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劍聖 作者:無言不信 (全書完)

 
V123210 2018-2-17 19:5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9 966265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0
第四十二章看一場好戲

    十面埋伏大陣,一環接連一環,層層疊疊,環環相扣。

    利用人數優勢,組成了巨大的包圍圈,將敵人困入其中。

    此時的突騎施部隊便在這大陣的中心,給二十萬兵士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起來,一點一點的給消耗殆盡。

    西域險惡,以至於民風彪悍,受命出擊的安西諸國國王大將,固然不及唐軍那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

    拚殺起來也異常的驍勇,不住的往前突殺。

    裴旻在高處,雙目眨也不眨的看著西域諸軍的一舉一動,將他們的表現都看在了眼裡。

    待看到某一軍的表現,眉頭挑了一挑,叫來了孫週,在他耳邊,一陣耳語。

    看著反抗力越來越弱的突騎施,下達了最後的攻擊命令。

    震天的鑼鼓聲轟然響起……

    飄揚的大纛之下,蘇祿將自己袋囊中僅剩餘的馬奶酒倒入喉嚨,又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帶著茫然的望著四方。

    他引以為豪的十萬大軍,早已在這兩天一日見,給分割成了無數小塊,一點一點的消滅。

    此時此刻在他身旁的僅有不到三千的本部軍馬。

    想著自己也是一代英豪,西北雄主而今卻落得如此下場,不免悲由心生。

    帶著迷茫的目光,看著大局已定的戰場,完全不知如何往那邊突圍。

    裴旻的用意很是明顯,他本可以一日定勝負,但他就是不急著強攻,而是以消耗為主。

    擺明了是將他們突騎施視為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反正早殺晚殺也是一樣。不如用包圍圈來消磨他們的意志,殺傷他們的有生力量。

    以最小的傷亡,取得最大的成果。

    蘇祿不但知道這點,更加知道裴旻這種做法從側面來說是給了他們喘氣的機會。

    只要能夠破圍,就有重整旗鼓,東山再來的機會。

    可是任由他往哪個方向突圍,都會遇到重重阻擊,都會遇上數以倍計的敵人。

    哪怕是想逃往羯丹山,也是如此。

    十面埋伏大陣就是將人多欺負人少的優勢,無限擴大。

    經過兩天一夜反覆嘗試,蘇祿除了身旁的兵卒一點點的減少,士氣一點點的下降,沒有任何成果。

    「早知道如此,就應該將碎葉城付之一炬,魚死網破!」

    蘇祿恨恨地低聲咆哮。

    抱怨換不來機會,反而迎來了唐軍總攻的戰鼓聲。

    「我們突騎施是草原天神的後裔,個個都是英雄,沒有卑躬屈膝的羔羊。便是陷入死地,也要殺個夠本……」

    週邊兵卒配合著自己的可汗,高聲呼嘯。

    但是沒有一刻鐘,呼嘯變成了陣陣慘叫。

    不可一世的蘇祿最後賴以依靠的三千精銳,為僕固懷恩的重甲騎兵一突,從頭到尾給沖成兩斷。

    蘇祿也在亂軍中給擒拿住了。

    裴旻原地安營,就在這屍橫遍野的羯丹山下,安下了營寨。

    在中軍帥帳,裴旻首先接見了葛邏祿的可汗阿史那施。

    這位葛邏祿的可汗,大冷的天,只披著一件熊皮外衣。

    黑色的熊皮上到處可見猩紅的血跡。

    「辛苦阿史那族長了,要是沒你們,哪有這般暢快淋漓的大勝!」

    裴旻大步走上去迎接,對著阿史那施作揖問好。

    阿史那施恭恭敬敬的在三步外站定,認認真真的行禮道:「能為天朝效力,是我葛邏祿一族的榮幸。卻不知國公還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要是沒有,我們自帶的糧食不多,打算折回部落去。」

    裴旻一臉訝異道:「這戰場還未打掃,有多少繳獲的物資並未算清。可汗這就離去,也未免太著急了。至於食物軍糧,這個可汗大可放心,你們遠來是客,哪有讓你們餓肚子的道理。」

    阿史那施依舊畢恭畢敬的道:「我葛邏祿上下都將自己能為天朝而戰而視為莫大的榮耀,有此榮耀一切足以,無需任何嘉獎。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裴旻也很是爽快,說道:「希望我們日後還有機會並肩而戰。」

    阿史那施重重的用拳頭捶著胸道:「只要國公一聲號令,葛邏祿上下兵馬,任憑調遣。」

    親自護送將阿史那施離去,封常清、張孝嵩、崔希逸迎了上來。

    封常清開口就道:「這個阿史那施很不簡單,沒有為眼前的利益所矇蔽,看清了自己最需要的,還故作大方,以換取裴帥的友好。有遠見,還精於人情世故。」

    裴旻掃了三將一眼道:「你們都看出來了?」

    張孝嵩道:「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嘛!他是要趁突騎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去收編攻打突騎施的部落,侵佔突騎施的地盤。相比這一些戰利品,地盤人口才是他最需要的。」

    崔希逸帶著幾分憂心的道:「而今突騎施受到重創,葛邏祿崛起,已成必然。我在擔心,會不會養虎為患。」

    裴旻道:「我們打了突騎施這大老虎,突騎施內部必然動盪,到時必然會有一個全新且不受控制的老虎。與其這樣,不如安排一個目前能夠聽命的老虎。何況突騎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今日一戰,受到重創,依舊有自保餘地。不會那麼容易讓葛邏祿做大的。」

    「而且……」裴旻帶著些許深意的笑道:「養一隻老虎是養虎為患,但是養個兩隻,三隻,那就不是了……」

    回鶻、葛邏祿矛盾極深,有他們相互牽制,能夠為大唐換來更多的利益。

    「走吧,帶你們看一場好戲!」

    裴旻突然露著古怪的微笑,帶著幾分玩味的走向了中軍大帳。

    封常清、張孝嵩、崔希逸皆是一頭霧水。

    應裴旻的邀請,幾乎所有一定級別的將校以及安西諸國國王大將都在帥帳中聚集。

    他們一個個都興致高漲,在此之前,他們做夢都想不到他們真的能夠將突騎施入侵的這十一萬大軍盡數留下,而且還是這般痛快的大勝。

    裴旻還沒有入帳,他們彼此相互聚在一起交談,氣氛熱烈。

    裴旻大步走進了帳內,瞬間喧鬧之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走進來的裴旻身上……

    目光中包含著各種情緒:崇拜,尊敬,信仰,佩服,驚懼,膽寒……

    此時此刻,沒有一人在置疑他的決定。

    都知道面前這位不世出的大唐名將……名不虛傳!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1
第四十三章打草驚蛇

    一步步走到位子上,裴旻氣場十足。

    帳中的蓋嘉運、高仙芝、還有白莫苾、龍真﹑臣偉這類的安西王均是俯首相迎。

    在帳內主位站定,他揮了揮手道:「氣氛不要這麼僵硬,我們可是打了勝戰,打了大勝仗,應該高興開心才對。傷亡數據還未出來。但只憑肉眼就能看出,我們的折損比例,遠遜對方。毋庸置疑,這確實是一場痛快的大勝……」

    北庭節度使蓋嘉運立刻道:「全靠國公謀劃有方,若無國公出謀定計,層層布控,哪有今日大勝……」

    他的確說得是大實話,但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難免有溜鬚拍馬的嫌疑。

    蓋嘉運開了口,其他人也多是你一言,我一言的奉承起來。

    什麼宛若諸葛再世,有韓信之風,孫、吳之器……

    總之都在揀好聽的說。

    裴旻聽了也頗為受用,漫不經心的道:「其實我的戰術計略能夠得勝,有一個人出力很大。要不是他,我的佈局,做不到這麼完美的展開。」

    眾人聽了不知所以。

    只有于闐王尉遲眺心中不住的打鼓,無法確定裴旻說的到底是不是他。

    但是他能確信自己幹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尉遲眺以為將消息透露給蘇祿是幫了他,卻不想著了裴旻的道,洩露了虛假的情報,直接造成了突騎施幾近全軍覆沒的可怕下場。

    自裴旻的計畫洩露開始,尉遲眺那一顆心就七上八下的。

    總懷疑裴旻是不是知道了緣由,才將計就計利用他來傳遞虛假消息,以施行他的算計。

    這一連幾日,尉遲眺都是擔驚受怕的,晚上根本無法安睡。

    「帶上來!」

    裴旻突然一聲厲喝。

    十名兵士抬著一個人走進了帳內,他給五花大綁,捆得就跟粽子一樣,動彈不得,嘴巴也給用抹布給封住,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瞪著兩大眼睛,以嫉妒怨恨的目光看著裴旻。

    裴旻全不理會,說了一聲:「將他丟下!」

    兵士極為聽話,當真就直接丟在了地上。

    蘇祿摔了一個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

    裴旻微笑著來到尉遲眺的身旁,一手指著地上的蘇祿,笑道:「應該不用我介紹了吧……」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覺得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

    與此同時,週邊登時響起一陣驚呼。

    裴旻乾淨利落的一個轉身,身形後撤,避開了要命的一擊。

    尉遲眺滿面戾氣,左手握著一把流光四射的寶刀,見一擊不中,想要往帳外衝去。

    「伯父,你這是乾什麼?」

    哥舒翰目前的地位並不高,位於末席。

    最先反應過來,堵著大帳,怒視著尉遲眺,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依照身份而言,尉遲眺是哥舒翰的伯父,不過是哥舒翰的母親于闐長公主與尉遲眺同父異母,兩人關係一般,並沒有很深的交情。

    但終究是伯侄關係,哥舒翰並沒有直接拔刀,而是厲聲呵斥。

    裴旻是他的伯樂也是偶像,要是換個人,膽敢如此,早就一刀砍下去了。

    跟哥舒翰反應一樣快的是僕固懷恩,他可沒有哥舒翰那樣私人感情,直接一刀就對著尉遲眺背心砍了過去。

    尉遲眺見狀,只能選擇轉身迎敵,手中的寶刀與僕固懷恩的彎刀撞擊在了一起。

    隨著「鋥」地一聲大響,僕固懷恩面色大變的向後退了兩步,再看手中的彎刀,卻只剩下了半截!

    就在這電光火石異變中,帳中文武皆表現出了極快的反應力。

    蓋嘉運、高仙芝、白莫苾、龍真﹑臣偉等西域的國王將官第一時間閃到了裴旻的身前,以保護他周全。

    而封常清、張孝嵩、崔希逸、折虎臣、趙頤貞等人很安逸的退開了。

    折虎臣、趙頤貞他們所在的位子,不足以封堵尉遲眺,都護著封常清、張孝嵩、崔希逸三人。

    場面一下子有些尷尬!

    「這個……你們讓開一下!」

    裴旻看著聚在自己面前的十幾號人,略帶著幾分尷尬的說著。

    本來是一齣好戲,但好像給演砸了。

    「圍觀群眾」入戲太深,居然將他護得嚴嚴實實,連出手的機會都不給他。

    尉遲眺此時已經豁出去了,叫道:「只恨今天沒能殺了你給我兒報仇!」

    裴旻笑著,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說道:「好,都閃開!你要殺我,我給你這個機會,便過來試試!」

    他人已經到了近處。

    尉遲眺見裴旻送上門,想也不想,手中的利刃化為了一道白光,如盤蛇一樣向裴旻合身撲來。

    蓋嘉運、高仙芝、白莫苾這些人都忍不住為裴旻擔心,儘管有傳說裴旻武藝奇高,但是僅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這個文質彬彬,有禮有節的人,身懷超凡武技。

    至於隴右、涼州軍的將校自然是看戲。

    裴旻連動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冷笑著盯向他。

    手腕微微一抖,秦皇劍一半脫鞘而出,無巧不巧的出現在了尉遲眺的手腕處。

    尉遲眺已知自己今日有死無生,這一擊運足全身氣力,臉上還帶著猙獰的笑臉。

    然後……

    一身淒慘的尖叫,尉遲眺抱著自己斷掉的手腕,在地上不住的打滾。

    蓋嘉運、高仙芝、白莫苾等人面面相覷。

    尉遲眺雖是國王,卻以悍勇著稱,這就倒下了?

    似乎裴旻還沒有出手,他只是將劍放在那裡,然後尉遲眺自己撞了上去……

    「來人,將尉遲眺壓下去,醫治看押!龜茲王、焉耆王﹑疏勒王,你們各自派兵,包圍于闐營地,讓人收繳了他們的兵器,禁止出入,將官一級的一律看押。」

    白莫苾、龍真﹑臣偉本就因為這莫名的變故,有些膽寒,生怕給殃及池魚,而今見裴旻如此託付重任,心底也是大安,各自吩咐下去了。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裴旻也說了尉遲眺洩露消息給突騎施的事情。

    說到這裡的時候,裴旻忍不住的咧嘴一笑道:「我的全盤計策,最難的就是要讓蘇祿可汗相信我確實是調兵去襲擊他們王庭,尉遲眺的存在正好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現在是說的一切盡在掌握中,但其實當初為了讓蘇祿相信,他想了好多法子。

    卻不想尉遲眺居然給了一個神助攻,幫著他過了這個最難的環節!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2
第四十四章陷入死地的瘋狂

    其實尉遲眺的反心並未隱藏的天衣無縫,還是有一些痕跡的。

    只是裴旻初來西域,對於各國的情況不甚瞭解。

    即便這幾年他對西域的情況很是關注,知道的也就是一些大概,真正的機密細節,他是難以憑藉隻言片語瞭解的。

    裴旻也不是神仙,能夠看穿尉遲眺心底想什麼,知道他懷有異心。

    他的破敵計畫在前往碎葉城的時候就想好了。

    只是差一點火候,也就是如他所說讓蘇祿相信王庭遇襲是他計畫中最關鍵的一步。

    為了做到做好這一步,裴旻花費了很多腦細胞,之所以告訴西域諸王將官,並非覺得西域諸王將官中有內應,而是他們要安撫軍心,在關鍵的時候難免要洩露一些給兵士,造成一個確有這麼一件事情的樣子。

    這樣蘇祿在碎葉城受到了影響,再將從唐軍這裡探得的消息聯繫起來,讓他確信葛邏祿、蓋嘉運合兵一處,直取突騎施王庭。

    結果陰差陽錯,尉遲眺這個反骨仔將這個假消息告訴了蘇祿,令得計畫加速進行。

    順利的甚至超越了裴旻的計畫,令裴旻驚喜之餘,也覺得很是意外。

    通過孫週的聯繫,裴旻也得知了在碎葉城準備實行計畫的展如也是一臉懵懂悶逼。

    他這邊計畫還未實施,蘇祿已經開始行動了。

    裴旻這才驚覺過來,有人洩露了他的軍事機密,而且就是安西諸王諸國將官,就是那些首次聽到消息的諸國政要。

    因為知道消息的只有兩種人,一類是當天聽他說的那些人,一類就是他通知的葛邏祿、蓋嘉運。

    要是葛邏祿、蓋嘉運有問題,蘇祿不可能是這個反應。

    至於隴右、涼州諸將,裴旻對於自己的眼光還是極為自信的,不信自己帶出來提拔出來的將士會毫無徵兆的背叛自己。

    經過挑選,裴旻將懷疑的目光放在了尉遲眺的身上。

    但他沒有真憑實據,安西的情況複雜。經過這一戰,他對安西諸王大將有威無恩,真要不講情面不論依據的斬殺尉遲眺,只怕會走高仙芝的老路。

    怛羅斯之敗,東西方兩大帝國的碰撞,以唐帝國失敗告終,原因有很多,其中葛邏祿的背叛一直以為是主要原因。

    但在裴旻看來,高仙芝自身性格上的缺陷,才是至關重要的因素。

    高仙芝身為大將,做到了大將的極致,但終究缺少一些文臣的柔和。

    令得自己有威無恩,西域諸國因威生懼,兼之高仙芝確實幹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一下子葬送了西域的局面。

    裴旻向來很講道理,也就設了一個局,將自己全無防備的背後讓給了尉遲眺。

    然後做出一副已經知道一切的模樣……

    果然,尉遲眺自己受不住,意圖劫持他,暴露了一切。

    哥舒翰這時站出來道:「裴帥,讓屬下去問問情況。屬下與于闐關係匪淺,有很多認識的人,應該能夠探出些東西。」

    裴旻略微一怔,應道:「好!你去吧!」

    哥舒翰點頭去了。

    發生了這件事情,裴旻理所當然的結束了此次的軍事會議。

    其實這軍事會議的目的也就是為了將尉遲眺抓出來,真要讓他說什麼,也只能是胡扯一通。

    諸多將官先後離去,唯有孫週留了下來。

    裴旻與他交往多年,知道他最大的長處短處。

    自己這個情報官最值得讚賞的地方就是多想,能夠從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小事,分析出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東西。

    同時他最大的毛病也是愛多想,一有想不透的地方就如強迫症一樣,連吃飯喝水都忍不住思考此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要是不給他解惑,未來的一段時間他幾乎都睡不好覺了。

    於是,先一步裴旻說道:「可是覺得訝異,我為何能夠從諸多人選中誰是內姦?」

    孫週恭敬作揖道:「請裴帥賜教。」

    裴旻想了想,答非所問的道:「這個還不好解釋,就舉個例子……你應該懂得弈棋之術吧?」

    孫週點頭:「略懂一二。」

    裴旻伸出了自己的手道:「這打仗就如弈棋,兵士就如棋子,而我就是下棋之人。棋子如何下,如何走,皆在我掌控之中。眾多棋子裡有一個出了問題,身為棋手,豈有不知的道理?」

    「我刻意選擇了在即將取勝的時候,將西域諸軍都調上前線,就是想試一試,他們之間誰對我大唐陽奉陰違。」

    「這些願意派兵而來的國王將校皆是我朝屬國,而我身為此刻西域的王中王,掌控著他們的生殺大權,焉有不討好我的道理?我若是給他們艱巨無法完成的任務,他們或許會不熱意幹。但是我送給他們功績,讓他們撿現成 便宜,他們又不是真的蠢笨如豬,不明白盡力表現自己才是最佳抉擇。」

    「可偏偏于闐王尉遲眺面對到手的功績都不願盡全力,只是裝裝樣子,擺擺場子,以為能夠敷衍過去。要是這都發不現,我哪裡有臉當這個三軍統帥?」

    嘲諷到這,裴旻正容道:「此事並不能證明他尉遲眺就是內姦,但百分百的可以確定他有問題。」

    「這有問題,就得治!」

    裴旻雲淡風輕的說著。

    孫週聽得似懂非懂的,心底卻是舒服了。

    孫週剛走不久,哥舒翰心急火燎的來到了帳外,說有急事求見。

    衝進了帳內,哥舒翰開口便道:「不好了,伯父……不,于闐王尉遲眺反心已久,他們已經串通吐蕃,謀取大小勃律。」

    裴旻臉色微變,他早已想到會跟吐蕃有一戰,卻不想來的這般快。

    吐蕃狼子野心,果然不甘心死守青海湖基業,想要打出來發展。

    「走,去見尉遲眺。」

    裴旻說著,直往關押尉遲眺的帳內走去。

    裴旻最厭惡尉遲眺這類反骨仔,即便他是于闐王一樣沒有特殊待遇,給丟在了一個簡陋的帳篷裡重兵看護。

    見到裴旻的到來,尉遲眺咧著嘴,近乎瘋狂的大笑起來,道:「果然靠不住,這才多久就招供呢!晚了,哈哈,一切都晚了。早在多日前我已有預感,早讓心腹將于闐一國送給了吐蕃,現在不只是大小勃律,連于闐都是吐蕃的,他們已經打出了高原。不管你們誰贏誰輸,所有陣亡的人都是我們父子殉葬品!」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4
第四十五章給忽悠的小丑

    裴旻冷冷的看著有些瘋狂的尉遲眺,聽他說完每一句話,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哥舒翰一臉的沉重,「想不到尉遲眺這般瘋狂,居然暗通吐蕃,還將於闐基業都給送出去。」

    「他是知道他必死無疑了,所以什麼也不顧。但是他想死,沒那麼容易。我會讓他知道,得罪一個御史台走出來的人,是何等可怖!」

    裴旻說話的聲音都是有些僵硬的。

    來到這個世界至今,裴旻只有在王忠嗣的父親王海賓含冤戰死的時候,才有過今日的表情。

    哥舒翰遠在西域,不知道長安當時的風風雨雨,也不清楚御史台酷刑的可怕,倒不覺得什麼,沒有特別在意。

    但是當前的情況是十萬火急。

    吐蕃向來是軍事強國,當年敗於裴旻,損失慘重,經過這些年的靜養,元氣早已恢復。

    作為歷史上唯一一個與大唐長時間叫板的國家,一個曾經從大唐手中強行奪取安西四鎮的國家,哥舒翰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裴旻卻很淡然的道:「此事不急,就當做沒有聽到,將消息封鎖,不可走漏風聲。」

    「可!」哥舒翰大急,此時的他,固然展現出了名將的天賦,但是離歷史上那個智勇兼備讓吐蕃不敢過臨洮的帶刀名將,還遜色一二,缺少一些磨礪。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不說話了,眼中也透著一絲佩服。

    尉遲眺敢將實情告訴他們,必然是因為即便救援也來不及了。

    這個時候,他們剛經歷大戰,軍中將士莫不疲累,輕傷者不計可數。

    若強行支援於闐、安西,等於是率著一群幾乎失去戰鬥力的病患去前線。

    只要吐蕃的統帥懂得用兵,知曉兵事,以以逸待勞的勁旅迎頭痛擊。

    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即便是孫武附身,韓信在世也難以扭轉乾坤。

    越在這個惡劣的時候,越要保證大軍的戰鬥力。

    只要戰鬥力在,就有扭轉局面的可能。

    念及於此,哥舒翰忍不住在心裡道:「裴帥明明還要小自己幾歲,卻能將事情想得如此周到,實是我等楷模!」

    裴旻一路快步走向軍帳,在第一時間裡讓孫週通知展如,讓他立刻知會西州顏杲卿,注意高昌安危。

    他這一路都在設想,若是他是吐蕃大將統帥,假若他得到這種天賜良機,面對這種情況,他會怎麼打。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套最具有攻擊性的戰術打法。

    他不會急著去攻取兵力空虛的安西四鎮,而是直取兵力稀薄的高昌城。

    因為唐軍因戰術需要,在碎葉川口待了一個月。

    一個月,十五萬大軍,耗費糧草,不可計數。

    這安西一地,本就缺糧。

    攻下高昌城等於截斷了唐軍的糧道。

    只要耗盡唐軍的糧食,十五萬大軍將如土狗一樣。

    不管是李靖、蘇定方、薛仁貴還是裴行儉,他們遺留下來的作戰心得都有很關鍵的一點,那就是不可輕敵,任何時候都不能將你的敵人想得比你自己愚蠢,哪怕對方真的愚笨,也要認真對待。

    高昌安全,重中之重。

    但他現在不能支援高昌,兵士的體力根本支撐不住。

    強迫兵士幹他們力所能及之外的事情,也是一種愚蠢的行徑。

    此時此刻,就算明知道安西危局,裴旻也只能選擇旁觀。

    兩害相較取其輕!

    在原地休整了一天,裴旻不疾不徐的處理著軍中瑣事,全然不為尉遲眺洩露的消息所動。

    帶兵卒恢復了些許體力,輕傷兵士都得到了包紮,裴旻這才分兵兩部,一部留下來照顧重傷患者,繼續清理未整理好的戰場,一部開始向安西四鎮進兵。

    裴旻的行軍速度並不快,依舊以休整恢復為主。

    但是就在裴旻打算決定下一步動向的時候,他卻收到了小勃律的求援消息。

    小勃律是克什米爾東部拉達克地區印度河流域上游地區的古國,扼印度次大陸、中亞細亞和青藏高原西部和西北部地區之間的交通要道。

    該地聯結吐蕃﹑天竺和唐西域地區。

    故而吐蕃要想請入西域,小勃律就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早在開元初年,小勃律王沒謹忙因為受到吐蕃的壓迫,親自入長安表示臣服。由於小勃律是吐蕃進攻唐之安西四鎮的要道,必救之地。

    疏勒副使張思禮率西域聯軍四千救援,擊退了吐蕃的來襲。

    此後,小勃律也就一直成為大唐的附屬國。

    裴旻親自接見了來使,帶著幾分愕然的道:「你確信吐蕃要進攻小勃律?」

    小勃律的使者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叫蘇失利,身份還是小勃律的王子。

    蘇失利哀求道:「偉大的大唐元帥,千真萬確。吐蕃軍浩浩蕩蕩的向小勃律進兵,他們人數太多,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裴旻第一眼看的不是蘇失利,而是張孝嵩。

    張孝嵩昔年在安西的時候,與小勃律有過接觸。

    張孝嵩點了點頭,確信了來使的身份。

    裴旻略一沉吟道:「呵呵,這回讓人給耍了,有趣,有意思,哈哈……」

    一連串古怪的話語從裴旻口中說出來。

    張孝嵩、蘇失利都是一臉茫然。

    裴旻笑道:「王子放心,你大膽的回去,我像你保證。如果你說的一切屬實,小勃律是不會受到攻擊的。你們只要在城中守著即可,不出十日,吐蕃兵必退。」

    說著也不給蘇失利解釋理解的機會,讓人將他送了出去。

    張孝嵩已經知道尉遲眺瘋狂的舉動,也是有些傻眼道:「不應該啊,吐蕃有於闐支援,攻取小勃律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怎麼會比我們還慢,就算他們沒有裴帥想像中的那般大膽,直接去取高昌,至少現在也應該拿下小勃律,佔據於闐了吧!」

    裴旻嘴巴越翹越高,說道:「尉遲眺就是個小丑傻子,吐蕃人再玩疑兵計,他們根本就沒有正面與我對抗的打算準備。如果我沒有估算錯,吐蕃最開始的目的就是利用尉遲眺吸引我們的注意,將目光放在了我們最薄弱的地方。」

    張孝嵩用兵狠辣,瞬間反應過來,失聲道:「沙州、瓜州!」

    「不錯!避實就虛,避開大軍集結的西域,攻打防備薄弱的瓜州……我將涼隴之兵調來西域,河西自然空虛,這一手,玩的妙!」

    裴旻似乎不甚擔心瓜州的情況,反而笑道:「你說尉遲眺知道這真相,會不會氣死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6
第四十六章一無名小卒

    于闐王宮。

    于闐國作為漢朝事情的三十六國之一,是少見的以種植為主的國家。

    也是西域諸國最早獲得中原養蠶技術的國家,手中紡織特別有名,當然最出名的還是玉石。

    于闐玉即便是遠在關中長安,也是一種罕見的奢侈品。

    于闐國的國王大印就是用最上等的于闐玉雕砌成的。

    裴旻拿在手中丟著把玩著,這枚大印細膩、滋潤、微透明,猶如羊脂一般,手感極好。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于闐玉就是後來的新疆和田玉,他手中的這枚國王大印十有八九就是後世最為出名的和田羊脂白玉。

    看著手中大印的大小,想著後世要是有這麼一塊極品羊脂白玉,那可就大發了。

    甚至動了將這王印私藏了,拿回去給小七、小八玩耍的念頭。

    小七愛漂亮,就喜歡這種好看的石頭,小八好彈弓,可以用它來打鳥……

    有些日子沒見,裴旻父愛有些氾濫,想兒子女兒了。

    「嗚嗚嗚!」

    王小白拖著遍體鱗傷的尉遲眺進了大殿。

    看著一身傷痕的尉遲眺,裴旻也不禁有些心疼他。

    當初裴旻是以為因尉遲眺的私心,累得安西局面大變,故而氣惱之下,對之下了重手。

    誰想峰迴路轉,吐蕃居然沒敢進兵,而是領著大軍在小勃律門口轉了一圈,然後就回去了。

    就與裴旻當初判斷一般無二。

    這也並不難猜。

    兵貴神速的道理,誰都曉得。

    早年吐蕃軍事青黃不接,軍事相對疲軟,但現在隨著新贊普地位的穩固,達扎路恭這樣的後起之秀撐住了場面,實力比之昔年擁有河西九曲地的時候更強。

    這樣的吐蕃對上一個兵不滿四千的小勃律,還有于闐內應的支持。

    真要打,小勃律連求救的機會也沒有。

    不會出現求援這種情況。

    裴旻親自上前,拉下了尉遲眺頭上的黑罩。

    瞬間得到光明的尉遲眺,微瞇這眼睛,只覺得眼前一片白,適應了強光後,入眼便見裴旻的笑臉,雙眼一瞬間露出了驚恐之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移了移,再也沒有那日見面後的囂張瘋狂。

    他出身于闐皇族,固然比不上大國皇室那般,瀟灑快意,卻也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然而裴旻卻將他丟給了一個惡魔,受到了各種酷刑,令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驚恐間,尉遲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左右一看,這裡不正是他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

    怎麼?

    尉遲眺驚愕的看著四周。

    裴旻想看的就是尉遲眺這樣的表情,心底大感快意,笑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一個蠢豬似地的傢伙,一開始就讓人當做猴子般戲耍。大國間的博弈,你這種小人物,還想左右局勢,簡直痴人說夢。」

    尉遲眺此時此刻也想明白了緣由,氣得雙眼翻白,險些就氣背過去了。

    裴旻嘲諷了一句,隨即念了一大串的名字:「尉遲連、尉遲鑫、尉遲……刁梓……」

    共計六十一個名字,這些名字都是從尉遲眺嘴裡挖出來的。

    隨著每念一個名字,尉遲眺眼中的驚懼之色,更深一重。

    「你們圖謀造反,意圖引賊入室,將安西拖入戰火,罪無可赦。所有知情人參與者,一律處決,交由陛下複查。」

    尉遲眺面色灰敗,他嘴裡說不出一句話,但眼中卻透著一絲乞求之色。

    裴旻這一殺,幾乎將他這一系的于闐尉遲一脈殺絕了。

    為了一個兒子,他,葬送了大半個家族。

    裴旻根本就不給尉遲眺開口的機會,對於這樣反叛者,必需要殺雞儆猴。

    大步走出王宮,裴旻開始安排于闐國的國事,將尉遲眺的罪行公之於眾,又讓張孝嵩、崔希逸暫時處理于闐國的軍政務。

    裴旻這一抓,將于闐國的政要皇室幾乎都抓空了。

    好在張孝嵩、崔希逸都是文士出生,處理政務來也是得心應手。

    有廢就要有立。

    新任于闐王的人選也必須由裴旻來裁定的。

    看著手中的一個個剩餘的人選,裴旻大感頭疼。

    裴旻所作的一切皆以唐朝利益為第一要務:所以首先這個于闐王的人選就不能過於強勢。

    若如曹操、漢武帝這樣的人物,反而會誤事。

    但也不能過於軟弱,畢竟于闐的地理位置特殊。

    恰好在小勃律的西面,若說小勃律是吐蕃西進的必經之路,于闐就是抵禦吐蕃的第一道防線。

    正是因為于闐如此重要,裴旻才會忍不住對尉遲眺施以酷刑。

    如果選擇的于闐王過於軟弱無能,又守護不好這第一道防線。

    不指望于闐能剛得過吐蕃,至少要能夠為安西軍爭取到反擊的時間。

    這就有一些兩難了。

    本來于闐王室,讓他這一次收拾個底朝天。

    所剩的可以繼任皇位的人不多,還要限制條條款款,更加難選。

    裴旻從幾個爛棗裡挑來挑去都沒有挑到稱心如意的,突然想到了哥舒翰的母親就是于闐國的長公主,還是尉遲眺同父異母的哥哥。

    讓人將哥舒翰找了來。

    對於尉遲眺以及尉遲家的下場,哥舒翰並沒有說些什麼。

    尉遲眺的瘋狂與孤注一擲是他親眼看見的,那是罪有應得。

    哥舒翰聽了裴旻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道:「裴帥,屬下這裡真有一個人選,我的小叔,是外祖父的遺腹子。年歲比我還小,一直跟著我娘住在龜茲,叫尉遲勝。我們差不多一起長大,他特別嚮往長安,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看一看,見一見長安。」

    說到這裡,他嘿嘿一笑道:「只是我娘擔心他性子野,一去不回了,一直不讓他去。依照身份而言,他也是有資格繼承于闐國王位的。」

    裴旻忙讓哥舒翰將人請到了于闐。

    只是過了一日。

    哥舒翰風塵僕僕的趕來,在他身後跟著一個頗有英氣的青年,行禮之後,說道:「裴帥,這位就是我給你說的尉遲勝。」

    尉遲勝昂首闊步的走了上來,用著標準的華夏禮節,行禮問好。

    裴旻將目光落在尉遲勝身上,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浮誇之氣,眼睛一亮,笑道:「就你了!從今日起,你就是于闐國未來的王,于闐的未來就靠你了。」

    尉遲勝呆了呆,臉上到沒有露出多少欣喜,而是為難道:「比起當任于闐王,我更加嚮往中原。要是能與翰侄兒一般,入長安長長見識,當個一官半職,遠勝在于闐為王。」

    就如後世人崇洋媚外一般,在這個時代大唐就是人人嚮往的地方。

    擁有「崇唐媚唐」心思的異族人,那是數不勝數。

    裴旻笑道:「這點只要你接下于闐王位,一切皆如你所願。依照規定,新晉王爵須得朝廷認可,頒發任命方才有效。現今于闐一切平穩,你大可入朝覲見,接受陛下的冊封。」

    尉遲勝登時意動,迫不及待的道:「那這王位我接下了。什麼時候可以動身去長安?」

    裴旻不由啞然失笑,心中也頗為自豪。

    這就是這個時期唐朝可怖的影響力。

    他卻不知道,歷史上的尉遲勝,表現的更加過分。

    安史之亂,尉遲勝親自率兵赴中原之難,出力不少,然後就終老長安,不願意回到西域了。

    「至少也要等于闐安定下來吧,你這于闐王還未繼任,就急著去長安覲見面聖,也太不合格了。」

    裴旻對於尉遲勝越發滿意,有這麼一個嚮往唐朝的人物坐鎮于闐,于闐肯定不會如在尉遲眺手中那般動盪。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于闐王的人選就定下了。

    也只有唐朝,能夠如此輕易的冊封廢逐他國君王。

    固然大唐的巔峰時期,總是曇花一現,但比國際影響力,在封建各朝中,唐朝應該是數一數二的。

    裴旻這時也嘗試了當一回王中王的感覺。

    裴旻這西域的王中王,參加了尉遲勝繼任于闐王的儀式。

    龜茲王白莫苾、焉耆王龍真﹑疏勒王臣偉也見證了尉遲勝的登基。

    西域大大小小的國王加起來十數個,誰登基本算不上大事。

    但尉遲眺的反叛,牽連甚廣。

    裴旻一口氣將于闐五十一名皇族判了死刑,十名高官一併獲罪,用鐵血手腕向四方宣告:西域亂不亂,大唐說的算。

    誰敢搗亂西域的次序,尉遲眺一族就是最好的例證。

    前來參加登基大典的,莫不對尉遲眺鄙夷謾罵,以表自己對大唐的忠心。

    接連幾日,裴旻都在于闐幫著穩定于闐的局面,似乎對於吐蕃的情況不聞不問了。

    終於性子最急的折虎臣拉著夏珊、趙頤貞忍不住找上了裴旻。

    「裴帥,您是不是真有另外的佈置?河西走廊是根本,根本不可斷,不可失啊。」

    折虎臣一臉的憂心忡忡,其實就是西域這戰他沒打夠,沒打過癮,想要摻合河西的戰局。

    裴旻搖頭道:「你們真將我當做神仙了?這有情況,我或許能揣摩大概。事先一點動向也沒有,吐蕃突然背盟翻臉,我怎麼可能有後手準備?」

    頓了頓,他又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的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後手,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在那邊定了一顆釘子,吐蕃想要達成所願,首先要能順利的通過那根釘子才行!」

    **********

    黎明時分,鬱鬱蔥蔥的山林樹冠上壓著沉甸甸的積雪,給人格外陰森幽暗之感。

    達扎路恭領著軍隊踏著雪花而行。

    這條小路穿梭於密林惡水之間,道路狹窄,只容一個人通過。

    這路並不是人走出來的,而是野獸往來的獸徑。

    達扎路恭撈了一把雪,往嘴裡塞了進去,嘎吱嘎吱的咬著,低聲問著身旁的一個獵戶裝扮的漢子道:「還有多少路。」

    獵戶左右看了看道:「一天,再走一天,就能到子亭守捉了。」

    達扎路恭道:「辛苦了,牛家弟兄,這次襲擊成功與否就全賴你這路了。只要大勝,等到得勝回青海湖,少不了你的功勞!」

    獵戶跪伏在地,道:「小的父親就是在多年前讓唐狗在莫離驛殺的,能夠幫助元帥,是小的的福氣。」

    達扎路恭扶起獵戶道:「我們是都有這共同的敵人,我們是為了恢復元氣才不得不跟他們和平共處。如今是我們報仇的時候了,等會跟著我,我帶你多殺幾條唐狗。」

    達扎路恭目光灼灼,看望前方。

    吐蕃贊普早已覺得沒有跟唐軍同謀的必要了。

    吐蕃已經恢復了之前慘敗的元氣,再同盟下去,便如資敵一般,得不償失。

    于闐王尉遲眺的背叛,正好給了一個機會契機。

    吐蕃贊普的意思是藉用這個契機打出西域,改變發展思路,不在強求河西、隴右之地,轉為西域發展。

    達扎路恭卻有著不同的意見,

    裴旻極難對付,有張良之謀,韓信之略。

    達扎路恭並不覺得此時的吐蕃能夠打贏裴旻,更加不覺得現在的吐蕃,能夠跟唐朝比拚實力。

    裴旻的十五萬大軍就集結西域,正面跟他硬拚,難免玉石俱焚。

    唐朝受得起一次兩次甚至三次大敗,可他們吐蕃,已經受不住再一次的失敗了。

    達扎路恭覺得就算不與唐朝結盟,另之獲利,卻也不能在他們巔峰的時候與之為敵。

    刁梓的到來,在達扎路恭眼中也是一個契機。

    讓唐軍以為吐蕃要兵出小勃律,好吸引裴旻的主力大軍,從而奇襲沙州、瓜州。

    達扎路恭的目的並非是要攻取沙州、瓜州,而是劫掠。

    裴旻這些年給吐蕃造成了一種大唐不可戰勝的感覺,弄得軍中上下對於那個多次擊敗他們的敵人裴旻,尤為驚恐。

    達扎路恭就是要讓吐蕃人知道,唐軍不是不可戰勝的,他要用勝利,來粉碎唐軍所向無敵的神話。

    就如漢朝昔年的龍城之戰。

    龍城之戰其實勝果並不豐富,衛青只是斬首七百餘人,但這卻意味著漢朝第一次對匈奴吹響了勝利的號角,拉開了反擊匈奴的篇章。

    達扎路恭此時此刻也是打算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吹響吐蕃反抗唐朝,反抗強權的號角。

    獵戶領著路道:「小人原來也是兵,只是吃了敗戰,與大軍走散了,也不願意回去,才逃到這裡打獵的,要是早幾年能有您這樣的將軍,小的絕不會當逃兵。」

    達扎路恭豪氣乾雲的道:「那你現在不是逃兵了,是我達扎路恭麾下的兵。我們先一起打贏我們當前的對手,到了時機,在去打裴旻,給你復仇。」

    獵戶精神大振,道:「那我們的對手是誰?」

    「王忠嗣,一無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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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王忠嗣的弱點

    王忠嗣揮舞著手中的方天畫戟,化作一道道勁風,往四方飛舞,薛家戟法,剛柔並濟,攻如雷霆,守如山嶽,一招一式,尤為精妙。

    將方天畫戟駐在地上,長吐了口氣,一甩臉上溢出的汗水,長笑道:「痛快,這在床上躺了十餘日,身子都覺得要鏽了。」

    身旁的一員三五大粗的少年郎道:「那是國公下手太重了,都說國公待大哥如弟,可哪有兄長這般……」

    王忠嗣瞬間怒道:「住口,你在這說這話,休要怪我不講兄弟情面,將你逐出軍中,恩斷義絕。」

    少年郎嚇了一跳,忙道:「大哥勿怪,小弟只是心疼哥哥而已,別無他想。」

    王忠嗣也知自己這位兄弟,心直口快,不予計較,而是道:「我是軍人,軍人犯了軍規,受刑是理所當然。旻哥最擅治軍,正是因為賞罰不避親疏,才有隴右軍、涼州軍的今日。我一時好戰,惹的旻哥動怒,實在有愧他的教導信任。」

    原來在裴旻支援安西,行至沙州的時候。

    王忠嗣特地離開了子亭守捉,來到了沙州,單獨找上了他。

    「旻哥,此次支援安西,弟願意為旻哥打頭陣。」

    王忠嗣一直守在子亭守捉,早已閒得無聊。

    這戰事一起,那一身勇猛求戰的血液燃燒起來。

    現在的王忠嗣是一個極端,他很像薛仁貴,身懷蓋世武勇,又身負非凡的軍略,但是他遠比薛仁貴好戰。

    最貼切的說法就如《三國演義》裡一個理智版的張飛。

    張飛勇猛無措,萬夫莫敵,他自身不是無謀,而是脾氣暴,時常讓脾氣覆蓋了理智,各種受虐。

    到了後來,年紀大了,吸取了教訓。義釋顏嚴,打五子良將張合就跟打兒子一樣,吊起來隨便抽,展現了一個另樣的張飛。

    而年輕時的王忠嗣即有蓋世的武勇,也是好戰成性,但性子卻又極為沈穩,不動如山,是一個複雜的組合。

    在得知安西事變,裴旻兵援安西的時候,王忠嗣在第一時間請戰。

    好戰之心,換來的卻是一頓臭罵。

    大發雷霆,甚至還讓人打了他十五軍棍。

    王忠嗣還是第一見自己的旻哥對自己動這般雷霆之怒。

    「忠嗣,我將你接入府中,我母親視你如親子,我待你如胞弟,傳授武藝,教導兵法。現今又拔你為將,統領子亭兵士。對你可有半點虧待?算是仁至義盡了罷?」

    王忠嗣大汗淋漓,直接跪了下來道:「旻哥如兄如父,若無旻哥,哪有忠嗣今日。更別說為家父洗刷冤屈,恩深無言以表。」

    「可看你今日表現,著實令我失望。此次入安西,我抽河西所有軍馬進兵。唯獨留有子亭守捉、寧寇軍,你以為為何?」

    「這個,寧寇軍接管伊州防務,子亭守捉抵,抵禦南邊吐蕃。」

    「還算你明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吐蕃,國之勁敵,我朝與之在利益上完全衝突,兩國之間,難以共存。誰也不知他會何時翻臉,此次我去安西,河西境內畢竟空虛。我不往子亭守捉調兵,是因信你定能護住我朝防線。你卻輕離防區,擅離職守?」

    「弟沒能領會兄長一片苦心,現在知道錯了。」

    「玉不琢不成器,我知你性子好戰,但更瞭解你沉穩可靠。我不壓制你的好戰之心,是不想掩蓋你的特點,但你自己需要在勇猛與沈穩之間做抉擇。該展現你沉穩的時候,莫要彰顯勇猛。該勇猛的時候,切勿沉穩已對。」

    「弟明白了,甘願領軍棍受罰。」

    王忠嗣受了十五軍棍的擅離職守之罰,回到了子亭守捉。

    至於那位三五大粗的少年郎叫王難得,很難得的一個名字。

    父親是王方慶,是昔年唐中宗李顯第四子唐少帝李重茂麾下的太子賓客。

    李重茂死的莫名其妙,王方慶也受到了牽連,給貶罰到了邊陲戍邊。

    裴旻將王忠嗣交給封常清歷練,王忠嗣在莫離驛頗為自在,時不時的越境欺負欺負吐蕃牛羊小股部隊,製造一些邊境的摩擦。

    跟著父親來到邊陲的王難得正好在王忠嗣的麾下。

    王忠嗣年紀輕輕,已經擅於發覺人才,提拔了他當做自己的副官。

    但是王難得卻不太看得起王忠嗣,他年歲比王忠嗣大,而且健於武,工騎射,尤其是使著一手月牙戟,武藝較之乃父更勝一籌。

    對於憑藉關係上位的王忠嗣,很是瞧不起。

    王忠嗣也不生氣,憑藉著手中的方天戟,力壓王難得,令之心服口服,甚至不計較年歲,拜之為大哥。

    王忠嗣離開了莫離驛,成親生子,擔任子亭守捉之後,往莫離驛寄了一封敘舊發的書信。

    王難得直接棄官,來莫離驛投效了。

    不只是他,當初王忠嗣帶領的百人,有八十個一併申請調來子亭守捉。

    剩下的二十餘眾,大多也有調轉之心,只是各有原因,這才沒有一併歸來。

    人格魅力,一覽無餘。

    王難得道:「也不知安西的情況怎麼樣了,這還未見過真正的大場面,好像親自見見。」

    王忠嗣毫不遲疑的道:「你放心啦,旻哥不可能敗的。 」

    王難得搖頭道:「你對國公,還真有信心。」

    王忠嗣笑道:「那是自然,我的一身本事,都是旻哥傳授的,他的本事,沒人比我清楚。」

    就在他們閒聊的時候,一騎飛馬而來。

    正是烽燧的烽子昌宇。

    「守拙,有情況!」昌宇直接來到王忠嗣的面前,壓著心中的氣喘,迫不及待的道:「烽眼傳來消息,當金山道出現了大鼓的敵人,人數不明,至少兩三萬。」

    「果然來了!」王忠嗣一臉沉重,心底對裴旻更是信服,同時他的雙眼已經開始閃著亮光,原本因聊天冷下來的身子,再度火熱。

    王難得也是一臉興奮,擦拳磨掌的道:「太好了,終於可以真刀實槍的大干一場。我的月牙戟,都要生鏽了。」

    王忠嗣身上的血是熱的,但是他的大腦卻還是冷的一般,道:「既是烽首傳來的消息,那就是說,吐蕃軍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

    昌宇道:「是的,確實如此。他們現在位於三號烽燧附近,離我們這裡還有一點距離呢。」

    王忠嗣一手托著下顎,低頭陷入了沉思,覺得有些古怪。

    烽首並非是朝廷設立的機構,而是王忠嗣特別設立的。

    王忠嗣尤為好戰,並不甘於防守,骨子裡流的就是好戰的血液。

    朝廷設立烽燧制度是為了示警,提醒邊關將士誘敵入侵。

    王忠嗣覺得這樣太過被動,敵人出了當金山口他們在示警,黃花菜都涼了。

    於是,王忠嗣從烽燧中挑選精明幹練的,深入敵後作戰。

    潛入當金山,尋找敵蹤。

    一方面可以事先發現敵蹤,不至於過於被動,另一方面也是王忠嗣的主要目的,看看是不是有機可乘,能不能找到一些破綻,讓他模擬一下進攻的手段。

    裴旻不只是一次跟王忠嗣分析唐朝與吐蕃的局勢。

    王忠嗣很如此,唐蕃之間的友好關係不能長久。

    只要戰事一起,王忠嗣就能夠轉攻為守,反攻過去。

    模擬進攻,可以讓他過過進攻的癮,也是為將來的施展做準備,一舉兩得。

    故而吐蕃軍還未進入唐軍烽燧的監控之內,王忠嗣已經得到了消息,吐蕃軍來襲了。

    **********

    另一方面,達扎路恭一箭設下了天上的斑頭雁,手下將獵物取了回來。

    達扎路恭抽出箭矢,擦拭乾淨,斑頭雁的屍體丟在了一旁。

    這斑頭雁是青海這邊的特產,在青海湖經常看到斑頭雁的身影,它們或是嬉戲,或是獵食,數量眾多。

    這種斑頭雁習性很特別,性喜集群,特別機警,尤為怕人。見人進入即高聲鳴叫,鳴聲高而洪亮,並立即飛到離入侵者較遠的地方。

    斑頭雁也有遷徙的特點,它們通常於九月初就開始南遷避冬,從西北高原繁殖地經唐古拉山口遷往南部越冬地。

    但是也有個別意外的,它們脫離了群體,孤零零的遺留在了寒冷的地域。

    這只斑頭雁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深知斑頭雁的習性,達扎路恭在它出聲以前,已經將之一箭斃命。

    他們經過一夜的趕路,已經翻過了當金山口,藏在了子亭守捉的附近。

    達扎路恭並不急著進兵,而是親自領著獵戶牛雄、猛將坎皮恩借助山林的掩護靠近子亭守拙,觀察敵情。

    子亭守拙位於唐蕃邊境的要地,營盤分成了三大部分,左營右營與後營。

    左營、右營各有一千五百兵士,後營則有一千兵士。

    靜靜的看著子亭守拙的大致佈局,達扎路恭不發一語,陰沉著臉,從懷中去過一份皮革,用掃黑的木炭,將營盤的佈局畫下來,轉身向上中走去。

    回到藏身之處,達扎路恭長吐了口氣,將皮革取出攤放在一棵枯死倒地的樹上,道:「果然,無名小卒並不意味著是無能之輩,自從這個佈局,就能看出這個王忠嗣的不凡之處。」

    牛雄是個獵戶,大眼瞪小眼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坎皮恩固然無謀,卻也身經百戰,懂得很多東西,說道:「即便是奇襲,我們也不好進攻啊!這三個營盤,相互為犄角,能夠彼此支援,就算我們有一萬五千人馬,短時間也拿不下。我們只帶了八天的糧食,要是不能一舉攻下這子亭守捉的糧庫,一切就玩蛋了。」

    達扎路恭手指重重的點在地圖上,說道:「我就知道,裴旻教出來的人,不會是等閒之輩。大英雄的兒子,就算是無名,也不會是狗熊。」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達扎路恭對於這一仗是做足了準備,不只是裴旻,連王忠嗣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包括王忠嗣的父親王海賓,以及王忠嗣在莫離驛歷練時候的表現。

    毫無疑問,王忠嗣神勇過人,大有大將風采。

    只是一直沒有得到表現的機會,籍籍無名而已。

    「不過是四千兵馬,王忠嗣卻將之分為三部。左營掛著的黑紅色的王字旌旗,想必是由他親自率領。而右營掛著的是青色的王字旌旗,應該就是王難得。而後營就是他們的糧庫,你看,這三個營連起來像不像一道口子?大有請君入甕的意思……」

    最後,達扎路恭給了一個評價:「年輕氣盛,囂張的很吶!」

    「不過!」他話音一轉,道:「有囂張的本錢。」

    他看著地圖,嘖嘖稱道:「這王忠嗣兵精糧足,果然是個硬茬子。好在我有了後手,不然我們可就要成為此子成名的墊腳石了。」

    想不出進攻法子的坎皮恩,聞言大鬆了口氣道:「原來元帥已經有辦法了,嚇得末將,還以為要原路返回了呢?」

    達扎路恭自信滿滿的笑道:「這你大可放心,此番絕不白來這一趟,受著罪過。」

    此次翻山越嶺的偷襲,他們可是吃盡了苦頭,一路上,被大雪覆蓋的溝壑深 澗看上去平地一樣,陡峭的石壁冰冷濕滑。

    這因摔死的兵士就高達六百餘人,更加別說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凍死生病的。

    為了鞏固軍心,達扎路恭在這一刻也不吝嗇將自己的戰術計策公之於眾,道:「此戰,我準備兩套方案,一套不說了,顯然王忠嗣不是愚笨之輩,並不適用。就說這第二套……王忠嗣此人年紀輕輕,已經身負秦叔寶、羅士信的武勇,而且有著武夫脾性,特別好戰。甚至可說是好戰成性。裴旻此次兵援安西。這個王忠嗣依仗自己是裴旻的假弟,親往沙州請戰意圖跟著一併西進。為此裴旻還動了真怒,將他重打了十五軍棍。」

    「我估摸著,裴旻是要殺殺他這個弟弟的性子,磨磨他的菱角。卻不知年少氣盛,不吃點虧,怎麼明白這個道理?」

    「他既然好戰,那就給他機會,誘惑他出戰。」

    「就那他好戰的性子,哪有不動心的道理?」

    坎皮恩也「嘿嘿」的笑了出來道:「裴旻想要磨練自己的弟弟,那我們就幫他一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7
第四十八章盛唐第一……王忠嗣

    達扎路恭整個人縮在一個三人懷抱的樹墩下假寐,靜候著戰機的到來。

    固然他們糧草即將告馨,他也不打算冒然進兵。

    對於王忠嗣這個無名小卒,他給予了足夠的重視。

    不將王忠嗣誘出營地,他絕不進攻。

    樹葉的沙沙聲越來越響,風颳得越來越大,達扎路恭的心碰、碰、碰……好像要從腔子裡蹦出來似的。

    誘餌已經設下,足足一千五百先鋒營。

    這個誘餌對於好戰成性的王忠嗣來說,足夠吸引人。

    只是一直到現在,王忠嗣還沒有上鉤。

    難免讓達扎路恭心中忐忑,難得的太陽已經升上了當空,要是在西下而去,這一次的奇襲,怕是要半途而廢了。

    眼瞧著日光往西邊傾斜,東北方向塵土徐徐升起。

    達扎路恭難掩心中激動:王忠嗣終於上鉤了。

    這廝固然精於兵事,身懷用兵之法,但骨子裡終究是一個好戰的武夫。

    這天下貓兒,哪有不吃腥的道理。

    達扎路恭抽出腰間的彎刀,重重的插進了樹幹,借助寶刀的韌性,爬上了樹梢,躲在樹葉叢中,極目眺望。

    敵人在他的視野中逐漸清晰,對方人影綽綽,細細數來,有五百兵士。

    看他們士卒行軍時步調一致,塵土條條升起,清而不亂,顯然是久經沙場的精銳之師。

    能帶出這樣的兵士,王忠嗣果然不凡。

    在心底達扎路恭又高看了王忠嗣一眼。

    突然遠處一人,吸引了達扎路恭的注意力。

    他衝在最前頭,騎著一匹猩紅的戰馬,身上卻穿著一身白色的亮銀甲,尤其是他背後飛揚的白色長袍,讓達扎路恭覺得特別刺眼。

    正是子亭守捉王忠嗣。

    一般而言,戰場上極少有人穿白袍騎紅馬的,太過顯眼,死得快。

    但是換句話說,有膽子穿白袍騎紅馬的大將,通常對自己的勇武有著足夠的自信。

    在達扎路恭的印像中,就聽他父親說過一人。

    大唐的白袍戰將……薛仁貴!

    大非川之戰,大唐是敗了。

    但是薛仁貴任是憑藉孤軍,憑藉自身的蓋世武勇,逼得他們吐蕃議和。

    說道當年薛仁貴的英姿,達扎路恭甚至能夠察覺自己父親的語氣有著那麼一點點的顫抖。

    哪怕時隔數十年,一樣如此。

    但就算是薛仁貴,也是白馬白袍,沒有猖狂到兩者皆有。

    對於那一身白袍戰甲,達扎路恭莫名覺得特別刺眼,心底忍不住想到:「待我將你擒住,第一件事就是扒了你這身白袍。」

    靜靜的目送王忠嗣離去,達扎路恭為了安全起見,又等候了半個時辰,終於按耐不住激動之心,將兵馬聚集起來,先與副將坎皮恩頒布了作戰命令。

    「這一戰的關鍵就是搶佔對方的糧草大營,我自率五千兵士,去攻佔這糧草大營。坎皮恩,我給你一萬兵,你從正面進攻子亭守捉,給我吸引唐軍左營右營的注意,務必要阻擋住他們對糧草大營的支援,堅持到我軍打破糧草大營,在雙方併力,一起踹了子亭守捉。」

    依照坎皮恩的打法,直接一口氣將糧草大營霸佔了,然後在反過來吃了左營右營。

    他們是奇襲之兵,又佔據絕對的兵力優勢,何須如此麻煩?

    但是達扎路恭借用吐谷渾反叛的契機,已經樹立了自己的威信地位,不敢多言,一口應諾。

    達扎路恭不但嚴謹的下達這命令,還慎重的做起了戰前動員。

    「相信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一件事情,我們的糧食沒了。此來我只給你們發放十日口糧,今天是第九日。胃口大的,怕是已經吃光,胃口小的,最多不過維持一兩日,根本不足以維持生計。」

    「但我們要告訴你們的不是壞消息,就在我們的不遠處,唐軍的糧草庫等著我們,他們只有三千人防守,而我們一萬五千,數量是他們的五倍。」

    「想想唐軍的可恨,想想多年前他們在我們的河西九曲造成的殺戮,想想這些年他們如何欺負邊境牧民的。這纍纍血仇,如今我們今天有機會殺他們的人,搶他們的糧,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士兵們一陣騷動,要不是他們久經訓練,只怕已經高呼出聲將唐軍都驚動了。

    「出發!」

    午時已過,這大冬天極為難得的日光照得子亭守捉三個軍營暖洋洋的,唐軍的營盤似乎有些鬆懈。

    營地中有諸多人挑著水桶,端著堆積如山的的盆盆罐罐,往水源處清洗,顯然是因為吃了午餐,防務有些懈怠。

    「殺啊!」

    全部一萬多戰士忽然齊聲暴喝。

    最先進攻的理所當然的是坎皮恩,這位吐蕃猛將,雙手甩動著流星鎚,宛如一匹脫韁的奔馬,直接衝向了子亭守捉的左營。

    營門口有拒馬阻攔者,坎皮恩手中的流星鎚猛的一甩,拒馬的尖角居然直接爆開,讓他一鎚子打平了。

    一個箭步,坎皮恩踩在斷了的拒馬尖上,大鳥一般越過營門。

    唐軍營前崗哨也就二十幾來人,聽到那天崩地裂也似的吶喊,他們當場驚得呆立原地。

    但他們訓練有素,經過短暫的混亂,在幾乎忽略不計的瞬間,做出了相對的反應。

    警鐘在第一時間敲響,附近的兵士已經持拿各自的兵器殺出來迎敵。

    達扎路恭幾乎在同一時間對著唐軍糧草大營展開了攻擊。

    他的運氣不錯,糧草大營也是輜重存放之處。

    後勤兵士將左右營吃剩下的食物,還有洗漱的碗盤都往大營這邊運來,營門全無防備。

    達扎路恭眼中閃過一絲狂喜,毫不猶豫的趁勢殺入。

    達扎路恭指揮著三個縱隊,九百長矛手衝在最前端,就像發狂的蠻牛,平端著矛槍大步向前突刺。

    顯然後營的唐軍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遭受襲擊,一個個後勤兵士連武器都沒有,一哄而散,分別高呼著跑向個個營盤找兵器了。

    達扎路恭不理會這些兵卒,自往最中心的糧倉衝去。

    唯有事先佔據糧倉,他們才能繼續往沙州突進。

    「只取糧草,降者不殺!」

    達扎路恭高聲喊著,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就衝到了糧倉。

    似乎順利的有些過頭。

    達扎路恭心底突現警惕,鼻中忽然問道了焦油的味道,眼中露出了一絲驚懼。

    長長的號角聲隨即響起,只聽「轟」地一聲巨響,濃煙隨風湧現,週邊所有的糧倉全部燃起。

    烈焰已沖霄而起!

    **********

    看著望著大火,王忠嗣不禁有一種詭計得逞的快感。

    他不得不承認,對手很有本事,直擊他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一千五百前部軍,誘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達扎路恭險些就要得逞了。

    王忠嗣當真動了出擊將吐蕃軍吃掉的心思,但在他考慮出擊的前夕,發現了一個反常的情況。

    斑頭雁少了很多!

    斑頭雁是這附近最常見的鳥類,在春夏之際,草地上山林中有著數之不盡的斑頭雁。

    斑頭雁的叫聲高昂,極為動聽,與子亭守捉的兵士比鄰而居。

    只可惜這位鄰居認生,不願意與他們接觸。

    但是一到冬季,斑頭雁會大膽的飛來人多的軍營覓食。

    因為大多的斑頭雁已經南遷避冬,少量落單掉隊的鳥兒無以為繼,只能飛到軍營尋找食物。

    王忠嗣的坐騎胭脂是罕見的良駒,吃的都是上等的精糧。

    經常有鳥類到胭脂的馬槽附近求食。

    胭脂大氣,不在乎一兩顆米穀玉米,以至於各種鳥類時常光顧,以斑頭雁居多。

    王忠嗣每每給胭脂餵食的時候,都會驚走一眾鳥群。

    尤其是斑頭雁會發出高昂的聲音。

    可最近幾日斑頭雁沒有了,來覓食的鳥兒也少了很多。

    王忠嗣頓覺反常,聯想到吐蕃軍這個時候出兵,還有那誘餌。

    聯合上下種種,王忠嗣做了兩手準備。

    要是有的來襲,他們的目標必然是糧庫。

    就算王忠嗣不知道吐蕃兵是用什麼手段從天而降的,能夠肯定一點,糧食一定不多。

    沒有人能夠做到攜帶大量軍事物資還能隱蔽行蹤。

    故而王忠嗣暗中轉移了糧草,佈置下了陷阱埋伏,請君入甕。

    若真有詐,則敵人中計,要是多心,也不順損失什麼。

    他一樣可以去將那一千五百的吐蕃前部軍吃了。

    結果顯然!

    一拉韁繩,王忠嗣手中的方天畫戟遙遙一指。

    五百精騎轟然而動。

    他們奔襲如飛,頃刻間已經殺到了子亭守捉。

    見左右營的兵士苦苦支撐,王忠嗣眼中閃著一絲溫怒厲色,大吼一聲,直接衝進了人群。

    他就像一道閃電,勇猛地楔入敵群之中,催動著手中的方天畫戟,硬生生的切開了一條血路。

    王忠嗣身後的五百騎兵也是奔走如雷,配合著主將的神勇,將一條血路撕裂成一道口子。

    坎皮恩揮舞著流星鎚,一鎚將一名唐軍的腦袋都打的四分五裂,吐了一口濺在嘴裡的腦漿,忍不住叫罵了一聲:「該死!」

    坎皮恩跟唐軍打過,但是從未跟這樣可怖的唐軍交過戰。

    他們不知後退和畏懼為何物,即便自己完全佔據人數優勢,也不能一口氣將敵人擊穿,反而攻勢給抵擋住了。

    只是短短的時間裡,自己的流星鎚下已有六十餘兵士喪命。

    講道理面對自己這樣的煞星,對方理應躲得遠遠的才對。

    可是他們卻前仆後繼的湧上來,逼得自己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在這般下去,怕是硬生生的給累垮了。

    後營的大火,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元帥是成功,還是失敗,也不清楚。

    後退了一步,坎皮恩大口的喘著粗氣,正想要休息會兒,身後傳來了一陣驚呼。

    往後眺望,卻見不知何時,一隊彪悍的騎兵已經殺到了近處。

    在軍隊最後方的兵士對敵人的突然出現,誰也沒有心理準備,不禁一片嘩然。

    「快!後隊立即變成前隊迎敵,立即列疏散隊形,以長矛手組織防線,將騎兵的速度給我限制住。」

    驃騎雖然不多,但是坎皮恩卻知道,子亭守捉這裡,最適合騎兵衝刺,要是放縱這五百騎兵,自己手中的萬人甚至有可能直接讓他們沖垮。

    正組織好防線,卻見對方居然向後退卻了。

    坎皮恩鬆了口氣,可這氣還在嗓子裡,卻發現對方並不是撤退,而是在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調整陣容,重新組織力量,再度給了他們更加凶狠的一擊。

    「見鬼!」

    坎皮恩大叫一聲,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戰法,是騎兵裡最難掌控的連環突擊!

    五百唐騎軍從左翼殺入,從右翼殺出,繞一圈將速度提起來,從右翼殺入,左翼殺出……

    不斷的循環,永遠維持騎軍的最強力量……速度!

    只是來回五個突擊,他們的大後方給衝殺的七零八落,給分割包圍成了一塊一塊,完全不成建制。

    對方的統帥看上去還不滿二十,居然將這種可怕的戰法有用的如此如火純情,從娘胎裡就開始學了嘛?

    讓他這樣反覆突擊下去,自己這一萬兵士都會讓他沖垮。

    坎皮恩大汗淋漓,左右一望,見右手不遠的地方有一匹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戰馬,擠殺了過去,兵鋒所到之處,溫熱粘稠的紅色液體四處飛濺,流星鎚之下,亦無一合之敵。

    將戰馬搶奪在手,坎皮恩高喝道:「來一部分人,隨我殺上去。」

    王忠嗣催動著坐下戰馬,口中咆哮連連,不過幾個突擊,他的白袍已經給染成了猩紅色,方天畫戟左右揮舞,若砍瓜切菜一般,將週邊的吐蕃兵士接連斬殺。

    週邊的吐蕃軍為王忠嗣的勇悍驚呆了,看他策馬向自己衝來,隨著一陣慌亂的驚呼,居然向兩邊閃開,自動地讓出一條路來。

    正在這時,突然狂風驟起,一股希奇古怪的勁風奔向王忠嗣側腦而來!

    王忠嗣方天畫戟放手一揮。

    「當~」

    流星鎚居然給穩穩當當的接住了。

    坎皮恩見自己勢在必得的一擊居然給接下了,一言不發,又是一鎚甩了過去。

    明明是他先攻擊,可是方天畫戟的鋒刃卻在眼前閃現:它發出龍吟虎嘯般的異聲……

    狂瀾巨浪似的殺氣迅速凝聚……

    一擊!

    只是一擊!

    偌大的頭顱衝天而起!

    天下無雙的薛家神戟,在王忠嗣手上重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7
第四十九章仁義用兵獅王邀約

    一戟斬殺坎皮恩,王忠嗣沒有半點的遲疑,不貪戀首級,再次破圍而出。

    迂迴著繞了一個小圈,又一次發動了又狠又強的一擊。

    王忠嗣領著五百騎兵就這樣的連環突擊了十二次,直至戰馬疲累,難以支撐新的衝刺方才停歇下來。

    但十二次的突擊,每一次皆有奇效。

    王忠嗣揮舞著方天畫戟,憑藉超凡的神勇,強行撕開一條條血路。而他身後的騎兵,順著血路將敵陣撕裂。

    十二次突擊,十二道口子。

    王忠嗣僅憑五百騎兵,便將吐蕃軍分裂成了十三份。

    左右營的唐軍將官在這一刻也展現了極高的軍事素養,趁勢衝殺。

    吐蕃軍失了坎皮恩這樣的大將,本就時期大跌,又給王忠嗣衝殺的七零八落,還收到了左右營的猛力還擊。

    重重壓力下,萬餘吐蕃軍已經呈現潰敗之勢。

    子亭守捉糧草大營。

    火借風勢,發作的好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燒紅了半邊天。火勢奔馬般擴散開去,瞬間便席捲了整片大營!

    五千吐蕃軍困在了列火中。

    王難得滿意地望向火勢中的吐蕃軍,原先的整齊陣容的部隊在這種大自然的威力下立即潰散成一盤散沙。

    一個個吐蕃兵四散奔走,他們企圖逃出生天,武器、盔甲都由於不由自主的給拋棄在地上,以減輕負重,提升自己的速度。

    那些由於擁擠與遲緩而未能逃脫的倒霉蛋直接葬生火海,他們化作一團團的火球,嘴裡發出淒慘的哀號,在熾熱明亮的紅光中瘋狂地奔跑打滾,直到生命徹底被烈火所吞噬。

    王難得見吐蕃兵士,沒頭沒腦的向他們這邊衝來,猙獰的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望著左右的大火,達扎路恭神情沮喪,不由一陣心灰意冷,想不到自己機關算盡,謹慎又謹慎,小心又小心,還是中了算計,還是未能領著吐蕃扭轉不利的局面。

    領路的胡獵戶擠開了混亂的人群,來到了達扎路恭的面前,大聲咆哮:「元帥,元帥,我們撤吧!」

    達扎路恭回過神來,看著身旁以及圍繞著的數百餘將士,猛地橫下心,叫道:「我達扎路恭無能,沒能帶你們打勝仗,但只要你們跟著我,一定帶你們衝出去!」

    他手指後方,火勢最大之處,叫道:「凡是勇士們,以衣服蒙頭,跟著我向那個方向衝鋒!」

    胡獵戶目瞪口呆:「元帥……元帥,那邊……那邊……」他語無倫次,駭得腿都軟了。

    達扎路恭叫道:「只有那裡才是活路,相信我的,都跟著我沖……」

    唐軍兵少,尤其是要應對進攻左右營的萬餘兵士,必將投入大部分兵馬。

    糧草大營這邊,有大火相助,只需少部分即能穩住局面。

    往無火的地方突圍,那是死路,不如衝出火海,還有一線生機。

    感受著身上傳來的熱量,達扎路恭咬著牙關,強行衝出了火海。

    將手上燒著火焰的大衣丟在地上,達扎路恭顧不得燒傷的左右手,給身後的兵士拍打著身上的火苗。

    看著只有不到三百的兵士,淚水順著臉頰而下,猛的咬著鋼牙,往右側逃竄。

    他們繞過了軍營,達扎路恭遠遠的眺望子亭守捉,口中似乎只剩下敵人勝利的呼喊。

    他捏緊了拳頭,明白了一件事:坎皮恩完了。

    王忠嗣走在零亂的戰場上,糧草大營的大火已經熄滅,看著戰場上遺留下來的痕跡,長吐了口氣道:「此戰我們大獲全勝,只可惜未能將達扎路恭擒獲。此人用兵大膽詭詐,將來必是我軍大患。」

    王難得一臉激動,不屑一顧的道:「大哥的手下敗將,何足掛齒。」

    王忠嗣搖頭道:「此戰能勝,帶著幾分僥倖。達扎路恭步步為營,處處算計,要不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勝負難說。而且在那個危局之下,他依舊能夠找到破綻,躍火而出,可見一般。」

    他頓了頓道:「達扎路恭是吐蕃新一代最出色的大將,旻哥對他都多有嘉獎。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快,立刻,整備防務,整備即將到來的苦戰。」

    王難得訝然道:「經過今日這般大敗,他們還敢來攻?」

    王忠嗣肯定的道:「十之八九,我們的考驗還是剛剛開始。」

    這一戰王忠嗣以四千卒,應對達扎路恭的 萬五千奇襲軍,以千餘人的傷亡,重創吐蕃軍,殺敵六千餘數,生擒七千,幾乎全滅來敵。

    戰果不可謂不輝煌。

    王忠嗣之名,也第一次震響河西。

    不這只是第一戰,接下來如王忠嗣所料一般。

    達扎路恭並不甘心失敗,退回當金山口之後,與後續趕來的大軍匯合。

    這一次達扎路恭放棄了戰術,直接對子亭守捉展開了強攻。

    達扎路恭手中有兵三萬,而王忠嗣僅有三千戰力,這其中還有一小部分是在之前的奇襲戰中受過傷的。

    面對十倍之敵,王忠嗣凌然不懼,沉穩應對,死守著子亭守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一個小小的地堡,守得是固若金湯,不露一絲一毫的破綻。

    足足五日,達扎路恭率領的吐蕃軍,硬是沒有攻下子亭守捉。

    又打退了一次進攻,王忠嗣滿臉的滄桑,圓大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多日苦戰。

    這位智勇悍將,臉上難免露出一絲疲態。

    「援軍已經駐入子亭鎮了!」

    王難得的情況不比王忠嗣好,他甚至還受了傷,在擊退敵軍攻勢的時候,因衝殺的太猛,讓人從背心偷襲了一刀,開了一道口子。

    但是他依舊無畏無懼的站在第一線,與王忠嗣並肩而戰。

    「好!」

    王忠嗣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王難得也笑道:「終於可以鬆口氣了!援軍來了,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王忠嗣嘶啞著聲音道:「等撤到子亭鎮儘管睡!」

    「撤?」王難得一臉意外,道:「援兵來了,為什麼要撤?」

    王忠嗣道:「這裡的防線都給打爛了,早已不能提供有效的防護,退守第二道防線才是正確的決定。」

    王難得大急道:「但只要有援兵,防線再爛,也守得住!」

    王忠嗣笑道:「豈能因我一人之名,半點功績,無辜犧牲將士性命?旻哥曾說過,只要有本事,功績要多少有多少。而將士的性命,卻只有一條。為將為帥,為了貪功而罔顧將士性命,將失了本心。」

    「我也知道,以四千兵卒,抵抗五萬大軍,寸步不讓,殺敵數倍之眾,更為好聽。可我若為了這個虛名,強守此地,讓本不需要陣亡的兵士為國捐軀……」

    「我王忠嗣哪裡對得起旻哥的諄諄教誨,哪裡有顏面繼續面對一個個將性命託付的兄弟?退,我一人名望受損,那怕換取一人性命也是值得,何況百餘將士生命?」

    「將這一片廢墟讓給吐蕃,去守第二道防線,我們並不損失什麼。你傳令下去,將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帶不走的直接銷毀,一把刀一粒米都別留下。」

    王難得看著高高在上的王忠嗣,正步道:「遵命!」

    唐軍趁著夜色悄然退去了。

    毫無聲息,甚至避開了吐蕃軍的眼線。

    第二天,達扎路恭站在如同廢墟一樣的子亭守捉。看著四周荒蕪的景象,心中不住的滴血。

    就是這一刻廢墟,前前後後吃了他們吐蕃近乎兩萬人馬。

    「唉!」

    達扎路恭長嘆了口氣,想著這些天交戰發的敵手,終於明白自己敗在哪兒了。

    王忠嗣壓根就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是一個武夫。

    他是熱血好戰,但是他好戰的同時,更兼擁有一顆沉穩的心。

    此子年不及弱冠,就有這般能耐,要是成長起來,豈不是第二個裴旻?

    想到這裡,達扎路恭莫名的打了一個冷顫。

    「元帥,現在怎麼辦?」副將也帶著幾分悲愴的看著這戰場。

    達扎路恭有氣無力的露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飛道:「撤吧,不管怎麼樣,我們也是攻破了子亭守捉,算是交差了。」

    他不能不撤!

    再不撤,支援安西的唐軍就來趕來了,那時候情況將會逆轉。

    吐蕃軍在「攻取」了子亭守捉之後,沒有多餘的遲疑,選擇了退軍。

    的噠的噠的噠……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在撤軍的時候,達扎路恭忽然聽到後面傳來陣陣喊殺聲……

    回頭一看,紅馬紅衣紅袍……

    馬是正常的紅色,但那身衣袍卻是單純的讓鮮血染紅的。

    達扎路恭目眥盡裂,忍不住破口大罵。

    王忠嗣,這廝就是一個囂張、好戰的武夫。

    好不覺得疲累的王忠嗣,又留下了八百具屍體……

    一連串的攻守,王忠嗣生平第一次正事指揮戰鬥,展現了自己勇猛與沈穩的兩面性。

    讓達扎路恭這位吐蕃新生代的第一名將,歷史上吐蕃帝國的主要製造者,大吃苦頭,深刻的意識到大唐帝國除了有一個裴靜遠,還有一個王忠嗣。

    **********

    子亭守拙的戰報傳到了安西。

    裴旻看著達扎路恭出彩的表現,興奮的無以言表,從高適那裡取過地圖,參考著地圖看著子亭附近的地形腦海中浮現著達扎路恭、王忠嗣博弈的景象。

    興奮的擦拳磨掌,那表情比自己打了勝戰還要高興,將戰報拿在手心裡,久久不願放下,就跟小孩子拿著心愛的玩具一般。

    王忠嗣出眾地位表現,讓他這個當哥哥的,與有榮焉。

    「忠嗣果真沒有令人失望!」

    裴旻有膽子安居西域,便是因為子亭守捉有王忠嗣在。

    果然,王忠嗣展現了他因有的水平,憑藉弱勢兵力,拒數倍之敵,實在了不起。

    裴旻著實為自己的這位兄弟趕到驕傲。

    好半晌,裴旻才將戰報遞給了高適,問道:「達夫,你覺得如何?」

    高適作為裴旻此次遠征的行軍參謀,看著手中的戰報,道:「王守拙強摯壯猛,攻有胡、鄂之威,守有毛觀陽之穩,勇猛與沈穩並重,實有名將之風。」

    高適口中的胡、鄂,指的是胡國公秦瓊,鄂國公尉遲敬德。

    因小說影響,後人對秦瓊、尉遲敬德的武勇並沒有深刻的印象。實際上秦瓊、尉遲恭的武勇,在隋末是位列第一、第二的,什麼天寶大將宇文成都,西府趙王李元霸都是虛構的產物。

    秦瓊是歷史上鮮有的歷史中明確記載單槍匹馬與萬軍叢中斬將的蓋世猛將。

    是有言初唐猛將,首推秦叔寶,尉遲敬德。

    至於毛觀陽指的是劉宋開國功勛毛德祖,毛德祖是氣吞萬里如虎的南朝第一雄主劉裕麾下戰將。

    北魏入侵,毛德祖以五千兵士,對抗大半個北魏,外無援兵,內又糧斷水,堅守虎牢兩百餘日,是有史記載中最善守的名將。

    高適以秦瓊、尉遲恭、毛德祖三人形容王忠嗣,顯然是莫大的讚譽。

    裴旻欣然笑道:「我問的是達扎路恭。」

    王忠嗣的本事還用說,盛唐第一名將的頭銜,可不是虛的。

    高適沉吟了半響道:「無法形容,其實我找不出他此次襲擊有什麼不妥之處。步步為營,用兵沉穩詭詐,沒有明顯的疏漏。可他就是敗了……」

    裴旻讚許的點頭:「評價的很是公允,確實如此。這二人都是當世少有的熊虎之將,達扎路恭可謂吐蕃未來軍方第一人,他的軍事水平不凡。毫不客氣的說,要不是遇上忠嗣,他大有可能一戰功成。只可惜,他遇上了更加出眾的王忠嗣。好刀需要好的磨刀石,能夠遇上達扎路恭這樣的對手,也是忠嗣的一大幸事。」

    高適點頭贊同。

    便在裴旻徹底安頓好于闐的時候,裴旻收到了一封邀請函。

    落款正是阿拉伯帝國的獅王莫斯雷馬薩,邀請他到邊境線一會。

    此時大唐與阿拉伯帝國的邊境線已經不限於西南方了。

    就在裴旻治理河西軍的時候,莫斯雷馬薩已經兵發天竺,攻取了天竺大部分的土地疆域,幾乎征服了印度劉玉。

    領地更進一步的與唐朝接洽。

    裴旻一直守著安西,不是擔心別的,就是擔心莫斯雷馬薩,擔心阿拉伯帝國。

    現在還不到與阿拉伯帝國決戰的時候。

    同樣的阿拉伯帝國那邊也不是跟大唐決戰的時候,可一但西域有樣,即便不是時候,也是戰事來臨之際。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8
第五十章試探反心

    烏仗那是安西最偏遠的小國。

    法顯在《佛國記》首次記錄此西域國家名為烏萇國,大唐玄奘高僧與《大唐西域記》中記作烏仗那國。

    此處亦一直以烏仗那記之。

    烏仗那國地處蔥嶺之中,源自雪山的斯瓦特河。

    裴旻應阿拉伯帝國的獅王之約,往大唐與阿拉伯的邊界線會晤,先一步來到烏仗那國落腳。

    烏仗那國的國王那連耶齊與有榮焉,舉國相迎。

    「西垂小國能得天朝國公來訪,大福德至尊。」

    越靠近天竺,佛教就越是興旺。

    這位那連耶齊顯然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

    大福德至尊,就跟阿彌陀佛一樣,是一個口號。

    裴旻知道烏仗那以後世的地理位置來說就是相當於今巴基斯坦的開伯爾。

    作為後世的巴鐵,這個時代的烏仗那與華夏王朝的淵源也是極深的。

    自晉代高僧法顯一行首到此地之後,歷代中土高僧前往天竺求學佛法,都必經於此,其中包括南北朝時期的高僧宋雲、惠生;唐代高僧玄奘皆是如此。

    尤其是太宗時期,唐朝兵威無人可敵。

    烏仗那國王達摩因陀羅訶斯,曾遣使者獻上龍腦香等貢物,並上表給太宗皇帝說:「大福德至尊!一切王中上乘的天寶車,能破除一切黑暗。您就譬如帝釋天王一般,能降伏阿修羅王。我由於宿世所種的善根,得以生為釋迦種姓。現在,以此表上拜至尊,並獻上龍腦香等貢物。」

    近年來,唐朝的軍事力量日漸強勢,加強了對西域的控制。

    烏仗那也再一次成為唐王朝的附屬國。

    烏仗那這裡是獨特的高山谷地氣候,出產金、鐵。

    華夏並不缺鐵,但因地勢環境的因素,華夏的鐵,質地一般。

    遠不及西域、日本、新羅等國優良,但樸實睿智的華夏人憑藉無上的智慧,將尋常質地的鐵,冶煉成百煉鋼,使之效果更勝於優質鋼鐵。

    但是若用西方精鐵,東方和鋼,輔以華夏的冶煉技術,製造出來的兵器,才是最完美的利器。

    烏仗那盛產的鐵礦,論及質地比大馬士革鋼略遜一二,但是比之華夏中原的鐵礦,要好很多。

    故而朝廷無限收購烏仗那的鐵礦,以之製造兵器。

    烏仗那國小,也因這個原因,深得朝廷重視。

    裴旻選擇在烏仗那國落腳,也是藉此表達朝廷對烏仗那的重視。

    對於烏仗那的國王,裴旻這個非佛教信徒,也少見的以佛教的禮節應對,雙手合十,跟著叫了一聲:「大福德至尊!」

    那連耶齊熱情的領著裴旻遊玩他那一天就能從左跑到右的國家。

    他們看的不是風景,而是情懷!

    那連耶齊指著這個石凳,說南北朝的高僧宋雲在此休息,指著那個高坡說惠生在這裡講經,這不是情懷是什麼?

    當然真正讓裴旻感興趣的還是信度河。

    那連耶齊指著如黃河水一般渾濁的河流,說道:「當年玄奘法師從天竺取經過來,途徑這河,因船家疏忽。玄奘法師取來的真經跌落水中,被河水沖走。是我國國王命國中高僧鼎力相助。玄奘高僧他在我國駐留五十多天,才得以補充完備了經卷,將真經帶回天朝。」

    裴旻作為文科生,四大名著中的《西遊記》自然看過,書中卻有類似章節,忍不住道:「這裡不會就是通天河,載玄奘法師的船家可是烏龜變得?」

    那連耶齊那裡知道這個梗,聽得是一頭霧水,一臉茫然,道:「此河用華夏語翻譯是信度河,不叫通天河。載玄奘法師的船叫老黿,是有大鱉的意思,卻不是真的烏龜。」

    裴旻想不到還真有這茬,咧嘴大笑起來,笑得陪同的烏仗那國一行人是莫名其妙。

    在烏仗那遊玩一日,翌日裴旻前往喀布爾河與莫斯雷馬薩見面。

    喀布爾河發源於喀布爾以西桑格拉赫山脈,而今已然成為了阿拉伯帝國與大唐帝國的邊境線。

    裴旻領著神策軍到了喀布爾河,讓他們遠遠的等著自己一人前往。

    哥舒翰叫道:「裴帥,讓末將陪同吧!」

    裴旻隨意的揮了揮手道:「去見一個手下敗將而已,不值得如此勞師動眾。」

    來到近處,莫斯雷馬薩已經提前到了,他也是獨自一人,穿著厚厚的熊皮大衣,坐在一張華麗的波斯地毯上,面前擺放著各種精製的酒杯器械,還有諸多的下酒美食,一個人自顧自的吃著。

    裴旻下馬走上前去,去了鞋子走在了軟綿綿的波斯地毯上。

    這各民族的工藝,確有獨到之處。

    裴旻府上的地毯也是上品,但跟這波斯地毯比起來,感覺明顯遜色一二。

    面對面坐下,莫斯雷馬薩正好給自己滿上了一盅酒。

    裴旻直接伸手搶過,一飲而盡,砸吧了兩口,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通。

    他說的居然是阿拉伯語,雖然有些拗口,但字句大意,卻表達的非常清晰,意思是:「就是好酒,只可惜這酒杯用的不對。葡萄酒配夜光杯才是最佳組合……」

    莫斯雷馬薩滿頭的金發抖動,取過一個新的酒杯,給自己滿上說道:「你們東方人就會亂講究,我真是不信,同一種酒,酒杯的不同,喝著還會變得美味?」

    裴旻怔了怔,對莫斯雷馬薩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他說的居然是華夏語,字句也用的極為恰當。

    裴旻由衷說道:「這回讓你贏了一次,華夏文化博大精深,遠勝你們。你能學會華夏語,確實比我學會你們的語言更要厲害。」

    莫斯雷馬薩哪裡聽不出來他這是貶低自己,提高自己的國家,不屑道:「!@#¥%……鬼個博大精深,我十天就學會的東西!」

    他面前說的是嘲諷貶低之語,這種深奧的詞組,他無法用華夏語表達,就跟後世半調子的英語一樣,一半自己家的阿拉伯語,一半華夏語。

    「不才三天!」

    反正吹牛不犯法,裴旻豈會弱了自己的威風?

    莫斯雷馬薩瞪著眼睛道:「真不要臉!我還一天呢!」

    裴旻怪笑道:「不如這樣,你我各寫一句話,看我們誰能準確無誤的認出來。誰認準了,誰說的對。怎麼樣?」

    莫斯雷馬薩道:「比就比,誰怕誰!」

    他說著不帶任何遲疑,抽出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長劍。

    這河邊多是大石,找了一個石碑,嘻嘻嘩嘩的刻了一行阿拉伯文字。

    裴旻也在同一時間找了一個像樣的石碑,秦皇劍出鞘,手腕輕微抖動,石屑嘩嘩而下。

    「好了!」莫斯雷馬薩收劍回鞘,很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裴旻寫了老大一串,但與對面幾乎同時收手。

    莫斯雷馬薩一聲不吭的來到近處,看著一連串的字,大有眼花繚亂的感覺。

    他瞪圓了眼睛,一字一句發的念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當然,莫斯雷馬薩年的都是第一聲,越念他越覺得不對。

    中文本就繞口,他唸著唸著都念不下去了,舌頭都有些打結。

    裴旻捧腹大笑,這句話,沒有一定的文學功底,不好好研究,根本念不出來。

    莫斯雷馬薩也知自己是唸錯了。

    裴旻將這段話的正確讀法,緩慢的念了一遍,還將意思解釋給他聽。

    聽了裴旻的解釋,莫斯雷馬薩臉都青了。

    明明是幾個字,哪有那麼多的讀法。

    他忍不住叫道:「你這是耍賴!」

    裴旻白眼道:「我華夏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通假字,多音字千變萬化,即便是七八十歲的老學究都不敢說精通我華夏千年文化,你就一個能說幾句華夏語的水平,還敢說華夏文化簡單?」

    他慢慢悠悠的來到另一個石碑前,瞇眼瞧了瞧,忍不住道:「就這水平,還來獻醜?」

    莫斯雷馬薩臉色忍不住泛紅。

    裴旻是文武雙全,他的字是書法家的水平,楷書當世一流,而莫斯雷馬薩就是單純武夫,字是會寫,但如蟻爬一樣,這用劍雕刻更是難看,歪歪斜斜的。

    莫斯雷馬薩寫的是一手很具有阿拉伯帝國特色的懸詩,粗獷自然,述說愛情,抒發感情。

    裴旻學習阿拉伯語言是為了更好的瞭解阿拉伯的情況信息,就如莫斯雷馬薩學習華夏語一樣。

    為得是瞭解對手的大勢,而不是研究學習他們的文化。

    但相比華夏文化字與字之間的深奧意思,阿拉伯的文字就跟英文一樣,代表著死的意思,根本不值得推敲。

    裴旻就算看不懂大義所在,卻也一字一字的認了出來。

    莫斯雷馬薩似乎意識到在這方面,他真不是敵手,立刻轉移了話題道:「不與你一般見識……」他昂首眺望南方,指著遠處的一座城池道:「那裡是白沙瓦,你可知這白沙瓦的歷史?」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道:「它是貴霜帝國的首都,當年擁兵二十萬,是當時四大強國之一,與我華夏的漢朝、羅馬、安息並列。還是佛教的中心地,我華夏的高僧法顯、北魏使者宋雲和唐朝高僧玄奘曾先後到此,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稱這裡是'花果繁茂'的天府之國。」

    莫斯雷馬薩讚道:「果然還是如以往一樣,擁有淵博的學識。不過這一切都是過去了,一年前,我率兵攻破了此城,搗毀了所有的寺廟。現在整個白沙瓦只有清真寺與我***教的信徒。」

    「我覺得人生在世,就應該隨心所欲,痛痛快快的一展所長。而不是給困在籠子裡,明明是一頭所向無敵的雄獅,卻 當做貓一樣,困在籠子裡。破突騎施之戰,我瞭解了。對付一個蠢貨,其實何須那麼麻煩?直接率兵攻殺了事。哪路需要步步算計,擔驚受怕。大英雄、大丈夫應當隨心所欲,不是縮手縮腳的聽人差使。」

    他張開雙臂道:「我莫斯雷馬薩最敬重英雄,很期待與一個沒有給束縛住的英雄,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對決,而不是一頭給困在籠子裡的猛獸。做人但如王莽,不是霍光,我可以幫你脫開牢籠……」

    裴旻笑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怕了?想讓我脫離自己的國家?要真是這樣,你也不必多費唇舌了。萬萬人之上,未必快活,隨心所欲,未必長久,一人之下,或許反而自在。未來的事情,誰也預料不到。我裴旻就是裴旻,走自己的路,什麼霍光、王莽,他們的例子與我何干?」

    萬萬人之上,李世民、楊廣最鮮明的例子。

    李世民是何等了得,雖說是私德有虧,但是從帝王的角度而言,他的功績幾近完美!

    但是他何嘗不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走個路,扭幾下屁股,都有人讓他注重君王儀態,玩個鳥兒,都有人說他玩物喪志,未必就有正常人愜意。

    楊廣是自在,隨心所欲,無所不為。

    但是他的下場,他將天下禍害成什麼樣,人所共知。

    與他們相比,一人之下的郭子儀就舒心的多。

    「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世而上不疑,侈窮人欲而議者不之貶」。

    人要是活著能到這個境界,真的是比皇帝還要快活。

    裴旻不想效仿霍光、王莽,也不願走郭子儀的路。

    他裴旻就是裴旻,未來的路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上,不受外人指控。

    但可以確定一點,李隆基對他有知遇之恩,以國士待之,他同樣以國士報答。

    只要李家不負他裴旻,他絕不負李家……

    莫斯雷馬薩想要對他使用離間計,用錯對象了。

    「是因為一直盯著西域,我沒給你留下可趁之機,心中不爽?」

    裴旻微笑著,異域道破了緣由。

    莫斯雷馬薩笑了起來道:「是我不想乘人之危,要是我跟你一樣喜歡佔便宜,在你跟突騎施打的時候,我就提兵北上了。」

    他話是這麼說,其實心底是默認裴旻的說辭的,而且他能夠感受的到,裴旻在對付突騎施的時候,還防了他一手。

    為得就是不讓自己渾水摸魚。

    莫斯雷馬薩通過親身體驗,已經意識到唐朝的強盛比他們阿拉伯帝國當存的軍事強大不一樣。

    唐朝的強,強在各個領域的領先,而他們阿拉伯帝國的強,僅僅強在軍事上。

    在這方面他們顯然輸了一籌。

    面對這樣強盛的帝國,莫斯雷馬薩罕見的選擇了當一回說客。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08
第五十一章陽謀東方衛霍

    莫斯雷馬薩見裴旻不為所動,反而道出了實情,不覺得意外,但嘴裡卻不甘示弱道:「我雷馬薩縱橫一生,還不知道怕是什麼東西。我只是覺得,如你這樣的英雄,屈居於人下,無法隨心所欲的施展才華,可惜而已。」

    裴旻隨意的抓了一把這裡的特產葡萄乾灑進了嘴裡,無所謂的吃著,含糊不清的說道:「無妨,就當我讓你一點,免得到時候你輸的難看。」

    莫斯雷馬薩臉色又青了。

    跟裴旻結識也有些日子了。

    別的不說,在說話言辭上,就沒有贏過。

    莫斯雷馬薩本來就不是強項,也向來不喜懂口舌之利。

    說不過人直接動手,在整個阿拉伯他第二他哥第一。

    除了他哥,就沒有他不敢打的人。

    但是面對裴旻,他的拳頭無效。

    多年前唐朝夜宴那一次比試,誰勝誰負已經顯而易見了。

    儘管這些年,莫斯雷馬薩一直引以為恥,苦心造詣,意圖在下次見面的時候,報仇雪恥。

    但是每每回想那一次比試,回想起裴旻那行雲流水,卻不依章法,卻如羚羊掛角,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劍技,都想不出破解之法。

    在他沒有全新的絕招,沒有破解之法之前,再比一次,結果也是一如既往。

    於是乎,這位西域的獅王再一次轉移了話題,看著裴旻起來的那匹自己送的神駒,說道:「這馬怎麼樣?比你的小栗毛夠力氣吧?」

    要是在此之前,裴旻非懟過去不可。

    但是經過屠龍一事,他對辛巴的感情加深。

    做不到為了小栗毛而詆毀辛巴這種事情,說道:「此良駒確實不凡,還要多謝你的相贈恩情。」

    莫斯雷馬薩道:「英雄自當配好馬,我一看就知你的小栗毛即將老去。隨手就送了你一匹,免得你因為收了我的白駱駝生氣,給你消火的。」

    他說的是當初兩人彼此的約定。

    裴旻向莫斯雷馬薩討要了幾匹戰鬥駱駝,本意是藉種培養。

    畢竟西域多荒漠,駱駝騎兵有著先天性的優勢。

    結果莫斯雷馬薩駱駝是送來了,還是最好的極品單峰駝,以戰鬥為生的駱駝。但是它們一個個都是公的,還給切了***,完全無用。

    當時收到的時候,可將裴旻氣壞了。

    要不是駱駝肉不好吃,他都有心將幾頭駱駝殺了了事。

    「不氣不氣!」裴旻隨口道:「我給了它取了名字後,就不氣了。」說著,他的手還指向了辛巴。

    莫斯雷馬薩來了興趣,問道:「什麼名字?」

    「辛巴!」

    「好名字,這是我們西方的取名風格嘛!你們東方不多是叫烏騅、赤兔、照夜白之類的。」

    裴旻如實道:「源自於西方的一個故事,辛巴,大意就是獅子王。」

    「你……」莫斯雷馬薩眼睛再次紅了,胸口上下起伏,強壓下拔劍的念頭,道:「哼,不跟你做口舌之爭。」

    他再再一次轉移了話題道:「你可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吐蕃沒有進攻小勃律嘛?」

    裴旻怔了怔,瞬間反應過來,「是因為你們?」

    「不錯!」莫斯雷馬薩昂首道:「我兄長的使者已經跟吐蕃的贊普約定好了瓜分你們。西域歸我們所有,而涼州、隴右,則歸屬吐蕃。這個買賣划算吧? 」

    裴旻臉色漸漸肅然,在這方面他們已經輸了先手了。

    當初他就覺得莫斯雷馬薩攻打印度別有深意,並非單純的窺視西域。

    如今看來他們奪取天竺印度,最主要的就是與吐蕃聯合。

    兩個國家通過尼泊爾聯合起來,形成對大唐邊境的威壓。

    阿拉伯圖謀西域,吐蕃放棄西域,轉求河西、隴右。

    難怪達扎路恭會勞師動眾的打這一仗,投石問路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這樣出賣自己的盟友,合適嗎?」裴旻肅然之餘,話語又多了幾分豪邁,管你是阿拉伯還是吐蕃,又或者是雙方一起上,都無妨。

    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何足懼哉!

    莫斯雷馬薩道:「你們的眼線又不是吃素的,早晚會知道。而且相比一點都不坦誠的他們,同個盟,也要躲躲藏藏,無非是想讓我抵擋你的兵鋒,他們好從中得利而已。真當我們傻嘛?只是利益所在,我們甘願給利用,不說破而已。」

    「明明不喜歡,卻不得不在一起,這感覺特別鬱悶。所以我很討厭吐蕃,相比他們還是你比較對我胃口。比起跟他們友好相處,我更加喜歡跟你往來。你要為西域王,我可以放棄進攻西域的計畫,只要你能助我對付突騎施,拜占庭。 」

    裴旻依舊無動於衷道:「承蒙好意,不過我更加期待與你們一仗。打自己人,哪有打外人過癮。你學過我們華夏曆史,應該瞭解我們的排外情節!」

    莫斯雷馬薩將手中的酒杯丟向了喀布爾河,道:「那就戰場上見吧!」

    他說著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騎,一揚馬鞭揮手而去了。

    裴旻也騎上了辛巴,往自己的領地行去,腦中思緒萬千。

    莫斯雷馬薩此次約他會晤,絕非是簡單的敘舊,更不是單純的勸他謀反。

    而是赤裸裸的陽謀。

    莫斯雷馬薩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大唐即將面對阿拉伯、吐蕃、突騎施的三面威脅。

    尤其是阿拉伯、吐蕃,兩個巨頭,甚至已經開始瓜分大唐疆域了。

    這樣一樣,西域將會陷入惶恐不安的情況。

    也逼得大唐更進一步的加強西域的控制。

    但是大唐對西域對安西的控制越強,諸國的逆反之心也就越大。

    就如後來的高仙芝……

    高仙芝崛起於西域,成於西域,敗也敗於西域。

    他的威望太高,掌控力太強,直接導致矛盾的激化。

    這一手,玩的確實漂亮。

    「獅王回來了!」

    莫斯雷馬薩回到白沙瓦,一將迎了上來,高聲道:「獅王,會談的如何?」

    莫斯雷馬薩見來人,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這是他最新提拔的一員大將,叫阿布‧***,深得他的器重,在這次攻伐天竺的戰役中,大放異彩。

    「就跟我們想的一樣,他不會中計反叛的。我們早晚會在戰場上相遇……」

    他頓了頓道:「對了,我給我的馬兒取了個名字,叫東方衛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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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