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懸疑] 深夜書屋 作者:純潔滴小龍(已完成)

 
mk2258 2018-2-18 11:41:48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76 1353757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1
第十章 大佬!


    忐忑,不安,又有一點點的竊喜和迷茫,這或許就是周澤打車來到通城郊區一路上的感覺。

    他缺錢,很缺錢,但他並不缺大錢,他需要大錢也沒什麼用,至少暫時來看,是沒什麼用。

    因為死而復生,前世的糾葛,今生的麻煩,他需要一筆錢去解決,而後,則是從長計議,並非鋪張浪費縱情人生。

    比如離開林家,雖說林晚秋很漂亮很有氣質,但他實在是懶得再回那個家了,大家又沒有肌膚之親,自己也沒真的享受過,看樣子徐樂那個貨也沒真的享受過,自然談不上什麼虧欠;

    所以說「拜拜」並沒有什麼心理壓力。

    但離開那個家,就得做好一些準備,自己得有容身之處,還得買一個質量稍微好一點的冰櫃,周澤不敢去二手市場淘弄淘汰下來的冰櫃,萬一真出了什麼問題自己躺里面睡覺結果把自己玩兒死了豈不是虧大發了?

    錢!

    做鬼,也需要錢啊。

    但听剛剛那個人給徐樂打電話的感覺,讓周澤又有些惴惴不安,徐樂一個現代都市贅婿的身份,窩囊到在家里任由岳父岳母蹬鼻子上臉,窩囊到和自己妻子分床睡,結果居然是一個隱藏著的黑道大佬?

    好吧,這種畫面沖突感真的很刺激,也很符合美劇的畫風,牛逼的人物總有一個讓人覺得很普通的現實身份。

    比如蜘蛛俠是一個中學生,超人是一家報社的記者。

    那麼,自己該如何處理這個局面?

    把那幫毒、、、品如何處理掉?

    周澤不想讓自己這個身份給「玷污」掉,因為這意味著無窮無盡的麻煩,現實世界里警方對自己的追查就已經不是徐樂能夠輕易應付的了,何況還有那個老者和無面女曾呼喊過的「會發現和會抓住你」的人。

    有些頭疼,也有些不適應,但周澤還是來到了那個廢棄的小化肥廠。

    化肥廠門口蹲著兩個人,一個穿著有些破舊的軍大衣,一個穿著便宜劣質西服。

    兩個人蹲在那里嘴里都咬著一根煙,正在吞雲吐霧。

    周澤給了車費,下了車,對方直接站起身,且主動走了過來。

    「我們老大在等你。」穿軍大衣的人沉聲道。

    周澤點點頭,然後跟著軍大衣向里面走去,西服男則是繼續蹲在那里抽煙,像是在望風。

    走進去之後,周澤看見一個戴著金鏈子剔著光頭的胖子正坐在塑料椅子上自斟自飲,見到周澤過來,胖子馬上站起身,

    「徐哥,你總算來了。」

    胖子個頭很大,有一米八五,金鏈子很粗,顯得很浮夸,而且脖子那邊被金鏈子蹭出來的金粉更加浮夸。

    「貨呢?」

    周澤將手別在身後,十指輕微地交叉,這里只有三個人,把他們一起放倒問題不大,但放倒之後怎麼辦?交給警察那豈不是自己也得被供出來?

    自己私刑處理?代表月亮消滅他們?似乎也不好,以自己敏感的身份,如果隨意殺人,說不定會出現和隨意救人一樣的反噬,他不願意輕易去嘗試。

    「徐哥還是和以前一樣爽快!」

    胖子擦了把嘴,然後伸手在周澤肩膀上拍了拍。

    周澤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沒將胖子的油膩大肥手給拍下去。

    「來,這里!」

    胖子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帶著周澤來到了後院的一個小庫房里。

    走進去之後,

    周澤瞳孔猛地一縮,

    堆積得跟一座小山一樣的貨,上面蓋著黑色的油紙袋。

    周澤以前沒做過違法的事兒,但清楚,這麼多貨,按照法律來判定的話,足夠自己被來回槍斃幾百遍了,花生米兒能吃得胃脹。

    「不光是通城吧?」周澤其實很想問,你們是不是剛剛從金三角搶劫了一個軍閥回來的?

    「徐哥,這是當然的,通城還是太小的,這批貨,最終還是會以通城為跳板,流入上海的。」胖子伸了個懶腰,「這次,咱們抓緊時間,趕緊把貨給消化掉,能賺一大筆了。」

    周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為難道︰「短時間內很難消化掉吧?」

    畢竟不是賣大白菜,你騎著個三輪車拿著個高音喇叭去喊︰「有毒、、、品賣!」

    「這個徐哥你放心,咱們只要把這批貨分給下面的人就行了,雖然沒咱自己賣利潤高,但勝在速度快,出貨有保障,等這批弄完,我們再去弄一批。」胖子不以為然道。

    徐樂啊徐樂,你連販Du集團網絡都構建起來了,你可真是牛逼大發了…………

    這樣子的一個大佬,居然被那個二貨為了搶三百塊給一棍子敲死!

    「徐哥,你來看看,這批貨質地怎麼樣。」

    胖子說著掀開了上面的油紙袋,

    然後周澤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

    因為他看到的不是堆積如山的毒p,而是一沓子書和光碟。

    難道毒p是在書的夾縫里?

    「徐哥,拖你同學的福,這批貨拿到手很輕松,這些光碟都是熒幕上還在上映的熱門電影,我還特意多拷貝了幾個*****進去,這些盜版書和愛情小說,也是市面上暢銷的作品;

    還有徐哥你特意寫的白潔的擴充版後傳二十部兩百萬字,很多下線都提前預訂好了這一款,不愁賣不出去。」

    「你說的貨,就是這些?」周澤問胖子。

    「對啊?」胖子愣了一下,「就這些啊。」

    失望,

    很失望,

    非常地失望,

    同時又感到好羞恥,

    徐樂終究還是徐樂,他為了這些盜版玩意兒的暢銷,居然還自己續寫了白潔的故事。

    而且還寫了兩百萬字的後傳,

    他到底是有多閑…………

    「我能抽出來多少?」周澤開口問道,「我打算退出來。」

    合伙做生意,應該是有本金投入的。

    「啥?徐哥,你打算退出來?」胖子有些意外道,「現在就等著賺錢了啊,你這會兒退出來?」

    「嗯,這件事有些不符合核心價值觀,我不想做了。」

    周澤很認真地說道,他不想冒一點點的風險,尤其是在整理好自己現在的生活之前,不想卷入任何可能存在的漩渦里去。

    「…………」胖子。

    「…………」軍大衣。

    「徐哥覺悟高,我佩服,前期,徐哥你參股了……」

    胖子伸出四根手指,道︰「兩萬塊。」

    「兩萬就兩萬吧,錢給我,下面的,和我沒關系了。」周澤也懶得去計較這些了,能有兩萬塊,也算是解決了目前的燃眉之急了。

    「行吧,兩萬塊我這里還是有的。」胖子點頭,去拿錢。

    大概一刻鐘後,周澤兜里揣著兩萬塊打到了網約車開始返回市區。

    他沒急著先回書店,而是去了電器市場,花了一萬多買了一個冰櫃,這個冰櫃一般是商家存放食材肉品的,而且也算是里面比較高檔的一類,周澤沒舍不得花錢,畢竟自己以後就得靠它睡覺,便宜貨怕出問題。

    商家很熱情,派了一個小卡車直接幫周澤把冰櫃送到了…………書店門口。

    司機和周澤一起把冰櫃搬進書店後,還有些愕然。

    「老板,你這開書店也用得著冰櫃?」司機問道。

    周澤遞過去一根煙,「生意不好做,打算兼職賣賣海鮮。」

    司機接了煙就走了,反正貨送到了,其他的事兒他也不用去操心。

    書店里有個小二層,原本是被徐樂拿來堆放存書的,被周澤清理之後將冰櫃放在了上頭,看著自己的「新床」,周澤心里終于踏實了許多。

    從二層下來,周澤就發現自己書店里出現了一個人,不是客人,是自己的「老婆」。

    林醫生手里正在翻閱著一本雜志,見周澤下來,有些疑惑道︰「在上面忙什麼?」

    「整理貨物。」周澤敷衍道。

    「我下班了。」林醫生說道。

    「嗯。」下班又不陪我睡覺……

    「那個女孩兒醒來了。」林醫生著重地看向周澤,「他父親要請我們科室的人吃晚餐,在通城大飯店,你也一起來吧。」

    「我去做什麼。」

    「女孩兒醒來後一直喊叔叔。」林醫生有些好奇地問周澤,「你和她之前就認識?」

    「人哪怕是在昏迷的時候,也是有感知的吧。」周澤繼續胡謅,「我救她的時候,她可能其實能感覺的到。」

    「去麼?」林醫生問道。

    「不去了。」周澤搖搖頭,「我不餓,一點胃口都沒有。」

    林醫生點點頭,沒繼續強求,她似乎準備走了,但走到書店門口,她又停下了腳步,「今晚,你回家麼?」

    又回到了熟悉的老問題,

    我回家了你又不陪我睡……

    所以,周澤很果斷地回答︰

    「不回去了,最近有些忙。」

    嗯,雖然店里的生意已經冷清成冰拿鐵了。

    林醫生猶豫了一下,沒強求,從口袋里取出車鑰匙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

    「 當」一聲響,

    林醫生轉過身,看見自己的「丈夫」已經趴倒在了書架上,書架上的書滾落了一地。

    「你怎麼了?」林醫生馬上走過來查看周澤的情況。

    周澤感知到自己眼楮開始泛花,視線難以聚焦,自己的胸口一陣起伏,同時腳下一陣發軟,剛剛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徹底失去了重心︰

    「餓暈了……」

    周澤回答道。

    他,

    已經幾天沒吃過飯了。

    ————————、

    發書五天,同期新書總榜第二!

    靈異分類,除了沒上架不能投月票的月票榜以外,咱們其他榜單全是第一!

    昨日,日銷起點第二名!今天日銷起點第十一名!

    作為一本三萬字沒上架的新書,龍只想說,

    兄弟們,

    牛逼!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3

第十一章 畫皮




    書店隔壁有一家面館,生意其實也就一般般,幾乎和周澤的書店一樣,門可羅雀。

    因為這條步行街本來是依托一個廣場中心外圍建立起來的,但這個廣場中心已經「廢」了,里面除了一家電影城以外其他的商戶都已經搬走關門,也因此,整個廣場幾乎成了一座「人跡罕至」的荒涼區域。

    至少在通城這里,城市建設過剩的癥狀已經體現了出來,前些年大肆建立規劃商業中心,但通城畢竟不是上海,提供不了如此多的人氣。

    但好在,這家面館還能做做外賣生意,而且生意看樣子還不錯,但很顯然,不會有人忽然覺得精神「餓了」然後用外賣點幾本書回去啃啃。

    周澤靠在椅子上,還是有些頭暈,林醫生就坐在周澤的對面,幫周澤用自己的紙巾將筷子擦了一遍再放到周澤面前。

    她很細心,也很體貼,正如她讓徐樂睡床她睡地鋪一樣,但她同時又很冰冷。

    周澤也沒去問她是真的反對封建包辦婚姻還是自己就是個拉拉,因為這個問題問得沒什麼意思,徐樂留下來的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家關系網周澤本人不感興趣,也沒什麼留戀。

    「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林醫生又問道。

    「小問題,小問題。」周澤自己就是個醫生,他清楚自己這個吃飯和睡覺的毛病難以用現代醫學的理論去解釋,更不用提去治療了。

    好在,現在睡覺已經有著落了,就是這吃飯……頭疼啊。

    不吃飯,自己剛剛已經暈倒了,但吃飯……這個念頭一想起就開始泛起了惡心。

    「胃口不好,先喝一碗酸梅汁吧。」面館老板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臉上卻已經有一些皺紋了,生活的重擔看來真是不輕。

    「酸梅汁,有用麼?」周澤有些無奈地問道。

    「開胃的。」面館老板笑了笑,然後對著後屋那邊喊道︰「媳婦兒,雪菜面好了沒?」

    老板走入了後屋,那邊也傳來了夫妻倆說話的聲音。

    周澤看著面前的酸梅汁,拿著一根湯匙,舀了一口,送入嘴里,剛咽下去,周澤臉色就變了。

    「怎麼了?」林醫生抽出面巾紙送到周澤下巴前。

    周澤扭曲著臉捂著自己的胃部,

    然後深吸一口氣,道︰

    「真酸啊。」

    是的,酸到整個人都要痙攣了,甚至蓋住了惡心感。

    「來了,面條來了。」老板娘端著面走了過來,在周澤面前放下,同時道︰「我家的酸梅汁兒可不能喝得這麼猛。」

    林醫生看了一下面條,微微皺眉道︰「這面條,煮得也太爛了。」

    意思就是煮得時間過長,面條已經失去了筋道,很影響口感。

    「這個……我家的面就是這樣。」老板娘面露愧色的說道。

    「沒事沒事。」

    周澤擺擺手,爛不爛,筋道不筋道,對于眼下的他來說,沒意義,能吃下去就可以了,他需要能量,若是再吃不下去,周澤只能選擇去醫院注射葡萄糖了。

    很是鄭重地抬起頭,周澤感覺自己像是一名死士一樣莊嚴肅穆,然後又猛地低下頭,將那一碗酸得令人難以想象的酸梅汁一口氣倒入自己嘴里。

    嘶…………

    那酸爽,

    就像是往自己腸胃里潑硫酸一樣。

    但接下來,周澤直接拿起筷子,夾起面條就往自己嘴里送,要多狼吞虎咽就有多狼吞虎咽,五六口之下,一碗面就被送入自己腹中,緊接著又端起碗,將面湯全部灌了進去。

    呼…………

    「啪!」

    周澤把空的面碗放下來,

    長舒一口氣,吃下去了!

    下一刻,周澤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惡心感被酸梅湯壓制住之後再度襲來,但東西已經送入腹中,周澤幾乎用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才沒有再吐出來。

    沒吐出來,就是成功的,

    東西,

    終于吃下去了。

    周澤額頭上汗珠都已經浸潤出來,拿起桌上的餐巾紙直接擦了擦。

    而此時,

    林醫生和這位老板娘都有些發愣,實在是周澤剛才的吃相,太過驚悚。

    「呵呵,看來是真餓了,要不要再來一碗?」老板娘問道。

    「不用了不用了。」周澤拒絕了。

    「好 。」老板娘收拾了周澤面前的碗筷,對著後屋喊道︰「他爹,把下午要用的面活好,等會兒就該有外賣單子來了。」

    老板娘走了進去,背影談不上婀娜,只能算得上是姿色普通,但妙在沉甸甸的胸脯以及高挺挺的下半身,反而增添了一種特殊的韻味,分外吸引人。

    「你喜歡……這種的?」林醫生開口問道。

    因為周澤一直在目送老板娘進里屋。

    「沒。」周澤搖搖頭,我倒是喜歡你這種的,但你不讓睡啊。

    周澤心里微微一驚,「不讓睡」這個念頭在他心里出現很久了,幾乎成了他的一個執念,不得不承認,林醫生確實長得很漂亮,而且人還年輕,

    哪怕她是徐樂的老婆,

    哪怕周澤上輩子沒結婚,

    但捫心自問,

    他還是想睡她的,

    正因為睡不到,所以才糾結,才會時常掛念在心中。

    「不回家?」林醫生又問道。

    「不回。」周澤確認道。

    「那我走了。」林醫生站起身,「有事你打我電話。」

    畢竟,他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哪怕沒有夫妻之實。

    「好。」周澤點頭,早知道你這麼好說話,也這麼體貼,之前沒錢時真該向你借一點。

    林醫生走了,開著她的保時捷卡宴離開。

    周澤卻依舊坐在面館里面,他的書店就在隔壁,哪怕面吃完了,但在這里坐坐聊聊天也是可以的,畢竟都是鄰居。

    老板從里屋走了出來,給周澤遞了一根煙。

    「多少錢?」周澤問道。

    「客氣了,一碗面哥哥還是請的起你的。」老板大氣地揮揮手,都是鄰居,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為了一碗面生分了。

    「嫂子不會罵吧?」周澤問道。

    「不會的,婦道人家,懂個什麼,哪有她說話的份兒。」面館老板的大男子主義氣息撲面而來。

    一個男人,不管在家里地位如何,至少在外面,總得裝一裝的,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外面怕老婆,就像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下面不行異樣。

    「呵呵,嫂子挺漂亮的。」周澤說道。

    拿人家媳婦兒調侃,是一種忌諱,如果是兩個男人面朝外,調侃一個在路上走過去的某個女郎,那就是男人之間的情趣話題。

    老板愣了一下,沒說什麼,只是笑笑,老板脾氣不錯,一般做小本生意的人,總是懂得和氣生財的道理。

    「身材很不錯,上面很大,下面也很大。」周澤繼續道,「瓷實,夠味兒,就像是我剛吃的面一樣,湯水肯定很多。」

    老板重重地抽了口煙。

    「床上怎麼樣?」周澤又問道,這一次,更加得寸進尺了。

    老板微微攥起了拳頭,但很快灑脫道︰「她那雙腿啊,能夾死個人,勁道!」

    周澤笑了,

    老板也笑了。

    「撐得住麼?」周澤又問道,「正是想要的年紀吧。」

    老板捶了捶腰,「撐不住嘍,不是年輕小伙子嘍。」

    「那,換我來試試?」周澤又問道。

    老板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指節攥得「吱呀」響。

    「你不行,我可以來,我還年輕。」周澤自言自語道,雖然,這話有些違心,徐樂的身子板兒,再年輕也就是銀槍蠟頭的感覺,還真沒周澤上一世自己的身體保養保持得好。

    「這玩笑,過了吧?」老板還在按住火氣。

    「嫂子萬一同意呢?」周澤又繼續道。

    「剛那是你媳婦兒?」老板岔開話題。

    「嗯。」周澤點點頭。

    「你願意讓出來麼?」老板又問道。

    周澤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雖然是徐樂的媳婦兒,但現在名義上是自己的,周澤是不願意的。

    「那你憑什麼覺得我願意?」老板反問道。

    「指不定你有什麼特殊喜好和異常情節呢?現在這種事兒,又不少,不是麼?」

    「兄弟,老哥我很久沒動手打人了。」老板站起身。

    「叫你老婆出來,問問,我要听她說願不願意。」周澤身子微微後傾,微笑道。

    「呵呵。」老板向周澤走近了幾步。

    「你站在這里,喊她出來。」周澤還在堅持。

    「你是找死!」老板撲了過來。

    「她能出來麼?」周澤忽然問道。

    老板愣住了,

    然後臉上露出了驚恐之色,嚇得連續後退了好幾步。

    周澤站起身,主動走向了里屋,掀開了簾子,里面空無一人。

    唯有一張屬于女人的人皮,

    掛在一根衣架上,

    因為掀開簾子有風進來的原因,

    輕輕拂動,

    緩緩飄蕩。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老板緩緩走來,從他聲音上,听不出喜怒。

    「有句話叫……你糊弄鬼呢?」周澤轉過身,看著老板,「你身上的這層皮,也該撕下來了吧。

    我很好奇,

    你是有多無聊,

    在這里,

    演這種雙簧。」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3
第十二章 立意!




    老板笑了笑,沒有絲毫被激怒的感覺,他只是覺得有些好玩。

    一個人的氣質以及一個的氣場,往往比他的話語更有可信度。

    「嘶啦…………」

    清脆的聲響,帶著些許的綿長,像是蛇蛻皮一樣,他開始撕去自己身上的皮。

    與此同時,老板的身形骨架正在慢慢地縮減,體格也在緩緩地瘦削下來,像是一個氣球破了一個小洞,正在慢慢地放氣。

    周澤現在終于明白那碗面為什麼會煮得這麼爛了,

    對方這種「變身」,確實需要耗費一些時間。

    穿著還是老板的衣服,系著圍裙,但對方的那張臉,則變成了一個略顯青澀的青年。

    青年嘴角含笑,媚態天成,尤其是眼角延展出來的弧度,像是能夠撓到身邊男女心癢癢之處,恰如其分,恰到好處。

    一個男人,用「媚」來形容,是有些違和的,但有些男人,確實是媚骨天生,諸如古代帝王之流,喜好男風者不計其數,原因也的確是在于,有些男人,比女人更像是女人。

    「我好看麼?」

    青年問周澤。

    周澤感到自己剛剛吃面後壓制下去的惡心感再度襲來,略有歉然地擺擺手,然後捂著自己胸口,做出一副我不能吐的姿態。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周澤很懂得珍惜糧食,尤其是被自己好不容易吞下去即將消化成自己體內能量的糧食。

    青年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手里拿著一只打火機,隨意地打著轉兒。

    他在打量著周澤,因為周澤發現了他,他自認為自己的模仿渾然天成,又是在這小食飯館的場所,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最重要的是,

    他模仿的是他自己的爹媽。

    自自己年幼開始,他就在觀察自己的爹媽,爹媽的一舉一動,一縷縷神情,早就銘刻在心。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青年忍不住了。

    「你不是鬼?」

    周澤也是同時發問。

    青年微微皺眉,他以為周澤在諷刺他,說他裝神弄鬼。

    但實際上,周澤是從一開始就把他當成鬼的。

    周澤不想管閑事兒,一個前不久還在為一個冰櫃的錢範疇的人,周澤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資格去管閑事兒。

    但這個閑事兒不管又不行,

    閑事兒就發生在自己的隔壁。

    所以周澤覺得,不管怎麼樣,還是先把事情戳破就好,好解決的,自己就解決了,不好解決的,大不了自己再搬家。

    「你的指甲。」周澤說道,「我這個人,對指甲有些敏感。」

    老板娘將面條端送到自己面前,

    老板親自給自己遞煙,

    指甲,都呈現在自己面前。

    雖然手指粗細白皙老繭程度各不相同,但指甲蓋上的紋路,是一樣的。

    而這陣子,周澤對指甲更加注意,不光是對自己的指甲,也包括別人的指甲。

    青年目光微微一眯,悵然若失,細節,做得不到位。

    雖然自己有著懈怠的意思,但只要被發現了,則確實是自己的紕漏。

    「你真的不是鬼?」周澤又問道。

    如果是人的話,那就真的有些夸張了。

    其實周澤見到的鬼並不多,撇開在地獄里的那段旅程不算的話,在陽世間,他所見到的鬼真的是屈指可數。

    「畫皮,是我家祖傳的技藝。」青年站起身,伸手抓住了周澤的手,將其放在了自己胸口位置,「只不過,已經斷代了好多輩了,也就到我這一代時,才能重新撿起來。」

    這個動作有點曖昧,也有點破格,但周澤還是下意識地用手捏了捏。

    周澤絕不會認為是因為林醫生一直不讓自己睡導致自己現在對男人產生了興趣,

    當然,眼前這個男人,的確比女人更媚,這的確是事實。

    「沒骨頭?」周澤臉上露出了意外之色,「不對,是軟骨病。」

    軟骨病又稱佝僂病,因鈣缺乏使骨骼鈣化發生障礙,骨質變軟而易變形,周澤以前是個醫生,自然知道一些,但正如哪怕一種感冒也分很多種情況很多不同的病理一樣,軟骨病也有著很多細分的類別,而眼前這位青年,他則應該是一種極端。

    相傳,春秋野史上有記載,魯國的一位王子就身患這種病,人若無骨,身體嬌柔,能夠像人一樣行走,也能夠類似蛇一樣爬行。

    「你可以理解成這是一種遺傳病,需要一定的概率才能表現出來,之前我家里往上很多代都練不成畫皮,是因為他們沒得這種病,而我……」

    青年笑了笑,沒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真的不是鬼?」周澤還是不死心。

    「我叫許清朗。」青年很嚴肅地回答。

    「你模仿的又是誰?」周澤問道。

    「爹,娘。」

    周澤愣了一下,面露苦笑。

    得 ,

    這誤會大了。

    之前吃完面後,林姐姐離開,周澤想著捅破窗戶紙,故意拿話激他,結果沒成想,居然是人家沒事做在這里玩角色扮演,追思自己的亡親。

    但在周澤之前的視角,他只是想當然地認為,這是一只鬼,類似「畫皮」故事里的鬼,殺了人,扒了皮,還在「沐猴而冠」。

    「那……不好意思了。」

    拿你媽打趣,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生氣。」許清朗說道,「但我很好奇,你一直把我當鬼,是個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你見過鬼?」許清朗問道。

    「我就是一個鬼。」周澤看著許清朗,很認真地說道。

    表情嚴肅,神色莊嚴,

    掏心窩子啊。

    許清朗面色一滯,

    然後抑制不住地發出了「噗」的笑聲,

    看向周澤的目光,

    宛若看一個智障。

    周澤點點頭,有時候,就是這樣,你告訴他真相,你以為你在逗他,他反而不信。

    「不管怎麼樣,不好意思了,對了,我還想問,那人皮,是真的人皮?」周澤好奇道。

    「魚皮。」許清朗回答道,「加工,繪畫,制作而成。」

    「那你賣什麼面啊。」周澤有些不能理解,「我听說赫哲族的蛇皮衣服一件能賣不少錢,當藝術品賣的,你這個,應該更值錢吧?」

    「祖傳的東西,拿來牟利,我做不到。」

    「那你應該很有錢。」周澤說道。

    「家里,剛拆遷。」許清朗沒直接回答,「分了二十幾套房。」

    「…………」周澤深吸一口氣。

    所以,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他上輩子在醫院工作,辛辛苦苦也沒掙幾個錢,而人家隨隨便便,就是二十幾套房。

    通城不比上海,但房價也接近萬多一平了。

    拆二代,羨慕啊。

    周澤搖搖頭,「你以後還要繼續下面條?」

    「你以後還會繼續賣書?」

    二人又同時問了對方問題。

    「暫時看著吧。」周澤回答。

    「我也一樣。」

    「那,回見,對了,你家酸梅汁還有其他口味麼?」周澤對這一點很好奇,「比如苦瓜味的?葡萄味的?」

    「有秘方,可以做。」許清朗很實誠。

    「很好。」周澤伸手在許清朗肩膀上拍了拍,

    娘的,

    跟棉花一樣,

    軟綿綿的,是真的柔弱真沒骨啊,這要是抱在懷里躺床上…………

    周澤馬上在心底搬出林醫生剛洗完澡穿著睡衣出來的畫面,強行鎮壓自己那段不和諧的思想。

    周澤走出了面館,

    許清朗走到了里屋,掀開了簾子,對里面掛著的那張女人人皮道︰

    「媽,你說他真信了還是假信了?」

    女人皮輕輕搖曳,

    微微輕擺,

    像是在說,他沒信,

    也像是在說,她也不知道。

    ………………

    周澤回到自己店里,冰櫃已經安頓好了,下面其實就得把徐樂留下來的破書店給整改整改了,一直讓它這麼虧下去,也不是辦法。

    書店門口的牌子上掛著「徐樂書屋」,要多土氣就有多土氣。

    總之,這家書店在那家伙的手上,從上到下,由里到外,都流露出「鐵定虧本」的氣息。

    周澤坐到電腦前,嘗試了幾次登錄自己原本的QQ,結果都無法登錄,身份驗證根本過不了,申訴也基本沒辦法了。

    隨後,周澤只能出門打車出去,他打算換一個牌子,或者搞一副門牌對聯放這里。

    他認識一個開牌匾店的,專門做木雕牌匾生意,店主是個老人,老人經常給那家孤兒院捐款,當年周澤自己也是孤兒院一員時,老人就在捐款了,等周澤工作之後,老人和周澤一起捐款。

    那家牌匾店並不遠,就在狼山腳下,前後左右都是賣香燭的,就這家賣的是牌匾。

    只是,當周澤走進去時,卻發現店鋪里正在做大掃除,甚至連牌匾都被拆了下來。

    一個中年男子在那里指揮著工人忙活。

    「你是?」對方看見走過來的周澤問道。

    「我找趙老先生。」周澤說道,他對那位老者,很是尊重。

    「不好意思,我爹上個月剛走。」中年人回答道。

    「走了?」周澤有些意外,也有些傷感,他和趙老其實不熟,只是彼此知道對方這麼一個人而已,也因此,人家葬禮沒通知到他也很正常。

    況且,可能對于趙老家里人來說,趙老一直將打牌匾的收入捐出給孤兒院,他們自然對孤兒院沒什麼好感,甚至不會去通知孤兒院葬禮,生怕孤兒院再上來找他們要錢。

    「你是來訂做匾額的?」中年男子問道。

    「嗯。」周澤點點頭。

    「我們家,不做了。」中年男子歉然道︰「以後,賣香燭了。」

    狼山是佛教十小山之一,哪怕吸引不到外來游客,但本地人逢年過節地去燒香拜佛,也足夠讓坐落在山腳下的店鋪商家們大賺一筆了。

    這也是一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那可惜了。」周澤有些遺憾。

    他打算去老先生墓碑前看看。

    「不過家里還有幾塊我爹以前打的匾額,賣不出去的,也不知道我爹刻那幾個匾額做什麼,也不是人訂做的,你要是喜歡,便宜點出給你。」中年男子本著賣廢品的心思打算處理掉了。

    「好,我看看。」周澤同意了。

    跟著中年男子走到了後面小院子里,中年男子打開了一間庫房,開了燈。

    里面放著一些雜物,包括趙老先生做工時的器具,雜亂無章地堆放,意味著子孫後代是不打算繼承這門手藝了。

    現在大家都做能發光的牌面,誰還願意用這個?辛辛苦苦的,還賺不來什麼錢。

    「呼…………」中年男子對著地上的幾塊牌匾吹了一口氣,道︰「你看看吧,兩百塊一副,看上就可以拿走,沒看上就算了。」

    顯然,中年男子對能否把這幾塊牌匾給出掉,不抱什麼信心。

    周澤走過去看了看,

    第一副牌匾上寫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周澤搖搖頭,中年男子嘆了口氣,知道這塊匾額沒戲了。

    下一副寫著︰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

    周澤微微一愣,他對這個,有點敏感。

    中年男子這次沒嘆氣,因為他知道直接沒戲,誰家開店吃飽了撐的在門口掛這個?

    第三副︰

    「姑妄听之,如是我聞。」

    周澤笑了,

    中年男子看著周澤笑了他也笑了,

    總歸有一個滿意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4
第十三章 第一位顧客!


    匾額帶了回來,周澤打算將其釘在兩邊,哪個放左哪個放右周澤並不在意。

    隔壁家的小哥哥許清朗很熱情,

    原本蹲在門口剝蒜的他見周澤準備掛匾,直接從自己屋子里取了榔頭和釘子出來。

    周澤說了聲謝謝,拿起他的榔頭,只感覺觸手之中有些油膩,也有些沉甸,忍著心中些許不適,周澤還是將兩塊牌匾給釘了上去。

    隨後,

    兩個人一起後退了幾步,看著匾,看著門,看著書店。

    周澤遞給許清朗一根煙當作感謝,許清朗幫周澤點煙,

    二人一起吐出煙圈,

    神同步。

    「意境,有了吧?」周澤說道,這是標準的自賣自夸。

    許清朗搖搖頭,「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句應該出自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的卷名。」

    《閱微草堂筆記》是紀昀也就是紀曉嵐寫的一本類似《聊齋志異》的故事,以狐仙鬼怪之說表達作者本人的思想。

    這副對聯簡而言之的意思就是,這些都是我听說的故事,在座的大家,听听就好。

    「嗯。」周澤點了點頭。

    「還是太文青了,你這家店,還是得虧本。」許清朗的評價很不客氣。

    「為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故事,每天都在發生各種離奇古怪的事兒,但真正讓人感興趣的事兒,並不多。

    有些事兒,說了沒意思。

    有些事兒,根本不準說。

    有些事兒,不改改沒人听。

    有些事兒,不改改不敢听。」

    周澤看著許清朗,看了好一會兒。

    許清朗微微低頭,面露羞紅,

    他本就是以男兒身走媚態的路子,嫵媚天成,此時更是嬌艷得不可方物。

    許清朗見周澤不說話,就繼續道︰

    「比如這山精狐仙鬼怪之事兒,現實世界里,哪里會真的有?」許清朗打了個呵欠,「借假的事兒寓的道理,又怎麼可能真到哪里去。」

    周澤繼續看著許朗晴,不說話。

    許朗晴被看得有些頭皮發麻,

    但周澤還是繼續看著他。

    終于,許朗晴擺擺手,說要回去做湯底了,走回面館的他,只覺得自己芒刺在背,因為在剛才,他仿佛覺得周澤不是在看自己,

    而是在看一個笑話。

    周澤沒去搭理那個許朗晴,既然二人是鄰居,那就井水不犯河水下去吧,反正又構不成競爭關系,最關鍵的是,周澤沒錢換鋪子。

    下午的時候,周澤又將書店里大部分的教材輔導書全都整理出來,以賣廢紙的價格給收廢品地拿走了。

    又去超市買來十張塑料小椅子,唯二剩下書架放著周澤自己覺得還算有趣的書。

    眼下,與其說這是書店,倒不如說是一個老年人文娛活動中心。

    周澤伸了個懶腰,做生意,他不是很會,眼下,無非是瞎折騰而已,反正徐樂在的時候就是在不停地虧欠,自己也沒什麼壓力。

    來到小二樓,周澤將冰櫃電源打開,設置了一個溫度,在外面抽了一根煙等了一會兒,再伸手送入冰櫃里摸了摸。

    溫度差不多了,周澤躺了進去。

    一萬多買來的冰櫃,功能當然不少,比如還有定時設計,相當于周澤的一個鬧鐘。

    將冰櫃閉合,

    周澤雙手放在自己小腹位置,躺得比比直直,

    看起來,

    走得很安詳。

    …………

    深夜,

    一輛紅色的轎車停在了書店門口的馬路邊,這一條街都有些空曠,店門那邊,也就緊靠著的面館和書店還亮著燈。

    車里坐著一個穿著得體的女孩兒,黑色羽絨服,披肩發,看起來有些可愛和精致。

    「肖柏,你這個混蛋,老娘準備了三天,你今天居然跟我說你跑去出差了,你給我去死吧,滾!」

    女孩兒掛斷了電話,坐在駕駛座上生著悶氣。

    副駕駛座位上的柯基跳到了女孩兒腿上,它的毛發飄逸亮澤,一看就是品種不錯且飼養得很用心。

    「乖,還好還有你陪我。」

    女孩兒點了一根煙,把手伸出去抖了抖煙灰,目光向外面看去,看見了那家書店,關鍵隔著玻璃窗可以看見里面的陳設有些異常,沒有太多的書架,反倒是一張張塑料板凳。

    下了車,女孩兒抱著柯基向書店走來,她不想一個人在這個情人節的夜晚漫無目的地開著亂逛,她想要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坐坐。

    書店門沒關,走進去後能夠感知到里面的空調暖氣。

    女孩牽著自己的狗,先在書架上隨便選了一本雜志,然後在一張塑料椅子上坐了下來。

    柯基被她松開,小家伙開始在店里面「探險」。

    一本雜志翻完,女孩兒輕輕伸了個懶腰,覺得有些口干,喊道︰

    「老板,你在不在,你這兒有沒有奶茶或者咖啡?」

    女孩兒站起身,將之前手中的雜志放回去,又選了一本插畫版的《紅樓夢》,等到她又坐下來時,忍不住又喊道︰

    「老板,大半夜地你死了啊,這樣開店的?」

    書店玻璃門上掛著「正在營業,歡迎光臨」的小牌子,店門又開著,暖氣也開著,肯定是還在營業中的。

    如果女孩兒這時候更不要禮貌一些或者好奇心更重一些,主動走上二樓看一眼的話,她可能會佩服自己的「一語成箴」。

    二樓低矮的空間里,確實有一個冰棺,

    老板躺在里面,真的像是一個死人,

    不,

    老板本就是一個死人。

    當然,女孩兒很可能沒來得及佩服自己就直接被嚇得魂飛魄散。

    正常人深夜里進入一家店,結果發現店主竟然躺在冰凍的冰棺里,夠驚悚的吧?

    女孩兒又點了一根煙,有些不耐煩了,掏出手機開始玩。

    這個時候,樓梯口那邊傳來的腳步聲,周澤不是听到女孩兒的喊聲起來的,他是自然醒。

    剛下樓梯,周澤就看見一條黃色的小身影竄到自己腿上,向自己求抱抱。

    周澤笑著彎下腰,將柯基抱在懷里,小家伙不認生,跟誰都熟的樣子。

    隨即,周澤才發現坐在店里的那個女人,

    哦,

    開張的第一個客人。

    但沒想象中激動,因為周澤今天無非是把書店牌子換了一下,又把里面的陳設清理了一下,

    卻還沒想好,

    下面該怎麼賺錢。

    「你這兒有咖啡麼老板?」

    女孩兒問道。

    周澤伸手指了指牆角的一個飲水機,飲水機里還有一次性紙杯放著。

    女孩兒有些無奈,但還是起身,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又坐回了自己的塑料板凳。

    一主一客,

    相顧無言。

    大概半個小時的沉默後,女孩兒開始刷微博,開始看視頻,有一個視頻很吵很喧囂︰

    「走過的路過的,不能錯過!

    由老道我加持的冥鈔,限量供應!

    您可以燒了以後自己下去時取出來用,還能吃點利息,比余額寶利息更高!

    還能燒著送給自己下面的親人,快捷方便,童叟無欺,鬼差不擾,不會層層扒皮!」

    女孩兒看到這個視頻後笑了起來,人一般遇到讓人搞笑的事兒總是習慣性想分享一下的,她抬起頭,看著坐在櫃台後的老板,道︰

    「老板,這個視頻你看過沒有?這個老道的直播,挺有名氣的。幾乎成了一個網紅了。」

    「哦,直播麼?」周澤有些疑惑,他拿出了手機,徐樂的手機里,直播軟件真的不少,看來這貨平日里是真的很無聊,不是看直播就是在寫白潔的後傳。

    「嗯,你搜一下他的ID,很搞笑的,他好像在蓉城開了一家冥店,但已經好長時間不直播了。」

    周澤打開軟件,開始按照女孩兒的說法搜了那個老道的ID,搜出來一個直播房間——主播不在家。

    但好在可以看回放視頻,周澤隨便點了一個一個月前的視頻播放。

    視頻里老道將手機固定在一個位置,一個人在那里打拳,拳風不錯,可以看出來是練家子,視頻畫面里,有一個少年坐在那里,嘴角含笑,眯著眼,像是在看猴戲。

    周澤敷衍地拉了進度,畫面中又出現了一個男子,坐在櫃台後面,手里拿著湯匙,好像是在喝粥。

    老道在視頻主畫面里侃侃而談,不停地推銷著自己以及自己在淘寶賣的冥鈔,但周澤的目光卻下意識地看著視頻角落里那個男子。

    他在皺眉,他在煎熬,他在痛苦,他在排斥,

    一口粥,

    他吃得很艱難,

    然後繼續第二口,

    像是在受刑一樣。

    周澤看著看著深吸一口氣,似乎自己也被視頻角落的那個男子感染到了。

    吃飯,

    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啊。

    他不知道視頻內那個男子的身份,但卻本能地提起了些許興趣,對方應該是一個厭食癥患者?或者腸胃有什麼疾病?

    視頻播放結束後,周澤打開了頁面,興之所致,直接用徐樂登陸著的帳號給老道發了一條私信︰

    「視頻里那個坐在後面喝粥的男人,是誰?」

    「喂,我走啦,多少錢?」女孩兒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今兒說出去人家肯定當我傻子,情人節的晚上我居然坐在書店里看了這麼久紅樓夢。」

    「你看著給吧。」周澤說道。

    對方也就看了一會兒書,自己倒了一杯純淨水。

    女孩兒瞥了一眼周澤,「老板,你這套路真好,像是那些坐在廟里解簽的大師一樣。

    蒲團那邊寫著‘免費解簽’的牌子,等游客投出簽找他解好之後,他再拿出一個紅色的布施簿給你,上面寫著一大串名字和香火錢,最低的都一百。」

    周澤笑笑,不置可否。

    女孩兒拿出了一張一百,放在了自己之前坐的椅子上,然後抱著她的柯基推開了書店門離開了。

    周澤站起身,將那一百塊收起來,在手中彈了一下,

    一聲脆響,

    這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之一。

    等再走回櫃台那邊時,周澤發現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打開手機,發現居然有一條回信,是那個老道的私密回信,回信的內容很簡單︰

    「沒啦!」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6
第十四章 過年了!

    今天一晚上,也就這一個客人,所有收入,是一百塊,但花費的成本,也就一杯水而已。

    當然,你可以說還有電費和房租等等成本開支……

    但事兒不能這麼算,以前徐樂在的時候,這些也是成本,但他的進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人總得尋找合適的對比對象,才能讓自己獲得些許的滿足感以及對生活的信心。

    另外,還是因為那個帶著柯基的女孩兒,周澤才知道今兒個居然是情人節。

    翻了翻微信,找到了林醫生的微信號,點進去,周澤想發個紅包,發個1314發現自己錢不夠,131.4錢倒是夠了,但這樣發反而覺得有點小家子氣。

    反正她又不和我睡,

    算了,

    不發了。

    丟下手機,周澤隨便找了本書翻了翻,且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到了上午。

    去隔壁吃了餛飩,皮薄不薄,餡兒厚不厚,周澤不清楚,還是按照之前的吃法,一大碗酸梅汁兒下肚後馬上狼吞虎咽,然後掐著自己的脖子在那里不停地深呼吸,壓制著將嘔吐的沖動。

    想著以後自己每次進食都得按這個流程走一遭,周澤就覺得自己未來的日子好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周澤又想起了那位在視頻里同樣痛苦喝粥的男子,想想有些淒淒然,進食原本是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享受之一,而現如今,已經與他們絕緣。

    也不知道世上有沒有「厭食者」俱樂部,大家聚會時就圍坐在一張桌子邊,誰能先吃下去一口飯,然後大家一起豎起大拇指︰

    「你含棒棒哦!

    我家XXX好厲害哦!」

    深吸一口氣,這個畫面,有些不寒而栗。

    不管怎麼樣,昨天的視頻包括視頻里的老道以及那位喝粥的男子,對于周澤來說,暫時有些太過遙遠了。

    情人節之後,是除夕,也就是年三十,若是換做往常,這個商業中心肯定張燈結彩,「年味兒」弄得很足,但實際上現在也依舊是老樣子,冷冷清清的。

    這就像是人生,

    既然有過風光,也就自然會有落寞。

    周澤記得這個商業中心剛開業時,也是一時風頭無倆,現如今,已經無人問津了。

    許清朗今天生意不錯,應該是很多家其他店鋪都關門的原因,他這個在年三十也依舊堅持做外賣的,自然能收獲更多的訂單,畢竟顧客可選擇余地,也變少了。

    不時有穿著藍衣服黃衣服或者紅衣服的外賣小哥自他家面館里進進出出,周澤就蹲在自己書店門口,一邊抽著煙一邊感慨著。

    狗、、、日的徐樂,當初開一家黃燜雞多好。

    神話故事里的仙人最喜歡說一句話︰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事實上,周澤覺得這應該是對的,而且對于地獄,也是一樣通用。

    記得自己出車禍死……不對,記得自己被送入焚化爐里焚燒時,應該才剛剛六一兒童節,而眼下,轉眼間就到年三十。

    大半年的時間,過得是如此之快,浮生一夢,不過是黃泉路上渾渾噩噩地走半遭。

    抽了不少煙,想了不少心思,周澤覺得有些累了,他拿出手機,想看看最近有什麼電影,正好電影院就在旁邊,自己可以去那邊打發一下時間。

    「喂,你家那兒有報紙麼?」忙完一圈送走最後一批外賣小哥的許清朗走出來。

    「做什麼?」

    「糊牆啊。」許清朗回答道。

    「這麼節約?」

    「報紙糊牆,才有氛圍感和年代感,你昨天不會全賣光了吧?」

    「還有一些,等著,我去給你找找。」

    周澤回到店里,在二樓靠近自己冰櫃旁的箱子里搬出半人高的一疊報紙,下樓之後送給了在那里等著的許清朗。

    「你過年也不回家了?」許清朗問道。

    「陪著書過年。」

    可惜周澤沒有山羊須,手中也沒有酒,

    否則當可為這句B格滿滿的話當浮一大白。

    「你不也是沒回家麼?」周澤自我陶醉了一會兒又問道。

    「二十幾套房,我回哪個家啊。」許清朗嘆息道。

    「…………」周澤。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周澤開口道︰「給你講個故事。」

    「好啊。」許清朗點點頭,神情略帶含蓄,他頭發有一點點長,幾縷發絲低垂,順入自己嘴角,他伸手將發絲摸開,姿態輕柔,當真是嬌羞可人。

    此間風情,不足為外人道也。

    「曾經,也是在過年的那一天,深夜的路上,有個人踫到了當地最大的一個富豪。

    富豪喝得酩酊大醉。

    那個人問富豪,你怎麼不回家啊,

    富豪回答︰家,我的家在哪里?我的家人和親人都不在我身邊,你說的家,是我的那個全市最大的莊園麼?」

    許清朗听了這個故事,微微點頭,似乎深有同感。

    「然後那個人把那個富豪按在地上狂扁了一頓,喊著︰

    叫你丫大過年的出來裝逼得瑟!」

    周澤繼續把這個故事講完。

    「…………」許清朗。

    二人的聊天結束了,

    周澤回到自己的書店里,書店里開著暖氣,暖洋洋的,手里翻轉著手機,沒人可以去聯系。

    本想著去孤兒院看看,但想想還是算了,自己身上,不剩多少錢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有客人上門了,是一個身上穿著藍色工作服戴著安全帽的年輕男子,他推開書店門走了進來,有些靦腆地問道︰

    「這里,可以看書麼?多少錢?」對方抿了抿嘴唇。

    「看吧,錢看著給。」周澤擺擺手,示意對方隨意。

    「那感情好,你這里有小說麼?」年輕人有些拘謹地說道,「我喜歡看小說的,網絡小說的那種。」

    周澤指了指書架後面的一個箱子,「那里都是。」

    對方走到箱子那邊,翻了幾下,看起來很高興,只是有些書封皮包裝還在。

    「拆開看吧,不收錢。」周澤很大方地說道。

    「好 。」

    年輕人拆開了一本網絡小說,然後就坐到塑料凳上開始看了起來。

    周澤作為老板自己坐在櫃台後面修剪著指甲,那個青年就在那里看書,大概半個小時後,年輕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拿出自己的煙,遞給周澤一根︰

    「不是啥好煙,別介意。」

    「嘿,煙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分什麼好壞。」

    周澤接過了煙,對方也拿了一根,主動走到店門外,一邊吹著寒風一邊點煙抽。

    這讓原本打算就在屋子里抽的周澤愣了一下,想想還是算了,把煙放在了一邊,繼續修剪指甲。

    青年在外面抽完煙後就走了回來,這次他沒繼續坐在塑料凳子上,而是靠著牆壁席地而坐。

    雖然屋子里開著空調,但地上的瓷磚還是很涼的,年輕人卻毫不在意,想來是平日里也習慣了。

    過了大概一刻鐘後,店門外又走過來四個身穿著漿洗得很干淨的藍色工作服的男子,年紀最大的也就三十歲不到的樣子,年紀最小的,可能才十七歲左右。

    這四個人一起進來了,靠在牆壁那邊的年輕人對著他們揮揮手,應該是他喊他們過來的。

    後來的人對周澤打了聲招呼,周澤敷衍應付了一下,還是繼續修剪自己的指甲;

    周澤決定去買一套專業的指甲修理器具,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的指甲。

    只是現在快遞停運,外面實體店大多都關著門,只能暫時作罷了。

    再抬起頭,周澤發現那五位工友都坐在地上手里各自拿著一本小說在看著。

    看封皮就知道是清一色的網絡小說,以玄幻的居多,有一個拿著一本恐怖類的,一邊看還一邊在咬指甲,顯然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對方咬指甲的行為讓周澤有些難以苟同,

    懂得愛惜指甲才懂得愛惜生活嘛。

    不時有人看著小說笑了起來,這是看著故事發自內心的一笑。

    書店里,人不少,但很安靜,不時有一點點聲響,卻也不算驚擾人。

    到了傍晚的時候,許清朗端著一碗水餃走了進來,他進來後就直接道︰

    「喲呵,店里挺熱鬧啊。」

    周澤笑著點點頭。

    「哥幾個,吃點啥不?」許清朗店里坐著的工友們問道。

    大家面面相覷,

    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我請你們。」許清朗畢竟是有著二十幾套的男人,「大過年的,哥幾個不回家也不容易,都是出來苦錢的,天南海北都是兄弟。」

    「那,謝謝老板了,老板發大財。」年紀最大的工友起身對許清朗表示感謝。

    「應該的,應該的。」

    許清朗把周澤的水餃放下,就回到自己鋪子里去了。

    周澤喝了一點兒湯,然後強行吞咽下去了兩個水餃,可惡的許清朗忘記給自己帶酸梅汁兒了,自己吃不下去。

    拿出桌上的煙,周澤從櫃台後面走出來。

    「看完了自己換啊,我這里有的應該就是全套的,反正我這店鋪開這里也就是一個虧本生意,大家別跟我客氣。」

    周澤一個一個地遞煙過去,

    工友們一個個受寵若驚地接過來。

    然後大家全都起身,一起走到了店門外蹲成一排,抽煙。

    他們是不願意髒了店里的環境。

    周澤想了想,也走出了店鋪外,外面,風有點冷,他也在旁邊蹲了下來,跟著一起抽。

    工友們聊著天,

    結婚的,聊自家的婆姨,聊自家的小孩;

    沒結婚的,聊在通城或者老家認識的相好的,

    互相打著趣兒,

    互相調侃著,

    大家雖然都知根知底,

    但也依舊有的聊。

    這批工友听口音就知道是來自天南海北,並非是從一個村子里出來的。

    通城靠近上海,屬于長三角區域,雖說和上海的體量不能比,但這里每年的用工量還是很大的,只要肯吃苦,願意吃苦,不愁找不著工作,也不愁賺不到錢。

    煙又互相發了兩循,

    周澤開口道︰「哥幾個,過年真不回家看看了?」

    「不回了,家里都好。」

    「來回一趟折騰挺麻煩的,正月里還有活干,老板還會發紅包咧,不拿白不拿,還能多寄點錢回去。」

    「哈哈,今兒挺好,有小說看,有煙抽,這年,過得也有滋味的。」

    「老板,你啥時候關門啊?」有個工友問道。

    「不關門。」周澤回答道。

    「老板不回家?」

    「家里娘們兒不听話,就不回去了。」

    周澤頓覺豪氣沖雲天!

    諸位工友一起向周澤豎起大拇指,為他喝彩。

    當然,也沒人去過多的附和,听口音就能感覺出來,而且周澤又是開的書店不是水果攤,工友們都猜出來周澤是本地人了。

    本地人大過年的守著店鋪不回家,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大家也都沒繼續拿這個調侃和打趣兒。

    而且,他們各自都是家里的頂梁柱,出來打工掙錢,家里老人孩子都是自家婆姨在操持,他們辛苦,他們累,但他們的婆姨,也是一樣的。

    日子,就是一輩一輩地苦出來的,熬出來的,誰的日子又過得容易呢?

    周澤剛準備繼續發煙,遠處傳來了喊聲︰

    「徐樂!」

    周澤抬起頭,站起身,這才發現在對面馬路上停著一輛保時捷卡宴,熟悉的車,

    嗯,自家婆姨的車。

    喊話的是小姨子,她前陣子確實是被周澤在廁所嚇壞了,但現在已經恢復了正常,她不可能認為自家姐夫是個鬼的,所以只是歸咎于自己那時候被嚇得眼花了。

    當然了,她對周澤也不可能有太好的脾氣,畢竟居然把本小姐給嚇尿了,多丟人啊!

    「徐樂,回家吃飯!」

    小姨子喊道。

    「不回去了,店里忙呢,也熱鬧得很。」周澤擺擺手。

    笑話,

    大過年的自己再回去見那對坑爹的岳父岳母?

    受這個不懂事兒的小姨子的氣?

    最重要的,

    大過年地眼巴巴地趕回家分床睡?

    找虐麼?

    「姐,這家伙是神經病麼!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而且還死鴨子嘴硬!」

    小姨子坐在後車座上嘟著嘴。

    林醫生笑了笑,「我們先回家和爸媽吃飯吧。」

    「喲,听這意思,姐你打算晚上出來?」

    「我畢竟是他的,合法妻子。」林醫生沒再多說什麼,發動了車子離開了這里。

    看著車開走了,

    周澤對著身邊的工友喊道︰「哥幾個,我婆姨長得漂亮不?」

    「漂亮!」

    「有福氣!」

    「太好看了!」

    「哈哈哈哈。」

    許清朗拿著一個大托盤從店里走出來,

    「來,紅燒肉蓋澆飯,哥幾個,開吃!」

    工友們有些拘束,也有些為難,年紀最大的工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出門,都沒帶……」

    「之前說好了的,我請兄弟們吃一頓!再提錢就是拿我不當兄弟看,以後天南海北的,指不定哪天就踫到了,到時候還有我求諸位哥哥的時候。」

    「好!」

    「一句話!」

    「等你到我老家來…………」

    「來!」

    工友們都端著一大碗蓋澆飯進了書店,大家都蹲在地上,將碗放在了塑料板凳上痛快地開吃著。

    有個工友一邊吃還在一邊看小說,被旁邊的一個工友拿筷子敲了一記頭。

    「吃了豬油蒙了心的家伙,你要是不小心把書弄髒了,老板還怎麼賣錢?」

    「也對,先吃飯。」

    氣氛很熱鬧,周澤回到自己的櫃台後面,已經有些涼了的水餃,他又吃下去了三個,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氛圍原因吧,他的惡心感比之前小了許多。

    飯畢,

    大家伙繼續看書。

    屋子里,有暖氣,又有小說看,很融洽。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十點。

    年紀最大的工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哥幾個,到點了,回吧,咱幫人家把屋子里收拾一下。」

    「好 !」

    五個工友幫周澤把店里上下都打掃了一遍。

    「老板,我們走了,謝謝你了今天。」

    「客氣了。」周澤擺擺手。

    他們走了,

    不像是昨晚的那個帶著柯基的女孩兒,看了會兒書就留下了一張一百塊,他們看了一個白天和半個晚上,一塊錢也沒留下來。

    但周澤一點都不計較,也沒有絲毫的不滿。

    伸了個懶腰,周澤打算去喊許清朗把店里的碗筷給收回去,走到面館時,周澤看見許清朗坐在桌子後看著報紙。

    嗯,報紙還是周澤白天送給他的。

    許清朗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看起來的確有幾分書生氣,不愧是有二十幾套房的男人,

    怎麼看都有氣質!

    「那邊碗筷,你收拾一下。」周澤說道。

    「好,這就去。」

    許清朗將眼鏡放下來,揉了揉眼楮,起身去隔壁收拾碗筷了。

    那一大疊報紙最上面,是一份揚子晚報,看日期,是七天前的;

    報紙首版封頁上是一個大粗黑體新聞︰

    「居民樓大火,見義勇為感人間」

    上周,通城一家人口密集的居民小區突發大火,火情嚴重。

    附近工地上有五個年輕的建築工人不顧危險跑進去救人,總共救出了二十多個老人女人孩子,但他們在最後一次沖進火場救人之後,

    就沒能再跑出來。

    揚子晚報封面有一張大照片,

    這是這五個人的合照,

    他們肩並著肩站在一起,比著老土的剪刀手,似乎是剛來工地時住一個工棚後合的影,

    一張張青澀卻也帶著些許滄桑皺紋的面容,

    在照片里,

    笑得有些拘謹,但也很燦爛。

    許清朗走入書店里,

    看著面前塑料板凳上放著的五碗蓋澆飯,

    一口都沒動過,飯菜也早就沒了熱乎氣,

    每碗飯上,都有一雙筷子筆直地倒插在上頭。

    「哥幾個,

    吃好,

    喝好。」

    許清朗喃喃道。

    外面,

    鞭炮聲響起,

    通城沒禁煙花,一時間,霞彩滿天,很是熱鬧喜慶。

    周澤抬起頭,看向外面,

    低聲道︰

    「過年了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6
第十五章 生活要想過得去


    爆竹聲聲辭舊歲,過了零點後,四面八方都傳來了煙花爆竹的聲響,格外熱鬧,也分外密集,原本只是稀稀拉拉的動靜在此時產生了鋪天蓋地的架勢。

    周澤吹了吹指甲,外面的喧囂,與他沒有多大的關系,他沒有家,雖然現在名義上,是有一個「家」,但他不想回去。

    很多人在活著的時候都有過一個念頭,那就是自己如果可以重生歸來,要如何如何。

    激昂文字,揮斥方遒,糞土當年萬戶侯。

    但真正從地獄回來,你會忽然發現,自己以前的那種追求,那種想法,那種憧憬,就像是上幼兒園時老師問︰小朋友們長大後想干什麼?

    然後小朋友們一起回答︰科學家、醫生、航天員、軍人…………

    夢想,總是豐滿的。

    而現實,談不上多骨感,但一個人的雞血,注定是有限的。

    有時候,能呼吸,能听見聲音,能坐在這里磨一磨洋工,虛度一下光陰,

    這或許,才是真的歲月靜好。

    許清朗今晚依舊睡在店里,周澤听到他關閉店門的聲音。

    他說他有二十幾套房,但周澤清楚,他爹媽就在店里。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今年過年,自然更重要。

    屋外,開始下起了雨,點點濕氣開始滲透進來,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周澤的手機響了,是自家婆姨的電話。

    「喂。」周澤接了電話。

    「睡了麼?」林醫生問道。

    周澤覺得這話問得很白痴,

    我睡著了誰接你的電話?

    難道是死人……哦不,是死鬼麼?

    不對,好像有什麼問題。

    周澤身子在椅子上微微後傾,腦海中浮現出林醫生拿手指輕輕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叫自己一聲︰「你這死鬼…………」

    第一次感覺,實話實說,緣何能如此得讓人目眩神迷。

    或許是太無聊了,也可能純粹是閑,

    周澤發現自己現在的思緒有些發散,

    想得,有點多。

    「沒呢。」周澤回答。

    「吱呀…………」

    林醫生推開店門走了進來,她撐著一把紅色的傘,下身穿著皮褲,上身是白色的毛衣,頭發披散在肩部。

    周澤一時忘記放下電話,

    這個女人,

    的確很美。

    尤其是她的氣質,總能給你一種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覺,剎那間,刺中男人的內心。

    「怕我一個人寂寞冷清?」周澤站起身,給林醫生倒了一杯水。

    她是這里的女主人,

    嗯,

    確切的說,徐樂開這家書店的錢,還是她家拿的。

    林醫生接過水,搖搖頭,沒說話。

    兩個人,是夫妻關系,但實際上,卻類似于最熟悉的陌生人,處于一種比藍顏閨蜜更尷尬的位置。

    想進一步,難;

    想後退一步,更難。

    「出去走走吧。」周澤覺得屋子里有些沉悶,而且他不可能邀請林醫生去自己二樓睡覺的地方。

    哪怕林醫生今天吃錯藥了,打算以身飼虎,但看見自己二樓的冰櫃,估計會馬上撥通熟知的精神病醫院號碼把自己給送進去好好改造。

    「下雨呢。」林醫生說道。

    「小雨,沒事。」周澤擺擺手,閑適輕松。

    ………………

    「嘩啦啦啦啦…………」

    雨下大了,而且是很大。

    之前連傘都沒拿想著體驗一把春雨貴如油的周澤幾乎被淋成了落湯雞,林醫生還是撐著傘,站在邊上,周澤拒絕了其共撐一把傘的提議。

    自己裝的逼,含著淚,也得裝完。

    拍了拍濕漉漉的頭發,周澤打了一個哆嗦,他不是很怕冷,他其實很抗凍,只是其身邊的女人哪怕撐著傘沒怎麼淋濕,卻依舊在略微地發抖。

    公交站台可以遮擋住大部分的雨水,

    但這晚上的寒風,卻依舊可以肆無忌憚。

    小資情調,

    男女共處,

    雨夜濕身,

    佳人猶憐,

    這本該是一個雙方培養感情的好機會,好契機,甚至,擦槍走火加花田里犯的錯最後一炮中把都是可能的事兒,但二人相對無言。

    周澤點了一根煙,林醫生就站在旁邊。

    一個想逃避,一個本身就抗拒,自然就對不上一起去。

    強扭的瓜,瓜和蔓,都別扭。

    周澤在心底有些埋怨徐樂,如果那個慫貨結婚後來一次霸王硬上弓,也就沒現在的破事兒了,哪怕林醫生以為人婦或者已有身孕有了孩子,估計也是美艷不可方物,甚至還能再加上一些分數。

    自己,也就能順水推舟了,哪里需要現在這般進退維谷。

    當然,這種埋怨對徐樂挺不公平的,如果那晚周澤自己就霸王硬上弓,難不成林醫生會拼命反抗大叫「非禮」?然後叫來警察將周澤送入公安局?告一個**的罪名?

    雨還是在下,

    周澤將煙頭丟在了地上,

    「你開車來的?」

    「打車。」林醫生回答道。

    「我送你回去。」

    「嗯。」

    不用去糾結這場看起來很傻很天真的年三十兒雨夜踏馬路是如何開始的,

    至少,眼下的二人覺得在此時結束,是最合適的。

    打了一輛網約車,周澤和林醫生一起坐進了里面。

    一刻鐘後,到了,周澤陪著林醫生一起下了車,車主結了單子,直接開車走了。

    家,就在樓上,但周澤和林醫生沒有選擇直接上去。

    這個場景,有點像是初中生情侶晚上結伴回到女孩的家樓下,下面該分別了,纏纏綿綿,你儂我儂。

    但此時的氛圍,還沒有青澀的初中生濃郁,像是沒有放鹽和味精的肉湯,吃了沒味,但潑掉可惜。

    「你不上去了?」林醫生問道。

    「不去了,等過陣子,再說吧,咱的事兒,也就處理掉。」

    林醫生听懂了周澤的言外之意,道︰「對不起。」

    周澤笑笑,然後伸手,本想拍拍林醫生的肩膀,但手放上去之後,忽然有些沖動,還是將對方擁了過來。

    林醫生身體僵硬了一下,但沒反抗。

    二人稍微靠近了一些,但也不算是多麼親昵的動作,相較于二人之間的身份聯系,已經可以說是很見外的了。

    她身上,挺香的,也不知道洗澡時用的是哪款沐浴露,總之,很好聞。

    「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心里,是不是有別人?」周澤又補充了一下,「那個別人,可以指男也可以指女。」

    「對。」林醫生很坦誠,甚至回答得,沒猶豫。

    之前,自己的丈夫一直畏畏縮縮,讓她不忍心,

    眼下,自己的丈夫好像變了一個人,也讓她拋去了一些包袱。

    「哦。」周澤應了一聲,目光微微上瞥,想看看自己頭頂到底有沒有出現某種特定的保護色。

    還是有些失落的,

    談不上愛,

    說不上多喜歡,

    甚至連熟悉都勉強,

    但她,不管怎麼樣,都是在名義上屬于自己的女人,結果,自己還是被綠了。

    嗯,只要是男人,

    不,

    只要是公的,

    遇到這種事兒心里應該都不會太愉快吧。

    「對不起。」這是第二次說對不起。

    周澤松開手,二人緩緩地分開。

    「說對不起就見外了。」周澤靠著旁邊的石墩兒坐了下來,雨已經小了,這里還有一個小屋檐。

    「我會再給你一筆錢,你可以去再開一家書店。」林醫生說完後,又道了一聲︰「對不起。」

    周澤本想大度地擺擺手,說一聲︰錢我不稀罕。

    但是想想自己的冰櫃,想想自己以後的生活,

    周澤忽然覺得這話有些說不出口,

    萬一,

    萬一,

    萬一這女人當真了,覺得給錢是侮辱了自己,就真的不給錢補償了呢?

    「過幾天再聊吧。」周澤聳聳肩,「那個家伙,怎麼樣?」

    「他很英俊,在我看來。」林醫生回答道。

    是男的,

    戳,

    又一刀,

    是女的還能好接受一些…………

    周澤感覺自己頭頂好像光合作用強度更強大了一些。

    「沒機會了,是吧?」周澤問了一句很傻的問題,問完自己就後悔了,但還是在自我安慰,我這是在可憐的徐樂問的。

    佔據了人家的身體,現在人老婆劈腿了,你總得幫忙問一個為什麼吧?

    嗯,就是這個樣子。

    「沒機會了。」林醫生回答得依舊很快,也很肯定。

    這女人也是外科醫生,說話的風格,還真是干脆得很,就像是拿手術刀一樣,刀刀切中關鍵部位,絕不拖泥帶水。

    否則,是病人更痛苦,在感情上,似乎也是同理。

    「行吧行吧,比不了比不了,沒事,大家日子各自過各自的,你回去好好應付你爸媽吧。」周澤有些心煩。

    林醫生點點頭,轉身走入了樓道。

    周澤站起身,準備打車離開,卻在此時,一個陌生電話打來︰

    「喂。」

    「先生,我車開回來了。」

    「這麼智能?」周澤有些意外,他听出來這是之前那位司機的聲音。

    「你們留下了一個包在後車座上,我給你送回來。」

    「哦,謝謝。」

    那輛車又開到了小區樓下,從車窗里,司機將一個女式包遞送出來。

    「您點點。」

    「好。」

    周澤沒客氣,打開了林醫生的包,里面就一部手機和一個錢包以及數據充電線和幾包紙巾。

    拿出錢包,周澤剛翻開就愣住了,

    他的目光盯在了錢包存放相片的位置,

    那里有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顯得很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穿著不合身的白大褂。

    而女孩兒右側的男人,周澤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愣了好一會兒,

    周澤才認出來,

    這不是自己嘛。

    這是一張被裁剪出來的照片,應該是合影,但卻被單獨裁剪成二人合影。

    「缺什麼沒有?」司機催促道。

    「沒事兒,謝謝師傅,你可以走了。」

    司機開車走了。

    周澤繼續拿著錢包看著,他甚至沒想到此時應該給林醫生打個電話說一聲下來拿包。

    一些不算塵封,但算是不怎麼在意的記憶開始浮現,

    依稀記得,

    自己在五六年前,好像帶過一批還在學校里分配來實習的學生,有一個女生,好像姓林,而且,和照片上的女孩兒,模樣上好像也能重合。

    女大十八變啊,

    周澤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林醫生當年也有這麼呆萌的時候,誰知道五六年後居然出落得這麼標致了,自己真的是一點都沒注意到這個女孩兒的養成潛力。

    而且,當時自己對院里讓自己帶實習生很敷衍,這些個學生在自己身邊就純粹拿來當「醫學狗」用。

    周澤晃了晃手中的錢包,

    「媽的,活該你之前快三十了還單身。」

    這次很意外的不是罵徐樂,

    而是在罵自己,

    「眼楮,

    是真瞎啊…………」

    周澤張開手,伸了一個懶腰,

    給自己戴綠帽子的,

    居然還是自己,

    雨後凌晨,大年初一,

    嘿嘿,

    望天。

    很莊重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周澤頓了頓,

    很嚴肅地道︰

    「徐樂,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汝妻子吾自養之,汝勿慮也。」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7
第十六章 老司機帶帶我


    空氣中,還彌漫著煙花爆竹的殘煙味道,有些嗆人,但似乎這才是過年該有的味道,也就是俗稱的年味兒。

    尤其對于此時的周澤來說,生活好像又多出了些許美好。

    不是什麼山盟海誓的戀愛,也談不上山無稜天地合的夸張,

    單純地只是相當于一個平時基本沒有零花錢的小朋友走在路上撿到了一張十塊錢而身邊沒有路過的警察叔叔反而有一家靠得很近的小賣部。

    地獄走一遭,換了具身體,至今還有許多發現和未發現的麻煩需要解決,自己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不小的改變。

    遙想上一世的自己,從孤兒院走出,滿腦子想的是靠自己的雙手和能力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其實細究起來,當時的自己之所以忽略掉當時的林醫生,可能並非是五年前林醫生到底有多呆萌多丑,那時候的少女,也應該是懷春的,否則不會把那張照片單獨裁剪出來放在自己錢包里。

    只可惜,那時的自己,沒精力也沒心思去多看一眼路上的風景,執念太重,一副苦大仇深又裝作我很吊我吊得像是一股清流。

    不似現在,人死了一次,又回來了,反倒是有種「無官一身輕」的灑脫和悵然。

    但不管如何,

    被人暗戀的感覺,甚至「死了都要愛」的感覺,

    的確是不錯。

    打了電話,林醫生又下來了,他下來得有些匆匆,從周澤手中接過了自己的女式包,笑了笑,沒說謝謝,以二人現在的關系,說「謝謝」,比說「對不起」更不合適。

    揮揮手,

    周澤留下一個背影,

    回去睡覺,

    然後等待明天,明天會更美好。

    林醫生覺得自己丈夫的情緒好像發生了些許變化,像是如釋重負的感覺。

    或許,雙方都能想得開,確實是一件好事吧。

    與其別扭地繼續糾結在一起,也不如灑脫地分開,各自重新面對人生。

    只能說的上是世事無常吧,林醫生也不可能想到,眼下自己丈夫的軀殼里,住的是另外一個靈魂。

    是那個當初還是實習生的他,懵懵懂懂愛慕的那個男人。

    周澤重新叫了車,然後蹲在小區門口抽著煙,手機屏幕上一直顯示在搜索的消息,周澤有些後悔,干嘛讓那位車主走了,自己應該讓他再等等,好讓自己再坐他車回書店。

    現在好了,

    年三十的夜里,

    車還真難叫。

    等了大概十分鐘,煙抽了三根,周澤有些煩悶了,站直了,伸了個懶腰。

    雖說他不是很怕冷,但就這樣走回去,也挺累人的。

    恰巧在此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周澤前面的路上開過來,經過周澤身邊時他降下了車速。

    「走不?」司機將頭探出車窗,大圓臉,中年,胡子拉渣,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衣。

    「走。」周澤沒其他的選擇。

    「上車吧,不多收你錢。」司機笑了笑。

    周澤上了車,說了書店的位置,談好了價錢,司機再次發動了車。

    這車,應該是新的,座椅墊子上還散發著塑料和皮革味兒,里面也很干淨。

    一般來說,很少有人願意拿新車出來載客跑車。

    「那地方偏啊。」司機主動給周澤遞了一根煙,周澤接了。

    「嗯。」

    「住那里的?」

    「鋪子在那里。」

    「哦,那生意不好做吧?」那家商業中心早就死透透的了,也沒什麼人氣了,很多人都清楚。

    「你不是本地人?」周澤開口問道。

    通城地方方言和其他地方方言不同,與普通話幾乎是兩種話風,很容易听出來。

    「我家蓉城的,我在這兒上班。」司機點了煙,「抽吧,別客氣。」

    周澤也點了煙,抽了一口,微微皺眉,這煙味,淡得有些不像樣子。

    「過年也不回去?」

    「老婆孩子在家,沒啥問題,不回去了,想著再掙點錢。」司機將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煙灰,「我有四個小孩。」

    「很厲害。」周澤贊嘆道。

    「也難啊。」司機砸吧砸吧了嘴,「我婆娘第一胎就是兒子,第二胎也是個小子,我就想著要個女兒,然後第三胎又是個小子,好在第四胎,終于是個閨女了,心滿意足了。」

    「可以。」周澤附和了一聲,又抽了一口煙,然後將煙給丟出了窗外,這煙淡得,像是在抽紙卷兒。

    「我不是什麼老思想,也沒重男輕女的意思,我就是喜歡孩子,想多要幾個孩子,哈哈。」談起自家孩子,司機的話也就多了起來。

    「老⼳的罰款還沒交呢,等要上學時,再去交錢把戶口辦了,對嘍,你是開什麼店的?」

    「書店。」

    「生意咋樣?」司機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怎麼樣。」

    「也是,這年頭網上也能買書了,還有優惠券。」

    前面的路上,出現了一起車禍,有交警在那里設置了路障,原本的四車道現在只能走單車道,好在過年的深夜路上的車並不多,所以應該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大過年的車子踫到了,也是夠倒霉的。」司機吐出一口煙圈,他說話的口吻很像領導,帶著點批判的意味。

    周澤身子向後靠了靠,換了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坐姿,問道︰

    「你這車是新買的?」

    「嗯,我兒子送我的。」

    周澤笑笑,「你才多大,你兒子多大了?」

    「嘿嘿。」司機眼楮眯了眯,「兒子爭氣,這年頭,有志不在年高,有手有腳有腦子,別命里盡犯背字兒,哪里能受的窮呢。」

    「是這個理兒。」周澤點頭同意。

    「滴滴…………滴滴…………」

    身後有車似乎是著急趕回家,喇叭聲按得很頻繁,催促著前面車利索點快點過去。

    「催催催,催著見鬼吶。」

    司機脾氣也有些人來瘋的意思,將身子再度探出車外對著後面的車罵道。

    但後面的幾輛車喇叭反而按得更頻繁了,像是故意示威一樣。

    「嘿!」

    司機作勢推開車門,準備下車去好好理論理論。

    就在這時,前面疏通交通的交警做手勢示意這邊的車快點通過,司機這才訕訕地坐回來,發動了車子開了過去。

    「今兒個生意不好做哦。」司機又開始哀婉起來,「早知道還不如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還行吧。」周澤不置可否,他看見隔壁的面館生意還可以,大部分競爭對手都休息過年了,哪怕過年這段時間需求量小了一些,但總歸比以前,生意還是要多一些的。

    尤其是在剛才,周澤打個車打了這麼久還沒人接單。

    「嘿,不好做喲。」司機還是搖搖頭,「我也不敢歇,家里孩子的學費,每個月得往家里打錢,平時白天上班,晚上出來開半個晚上的車,這日子,過得挺沒勁的,哪怕是這煙,也舍不得抽包好一點的。」

    你這個煙……好像是假的。

    周澤拿出了自己的煙,抽出一根,在手里把玩著。

    「不過也好,現在網絡也方便,晚上回到家睡前跟老婆孩子開個視頻,也挺好的,能看見他們。」司機臉上露出了舒緩之色。

    周澤微微閉上眼,他是睡不著的,但這個時候,不是很想說話和嘮嗑。

    但哪怕沒有周澤的回饋和反應,司機還是繼續說著自己的話,大過年的,他一個人獨在異鄉為異客,當然孤單。

    從孩子的取名字,到孩子的學校,到自己爹媽,到自己村里的風土人情,司機一頓胡侃。

    周澤到最後只是將額頭靠在車窗上,催促道︰「師傅,開快點。」

    這司機把車開得太慢了,可能也就是三十邁。

    要知道,這里可是高架路。

    周澤甚至覺得對方是不是一個人太孤單了,所以才故意開慢一些找個人聊聊天,但周澤可沒有當知心大姐的興趣。

    「嘿嘿,新車,還沒有太熟悉,不敢開太快嘍。」司機有些寶貝地摸著方向盤,「這車不值錢,甚至很便宜,但也是我大兒子的心意,我得好好珍惜和寶貝它。

    爭取用這車拉個幾年生意,等我大兒子談了對象後,給他弄一套房出來,先糊一個是一個了,我也不想大的帶小的,這對大的不公平,畢竟決定要生的,是我這個當爹的,只要我還能干活,還能上班,就得咬牙扛著。咱不是沒責任心的人,也不會干出管生不管養的事兒。」

    周澤微微皺眉,

    他覺得有些煩了,

    然後他點了一根自己的煙,吸了一口,

    「師傅,真的,求你再快點。」周澤有些想念自己的冰櫃了,而且也有些後悔,早知道讓林醫生開車送自己回去就好了。

    「別急嘛小伙子,大過年的,咱也是有緣分不是,用不著催的,我懂,我懂,我可是個老司機…………」

    周澤彈了彈煙灰,

    不小心沒彈出車窗,

    有一撮煙灰落在了車門內側位置。

    緊接著,

    車門內側位置被煙灰燙出了一個洞,

    一個大拇指大小的洞,

    外面的涼風不住「嗖嗖」從小洞內吹進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9
第十七章 究竟,救了個什麼東西



    對于不懂車的人,買車是一件很頭痛的問題,免不了去請教自己懂行的朋友或者親戚,畢竟一些車子確實有自己的劣勢,也可能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質量上的,比如性能上的。

    但歸根究底,

    車門直接可以拿煙頭燙出一個洞的,

    已經不能用車子質量有問題去含糊其辭了吧?

    這一切,只說明了一件事,

    這是一輛,

    紙車!

    司機人到中年,但他的大兒子,估計也就小學生的年紀,也因此,司機說這車是兒子捎給他的,

    其實這里的「捎」,

    也可以寫做「燒」。

    爹死了,

    兒子燒了一輛紙車給他。

    周澤搖搖頭,老實說,他確實是事先沒看出來,也是在車上後知後覺地才體會到了些許不對勁,但依然想要裝作糊涂。

    他自身本就是一個偷渡客,也沒有想當張天師的情懷,

    說到底,他也是鬼,

    如果他去扛起除魔衛道的大旗,那就真的和漢奸沒什麼區別,叫「鬼奸」。

    手掌貼過去,將那個小洞給遮蓋住,周澤裝作有些困意的樣子,半閉著眼,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周澤記得自己以前在孤兒院時,有一位孤兒院的老師,這位老師平時帶大家上上體育活動課,還有一個兼職——看大門。

    又因為他姓秦,所以小朋友們那時候又稱呼他為——門房秦大爺。

    秦大爺很會講故事,經常講鬼故事,他似乎對于小朋友听到他講的故事露出害怕的神情很是滿足,為此院長也找他談了幾次話,不過他並沒有收斂。

    只是在周澤離開孤兒院去外面上學之前,秦大爺就因為心肌梗塞走了。

    周澤記得秦大爺當初講過一個鬼故事,叫「鬼抬轎」。

    相傳,在古時候,鬼也是分好多種的,大部分人死了之後都是直接下了陰曹地府,入了黃泉,喝下孟婆湯,再入輪回,能留在陽間的鬼很少。

    但有一些鬼還是留了他們,他們可能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也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但不管如何,他們可能還在做著自己生前做的事兒。

    比如,轎夫。

    他們專門在荒郊野外或者夜深人靜時出現在路上,詢問人是否坐轎子,價錢定得極為便宜,等人坐了轎子到了目的地後,錢貨兩清。

    但活人和鬼做生意,享受鬼給的服務,終究不會那麼簡單尋常的,鬼抬轎,要的不是金錢那種阿堵物,而是你的壽元,又或者是你的精氣神。

    在地下,鬼是給閻王這類的人物抬轎子的,活人是什麼身份?配麼?

    就像是一個八十老叟對你下跪,會折壽的。

    周澤記得這個故事,而且很清晰,事實上秦大爺說的很多故事周澤都還記得,哪怕成年參加工作之後,也沒有忘。

    因為周澤清楚,在秦大爺突發疾病死去的前一天,一向只看大門不入後院的秦大爺破例走入了小朋友宿舍,一間一間地看過去,一個一個地看過去,當時秦澤正好沒睡,看到了這一幕。

    那好象,是秦大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提前來告別。

    正如巴菲特放個屁都能讓人覺得里面有財富大玄機一個道理,

    一個能知道自己明天可能GG的人,他說的鬼故事,也就不能真的當作荒誕之言去看待了。

    司機還在喋喋不休,繼續吹著牛逼,周澤在後面也依舊平靜。

    折壽?

    損精氣神?

    周澤並不是很怕,他不是活人,他也是鬼。

    說句不好听的,雖然周澤並不懂鬼的分層和階級劃分,但自己能行走在陽光下和活人見面開店做生意,總歸應該是比外面的孤魂野鬼高級得多吧?

    而且就連地獄水潭里的無面女都會被自己的指甲給傷到,再面對其余的鬼物,周澤心底其實挺有底氣的。

    「這些年,買車開車的人多了,不守規矩的人,也多了。」司機還在繼續聊著天,哪怕周澤不附和也不接話,但他依舊能聊起來。

    「林子大了,也就什麼鳥就都有了,總之,你要是真的一個一個去置氣,那可真得少活好多年。

    雖然心里知道不應該置氣,但有些人出門,就像是在腦門兒上貼著‘你撞死我啊,你丫的快撞死我啊’的標簽兒,真的氣人得很。」

    周澤的眼楮眯了眯,他覺得自己有些困了,甚至想睡覺。

    但他知道,自己是睡不著的,也因此,此時出現的這種清晰感覺,應該是假的。

    周澤忽然一陣啞然失笑,

    他明白這個司機為什麼一路上一直喋喋不休的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一直說話很煩人,

    是因為自己一直沒睡過去,所以他就得一直說話來裝作此時一切正常。

    他是想讓自己睡著的,

    而自己對于睡眠方面的反應,也一向遲鈍得很。

    周澤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將手放在車座上,閉上了眼。

    睡吧。

    車,開始變慢了起來。

    司機說話的聲音也因為周澤的入睡而變得越來越小。

    同時,司機特意回過頭看向身後。

    然而,就在這時,司機臉上忽然露出了掙扎之色,最後猛地搖搖頭,嘆了口氣,繼續開車往前進。

    看樣子,是快到書店了。

    周澤不清楚一個鬼開著一輛紙車是如何把自己這個有身體的人帶著移動的,

    這個難以解釋,因為物理里沒有「鬼力學」分支;

    再者,中國古代傳說中有「黃巾力士」「奇門遁甲」這些說法,估摸著,應該類似上述的道理吧。

    周澤緩緩地醒來,因為他感知到,自己面前的司機身體正在慢慢地揮發著光芒。

    有趣,

    自己好像最近一直踫到好鬼。

    這個司機,本該是向自己「收錢」的,但他不忍心,應該是第一次干這種事兒,結果沒下得去手,在這種掙扎中,他獲得了自我的解脫和救贖。

    他開始消散,

    消散之後,就是入地獄,進輪回。

    由此可見,司機之前說了這麼多的「廢話」,也並非都是假話,他有四個孩子,他喜歡做父親的感覺,他努力地賺錢養家,給自己孩子提供一個好的成長環境。

    他是個好父親,人品性格方面,還算可以,做鬼之後,想來一波「鬼抬轎」的營生,終究是心慈手軟了。

    周澤慢慢地抬起頭,睜開眼,司機沒發現,還在自顧自地開著車。

    慢慢地,周澤發現外面有光照射進來,透過窗子,可以看見路上的車水馬龍。

    司機即將消散,

    這應該是司機生前的一段記憶。

    類似于閃電加上特殊環境很可能記錄下一段畫面的原理吧。

    周澤又下意識地點起了煙,既然司機已經自我解脫了,那麼哪怕是自己把這車都燒了,也無所謂了。

    車里放著音樂,是最近挺火的一首歌《涼涼》;

    司機一邊哼著一邊開著車,應該是剛剛接完一個大單,心情不錯,打算回去給自己添一盤花生米兒,再和孩子們視頻說會兒話,日子雖然辛苦,但也算是美滋滋。

    就在這時,周澤看見車前面的路上出現了一輛中巴。

    應該是學校的校車,上面印著校徽,還有XXX小學的字樣。

    周澤一開始沒當一回事兒,但轎車後座上忽然有一個女孩兒站了起來,她面朝車後,哪怕是坐在後面車里,也能隔著車玻璃清楚地看見她。

    女孩兒穿著藍色的百合群,很可愛。

    周澤微微皺眉,

    這個女孩兒,他認識,是他救下來的,據說已經醒了,前陣子林醫生還對自己說過,女孩兒父親想要弄個感謝宴,本還打算邀請自己的。

    周澤目光微沉,那麼,這個司機,就是導致這場車禍的罪魁禍首了?

    那麼多小朋友受傷,

    甚至如果不是自己出手,還會有小朋友死亡。

    「好俊俏的女娃子,跟我家老⼳一樣。」

    司機自言自語著,這是他生前最後的記憶畫面,所以並不知道車座後,此時還坐著一個人。

    周澤看向四周方向,他沒覺得司機喝酒了,也沒覺得司機有其他毛病,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司機撞上了校車?導致了那一場車禍?

    是附近車子的原因導致的連環追尾?

    也就在此時,

    原本站在校車最後面穿著百合群的女孩兒,忽然張開了嘴,她的舌頭吐了出來。

    是的,

    吐了出來,

    像是新人走的紅地毯,直接吐了出來,很長……很長……長得讓人頭皮發麻。

    同時,

    女孩兒眼里帶著譏諷的笑容,死死地盯著自己前方正在開車的司機。

    「媽呀,鬼呀!!!!!!!!!!」

    司機驚慌失措之下踩了油門,車子直接對著前面的校車撞了過去。

    「轟!」

    火星飛散,

    周澤站在了書店門口,

    四周地上,是還沒燃燒干淨的紙車灰燼,隨風飄散,卷卷落落,化作最後的星星點點。

    周澤身上沒有傷,一點都沒有。

    而且那個司機也遵從了諾言,將自己送到了目的地。

    但周澤沒有急著回到書店去,

    手里,還夾著那根煙,徐徐燃燒。

    深吸一口氣,

    周澤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叔叔,在醫院里不可以抽煙的哦。」女孩兒的聲音依舊在耳畔回響。

    自己,

    到底,

    救了一個什麼東西?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1:59
第十八章 風波再起!



    翌日上午,周澤洗漱之後照例來到了隔壁面館,這已經逐漸成為他的一種生活習慣,當進食已經不再是一種享受的過程,那就純粹變成一種任務了,做任務,簡單高效就好,沒有哪里比許清朗這里更方便快捷的了。

    「苦瓜汁兒。」許清朗將一個大玻璃杯放在周澤面前,然後又端上來一份蛋炒飯。

    周澤先試著喝了一口,液體進入喉嚨的瞬間,只覺得唇齒間都是讓人難以忍受的苦澀,隨即,等吞咽下去之後,甚至連自己的腸子和胃部都開始打結。

    等了大概十秒鐘,周澤才緩過神來,長舒一口氣。

    真的好苦。

    「哈哈,夠勁道吧?」許清朗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然後在周澤面前坐了下來,「話說,你也真是夠重口的,不喝這些玩意兒就吃不下飯?」

    周澤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端著滿滿一大杯苦瓜汁兒一飲而盡,緊接著快速拿起筷子開始狼吞虎咽面前的蛋炒飯。

    一分鐘後,周澤用餐完畢,將盤子放下來,而後閉著眼。

    「這吃相,活脫脫的一個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許清朗調侃道。

    只是這到底是調侃還是有其他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周澤睜開眼,瞥了對方一眼,那日五個農民工兄弟頭七回魂,自己的小姨子和妻子看不見,是正常的,只是這位面館老板,是看得見的,否則也不會去做那五份紅燒肉蓋澆飯。

    但二人之間,本著看破不說破的默契,也一直沒去捅破窗戶紙,或許這樣,才是相處之道。

    「你今天怎麼不接單了?」周澤問道。

    前幾日哪怕是年三十的那天,許清朗手機里也是不停地有外賣單子進來,而今天,則顯得冷清許多,也不見外賣小哥上門取餐。

    「歇歇。」許清朗取出煙,自己嘴里咬了一根,又遞給周澤一根。

    雖說年三十不休息,年後休息有些奇怪,

    但作為一個有著二十幾套房的男人,

    確實有任性的資本。

    「知道鬼抬轎麼?」周澤問道,昨晚的事兒,他記憶猶新,但他沒有急著去做什麼,只是回家躺入自己的冰櫃里睡覺。

    人,確實是周澤自己救回來的,如果有什麼問題,周澤也不想去管。

    他只是小心翼翼、嚴肅活潑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平日里若是有一些遇到的事兒,能順手為之就順手為之,但不會真的去強求什麼。

    哪怕那個穿著百合裙的小姑娘真的有什麼問題,那也不再是歸周澤去管了。

    「鬼抬轎?」許清朗愣了一下,笑道︰「呵呵,年三十兒晚上多吧,據說大家過年時燒經,燒紙錢,那些鬼手頭也都有了余錢,打車也舍得了。」

    許清朗繼續胡說八道著,然後打了個呵欠,「話說,你這書店怎麼門還沒開?」

    「等晚上再開。」

    「行,任性。」許清朗拿出手機,瞥了兩眼,「要不咱下午去看電影吧?」

    場面,

    瞬間進入了尷尬的沉默。

    「不去。」周澤拒絕。

    「看,真不給面子,枉費人家辛辛苦苦地給你調制新汁兒,連陪人家看場電影都不願意。

    男人啊,就沒一個是好東西。」

    「…………」周澤。

    「抱歉,我忘了我自己也是個男人了。」許清朗有些哀怨地搖搖頭,一副恨惜自己為何不是女兒身的表情。

    「你小時候是不是遭遇過什麼心理創傷?」周澤問道。「我倒是認識一些心理醫生,可以幫你。」

    許清朗「嘁」地一聲笑出來,

    「異性戀只是為了繁衍造就出來的異端,同性才能是真愛。」

    「不敢苟同。」

    「道不同不相為謀。」

    二人飯後的談話就此不歡而散。

    周澤回到自己書店里,打開了門,想了想,也就不鎖了,干脆坐到櫃台後面打開電腦,給林醫生發了條微信︰

    「下午去看電影?」

    等了大概十分鐘,林醫生回信︰

    「上班。」

    過年也不是說不準別人生病或者出個意外,曾經同樣是醫生的周澤清楚醫院里的假期,水分太大。

    想想也能理解,但終究是有些不爽利。

    周澤很想告訴她,自己就是周澤,不是什麼勞什子徐樂。

    但又擔心結局是林醫生嚇得懷疑人生,甚至連之前那種朦朦朧朧的單相思好感也沖垮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一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有人會來抓自己,

    這一點周澤很清楚,

    他在等著,在等著的時候,並沒有選擇像是下水溝里的老鼠一樣蜷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瑟瑟發抖,他還是需要生活的,而且要活得很正常,否則,還不如不從地獄里出來,跟著大部隊一起走完黃泉路。

    至于隔壁的那位鄰居,他到底有沒有看出來,周澤不清楚,也懶得去清楚。

    「晚上吧。」

    林醫生又回了一條消息。

    周澤笑了,他感覺自己這笑容像是個傻叉,活脫脫地回到了中學時代看見班上學習委員對自己含羞側目的時候。

    以前,自己活得太累了,

    這輩子,總得活得散漫自由一些。

    人生的很多道理,只有臨死前和老了的時候才能真正看懂看明白,但當你看明白的時候,你已經失去了重頭再來的機會了。

    周澤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和機會。

    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停在了書店前面的馬路上,走下來兩個女人。

    一個不到三十歲,一個看起來才五六歲。

    女人穿著紅裙,頭發飄逸,雖以為人母卻依舊難以遮掩身上的風情萬種,反而更能夠撩撥人的心弦。

    女孩兒穿著背帶褲,里面應該穿了好幾層保暖衣褲,裹得像是個小粽子,嬌憨可愛。

    但看到女孩兒時,周澤的眼楮就下意識地眯了眯。

    來者不善,

    善者不來,

    自己不去找她,

    她卻主動找上門來了。

    之前听林醫生說答謝宴上對方喊著要叔叔,周澤還沾沾自喜,現在想來,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放過他。

    說到底,

    那個有著四個孩子的父親,他的死,就是因為這個女孩兒。

    書店門被推開,婦人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而女孩兒則是怯生生地走到周澤櫃台前,看著周澤,聲音糯糯地道︰

    「叔叔好。」

    周澤點點頭,略帶含蓄,

    實際上心里在想著自己該不該直接祭出自己的指甲把這個女孩兒給掐死?

    「你好,我是蕊蕊的媽媽。」

    婦人走到周澤面前,將一份禮盒放在了櫃台上。

    「謝謝。」

    婦人對周澤鞠躬,

    情深意切。

    「客氣了。」周澤依舊沒起身。

    他是很想裝作一切正常的樣子,好讓這個女孩兒什麼都沒看出來。

    但太困難了,

    哪怕是奧斯卡影帝級別,

    在看到昨晚司機生前記憶畫面之後,

    估計也很難在這個女孩兒面前神色如常吧?

    既然裝又裝不像,那就索性不裝了。

    「媽媽,我想在這里看書。」蕊蕊女婦人說道。

    「行吧,媽媽先去做個頭發,你留在叔叔這里看書。」婦人對周澤笑了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

    「還是問林醫生才知道您是在這里開店的。」

    瓜婆娘。

    「您和林醫生真的是郎才女貌。」

    這話說得夠違心,徐樂本人都不會信吧。

    婦人開車走了,留下了自己的女兒,這里本就是書店,而且周澤又是自己女兒半個救命恩人,又是林醫生的丈夫,所以女兒暫時留在這里,她很放心,不用擔心出什麼事情。

    接下來,蕊蕊就自己選了一本插畫書,坐在塑料板凳上看著。

    也不吵,也不鬧。

    沒喊著要飲料,也沒吵著要零食。

    周澤就坐在櫃台後面,看著她。

    恰巧在這個時候,許清朗走了進來,看見了如同瓷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兒,當即走過去將其抱起來。

    「喲,好可愛的小姑娘喲。」

    「謝謝姐姐。」蕊蕊回應道。

    許清朗臉上的笑容像菊花綻放,越加燦爛。

    小姑娘這馬屁拍得,撓到了許清朗的癢癢處了。

    周澤則是沉著臉,繼續坐在那里。

    「出來,有事兒找你說。」許清朗放下了孩子,指了指周澤。

    周澤和許清朗走了出來。

    「廣場那邊來人,問我們要不要中斷合同,他們能退給我們之前預付的房租。」

    「不退了吧。」周澤暫時還不想再亂折騰,更何況他本錢不夠,哪怕拿到預付的房租,也不夠自己再開一家店。

    「我也是這個想法。」許清朗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我就代表你一起去談了?」

    「行。」

    「好,就這樣說定了。」

    兩個人又站在點門外抽了一根煙才散去。

    當周澤轉身推開店門走進去時,

    發現那一排塑料小板凳上,沒有了小女孩的身影,那本插畫書,被放在一張板凳上。

    周澤皺了皺眉,

    抬起頭,

    在樓梯口,出現了小皮靴的腳步聲,

    小女孩從那里走了出來,半個身影露出半個身影被牆壁擋著,

    她剛剛,

    去了自己的二樓。
mk2258 發表於 2018-2-18 12:01
第十九章 不公平!


    「上去看了?」周澤問道。

    小蘿莉搖搖頭,「上面黑呢,什麼都看不清楚。」

    話音剛落,小蘿莉就緩緩走下來,然後,站在了周澤面前。

    她個頭很矮,衣服穿得很多,精致的臉蛋像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但周澤清楚,她的舌頭,可以很長很長,長得……讓人頭皮發麻。

    「叔叔,我繼續看書啦。」

    小蘿莉嬌憨一笑,在塑料小板凳上重新坐了下來,拿起那本插畫少兒讀物,繼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周澤站在她身後,雙手放在身後。

    掐死她,

    掐死她,

    不管她安的什麼心,

    但沒必要再裝神弄鬼下去了!

    這聲音在周澤心中響起,這不是其他人的聲音,而是周澤的心聲。

    比起隔壁的面館老板許清朗,眼前這個小蘿莉,給了周澤很大的刺激和反感。

    是他將她救回,

    她很可愛,

    很懂事,

    很乖巧,

    很知書達理,

    有著這個年紀的孩童所罕見的本分和規矩。

    或許,

    正是因為她一開始給自己的觀感實在是太好太好,也因此,當周澤見識到她的真面目之後,那種人際關系上的扭曲和落差反轉,讓周澤對其的反感和排斥更加強烈。

    小蘿莉繼續看著自己的書,似乎對身後的周澤,完全沒在意,也沒留意。

    周澤盯著她,連她後頸上的細細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掐,

    不掐,

    到底,

    掐不掐?

    …………

    「爹娘,今兒個兒子休息。」

    里屋里,許清朗在小桌上擺了幾道冷盤幾道熱菜,還擺上了兩杯酒。

    一杯是茅台,他老子生前最喜歡這種口味,

    另一杯是自家釀制的米酒,他母親生前不喝酒,也很反感自己父親喝酒,偶爾去吃席,主家人太過熱情,母親只會適當喝一點米酒。

    母親常說,米酒養人。

    小桌東西兩角,還放著兩根燭台,光火搖曳。

    兩張人皮分別掛在位置後面,無風自拂。

    許清朗先和自己父親干了一杯,然後又陪著自己母親小飲了一口。

    拿起筷子,對著父母道︰

    「吃菜,吃菜,爸,你又要和我搶肉吃了!」

    他自己夾了好幾塊肉,狼吞虎咽地送入嘴里。

    記憶中,自己小時候,父親總是喜歡裝作和自己搶肉吃,每次卻都讓自己趕忙狼吞虎咽下去,最後嘴巴鼓得大大的,咽不下去。

    而自己的母親則是在此時一邊嗔怒父親一邊輕拍自己的後背。

    今兒個是年初一,

    一般人都是在年前祭祀先人,

    而許清朗則不同,他是在這一天,因為他父母,是在這一天因為一場意外,一起去世的。

    過年,

    在尋常人眼里固然比起以往失去了一些所謂的年味兒,但在許清朗這里,則意味著自己心酸時刻地再次來臨。

    深吸一口氣,

    許清朗笑了笑,

    道︰

    「爹,娘。」

    抿了抿嘴唇,

    許清朗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白酒,然後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水讓他本就嬌弱的可人的臉變得愈發鮮紅水嫩,

    他是男人,

    卻紅顏禍水,

    若是放在古代,必然是諸多帝王王公的禁臠,當然,哪怕是現代,他如果願意,也能混得順風順水。

    一個能把直男扳彎的男人,是多麼的可怕,自是不言而喻。

    猶豫良久,

    沉思良久,

    許清朗還是忍不住了,

    道︰

    「隔壁……隔壁那人,我會找機會去問問他,問問他……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來的!」

    許清朗沒喝醉,但口齒有些不清晰,

    顯然,

    他自己心里清楚,這個答案,隔壁的那個人不會好生生地坐下來像是以往聊天一樣就這樣告訴自己,

    這個過程,

    終究是有些不愉快的,也會讓自己去使用一些手段。

    兩具人皮停止了擺動,

    似是不喜。

    「爹,娘,沒事的,兒子我肯定讓你們還陽!」

    「吧唧!」

    「吧唧!」

    兩雙筷子落到了地上,

    手里拿著自己筷子的許清朗愣了一下,

    但還是搖搖頭,

    「不行,這次不能听你們的,你們不同意,我也會去撬開他的嘴!」

    …………

    掐,

    還是不掐?

    周澤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猶豫,也不明白自己現在糾結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

    他是個鬼,

    不再是前世的醫生,

    他很危險,他的處境也很不妙,也因此,他清楚自己應該把所有危險都提前掐死在搖籃里。

    這個小蘿莉,就是自己的威脅。

    她來找自己了,

    她主動地來了,

    正如那日她的靈魂,找自己說話一樣,

    她,

    應該早就盯上了自己。

    農夫與蛇的故事,小孩子都懂,周澤並不認為自己曾救過她,就能一切安好了。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仇,都是由恩進化而來。

    周澤十指指甲已經慢慢的長長,同時,一縷縷黑霧正在周澤指尖環繞。

    同時,

    周澤的眼眸深處也有黑色的光澤在流轉。

    必須要掐死她,

    掐死她!

    周澤在心里一遍遍地對自己說道,他好不容易獲得的重生,自己還有生活,自己還有想做的事情。

    他還想懶散,還想懷念,還想思考,

    不想像黃泉路上的老老少少一般,麻木空洞地只知道一步一步向前走。

    周澤舉起雙手,

    慢慢地靠向小蘿莉。

    小蘿莉在看書,看得很認真,嘴角帶著笑,很是可愛喜人。

    忽然間,她感知到兩根手指放在自己兩側太陽穴上。

    她有些疑惑道︰「叔叔?」

    「給你捏捏,保護眼楮。」

    「嗯。」小蘿莉應了一聲,繼續看自己的書。

    太陽穴傳來了力道恰到好處的按壓,小蘿莉覺得很舒服。

    隨後,

    小蘿莉看見叔叔默默地走到了櫃台後面椅子上坐了下來。

    「叔叔,你怎麼了?」

    「沒事。」周澤擺擺手。

    小蘿莉繼續低下頭看書,

    然後,

    「啪!」一聲脆響,

    小蘿莉抬起頭,再度看向櫃台那邊,發現周澤一側臉通紅。

    「叔叔?」

    「打蚊子。」周澤徹底長舒一口氣,然後身子靠在椅子靠背上,心里發出了一聲嘆息︰媽的,還是下不去手,自己怎麼這麼沒用?

    小蘿莉顯然沒意識到大冬天哪里有蚊子,但還是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幫周澤找蚊子。

    媽的,

    你繼續裝,

    你戲精上身了啊!

    還在演!

    還演得這麼逼真!

    快把你舌頭伸出來啊,

    我們來打一架啊!

    你弄死我或者我弄死你多好,

    還披著一張蘿莉臉,是吃定我下不了手?

    我……還真下不了手。

    ⺪!

    周澤有些無奈,轉身去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將冷水狠狠地拍在自己臉上。

    「以前是醫生,治病救人是本能,是職業,

    你他娘的都變成鬼了,

    怎麼還爛好人!

    沒用的東西!」

    周澤對著鏡子開始罵鏡子里的自己。

    緊接著,周澤又發現,自己最近罵自己的頻率好像要高出罵徐樂的頻率了。

    而原本坐在書店里看書的小蘿莉,卻在此時放下書,

    目光有些深邃地看了一眼衛生間門方向,卻沒向那里走去,而是走出了書店,

    來到了隔壁。

    …………

    「爹,娘,你們怎麼勸我都沒用的,我想你們正兒八經地和我坐在一起吃飯,他能這樣,我也能把你們變成這樣!

    我們一家子,還能繼續生活在一起,就像是以前那樣。」

    許清朗還在繼續絮叨著。

    倏然間,

    原本掛在小桌邊的兩張人皮開始發了瘋一樣搖擺起來。

    許清朗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他抬起頭,看向自己里屋上面貼著的黃色符紙,卻發現那幾張符紙不知道為何已經變成了灰色。

    他猛地掀開簾子沖了出去,

    他看見一個小女孩,站在他家的面館里。

    女孩張開嘴,

    長長的舌頭伸了出來,

    很長,

    很長,

    長得嚇人!

    「陰司有序,亡者上路。」

    女孩兒嘴里傳出了陰沉的童聲。

    下一刻,里屋的兩張人皮開始萎靡,變質,變得不再有光澤,也沒有了柔韌,兩道白色的氣流滴淌出來,落在了小女孩的身邊,化作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形象。

    他們搖搖擺擺,

    似乎忘卻了一切,

    只知道渾渾噩噩地沿著女孩兒從嘴里吐出來的長舌頭一步一步地走去,仿佛女孩兒的舌頭,就是他們的歸宿,通向某處未知。

    漸漸的,他們的身形開始越來越淡,也越來越模糊。

    「你……你居然……你居然是……」

    許清朗指著自己前不久才抱起來過的甜嘴小蘿莉,滿臉震驚之色,但當他看見自己父母已經在慢慢消失之後,

    他又當即歇斯底里地企圖沖過來,然而,他的雙腳像是被桎梏住了一樣,沒能跑起來,反而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指著自己的父母,開始哀求道︰

    「不要帶他們走,不要帶他們走,

    我沒害人,

    我從來沒害過人,

    我只想一家人在一起,

    他們也沒害過人!

    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然而,面對許清朗聲淚俱下的哭求,

    小蘿莉依舊無動于衷,一直到兩道靈魂徹底消失不見,她才重新收回自己的長舌頭,而後,重新變回了那個可愛蘿莉形象。

    許清朗感覺自己胸口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挖去了兩塊,

    他的父母,

    徹底離開自己了。

    許清朗的眼眸布滿了血絲,他用力地捶打著瓷磚地面,狠狠地敲擊著,

    忽然間,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

    馬上手指著隔壁,吼道︰

    「他也不是人,他也不是人,

    為什麼你不去收了他,為什麼你不去收了他!

    這不公平,你做得不公平!

    他也不是人啊,

    為什麼你只收走我父母,

    他也不是人啊,

    不公平啊,

    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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