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39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0:38
第16章 生一醉,死無怨(1)

  終於可以看見勝南克服障礙在風中揮刀,果然得楚江調教,他從前雜亂無章的刀法刪減了許多枝節,添的是力道,整個感覺就提升了許多,更恢宏壯闊。

  鳳簫吟欣賞地看著勝南與楚江切磋刀法,感覺刀光中勝南的眼神,越來越激越,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像楚江。

  回過頭來看紀景帶酒坐下:「師父,你看他,刀法又進步了許多,比以前精練啊!」紀景嗯了一聲:「楚江看中的徒弟,當然是百里挑一的,何況是飲恨刀的徒弟!」

  鳳簫吟略帶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我聽聞師父和林楚江約定好的比武就在幾天之後,你們還比麼?」「那自然,二十年之約了,不比不舒服,怎麼,你擔心師父?怕什麼,切磋切磋嘛!」紀景笑著,再喝。

  鳳簫吟知道,紀景和楚江雖然交誼不淺,但畢竟不是共事的戰友,二十年前,紀景輸給楚江,是憋了一口氣在的,她這師父,不在乎名利地位,卻只在乎那一口氣而已:「你這一回,輸了就輸了啊,不要再定個什麼二十年之約。二十年不成再二十年,到時候人都死光了。」

  「你這丫頭,我有這麼耍無賴麼!」紀景吹鬍子瞪眼。

  紀景和楚江的比武很快就要來臨。紀景一邊行路一邊揮霍酒食,直到轉眼第二日便是比武的大日子了,紀景才有些緊張,吩咐鳳簫吟去城鎮上買些酒來,好準備充足和林楚江的比武,勝南借陪她去買酒之名也順便去找些酒喝。得這位老遠就能聞見酒香的厲害人物幫助,鳳簫吟樂得清閒,街市上賣酒的不多,驕陽之下,一個十四五歲的黃衣少女站在酒架子後面,這是勝南賭定最誘人的一家,鳳簫吟聽了她介紹,隨即挑了兩罈子「必勝酒」回去。

  

  次日。

  這是等了二十年的機遇,這是等了二十年的挑戰,是戰友,也是武功上期待超越的人。

  紀景比楚江年紀大得多,但是卻不得不敬佩他。

  他和楚江此刻對面飲酒,一點都不像將要比鬥,紀景道:「瞧!楚江,咱們之所以喜歡沙,是因為咱們都是拚死沙場的人啊,想當年,我和陳俊元帥,王友直元帥一起抗擊金兵,你呢,和耿京元帥情同手足……那時候,如果朝廷多加一把力,現在哪裡還有金人立足之地,可惜啊可惜,抗金的越來越少,年輕人怕是沒有經受戰爭的苦,忘記了國仇家恨啊!」

  楚江一笑:「紀大哥不必擔憂,說到年輕人,有鬥志的很不少呢,你的江西八怪,我的幾個徒兒,三足鼎立九分天下,哪個不是人才?」

  紀景見楚江回身看了勝南一眼,他也知道楚江已經收他為徒:「聽吟兒說,他是張安國的妾侍在張安國死後十九年收養的孤兒,這個林勝南雖然後來加入了抗金義軍,怕他的思想裡,還不止反金呢!」楚江一怔:「什麼?」

  紀景道:「張安國是被辛棄疾所殺,那麼林勝南該不該找這位殺父仇人?」

  楚江一驚:「勝南應該分得清是非黑白。以後我再試探他。」

  勝南鳳簫吟在遠處看兩人光顧著聊天喝酒,鳳簫吟心中焦急:「怎麼不快點呢?像生死決戰似的。」勝南呵斥說:「胡說什麼啊,著什麼急,哎呀,對不住對不住!」說罷轉身要走,鳳簫吟一把拉住他:「幹嘛?」勝南面露難色:「人……人有三急,對不住啊。」鳳簫吟一鬆手,他像離弦之箭一般飛掉了,鳳簫吟心中竊笑:裝什麼裝,比我還緊張!

  勝南迴到原地,看見紀景手中的武器是一把金刀,在陽光下刀光熠熠,顯得特別炫目,折射出的光芒一道接著一道,回看楚江手中提著的只是一桿古舊的鐵槍而已,武器沒有對手鮮亮,就只能看招數。

  心裡不由得領教到了兩者厲害:別人都以為紀前輩擅長用戟,卻不知他的真正絕招是金刀,就像林前輩從前,用的不是雙刀而是鐵槍一樣。

  鳳簫吟心中緊張:希望師父不要輸給他!

  就這麼走了神,一眨眼兩人已經在拆招,鳳簫吟大驚,忙問勝南他倆是誰先出手,勝南只是詫異搖頭,沒說話。

  約莫五招開外,楚江開始佔上風,槍支雖舊,卻很長,讓紀景武器方面看上去有劣勢,但紀景刀法精妙程度也不容小覷,和飲恨刀刀法不是一路的特色,也絲毫不遜於楚江,楚江挑過去一槍,紀景身子一側,刀鋒一避,待槍近身之時,突地回轉刀身,從槍下伸過刀去,楚江將槍回縮一寸之距,繞起幾朵槍花連環幾招一併刺去,紀景不慌不忙,一招「撥雲見天」,橫刀過去,楚江側身一閃,飛速地將槍從右手傳到左手,瞬時換了個方向攻他,紀景顯然有些措手不及,就在吟兒極度擔心之際,紀景動作也好快,改變刀路直砍他槍身——來不及回防只有放棄防守繼續進攻!

  這一抵抵得恰在位置,槍的威脅驟然減輕了不少,紀景趁勢突地一松,金刀往前一送,勝南心一緊,只見楚江適才還為其所阻,驀然撤槍來守,銜接得也是妙極,過渡得自然,真乃不是火拚,卻勝比生死決鬥。

  每一刀每一槍都靜卻深,不奪命卻都凶險。吟兒勝南大氣不敢出一聲,就佇立一旁任風將沙吹打在自己背上,任眼睛隨著光線與刀槍同逝。紀林二人不像他們年輕,能夠用「快,變,幻」來取勝,但他二人的可怕就在於,雖然不快也不多變,你卻猜不透,他下一刻往哪個方向出哪一招,甚至他力道所向,可能會在發與至之間輕易轉變。

  紀景與楚江都瞭解,也都對對方暗暗佩服,無論是表面的刀槍功夫,還是招式內蘊藏的內力,他二人都旗鼓相當,不可辯駁、

  勝南身處戰局之外,能感受出刀槍之間那種隱約的漩渦,一時間被這巨大的力量震撼住,不知不覺要被吸引進去。

  紀林二人交戰多時,始終面帶微笑,反是旁觀兩個,面色凝滯。刀之蒼勁,槍之激銳,絕風之路,沙之途,非爭,非戰,非交鋒,力生滅,招起落,告訴吟兒和勝南每一式曠古奇招的誕生與消亡,一破一立。

  卻聽鳳簫吟道:「我師父要輸了……」

  勝南一愣,屏氣凝神望去,紀景到了這一步,果真神色有些緊張,動作一不協調,立即被楚江鑽了空子,一槍直入破綻,紀景畢竟刀法老練,趕緊回頭補缺,但對手是楚江哪裡容得下他半點瑕疵!這一刀擋得住方向,擋不了力道,鐵槍硬生生和他肩膀擦過,便即血流如注。

  比武結束……勝南和鳳簫吟怔在原地,楚江馬上撤槍:「紀大哥,沒事吧?」

  紀景讓鳳簫吟拿出金創藥來敷上,笑道:「楚江,上次也是這招『鶴噙靈芝』輸給了你,不知怎地,一旦使出這一招,鐵定被你找到破綻!」

  鳳簫吟看他臉色不大好,有些擔心:「師父,坐下休息休息吧!」紀景笑著:「沒事,休息什麼?」他額上沁出微汗來,本能地擦了擦,想同鳳簫吟說話,突然喉頭像被堵塞住一樣,怎麼也說不出來。嘴角有一團熱乎乎的東西,他伸手去揩,驀地發現那是一小塊黑紅色的血跡,他恐懼感襲上心頭,視線開始模糊,眼前事物,忽近忽遠,忽隱忽現,他仰面便倒,只聽見吟兒幾乎帶著哭腔喊:「師父,師父!」他想睜眼,睜不開,卻聽吟兒一直在罵楚江:「林楚江,沒想到你也是這麼個卑鄙小人!我師父跟你有什麼仇?!」又聽楚江道:「鳳姑娘,我沒有……」「那我師父怎麼會中毒?!」

  紀景昏昏沉沉間支撐起來,大聲道:「吟兒,吟兒!」鳳簫吟淚流滿面,緊緊扶住他,紀景眼睛睜不開,傷口處不時有黑血湧出,怎麼擋也擋不住,紀景氣息奄奄道:「你這幾天可有接觸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接受過她什麼東西?」

  鳳簫吟使勁搖頭:「師父,你不要嚇我,到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勝南忙說:「不,這幾罈酒,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所賣。」

  鳳簫吟一怔,連連點頭,楚江立刻拔下吟兒一根釵伸進剩酒之中,再將酒滴滴在槍尖上,槍尖上驟然就變黑了,鳳簫吟怒道:「這女子好是陰險,每種裡面下了半毒!師父,你中的是什麼毒,我來幫你解!」紀景喘息著搖搖頭:「師父老啦,命該休了……」吟兒大驚失色,回頭看楚江:「林前輩!求求你,救我師父!」

  楚江也面帶憂慮,俯身為他把脈,二話不說運功要幫他去毒,紀景輕聲道:「楚江,不必再耗費你內力了……這女子是無影毒王的後人,她的毒比唐門還要厲害……吟兒,那女孩和你一般大的年紀,名叫胡弄玉,她的爹爹,是被師父殺死的,師父之所以告訴你,不是希望你去報仇,是希望你替師父繼續還債,師父欠她的,不止一條命,還有父愛啊……」

  鳳簫吟泣道:「不,不,師父不會死,我要殺了胡弄玉,一定要殺了她!」

  紀景嘆了口氣,忽然手一沉,溘然仙逝,六十多年的抗金生涯,也隨即掩埋在一片蒼茫之中,隨風沙一併遠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0:41
第16章 生一醉,死無怨(2)

    紀景死後的日子,三人就不可能再有從前那般輕鬆快樂,有時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會說,勝南楚江常見鳳簫吟一人暗自落淚,偷偷哭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心情也愈發沉重——紀景畢竟是因為楚江才中毒身死啊!

  月再圓,雲霧山比武很快就要開始,荒路也已經走到盡頭,三人住了客棧,吟兒早睡下了,楚江倚著欄杆喝酒,勝南從房內出來,略帶擔憂地看著楚江。

  楚江看見他,嘆了口氣:「紀前輩就像鳳姑娘父親一樣,鳳姑娘這些天吃不下飯也整天不言不語,真擔心她會撐不住……」勝南道:「鳳姑娘性格爽朗,過一段時間會好的,就怕,她會為了找那胡弄玉拚命。」他看楚江愁眉緊鎖,摸出自己玉珮來,離家這麼多天,第一次拿出來,玉很通靈,楚江注意到了,問:「那是什麼?」

  勝南道:「這塊玉是我從小到大一直帶著的。娘說可以轉運,師父,這塊玉我拿出來次數極少,未染人世間俗氣,這陣子您時運不濟,要不要借它試一試?」

  楚江微微一笑:「你很是迷信啊。說到你娘,她應該教導過你,去殺當年殺張安國的仇人是不是?」勝南不知他為何這麼問,點點頭,同時將玉遞過去,楚江接過來,覺得這塊玉甚是滑膩,還挺溫和,正想繼續說關於辛棄疾的事情,突然一陣熟悉感傳遞到手心,這塊玉不是整的,只有一半!

  冥冥之中他憶起什麼,趕緊將玉翻轉過來端詳,只見玉上清清楚楚刻著一個木字,他顫慄著轉身看勝南,月光下,勝南的臉清俊而帥氣,像當年的自己,有著不符年齡的憂傷:「這玉是你從小到大一直帶在身上的?」

  勝南點頭,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驚詫:「是啊,娘說那時在路上撿到我,我還是個嬰兒,一身是病,身上就這麼塊半玉,娘就斷定了我姓林。」楚江瞬間不知是悲是喜:「這樣說來,孩子啊,其實你是……你……」他似乎難以啟齒,勝南奇道:「怎麼了?師父?」楚江支吾說道:「沒什麼,沒什麼,勝南,你先去睡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楚江看勝南走遠了,回頭看手中玉珮,不經意間十七個年頭從指縫間溜走了,他明明應該喜悅,卻悸動——當年,他喜得雙子,興奮不已,哥哥叫林阡,弟弟叫林陌,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卻在某一天夜裡,一個道士經過短刀谷,告訴林楚江和玉紫煙夫妻二人一個讖語,叫做「阡陌之傷」,當年那道士的話依舊不停迴蕩耳邊:「飲恨刀只有一對,他們兄弟二人卻都想要飲恨刀,一個武林擁有兩個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楚江不信,幾乎是將那道人趕走的,豈料不久後那道士又來,要塞給兩個嬰兒兩塊半玉闢邪,每一塊上刻著『林』的一半,也就是現在他手裡這塊半玉的『木』字,楚江依然不肯聽,玉紫煙卻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情給兩個兒子都帶玉闢邪,後來,僅僅一次賭氣,玉紫煙帶著兩個孩子離家出走,這一走就遇見了金人,他林楚江的兒子,金人怎麼可能放得過,楚江趕到時候,是一個馬隊救下了玉紫煙和她懷中的林陌,哥哥林阡是在山下找到的嬰兒屍體,年齡特徵,都一模一樣——可是當年,誰都沒有想到,曾經還嫌礙事的那塊玉被忽略掉,成了真正的林阡身份的證據!

  林勝南是真正的林阡!也就是當今林阡的親生哥哥!

  楚江懂了,難怪他有如此天資,又有如此緣分,左右並用,握刀時的感覺,是飲恨刀的主人應當獨有的啊!

  可是自己該如何認他!告訴他他忍受了這麼多年的屈辱完全不該忍受,告訴他他的父親這麼多年承受英雄的美名卻讓他背負奸細後人的包袱,這麼對比鮮明他怎麼可能相信,又怎麼肯認自己?!

  而且這其中還有另一個原因——當年玉紫煙不堪忍受喪子之痛和對她自己的譴責,也不敢再面對楚江,帶著林陌改嫁他人,想要遠離江湖,只是誰都清楚地知道,飲恨刀必須有傳人!楚江費盡了心思找到林陌,並欣喜地發現林陌擁有上等的習武天資,歡喜之下傳授他飲恨刀刀法,在他八歲的時候擔負起「林阡」這份職責,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和徐轅林念昔合稱三足鼎立,在他十五歲的時候,舉辦武林大會領導武林,在他十五歲的生日送他去金國磨練,一去就要兩年……結果,在兩年過後,林陌就要接過飲恨刀的時候,怎麼可以,怎麼會,出現他代替了十多年的「林阡」?身為父親,他不可以偏心,但身為武林的領袖,他明白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林楚江嘆了口氣,這許多年,沒有一個決策像今天這般進退兩難,是把飲恨刀給林阡,還是隱瞞世人,繼續讓林陌來代替?無論哪一個,對誰都不公平……

  

  次日行路,鳳簫吟似乎精神好了很多,又能夠和勝南說笑,不像先前那般沉默寡言。但楚江卻一臉沉思,沒有從昨夜的矛盾中走出來,想認回勝南,卻有太多的顧慮,勝南偶然感覺到楚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常,幾次嘴唇翕動沒有講話,心裡也隱約有些不安覺得有什麼事在操控。這種日子延續了好幾天,直到這一日傍晚時分,楚江突然用一種很嚴厲又很慈愛的語氣問自己:「勝南,想不想做武林的領袖,統帥江湖?」

  勝南和吟兒當即都杵在原地,勝南僵立,覺得莫名其妙:「師父……您……您在說什麼……」吟兒更把它當作無稽之談,微笑道:「想,誰不想啊,可是就算有武功有經驗,也沒有身份地位啊,再說,前面還有林阡和徐轅,統帥武林的人顯然已經定了。」

  楚江卻沒有收回,繼續問他:「如果我將飲恨刀給了你,你能不能答應我,日後進入短刀谷,統領江湖抗金?」

  勝南當然想不到個中原因,疑道:「師父,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鳳簫吟聽出音來,詫異道:「林前輩,莫非你要把雙刀轉傳他人,那麼林阡怎麼辦?」

  楚江點點頭:「阡兒雖說刀法精練,卻比勝南略遜一籌,不及勝南更適合飲恨刀。」他見勝南不解的表情,微笑著拍拍他的肩:「只不過,飲恨刀易主這麼大的事,必須慎重,只要你用飲恨刀接得了我這三十槍,雙刀就歸你所有!接著!」說罷飲恨刀拋向勝南,刀在半空中下落,槍已經襲出試探。

  鳳簫吟還未從震驚中醒來,本能地後退一步,勝南雖然吃驚,也容不下遲疑,接過飲恨刀來立刻凝神對敵,心裡再怎樣有疑問也得接完三十招再說!

  一時間氣氛相當緊張,在場三人驚的驚,緊的緊,都未注意樹旁草垛裡睡著個山野村夫。最大意的就是鳳簫吟,楚江和勝南都未注意到她一直驚呆著佇立一旁,幾乎連他二人切磋也不在意。

  勝南雙刀一撇,白光閃擊之處,其餘盡被吞沒,連楚江都不例外,大有磅礴大氣之預兆,和飲恨刀真是合作無間的拍檔,楚江一笑:「好刀法!」卻似早料到一般從雙刀阻礙中突破出來,畢竟那是他的刀,怎麼破解只有他最清楚,勝南不慌忙,立即一刀「鶴嘯九天」,從底路向上挑槍,楚江刀一上提,由上向下刺來,勝南頭一仰,腰一彎,全身躲過威脅,重心下移,短刀已向楚江投擲過去,楚江伸手攔回,左側長刀也已攻至,楚江使槍靈活輕便,飛快地挑,劈,饒是勝南長短刀配合天衣無縫,想用刀中的恢宏去撞開楚江槍內的深邃只能說真的好難。

  空中掠過群鴉亂鳴,天有些陰沉,似乎要下雨,烏雲轉移的速度很快,鳳簫吟緩過神來,知道周圍光線都在變暗,飲恨刀與鐵槍的切磋卻比飛沙走石要沉重,在心裡不停敲擊著,世界變得很小,除了這陰霾的天氣就只有被包圍的他們三個,然而,只要往刀槍中去探索去感受,就明白另一個世界的意境,雖然轉身就看不見……

  飲恨刀要易主!鳳簫吟想到這裡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錯,從楚江的眼神裡,她看出他對林勝南的欣賞,刀槍相抵已經二十餘招,楚江雖然是上風,亮點卻在勝南上面,十七歲時的林楚江,也許還不及如此爐火純青。

  三十招一過,她知道,高潮和結局都在這裡,勝南和楚江雖是師徒間切磋,卻在這時進入白熱化的比試,他們都是不認輸的脾性,越難對付的就越是好對手,此刻他們臉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專心和喜悅,眼中都只有手裡的武器罷了!

  鳳簫吟也屏氣凝神看過去,她也好期待看見這場戰事該如何了結——

  突然眼角晃過一個不速之影!她一驚,剛剛叫出聲來,就看見一把明閃閃的刀從空而降,直接往專心對敵的勝南背上劈去!

  勝南剛和楚江戰到最激烈之處,哪裡料到會有人偷襲,前有槍纏,後有刀劈,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哪裡還有時間猶豫,簡直是死路一條!

  鳳簫吟瞬間看清楚了那個偷襲者依舊是柳峻,剎那間她幾乎斷定,在林楚江和柳峻夾擊之下,林勝南是死定了,不對,柳峻要殺林勝南幹什麼?!

  林楚江當機立斷,立刻撤回力量,將勝南往身旁一拉,豈料那一刀驟然轉變方向,一下子撇下勝南直襲林楚江!楚江一邊將勝南往旁邊推,一邊閃避,奈何柳峻狡猾,這角度再怎麼躲也躲不了,想也不想,立刻提槍直刺柳峻,竟是個同歸於盡的招式!

  刀與楚江擦肩而過,槍卻刺入柳峻手臂之中,柳峻連退數步,冷笑道:「多年不見,師兄槍法依然這麼厲害。」

  楚江按住流血右肩,冷道:「不敢當,師弟進步了不少,學會了聲東擊西。」「我豈止學會了聲東擊西?」柳峻哈哈大笑,提起手中金刀,「林楚江,你認得這把刀麼?這是最近死在你手裡的紀景的刀。」

  楚江一怔,突地全身發寒,鳳簫吟會過意來,驚道:「你說什麼!」

  勝南大驚失色,趕緊來看楚江傷勢,柳峻哼了一聲:「據說胡弄玉下毒,酒裡一半,武器上一半,她知道你們比武的日子,但哪裡知道你們誰輸誰贏,當然是在你們每個人的武器上都下了毒!」

  勝南即刻支撐住楚江:「師父,你要撐著,一定要撐下去!」楚江即刻毒發,早已喘不過氣來,鳳簫吟回看柳峻,冷冷道:「只怕你不知道,這桿槍是被我們蘸了酒試過毒的。雖然被擦拭過,也留了一點在,你傷口這麼深,不怕也中毒麼!」柳峻臉色慘白,驀地像瘋了一般狂奔而走!

  鳳簫吟也不去追趕,回頭看楚江狀況,心頓時涼了半截,勝南也像瘋了一樣,不停地撕衣給他按著傷口,傷口雖小,但黑血卻始終湧出來,染得他手上都是,和紀景臨死是一模一樣,鳳簫吟再度看到,忍不住驚懼,顫聲道:「林前輩,你不要死,真的,不要死!」

  勝南觸及楚江身體發寒,使勁地搓他手企圖溫暖他:「師父,勝南對不起你,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師父就不會中毒!」楚江睜開眼,斷斷續續道:「傻孩子,他目的就在於我,關你什麼事,你……你無須自責……」

  想要給楚江療傷,卻什麼都做不了,勝南一籌莫展,不由得悲從中來,瞬間已經是淚流滿面,他和楚江雖然是一個月不到的師徒,感情上卻是步入江湖之後誰也無法比擬的,楚江迴光返照,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勝南,我……能不能,有一個請求?」

  勝南拚命地點頭,楚江輕聲道:「你……能不能,原諒爹的錯……」

  勝南腦中「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楚江用力摸出那塊玉珮來:「這塊玉珮……另一半在你弟弟那裡,就是……林阡……不,不,其實你才是林阡……爹對不住你,這麼多年,讓你一個人受苦受難……你原諒爹……」楚江滿臉大汗,「你要帶著飲恨刀,去統帥江湖,你是林阡,聽見沒有,不要讓給別人……」

  勝南一時間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竟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楚江艱難地把飲恨刀遞交給他:「告訴你弟弟,讓他讓給你……」

  他話未說完,已然嚥氣,這個馳騁沙場的英雄,沒有死在戰場金戈鐵馬的年歲,卻死在金人的暗殺之下……

  勝南迴過神來,泣道:「爹!爹你不能死,你剛剛認了我,你還沒有聽我叫過你一聲爹!」

  整個林子空蕩蕩的,只聽見勝南的聲音不斷迴響,一陣冷風吹過,直鑽人的衣領。鳳簫吟僵立原地,久久不敢相信,她若干天前撒謊居然是歪打正著,林勝南是林阡?林勝南是林阡!

  勝南的淚水不住地流,他為他剛剛認的爹哭,為了這個叱咤風雲卻飽經風霜的父親哭,他抱著林楚江的屍體,直到連自己的身體都變冷,鳳簫吟打了個寒顫,小聲道:「林……林勝南……」勝南眼中射出的是一種徹骨的仇恨:「我殺不盡這群金人!」

  「可是,飲恨刀……你要好好留著。」鳳簫吟輕聲說著。

  勝南一驚,冷笑道:「我說過我和雙刀相剋,難道我真是個不詳之人,爹剛剛認出我來,就遭到金人毒手,我已經對不起爹,難道還要對不起那個我素未謀面的弟弟?」他瞬間爆發,驟即靜下來,喃喃自語著:「不,飲恨刀是林阡的,是林阡的,不是我的……」

  「不,勝南,你就是林阡。」風裡,吟兒和他說,一臉淚水。

  天灰沉沉的,想要吞噬這個世界。

  雲霧山就在不遠處,地如其名,雲霧茫茫,而林子旁邊的水一直在流淌,寒冷如冰。兩騎在水邊緩緩而行,誰也不知道,以後的命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13 10: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8
第17章 舊憶.祁連

  秋,馬蹄踏入短刀谷的那個秋

  落葉紛飛的季節,馬上的黑衣少年

  一個身負絕學卻無人賞識的奸細後人

  不知道人生和命運會在瞬間全然改變

  天上的風,請你嘲諷我的執著

  沒有堅持的就平凡離開,而堅持的我卻只能寂然

  寂然也無妨笑對俗塵

  驚鴻一瞥,只一眼就被她吸引

  相信一見鍾情麼?

  相信,儘管只有短短五天

  命運太眷顧我

  給我五個和她相處的日夜

  卻不明白,為何她,藍玉澤

  聞名天下的第一美女,武林天驕的未婚妻子

  會愛上我——一個沒有功名沒有地位的——奸細後人

  奸細後人,這個污點,永遠也抹不掉

  即使路上,有宋賢新嶼的支撐,有柳五津的鼓舞,有陸怡的理解

  除了這些,只有飲恨刀,和

  那個我崇拜已久的大英雄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天竟然讓我成為飲恨刀的主人

  不可以,不可以搶林阡的東西

  不,勝南,你就是林阡

  風裡,吟兒和我說,一臉淚水

  林阡?不行,我寧願,還是做奸細後人

  不要對不起素未謀面的弟弟……

  再次從夢中驚醒,飲恨刀貼著自己的臉頰,冰冷的,像父親臨終時候的手。回想起楚江的點點滴滴,風沙掠過,唯獨留下慘淡的感覺。

  鳳簫吟也一直沒有睡好,不停地輾轉反側,這些日子,她的師父死了,他的師父也死了,一切回到他們還沒有遇見林楚江和紀景的時候,快得誰都無法相信,誰都跟不上這種節奏。她輕聲問他:「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會答應我爹的話,投身抗金,所以雲霧山比武,我會去。」他的生命裡,於是就不會再只有玉澤……

  「那麼,你要不要當林阡?」鳳簫吟小心翼翼地問。

  他淡淡笑著:「林阡?不是已經有了嗎?我要實現爹的遺願,將來必定去短刀谷,但是是不是林阡,要不要飲恨刀,有什麼重要?」他轉過頭來看鳳簫吟:「鳳姑娘你深明大義,一定要幫我瞞著,不然天下間兩個林阡,不是武林之福……」

  鳳簫吟一怔:「你去短刀谷?短刀谷一直從屬於宋國的朝廷,什麼都要順著朝廷意思來,這樣做一點都不好,精忠報國,又不是報朝廷。」

  勝南一怔,聽她繼續說:「而且,你的身世不公開,短刀谷怕是不會接受你。」

  「你放心,雲霧山比武的時候,我會給他們看我的刀法,身世?為什麼人要靠身世活著?因為身世,我在紅襖寨裡受盡歧視,因為身世,我爹才會為我挨了一刀,他不挨那一刀就不會死……」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突然取出火摺子,從他包袱裡取出一件物體來,點燃了幾張紙就燒,鳳簫吟呆呆看著那煙裊裊上升,見林勝南一言不發盯著火悲傷,也不便多問,忽然喃喃自語:「原本我是想陪他帶著刀去找林阡,誰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林阡……我一直想要找林阡,那麼我該去找那個傳說中的絕世少年,還是算已經找到了他,而他卻深愛著藍玉澤……」

  第二日鳳簫吟睡醒了起來,已經不見勝南在身邊了。

  

  這個時候,許多英雄豪傑只有一個方向要去,那便是雲霧山。

  雲霧山這次比武的誘人之處除了排名之外,就是給眾多年輕少年們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讓自己被人發現,由此揚名天下,從此進入短刀谷,開始自己輝煌的人生。

  雲霧山不遠的一所客棧裡,熙熙攘攘的好多人,因為消息的閉塞,楚江紀景的死訊並未傳出,還有一大群人聚在一塊探討楚江紀景的功夫,客棧外走進來一個衣著單薄的少年,雖說現今冰雪消融,但衣著如此之單,令人難免要設想他是否身處困境,這樣的少年,來雲霧山的比比皆是了,一時也沒人在意到他。

  他點了一罈子酒,聽別人談論從前武林前五十里僅剩下的幾個人如林楚江,易邁山,紀景,聽他們討論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也聽他們談論江西八怪,但是當他聽到「祁連九客」時,不由得一震,手中的杯酒差點灑出來——是,是祁連九客毀了他的全家……他腦袋裡立刻浮現出當年祁連山東西宗的政權鬥爭,耳邊又響起洪瀚抒的話:「對不起駿馳大哥,蕭家的人,一個都不能留!」但洪瀚抒在最後一刻卻撤回了他的武器,放了駿馳一條生路……他是祁連山土生土長的人,他,是蕭駿馳,當年祁連山奴隸主蕭遠的獨子,將來的奴隸主,他,同時又和生為奴隸的洪瀚抒一同長大,親如兄弟,然而洪興發動的政變,口號是「不留蕭氏一人」,於是,蕭駿馳的父親,妹妹,全都死於那場鬥爭……逃下山的只有他和他愛的人——蕭楚兒,而此時,他離開楚兒也一年多了……

  「祁連九客?我到底應不應該恨他們?」心一緊,手一捏,酒杯已碎了。他見沒人瞧見,忙用內力將碎片又重新壓緊了放回去。

  「洪瀚抒」,「宇文白」傳入他耳中,當時他和洪瀚抒是結拜兄弟,同桌吃飯,同床而臥,宇文白是蕭駿馳兄妹的貼身侍女,幾個人一塊長大,青梅竹馬,後來蕭遠對奴隸們越來越殘忍,竟然有一天要用洪瀚抒做人祭,駿馳等人苦苦哀求,蕭遠才將決定更改,只可惜,這件事終於導致了政變的爆發,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當東宗的人還在睡夢中時,西宗奴隸開始了反擊和殺戮。洪興和洪瀚抒殺了蕭遠、蕭玉蓮,一步步地向他和楚兒逼近……

  有人在議論:「這是東宗的人自取滅亡。一開始多和平!誰讓蕭遠後來仗勢欺人,壓迫西宗做奴隸!祁連九客雖然是奴隸出身,不過又怎樣?他們的武功比蕭遠的兒子蕭駿馳高出了一大截!」蕭駿馳身子一顫,又有人說了下去:「聽說洪瀚抒一直是蕭駿馳兄妹的奴僕,他當時還自不量力,喜歡上了蕭家小姐蕭玉蓮,那蕭玉蓮還真的跟他對上了眼。不過後來蕭玉蓮還是背叛了他,是她勸蕭遠拿洪瀚抒作人祭,毫無人情。洪瀚抒也不客氣,一劍就結果了蕭玉蓮,還拉上不少無辜人的性命。他這件事做得過分了,所以在江湖上名氣也不大好聽。」「西宗奪權的戰術是先暴露缺點給東宗使其放鬆警惕,趁其不備大舉殲滅。到很值得朝廷借鑑。」

  蕭駿馳盡在那裡喝悶酒,聽到有人說:「別無聊了,還提什麼朝廷?現在我們在這兒安居樂業,要管什麼朝廷?」

  又有人附和:「對啊對啊!來!喝酒喝酒!哎,那富商笙鐵海來了!」

  蕭駿馳抬頭瞥了一眼,看見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走來,那群人立即蜂擁而上:「笙大哥!笙大哥!」那笙鐵海笑著:「原來大夥兒都在這裡,那好,今天的酒錢我來付!」那幫酒肉一邊推辭一邊接受了,他們每個都點了許多菜,盡顯奢侈糜爛,笙鐵海闊氣十足:「就這麼點菜?吃得飽麼!來來來!多點些!」一幫人接著繼續揮霍,菜鋪滿了一桌,笙鐵海看見蕭駿馳,熱情地邀他也加入,駿馳顯然是婉拒了,覺得這群江湖看客太過噁心。

  他們繼續他們的豪華大餐,不久便一個個滿足了肚腹,笙鐵海隨即從囊中取出一錠金子來結賬,見他皮囊還鼓著,這幫人驚嘆不已:「笙大哥好富有!」「這麼大一錠金子不過是九牛一毛啊!太厲害了!」笙鐵海得意洋洋:「以後碰了面不必客氣。」這幫人立即「笙大哥,笙大哥」地親熱叫喊,圍住他阿諛奉承。

  一群人離席後,放眼望去,杯盤狼藉,東宗從前的淫逸生活,何嘗不是如此?逸豫終究亡身。駿馳搖了搖頭,起身走了。

  傍晚,走到街道拐角,突然聽到一陣摔門巨響,接著是盆盆罐罐的摔砸聲,和夾雜其中的女人罵街,駿馳猜到是夫妻不和,微微一笑,想起小時候,父親問他:「駿馳,你的心上人是哪個?」駿馳那時還不懂事,卻把手指向了楚兒,父親問:「為什麼不是文白?她可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呢!」駿馳道:「因為楚兒不同我吵架,我們做了夫妻也不會吵架。」兩小無猜的生活,從那時開始昇華,山谷蔥蘢的綠色中,湖水清澈的藍色裡,太陽溫和的金色下,都留下楚兒和駿馳的腳步和影子。和風吹送,亂了楚兒的頭髮,隔著輕輕飄蕩的樹枝,駿馳驟然發現,楚兒已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變成了個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水氣氤氳、浮光躍金的湖邊,一切如神話般和諧而美妙,駿馳練劍,楚兒旁觀,她的眸子裡寫著的,明明是情竇初開的羞澀……鳥語花香,靜無人煙,山水相容,仙境裡,他們相戀,祁連山見證了他們十多年的愛情,見證了一切歡樂和幸福,卻又醞釀出一個慘烈結局——戰爭!戰爭!

  他痛恨戰爭,斷送了他的愛情,儘管他和楚兒得以逃離之後,一直都在一起,但因為他是蕭遠的兒子,幾年來一直遭到追殺,迫不得已必須離開楚兒才能保證她的安全!

  駿馳回到現實中來,正準備繼續行路,突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老婆,別這麼大聲音!給人家聽見不好!」一時間分辨不出這聲音屬於誰,於是駐足細聽,只聽那妻子「哇」一聲大哭:「我就是個傻子才嫁了你這麼個窮鬼!你這個敗家漢啊!你!你!」她「哐」的一聲,又不知砸爛了何物,那男子支吾著一個勁地喊「老婆」,駿馳一驚,聽出那是笙鐵海的聲音,覺得有些蹊蹺,翻上牆頭,看見笙鐵海癱坐在地,旁邊站著個叉腰站立的婆娘,腰間繫著圍裙,兩眼直噴火,還有個小女孩,才七八歲的樣子,竟然有點哀憐地看著父親:「爹爹,既然我們沒錢,幹嘛要裝作很富有呢?」那婆娘扯開嗓門喊:「你擺什麼闊你?你有這資格麼!」

  笙鐵海被罵得連連點頭,蕭駿馳一時間覺得這男人實在可憐。

  罵完了,笙鐵海又出去,蕭駿馳出於好奇,跟著他去了家客棧,見他依舊大擺宴席,看上去真是巨富,搞不懂這男人究竟為何如此,就一直跟著他走,笙鐵海也非等閒之輩,發現了他的腳步聲馬上轉過來,沒好氣的一句「窮鬼!跟你大爺什麼事?」蕭駿馳瞬即抽出劍來架在他脖子上:「你說能有什麼事?」笙鐵海立刻蔫了,嚇破了膽跪地求饒:「大俠,大俠,別殺我大俠!」駿馳同情地看了一眼:「我從來沒見過你這種人!窮成如此偏要打腫臉充胖子!」笙鐵海連聲附和:「是是是,小的……天下少有……」駿馳怒道:「這些金銀從哪裡來,老實說,從哪裡偷來?!!」笙鐵海忙道:「大俠!這些金銀是賤內和女兒做工的報酬。絕非偷盜!」駿馳冷笑:「你真夠無恥!」見他蜷縮一團,又著實可憐,小聲道:「也怨不得你妻子那麼生氣,這樣,我送你五十兩銀子,這陣子你不要再擺闊,等日子安定下來再說!」他剛剛說罷,笙鐵海驀地來了精神:「大俠等我一下!」掉頭就跑。

  駿馳在原地站著好一會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總算等到笙鐵海回來,還背著個包袱,駿馳一愣:「你這是干什麼?」笙鐵海突地跪下來:「大俠,大俠,大俠帶我闖蕩江湖吧?」駿馳愣住:「闖蕩江湖?你有武功麼?」笙鐵海道:「您誤會啦,小的意思不是當武林盟主,小的只是想去見見世面,看看有哪位英雄可以攀附的!大俠大俠!幫幫忙啊!」駿馳一陣鄙夷:「這種原因你也好意思說?你的妻子女兒怎麼辦?」笙鐵海笑著摸出一張契約來:「我把她們母女賣啦!錢都在這裡!大俠,這樣夠闖蕩江湖了吧!」駿馳越聽越生氣,轉身旋走,只聽笙鐵海在後面大喊大叫:「大俠,別走那麼快嘛,等我!等我!」

  駿馳被他緊追不捨,看他追得辛苦也不忍心運起輕功擺脫他,就這麼反反覆覆,終於走出了這小鎮。入夜之後,郊外一陣陰冷。

  「大俠!總算追上你啦!」笙鐵海氣喘吁吁,拉住駿馳的衣袖,想笑,卻忽然口吐白沫,兩腿一蹬西去了。駿馳一驚,趕緊扶他,哪裡料到他死得如此突然?

  「他是跑累死的,哼,這人世間什麼樣的人都有……」便即此時,林中走出一個白衣少女,冷笑:「蕭大哥,這種人,理應一劍殺死,虧你還讓他一路跟著!」

  蕭駿馳大驚,站起身來,面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少女,如同翩翩仙子下凡一般緩步走來,她肌膚潔白如雪,秀髮漆黑如墨,駿馳脫口而出:「文白!?」那少女眼中含著憂鬱,一步步走近,身後一隻琵琶,也是白色,這一身白色證明,她是祁連九客之一的宇文白。

  蕭駿馳冷道:「我哪裡會像你們祁連九客那般毒辣,做事毫不留情?洪瀚抒呢?他在哪裡,為何不敢現身?」宇文白道:「我和大哥是分頭行動,不在一處,不過都會去雲霧山。蕭大哥,你怕是對我們有誤解……」

  蕭駿馳冷笑:「洪瀚抒對雲霧山比武很有興趣吧?他可真有抱負,山主不夠,還想要一個武林盟主!」宇文白聽出他的不滿:「蕭大哥,我知道政變是不該,但怪只怪東宗人太殘忍,有壓迫就必然要還擊。」「殘忍?那麼西宗人把東宗殺得雞犬不留不是殘忍是什麼?!我對你們可曾殘忍過?!」

  文白搖搖頭:「可是玉蓮姐對大哥才殘忍,大哥那樣愛她,她卻要將他作人祭,一次又一次地騙他!」駿馳哼了一聲:「洪瀚抒最後不還是殺了我妹妹!」

  宇文白看他要走,輕聲道:「玉蓮姐不是大哥殺的。」

  蕭駿馳停下:「你說什麼?」

  宇文白道:「當時大哥放走了你,去殺你爹,恰好玉蓮姐和你爹在一起,大哥原本也想放過他倆,誰料玉蓮姐為了謀生,將你爹推到了大哥鉤下!」

  駿馳倒吸一口涼氣:「不!不!不可能!」「大哥去追玉蓮姐,追出了西夏,但還是晚了一步,玉蓮姐和她途中認識的一個馬隊裡五十多個江湖人士盡數被害,玉蓮姐胸口插著一隻匕首……江湖中人卻斷定一切都是大哥所為,所以……」宇文白有些抽泣,「大哥在九分天下之中,原本應該最德高望重,卻蒙了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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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難躲雲霧

    勝南快馬加鞭往雲霧山趕去,他實在不想再面對鳳簫吟,因為一旦看見她,他就會想起前不久他們四個人開心而充實的日子,現在,一切終成泡影,人世間最悲之事,莫過於一半幸福,一半哀戚。

  來到雲霧山上,向告訴徐轅林楚江遇害的消息,但徐轅的看門人看見他並不熟悉,拒不通報,勝南怒道:「我要告訴他林楚江林老前輩的事!你快去傳!」

  看門人哼哼一聲,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見過林前輩?發什麼夢啊?」勝南一怔,想不到小小僕人也如此傲氣:「林前輩,他,他已經……」

  看門人臉色一變,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你胡說什麼?爺爺我說明了,這次雲霧山大會,你們這種小角色不要想吵到我家主人!散佈謠言者,死!」

  一個白袍少年見到勝南略帶頹廢的模樣,笑道:「你也真是,想見天驕,也不要靠這種手段吧!」勝南一怔:「什麼手段?!」少年道:「散佈這種無知謠言!林楚江能打敗我,武功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死也不會被你這種無名小卒看到。」他,其實是獨孤清絕,但勝南哪裡記得,嘆了一聲只得先走。

  經過林中,看到青山綠石,雲霧繚繞,大有超越塵世之感,樹木蒼翠如屏,疏密有致,中間有流水潺潺,放眼遠眺,只見白水如練如線,直掛千仞峰上,遠處風雲變幻,日穿厚天,折射出萬千光芒,流放異彩,雲端上頭,不時有鳥雀鷹鷂,勝南見到這番生機勃勃的景象,心裡的悲慟依舊難以癒合,閉上眼,忍不住再想起父親的死:原本,我已經不會呼吸到空氣,不會聽見風聲了,可是,可是……爹怎麼捨得這世間,怎麼會捨得離開人世?

  突地聽到密林中傳來打鬥之聲,撥開木從,看見一個橙衣女子用繩索緊縛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漢子,那男子耷拉著腦袋,看不見樣子,旁邊是個正在比鬥的黃衣女子,貌不驚人,劍法也一般,對面那位,劍法超群,逼得黃衣女子連連後退,如果沒看錯,應該是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宋恆了,只聽宋恆道:「黃蜻蜓,成菊,我們中原武林和祁連九客素無瓜葛,只要你將這大奸細交給天驕徐轅便行!」勝南聽到「大奸細」,正巧看見那男子臉頰,原來竟是李龍吟,那麼這兩個姑娘,也定是祁連九客之中的了。

  只聽黃蜻蜓道:「在下也清楚,只不過李龍吟是由大哥親自擒來,屬下不能作主,還請天驕諒解。」宋恆撤劍而回:「那不知洪山主何時上山來,你們必須保證李龍吟不能逃脫!」「那是自然。」雙方終於達成一致,宋恆似乎有事,帶人離開了。

  成菊緋紅著臉看他背影,輕聲道:「師妹,這宋恆好像是和大哥齊名的人物,『江西一劍封天下』。」

  黃蜻蜓狡黠一笑:「是又如何?師姐,我們是西夏人,這種宋國人瞎說的『九分天下』還是少信為好。」

  李龍吟大聲道:「原來你們對抗金並不熱心,那麼為什麼捉我?!」黃蜻蜓冷笑道:「捉你,自然是祁連九客在武林大會的時候親自送你去刑場!」李龍吟大怒:「我不服你們這兩個婆娘!」黃蜻蜓成菊皆慍怒:「你不服什麼?!」

  李龍吟輕蔑道:「我是被你們小師妹宇文白捉住的,幹你們什麼事?你們小師妹是西夏第一美女,武功也是一流,哪裡像你們兩個,武功差模樣差,還自恃如此!」

  黃成二人大怒,黃蜻蜓性急,立刻抽劍要殺李龍吟,成菊慌忙阻攔:「師妹,別莽撞!」黃蜻蜓收回劍來:「你不服,就跟我比一比,我倒要看看,你武功好到什麼程度?!」李龍吟求之不得,黃蜻蜓不聽勸阻,偏要一意孤行,放開他來,立刻要與之爭鬥。李龍吟看到劍來,立刻雙拳往下,打蜻蜓肩頭,黃蜻蜓雙肩一縮,從拳下躲閃過去,同時一劍刺他胸口,李龍吟身體一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成菊腰間佩劍往黃蜻蜓身上刺,蜻蜓雙腳一躍,輕輕飛身,一式「蜻蜓點水」,劍也出手去攔阻,李龍吟存心激怒她:「用什麼蜻蜓點水?憑你這樣臃腫的體形,還真不簡單!若像你宇文師妹那麼美貌,那可真……」

  黃蜻蜓一氣之下,怒得連進四劍均落空,李龍吟劍術卻漸漸上手,兩人鬥了數十回合,蜻蜓過於激進,越來越不上章,不多久已在下風,果然要比洪瀚抒宇文白差好幾個檔次,突然李龍吟袖中發出一隻冷箭,說時遲那時快,將要射及蜻蜓,她一個「鯉魚打挺」,將冷箭一翻,箭改變方向直朝木從飛來,勝南一驚,立即躲閃,冷箭力道極大,直接插入手中馬角壺裡,勝南怕剛才這一聲被黃蜻蜓等人聽見,也不想再看這場等閒比武,把冷箭拔出來,立刻走了。

  雲霧山上的客棧在這個月已經爆滿,勝南走了十幾家,都沒有可以投宿之處,夜幕降臨之時,在一客棧門前驚喜地看見吳越、宋賢和一個陌生少年,當下又和易邁山、沈望等人重見,真正是喜出望外,三兄弟把酒言歡,述說離別之後各自遭遇,把一切苦惱之事都拋在了九霄雲外。宋賢的一席話裡,講了玉澤的再次出現,勝南隱隱覺得有些遺憾:「雲藍告訴我玉澤去了金國開封,難道當時玉澤剛剛下山,正巧和我錯過……」

  「別想那麼多了,玉澤姑娘應該也不在點蒼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對了,你和那位鳳姑娘,應該沒有什麼吧?」宋賢打趣著,被勝南怒目而視了一番,只得吐吐舌頭,吳越同那少年石磊相視一笑,他二人看來相當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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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正式比武還有半個月時間,雲霧山腳下,各大門派都陸續地來,短刀谷、沈家寨等抗金義軍也對這次的排名相當重視,在舊的武林前五十里,有大半都因叛國被林念昔和林阡殺死,唯余易邁山、林楚江、紀景、肖逝和一些無關痛癢的人物,所以比武排名實質是填補江湖不足,甚至,是為日後的金宋對陣選拔人才。

  吳越和石磊一早品茶就聽見有人議論排名的事情,石磊劈頭問吳越:「吳大哥,你想做武林第幾啊?」

  吳越一愣,笑了笑:「現下武功超群的江湖豪傑不勝枚舉,我也不能說大話,最好能進前十吧!」

  鄰桌聽到這一句,冷道:「前十還不是說大話?雖然老一輩的說好了止於比武之外,但小輩裡面光是九分天下就有九個,你想在我們裡面數一數二,口氣也太大了!」

  卻聽一少年道:「九分天下又怎樣,或許這次個個都輸的很慘。」

  「你到狂的很。」眾人看見那發話小子一襲白衣,略帶傲氣地站著,說不盡的豪情,他輕笑著:「我就給你個機會,見識一下為什麼我這麼說!」說著從腰間摘下一把無鞘的雙刃劍,那劍甚是鋒利,剛一出現,光驚四座,那少年拽下一根頭髮,左手將劍橫放胸前,左手將那髮絲放落,只見那髮絲還未觸及此劍,已然被劍氣所傷,截為兩段,眾人還未緩過神來,那少年突地運劍,那髮絲繞著劍尖一段截完再次一段,劍法之妙全展現於髮絲運動之中,片刻,不見先前髮絲,僅刃上留下一滴黑色痕跡,少年輕輕一彈,劍法已畢。

  眾人皆驚,石磊也不由得咦了一聲,吳越道:「怎麼了?」石磊小聲道:「我師父的名號你應該聽說過吧?」「那當然,天山派掌門,唐畢雲。」吳越點頭。石磊道:「師父很喜歡貯藏兵器,從武林人士手裡周轉了好多回來,但也有好幾件丟失了,其中有一把也是這般無鞘雙刃劍,名叫殘情劍。」

  那少年耳朵動了一下,石磊明察秋毫,當下更加肯定,轉過頭去看他:「閣下應該複姓獨孤?」無鞘雙刃劍的主人回轉身來:「正是在下,公子是?」石磊道:「在下天山派,石磊。」

  眾人一聽天山派,立即一擁而上來看石磊,獨孤「哦」了一聲:「天山派,就是當年送劍給我的天山派麼?」石磊一怔,看他雖無惡意,畢竟略帶不敬,有些生氣:「閣下為何如此傲慢,竟連我天山派也要輕視?!」

  獨孤道:「我不是輕視,而是正視你天山派,別以為資格老武功就好,這麼多年遠離武林怕是不清楚,江湖是一年一個模樣的,你們都聽好了這個名字,獨孤清絕,四字均有孤清之意,將來的天下第一,非我莫屬!」石磊氣憤不已,差點起身跟他拚命,幸好被吳越攔住了:「像你這種人,就算武功第一有什麼用,有誰會服!吳大哥,你的大話跟他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時又是一個少年拍著手進了客棧,那人也是白衣,面目清秀,年紀在十六歲左右,笑容裡給人一種壞壞的卻親切的感覺,他一進屋,也立刻一句話表明了立場:「獨孤兄說得好!」

  獨孤清絕轉過頭去看見他,微微一怔,感應出一絲敵意,這少年光從聲音聽來,內力就很深厚,樣子還沒長大,武功應該相當不錯:「好一個獨孤清絕!天山派怎樣?嵩山派怎樣?現今高手都自成一家,無門無派才一流!」

  石磊又怒又氣,還有些哭笑不得:「你,你又是誰,我哪裡礙著你們了?」那少年逕自走到獨孤面前,伸出手來:「不過你有句話說得不對,只要有我在,天下第一你就別想當。」

  獨孤嘴角一絲冷笑,像面對空氣般,旁若無人地走了,那人被晾在一邊,手還停在半空,卻聽得有人竊竊私笑:「那不是九分天下里的『打遍東南無敵手』的厲風行麼!」「聽說很傲的,哈哈,今天可棋逢對手啦!」

  厲風行聽到這話,一怒之下,大聲道:「你站住!」獨孤不肯停,厲風行當即一招擒拿手向他打去,獨孤先是一怔,讓開他的那一掌,微微笑:「好掌法!」厲風行傲道:「那還用你說!?」說罷又是一掌打過去,獨孤隨即伸手與他掌心相接,雙掌剛剛對觸,兩人齊被震開數步,臉上儘是驚訝和慍怒之色,獨孤清絕萬料不到他掌力如此之強:「你小子還行,但在我之下!」厲風行冷笑:「在你這個瘋子之下,那我不活了!」

  「我收回我那一句,九分天下,看來還有些水準。」獨孤笑起來,厲風行坐在他身旁:「我是不會恭維你的。吶,要不要喝酒?」

  看他二人突然由水深火熱變成惺惺相惜,眾人都大呼驚奇,石磊輕聲道:「他們二人的武功都沒有完全顯露出來。」吳越點點頭:「尤其是那個只出左手的獨孤清絕。這次武林大會還真是人才濟濟,我忘了把九分天下加進去,如果徐轅林阡都來的話,那我方才的話還真是大話了……」

  石磊受了兩個狂小子的氣,也不願意再呆片刻,一怒之下就離開了客棧,吳越跟他出來,看他為了師父名譽竟在暗自落淚,正欲勸慰,石磊淚水已經奪眶:「我知道天山派近年來時運不濟,我師父武功不好,全仗著肖逝隱居天山才提高了威望,可是,我和哥哥自幼長在天山,師父就像父親一樣,哪裡容得了這樣說……」

  吳越拍了拍他的肩,發現他肩骨很小,非常瘦弱,不由得頓生愛憐之心:「石弟,這種評價,不必太過在意,不用理會他們。」石磊靠在他肩上大哭了一場方覺解氣,吳越看見他流淚的雙眼,比女子梨花帶雨哭過的模樣還好看,不禁一呆,石磊臉頰一紅,突然一笑,擦了眼淚走到一個首飾攤前,吳越見他似乎暢快了許多,不知怎地,自己也如釋重負般,看他一直摸著一塊玉珮發呆,輕聲問:「要買麼?」

  石磊一回神,忙把玉珮放下來,須臾之間,那攤主猛地握住石磊的手:「你買是不買?!」石磊一驚:「你幹什麼?」「我幹什麼?不要以為我們老百姓好欺負?你摸了這塊玉,就一定得買了它!」石磊想不到自己運氣如此之差,摸一塊玉都會牽扯到如此問題,最後還是拗不過這攤主,自認倒霉買了回來。

  更倒霉的還在後面,回到客棧,店主看到他二人,道:「兩位是二樓最北面兩間房的吧?」吳越應道:「怎麼了?」店主道:「你們讓出一間來吧?過兩天泉州第一巨富的女兒金陵會來,所以我們要把屋子打掃乾淨,裝飾裝飾。」石磊鬱悶道:「巨富巨富!巨富沒來房子先搶過去,這還是不是武林大會啊!」店主見他發火,只得再和吳越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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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聽見敲門聲,石磊詫異著開門看見吳越抱著鋪蓋:「你來幹什麼?」

  吳越聳聳肩:「我沒地方住了,收留收留我吧!」

  石磊看他裝可憐,笑著讓他進來,嘆氣道:「我是有點懷疑這次武林大會,連富商都來湊熱鬧,不是投機是什麼?」

  吳越脫了鞋襪倒頭就睡,石磊一驚:「你幹什麼?快起來!」

  吳越似乎有些疲倦,非但沒有起身,反而背臥著躺下:「我腰痛,幫我捶一捶吧!」石磊臉上一陣紅暈掠過:「你說……說什麼啊?」吳越閉眼呈享受狀:「快點!捶一捶,以前勝南宋賢都幫我捶背呢,可現在兩人好像都被情情愛愛的束縛住了,整天心旌蕩漾,要不就心事重重,我才來找你啊,今天我們兩個睡吧!」

  石磊近乎顫抖地掀開他衣衫,看見他背上的傷疤,不由得低聲驚呼:「天啊,你從哪裡受的這麼多傷?」吳越笑道:「受傷是我們男人的光榮啊,傷疤是行走江湖的標誌。」石磊接下去:「是意志的磨煉……天天聽你說,想不到你真的受過這麼多傷。」吳越道:「這些傷口真的很值得驕傲,每天夜裡觸碰到,就憶起競爭首領時候的苦,幸好終於成功了,宋賢和勝南,也都付出過差不多的代價,身上到處是傷。這麼多年,我聽說過的最嚴重的傷,應該是當年柳五津受的,從腦後一直劈進去,他居然還能保住性命,也真是福大命大……」

  這一晚,吳越睡得很香很實在,石磊卻始終與他保持距離,沒有睡著。

  雲霧山,想來的,不想來的,都來了。恩怨情仇,總要找到能解決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8
第19章 患難兄弟(1)

    夜深人靜,石磊輕輕起身,開門出去了,藉著如水的月光,他來到溪邊,心裡禁不住怦怦的跳,面頰很燙也通紅,眸子裡閃動著的儘是喜悅,但想到獨孤清絕和厲風行,不由得怒從心起,罵了句「混蛋」,拾起一小塊石頭便往水裡扔,傻傻地看著那漣漪由激起至不見,他才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倒影,輕輕除了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發筆直柔順地流淌下來。她輕聲道:「哥哥,你總不肯告訴我,男女之情是什麼,那麼我現在,到底喜不喜歡吳大哥?但我喜歡他那一點呢,難道真的是靠感覺?」喜悅之餘,想到說好先至雲霧山的兄長還沒有重逢,不免夾雜點感傷,聽見山上棲鵠聲,心下更加淒然。夜晚山澗起了小霧,石磊又梳好頭髮,扮上男裝走了。

  回到客棧,看見吳越原先住的那間屋子正在被人打點裝飾,上至床褥,下至地板,都被換了,石磊瞥了一眼,那些人就罵她:「你窮小夥子,看什麼看?!不知道這是金大小姐要住的地方嗎!」石磊不禁一陣鬱悶,不再去管,轉身進了自己屋子。

  

  清晨。

  一夜不眠,勝南心情依舊沒有平復,雖然飲恨刀在身上,他卻感覺像被驅使著一樣,對生命充滿了不盡的困惑,誰都救不了他。

  他的人生就這麼驟然改變了,徹頭徹尾的改變,像一條蜿蜒崎嶇的軌跡,繞到最終,越來越看不見終點,就連起點也模糊,雙臂漸漸無力,看著自己燒著的火焰,思緒跟著紙灰在林間飛舞:爹,為什麼在最後,要做出犧牲弟弟的選擇……爹,我不應該,也不能,他是林阡,從我失蹤的時候他就是林阡,不會更改……

  站起身,耳邊響起母親的話:「勝南,以後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把這件事寫在紙上,燒掉,你知道,燒掉是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最好證明。從此這件事情就人間蒸發了,不要再去想……」

  這一刻,煙毫無規則地往上升去,繚繞不散,成為紫色,味道很激烈,很喜歡聞:對不起爹,我不能答應你,我不能為林阡!

  喝醉了酒,頹廢著幾乎沒有任何悲喜的感覺,從林中出來已是上午,廣場上人來人往很熱鬧,提醒著所有人云霧山比武是江湖間一件多麼重大的事件,這當中自然也龍蛇混雜。

  勝南渾渾噩噩地步行,走到拐角處,突然聽見一陣嚎啕大哭,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小毛孩癱坐在地使勁哭叫,走近些先要安慰,那孩子突然跳起,把手中包袱扔到勝南懷裡去,勝南一愣,還沒清楚發生什麼事,只聽小孩淚流滿面衝著身後喊,邊喊邊扯自己:「大師兄!大師兄,這惡人搶我包袱!」

  他大師兄還有些遲疑,另一個師兄怒道:「你好意思麼?搶一個小孩子包袱?!」勝南還未及解釋,那人已手舉雙棒打了過來,大師兄趕緊抽棒相擋:「冰虹,不可莽撞!」他和顏悅色問那男童:「登峰,老實告訴大師兄,是不是真的?!」

  男童一怔,哭道:「大師兄……大師兄不相信我……嗚嗚,不信我……」魯莽的那個趕緊安慰道:「登峰別哭,二師兄疼你!是這人搶你包袱,咱們親眼看見了!」轉頭看那大師兄:「你這大師兄怎麼當的,寧信外人也不信小師弟!」大師兄也怒了:「你說什麼?!」二師兄雙棒已朝勝南打來,勝南閃身輕易一讓,二師兄便撲了個空,還笨拙地摔在地上,小師弟竊竊私笑,二師兄臉上紅一陣青一陣:「你小子還有點武功啊!」大師兄被他一激,大聲道:「不錯,他一身酒氣不像好人!一定是他搶劫了!」也立刻操起雙棒朝勝南襲來,勝南大驚,棄下包袱專心應敵,小師弟得到包袱,急道:「大師兄,二師兄,少了錢啦,少了我買小泥人的錢!」二師兄大怒:「你這賊偷!把錢交出來!」

  勝南想不到盡有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之人,冷道:「我沒有!」大師兄一棒橫劈過來,勝南明白對方也算同道中人,神智雖然不甚清醒,總算想到以禮相待,沒有拔劍,只閃身相讓,那二人得寸進尺,齊齊進攻,存心要將勝南逼到牆角無路可退,大師兄以為得手,一棒抵他咽喉,勝南極快從棒下溜走,轉到他身後輕輕拍了他後背一下,小師弟拍手道:「好功夫!大師兄,他比你強多了!」當然是一句很不適宜的話了,這一出口,那大師兄是眼中噴火,轉身用蠻力打他,反倒更加不中,越來越惱羞成怒。

  勝南穿梭兩者之間,絲毫不見劣勢,但對敵太久,只守不攻,難免有些疲累,這時二師兄一棒已至肩頭,勝南正要閃避,突地肩上一痛,原是在點蒼山被雲藍打中的傷口又在牽制,竟然難以縮回去,硬生生吃了一棒,短暫的痛楚使一直沉浸在悲慟中的自己清醒,他突然看清楚了這個荒謬無情的世界,不顧疼痛立刻伸手將二師兄手裡武器奪了過來狠狠將他推倒在地,回頭去看那個略帶驚詫的大師兄,大師兄冷道:「對啊,這樣才對,不要懾於我們湖南華家的威力,要打就打!」他是自討苦吃,一旦勝南舞棒,他手裡武器哪裡有防守的本事!

  勝南本就一心氣憤無處發洩,聽他一激即刻出手,棒嵌刀法,不改以往波瀾壯闊、風起雲湧之勢,大師兄提棒來接,也是看清了他非等閒之輩是以全力以赴,這當兒那小師弟突地跑過來:「師兄,我來助你!」他突然插進來,正好堵在林勝南和大師兄力道中間,兩人均是大驚,收回已然不及,連忙改變力道,雙棒均在那小師弟太陽穴旁擦過,雖然未及皮膚,但那力道何其巨大,小師弟哼都沒哼一聲就仰頭倒了下去,二師兄慘叫一聲,急忙抱起他來:「登峰!登峰!千萬別死啊!」勝南還未全然酒醒,呆呆站在原地出神,好像知道那小子出事,卻沒做任何表示,大師兄緩過神來,大喝一聲,提棒而上:「登峰死了,我要你陪葬!」

  勝南沒有動彈,任由這一棒子打在自己腰間,他只知道骨頭裡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在酒的作用下,麻痺得很厲害,他想,這是他應得的吧……

  一陣抽痛,天很冷。怎麼會,有眼淚……周圍又是一群對自己拳打腳踢的人——是啊,爹,我還是我,我不值得你拿命來換,也不值得弟弟拿命來證明……

  大師兄看他雖然睜著眼,卻不省人事,哼了一聲:「先把登峰送回去,將這傢伙也綁回去交給師父發落!」

  勝南眼前一黑,醒來時下身像癱瘓一樣不能動彈,神智慢慢恢復,先是一驚,隨即是不迭的後悔:我殺了一個小孩,我殺了一個無辜的小孩!

  想站起來,卻直不起腰,痛苦。絕望充斥心間,又回到過去那種黑暗的世界,一時竟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突然眼前一亮,門開了,一陣腳步聲傳來,他聽見那個大師兄的聲音:「師父,這小子怎麼處置?」

  那師父道:「放了他吧!」勝南一驚,懷疑自己是不是身處夢境。

  師父道:「登峰不是一直喜歡說謊麼!這次就權給他一個教訓!」「可是……」「可是什麼?」「我不服氣!」

  師父語重心長道:「我們到雲霧山不是來比鬥的,這裡都是朋友,這小子雖然酒喝多了點,也應該是自己人,怎麼可以因為登峰一個人壞了大事!?」「師父!」

  勝南大受感動,隱約看見一個青衣漢子,大概四五十歲,太陽穴突出,精神飽滿,應該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勝南憶起比鬥時候他們自稱湖南華家,猜測他就是華家拳的創始人華一方了。

  只聽大師兄道:「那登峰的傷……」師父道:「沒什麼大礙,睡一睡就沒事了……」

  勝南大喜:原來那小孩沒死!一喜之下再度暈厥過去,突然之間聽得有人低聲叫喚:「小俠,小俠!」他醒轉過來,看到華一方慈祥地看著他,心底頓生暖意,華一方扶他起來,這時門外傳來二師兄的叫喊聲:「師父,不好啦!」他氣色慌張地在華一方耳邊嘀咕了一番,華一方臉色一沉,立刻出了屋子。

  勝南迴到客棧門前,忽然見到自己的包袱被扔在門外,一時沒去想為什麼,拾起來蹣跚著往裡走,腿腳不靈便,腰也不聽使喚,誰料剛剛跨進門檻,便被人推倒在地,原來是店小二。這一跤摔得很重,勝南怒道:「你幹什麼?!」

  「哼哼,幹什麼?大家過來看啊!這就是今天早上搶劫小童未遂打傷小童的賊子!」

  一大群人擁上來,立即有人呸了一口:「居然這種人和我們住同間客棧!小二,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了!」「垃圾,沒有道德!」他們簇擁著罵他,越罵越凶。勝南閉上眼——就像當年馮鐵戶罵他一樣,也是同樣的一夥人,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字眼……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辱罵他,店小二最為義憤填膺,拎起他包袱立刻往外扔,他還嫌不夠,想一腳把勝南踢出去,豈料剛碰到勝南,他的腳就正好踢在飲恨刀上,被刀氣所傷,向後急退數步,眾人看小二受傷,紛紛大怒:「死到臨頭了還暗箭傷人!」眾人一起上前動手揍他,宋賢、石磊、吳越三人聞訊趕來,想來救他,勝南氣息奄奄,眼神中儘是痛苦:「你們是誰……我不認得……」

  三人均是一怔,勝南幾乎爬著出了客棧,有個乞丐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小夥子,東面有一家專門收留黑(道)人物的客棧,你去湊合湊合啊!哎,這麼年輕,幹嘛走錯路啊!喝酒誤事啊!」

  勝南移至牆角,被那傷痛折磨著,腦海裡一片空白,竟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他知道,這一刻,他是一隻孤帆,將要溺在一片汪洋澤國中……

  這時,遠處卻漸行漸近走來三個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8
第19章 患難兄弟(2)

    那三人,是吳越、宋賢和石磊。

  宋賢看見他這副模樣,失聲道:「勝南!」

  石磊忙替他把脈看他傷勢,吳越緊握拳頭:「那華家的人怎能如此胡說八道!」

  宋賢氣不過,一拳捶在牆上:「真要打,我們紅襖寨也不是好惹的!」

  勝南小聲道:「沒事,我沒事,你們不必……太牽掛……」

  石磊迎向吳越的目光,輕輕搖頭:「還說沒事,這次是內傷加外傷一起發作,還被人這樣對待!」

  宋賢有些難受:「你也是,說好了三兄弟患難與共的,你被人那樣侮辱,還說不認識我們!你記好了,不論以前以後,只要跟你一起受的,咱們受的也開心!」吳越笑道:「不錯,你不住那間客棧,我們半步也不會踏進去!」石磊加了句:「你是賊偷,那我們都是賊偷!」

  三人相視而笑,吳越看勝南發寒,立刻背起他:「事不宜遲,咱們先去東面那家客棧留宿,外面實在太冷了!」勝南靠在吳越背上,聽見宋賢因為關心而凌亂的呼吸聲,知道此生就算一直受冷眼,也足夠……

  就這麼昏昏沉沉睡過去,腦海中不停掠過沙地裡紀景和林楚江的身影和音容笑貌,一次次斷續地浮現,忽近忽遠,忽明又忽滅。

  卻在那時,身體漸漸變得僵冷,不知道腦袋裡還有什麼信念留駐,只有一個念頭,告訴自己,再冷也要等到天亮了,再冷也要等到明天……

  客棧老闆輕蔑地看了這四人一眼,領著他們去了一間簡陋屋子,那屋子裡簡單放了一張木板床,被子上都有了蝨子,宋賢怒道:「什麼房子?拿床被子來!」

  「被子?你說笑啊?住在這裡還想要被子?你以為你是誰啊?!」掌櫃關上門,「好好死吧!」

  宋賢正欲開門追他打一頓,卻聽得石磊惶恐道:「勝南,勝南!」宋賢心一緊,慌忙著轉過身來,從來沒有過這般恐慌:「石大哥……」石磊輕聲道:「勝南,勝南不大好……」

  宋賢看勝南雙目微閉,低聲囈語什麼,眼淚險險要落,卻手足無措,吳越比他冷靜些,也一臉緊張:「他怎麼了?」石磊道:「脈象很微弱,我檢查過他的傷,都是最近傷的,內外一起發作,而且背上還有很重的傷,似乎是一種刀氣……天啊,天還這麼冷……」他說不下去,宋賢一聽天冷,憤怒地開門出去,抓住走了沒多遠的掌櫃,幾乎倒著把他捉上來:「我讓你拿被子來!聽見沒!」

  掌櫃的雖然受迫,到還有些氣節,破口大罵:「老子沒見過你們幾個,明知是匪類還想要住好的,當年就別走錯路!咱們這裡沒有被子!雲霧山對匪類態度強硬,什麼都不給,十個匪徒有九個進得這客棧死在這裡,沒藥醫沒大夫看。你們就等著給他收屍吧!」

  宋賢氣極,也知道他所言非虛,一把推開他,狠狠捶牆:「華一方!華家!謠言是他們起的,傷是他們給的!他不仁我們還義什麼?!」說罷要衝下去,吳越一把拉住他:「你別衝動,他們救得了勝南麼!」

  宋賢杵在原處,無力地跌坐在地:「有什麼可以救勝南?我能做什麼?」

  吳越看宋賢紅著眼眶,心裡也不好受:「我答應了寨主,答應了爽哥和二祖,三個人出來,三個人回去……你去生火,我去給他打些水上來。石弟,還望你幫忙一直看他。」石磊點點頭,看他二人關心所致,均是忙得滿頭大汗,回頭見勝南仍舊維持原狀,燒得迷糊,低聲呻吟著,不由得心有不忍,每隔一段時間,吳越宋賢總想起一些更好的方法救他,可是,都救不了他,石磊雖然略通醫術,也無力救他,任由他脈象漸漸微弱,忍不住想低聲抽泣,又怕吳越宋賢難受,什麼也不敢講。

  宋賢看勝南狀況糟糕,再也忍不住,沖上前來拉他:「林勝南你給我起來!你忘了你從前過的什麼生活,那時候那麼困難,你都沒死,你現在死了什麼價值!你還沒實現你說的話,你跟我發誓了,要當首領,要和我和新嶼一樣在江湖上立足!」

  勝南低聲道:「我,我不會死,絕對……不會……」

  堅定,卻微弱。

  宋賢淚水一直流:「那你還發燒什麼……」

  吳越拍拍他的肩:「我去找天驕,也許他會看在紅襖寨的面子上給勝南一條生路……現在他是唯一的方法……」

  「那不一定!」門外走進一個妙齡少女,明眸皓齒也算是個標準的美人:「我奉我師父之命,沿途保護林勝南,他的事情我都清楚,這裡沒有救他的藥,不過你們放心,我有。」

  這姑娘說到做到,果真給了勝南幾粒藥丸服下,半個時辰後,石磊再試探勝南脈象,果真有逆轉趨勢。

  宋賢大喜:「姑娘好厲害,敢問姑娘高姓大名!」姑娘道:「在下姓林名思雪,我師父是林念昔。」

  三人均是一凜:「林,林念昔?!」

  林思雪一笑:「幾位不必吃驚,我奉師命沿途保護他,不會危及幾位安全。」

  宋賢疑惑道:「幹嘛那個魔女要保護勝南?」

  思雪輕笑:「我師父啊,不僅是混世魔女,也是芳心初動的小姑娘啊。」說完這句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石磊一愣:「小……小姑娘?」吳越回頭看勝南傷勢,見他的呼吸已經很順暢,放下心來,宋賢恢復心情,不忘玩笑一句:「勝南,你採花賊啊?」

  三人一夜未有闔眼。

  

  次日清晨,勝南清醒了許多,石磊正忙著給他煎藥,宋賢和吳越全都伏在床邊睡死了,身上儘是單衣,而勝南自己卻被裹得嚴嚴實實,輕輕一動,兩人就都醒了,勝南全身無力,情緒全被感動支配著,宋賢看他眼神迷惘,小聲道:「你還醉著麼?你昨天晚上嚇死人啦,以後別喝這麼多了。」

  「你們放心,死過一次的人,知道生命的寶貴,我會積極地面對這一切,既然選擇了,更該不後悔,不麻痺自己。」

  宋賢摸摸後腦勺:「好高深,聽不太懂……」

  吳越一笑,將勝南宋賢都攬住:「我說過,今生今世,我這大哥都得罩著你們,我不死誰都不許死。勝南,我知道你心裡有事,但你要記著,想發洩的時候,大哥一定奉陪!」

  「兄弟我也一定陪!」宋賢笑著回頭,「石大哥也進來吧,咱們合作,一起打天下。」

  石磊笑著,忽然被外面一陣喧嘩吸引,趕緊出門去打聽,上來時神色慌張:「林……林楚江前輩……他去世了!」

  勝南一驚,忍住心中即將爆發的悲痛,沉默下去。吳越宋賢齊齊大驚:「去世了?!」

  石磊點頭:「據說有人在廣南看到一塊墓碑,是林老前輩的,還有紀景老前輩,他二人似乎是先後去世的……不排除金人暗算的可能。」

  吳越道:「是真是假?」

  石磊道:「應該是真的,他們許久都未有消息了,吳大哥,昨晚勝南真是命大,因為天驕徐轅、柳五津、華一方這些大小首領全都往廣南西路去了,如果那位思雪姑娘不來,雲霧山都沒有可以作主的人!」

  幾人都沉浸在震驚之中,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數日,事情已經被證實,徐轅等人陸續歸來,林楚江之死一時間眾說紛紜,勝南明白,他必須和鳳簫吟編造出一個好的理由,隱瞞住自己的身份,但是,現在鳳簫吟到底在哪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9
第20章 禍愛之初(1)

    山清水秀,碧波蕩漾。

  灕江上面,處處倒映著青山之影,山的青翠與水的青翠全然不同,因而山的輪廓在水中可以一眼辨別出來。只輕輕一陣微風,山的輪廓便改變,少頃又恢復原樣。

  遠處綠水上,行來一葉扁舟,舟上隱約見到兩個人,一站一坐,坐著的似乎將手探進水中尋石,好在水清淺,那人拾到大量鵝卵石,又頑皮地投到水裡去,激起牽連甚廣的漣漪。船再近些,看出站著的是個一身紅衣的男子,給人以剛健威猛之感,坐著的是個綠衣女子,很是閒情逸致,哼著小曲兒,自娛自樂。

  男子道:「壁削千仞,韓退之說的不錯,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女子道:「山水之奇,宜桂林天下第一。」男子一笑:「怎麼,祁連山不好麼?」女子嘴一噘:「大哥欺我,不理你了!」男子道:「好好好,知道咱們陸靜是最好最熱愛祁連山的姑娘,好不好?」陸靜一笑:「我可不像文白妹妹那樣容易上當受騙。」男子道:「竟這般巧合?文白不就在對面那條船上?」陸靜站起身來眺望:「對,她在招手呢,還有藍揚……還有……蕭……蕭大哥?」男子不禁一驚。

  兩船相會,船上白衣女子,藍衣男子紛紛作揖:「大哥!」這紅衣男子,顯然就是祁連山山主洪瀚抒了。

  船上另一個男子,蕭駿馳,嘴唇翕動,不知該怎麼打招呼。

  洪瀚抒小聲道:「駿馳兄。」駿馳有些激動:「玉蓮……是怎麼死的?」

  瀚抒神色黯然,顯然是對蕭玉蓮還未忘情:「我這麼久都不能明白,不能釋懷……駿馳兄,無論她做什麼,都是我洪瀚抒這一生最愛的女人,無論欺騙我多少次,多少年,都可以……」

  駿馳嘆了口氣:「這麼多年的兄弟,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殺玉蓮,她做了那麼多壞事,總算是報應。」

  洪瀚抒一愣:「駿馳兄……」

  「你放心,文白都和我說了,是玉蓮把爹推到你的鉤下換得她自己一條生路,她從小就這種歹毒心腸……她和那馬隊裡面五十多人一起橫死,一定另有隱情,是她自己的報應。」

  瀚抒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匕首來,刃上的血凝固多時:「就是這把匕首,害死了玉蓮。」駿馳接過匕首,文白道:「江湖中人都誤解是大哥殺了玉蓮姐還殃及無辜,所以這些年,也對我們祁連山存有偏見……」

  駿馳端詳這匕首,匕柄上刻著一個風字,他皺起眉頭:「這個人嫁禍於你,令你蒙冤,令祁連山蒙冤,就是祁連山的公敵。」

  瀚抒的臉上寫出一絲欣喜的神色:「駿馳兄,你我終於可以再度合作,一致對外了!我答應過爹,無論如何,祁連山的地位都一定要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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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橫山寨之處,幾人仍以舟行,這裡人來人往,水面也開闊些,眾人多日遊山玩水,覺得索然,便往岸上張望。

  驀地眾人呼吸全部沉重起來,宇文白微聲驚呼,藍揚努力往岸上瞧,洪瀚抒和蕭駿馳一下子站起身來,陸靜忍不住出聲道:「那……那個不是……」宇文白驚道:「是玉蓮姐!」

  洪瀚抒噙淚:「像,太像了……」蕭駿馳移船相近,搖搖頭:「不是玉蓮……」

  宇文白鬆了口氣:奇怪,我怎麼暗地裡不希望玉蓮姐復生似的?

  陸靜疑道:「奇怪了,天下哪裡有如此相像之人?」

  藍揚見瀚抒一臉痴迷看得目不轉睛,心知其意立刻靠岸。那女子形貌更加清楚,身材嬌小,一襲白衣,外加紅色披肩,膚色甚是白皙,年齡正巧是十四五歲,她在岸邊蹲著,撫摸著一隻白色小狗,她對面那個漢子顯然是狗販子,女子身後那個憨實大漢皮膚黝黑,應該是她同伴。女子聲音很好聽:「這狗兒多少錢?」狗販子聲音也傳來:「這狗最貴了,本來要五十兩銀子,好在這是我今兒出手最後一隻,便四十兩賣給你吧!」

  瀚抒等人一邊下船,一邊覺得那狗販子在敲詐,期待那女子還價,但那女子突地站起身,拔劍就要殺狗販子,若不是被那黑臉大漢拉著,狗販子早就沒命了。

  宇文白覺得有趣:「這姑娘脾氣好臭,嫌貴也別殺人啊!」

  卻聽那女子怒道:「你以為你有命,狗就沒有命麼!四十兩叫什麼?叫賤賣!你養它對它沒感情啊!我說,這條狗起碼要兩百兩,不,三百兩!」眾人愕然,狗販子呆了呆,求之不得:「小的知錯了,三百兩,三百兩!」

  黑臉漢子小聲道:「小師妹,我們……我們……」那女子大聲說:「廢話什麼?給他錢!」瀚抒在旁片刻,看那漢子一臉窘迫,一味勸她不買,女子顯然不清楚他們沒這麼多錢,氣勢上依舊逼人,覺得她甚是可愛,走上前去:「姑娘,這錢不如由我先替姑娘付了。」

  他把狗遞過去給她,心念一動,精神驟然恍惚:「玉蓮,別讓這狗髒了你的手。」那少女一愣,瀚抒被文白拉回現實中來,一臉通紅,轉移話題,輕聲和這少女說:「你的師兄沒有這麼多錢啊。」

  少女「啊」了一聲,回頭看漢子,噗哧一笑:「真丟醜啊,多謝閣下相助,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改日必將償還。」

  瀚抒輕聲道:「在下叫洪瀚抒。」

  師兄妹皆是大驚失色,尤其是師妹臉色慘白:「祁……祁連山?」師兄稍微鎮定些:「原來是祁連九客,失敬了!」

  「不知兩位是?」

  師妹道:「不敢,在下叫鳳簫吟,他是我師兄,滿江紅。」

  陸靜知瀚抒想知道更多,追問:「不知姑娘何方人士,家居何處?」鳳簫吟一笑:「在下四處漂泊,師承江西三清山紀景,與七位師兄合稱江西八怪。」

  此語一出,眾人皆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腰包,鳳簫吟一笑:「你們放心,江西八怪不會無緣無故偷東西。」

  看見她的笑容,蕭玉蓮的笑即刻浮現在眼前,洪瀚抒不由得茫然,一直盯著她的笑看:「難道玉蓮沒有死?難道玉蓮再度騙我,然後去了江西?世間怎麼會有一模一樣的人?但看這姑娘天真無邪,又怎會是她?」這當兒,鳳簫吟和滿江紅已經走遠了,文白嘆息:「是做夢麼?怎會如此相像?」

  藍揚哼了一聲:「鳳簫吟,顯然是假名字,我敢擔保,整個祁連山的人都會認出她是蕭玉蓮。」

  「方才我自報家門時,這姑娘還驚了一下,對了,其實有個很好的方法可以斷定她是不是玉蓮!當年玉蓮逃下山時,祁連山山主之位的印章也失蹤了,如果這姑娘身上有,那她必定是玉蓮無疑!」洪瀚抒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9
第20章 禍愛之初(2)

    月色依然。洪瀚抒摸著那把帶有風字的匕首,止不住心痛——蕭玉蓮,鳳簫吟?

  他到底希不希望她們是同一個人?

  他想要玉蓮活著,可是這就表明,她再一次欺騙了自己,而且還牽連了一整個馬隊和自己開了天大的玩笑,誣陷了自己兩年,騙取了無數眼淚和懷念。

  但是假若玉蓮死了,他卻不會好過,肉體上自由,精神上卻更束縛,雖然玉蓮是大家公認的歹毒女人,一次次背叛自己,可是自己被騙,也活得心甘情願……

  玉蓮,可知你一顰一笑,都牽制著我人生的根源……

  瀚抒突然一驚:不,那個女人,我再見她就不可以再愛上她,她為了自己逃命連父親也殺,那個女人!我必須恨她!洪瀚抒啊洪瀚抒,再次讓你選擇,你會不會仍舊下不了手!?

  他的肩膀被一個人按住,那人在他身後輕聲道:「瀚抒,你不可以兩難,你要割捨,對她的情意。」瀚抒苦笑:「駿馳兄。我已經割捨了,這兩年,我一直在努力地轉移感情,拚命地告訴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駿馳道:「假若那鳳簫吟真的是玉蓮呢?」瀚抒蹙眉,沒有回答。

  次日,眾人在橫山寨購買了不少馬兒,這不禁勾起了宇文白對白馬之思。這些馬兒大多產自大理,而宋人往這裡源源不斷地運輸鹽、錦、絲帛、文書,還有手工藝品。大理人帶來了麝香、胡羊、長鳴雞、披氈、雲南刀、許多藥物與宋人兌換,整個橫山寨非常繁華。

  瀚抒理所當然與鳳簫吟二人巧遇,當時鳳簫吟似乎正在譏諷時事:「朝廷花這麼多萬銀絹買馬,真正能上戰場的能有幾個?!」滿江紅點頭連聲附和。瀚抒聽得出她聲音和蕭玉蓮還是有差別,不免有些疑惑。

  鳳簫吟續而聆聽一個宋國官員和一大理馬販的買賣過程,一邊聽一邊臉色由晴轉陰,死死盯著那翻譯,瀚抒不懂大理文,只聽那邊咕嚕了幾句,翻譯道:「這馬販子說一匹四十兩。」

  他話音剛落,鳳簫吟突地抽出劍來直接往他脖子上抹,眾人大驚,翻譯大急:「你幹什麼?!」他見鳳簫吟沒有反應,忙用大理文翻譯了一遍,鳳簫吟冷道:「你總算翻譯對了一句。那為什麼這馬販子說三十兩,你翻成四十兩?」宋官大驚,翻譯慌張失措:「我……我……」鳳簫吟冷笑:「你和橫山寨買馬官員串通一氣,多報數目從中牟取暴利,這種伎倆,太膽大包天了吧!」

  那宋官大怒,旁邊一小官嚇得跪地求饒:「大人,下官,下官不敢了……」宋官大聲喝道:「將他二人押解下去,聽候發落!」宋官對鳳簫吟酬謝一番,蕭駿馳在旁輕聲道:「不像玉蓮,首先,聲音不像,其次,玉蓮不懂大理文,當然,這可以學,第三,玉蓮不會像她這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

  或許這鳳簫吟真的不是蕭玉蓮?洪瀚抒嘆了口氣,不知是喜還是悲……

  

  江湖從前的前五十名,如今僅存的只剩幾人,第一的肖逝,第二易邁山,第四十七周瞰……這樣的零落使得雲霧山比武刻不容緩。比武得來的榮耀也許比自己想的還多——

  雖然如今武林已有徐轅林阡在前,但若得到這次的第一,就是這個領域的盟主,對抗金人的領袖。

  瀚抒去雲霧山,不止要當第一,更要和徐轅林阡平起平坐,當領袖,統領江湖。

  但是他深知,由於兩年前的那件因蕭玉蓮而起的命案,他已經失去了這個資格。

  除非,鳳簫吟是蕭玉蓮。

  他注意觀察她,果然,她聽說兩年前的「祁連山政變」,臉色就變得慘白,有一次還幾乎暈了過去。最嚴重的一次,滿江紅二話沒說帶著她乘馬車走了。

  瀚抒也讓文白購車,兩人先行一步追了上去。

  兩路人馬隔了土坡紮寨,鳳簫吟似乎很不願意看見洪瀚抒,但仍舊勉強笑著打招呼,讓洪瀚抒和宇文白一同過來遊戲說笑,冥冥之中,瀚抒覺得她在有意偽裝,掩飾些什麼……

  她究竟是不是玉蓮?如果不是,為什麼她一聽到「祁連山」,臉就刷一下變白,為什麼會暈,為什麼緊張得顫抖,但如果是,一個人不可能在兩年時間內,變了心腸,而且張口閉口談的都是抗金?

  這兩日途中雖然不見民怨沸騰,也遇見不少不平之事,鳳簫吟一路打抱不平,與蕭玉蓮的確不像同一個人。便是這天鳳簫吟搭救了一個老農夫之後,眾人看見那老農臉上的悲哀眼淚:「嗯人救得了老夫一個,救不了所有人,救得了一次,就不了下一次啊!」

  鳳簫吟粲然一笑以回應:「那就一個個地救,一次次地救啊!」瀚抒看見她的笑容,喜歡她的開心,但轉頭看那老農走遠,嘆氣道:「官逼民反,也沒有辦法……宋國氣數將盡了。」

  鳳簫吟怒道:「你說什麼?!」瀚抒道:「我久居西夏,卻也看得出形勢,宋國快完了。」鳳簫吟嘴不饒人:「都是一樣的統治,西夏一定在宋國之前滅亡。」瀚抒一怔,笑道:「說得對……臨死前的呻吟,就是這些起義。」鳳簫吟蹙眉,不肯贊同。

  

  來到這雲霧山腳下,離目的地還有幾天的行程。即將入夜,瀚抒提議眾人先行休息,自己獨自去林間尋水。

  重回宇文白、滿江紅、鳳簫吟三人休憩之處,卻見林子裡圍了一大群莽夫,他心一驚:難道又有人要來尋我麻煩?

  心念一動,暫時不動聲色,站在樹後。宇文白一臉鎮靜,而滿江紅神色緊張,鳳簫吟和一個人對面站著,看來是她有事。

  局勢甚是緊張,以鳳簫吟為目標的是個老頭,正對著鳳簫吟虎視眈眈,瀚抒手扣碎石,準備隨時去救,他不知鳳簫吟武功到底如何,只見機行事。

  可是,那個老頭卻突然後退一步,他一退,所有提刀大漢都後退兩步。

  瀚抒一愣,望見鳳簫吟正在剝果皮,她每剝一點,就扔一些,老頭色厲內荏,身後莽夫們看她臉色不對,走的走,跪的跪:「三……三姑娘……」鳳簫吟抬起頭:「你好大的膽子!」老頭一嚇,雖然不至於跪下磕頭,卻連武器也掉落在地:「小,小的不敢了。」

  「第四十七,周瞰。」鳳簫吟冷笑著,「你別忘了,這麼多年能保住這個名次,完全是享我江洋道的恩惠,居然敢造反,活膩了麼?」

  瀚抒乍見她面色冷酷,不覺一驚,馬角壺也脫了手。宇文白得知周瞰是過去的第四十七名,上了心,仔細旁聽,心道:這鳳簫吟,究竟何許人也?

  「你想不想將功贖罪?」鳳簫吟輕聲道。

  周瞰連連點頭:「是……是……」

  這時周瞰身後有個少女拔劍出鞘:「爺爺,何必怕她?!她不過是江洋道上的,殺了她!」周瞰急忙拉著她到身後來:「回來回來!三姑娘,孫女不懂事!你不要責怪她!三姑娘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周某照做便是。」

  鳳簫吟道:「你替我去把撫今鞭、惜音劍、飲恨刀三者取來兩者。」周瞰面露難色:「這……」鳳簫吟狠狠道:「怎麼?想將三者都取來不成?限你在明年元宵來覆命。」周瞰道:「不知那時您在何地?」鳳簫吟冷笑:「我想找你,當然可以找到你。」手一揮,周瞰不得不服貼,強拉著尚不服氣的孫女走了。

  洪瀚抒拾起水壺回到他們身邊,看那幫人已經走遠,好奇地詢問她所說的三樣武器取來兩樣一事,以及為何要周瞰去奪飲恨刀惜音劍,鳳簫吟一笑:「你覺得飲恨刀惜音劍能被周瞰奪去麼?我讓他奪的,只是撫今鞭而已。」

  宇文白點頭:「沿途聽聞林楚江已死,不知是否屬實。」鳳簫吟輕聲道:「林前輩是和家師一同去世的,我也親眼目睹了,是死在他的同門師弟柳峻手裡。」瀚抒文白皆是一驚:「此話當真?」鳳簫吟點點頭:「不過有些事我必須在見到一個人之前有所保留,不然會出大亂。」

  洪瀚抒認識到事情非比尋常,也不追問:「我不關心其中內情,只想問鳳姑娘,撫今鞭是什麼?它怎麼也不可能與飲恨刀惜音劍齊名。」

  「其實,撫今鞭是應該和飲恨刀惜音劍齊名的武器,只不過現今它的主人沒什麼能耐而已,我讓周瞰去奪,才能讓撫今鞭入江湖。」

  瀚抒一時間覺得這女子手段厲害,漸漸和蕭玉蓮有了落差,但心裡隱隱有了另一種莫名情感……

  他不知道,命運是循環犯錯的,又一份愛的開始,又一場禍的眷戀。

  

  卻說雲霧山中,宋賢吳越見勝南的傷勢漸漸好轉,耐不住心中喜悅,三天兩頭扶他出去走,勝南身體本就強壯,過不了幾日就完全康復,楊吳二人和勝南說起林思雪的事情,越想越覺得奇怪,勝南憶起年前在點蒼山鳳簫吟胡謅的一套謊話,可能令雲藍相信了他的身世,心中甚是隱憂,怕林念昔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這天四人一同下山去,沿途勝南健步如飛怎麼追也追不上,宋賢在後面追著,氣喘吁吁:「我就說,勝南生命力強透了,那天擔心個什麼勁啊!等等我,勝南!」吳越看他倆一路狂奔,笑著和石磊慢慢散步:「勝南那天也是多喝了酒,不然怎麼會病危?這樣才對,石弟,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見咱們三兄弟都幸福,永遠是好兄弟。如今得遇到你,更是天賜之福。」石磊聽得心中甜蜜,暗自說:不過我可不想只做你兄弟……

  前面一條很清澈的小溪,宋賢停下腳步,故意嗅了嗅:「哇好臭,這麼多天都沒洗澡了!」石磊一怔:「現在才二月,你們打算在水裡洗?」宋賢已經脫了外衣:「怕什麼,冬天都洗過!」石磊面上一紅,看宋賢勝南都開始脫衣:「你們洗吧,我先走走,勝南你當心點,傷口剛剛好。」吳越看他遠走,納悶著:這麼怕冷啊……

  三兄弟脫了衣服往水裡鑽,吳越突然顧忌道:「假若這水專給人喝怎麼辦?」宋賢耐不住心急:「快洗吧,你能擔保以前你沒喝過人家洗澡的水?!」勝南一聽有理,呵呵笑著拍拍吳越的肩:「朕特此批准愛卿享用,好了,好事做這麼多年了,就做些壞事吧!」宋賢笑道:「不知在水上用潺絲劍法是個什麼情調。」說罷腳一踩激起幾尺水花,他猛然從那旋轉水花中牽引出一條水帶來,一粒水珠連著一粒,皆是因內力相吸,吳林二人在旁觀賞,宋賢屏氣,用手一甩,水帶揮灑之餘,始終不離宋賢之手,正是「藕斷絲連」,不得不令人歎服潺絲劍法的精妙。

  三兄弟潑水嬉戲了好一陣子,再出水穿衣,勝南一時找不到自己襪子,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宋賢穿戴完了,才賠笑著從腳上褪下一雙:「勝南……哈哈,穿錯了……」

  勝南罵道:「居然敢搶我東西!你個混蛋楊宋賢,偷襪賊,襪子大盜,哦我知道了,幾年前義軍裡發生的襪子失蹤案就是你幹的!」宋賢臉上紅一陣青一陣:「你……你……你才襪子大盜!你個混蛋吳越!啊……」他意識到自己罵錯人,改口也來不及,吳越佯怒:「你罵我作甚?!」宋賢忙道:「哎呀,習慣罵你了,對不住啦!」吳越擺起大哥的架子:「那不行,你得向我道歉!」

  「一定要道歉?」宋賢可憐巴巴地。吳越笑道:「那顯然。」宋賢笑著向他鞠躬:「對不起勝南!」吳越本來作出一副美滋滋的樣子,一聽癟了氣:「你不是向我道歉麼?!」宋賢道:「是啊,剛剛我將他錯說成你,現在道歉當然要把你說成他,這樣才公平。」勝南笑著連連附和:「對對對,這樣公平。」吳越大怒:「你們兩個死小子,還不知要怎麼死!」說罷立刻找水潑他們,宋賢勝南立即還以顏色。

  很久沒有這樣輕鬆了,自從離開泰安,步入宋國,希望將來還能一直這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9
第21章 身陷囹圄(1)

    天終於放晴,武林大會在七日後開始。

  這天清晨,勝南吳越宋賢石磊在樓下有說有笑地吃早餐,準備出門去轉轉,做比武前最後的準備。掌櫃依舊冷眼相待,宋賢一邊啃乾糧,一邊咬牙切齒:「我調查過,這個人叫蔡柱基,總有一天要報仇!」吳越一笑:「算了,這是他對賊人的態度,很不錯啊。」宋賢嗯了一聲,勝南笑道:「左耳進右耳出。」

  客棧外進來一大幫人,為首那個和蔡柱基耳語幾句,蔡柱基連連點頭,瞪了四人一眼:「過會兒有人要來看你們!」四人一驚,不知會有誰來。宋賢心中掠過易邁山、沈望父女的影子:不好,那個沈依然又要來糾纏不清了,真是……吳越石磊均以為是石磊兄長石磐,勝南腦中一片空白,只期待著是她,雖然機會渺茫,他也很希望是玉澤……她沒有去金國開封,而是來了雲霧山。

  然而來的卻是一對夫婦打扮的人——陸怡和江晗。

  兩人看得出是新婚不久,只是江晗的神色裡,多得是輕蔑和得意,陸怡明顯受了脅迫,眼睛裡盡皆哀怨憂愁,想說什麼,開不了口,江晗身後一大群人,每個都攜帶武器。

  江晗笑著坐下,陸怡站在一旁,全然不見了過去一貫的活潑愛笑,江晗一直保持微笑,不懷好意地招呼:「林大……俠,久違!」故意把「俠」字拖得很長,勝南早料到他要藉機嘲諷,還未答話,江晗已忙不迭地介紹:「我先介紹一下,這些都是光明磊落的漢子們,他們是鐵膽陸家新收的徒弟,哦,還有怡兒,現在已經是江夫人啦!」

  勝南雖然聽柳五津提及陸怡之事,卻未料到江晗以這般語氣講出來絲毫沒有悔改之意,一驚之下目光直射陸怡,他為陸怡不值,她根本不該嫁給這種人毀了自己的一生!

  陸怡猜出勝南目光裡的痛心和惋惜,恥辱地低下頭去,江晗察覺出陸怡心頭滴血,冷笑道:「怎麼?林勝南,你心疼麼?對啊,自己的老情人嫁給別人,當然捨不得……」

  勝南又驚又怒,拍案而起:「你說什麼?!」宋賢義憤填膺:「江晗你放尊重一點!」江晗依舊若無其事,倒酒繼續喝,反問陸怡:「有什麼難過,你跟著他,現在就在這裡住著,很好麼?奸細的老婆?」陸怡滿眼淚水,不敢抬頭。

  在勝南的驚愕中,江晗抬起頭來冷笑:「林勝南,你要是真愛她,當時就不該見異思遷,也對啊,人家是大理第一美女,多好的出身可以攀附,哪裡像怡兒,殘花敗柳是吧!」

  勝南越聽越憤怒,聽到最後一句他公然侮辱陸怡竟不給她一點尊嚴,而陸怡臉色蒼白身體抽搐不能說出一句話來,他一向的冷靜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一把奪過江晗手上的酒壺狠狠往他頭上砸過去!

  身邊眾人哪裡料到勝南驟然動怒立刻傷江晗,等到江晗頭破血流才回過意來,是時勝南上前一步,把江晗硬生生從凳上推下掐倒在地,眼中儘是氣憤火焰:「你還要怎麼胡鬧下去!她是你江晗的妻子,是你要愛的人!你中傷她,要不要替她著想!」

  陸怡淚水奪眶,啜泣著跪下求勝南:「不要殺他勝南!我求求你,不要殺他!」

  江晗被掐得喘不過氣來,狠命捶打著勝南的雙臂,見勝南幾乎把江晗殺死,吳越宋賢趕緊過來拉他,這麼多年,勝南從未如此性急過暴躁過,只是任何人見到這情景,怕都是要好好教訓江晗一頓的!

  好容易把勝南從江晗身上拉開,江晗差不多丟了半條性命,一邊咳嗽一邊站起身:「你……你……」仍舊說不出話來。蔡柱基方才嚇得躲到一旁,此時竄到江晗身邊:「江少爺,沒事吧?你幹嘛惹他啊?以後別來找這群賊!」

  江晗心念一動,下意識地摸自己腰間:「不好,秘笈不見了!」

  陸怡一怔:「你說什麼?秘笈怎會不見?」

  蔡柱基立刻轉頭:「定是他偷了秘笈,來啊,搜身!」宋賢怒道:「你敢!」蔡柱基冷笑:「死到臨頭還凶什麼!數日前打傷華家小主人,現在搶鐵膽陸家秘笈,你們在雲霧山這裡,未免太放肆了!」

  吳越看他上前要搜身,飛速反別住他雙手:「那好啊,你看著,還有更放肆的,搜身?你讓徐轅親自來搜搜看!」

  石磊譏諷道:「武功秘笈?有哪個武功高強的人把秘笈帶在身上的?!」

  鐵膽眾徒均大怒,江晗抽劍怒道:「你敢詆毀我路南鐵膽?!」石磊冷色:「總比你們詆毀人家人格好!」

  蔡柱基雖被擒住,仍不斷掙扎:「還需要詆毀啊?你們四個,本來就是賊!」

  宋賢被激,抽劍要抹蔡柱基脖子,被石磊攔住,陸怡看局面僵持,知一切由自己而起,走到勝南身邊輕聲道:「勝南,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不如打開包袱證明自己的清白……」勝南臉色一變:「不行。」

  陸怡走到他身邊低聲耳語:「勝南,我求求你,承信這次來就是要尋你的釁,你不要理會他……讓我們早些走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裡,看見你被為難……」

  江晗看她走到勝南身邊,正是犯了大忌,即刻將她拉回自己身邊:「幹什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有臉說悄悄話?!」

  勝南皺起眉頭,他明白,陸怡在這裡多呆一刻,就在人前多受一刻罪,嘆了口氣,回看吳越,吳越自然想得到個中緣由,鬆開蔡柱基:「你們想搜便搜!」

  蔡柱基自然一無所獲,尷尬地走到江晗身旁:「江少爺……沒有秘笈啊……」

  江晗眼光落在那幾人隨身攜帶的包袱上,哼了一聲:「也許有些人手快,已經塞到哪個包袱裡了呢!」

  勝南方才幾乎被蔡柱基觸到飲恨刀,緊張得滿頭冷汗,此刻看江晗轉移視線,才寬下心來,吳越見勝南神情緊張,有些奇怪,楊宋賢忿忿地將包袱摔在桌上:「你侮辱人也夠徹底!出門的好心情全被狗吃了!要搜便搜,搜完就滾!」

  江晗親自上前來一隻一隻解開他們包袱查看,哪裡有秘笈的影子,宋賢看他翻看完勝南的包袱,鬆了口氣,心中暗喜:看你怎麼藉口對付勝南!

  吳越石磊也面露笑容,看江晗悻悻的模樣,心裡一陣滿足,江晗沒有勝南什麼把柄,總算可以走了!

  突然,江晗眼前一亮,吳越石磊站得最近看得最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賢勝南面帶驚詫,走上前來,勝南一愣,只見江晗從包袱裡提起一隻馬角壺來,壺上插著一隻金色暗器的尾部,上面被拔斷,自是李龍吟的那一隻,勝南暗叫不好,那天撞見成菊黃蜻蜓和李龍吟爭鬥之時,暗器的確紮在了壺上,勝南當時沒有在意,簡單拔去了,沒想到還有一截斷在裡面!

  江晗咬牙切齒道:「原來你是李龍吟的同黨!跟他聯絡來搗亂雲霧山,可惜啊,你毀滅證據未免太大意了一些……」

  蔡柱基恍然大悟:「原來是金國奸細!賊能忍,李龍吟的同黨,咱們可容不得了!拿下他們!」立即拔刀,不由分說要來擒拿四人,宋賢大怒:「什麼金國奸細,真要做金國奸細,我們早就做了!」四人當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勝南迴看陸怡一眼,依舊是如昨的信任,心中大受感動,赤手空拳連退了江晗手下數人,和吳越宋賢石磊一同進退:「江晗你好自為之!」

  江晗蔡柱基等人直追出門,不肯罷休,尤其是蔡柱基等人,誓要將這四個奸細擒拿了交給徐轅發落,吳越邊後退邊道:「勝南,你放心,如若徐轅當真問起,我會告訴他原原本本,李龍吟怎麼可能是你同黨,這也太荒謬了!」

  雲霧山本就不平靜的路上,隨即人聲鼎沸,四人與蔡柱基江晗手下混戰多時,佔據了行路要道,沈依然易邁山等人聞訊而來,聽說他們是金國奸細,均覺得不可思議,沈依然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面去,大叫大嚷:「你們別打了!自己人啊!他們是紅襖寨的!」沒人信,沈依然轉過頭去看圍觀者指指點點紛紛搖頭,急得直冒汗:「他!他是九分天下的玉面小白龍啊!楊宋賢!他是楊宋賢啊!」

  吳越瞥見一臉焦急的沈依然,大聲道:「你把天驕找來,我要和他當面說清楚!」「不錯,我忍不下去了,華家的債和鐵膽陸家的,我要和徐轅好好交涉一下,他們憑什麼誣陷勝南!」宋賢解決完障礙,略帶傲氣站著,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了。

  人群裡有認得楊宋賢的,看見他抬頭,驚訝地竊竊私語起來:「真的是玉面小白龍啊!」「蔡掌櫃你搞錯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楊宋賢是九分天下里的?」

  蔡柱基一愣停手,江晗蹙眉,疑道:「難道林勝南奸細出身,會有這般高貴的朋友?」

  「不錯啊,他們是紅襖寨的首領,個子最高的那個是覆骨金針唯一的傳人,吳越!」

  「出了什麼事?」一個聲音打破僵局,人們急忙讓道讓他過來。

  徐轅。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9:39
第21章 身陷囹圄(2)

    終於從傳說變成現實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心裡防備。

  那就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角色——同齡人裡武功的巔峰,擁有武壇至高無上的地位,江湖的統帥,武林的天驕……

  當年一窺武林容,四起幹戈萬戶空,亂沙浮雲總蔽日,滄海橫流滿西東。這是徐轅在金國樹立的恐嚇,當時的他也只有十四五歲,是薛無情手下第一個全身而退的小輩,是三足鼎立當之無愧的「之首」。

  馮虛一刀憑風舞,敢赴青天亂星辰。玉澤的評價,那就是徐轅的刀法,毫不青澀,和金國一切邪惡的巨大勢力公然宣戰,亂他們的棋局。

  百步穿楊的箭法。

  坐斷西南的魄力。

  誰見了不躲避,誰見了不退讓?

  可是他卻是武林公認的天驕,不單因為刀法箭法,還因為他身上有九分天下所沒有的領袖氣質和虛懷若谷的性情。

  同輩人中,大概唯有他的聲音,能令混亂即刻平定下來吧。

  閉上眼睛,都得猜出,他是雲霧山的主人,天驕徐轅……

  真的……有如夢境般遙不可及麼……

  「天驕,我想討回一個公道!華家和陸家憑著江湖地位一味打壓我們,是不是真的瞧不起我們紅襖寨,如果是,那好,我們即刻收拾包袱走人,抗金聯盟都沒得做!」宋賢脾氣立刻發作。

  徐轅看事態嚴重,猜出了幾分:「蔡大哥,你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和紅襖寨幾位首領爭鬥?」

  「這不能怪我們,只因這個人身上有李龍吟的暗器,我猜他們一定是以此相互通信,可是,萬萬料不到他們是……首領……」蔡柱基面色尷尬。

  「那不一定,他們兩個是首領,他可不是,天驕,這個人祖上就是奸細,他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打傷華家小主人不說,今天差點殺害我,大夥兒親眼看見了。」江晗冷嘲,「他父親就是當年出賣泰安義軍的張安國,大家都認得!」

  人群中喧嘩起來,徐轅當然不可能信他一面之詞:「你不必再枉自推測了,你們三個先隨我來。這件事交給我解決。」

  勝南和徐轅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江晗突然想到什麼,輕輕一笑:「天驕,在下突然想到一些巧合的事情,這位奸細就是去年在大理赫赫有名的林勝南,玉澤姑娘的新歡啊。」

  徐轅勝南皆是一愣,勝南明白江晗的挑撥離間用意何在,自是擔心徐轅記下這奪愛深仇,徐轅果真有些留意了他,打量了他一番,卻沒有作出任何表示,繼續往回走,江晗原本想看一齣好戲,卻見徐轅穩重若此,不由得「啊」了一聲,吳越宋賢輕蔑地笑著從他身旁走過去:「你以為人都像你啊?」

  勝南剛才和他眼神交流,沒有感覺出他有任何的不愉快,實在看不穿他的內心,饒是自己闖蕩江湖這許多年,還真的沒有誰如此淡定。

  風波,終於可以平息。不知怎地,他四人心中都很踏實,明白徐轅一定會解決這一切。不僅是因為信任勝南,更是信任徐轅。

  突然人群一陣騷動,只聽一個帶著濃厚鄉音的聲音傳來:「啊!我認得他,他也在場!不錯,就是他!」

  徐轅停下腳步,問身旁僕人:「又是誰在那邊起事端?」僕人道:「好像是短刀谷在林老前輩墓附近找到的一個樵夫,他說什麼?我聽不見!」

  徐轅大驚,循聲而去,那樵夫雖在人群深處,還是被徐轅一眼剔了出來,當是時,柳五津已經飛奔過去:「什麼人?是哪個人!」短刀谷眾將全部一擁而上,柳五津揪住那人衣領,帶著半威脅的口氣:「你好好認清楚,是哪個人?!」

  徐轅立刻過去,人群亦跟著轉移向那個目擊者,勝南聽到那樵夫的話,不知是真是假,思前想後,記憶裡哪裡有這個樵夫的存在,苦於鳳簫吟也不在場,無法詢問她當時週遭環境,握緊了拳頭,好啊,命運,你存心要考驗我林勝南,考驗飲恨刀和林阡!就算那樵夫聽到了爹臨死前認我的話,我矢口否認就是!

  豈料到那樵夫根本就沒有揭發他是林阡的身份,而是伸手指過來:「就是他啦,你們找的殺人凶手!他和死的那個比武啊!」

  勝南一震,萬料不到他當日看見的只是這麼一小段內容,萬料不到剛從一個不白之冤脫身就立即陷入另一段,他這許多日的忍耐和隱瞞,全都白費!

  就這樣,在人生的道路上,再次孤立,再次逆境環繞,空曠的街上,一頭是黑壓壓的人群,一頭就勝南一個人,迎接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各樣的眼光,這之中,只有宋賢吳越可能信服他,但是自己從未和他們提及當日的事情,只會令他們驚詫莫名!

  他攥緊了拳頭,林楚江臨死的樣子和囑託均充斥心間,他心徹底亂了,不知是拯救自己呢還是犧牲自己!

  原來路上依舊荊棘滿佈……

  徐轅怕柳五津一時被仇恨沖昏頭腦,緊緊拉住他,問那樵夫:「你敢肯定是那個人?你親眼所見?」

  「絕對不會錯!那天我本來在睡覺,聽見有人打架,就看見這小子跟那老的打,打的還滿緊張的,旁邊還有個小女孩,我一時害怕沒敢看下去,但過了一會兒耐不住好奇再去看的時候,老的那個已經死了,這小子搶了他的兵器,和那個小女孩把老的埋了,就這麼多。」

  徐轅蹙眉,邊聽邊找破綻,柳五津驀地大叫一聲,提刀衝過去即刻就砍,拼了命要報仇可是力氣剛剛發向敵人就停住了:「勝!勝南!」他的刀停在半空,砍不下去,他不敢相信一切是勝南所為,這個人他甚至和楚江在江洋道上提過,還勸說楚江英雄莫問出處!然而現在這個在他面前一動不動的黑衣少年,不是勝南是誰!不會的,不可能!

  江晗冷笑:「我就說,他是金國奸細,你們偏偏不信!」

  眾人齊聲道:「殺了他柳大俠,為林老前輩報仇!」

  勝南一驚,回過神來:「柳大哥,我沒有殺他!」

  江晗哈哈大笑:「那麼林兄弟,你這黑皮囊裡裝的是什麼?」

  宋賢一驚,想起前幾日在勝南病危時從他背上取下的這黑皮囊的確比過去重了不少,心念一動:「不可能的,一定有誤會,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石磊低聲道:「可是這樣才算有瞭解釋,為什麼勝南背上會有很重的刀氣所傷,是因為那天店小二踢了他一腳……」吳越緊繃著臉:「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勝南下意識地牢牢握著皮囊內武器,柳五津輕聲卻威嚴:「勝南,打開來!」

  他不打開,打開的話一切就回不了頭,打開來就只有兩種結局,一,他死,背上殺死林楚江的罪名安安靜靜地死去,卻讓金人逍遙法外,二,他活下來,繼承飲恨刀,搶了弟弟的東西,奪回林阡這個名字,後患,說有就有!

  「打開來!」柳五津注視著勝南顫慄的雙手,一瞬間腦海中晃過無數種他殺林楚江的理由,可沒有一個令自己信服,但是,勝南遲遲不肯打開皮囊,證實了他心虛!

  由不得他不打開,柳五津當然要逼著他打開!

  以柳五津的武功,來逼大病初癒的林勝南出刀,只是幾招之內的事情。沒有後路可退,在金刀最威脅自己生命的時候,連勝南也不得不寧願罪孽,不錯,現在他不該退讓,無論如何,必須從這次危機中逃出去!

  勝南走到末路,終於在五津緊逼之下,幾乎本能地抽出飲恨刀!

  只是飲恨刀一出現,所有人心頭都被重重一擊!

  贓物出現,徐轅手一揮,雲霧山弓箭手全都包圍過來,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眾人屏息凝神望著柳五津和林勝南涉及生死的戰局,宋賢幾乎要癱坐下來:「荒謬!他殺林楚江幹什麼啊?他腦子有病才會去殺林楚江!」吳越也是難以信服地說:「不會,絕對不會……」提起覆骨金針來,可是他怎麼可以為了勝南去射殺柳五津?而無論如何,飲恨刀的確在勝南手裡,眾英雄全部都提武器在手上,恨不得立刻取代柳五津,親手殺了勝南!

  逆境中,勝南和柳五津終於從忘年之交轉變成敵人,儘管柳五津的眼神裡寫滿了痛心和不解,他卻依舊不肯說一句,狠心地選擇堅定,他帶著平靜的笑容,迎接柳五津每一刀每一招並且還擊,左右兩路,和柳五津保持著平手!

  徐轅面色沉重地看著,有些驚詫,他看得出林勝南的刀法,是根本可以駕馭雙刀的!

  宋恆走到他身邊:「你也看出來了麼?上回我和他交手,就以為他是林阡……」徐轅蹙眉道:「他不是林阡。」

  宋恆輕聲道:「可是,他刀法這麼熟練,也是他搶奪雙刀的原因所在,試問哪個刀客不想要飲恨刀的!」

  徐轅眼中噙淚,看五津遲遲不能得勝,甚至好幾次都被勝南雙刀籠罩,輕聲道:「林老前輩的仇,一定要報!」宋恆道:「可是怎麼插手?他跟柳叔叔鬥得那麼緊,萬一插錯了,就誤傷了柳叔叔!」

  徐轅冷靜地看著戰局裡勝南五津的刀光和身影,驀地奪過身旁之人一把弓來,電光火石間,只見一支箭由人群中飛快穿出,衝破刀光的重重包圍,沒有射歪半寸,箭射在毫無防備的勝南左肩上,勝南哪裡料到這麼箭這麼快這麼重,一陣劇痛迅速從肩頭蔓延開來,整個左臂已是無力動彈,身上剛剛中箭,五津一刀已至,勝南手快,立刻提刀去攔,但被五津一撞,傷口隨即迸裂,鮮血流了一地,根本就擋得住攻勢擋不了力道,這一刀只是勉強接過,突然間痛徹骨髓,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不行,林勝南,你必須有知覺,必須有知覺……可是心裡再怎樣咆哮,卻怎麼也控制不住痛楚的襲擊,他倒在血泊裡,感覺到自己的溫度再次流逝,知覺也隨之遠去,可是,還有力氣去握住飲恨刀,握住飲恨刀不放……

  就在生命最苦難的時候,他驟然對這雙刀有了依賴,這種依賴淹沒了當時無物相助的他:對,在親手交給弟弟以前,飲恨刀不能經任何一個外人的手……

  柳五津早已氣惱至極,轉身就走,眾人看勝南暈厥,齊齊上來,個個想要飲恨刀,但勝南牢牢攥在左右手上,宋恆一急,抽出劍來想砍他左右手,豈料獨孤清絕立刻抽劍攔他,宋恆怒道:「你幹什麼?縱容奸細麼?」眾人亦紛紛譴責,獨孤清絕冷冷道:「你們砍他哪兒都可以,就是不能砍他左手!」宋恆又好氣又好笑:「憑什麼?!」獨孤清絕傲然:「因為左手很重要!」

  宋恆白了他一眼:「瘋子……」便要去砍,厲風行也立刻拉住他:「在人家昏迷的時候砍人一刀,不是英雄所為啊!」宋恆冷道:「對付殺害林老前輩的奸細,需要用英雄手段麼?」厲風行聽完這句,啞口無言,獨孤清絕理由怪誕,卻成了援救勝南的唯一力量:「你們誰敢砍他手,別怪我殘情劍無情!」

  宋恆偏偏不怕他,隨即道:「你這麼緊張,難道你也是李龍吟的同黨,金國奸細?!」獨孤清絕先一怔,也不饒人:「你急著將他滅口,難不成你也是?!」兩人要動粗,徐轅急忙站到中間相阻:「宋恆,先不要砍,事情還有很多疑點,也許還有內情!」宋恆道:「人贓俱獲,不可能不是他做的。」華一方道:「這少年一直沒有承認,出刀更是被逼無奈,我贊同天驕的話,先關押再說,別冤枉了好人。」

  宋恆道:「這樣也好,如果查出來真是他覬覦飲恨刀暗害了林伯伯,一定要等林阡回來,親自手刃他!」

  「林阡」兩字在旁人耳中一擦而過,勝南卻像被雷震了一般:林阡,不錯,飲恨刀……林阡……只是,無力動彈。

  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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