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58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7
第351章 惡戰

    林楚江前輩曾說,選擇大業的繼承人,一定要看他的為人處世,性格特點,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心理承受,人格魅力,要在他身上寄託一整個武林,這些方面的考慮,必須面面俱到。曾經,天驕和林陌,作為林楚江鍾愛的徒弟和兒子,的確都是林家軍心儀的繼承人選,可是縱使是林楚江,也不知到底該由誰去支撐誰好。當時的猶疑,是事出有因——「我們大家都覺得,若要推翻奸佞、一統武林,天驕和林陌,各有千秋,卻都有不及。所以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必須集天驕與林陌所集,及天驕與林陌所不及。」

  ——是帶著這樣的標準,鳴澗他們,踏上了一條漫長的尋主之旅,當中,一定有無限曲折,無限錯過。

  尋遍了天下,最後他們選擇了主公林阡。

  而,那個多年來在沿海一帶流亡的悍盜海逐浪,自從參與短刀谷義軍之後,與谷中人事一直格格不入,算得上是蘇降雪四大家族和林家軍之間的邊緣人物,從來沒有歸屬感。就是這樣的人,竟然一遇主公就如魚得水,不僅與主公他稱兄道弟,還將珍藏許久的「王者之刀」餽贈。

  ——逐浪說,「主公他,既是天驕和鳴澗他們的希望,也更加是一個、絕對不會讓你我感到失望的人……」

  先前就聽說主公刀法無雙、酒量驚人、相貌俊朗,又見他運籌於千里之外、決勝於一戰之前,祝孟嘗對主公可謂憧憬無限,孰料竟恰在當時巧遇林陌——那個據說和主公是一母同胞的白衣少年,短短一瞬,雙刀足夠震懾心魂。那麼,主公可也有此氣勢?不禁更令孟嘗好奇期待。待到啟程之前,聽風鳴澗述說了短刀谷今昔格局,方知主公也是經過了多年磨礪,突破了無數封鎖,才到達了今天這樣的地位……

  最近所有的見聞,都足夠令祝孟嘗重組了對主公的印象,重組之前主公是神,重組之後,孟嘗忽然莫名地覺得,主公是個再熟悉不過的……故人。不錯,故人——既然海將軍贈刀,風將軍送作戰經驗,恐怕他們的心裡,都是把主公當深交知己的。那麼,自己除了抱主公三抱之外,是不是也該送個比他倆更震撼的見面禮?祝孟嘗估摸的同時,早已是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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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值四月下旬,川東山城裡肅殺之氣日益減少,物盛之季,人間好一派繁華景象,街頭巷尾摩肩擦踵全是趕集的群眾,祝孟嘗賀蘭山兩人一個要找酒買,一個要看廟會,便這般從隊伍裡率先出來入了城,被這種熱鬧氣氛一感染,幾乎不願回去。

  「祝叔叔是出來給盟王挑見面禮是嗎?挑了這麼多家,有了新的就扔了舊的,不像是要自己喝。」賀蘭山問,小姑娘雖然小小年紀就遭遇了太多不幸,平常的時候卻很是愛笑,笑顏純淨又澄澈。

  「哈哈。是啊。跟主公第一面,怎麼說也要對飲一場,選這邊最好的酒!」祝孟嘗也情不自禁笑起來,掂了掂手中最後留下來的一罈酒,「好了,就確定這一壇了!我嘗了嘗味道,雖然不夠毒,但好喝才是硬道理!」賣酒那位歡喜插話:「山珍酒啊,很補很補!」

  「那,要不要給盟主姐姐什麼見面禮?要不,給她買個首飾?雖然盟主姐姐不甚喜歡這些,不過,既然和盟王大婚臨近了,也該送些女兒家的飾物給她才是。」蘭山走到路邊攤上,拾起一把簪子看。

  「聽你這麼一說,盟主她舉止粗魯?」祝孟嘗眯起眼睛,自顧自地想像,「難怪盟王要用讀書來壓迫海逐浪他們,說什麼不能太舉止粗魯了,難道說……是變相地說盟主不夠溫柔?」

  「有……有麼?」賀蘭山一愕,呵呵一笑,「其實,盟主姐姐和盟王,真是走到哪裡都分不開的一對呢,不論是作戰也好,還是平素在一塊的時候。對了,雖然盟主姐姐本名叫林念昔,盟王卻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叫了她好多年『吟兒』怎麼也改不掉,索性就沒改過來,一直叫她『吟兒』。不過,如今很少有人可以叫這麼親了,唯有盟王可以……」

  「那我該叫盟主什麼?」祝孟嘗駐足,問的同時開始思索。

  「叫主母吧。我記得,樊大夫、楊將軍、向將軍都是這麼叫。」說的同時,賀蘭山走遠了些去看另一件鏈墜,恰在此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子衝過來,蘭山還沒有會過意來腰間就有什麼一鬆,那小子飛一般逃竄走了蘭山才意識到,大聲嚷道:「有賊!抓賊啊!」拔腿就追,周圍群眾哪裡會像短刀谷兵將般一呼百應,蘭山臨危時可以爆發大力氣,可畢竟武功有限,論腳力,根本趕不上那盜賊,眼看著那小子在人群裡左躲右閃片刻就失蹤了,蘭山才不管身邊有什麼人,哇一聲便號啕大哭。

  那小子順利得手,剛欲察看贓物,驀地手腕便被祝孟嘗大手一捉,惡狠狠提了起來,捏碎骨的力氣,痛得小子嗷嗷大叫。孟嘗邊將贓物奪回來邊怒喝:「小小年紀,竟如此不務正業!」蘭山循聲而至,看玉珮沒丟,淚還在眼角呢,一邊抹一邊就笑起來了,這小姑娘,真是性情中人。

  那小子卻不說話,只一個勁地磕頭,祝孟嘗哼了一聲不放過他:「這群土匪,越躲在角落裡就越猖狂!不治不可了!決不能輕饒,走!跟你爺爺回去!」那小子嚇得魂飛魄散,賴著癱著始終不肯移步。賀蘭山略帶惻隱走到祝孟嘗身邊:「祝叔叔,算了吧……他好像……是個啞巴……」

  「他是啞巴沒錯,那我們也不能吃啞巴虧啊!」祝孟嘗克制不住慍怒,「想不到,黑(道)會都快完了,竟還這般任意妄為!」雖然這麼抱怨了兩句,孟嘗也覺無需大題小做,正要鬆開那小賊,恰在此時,突覺肩側光線一移,祝孟嘗暗叫不好,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突襲兵器凌空而下的剎那,祝孟嘗閃身急避開來,差毫釐粉身碎骨都不誇張!

  好輕靈的一劍!來的時候無聲無息,沒有風的遷徙,只有光的挪移,一旦落在目標上,就有摧毀般的殺傷力!回想之時,心有餘悸……

  「誰說黑(道)會就快完了?!」待目光平視,見一女子策馬止於前,怒目相對,顯然就是黑(道)會中的女土匪,跟男人們一般打扮,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看不出本來相貌,舉手投足間倒是有無限痞氣,她身側還有七八個彪形大漢,列了一排高頭大馬停在路中間,以幾乎一致的姿態和眼神圍觀祝孟嘗,祝孟嘗一愣,還未及發話,女匪先拋來一句:「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公然搶劫倒還有理了?」祝孟嘗氣惱地立刻拔刀,「你這婆娘,除了偷襲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本事?!」

  「適才只是聽你胡亂言語,略施懲戒而已!」女匪冷笑,地頭蛇的底氣。她見祝孟嘗拔刀挑釁,是以不假思索便飛身而下,一劍疾刺以應戰,正好讓祝孟嘗看清楚了她真本事。果不其然,剛剛那高妙一劍真的來源於她,輕靈,毒辣,柔中帶剛……祝孟嘗攻守兼備,腦海中閃過「川西青城」四字,不錯,女匪的這一招,如果祝孟嘗看得沒錯,分明出自青城的獨門絕學「紫蝶劍」……可看她打扮裝束那麼粗豪,明顯就是川東黑(道)會的……

  世間竟真有如斯輕巧的劍法,在一旁看時,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似乎連一張紙的力量都及不上,卻,可怕地走到哪裡,就改變哪裡的光線,不錯,視覺裡,劍經過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正在剝落,如果感覺沒錯,那就是色彩——由吞吐光色來宣告殺傷!

  眼前顏色一直在變,而,祝孟嘗的神色也在改變:這女匪,恐怕是青城派高手,怎麼事先沒有聽過……

  先不管這許多了,祝孟嘗一邊護著賀蘭山,一邊行刀收放自如。好歹在短刀谷的將軍譜上,祝孟嘗排不到前十也有前二十,刀法那可是赫赫有名的高強,十招開外保護著一個小女孩的情況下,一直保持上風。那女匪久攻不下,面上全然震驚之色:「難怪口出狂言,原來還有兩下子?!」

  「那是自然,隨隨便便敗給青城派一個無名女弟子,他日我若是見到了程凌霄,臉往哪裡擱去!?」祝孟嘗雖是粗人,走江湖好歹有些經驗,立刻冒充青城掌門程凌霄的故交。

  「青城派?!」那女匪一愕,行劍之餘哈哈大笑,說不清怎樣的開朗豪放,「弟兄們,他說咱們是青城派的!」

  策馬圍觀祝孟嘗的眾弟兄們,紛紛跟著笑起來。

  「既是青城派了,還不趕緊將青城派的武功展示給此人看看?!」女匪深知祝孟嘗武功高她一籌,因此立刻下令,圍攻祝孟嘗!

  祝孟嘗當即心中一顫,對付她一個尚還輕易,對付如她這樣的七八個,就算過得去,哪裡來得及!?

  無暇再想,群匪可謂令行禁止,那女子話音剛落,八件武器全然圍上,攻勢密集水洩不通!當時,闖入祝孟嘗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先把賀蘭山推出戰局,但是,這般圍堵,恐怕不可能了……

  周邊所有群眾,起初懾於黑(道)會之威退在道旁氣都不敢出一聲,而今一看惡人們亮出兵器,唯恐被欺,更是逃得無影無蹤,祝賀二人,面前身後盡數盜賊,此情此景,難逃一場惡戰!

  眾匪一個都沒有離開馬背,所有兵械,全是居高臨下,要招架如此打壓,祝孟嘗體型完全不佔優勢。對方每次合力攻擊,都雜亂無章難以預測,卻合作順暢極盡威脅,劍法並非女匪劍中輕靈,相反是兇猛無比。陣陣疾風當頭竄過,提醒了祝孟嘗,這特點,正是青城派「龍虎劍法」!

  眼前八人八馬,位置從不固定,走馬互換時略見陣法雛形,雖是圍攻時無意間形成的,卻令祝孟嘗心驚:真不該小瞧了黑(道)會,雖說是烏合之眾,怕其實魚龍混雜!八劍之中,爐火純青者半數以上。

  隨著對方合力攻襲一次比一次緊湊猛烈,祝孟嘗也是越戰越勇,大刀在手,格擋時赫然紫氣,使敵不能侵,揮舞時沛然罡風,使敵不能近!

  守能震擋,攻可排蕩,非祝孟嘗大刀不可有!

  然則久而久之,饒是祝孟嘗,體力也被耗費了不少,女匪還在一邊觀戰,看這架勢,似乎還想休息夠了再上?自己性命事小,可不能把無辜的賀蘭山陷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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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山,你聽好了啊,待會兒我給你奪匹馬……殺開一條血路,你……衝出去……」祝孟嘗吃力招架的同時,認真對蘭山講,「告訴海將軍他們,這裡發生了事情……你記得如何跟他們聯絡?」

  「記得……可是,祝叔叔呢,可支撐得住?」蘭山看他筋疲力盡,克制不住緊張,聲音發顫。

  「記得就好,剛剛給你追賊,我把酒落下了,你回去的時候,替我把酒也帶回去。解決了他們,我回去還要喝。」祝孟嘗臨難之時,還垂涎三尺狀,忽然壓低了聲音,「蘭山,千萬,不要回頭看……」

  話音剛落,祝孟嘗面色就一變,大喝一聲棄下周邊七劍而不顧,大刀直衝正前方最弱一個,明明便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之舉!群匪始料不及,眼睜睜看他這一刀直愣愣地只對準了一個人橫劈,一時不知是救還是繼續殺,緩得一緩,坐不穩的那人已然被祝將軍這一刀給硬生生震落了下去!

  祝孟嘗毫不停留,借力將賀蘭山往那人馬上一送,邊朝馬屁股踹了一腳邊迅即轉身應敵,連貫得不像他這虎背熊腰能做出來的……然而,賀蘭山剛剛坐穩,便聽身後一聲悶哼,與此同時,臉頰一濕,似是有一劍尖的血,飛速且不均勻地潑灑了過來……

  是不是有哪一劍,趁著祝孟嘗護送她撤離,而猛然砍上了他的身體……

  賀蘭山再不敢看,身後那血肉橫飛的惡戰景象,不敢想,在她離開之後,這裡,會怎樣的一場鮮血澆淋……怎會這樣,只是遇劫而已,怎會給祝叔叔引來一場血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7
第352章 臨危

    可是,蘭山不自覺往後張望了一眼,驀地發現這情景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就在她剛剛策馬離開的那瞬間,戰局似乎遭遇了一種突如其來的橫衝直撞,誰也想不到,另一側會突然闖入一匹白馬,馬上劍客一出手便刺翻了匪徒中的一個,瞬即替祝孟嘗解了性命之憂,形勢突變,黑(道)會群匪,瞬間從人強馬壯,變人仰馬翻!

  這臨危救局的劍客,一身純白,衣袂飄然,身上還帶著種好聞的香,沁入心脾……女子香……

  想不到救命恩人竟原來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兒?!身段小巧玲瓏,功夫竟這般強硬?!祝孟嘗待形勢稍緩,感激地打量了她側臉只一眼,不禁臉色大變,要說的話全梗在喉間,臉驟然通紅一片——本想說句「感謝女俠救命之恩」客套的,誰料現在竟管不住自己的嘴,失態地一個勁嘆,真美,真好看,本長得就嬌小可愛,臉蛋兒白皙光潔得令祝孟嘗想捏一捏,再添上這一手出彩的好劍法,更有另一面的英姿颯爽,少女自從入局之後就一直在和群匪鬥劍周旋,祝孟嘗則失了神地站在一旁,眼睛裡除了這白衣勝雪就再無其它。

  「孫思雨,少再欺軟怕硬,有膽便舍了他,追我試試看!」少女只行了數劍,忽然一蹬馬脅,宣戰便走,女匪看來便是叫「孫思雨」了,聽得這話當即上馬,緊隨少女追了上去:「大夥兒一起上,活捉了她!」

  群匪再不管祝孟嘗,隨孫思雨一起追擊這少女,一窩蜂地拖刀疾馳而去,似是一定要報適才被沖散之仇。祝孟嘗眼前一片塵土飛揚,回過神來,見那群匪徒凶神惡煞,唯恐那少女有事,急忙也要上前去追,轉頭看賀蘭山還停在不遠,立即躍上馬來要掉轉方向,卻見賀蘭山笑著說:「不必追啦,盟主姐姐她,是故意把敵人引開救你的。不遠之處,一定有盟軍可以收拾他們。」

  祝孟嘗一副憐香惜玉表情,根本沒注意聽賀蘭山在講什麼:「那麼漂亮的小姑娘,若是落在黑(道)會那群傢伙手上,就太可惜了……」猛地一驚:「什……什麼?!你說她,她是……?!」

  這大太陽,照得祝孟嘗一陣暈眩,眼前充斥著適才那少女影像,那般小巧,那般嬌美,竟然是自己要叫主母的那個人?!祝孟嘗的心,忽然開始揪緊:這麼說,主公他,就在不遠了!主公他……就在不遠了……

  大喜過望,祝孟嘗給了馬兒一鞭子:「那還等著幹什麼,立即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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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叔叔……你的……你的包袱呢?」行了片刻直到城外,蘭山忽然急問,她記得祝孟嘗原先還負著個包袱,現在卻不見了。適才一場惡戰,祝孟嘗打鬥得早已大汗淋漓,包袱一定也丟在了哪裡。

  「不管那麼多,見他倆要緊。」祝孟嘗向來不在乎那些,包袱沒所謂,酒還在便足!興起直追,卻忽聽鸞鈴聲近,正面馳來一騎,不是盟主是哪個,她一改適才對敵時凌厲,對著祝孟嘗輕輕一笑,同時手裡扔來一個包袱,舉手投足間倒是有三分瀟灑:「看看東西少了沒有。」端的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祝孟嘗不知怎的,第一感覺就是木芙蓉……

  「主母,那些土匪呢?」祝孟嘗痴痴地問了句,眼睛一直盯著她齊腰的發,靈氣的眼,甜美的笑,心想主公真是幸福,事業有成,家庭美滿……

  盟主聽祝孟嘗這般叫她,先是一怔,看見祝孟嘗身後探出頭來的賀蘭山,不禁面色一變:「難不成,閣下就是……祝孟嘗祝將軍?」

  「正是。」祝孟嘗趕緊正襟危坐,「那些土匪……土匪呢?」環顧四周,道旁不遠的樹林裡,圍了一大群人。

  「有幾個被我們捉住了,另幾個還在逃。」盟主她粲然一笑,「我思忖著正好我們有隊伍駐紮在這邊,不如就把孫思雨引來。那女土匪,是黑(道)會三當家孫寄嘯的姐姐,劍法很是高強。」

  「見識到了,恐怕是師承青城呢。」祝孟嘗點頭。

  「不是師承青城,是偷師青城。」

  祝孟嘗一怔,這才恍然,隨她一同策馬過去,眾兵將齊齊為他二人讓道。果然人群正中,有四個匪寇已然制伏,包括了匪首孫思雨,背對著祝孟嘗正站在孫思雨身邊的男子,單看背影就標緻得緊,祝孟嘗下得馬來,步步上前,越走近,越忐忑,也越開心,抓緊了酒罈子手心全是汗,那個激動啊……

  那少年轉過臉來,看見盟主和他,立即迎上來,待一照面,祝孟嘗不禁一震,天啊,原來主公長這麼黑!?難怪風鳴澗說什麼上沒上過戰場是一下子就看得出來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盟主。」皮膚黝黑,相貌英俊的這個少年,面色裡卻充溢著對盟主的尊敬和服從——不對,少了掌控全局的王氣。而且,祝孟嘗記得,主公稱呼盟主是——「吟兒。」

  可是,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走到盟主身邊,叫過她吟兒!

  盟主給祝孟嘗介紹,這位黑將軍名叫莫非,是主公的得力幹將之一。可是,祝孟嘗心裡空空蕩蕩,拔涼拔涼。又不知怎麼問,主公呢……

  「盟主,另外五個有些棘手,川東地形複雜,他們跑得很快。」莫非說。

  「他們跑不了。」盟主點頭。

  「好狂的口氣!我們熟知地形,你們初來乍到,想贏容易,一網打盡?怕是妄想!」孫思雨冷笑一聲,盟主、莫非、孟嘗三人一同將視線移過去,孫思雨一臉驕傲,明顯不願屈服。

  「你錯了,你們熟知地形,我們也一樣。」盟主她淡淡應對,「若不在周邊閱遍地形,如何能預測得出你們倉惶落敗時,逃竄的方向?!」

  僅僅一句的較量,孫思雨便完全輸了氣勢,嘆了句「也罷」之後,忽然拼盡力氣推開身邊守將,右手即刻抽出劍來試圖自刎!好一個性情剛烈的黑(道)會女子!

  「這麼好的劍法,自盡未免太可惜了!」盟主眼疾手快,是以最先上前一步,斷開孫思雨手中之劍,厲聲喝斥的同時,將孫思雨的劍硬生生斷下。

  孰料孫思雨劍剛脫手,驀地左手一抬,袖間竟與此同時突出一把利刃來,對準了面前一心救她無力防備的盟主猛刺,祝孟嘗臉色大變,萬料不到剛剛見到盟主的第一面就要遇見如此危機,來不及救,驚呼一聲「盟主小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7
第353章 元戎

    那一刻,利刃已經頂在盟主心口,再入毫釐即傷要害!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斜路里猝然有一道強光襲至,迅如流星,亮若明月——孫思雨手中利刃,出手時出人意料得快,罷手時更是難以預測地急!

  這一箭從盟主和孫思雨之間強勁中斷,挾風裹雲,驚心動魄,硬是使危難間的盟主化險為夷,而突襲者孫思雨則自食其果,握劍的手被這力量反震,一時有骨斷心折之痛。

  箭決浮雲氣,弓彎白日輝!

  弩之末已是如斯懾人,可想而知,彎弓射箭的那個人,弓弦拉滿時,氣勢是如何奪魄,箭在弦上時,速力是如何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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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聲而去,視線雲集的那個方向,聯翩萬馬無數,全是盟軍組練,氣勢剽悍,威風凜凜。然而一切的鐵鱗貔貅,簇擁著這獨獨一個黑袍男人,在他身後,豈止適才逃竄的五個黑(道)會首領被縛,還有千百俘虜匍匐,看情形是首領們逃竄時引來的——只由偷竊搶劫一件瑣事引發而已,不經意間便給他帶來了一場席捲川東的大捷……

  他統領盟軍凱旋而歸,剛一下馬,便大步流星走向這裡。統籌全局的才幹,把握天下的氣魄,不言而喻。只是微笑看了一眼祝孟嘗而已,便顧得祝孟嘗如沐春風。

  先前總是怕認錯他,現在祝孟嘗才徹底明白,如主公這般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千軍萬馬里都不可能認錯,有一種氣勢,從來都叫做無匹,無論這個人的年紀有多輕,閱歷有多豐富,際遇有多離奇。

  主公的眉目間存著與他兄弟一樣勃發的英氣,但這襲英氣,完全被王氣收藏著。如果說林陌的面容裡,有太多的深邃和憂愁,那麼,主公的相貌裡,則是無窮盡的雄偉,浩瀚,主公他,當之無愧元戎!

  周邊一片寂靜安寧,大家都知道這威武無雙的盟王,出征回來第一刻要見的人是誰。

  「吟兒,好久不見了。」

  吟兒,這個名字,真是好聽。這聲音,淡淡的,又溫柔,使「吟兒」更好聽。

  「原來你也在這裡。」吟兒開心地笑起來,沒有料想,會正巧和他的戰場遇上。

  真的好久不見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好像少了他,自己的生活裡就少一個屬性,多了他之後,一切好事都會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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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祝孟嘗第一次看見主公林阡。一波三折,可是,如願以償。

  適才的驚險一幕,據說主公到場不久,飲恨刀相距甚遠,於是以箭代刀,應急之舉。

  那也是祝孟嘗第一次看見盟主鳳簫吟。意料之內,卻也超乎想像。

  若非盟主鎮定,適才半步錯亂都會喪命。箭矢入局之際她恰巧退後,也便是說,縱使主公那一箭來不及,盟主她雖然會受傷,但也躲開了要害一擊。

  盟王盟主,連臨危之時,都天作之合。

  險惡一瞬,溫馨半刻,戰局中央,祝孟嘗都忍不住,代他倆幸福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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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兄弟,這便是我要向你引見的『三巨頭』之一,祝孟嘗啊!」

  祝孟嘗猛一回頭,才發現主公身邊站著的將軍不是海逐浪是哪個,原來,他竟已經搶先一步,與主公會合了?!

  「原來是祝將軍。」林阡轉過頭來,剛剛轉過頭來……祝孟嘗已經克制不住心中悸動,猛地上前去就去行大禮,對著主公說抱就抱,連抱了四次才罷休:「主公!主公,可算見到你啦!」看得身邊諸將,瞠目結舌……

  「祝……祝孟嘗……」海逐浪面如土色。

  「主公!這就把這群俘虜收拾了,咱們喝一盅!我挑了半晌,可算找到了這壇泡山珍的酒!」祝孟嘗哈哈大笑。

  「我懷疑……這個祝將軍,是敵方過來的奸細……」吟兒聽到這「山珍酒」,正好歪打正著阡忌口的食物,不禁和阡相視而笑。

  「先將他們押下去,今晚我要審問。」待兵將們紛紛把俘虜帶了下去,林阡笑著看向祝孟嘗,「川東最好喝的酒,我也收藏了不少,專等著祝將軍來嘗,一定比祝將軍手中的更加值得一醉。」

  「果真!?」祝孟嘗垂涎。

  「再配上爽哥送來的螭霖魚,美味是人間極品。」阡微笑說。

  「主公。」正說著,又歸隊一個將帥向清風,面色凝重地對阡低聲說,「恐怕適才在這一帶出沒的,不止黑(道)會孫家,還有另一路人馬,似乎是一群啞巴。他們一路都不交流,但是,有組織,有武裝……我們還要不要跟?」

  「繼續監視。」林阡斬釘截鐵,向清風立即得令離開。

  「一群啞巴?」祝孟嘗一怔,先入為主他以為這一帶搶劫的一定就是黑(道)會無疑了,聯繫起來才知道剛剛搶劫的那小子,未必和孫思雨是一路。

  「怎麼了祝將軍?」阡察言觀色。

  「適才我在那邊惡戰,先有盜賊搶劫,後有強敵圍攻。我本以為他們都屬於川東黑(道)會。原來不是?原來孫思雨真的只是路過而已?可真是我不對,無緣無故就惹上了她,好在有盟主救命……」祝孟嘗一愣。

  「孫思雨孫寄嘯姐弟倆,近日尤其喜歡在這一帶橫行無忌。」吟兒說,「今天我也是湊巧路過,想要去招降弟弟,不料先遇上姐姐。算得上是有緣,收服了她,權當給孫寄嘯一個下馬威。」

  「這麼說來,倒是要感謝那個偷我玉珮的小啞巴了。」蘭山見打了勝仗,笑逐顏開。

  「那些不是啞巴。」阡搖頭,「他們不交流,是因為他們在宋境之內,不敢用言語過多交流。」

  諸將皆是一震,祝孟嘗變色,點頭:「金人?

  「金人?!」海逐浪亦恍然徹悟,「這麼說,『為了同一個目的,來了兩路人馬』?風將軍的作戰經驗,到哪裡都適用啊……」

  「怎麼?你們也有過類似的戰事?」吟兒奇問。

  海逐浪將那日在夔州劫獄巧遇林陌之事簡略述說了一遍,吟兒聽到陌的時候,面色裡掠過一絲遺憾;而林阡瞭解到白帝城之戰有如此波折後,面中帶著讚許之意:「這一戰,謀事在我林阡,成事卻是在各位英雄。」

  「主公,主母……」祝孟嘗欲言又止。

  「何事?」

  「林陌他……想讓我給主母帶一句話。他知道主公和主母快大婚了之後,托我祝賀你們。但還有一句話,想問主母。我思索著,若不帶來,對他不甚公平,我也於心有愧。」祝孟嘗嘆了口氣。

  「祝將軍但說無妨。」林阡說。

  「他想問主母,『如果沒有林阡,今天這一切的局面會是怎樣?如果沒有林阡,主母,你會比今天更遺憾嗎?』」祝孟嘗膽顫心驚說完,腦海中儘是風鳴澗要掐死他的樣子。可是說完這句,祝孟嘗才覺得如釋重負了。不過——四周圍空氣,好像有些僵,片刻都沒有人發話。

  「祝將軍膽子真是不小,剛剛找到組織,就想把老大除去?」阡笑著打破平靜,不僅沒有在意,反而半開玩笑給祝孟嘗圓場。

  有些事情,由最相關的人講明白就是救贖。海逐浪嘆了口氣,孟嘗你看見了嗎,這就是咱們的主公啊……

  「如果沒有林阡?」這真是一個太沉重的假設。吟兒一怔,微笑看著阡:「豈止是遺憾啊,我連這場人生都覺得沒有意義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8
第354章 心願

    假如,這個故事沒有林阡

  我會在我十五歲那年重逢自己的未婚丈夫,他叫林陌,又名秦川宇,是抗金英雄林楚江的獨子,江湖唯一的領袖

  也許,繼續載譽江湖,一起領導義軍征伐,飲恨刀、惜音劍,刀劍合璧,所向披靡

  也許,在雲霧山比武的時候,會見到武林天驕徐轅和他的新婚妻子藍玉澤,他們,會令我們羨慕地恩愛著

  也許,會看見川宇為了我和越風兵刃相接?到底,我會在江西的瓢泉,等候誰來復仇?究竟,奠基之役是夢是幻還是空?

  命運啊,可不可以替我將「阡陌之傷」的符號抹去?戰遍天下的是川宇,是那個有著陌的靈魂,卻佔據著阡的地位的川宇,帶我一起,戎馬倥傯、天涯海角地去,只會在沂蒙,擦肩而過一個叫林勝南的盜匪,他,渺小得不足以闖入我們的生命,更不可能改變我們的江湖……

  會變好嗎?真的會符合我們的夢嗎?如果沒有林阡……

  就不會有黃天蕩他背著我回去的時候我喜悅的眼淚,雖然那時我們都沒有家……

  就不會有瓢泉他放棄所有的瞬間臉上淡漠的笑意,他越複雜,我越崇拜……

  就不會有三峽他征服一切的眼神,曾經多麼熾熱,堅定過我並不自信的心……

  就不會有黔西他緊緊抱住我的第一次,我們同樣地懷疑那是苦難還是愛……

  紫陌紅塵,絕漠瀚海,永生

  過去的那個林勝南,現在的這個林阡——我所愛的,唯一一個男人

  我所能愛,所願愛,也是所有可以給的愛

  只要能與他相關,是入敵營做座上賓,或是被俘虜為階下囚,是做人前威風凜凜的盟主,還是他身邊胡鬧逗樂的小丫頭,都是幸福

  滿心都是他,離開他片刻,都會寂寞,都會想他……

  所以,如果沒有林阡?

  沒有林阡,那注定是一條平凡的路吧。

  ——吟兒很想這樣回答祝孟嘗。

  最近常常做夢,一夢就可以夢見過去的三年。

  

  「主公,這螭霖魚,真是美味得緊……奇怪,怎麼先前沒有吃過?」耳邊傳來祝孟嘗半醉的聲音,才半日而已,已經揮霍了不少的酒食,短刀谷著名的酒肉將軍祝孟嘗,逢小事而不顧,遇大戰才威風,據說,因為有時過於粗俗,導致官兵以為他是亂民,百姓覺得他是官兵……

  「螭霖魚是我們家鄉的特產,祝將軍沒去過泰山,顯然沒吃過。」錢爽自豪地說。

  「我只是無意說過想吃螭霖魚罷了,爽哥就……瘋了似的一直往這邊送……」阡搖頭苦笑。

  「那可不,不把你養得白白胖胖,誰人領我們打勝仗?」錢爽笑起來,到挺押韻。

  「下次勿再這樣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像『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阡輕蹙著眉,半開玩笑,周圍將士們凡理解的都會心笑起來。

  跟錢爽這些老朋友在一起時的阡,完完全全就像個大孩子一樣,吟兒坐在他身旁烤野味,面上掛著喜歡的笑。特別沉溺於一戰告捷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氣氛總是歡愉,即便不參加都倍感滿足,更何況就在阡身邊的此刻。

  「少跟我拽文!欺負爽哥沒讀過書!」錢爽佯怒。祝孟嘗隨刻詢問:「主公,怎麼想到讓咱們讀書?上陣殺敵,練刀不就夠了,還要讀書作甚?」

  吟兒笑而搖頭:「那到未必了祝將軍,征戰不純粹靠殺敵,光練刀當然遠遠不夠。讀書的作用有多大,祝將軍終有一天會見到。」阡點頭,有吟兒在,氣勢就在,才不怕說不過別人。

  「豈止是讀書啊,最近林兄還迷上了一種遊戲,閒暇時候,總是要跟咱們切磋。」黑將軍莫非笑著告訴祝孟嘗。

  「什……什麼?遊戲?!」祝孟嘗差點喝嗆,瞪大了眼,難以置信。

  「是『藏鉤殺人』的遊戲。」林阡的謀士之一、范遇解釋說,「唐朝時候流傳下來的,人越多越精彩,特別適合軍營。」

  「就算咱們可以憑讀書去征戰……那還可以憑遊戲,去征戰?」祝孟嘗大惑不解。

  「不是每個人都玩得了這遊戲的。這個殺人遊戲,可以增進咱們察言觀色的能力。」范遇說,「主公可以因之知人善用,謀士可以因之見微知著,將軍可以因之審時度勢……」

  「好……實在是好……」祝孟嘗讚得合不攏嘴。

  「不過,有個弊端……久而久之,小人可以因之見風使舵,奸佞可以因之謊話連篇。」阡笑著說,「所以,這遊戲,只鼓勵,不能推廣。」

  

  「對了,是否過片刻要審孫思雨?」吟兒看時候不早,忽然問阡。

  「不錯。」他轉過頭來,知道她心裡有疑問。

  「聽說你對孫思雨,比對以往任何一個俘虜都優待……」果不其然,吟兒有所不解。

  「離吟兒你降伏孫寄嘯僅僅一步之遙,孫思雨她出現得很關鍵。若能先將她感化,可給吟兒省下了不少的精力。」他淺笑回答,諸多關懷,「再往遠想,得力幹將孫寄嘯實力一弱,郭昶他就更沒有希望了,等著降吧。」

  「嗯,如今金人敗給了我們,郭昶就是想降他們,也沒地方去了,這場川東之戰,我們打得很順。」吟兒笑靨明晰,忽見阡面部表情不適,一怔:「怎麼了?」

  「吟兒你說對了,祝孟嘗他,真是敵方那邊來的奸細。我被他抱得……腰酸背痛,現在還沒有緩過來。」阡呵呵笑著。吟兒立即給他捶背,阡奸計得逞,邪惡地笑:「輕點,輕點。」眾將趕緊視而不見。

  「你們倆……在幹什麼?」見過不解風情的,沒見過如海逐浪祝孟嘗這麼不解風情的,問得那是異口同聲。范遇莫非立即扔酒過去封他二人的口。

  「主公和主母,可真是……幸福啊……」祝孟嘗眼紅不已。

  「不是政治婚姻了吧?」海逐浪得意得有如自己的感情。

  「不是,顯然不是!」祝孟嘗點頭,「明明就是……天造地設……」

  「說到天造地設,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雖說對我無關緊要,對某些人一定很關鍵。」等孫思雨押上來的間隙,莫非忽然想起什麼,笑著從袖間取出兩條絲帶來,「前不久作戰休整時遇到一棵據說很靈異的樹,把心願寫了扔上去可以立即顯靈、扔得越高就靈得越久,有幾個相信的還真就照著做了。哪知道被風吹下了兩條,我們最後走的拾到了,我思量著,還是儘早給他們重新扔上去好。」

  「那也得找到絲帶的主人才行。」吟兒說。

  「是啊,今天正好可以問,大夥兒幾乎都在。」莫非點頭。

  正巧無聊,大夥兒都饒有興致。吟兒先問:「不知那絲帶上寫了什麼?」

  「第一條上寫的是:願隨主公,一生征戰,馬革裹尸。」莫非讀得直皺眉。

  「唉!這就是讀書的效果,寫得好生怪異……」祝孟嘗唉聲嘆氣,「海逐浪,不會是你寫的吧?」

  「不是海將軍,海將軍平素不稱我為『主公』。」阡笑著搖頭。

  「照語氣看,應該是楊致誠楊將軍寫的,他今天剛巧不在這裡。」吟兒想了想,說,「不過,真是不吉利得很呢,該吹下來!不如不要扔回去。」

  「嗯。」莫非點頭,舉起另一條看,「這條寫的簡單些:願執子手,與子執子。」

  「不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這八個字,更怪。」祝孟嘗繼續評價。

  「祝將軍。」阡蹙眉,「哪裡怪?第一個執子是握著手,第二個執子是握著棋子。這都不懂?真要讀書了。」

  「那這絲帶是誰的?」祝孟嘗抓耳撓腮,其實阡已經心中有數,嘴角透露出一絲欣賞的笑。吟兒則面頰微紅,沒有開口。

  「那還用說是誰的?」范遇察言觀色,猜出些所以然來,「過幾天可以經過那裡,盟主正巧扔回去。」

  「啊?盟主寫的?!」眾人聽得這話,皆是大出所料,盡數回味這句,方知何等貼切,心中讚歎不已。

  

  祝孟嘗聞言先是一驚,還沒等會過意來,一轉頭,突然發現圈子外面離自己最近的地方憑空多出一個高挑勻稱的美女,楚楚動人地站在那裡,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明眸皓齒,身姿灼灼。祝孟嘗不知是被驚到的,還是震撼到的,差點失態叫出聲。

  「這位是?」祝孟嘗眯起眼打量了她半晌,覺得眼熟。

  「不就是孫思雨孫姑娘嗎?祝將軍真是健忘。」吟兒笑著說。

  「什麼?女匪?你?!」祝孟嘗打量了好半天,實在是無法將眼前絕色和先前那髒兮兮的女匪模樣聯繫在一起。

  果然人要靠衣裝的——不過話也不是這麼說,若是成天在外面打打殺殺,蓬頭垢面的,在黑(道)會做個土匪頭上插幾根稻草臉上抹一堆爛泥……是個美女也要被糟蹋了。祝孟嘗心想。

  孫思雨顯然也聽到了這句「願執子手,與子執子」的心願,臉上明顯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就是這樣的若有所思,令阡明白:孫思雨她不是簡單的被俘,而根本就是有所目的——神情之內,大有文章……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8
第355章 誘惑

    是仙是匪?

  那美麗的、凌厲的、似有似無的一笑,融入這一瞬若有所思的表情裡,恍惚間就錯亂了眾將的意。

  眉目如畫,身姿綽約,顧盼神飛,光彩照人,配上飄逸的長裙、精美的衣飾,更襯得她氣質非凡,哪裡是黑(道)會女匪,活脫脫就是個大家閨秀!豈止是祝孟嘗看直了眼,竟連一貫不近女色的范遇,目光也循聲而至,其後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孫思雨。

  「范遇,你竟然、也會臉紅?!」海逐浪發現了這不可思議的微妙,奇道。

  范遇臉上火辣,趕緊撇過頭去:「哪有,哪有的事……」

  「那為何盯著人家看?」吟兒笑著打趣,「難不成范遇對孫姑娘有好感?」

  「哎等等,你們什麼意思?!我話可說在前頭,誰也不准跟我搶!美人兒是我先搶來的,那就是我祝孟嘗的人,怎麼能給你們輪?!」祝孟嘗當即回過頭來氣呼呼地喧嚷,表情認真不像有假。

  吟兒一愣,只怕祝孟嘗把孫思雨當成了一般俘虜,言語中的諸多不敬,令態度原已轉圜的孫思雨忽然又面色大變。

  「我只是……只是,看孫姑娘的衣服,很好看而已……」范遇面紅耳赤,勉強敷衍著。

  「那好辦!衣服歸你,人歸我!」祝孟嘗說得麻利,邊說就邊上前調戲。

  電光火石,卻看孫思雨提起腳來對著祝孟嘗就是猛地一踹,直接把他踢翻在地,諸將皆驚,還不及起身救局,孫思雨舉手更是豪邁,拔了祝孟嘗的鞋就開始抽他,此情此境,哪裡像俘虜作為?又哪裡跟她容貌有絲毫相襯?更哪裡應該發生在此時此刻、林阡眼前?!

  眾將既吃驚又哭笑不得,一時誰都無法阻攔,片刻,祝孟嘗已經罪有應得,被這猛女訓得嗷嗷大叫,衣衫破損只差沒有皮開肉綻了。想不到孫思雨力大至此,竟連祝孟嘗這樣的剽悍體格,都被她制伏在膝下無法動彈。

  ——人不可貌相啊,祝孟嘗前輩,你怎麼就忘了你自己發現的這個經驗呢……

  「孫思雨,住手!」直到吟兒喝止,諸將才緩過神來。

  孫思雨將手中臭鞋摔開老遠,一邊扔開祝孟嘗一邊冷冷站起身,向群雄示威性地拋了一句:「來世,你們再勸降吧!」轉身旋走,決絕到頭也不回。

  眼冒金星的祝孟嘗剛剛爬坐起來,餘光裡便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速度太快,令得可憐的祝將軍一時眼前金星更多,暈頭轉向又倒了回去,半昏半醒之間,倒也辨別得出:追趕孫思雨的那個影子正是主公……

  海逐浪看林阡先行追趕而去,正待跟隨而上,卻被吟兒玉劍橫於面前,身後莫非也提劍欲行,亦被吟兒反手攔下。

  「盟主?為何不追?」眾人皆不解何故。

  「剛剛沒有盯著她看的人,才可以上前去追。」吟兒輕聲道,適才那一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孫思雨的死穴是遭遇輕薄。

  諸將聽得這句,皆面上一紅,無言以對。個個都是色狼團成員。

  吟兒撤劍,搖頭苦笑:「真是不錯,個個都英雄本『色』,就連我,也看得目不轉睛……」團長鳳簫吟。

  

  一路飛奔,直到遠離了適才鬧劇方才停步,孫思雨的眼淚,卻始終煎熬著沒有落。

  回頭,看見那片盛宴的火紅色在黑夜裡狂熱地穿梭,面前,卻是被束縛在石穴間的空氣,被塗抹得漆黑一片的群山,還有被開闢得遼遠深邃的星空。

  樹影在這片混亂的景象裡參差生姿,搖曳出恐怖卻誘人的氣氛,偶爾劃過一顆流星,射進古林叢中,消失在東面……

  「思雨,若不幸為林阡所擒,就以美人計自保。儘可能除去鳳簫吟,同時爭取到林阡。」陳旭的計策。

  「我說過,林阡他一定會有弱點。美貌的女人,對於他那樣的人,當然是求之不得,越多越好!」郭昶的說法。

  最後,只剩他倆的聲音不斷在孫思雨的耳邊迴蕩。

  她,孫思雨,是黑(道)會唯一一個美貌足夠迷倒林阡的女人,所以就是黑(道)會垂死掙扎時將出的一個殺手鐧——如果,抗金聯盟能夠預料,她孫思雨是致命的毒藥,她的出現,是郭昶和陳旭在投毒!

  臨行前,她曾不無顧慮地想,林阡會不會不是郭昶想的那樣、膚淺得可以被容貌吸引的男人,但郭昶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不,林阡一定會被吸引,因為天下男人,都一路貨色!」說的時候,郭昶聲如洪鐘,雙目炯炯,「一路貨色」四個字一震,身邊弟兄們全都眉頭一皺,只有郭昶毫無顧忌,想哪說哪。

  「可是,即便思雨可以吸引得了林阡,只怕也不會代替鳳簫吟,爭取到林阡的心……」她帶著一去不返的心態,承擔著黑(道)會最後的一線希望。

  「難道思雨沒有聽說過,外界很不看好林阡和鳳簫吟的這段婚姻?」軍師陳旭搖頭說,「除了林阡的麾下會叫鳳簫吟主母,外界沒有幾個人看好他二人能夠長久,個中原因,恐怕就是感情蒼白。政治婚姻,最經不起考驗。」說的同時,陳旭按住思雨的肩:「思雨,你能有如此大義,已經足夠令鬚眉自慚形穢,我陳旭甚少敬重女子,你是第一個。那就相信我,孫家大小姐既有傾國傾城的貌,又有大義凜然的性子,不可能不令盟王林阡留心注意。」

  ……

  可是,二哥,五哥,我怕是……沒有能力幫你們實現美人計了。林阡不是那樣膚淺的人,盟主和他,也根本不是什麼政治婚姻……孫思雨站在崖邊,心中無限淒涼,救局的想法,儼然成了一個理想。

  她其實早該知道他們的最後一擊是幼稚的:美人計?如林阡那樣的男人,不知見過了多少的陰謀詭計,怎會胡亂栽在這最表面的計策裡?!

  她的確是傾國傾城的貌啊,吸引得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卻獨獨是林阡目不斜視,沒有絲毫的覬覦流露,而更震撼孫思雨的,莫過於盟主那句「願執子手,與子執子」的心願,盟主鳳簫吟,根本就不是平常的女子……

  既然敵人根本沒有破綻可言,黑(道)會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大勢已去,思雨只能先行……跳崖殉義。

  閉上雙眼,接受這片刻後就可能粉身碎骨的下場……

  

  卻在這死生一線,她忽然腰間一緊,不及回神,身體已然被背後那隻手拽緊了帶回去,本能反應,孫思雨立即向前掙脫,離崖邊只有幾步之遙,稍不留心,身後那人非但救不了她,還可能會一起摔下去!

  「要命的就放開我!」孫思雨死意已決,拼盡力氣往崖邊沖,才不管救她的姓甚名誰、什麼企圖!

  不料身後力量竟如此強勁,即便如此,還是藉著她的力把她反方向摔了回去,在她驚疑不定的同時問她:「孫姑娘難道不想見到,令弟劍法有成、揚名立萬的那一天了?」

  孫思雨心念一動,這聲音,雖然不甚耳熟,可是聽得出屬於誰。

  星空下輕微的還泛著些藍色的光,逐漸清晰了眼前這如裁如剪的輪廓,如琢如磨的相貌,如塑如刻的身形,和想像中真的太不一樣,雖然之前她也以為他是神——可他明明不是傳說中的那個凶神惡煞。

  如神如靈的氣質,如君如王的魄力,使他一句話,便扼殺了她求死的慾念。

  差一點,只在同一個時代與他擦身而過,而不會出現在他的故事裡。他是武林人人敬仰的盟王林阡,而她,只不過是黑(道)會最大家族裡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罷了。

  然而川東之戰,他抗金聯盟的又一場大捷,卻是她黑(道)會的一場大劫。

  「說吧,要帶著怎樣的目的審我?勸降、逼供,還是羞辱?!」她抬起頭來直視他,維持著足夠的尊嚴。沒有了高傲的人,尊嚴就是全部的擁有。

  「孫姑娘放心,在收伏郭昶之前,我會嚴令禁止盟軍再有誰侵擾你們。今夜這樣的事,永遠不會再發生。」他看似答非所問,實則一語中的。這句話,既是承諾,更是命令。

  「那個莽夫,總有一天會咎由自取!」孫思雨忿恨地說著,她自然不會發現,林阡只用一句話便找準了她的心結,並使之迎刃而解,站起身來,不經意間,語氣已不再冰冷:「盟王為何會親自追到這裡?審問我孫思雨,竟然有這般重要嗎?」

  林阡微笑點頭:「重要。因為有太多的疑點,我需要孫姑娘為我解釋,以驗證我心中猜測。」

  孫思雨一愣:「疑點?」

  「是啊。譬如,川東一帶流寇都不修邊幅蓬頭垢面不足為奇,奇的是,你堂堂孫家大小姐,被擒之時竟也那般邋遢,於情於理不合。很明顯,是有些人帶著他們的目的,刻意教你這麼做了。」林阡輕聲道,「但很可惜,這些人卻不瞭解,孫姑娘屈尊為他們完成了一切,卻並不能認可這樣的作為,就像適才被所有人都讚歎美貌,其實就是孫姑娘此行的目的,卻根本不是孫姑娘的希冀。身不由己、逆心而為,怎能不流露破綻……」

  察言觀色,見微知著,又有誰人,能比得過眼前人。孫思雨面色劇變,在阡的面前,根本沒有撒謊的本事,又或許,她本來就撒不了謊:「不錯,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隱瞞,先前一直衣衫襤褸,被俘之後衣著光鮮,正是要帶著這種落差,來吸引你們的注意。沒什麼高深的內涵,只是為了自保演出的一場美人計罷了。我對盟王坦白,我正是帶著除去盟主、誘惑盟王的目的而來。」她自嘲的口吻,連連搖頭苦笑,「可惜,今日一見,方知自己有多失敗。」

  「並沒有多失敗。孫姑娘的確吸引了我的注意。」阡微笑否定。孫思雨不禁一怔,詫異抬頭看他。

  「林阡見過女子無數,卻沒有一個如孫姑娘這般的,熱烈爽快,又正直勇敢,有原則,能擔負,這樣的女中豪傑,真正是林阡欣賞。」林阡鄭重說,「適才之事,是林阡管教無方,部下言行粗魯冒犯了孫姑娘,望孫姑娘見諒。」

  她所有剛強全被軟化,一切委屈也都煙消雲散,一時模糊了自己是俘虜還是他部下,竟覺得他的語氣裡,有一種無法抗拒的說服。

  「盟王……」崖邊,她欲言又止。

  「怎麼?」

  「盟王,能否答應我一個請求?」她語氣懇切,「若是有一天我弟弟他戰敗歸降,請盟王正視他的實力。他孫寄嘯,是當世劍法難得一見的人才,不能埋沒在這場川東之戰裡。」

  「好,我暫且答應了孫姑娘。」阡點頭,他向來不覺得,站在他對立面上的,就不是人才。

  恰在此時,有一縷火光出現在對面溫暖的夜色裡,照亮了這一隅的幽寂。如果沒有猜錯,就是盟主提著燈在等盟王吧……

  孫思雨不知怎的,心裡竟平添了一份失落,嘆了口氣:「盟王,記得我要殺盟主的時候,你的箭先於所有人入局救了她,若不是事先洞察,再快也來不及。我猜想,盟王在我假意自刎時,就已經看出我在對盟主動殺機,不知我猜的對不對?」

  阡點頭,也看見了那滯留的燈火,正是吟兒停在原地等他。

  「盟王的洞察,實在是非比尋常。」孫思雨由衷讚歎,「正因這麼強的洞察力,盟王才凡事都比人先到一步吧……」

  「到並非洞察力強,只因當時吟兒她在戰局裡。」阡簡短地回答了一句,孫思雨一怔,不禁動容,失神望去:此刻不遠處這火光下的女子啊,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得到你的位置。

  哪怕不是為了林阡的地位,只是為了他這句話而已。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8 16: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8
第356章 隱情

    孫思雨離開之後,林阡當即應言下令,禁止盟軍再有對俘虜不敬之舉,違令者無論兵將,一律軍法處置。

  「真是多此一舉啊。誰還敢再對俘虜不敬?再敢不敬,肯定會被孫大小姐拔鞋狠狠抽上一頓了,呵呵。」吟兒提燈走在阡的身邊,路上行人從密集變稀疏,再從零落到緊湊,一次次循環往復,唯有彼此距離不變。

  「祝將軍今天,的確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阡神色凝重,「我先前與祝將軍不甚熟悉,只知他好酒好女人,卻想不到他會如此隨意,看到美貌的女子就霸佔,這樣的惡習,實在於他無益。」

  「也不能完全責怪祝將軍,他應該是喝多了些,加之孫思雨那麼標緻……」吟兒輕聲說,似乎是在為祝孟嘗求情,面色裡全然對他的期待。

  他看她表情可愛,不禁撲哧一笑:「我沒有責怪祝將軍,只是擔心他而已。」「嗯,我覺得,今晚的事,祝將軍也是把局面演到了不能再壞,讓我們看見了孫思雨的死穴,以後只要避開這一點,孫思雨就一定會被感化。」吟兒趕緊說,說得祝孟嘗不僅無罪,反而好像立了功。

  「再觀察孫思雨幾日。若她真心歸順,那便由她幫我們勸降孫寄嘯,若她模棱兩可,那便牽制孫寄嘯低頭。黑(道)會降將都說,孫思雨孫寄嘯二人姐弟情深,現在一個束手被擒一個投鼠忌器,一定都不敢妄動。孫家勢力,已經注定被削弱了。」阡說的同時,吟兒會意點頭:「那咱們還是按著先前的策略,先收孫寄嘯,再收郭昶?」

  「但怕就怕,孫家,是被人刻意削弱的……」原來阡剛才一路都蹙著眉,並不是對祝孟嘗不滿,而是在沉思著戰事?吟兒一怔:「刻意削弱?」

  「白帝城的賀若松全軍覆滅,大家都以為黑(道)會失去依靠、大勢已去了,就在這樣一種絕境裡,郭昶還不依不饒,竟想到用孫思雨演一出美人計。這就正意味著,郭昶到現在還沒有放棄希望……甚至,就算要冒著失去孫寄嘯的風險,他也決不死心,孤注一擲還要試一試!」阡強調著最後這一句,吟兒聽得緊張:「何以是『冒著失去孫寄嘯的風險』?」

  「吟兒,若你是那個劍法一流、恃才傲物的孫寄嘯,孫思雨與你姐弟情深,你甘心讓你的姐姐孤身冒險,在敵人的軍營裡靠出賣她的美色來拯救你的勢力?」

  「這麼一說,郭昶他利用孫思雨,完完全全是瞞著孫寄嘯的?!」吟兒一驚。

  「正是,郭昶他為了自保,已經甘願得罪孫寄嘯。甚至,他出賣孫思雨的目的,正是刻意引著我們把戰鬥的重心壓到孫寄嘯的頭上——郭昶,竟把自己的得力幹將出賣了……」

  吟兒輕蔑一笑:「但恐怕,天不遂人願。我們偏偏先把孫寄嘯的事情緩一緩,全心去攻郭昶他一個人。」

  「不錯,當務之急,正是郭昶。他不死心,就會亂找幫手。多留他一日,就會多牽出一個不必要的敵人攪局。」阡斂了微笑,「而且,郭昶他身後,一定還有一個推手,這麼高深的佈局,不像他可以想得到的。」

  「等等,你剛剛說,孫思雨是虛情假意,用了一出美人計?那可就奇怪了……」吟兒蹙眉。

  「奇怪什麼?」他分析中斷,不禁一愣。

  「適才孫思雨看著我的時候,眼神裡明明有種嫉妒的光,不像有假。」吟兒狡黠地笑。

  「這麼肯定?難道你向莫非學到了『眼神術』,可以看清楚孫思雨的心理?」他笑問。

  「才不是。那是女人的直覺。」吟兒肯定的語氣,「孫思雨不單純是美人計,她是真心實意地想引起你的注意。也許日後和你接觸得多了,真的會喜歡上你林阡也說不準。」

  「是嗎?那真不錯。其實有一點,我也看中了她。」他看出她有一絲輕微的醋意,故意逗她。

  「啊?」吟兒驀地轉過頭來,「什麼?」

  「你記得她殺你的那個瞬間麼?一隻手還在自盡,一隻手卻已經在對付你,兩種武器,力道一強一弱,攻勢一實一虛,可是,同一時間都完成了……」阡讚歎著,「真是學雙刀天生的人才。」

  「哦?原來你是想收孫思雨為徒?」吟兒笑著問。

  「嗯,就是不知孫思雨肯不肯。待川東之戰結束後再問她。」他繼續逗她,「哎,其實,我很早就在留意她。」

  「大弟子楊妙真,二弟子孫思雨……咦?奇怪?你林阡怎麼盡收女徒弟?」

  ……本想逗她來著,誰知道被她一句就反擊回來了。林阡啊林阡,真是自作孽,怎就忘了吟兒鬥嘴厲害,是「斷人口舌的口舌」?

  

  「咦,那不是船王和流年姐姐嗎?」吟兒老遠就看見在道旁觀天的玉門關夫婦。

  「盟王,盟主,這麼晚了還不睡?」流年姑娘問。

  「趁著清閒,我和吟兒四處走走。」阡微笑回答,吟兒站在他身旁,比平時更顯嬌小,卻再相稱不過。

  玉門關和孟流年不禁相視而笑,真是欣慰,眼前這簡單的小幸福,曾經卻經歷過多少的坎坷。

  然而笑容褪去,玉門關的臉上,明顯還殘留著一份悲慟。該是為了那位老人吧?死去元知萬事空,如今老人已然辭世,師徒之間有再多的恩恩怨怨,都該化成萬千清風遠去了。

  「船王,節哀順變。」阡淡淡安慰。

  「也許,老人家去世反而是個解脫……」吟兒隨之勸解。

  玉門關勉強點頭,語氣裡更多的是悔恨:「只可惜,先前我們都誤會了師父,說他虐徒,說他暴戾,可他完完全全,是為了江湖,為了抗金……」

  「日前白帝城一戰,佈局裡並沒有黃鶴去和我母親,想不到他們竟也去了,可見他們和老人的感情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先前你們雖然都有嫌隙有誤解,但危難之際卻全都可以挺身而出,僅是這一點,就足以令老人含笑而終。」阡說,「還有蘭山也是一樣,明知營救凶險,她一個才九歲大的小女孩,竟不顧勸阻,主動向我請戰,與老人的感情多深,可見一斑。」

  「可是,她這一請戰,就免不了要發生一些誰都不願見到的事……」玉門關嘆惋,「那夜,冷冰冰和賀若松先後與她交手過,賀若松更差點要了她的性命……」

  「啊……對啊,冷冰冰和賀若松,不正是蘭山的親生父母嗎?!他們……現在誰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麼?」吟兒一驚,白帝城之戰,原來還隱藏著另一場悲傷的血濃於水。

  「他們到現在還沒清楚對方是自己的至親。那夜蘭山和賀若松正面交鋒的時候,師父的眼神裡,全是令人看不懂的矛盾,他斷續地說:『蘭山,賀若松是你的……』,可是,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嗯,老人一定是照顧著蘭山的感受——賀若松和冷冰冰的女兒,這樣的身世,對蘭山很不利。」吟兒揣測。

  「不僅僅是這樣的原因。」玉門關搖頭,「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其實,師父對蘭山的種種,都和她的母親是冷冰冰這個事實有關。師父對冷冰冰,是真的既愛又恨,矛盾得連他也不能自控。」

  「難道說,老人和冷冰冰之間,如傳言那樣,真的是師徒畸戀?」吟兒奇問。

  「算不上什麼『畸戀』。師徒關係又如何,一切都該聽憑天意 。」玉門關搖頭苦笑,「除了蘭山,相傳師父所收弟子,都有治世亂世之才,金南第三的黃鶴去、盟王的母親玉紫煙、前武林盟主易邁山、大雪弓刀白鷺飛、我以及冷冰冰。在這之中,最棘手的莫過於冷冰冰,那個近乎可以用『妖孽』形容的女人。從收留她的第一刻起,師父就不得不對她從根本上進行改變。你們也許不能相信,就是這樣的一個禍水,十歲不到的年紀就在泰安軍中引得三方軍隊廝殺,十五歲令易邁山前輩神魂顛倒甚至為她自殘,十六歲的那年,求親之人無論達官貴族,或是江湖俠客,踏破了師父家的門檻,更可怖的是,師父在改造她的過程裡,竟然也不可自拔,不容辯駁地泥足深陷。這是師父後來一次醉酒的時候,親口承認的……」

  「我見過冷冰冰,她年輕的時候,美貌定然在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吟兒點頭。

  「冷冰冰降金之後,金南第一獨身多年的賀若松,一眼看見她就認定了她是自己的女人,根本不管冷冰冰是否真的愛自己就迫切求親。冷冰冰對他說,做我的男人可以,不要隨便向我索取感情就好,一世梟雄賀若松,人前人後都是心狠手辣,不料遇見冷冰冰之後,竟低頭讓步到了那種地步,為了娶她,立刻答應了她這個要求……後來,還暗中將從前與冷冰冰有關的男人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除去了……」

  吟兒聽得瞠目結舌:「當真有這般魅力?」阡也略現詫異之色。

  「就是這樣的一個禍水,令師父糊塗地痴戀了幾十年,師父對她的虐待,比對我們的要嚴重許多,而且,師父不止一次地阻礙了她的愛情,甚至在她和賀若松生下女兒之後,鋌而走險搶來了蘭山……」玉門關嘆道,「和冷冰冰沾上一點邊,就會染上這難以掙脫的瘋狂。這個妖孽,竟成了師父一生中難以抹去的污點。」

  「區區小節,不妨老人他一世英名,是非功過,後人自有公正評說。」阡聆聽時,瞭解老人雖然用錯了方式,但對冷冰冰的用心之深,一如他對吟兒——

  縱然愛上吟兒要得罪太多故交知己,即便吟兒也曾被人說成是紅顏禍水,哪怕有一天別人評價他的時候說他的人生有拜吟兒所賜的污點,卻寧可擁有吟兒在身邊,動盪卻溫馨的每一天……

  「那咱們就不要在聯盟公開蘭山的身世了,免得對蘭山她不利。」吟兒輕聲提議。

  阡點頭:「不過,可以讓蘭山她自己知道,避免日後再有與親生父母爭鋒的局面出現,著實傷人。冷冰冰現在是俘虜,找個適當的時機,可以安排她母女相見。」

  「蘭山她,可會接受冷冰冰這個母親?畢竟,老人的死和冷冰冰有關。」吟兒略帶擔憂。

  「會,就沖老人對她百般虐待她卻還不計前嫌去救老人這一點,足見蘭山本性是如何善良。」阡說,「更何況,母女連心。也許蘭山的出現,能夠融化冷冰冰心頭的仇恨也說不定。」

  玉門關點頭:「這樣再好不過。以我對蘭山的瞭解,她一定會選擇原諒。」

  「忽然好是敬佩蘭山,如果我是她,有對十惡不赦的父母親,一直站在抗金的對立面上,我一定不會認他們。這種父母,有還不如沒有。」吟兒說。

  阡聽得出,吟兒的語氣裡,還是帶著少許的羨慕,畢竟,當了十七年孤兒的吟兒,看著身邊人一個個都有了歸宿,是那麼迫切地想找到自己的根。吟兒嘴硬心軟,說什麼「有還不如沒有」,其實心裡卻一定在想:有就好,哪怕他十惡不赦。

  阡回看了吟兒一眼,一笑:「我答應過吟兒的,川東這一戰結束了,我便立即與你一起,遊遍江湖,尋老頭子去。」「哎?怎麼又對岳父大人不敬,稱呼他『老頭子』了?!」吟兒佯怒。

  「什麼?」玉門關夫婦皆是一怔,林阡竟然說,川東之戰完結後,立即與盟主一起去尋身世之謎?那麼,抗金聯盟呢?還有已經呼之慾出的川北之戰呢?!

  「船王,流年姐姐,你們少聽他說笑。上次就騙了我一次。」吟兒笑。

  不,不是說笑。因為,於戰事,於情事,林阡決不戲言。

  黑暗裡,玉門關與流年相視疑惑,林阡流露得很清楚——川東之戰一結束,就會和吟兒一起離開。

  當蘇降雪已經近在咫尺,所謂的「新君歸來,奪權復位」箭在弦上。為何林阡的語氣裡,透露出他並沒有川北之戰的準備、而只想成功地結束川東亂局?這究竟是怎樣的原因?為何先前,竟沒有一絲預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8 16: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8
第357章 出征

    夜已逝,晨曦在夏風中模糊。

  短暫相聚,清早,吟兒又送阡率軍出征。

  盟軍當前要戰的外敵,正是昨日「為一個目的來了兩路人馬」的另一路、那群混跡於川東被誤認作啞巴的金人們。說來也險,幸好負責追蹤他們的向清風向將軍一向有「堅持不懈,滴水不漏,一絲不苟」之稱,否則昨日若是有那麼一點疏忽,盟軍都很可能會放他們從眼皮底下溜了過去——這幫金人,貌似啞巴,卻果然來頭不小!

  經過一番明察暗訪、抽絲剝繭,向清風等人最終獲悉,這群金人隸屬於金北第四楚風liu部下,來自其一手管制的金國第一殺手組織「絕殺」!論武裝論機謀,都絕不輸於金南第一的賀若松,況且軍紀嚴明,行動隱秘,當然有最大的可能代替賀若松插手川東戰局。聯繫昨日戰況便知:不管目前黑(道)會與金北之間究竟協商到了哪一步,雙方至少已經開始往來,否則也不可能那麼巧,孫思雨會和那小啞巴同時同地出現在祝孟嘗眼前……

  「倒要看看,郭昶和我們誰的行動快!」風裡,吟兒微笑說。若郭昶早一步與楚風liu一拍即合,則金北兵力順利入局,川東之戰將再起波瀾;但若阡佔先,則楚風liu下場等同賀若松,消失於合作之前。

  一樣是行動,不一樣的是,郭昶是要去求楚風liu,而阡是要去擊潰她。

  「卻不知剷除了楚風liu,再下一個敵人又是誰呢!」海逐浪與吟兒一樣的胸有成竹,早就在摩拳擦掌。

  再下一個敵人?越來越隱秘,越來越零碎,也越來越複雜了。阡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目前還在四處分散的敵人們,正有一個向中心凝聚的趨勢。危機四伏,只差一個衝擊,下一個敵人是誰?誰都可能是……

  一向以知己知彼著稱的他,此刻也不能完全斷定,郭昶的外援將會膨脹到哪一處,於是不說其它,不再部署別人,只是俯下身來、耳語叮囑了吟兒一句:「吟兒,在我離開的這幾天,無論發生什麼,都切忌和郭昶有過近的接觸。」身邊將士皆以為他二人私下說情話,竊笑著都沒有上前打擾。

  她安坐馬上,微笑聽罷,神情專注地點頭答應。雖然他說得不多,但有些話本就不必多說。

  

  阡離開的幾天裡,戰勢逐漸趨於平緩。先前態度囂張的孫寄嘯,果然由於孫思雨的被擒而不敢輕舉妄動,吟兒只需對他再走一步,便能從牽製成功轉為收伏。盟軍留在此地的其餘將領,莫非、柳五津分佈於吟兒兩翼,維持對黑(道)會殘部的打壓;祝孟嘗初來乍到,於是先在吟兒身邊休整候命;范遇則率隊去為遠道而來的暗器王楊致誠接風。這裡的一切都看似風平浪靜,只等待阡與海逐浪、向清風等人旗開得勝、擊敗楚風liu凱旋。

  然而,吟兒知道,所謂風平浪靜,不過是個會矇蔽人的表象罷了,暗流洶湧,必須審時度勢。阡的那句耳語,正是在叮囑她:危險不可能減少,減少的只會是關注和警惕,所以,若真正希望他旗開得勝,首先她就必須做到這一點——

  「切忌和郭昶有過近的接觸」。

  做他的後盾,有時候只要做這麼多而已,阡的意思她清楚,那就是,保證她自己的安全。

  毋庸置疑,當他當仁不讓站在風口浪尖,他的女人也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卻希望他因為這個女人是她,所以沒有後顧之憂……

  

  也便是這幾日,祝孟嘗將軍開始學乖,別說去調戲孫思雨,看見她就仿如老鼠見了貓立即繞道走。軍營裡四處流傳著那夜孫思雨壓著他痛打一氣的段子,添油加醋以訛傳訛傳到祝孟嘗耳朵裡,卻成了「祝孟嘗非禮俘虜,盟王大怒,棄之不用」云云,祝孟嘗一聽就徹底慌了,忙不迭地跑來吟兒這裡問她,為何主公這次出征只帶了向清風和海逐浪卻不選擇他,到底是因為孫思雨之事,還是因為主公與他不熟悉,不能對他完全信任。

  吟兒先是一怔,才發現祝將軍表面大大咧咧,其實卻這般在意阡對他的看法,微笑搖頭:「都不是。」

  「那又是為何?」祝孟嘗奇問。

  「因為不適合。」

  「不適合?」祝孟嘗懵在原地,半信半疑。

  吟兒笑而解釋:「就拿你短刀谷三巨頭來講吧,同樣的一仗,風將軍可能有十成把握才出擊,海將軍要到五成出擊,祝將軍卻不管有沒有把握隨時都可以出擊,所以,白帝城一戰,三位將軍才各有分工,各司其職——風將軍就不可能衝進去救人,同樣的,祝將軍也不可能在外指揮作戰。」

  「喔……這麼說來,這一戰讓清風和逐浪合作,也是看中他們最適合咯?」祝孟嘗好像有點懂了。

  「不錯。金北第四的楚風liu,還有她手下的虎將羅洌、可能會在她身邊出現的金北第二軒轅九燁,這些人,作戰風格不如賀若松張揚,卻一個比一個陰毒,海將軍、向將軍都已經是他們的老對手了。既然這一戰要求速戰速決,那當然是用他二人再適合不過了。」吟兒說。

  「原來是這樣……那我可就放心得多啦。」祝孟嘗暢快笑起來,「不是因為孫思雨就好,我可不想主公對我再有任何差印象。」

  「『再』有?」吟兒一怔,聽出弦外之音。

  「說來到真是窘迫,主公好像知道我的一件糗事。」祝孟嘗面上一紅,點頭,「主公好像知道,我喝酒誤事的一次經歷,其實也就一次而已,但卻是我祝孟嘗人生中一個不小的污點。不然我真的沒有一場敗績……」

  「他怎麼會知道祝將軍的糗事?」

  「我也不知他怎麼會知道,所以我說主公是天神轉世嘛!」祝孟嘗撓頭,「說到那次醉酒誤事,是正巧和一個老朋友遇到了,常年不見多喝了幾杯,正巧這個時候柳五津就在我的管轄裡被宋軍莫名其妙抓住,吹暗號給我……我是萬萬想不到那老頭子那麼冒失,竟然會被自己人抓住,就沒當真,繼續喝酒沒去救……差點貽誤了他……說到底,知道我喝酒誤事的,也就柳五津、萱萱、那個老朋友,還有個小頭目罷了……」祝孟嘗回憶著當年的一幕幕,「按理說,柳五津他們不會隨便出賣我,另外那小頭目,打死了也不會和主公有見面吧,就算能有幸見到主公,也犯不著跟他提我啊……」

  「對啊,那真奇了。待他回來,我幫祝將軍問問他。」吟兒面露驚疑,他林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神了,連祝孟嘗絕口不提的多年前的糗事都瞭如指掌?

  正自交談,忽然營帳外衝進一個小頭目來,事態緊急,故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主母!郭昶派人來軍營挑釁,要立即與主母你單打獨鬥!否則你會後悔……」

  吟兒心念一動,阡說過,切忌和郭昶接觸過近……也便是說,阡在離開之前,預料到郭昶可能會有現在這樣的舉動,但在阡的棋局內,只容許郭昶有這個計畫,決不允許他實現。

  吟兒立即拒絕:「去陣前告訴他的人,不必動這個心思了,郭昶他再練一百年的功夫,也斷然贏不了我。」這一刻,她堅守著阡的囑咐。

  不多時,那小頭目去而復返,面色裡明顯寫著焦慮:「主母,郭昶他,說你不敢戰他,縮頭烏龜,又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說,現在你求他單打獨鬥都不可能了,限你一個時辰之內,立刻入山去見他,否則你會後悔……」

  「荒謬!什麼縮頭烏龜!」吟兒怒不可遏,卻知這是激將,顯然不可能就被激出去,「你告訴他,不必這麼心急,他哪天投降了我之後,自然天天有機會見我!」

  「盟主,事情有些不妙……」莫非忽然來到帳外。

  「出了什麼事?」她見莫非神色凝重,奇問。

  「范遇他……暴露了行蹤……」莫非壓低聲音,「不排除是奸細出賣的可能……」

  吟兒心一緊,她當然知道,范遇此去是要為楊致誠接風的:「那麼,楊致誠楊將軍呢?他也?」

  「適才有部下逃回來,說范遇和致誠剛剛見面,就被一大群土匪截住,跟著發生了一場亂戰,包括他二人在內,有數十人都被俘了……」莫非面色黯然,「正巧郭昶他這麼有底氣來要挾……恐怕,都在他的手上。」

  吟兒收斂了怒氣,轉頭問那小頭目:「郭昶還說了什麼?除了一個時辰之內,還有什麼要求?」

  「說主母最多只能帶一個人隨行,否則你會後悔。」小頭目說。

  「他爺爺的,怎麼這麼喜歡說這句『否則你會後悔』?!偏多帶幾個,看他怎麼讓我們後悔!」祝孟嘗怒火中燒。

  「祝將軍……」莫非示意他收斂,「盟主,待確定了范遇和致誠在他手上再作定奪,如何?」

  吟兒點頭,對那小頭目說:「你不必向郭昶傳話了,他等不到回音,會自覺地炫耀他有人質的。」

  「盟主,一旦確定了他有人質,不如我跟隨盟主入山?」莫非關切詢問。

  吟兒搖搖頭。

  「那……由我來保護主母!」祝孟嘗立刻自薦。

  吟兒一笑:「兩位好意我都心領了。我心裡已經有了要帶的人。」

  「只帶一個去,會寡不敵眾……」祝孟嘗一瞬擔憂不已,「萬一主母遭逢了什麼不測……」

  「呸,什麼不測!少胡言亂語!」莫非趕緊制止。

  吟兒粲然一笑:「怎會寡不敵眾?我帶去的雖是一個,郭昶手裡還有十多個呢。再者,見他而已,只是交涉,未必起衝突。」

  莫非一怔,肅然起敬:「盟主,那我便在山外,等待盟主平安歸來。」

  

  出征時,她忽然又憶起阡對她的耳語,阡的溫度,彷彿還在鬢角。

  做他的後盾,本可以什麼都不做,只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就足夠。只要自己安全,阡就一定不會有後顧之憂。

  但做他的後盾,也可以做得比他佈局時希冀她能做到的更多。保證自己的安全,亦要保證麾下的安全。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8
第358章 交涉

    巍峨仙山,疊嶂層巒。

  風緊,走過黑(道)會這一行行一列列的非正規軍,發現他們,其實也只不過是一群亂民而已。武器直接由農具升級而來,拉幾個所謂的武學家族湊數,再吸引些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加入,就這樣,擴散成一個令官府頭痛不已、令正道深惡痛絕多年的天下第一黑幫。著實又尖銳又可悲。

  正午,太陽曬得火辣,每個人的臉都被扭曲變形,仇恨變得單純,單純卻強烈。

  迎面可見被捆縛的范遇、楊致誠兩位將軍及其十餘麾下,吟兒環顧四周,除了目前被牽制的三當家孫寄嘯之外,黑(道)會首領能活著的基本全在這裡了。然而,即便武功最強勁的孫寄嘯不在此地,黑(道)會仍有靈魂郭昶,軍師陳旭,勇將顏猛三者坐鎮,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苟延殘喘的他們,此刻,是濃縮後的人多勢眾。

  然而,當他們看到吟兒身後那個人的一瞬間,原先的黑臉忽然都不能自控地變慘白,愛恨交織,個個哽咽,許久才紛紛咬出兩個字來:「大哥……」「大哥?」

  吟兒帶來的隨行不是別人,竟是黑(道)會最先投降林阡的大當家鄭奕!

  「大哥……你,你回來啦……」六弟顏猛第一個動情,眼淚簌簌地流,作戰再如何勇猛,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罷了。

  「大哥!」百感交集的黑(道)會會眾,暫且忽略了對盟主的仇恨,幾乎就要湊到鄭奕身邊來噓寒問暖、問長問短。

  「他不是你們大哥!」郭昶忽然一聲怒吼,虎目圓睜從主位上起身,「他只不過是這個抗金聯盟的盟主帶來的戰俘而已!」冷笑和鄭奕對視一眼,輕蔑口吻:「鄭奕,我早就說過,義氣交情都是虛妄!真正大難臨頭的時候,大哥比小弟還要靠不住!!」

  「二弟……」鄭奕淚水漣漣,語氣真誠,「二弟,咱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又不是什麼不共戴天,咱有什麼氣是嚥不下的啊……」

  「不是不共戴天!?自從林阡派洪瀚抒到這裡來圍剿我們,黑(道)會橫死了多少弟兄你數得過來嗎,你問問自己,這還不算是不共戴天!?」郭昶大怒,「你!降了仇人,就不配叫我二弟!除非你立即用我這把劍,殺了你身邊這個女人!你回來,我們還認你做大哥!你歸降林阡的大罪,我們可以既往不咎!」說罷扔來他的繁弱劍,黑(道)會眾群起響應:「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吟兒驟然被殺機包圍,范遇與楊致誠皆是大驚,齊道:「鄭奕!休傷盟主!」

  危難當頭,吟兒面不改色,她其實也聽得出,若非洪瀚抒事先不聽阡的命令肆意殺戮,也許盟軍早就收服了郭昶也說不定,而用不著現在郭昶這麼恨他們……

  「二弟,恕我難以從命,我這次上山,是保證你與盟主交涉順利,不是為了雙方結怨更深!」鄭奕正色搖頭。

  「那你放心好了,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她單憑你交換不了他們!」郭昶咬牙切齒地冷笑,「鄭奕,你就沒有好好反省過麼?就是因為你這個大哥不堅定,過早降了林阡,我們解散了多少兄弟,損失了多少人才?!」

  「若可以消解戰亂,鄭奕情願不當大哥,甘心屈居人下。」鄭奕低聲說。

  「你!你(和諧)他媽混蛋!」郭昶忍淚,指著他鼻子罵,「你這個老大都不存在了,我們黑(道)會還有希望個屁啊!?」才不管吟兒這個外人在,甚至正眼都沒有給過一眼吟兒。

  「二弟,降吧。棄暗投明,勿越陷越深。」鄭奕嘆了口氣。兩人的立場不同,卻一樣堅決。

  吟兒蹙眉:如郭昶這樣一個粗魯可笑還帶著點蠢、卻不像有心機的人,顯然不可能主動出賣孫寄嘯。眼光一移,掠過那還在抹淚的少年顏猛:性情真摯,天真無邪,更不可能是他……再將視線落到陳旭身上:會不會……是他?

  

  「來人,給兩位賜座。」恰在此時,陳旭見郭昶又要暴跳,立即拉住他,壓低聲音,勸道:「二哥,切勿再和大哥爭執,否則正中這盟主下懷!讓她只帶一個人入山,她偏巧誰都不帶,只帶大哥,就是想用大哥激怒你、分化我們……」

  「老五說的不錯,要冷靜……要冷靜……」郭昶自言自語,拚命給自己灌水降火。

  勸罷郭昶,陳旭轉過身來,也在此時打量了吟兒一眼。他真是沒有見過哪個女子,孤身陷入敵營還這般從容,面對著這麼多敵人都面不改色的,恐怕思雨在此,也要自愧不如。何況……何況單看她模樣,實在是嬌小得很,教他難以置信。心念一動,帶著試探的性質直接問:「盟主,可認得你面前這東西是什麼?不會從小到大,碰從沒碰過吧?」

  剛剛坐下的吟兒微微一怔,看見座前桌上呈著的原是只平常的繡花針。這個名叫陳旭、長相偏柔的黑(道)會軍師,原來早有準備要羞辱她?

  「一直都在為盟王林阡嘆息,為了奠定抗金聯盟的基礎,常年在外征戰顧不得兒女私情,幾度失去至愛,最後迫不得已只能娶個粗魯的女子為妻。唉,大家願不願意相信,眼前這女子,別說心靈手巧,就是連最基本的穿針引線都不見得會?」陳旭說罷,黑(道)會眾全都跟著嘲諷起來:「不會吧,身為女子,連這些最基本的都不會?」「那還怎麼嫁給林阡?」「哈哈,盟主,難道還要我們這些大老粗們教你這根針該怎麼用?」

  「不必你們教,這等平常暗器,我自會用得嫻熟。」吟兒等他們笑完了,也回報一笑。

  「暗器!?」陳旭還未及說完,忽然語聲中斷,卻見他面色一變,許久,拳才從桌上移開,郭昶和顏猛都能清楚看見,適才紮在他握空了的拳裡的,正是那根繡花針。吟兒不想傷他,故而只是略施小計,選了虛空一擊,饒是如此,陳旭都心服口服,不敢再羞辱一句。

  「老實說,我真的不會穿針引線,但旁人縫補的針到我手上就是暗器,線到我手上就是利刃。所以我此生只勝任盟主,而不可能躲在哪個山坳裡繡花!」吟兒微笑,「如今我終於懂了,我抗金聯盟為何能完勝你黑(道)會,我們縱是女子也談征伐,你們即便男人還問針線!」

  「你……你……我……」陳旭開始咋舌。

  看他這麼快就落敗,吟兒心裡著實有了底:陳旭,雖言軍師,不過如此。多謀略、而少魄力,所以出賣孫寄嘯這件事,他最多只是個贊成者,而不可能是決策者……

  阡說得果然不錯,郭昶身後,一定還有一個推手。

  

  「你也不必擔心盟王林阡的家事。溫柔的女人他身邊多的是,他偏喜歡粗魯的又如何?!」吟兒說這句的時候,臉微微一紅。形勢緊迫,也只能跟他們厚臉皮,轉過臉來直接換敵人:「不必廢話了郭昶,你說讓我入山見你我也來了,現在該告訴我要怎樣才能放過范楊兩位將軍了?」

  郭昶冷笑:「盟主,我說是交涉,你還真以為是交涉了?你覺得你進來了,還走得掉嗎?」

  「二弟!你!豈能如此背信!」鄭奕大怒。

  「一丘之貉,大哥棄義,二弟自然背信!」郭昶冷道,根本就是還在和鄭奕賭氣。但盜亦有道,郭昶其人,本應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看得出,在見到鄭奕之後,情感轉變最徹底的其實根本不是別人而正是郭昶。當不經意間,過去相依為命後來投降離開的大當家又出現眼前,郭昶縱使暫時還是群龍之首,心理上卻和其餘會眾一樣產生了屈從,陡然就燃起了一種要勸大哥回頭是岸的希望,這個希望,卻又在鄭奕立場堅決的一瞬間跌得粉碎,試問郭昶怎能不心亂,不脆弱?

  脆弱的人,太容易誘導。吟兒好歹和阡並肩作戰久了,早已懂得察言觀色。

  「郭昶,聽說你是川東一帶赫赫有名的劍客,遇見我,竟不想向我挑戰一二麼?」吟兒看向郭昶,明明身形比他小得多,卻是居高臨下的口吻,「剛剛還叫我入山來單打獨鬥,難道只是託辭而已,不敢真的挑戰?!」

  郭昶明顯動容,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聽說鳳簫吟你是劍聖?最初到底是公認還是自封?」

  「既非公認,也非自封。」吟兒笑,「最初稱呼我劍聖的人,只是林阡一人。」

  「竟越傳越廣,最後成了事實?」郭昶戰意燃燒,躍躍欲試,「那你的惜音劍,不如就跟我繁弱劍比一比,我倒要看看,盟王林阡他眼光如何!」

  她看他已然探劍,立即退後一步:「慢著,要挑戰我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才應你的戰!」

  「什麼?!」郭昶大怒,「明明是你求我挑戰,怎生還要向我提條件!」隨刻左手握緊了右手:「那我不比了!」

  「哦,憋著的感覺,可真是難受得緊呢。」吟兒微笑著,魄力如斯,完全佔據主動。

  「鳳簫吟……我……我算是著了你的道!」郭昶實在不明白,自己是怎生從主動淪落到了被動,「鳳簫吟,你待怎樣?」

  「先放了我這些手下。」

  「不行!只能先放一個!」郭昶連連搖頭,偏不遂她的意,「先挑一個出來放出去,你立即與我單打獨鬥。若你能勝過了我,我才能再放其餘!若不能勝或反悔了不跟我比了,其餘的就走不掉了。」

  吟兒一怔,原來他是怕她反悔。放第一個是送她的人情,其餘人才是對她的牽制:「說比劍就一定比了,怎可能反悔?!郭昶你未免小看我鳳簫吟!」

  「跟我比劍,可不是一般的點到為止,刀劍無眼,死就死,活就活,郭某人無所謂,就怕小姑娘你不敢應戰!」郭昶略帶豪氣地笑。

  「楊將軍,你先行下山去,自然有人接應。」她無懼一笑,決定先放身負武功的楊致誠。

  「好!小姑娘果然有劍聖風度,接招吧!」郭昶劍握在手裡早已迫不及待,倒也是個劍痴無疑,鬥劍在即,陳旭、顏猛便是想攔也攔不住。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8 16: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8
第359章 鬥劍

    繁弱劍。

  「繁弱」二字,歷來專指神弓,唯郭昶以之為劍命名,武林中人不解其意者不予追究,知其出處者則一笑而過,背地裡卻總要嘲諷郭昶幾句,說他生搬硬套的有,笑他附庸風雅的也不少,總而言之,包括吟兒在內,都曾以為郭昶「繁弱劍」得名不倫不類。

  然而,待到真正和郭昶對面交戰時,才知膚淺的不是郭昶,而是自己。只因對方手中劍,非繁弱之名不能配!

  奇巧輕便,亦剛亦柔。劍之鑄造,如弓。

  風馳電逝,躡景追飛。劍之速,如弓。

  霹靂弦驚,轟然雷作。劍之勢,如弓。

  便就因這郭昶行劍快而劍感輕,瞬間,驚覺繁弱劍分崩離析,如煙似燼於空中四處散漫,又因之內涵凌厲,暗藏剛勁,雖散還聚,越散越聚,怠慢不得,忽略不能,竟要求吟兒無處不設防!

  所幸吟兒惜音劍素以靈幻著稱,固然對手來勢洶洶,也削不弱她惜音劍「一劍十式」之險急多變、縹緲靈巧,對手進攻堪稱鋪天蓋地,吟兒防禦亦根本無懈可擊,片刻眾人眼中不僅繁弱劍有自我拆散之容,惜音劍更有劍中蘊劍、劍外構劍之感!

  戰局中劍浪迭起,看得所有人都眼花繚亂。劍氣如霜,早已分不清惜音劍和繁弱劍真正方向,又哪裡辨識得了到底現在郭昶和吟兒誰佔上風!?

  數十招後已互知實力,郭昶面露震驚之色:「小丫頭,出得了一手好劍法!」

  「你也不賴,到我聯盟去,排得上名!」繁弱劍也真是別具一格,與孫思雨偷師青城照單全收不同,郭昶他不僅汲取了眾家所長,其招其式還明顯有他自己所悟,可謂學劍無師自通的天才!但吟兒雖然震撼,卻還不至於落得下風,武功比郭昶高強的對手,她身邊比比皆是。

  「誰會降你聯盟!你做你的千秋大夢!老子才不會投降仇人!」驚回現實,郭昶瞬即便被這一句激怒,數十天來負隅頑抗的恥辱感和崩潰感猝然積聚,化成巨力轉移到他青筋凸起的手上,如斯淒絕的舉止神情,在後續的二三十來回內,從不曾離開過郭昶。

  吟兒心中一緊,只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冷不防衣袖便被郭昶劃破了一道口子,匆忙回過神來招架,有感憤怒中的郭昶與適才判若兩人。一旁觀戰的范遇等人,看郭昶猙獰時力量大增而盟主明顯氣勢不及,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想不到,面前此人一旦行劍就絲毫不被狀態心情所影響,反倒是越憤怒時出劍就越是高妙,此刻吟兒就在他劍風之下,感覺得出他的每一劍,都像是搭在繁弱弓中射出來的!

  郭昶顯然混淆了手中是弓是劍,抑或參透了兵器亦弓亦劍,恐怕越往下打,所悟就更加深入!也許,人都是要到破釜沉舟時才會爆發出自己的無限潛能,吟兒意識到,這一刻被憤怒佔據的郭昶,狀態好比走火入魔,劍法已經瞬間突躍到了能與她抗衡甚至打壓她的地步!

  這樣的突躍,只發生在她勸降的那一句之後。若言孫思雨的死穴是遭遇輕薄,則郭昶的逆鱗就是投降啊……

  

  范遇被縛於側,眼睜睜看著郭昶步步緊逼、盟主連連後退,一個面上殺氣澎湃,一個神情雖鎮靜卻緊張,暗嘆形勢不妙,如果他沒有記錯,盟主在最近的十餘劍內都只有防守,從來沒有攻擊過!

  不容多想,范遇驚呼一聲心都差點跳出來,便在這一刻,盟主已被狀態反常的郭昶迫到絕境,前有郭昶兇猛逼迫,左右都被劍路封死,只差一步背後就是山壁攔路,連立足之處都不再有,不束手就擒別無它法!

  當前後左右全然受阻,吟兒卻遠不如想像中那般慌亂。她無路可站又何妨?只要惜音劍有位可佔便好!瀕臨絕境,劍不曾停止過半式,邊完全凌空地側行於山壁上,邊居高臨下地繼續和郭昶打,如此飛簷走壁的本事、爐火純青的輕功,怎可能白白浪費了還沒拿出來就輸給了郭昶?!一旁的范遇等人見她化險為夷,皆喜形於色,趕緊喘了口氣繼續觀戰。

  然則郭昶眼看拿不下吟兒,毫不猶豫也立即趁勝追擊走壁而上,眾人見兩道身影於山壁上另闢蹊徑,時走高時降低,忽斥遠忽迫近,唯劍之交火一直不滅,不禁又是讚歎又是擔憂,須知這千仞壁陡峭嶙峋,豈比得上平地鬥劍輕易!?他二人卻漸入戰況,片刻已不凌空橫走,換作倚壁疾行,嫻熟得如履平地,攻勢不減,步法不亂,力道不絕。

  「以劍繪路。」范遇抬望眼,暗嘆這幕情景,山壁上交錯著兩簇強烈劍光,時不時還會橫擦過堅石拖出無數火花,偶爾更有石碎而墜,可見鬥劍激烈。

  「真是蹊蹺,郭昶他劍法雖然不賴,也沒聽說有這麼高,能纏盟主這麼久……」「恐怕是背水一戰,迫切想把盟主俘獲,所以才這般拚命吧。」「今天的郭昶,戰力比往常提升了至少十倍!」「那麼……盟主她一時半刻能擊敗郭昶麼?」「擊敗?盟主現在只能靠在山壁上一直避讓著走,根本無力還擊啊……哪裡有機會擊敗他……」盟軍諸將竊竊私語,只有范遇能聽得見。

  范遇心念一動:不一定……

  不錯,「盟主現在只能靠在山壁上一直避讓著走」,而且的確一次比一次更貼緊她身後石壁看似無力還擊了,但如果說,盟主是在伺機利用山壁、故意地越貼越近、等候著一個時機……范遇心底雪亮,原來是這樣!——

  恰是此時,誰都看見交戰中的盟主流露出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破綻,立即被郭昶抓住一劍就直撲過去,盟軍除了范遇所有人都是面色大變,郭昶明顯沒有猶豫,適才橫生的暴戾之氣順著繁弱劍一同衝撞到緊貼於山壁的吟兒面前,只差寸尺就能奪了她性命!

  「最後一劍!」郭昶大聲喝,卻來不及將話說完。

  便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郭昶哪裡來得及有意識考慮多少,近在咫尺的這道淺白色影子竟在最後一刻驚人一移,從自己與山壁之間消失!一聲巨響,本該刺在吟兒身體裡的繁弱寶劍來不及收回、勢如破竹般撞入石中央,隨之掠過郭昶眼前的是從斜路里重新襲出的惜音劍!轉守為攻,只在交睫間!

  郭昶大半力氣都給了適才的最後一劈,現在還剩小半力氣哪裡拔得出兵器來抵擋,勝敗轉換得如此突然,還來不及想清楚,已然被盟主她一劍鎖喉,凝神看去,盟主得勝的笑容裡存著三分的狡黠:「最後一劍,在我這裡!」

  他萬萬不會想到他賴之阻斷盟主的堅硬山壁,竟在最終扣留住了他的繁弱劍!此情此境,顯然輸了!

  「好一招欲擒故縱,一勞永逸!」范遇欣喜嘆息,想適才戰局凶急,也唯獨盟主能有膽量鋌而走險,假意示弱以誘引郭昶全力貫注於那一劍來殺她。而最後一刻在岩壁上的極速一移、害郭昶一舉擊空更失了武器,除了盟主,天下間恐怕也沒幾人速度追得上、身形夠得了了!

  黑(道)會會眾齊齊大驚,匆匆上前,紛紛問道:「二哥!可有事!?」

  久之,郭昶和盟主還停留在山壁上不下來,更教黑(道)會會眾擔心不已,紛紛猜測二當家是否被她劫持,還是已經死了?!

  「莫對二哥不利!」大當家已是戰俘,二當家又生死未卜,如此戰局,怎不教黑(道)會軍心大亂。風雲突變,形勢逆轉!吟兒雖是受要挾而來、為交涉才戰,卻很可能憑這一戰給黑(道)會帶來永劫!

  「二哥,你應我一句啊,你還活著嗎!」人群裡有人吆喝著。

  「你才死了!」中氣十足,顯然還活著,所以眾人鬆了口氣,郭昶既然沒死,那一定是被鳳簫吟劫持了。

  「我所見高手,無一人像盟主這樣地設局打敗我。佯敗,以石鎖劍,得勝,捲土重來。」郭昶自己送進山壁的繁弱劍,終究一時難以挖出來,耷拉著腦袋,後悔不迭。

  顏猛見勢不利,立即拔刀出鞘,直架在范遇脖子上:「盟主!切勿亂來!快放了二哥,否則你的麾下性命不保!」

  吟兒一笑,想,若是楊致誠他還在這裡,肯定會立刻大喊:盟主,別管我們!殺了這些散兵游勇,黑(道)會解散定了!倒是慶幸,現在留下的是范遇呢。

  顏猛看她忽然一笑,整個人都怔在那裡:「你……你笑什麼?聽見沒有!帶二哥下來!否則殺了他!」

  「是郭昶他自己不想下來。」吟兒面露無辜色,「你們二當家,時刻不想與他的繁弱劍分離。怪不得我。」轉過頭來看向郭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勝了你,希望你依言放了我所有手下。至於我,容後再議。」

  「好!既是輸了,當然依言放行。」郭昶正色,「六弟,放了他們!」

  「要等到二哥安全下來,我才放他們!」顏猛立刻說,關心之至。說的同時刀已在范遇脖子上留痕。

  「郭當家,適才盟主在戰局中流露的破綻,連我這不甚懂劍的人也看得出是她的劍局,為什麼郭當家這樣的高手卻沒有看得出,還心甘情願把劍送進了石壁?」范遇雖在刀下,卻仍然像平時一樣的足智多謀,抓緊時機來引導局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陳旭輕聲代郭昶答,卻連他自己說完也覺得不夠貼切。

  「為何、我沒有看得出來?」郭昶面色一變,靜下心時已不如適才暴躁,果然適才是走火入魔。

  「因為,剛剛的郭當家,和平時的你不是一個人。」范遇說的同時,遠遠看著為了救他們而孤身入局的吟兒:盟主,范遇絕不會連累了你,我害你孤身赴險,便由我來,將你救出去……

  「你!少給我妖言惑眾!」顏猛大怒。

  「讓他說下去!」郭昶喝道。

  「平時的郭當家,劍法不如今日狂躁,可是絕對比今日清醒,破綻是真是假,一眼就可以辨識得清,今日卻一心求戰,一味要打敗盟主甚至不惜殺了她,神志不清所以才會輕而易舉就入了盟主的劍局!我敢問郭當家,你覺得適才的自己和平常的自己,是同一個人麼?」

  經范遇這麼一說,黑(道)會會眾都覺貼切,郭昶自己也被震驚,握劍的手開始放鬆。顏猛回味的同時,對范遇殺機驟減。

  「郭當家適才的表情,我只在兩個人的臉上有見過。」范遇嘆了口氣,「一個是盟王林阡,一個是火從鉤洪瀚抒。他二人,也曾這樣地被激怒,繼而走火入魔……」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8 16: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5:59
第360章 推手

    「什麼!你少將我二哥與林阡、洪瀚抒那兩個魔頭相提並論!」顏猛立即打斷。

  「是啊,林阡洪瀚抒二人,走火入魔的時候真的就是魔頭。」范遇肅然點頭,帶著些苦笑,「想必各位都聽說過,盟王林阡在黔西作戰時,一夜之間剿殺魔人無數的罪行。以殺戮去謀取征服,盟王林阡是我抗金聯盟第一個這麼做的人,雖然他後來幡然醒悟、不曾再肆意殺戮過一次,可是可想而知那次錯誤對他的部下們造成了多惡劣的影響,沒過多久,洪瀚抒就完全學會了這一套……唉,不知是被什麼原因觸怒,洪瀚抒來到川東之後就開始胡亂攪局,聽不進任何人的規勸,走火入魔,暴戾成性,他對你黑(道)會犯下的罪行,簡直可以用罄竹難書來形容……」

  郭昶攥緊了拳:「不用你說,我知道洪瀚抒和林阡是一夥的!洪瀚抒在川東見一個殺一個到處掀起戰亂,林阡就在千里之外等著咱們死得差不多了、趕走洪瀚抒自己來收這成果!」

  「郭當家此言差矣。我說過,後來盟王醒悟了,就再也沒有濫殺無辜。」范遇搖頭,「連郭當家你也知道,洪瀚抒挑起戰禍時,盟王尚在千里之外,那郭當家又怎能把對洪瀚抒的仇恨,全盤推到盟王頭上去?當時盟王把川東之戰交給洪瀚抒,是信任洪瀚抒一定能做好一切,更千叮嚀萬囑咐必須要優待俘虜,不曾想,洪瀚抒會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性情大變更作出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所以盟王立即便從千里之外趕到了這裡加以阻止!我們誰都不覺得這是成果,老實說,這根本便是個爛攤子而已……」

  郭昶一下子就語塞,喃喃自語:「盟王加以阻止?洪瀚抒,性情大變?」

  「洪瀚抒的性情大變,就和郭當家今日的反常一模一樣。郭當家現在回憶起來,可還記得適才跟盟主是怎麼鬥劍的麼?還是腦袋里根本就一片空白,只是被一種信念牢牢控制著?任是誰都無法將你喚醒過來?」

  郭昶一愣,腦海裡一片空白。

  「殺戮中的洪瀚抒,也是一樣啊。」范遇循循善誘,「待到雙手沾滿了鮮血,像醉酒的人忽然醒了,知道自己根本就無力面對,無力承擔這些罪過了,怎可能還留在川東?後悔懊惱,卻補償不了,唯一的方法就是離去,離得越遠越好,郭當家,這就是你今時今日找不到洪瀚抒、只能找到盟王盟主的原因啊。盟王和盟主,一心一意地要替洪瀚抒補償你們,所以,這半個月來,對黑(道)會都是安撫為主,從未主動挑釁過一次,這是我盟軍欠你們的,盟軍與你黑(道)會的這一戰,本不是為了結仇……」好一個范遇,竟觸動郭昶將心比心來感悟敵人,不僅澄清了林阡,還令郭昶理解了洪瀚抒,是何其聰穎也。

  吟兒看郭昶動容,心中暗嘆范遇看待問題比誰都深入,竟然能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藉機招降郭昶,先前吟兒的招降方式偏硬,反倒觸怒了郭昶,如今范遇和她一樣看準了郭昶的死穴,避開了爭鋒相對而語氣柔和,自然過渡,潛移默化,使得郭昶對這些都有了進一步的瞭解,或許會消除雙方誤解也不一定。吟兒想,難怪阡總要贊范遇心思細密、觀察狠准。范遇他,真是林阡手下最好的謀士。

  「如我所言,適才你的走火入魔之感,盟王有過,洪瀚抒傚尤了,郭當家,難道要因為仇恨和誤解,就被洪瀚抒影響了,讓自己也變成那樣的魔頭,將這種暴戾成性世代流傳下去嗎?還是應該化解了仇恨,重新審視和接受彼此?」范遇勸到這裡,淡淡一笑:「其實我抗金聯盟和你黑(道)會都有著一樣的性子啊——直到最後一刻、也絕不放棄希望的性子……」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一點從生來就都一樣,我們都是宋人。」吟兒補充。

  「我們都一樣?這麼多年,甚少正道中人會說一句我們都一樣。」顏猛眼中噙淚,「都說黑(道)會是興風作浪的土匪,燒殺擄掠的盜寇,只有人說我們是禍害,沒有人說,我們都一樣,其實很多事情,我們都懂的,可是沒有人知道我們懂……」

  「是啊,很多事情我們都懂。朝廷軟弱,故土不復,世道凶險,戰禍不絕。這些,三歲小孩都知道,靠近邊關生活的我們,理應比你們有更切膚的痛。可當飢寒交迫,連生計都沒有,怎可能去談民族大義……」陳旭拍拍顏猛的肩,嘆息不已,「起先,真是矛盾得緊。做順民只有被欺壓的命,一旦叛逆了就只能被說成土匪。可是,走上哪條路,就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想不到,陳旭和顏猛竟能率先被打動。

  「誰都知道,黑了就白不回來了,可是要生存下去首先就得活啊!」「懲惡揚善的大俠英雄,只能在夢裡噹噹了……」聽他倆這麼動情述說,顯然有不少黑(道)會會眾心動,自是立場不堅定的產物。

  陳旭淒然:「這麼些年,黑(道)會就這樣,一邊承受著正道的辱罵、朝廷的唾棄、民眾的懼怕,一邊也牢牢記得,血肉之軀理當精忠報國,我們,何嘗不想殺了那幫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金人……唉,都是迫於形勢……」

  先前誤會了陳旭,如今才發現,陳旭是黑(道)會裡難得的通情達理,應該也是個懷才不遇的有為青年才是。出賣孫思雨,他可能是在勸阻不成後才推動的,甚至他對孫思雨更多的不是出賣而是儘可能的提醒和愛護。

  吟兒微笑:「這也許,就是我們雙方的區別吧。當你們迫於形勢必須做盜寇土匪,寧可不要尊敬也要畏懼,我們卻在主動地實現著理想,雖然偶爾會犯錯,會絕望,甚至有時會懷疑,在心裡不停地問自己,矢志抗金的我們,為何要先遇到一路又一路宋人為敵,黔西魔門如是,川東黑(道)會如是,不可杜絕……」

  「盟主可否告訴我,為何你抗金的聯盟,要先遇到一路又一路的宋人為敵?為何一定要向黔西和我川東首先挑起釁端?」郭昶忽然轉過頭來,認真地問。

  「為保證將來抗金無後顧之憂,川黔軍民必當同心協力,一致對外。但若內亂不絕,川黔豈能安寧?黔西魔門與你川東黑(道)會,正是南宋西線之隱患!」吟兒答道,「郭昶,你一直以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無端起釁出師無名,其實不盡然。你黑(道)會雖說是迫於形勢而形成,但有一點實在不可否認,那便是為非作歹,作惡多端,作為川東一帶的地頭蛇,多年來都擾得民怨沸騰,官府頭痛不堪,短刀谷又無暇管治,如此頑固,自是要靠我盟軍來收拾。」

  「說到底,還是想勸我降你!?」郭昶冷笑,卻還未及憤怒,已然被吟兒駁斥:「這是融合,不是投降!宋人與宋人之間,哪裡有所謂投降?」吟兒放輕語氣,「黔西魔門投降之後,依舊由魔人統治,儘管有些魔人可能會覺得生活變苦了,不能肆意妄為了,可是他們也都已經認同,最起先錯的是他們,是他們先剝奪了別人的權力。他們開始正視和周邊百姓的關係,不再一味欺壓,而是相安無事!如今來到川東,我相信黑(道)會會比魔人做得更好,因為大多數的魔人不通世情不懂人性,對盟軍只能臣服不算真正融合,而黑(道)會,卻和盟軍出身一致,目的一致,甚至,立場信念都一致,本就是同一路人!」

  郭昶突然面露猶疑之色,顯然被吟兒這一句說動。

  可是,郭昶為何這一刻會有遲疑?

  吟兒不禁有些蹊蹺:我與范遇勸說了這麼多句,軟硬兼施已經消除了他們對盟軍的仇恨,也應當打動了他們前來投靠,怎麼看都應該是一條通暢的路,無論如何都會比金人的條件更有利於他們……

  為何他到現在還有遲疑?難道有什麼地方,她忽略了?

  通過這麼近這麼久的接觸,吟兒摸透了郭昶的個性,普通的威逼利誘根本不可能打得動他。那麼金人又是憑什麼拴住了他?

  「郭昶,相信你也一樣認可,正邪、黑白、敵我都沒有絕對,只有一種絕對,就是金宋之分。」吟兒強調著,「既要抗金,那便該放下私仇,不是麼?歸屬盟軍,也算是給我與林阡一次機會。」

  「二弟!」鄭奕噙淚,「你問問我,問問思雨,也知道這個選擇對不對!」

  「這……」郭昶低頭往下看,略帶猶疑。陳旭微微點頭,顏猛淚流滿面:「二哥……」

  「好!那便……給你們一次機會……」郭昶正色點頭,不忘語帶尊嚴。

  

  天色暗紅,江湖在搖曳的樹影中洶湧。吟兒站在岩壁多時,不禁也有些累了,此刻看郭昶點頭,輕聲提議:「郭當家,那就將繁弱劍取出來,先下去再說。」郭昶應言點頭,放鬆了戒備運力拔劍。

  一聲微鳴,逃不過吟兒的耳朵,就在背後不遠傳來,驀地漾起一絲不祥,心頭像忽的插進了一根刺……

  輕風起,石穴動,吟兒暗叫不好正待拔劍,晦明交替的驟變過程裡,一道藍色的弧光倏地從她後方竄出來,來不及看清楚兵器屬性,吟兒首先就站不穩被其猛勢擊落,沒有擋得了這偷襲。而她身後不肯棄繁弱劍而去的郭昶,分明有本事閃躲,卻為了護劍,別說讓步,就是手都沒松半刻,因此被那突如其來的武器硬生生釘在原地!

  是刀。

  這一刀又突然又毒辣,對準了適才鬥劍的兩個高手,風力將沒有站穩的盟主掀翻了打落下去,其勢不減正面過去穿透了郭昶肩背!

  郭昶自己還沒有想明白,鮮血已經汩汩直湧,這一刀力量震得他血脈逆轉,整個左肩都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傷口觸目驚心令人不寒而慄,顏猛臉色慘白趕緊要上前救郭昶,那不速之客半空之中又出一刀,風力無窮直灌顏猛,摔落在地還未及起身的吟兒見勢大驚,看顏猛已然對著刀光衝上來找死,趕緊一腳將他踢在刀光之外,縱然只是刀光而已,吟兒的鞋也被刀氣鎮破!

  好險的一刀,如果不是因為盟主本來就站得不甚穩,恐怕現在也會如郭昶一樣,被刺穿了,因為那一刀,本是對準了盟主的!范遇冷汗淋漓,背心都涼了。

  是啊好險……而且這一刀的力量,好熟悉,彷彿從前也領教過……

  吟兒抬起頭來,方知自己剛剛忽略的那一點是什麼……

  剛剛所有的勸降,她都是在強調著金宋之分,可是郭昶還有遲疑。

  那是當然了,當這個幕後推手,根本不是金人,而也是宋人!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8 16: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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