,獨孤和他們都同舟異向。正聽他陳述著,忽然獨孤躍過石碑,一掌擊去,竟然揪住一人衣領提了上來!
那人一劍拚死掙扎,獨孤殘情劍一揮,硬將那人拽了出來,那人不願屈從,拔劍似要自刎,獨孤腳速迅猛到令君前震撼,那人方有自殺意,劍已脫手而去!
君前方才不是沒有戒備,卻沒有聽見這個人的存在,獨孤猛然出手揪人到踢飛敵劍這幾招,饒是君前身負白門四絕藝都驚呆當場,只有資格當觀眾!
危機並沒有過去,那人沒有站穩,腳底一滑差點摔落山崖,獨孤一把拉住把他摔在地上,那人滾了幾滾,一腳踢向君前企圖從他這裡逃走,君前腳如鐵豈可讓他得逞,他腳力自認力道非常,和那人一觸竟也麻木不少!緩得一緩獨孤已經和他在湊拳,而君前只覺腳骨一陣麻木,雖然自己令敵手受了傷,自己也第一次腳有疼痛,說明那人的武功絕對不弱!
只聽獨孤自若發問:「你這武功,在金國應該排得上名吧!」
那人哼了一聲:「過獎,在下是金南第十一,連傾倫!」
獨孤冷道:「光有虛名有什麼用,金國差不多了!」連傾倫大怒,右手抽錐左手扣銀針,獨孤一一閃讓,殘情劍亦在君前期待的眼神裡飛速迎戰,用他的殘缺,攔阻住對手的猖狂。
跑得快給人追,站得高被人拽?君前冷靜地沉溺在這沒有懸念的一戰裡,這連傾倫的內力輕功錐法暗器都一流,腳力也可與自己相當,為什麼在獨孤的劍光裡,他這麼快就跌跌撞撞,這麼快就躲躲讓讓,這麼快就黔驢技窮,獨孤啊獨孤,你可知道你的速度,現在根本沒人可以望其項背,你的高度,早就超過了你的前輩年輕的時候……
君前永遠不會忘記,在天下第一江山,看見天下第一劍,風景是絕配,爭戰是天賜,三生有幸。
那劍法高妙,放慢十倍也參透不了它的玄機,那劍主奇才,再進十步也攻破不了他的防線。
天下英雄誰敵手?
孫仲謀的地盤,還是不能忽略曹與劉。
北固亭也許年年都要有人這麼感慨。
可是君前只是詫異看著獨孤封住連傾倫所有要穴發愣,現在的三足鼎立,惜音劍恐怕要換作殘情了……
獨獨一個京口,竟有這麼多的「天下第一」。
君前帶著這般的震撼回到客棧,瀟湘歡喜地迎上來,君前看她面色恢復平常,心裡著實安定了不少。
只覺腳下還隱隱作疼,卻不露聲色,轉身對小嘍囉說:「通知下去,嚴加防範。」
百里笙戴著斗笠,再度喬裝進了這家酒館。
「今天一早,金南第十一被抓住落在獨孤的手裡。金人計畫曝露,可能會提前行動。」君前據實說。
百里笙點點頭:「金人其實也不怕計畫曝露,反正柳峻、黃鶴去在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你放心,雖然短刀谷有事,我淮南的力量對付那些金人是綽綽有餘的,目前,尚在請君入甕的階段。」
百里笙臨走的時候,笑著說:「不可思議啊,那連傾倫是撈月教中的死士,論實力可能還不止第十一,獨孤清絕可以活捉他,真是厲害。」
「可是,獨孤也許是要退出抗金聯盟呢。他不想呆在淮南,我是這麼猜。」君前嘆道。
淮南爭霸的決賽日子,也是金人分裂抗金聯盟的最後期限。
獨孤清絕退出的地方,站著慕容荊棘和李君前。
「李代幫主,我可是你們小秦淮成功路上的荊棘啊……」她冷笑著,雖然她是慕容山莊裡的弄權女人,她的武功,未必就能達到和自己抗衡的水準。李君前想到這裡,微微一笑:「慕容莊主,李某注定在君前。」
慕容荊棘冷靜地亮出兵器,色不厲,內不荏,可是,卻惡毒。君前握起鞭,是他捍衛小秦淮、為瀟湘復仇、邁出江海爭流第一步的時候了,她是荊棘,所以更要一腳把她鏟倒。
勝南靜靜地分析著四周的一切形勢,他知道,明爭要贏,暗戰也不可以輸。
百里笙在一隅,控制著手中的兵力,他是黃雀,在等螳螂捕蟬。
鼓舞聲吶喊聲歡呼聲的末尾,黑暗之處,終於有人進入了他們期待的劇情。久違了,向一的面孔。他注視著擂台上的局面,壓低了聲音:「殺。」
初來乍到的向一,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字的出口,會害了撈月教和他自己吧……
百里笙驟然眼光凌厲:金國奸細,是收拾你們的時候了!立即傳令下去:「行動!」
擂台上,局面一邊倒,擂台外,情勢無異議。勝南微笑著看兩方廝殺,他喜歡這樣的江湖,人才濟濟的江湖,李君前、百里笙或者慕容荊棘,都是他林阡將來在淮南的戰友,而敵人很明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一炷香前後,秩序並沒有大亂,大小幫會雖有驚動,也先後明白北固山發生了什麼事,一時間紛紛劍拔弩張,把那一群被擒的撈月教死士圍了個水洩不通。
慕容荊棘雖然比武失利,卻笑容滿面地迎向威風凜凜的淮南天塹:「百里幫主,您來的真是及時。」李君前獨自一人留在擂台上,標誌著這場比武小秦淮的勝者為王,百里笙衝他哈哈大笑,足見魄力非凡:「李代幫主,這麼多俘虜,就是我們短刀谷送給小秦淮得勝的賀禮!」
君前平靜地回報笑容,熱血還在胸口沸騰,雖然氣候酷寒:師父,您的心願,我們終於可以完成第一步……
眾幫會譴責議論過後,忽然人群裡有人問道:「那麼怎麼處置這幫金人呢?」
百里笙和李君前還未發話,慕容荊棘冷冷笑:「難道你們對這群死士還想要留活口嗎?」百里笙一愣,隨即同意了她的意見:「殺無赦!」
「只可惜,向一狡猾,逃了出去。」李君前輕聲說,慕容荊棘一笑:「他受了重創,等著他的事情多著呢。」
終於,由一場內訌變同仇敵愾……
眼見著兩浙兩淮終於安定,勝南不禁感慨萬千,這一次的淮南爭霸,亂戰無法避免意料之中,各式各樣層出不窮,使得表面看來又喧鬧又混亂,又其實,仍然會結束得很平緩很安靜,只因為,「異向」生亂,「同舟」止戰……
冥冥之中他忽然心生這樣一種念頭:如果,一生都能維持著戰鬥的情緒,就好了……他知道,飲恨刀迫切地想要尋戰,可是,淮南事,本該淮南人來平息,而他,將來會帶著飲恨刀走進他該去的地方,繼承他父親未盡的事業,這個將來,不會太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