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調教大宋 作者:蒼山月(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5 20:59: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7 36795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7
第690章 祁雪峰

    唐奕狼狽地出了趙禎行在,心裡卻是說不出的輕鬆。

    正如前幾年趙禎第一次朝他扔鞋一樣,他知道,那個『溫和的大叔』又回來了。

    回到小樓,還沒進門,唐奕已經嚷開了:

    「小娘子們,收拾東西,過幾天爺帶......」

    喊到一半,又噎了回去,唐奕沒想到,客廳裡有人。

    一臉嫌棄地看著來人,「你來幹什麼!?」

    賈昌朝這個氣啊,你個瘋子讓我今天來找你拿錢,結果讓老子乾等了一上午,現在你問我,我來幹什麼?

    「哦!」不等老賈說話,倒是唐奕自己想起來了。

    一點尷尬、錯怪、不好意思的表現都沒有,一邊兒往樓上走,一邊兒朝老賈一甩手,「直接去找張晉文,讓他帶你去地庫提錢。」

    「你!!」

    好吧.,老賈在這兒等了一上午,一句囫圇個兒的話都沒說上,就讓唐奕掃蒼蠅一般給打了。

    找張晉文就能提錢,你還讓我在這兒等!?

    「哼!」

    老賈冷哼一聲,與這個無下限的混蛋多說半句都嫌掉價,掉頭就走。

    當然,錢還是要提的。

    可是,走到門前,卻讓唐奕又叫住了。

    只見樓梯上到一半兒的唐奕倚在欄杆上,「有件事兒倒是要知會賈相爺一聲。」

    「......」

    不說話,唐奕也無所謂,繼續自顧自說。

    「那筆抵糧款的事情被文扒皮知道了,他我卻是攔不住的,非要查上一查。」

    「你!!」老賈臉都白了。

    「你出爾反爾,小人是也!」

    唐奕一攤手,「我也沒招兒,真不是要坑你。想坑你,也就不和你打招呼了不是?」

    見賈相爺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唐奕「好心」道:「勸相爺一句,趁文扒皮還沒查出什麼來,還是趕快想想怎麼把自己摘乾淨為上。」

    說完,再不理會老賈,蹬蹬地上樓去了。

    ......

    樓上,因賈相爺在,不便出來的蕭巧哥與君欣卓此時也是探出頭來,與唐奕在窗前駐足,目送賈相爺丟了魂兒一般的出了小樓。

    蕭巧哥狐疑地看著唐奕,昨天文彥博來小樓,她在樓上可是聽到了的,明明是這個壞胚把爛賬給了文扒皮,怎麼今天又當著賈相爺睜眼說上了瞎話?

    「你又打的什麼鬼主意?」

    唐奕訕笑,「沒事,就是摟一摟草,看看有沒有收穫。」

    蕭巧哥瞭然地點著頭,隨之提醒道:「小心驚出來的不是兔子,而是毒蛇喲。」

    唐奕順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哪兒來那麼多怪話,趕緊去收拾東西,咱們又要出門了。」

    只見蕭巧哥吃痛,嘟著小嘴,不情願道:「急什麼,不是還有些日子嗎?」

    唐奕看向窗外,二樓正好可以目極回山,輕聲道:

    「這次去的時間長,自然要多帶東西。」

    而君欣卓實在有些心痛唐奕,埋怨道:「這才回來三個月,又要勞碌遠行,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唐奕轉頭看向君欣卓,牽起她的玉手,安慰道:「不是勞碌遠行,而是為你再造一個鄧州。」

    ......

    ————————

    整整一個下午,唐奕都沒有下樓,就在房間裡看著君欣卓與蕭巧哥二人喜悅著、忙碌著。

    躺在躺椅上,想睡了,就閉眼小憩。醒了,就繼續享受這份寧靜。

    直到晚飯前,樓下呼得傳來一聲高叫:

    「唐瘋子,還不下來一見!」

    唐奕一震,坐直了身子,這個聲音可是很久沒在觀瀾書院出現了。

    連忙起身,快步下樓。

    果然,樓下一個續著短鬚,皮膚黝黑的青年卓然而立。

    粗獷,卻不失儒雅。

    唐奕大喜,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上去。

    「存中兄!」

    來人正是沈括,沈存中。自通濟渠開工之始,這位大科學家就釘在了修河工地,五六年的時間未得一日之閒。

    「子浩,別來無恙!」

    此時,沈括也是開懷拱手,上前幾步,迎了過去。

    唐奕激動之餘也有疑惑,「如今通濟渠通航大典在即,存中兄做為修河臣,怎麼就回來了!?」

    「哎!」沈括颯然擺手。「什麼臣不臣,圖虛名爾。」

    唐奕聞聲,無聲抱拳。

    不管原本歷史中的沈括是什麼樣的為人,但是現在的沈括,不但在學術上與唐奕是知己,而且在性格上,與唐奕也是十分的相像。

    不說別的,這份灑脫,卻是常人所不及的。

    只聞沈括又道:「當年在堤前拒絕你給討的官,這些浮名與括來說就已經是過眼雲煙了,還在乎什麼大典不大典的?」

    唐奕豎起大拇指,「對脾氣,像我唐奕的兄弟!」

    沈括則道:「與子浩比起來,修個河當真不算什麼了。」

    唐奕佩服沈括的同時,沈括又何常不是在佩服著唐奕。

    甚至他能有今日的胸襟,對他影響最大的,可能就是唐奕了。

    這六年,他雖在修河前線,可是朝中之變、天下大勢,沈括又怎能不知?

    唐奕背負的那些東西,受過的那些冷遇,丟棄的那些浮名,完成的百年夙願,由衷震撼著沈存中。

    與原本歷史之中那個重私慾的沈括比起來,現在的沈括才更像一個理想主義者,像一個做學問的科學家。

    「行了,行了!」唐奕無耐擺手。「你我兄弟就別相互吹捧了。」

    一指沈括身後,「這位是?」

    直到此時,唐奕才注意到,沈括身後還有一個人。

    唐奕一問,沈括這恍然想起身後的人,自嘲道:「瞧我這記性!」

    「來來來,今日卻是要給子浩兄介紹一位奇人!」

    「哦?」唐奕來了興致,沈括口中的奇人?

    不由得好好打量起那人。

    ......

    三十多歲的樣子,白面短鬚,綸巾束,身材極為消瘦,一身海藍儒袍似是大了點,有些飄空。且舊的已經灰,甚至袍角和袖口還上著兩處補丁。

    一看就是家境並不殷實的柔弱書生,而讓唐奕生出興趣的是,這人的眼睛極為有神、鋥亮。

    即使面前的人是聲名赫赫的唐瘋子,也依舊射出不卑不亢的犖犖之光,四平八穩地站在那裡,與唐奕對視。

    只見沈括一指那人:「洛陽,祁白山!」

    那人也是適時上前一步,拱手抱拳:「祁雪峰,字白山。」

    唐奕回禮「唐奕,唐子浩。」

    「唐公子,久違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7
第691章 能驚到唐奕的牛人

    沈括說這是一個奇人,奇在哪裡,唐奕還不知道。但是,他之所以對此人另眼相看,是因為那雙眼睛。

    ......

    有神倒不算奇,關鍵是,唐奕在其中看出一股莫名的自信、堅毅和執著。

    許是錯覺,但這樣的眼神,唐奕也只在一人身上看見過——

    他的老師範仲淹!

    十年前,就是因為老師的這樣的目光,才讓唐奕生出好奇,才讓他以稚子之身,說出那番改變自己、改變范仲淹、改變大宋的驚天之言。

    此時,沈括見唐奕露出少有的正色之意,立時衝著唐奕暢快大笑:

    「哈哈哈,怎麼樣?子浩也覺此人非凡吧!?」

    唐奕點頭,「不俗!」

    「來裡面坐,咱們暢飲幾杯!」

    ......

    把沈括和祁雪峰請到裡面落坐,又讓君欣卓去準備一桌酒菜,沈括也道出了這個祁雪峰的來歷。

    此人是洛陽人士,家境貧寒,卻是要強不屈,自學十數年。此番進京,卻是得沈括引見,想入觀瀾求學,下一科準備搏一搏前程的。

    要是只是這樣,倒也不算出奇。

    從沈括的言談之中,唐奕還知道,這個祁雪峰白天在修河工地出役養家,晚間才能自學文道,勵志功名。

    本來上科已經地了鄉試,可以進京會考。可是天不隨人願,正趕上老母病重,家中實在無錢,只得放棄。

    沈括在工地上見他身弱又識文斷字,便生出惻隱之心,就安排些統計、調度,不用出苦力的活計與他。幾番接觸之下,倒是把沈存中給驚著了。

    原來,這人不但有些文采,對於天文地理、恪物之學也有涉獵,而且極有見解。在地誌、繪圖,星象天學等方面,更是在沈括之上。

    比如,唐奕的氣壓測高法,沈括會用,但是原理還有諸多不順。可是,這東西到了祁雪峰手裡,都沒用沈括講解,他只是拆了一個氣壓計,山上山下跑了幾趟,就把原理說的似模似樣,用的更是比沈括還溜,還准。

    都是讀書人,又有了共同話題,二人自是拋去門戶之見,相交莫逆。

    此次沈括把他帶入觀瀾,也算是拉了這個寒門知己一把。

    ......

    對於祁雪峰恪物之學上的造詣,這著實讓唐奕刮目相看。

    這個儒家大道橫行的時代,像沈存中這種不務正業的人可是不多。而這位既有正業,還有副業,還上有老,下有小的要他來養,真是不容易。

    「如此說來,白山可比存中這個笨蛋強多了!」唐奕開懷大笑。

    「當初單一個氣壓計,這小子跟我學了半年也沒全弄明白。」

    「哈哈哈。」沈括臉色一紅。「莫要揭我的短處!」

    祁雪峰則道:「子浩的氣壓測高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懂的,精巧至極。其中玄妙,雪峰到現在也還是沒弄明白。」

    唐奕可算是抓到一個能聊點有「技術含量」話題的人了,登時與祁雪峰聊開了。先是把所謂氣壓與他細說,沒想到他居然聽懂了。

    唐奕興致更盛,神秘一笑,與祁雪峰道:「我這兒還有比氣壓計更玄乎的東西,白山兄要不要見識見識?」

    祁雪峰眼前一亮,「自要見識見識!」

    「隨我來!」唐奕立時起身,連酒都不喝了,帶著二人就直奔自己的「實驗室」。

    可抓著一個懂行的了,伏蟄多年的「技術宅」本質徹底爆出來。

    到了地方,唐奕直接拿起一個物件遞到祁雪峰前面。

    「白山兄看看,這個東西你可玩得明白?」

    ......

    可是,祁雪峰此時哪還有心思理什麼唐奕,雙目圓瞪,呆立當場。

    入眼就儘是圖紙、儀器、新奇之物,沒有一樣兒是他見過的。

    「白山兄?」唐奕輕喚一聲。

    祁雪峰才恍然回魂,侷促道:「早就聽沈存中吹噓,說唐子浩有一個房間,一個窮盡天下之奇技的房間。於雪峰來說,那簡直就是寶庫。」

    「今日得見,果然不假啊!」

    他今日之所以跟沈括來,就是想見識一下唐子浩的那間屋子,只不過剛剛還沒好意思開口罷了。

    唐奕是學化學出身,可是這些年迫於無耐,在大宋一展拳腳的,不是經濟之道,就是政謀之思,真正讓他學有所用的地方其實不多。

    這間屋子可以說才是真正的唐奕,才是唐奕真正的本事所在。

    今天不但沈括回來了,又帶回來一個臭味相投的,他又怎會吝嗇?

    「白長兄若不棄,可以住在我這裡,這間屋子你可隨意進出!」

    「嚯!!」沈括一聲驚叫。「白山可是面子大了去了。」

    祁雪峰嘿嘿大樂,「怎地?」

    沈括解釋道:「這間屋子,整個大宋,你是除屋主之外,第二個可以隨意進出的人!」

    「第二個?」祁雪峰一疑。「那第一個是誰?」

    只見沈存中得瑟地一揚下巴,「當然唯我沈括有此殊榮!」

    唐奕哈哈大笑,「別聽他鼓噪,來來,看看這個物件。」

    祁雪峰這才把目光放在唐奕手裡的東西上。

    「這是......」

    「此物叫六分儀。」

    「六分儀?」

    祁雪峰把六分儀拿在手中,現在他還看不出具體用途,不過看到上面有鏡片、標尺,心道,多半是目鏡一類的東西。

    「所為何用?」

    唐奕笑道:「這是一把尺子。」

    「若奕告訴白山兄,若在一地立下基準,配合日軌或沙漏計時,所得橫縱兩軸之數各一,這兩個數,不管何時何日都不會變。「

    「可若換到別地,以上一地為基準,同樣可得兩不同之數,不管何時何日,亦不變更。」

    「那白山兄覺得這東西能幹什麼?」

    祁雪峰沉思起來,「一地兩數,橫縱各一......」

    抬頭看向唐奕,「這個數,亙古不變?」

    「亙古不變!」

    祁雪峰登時釋然,「測地、量圖!」

    「!!!」

    唐奕大喜,這真是個奇人!

    卻聞祁雪峰道:「單一個基準地數不足為測,子浩還需要何物為參照?」

    「沒錯!」唐奕更是激動,一指當空之日。「以日為照,量與地角而測。」

    基準橫縱地數,就是經緯度,六分儀的用法則是觀測太陽的夾角,祁雪峰猜的一點都沒錯。

    而祁雪峰此時下意識抬頭望天,又低頭看向手中六分儀上的數字刻度,「子浩的這個六分儀,難道是以渾天說為據,打造而成?」

    「......」

    唐奕震驚了......

    你大爺的!

    老子撿到寶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8
第692章 你們到底哪頭兒的

    你大爺的,撿到寶了!

    唐奕徹底震驚了,這個祁雪峰,人才啊!

    先,「渾天說」這個東西就不是一般人能學的。

    不光要有求真務實的天性,還得有膽子。因為天文曆法之學於普通百姓來說,是犯法的。

    這事兒,還得從漢人對宇宙認識的起源說起。

    雖然現代天文學的奠基咱們漢人基本沒啥貢獻,但是,咱們老祖宗那可是牛到了天際,是足以讓今人歎服的。

    ......

    早在春秋戰國那個百家爭鳴的時代,漢人對「科學」的探索就已經很達了。

    有時,唐奕不禁會想,如果始皇帝不一統六國,如果不因為那麼多的政治因素而獨尊儒術。那麼,華夏雖然可能會繼續亂下去,但是,整個世界的文明進程卻不知道要被那個大時代提多少年了。

    那是個大師雲集的時代,甚至可以說,是一次文明大爆炸。

    好吧,扯遠了,回到正題。

    在那個時代,對天地、宇宙的理解眾說紛紜,主觀臆想還是起到絕定性作用的。

    但是,即使是單單憑藉想像和肉眼極為有限的觀測,古人所取得的成就也是歎為觀止的。

    主要的學說有六說:蓋天說、渾天說、宣夜說、昕天說、穹天說、安天說。而簇擁最多的,則是前三種。

    ......

    其中,最扯淡的是「蓋天說」——

    「天圓如張蓋,地方似棋局。」

    主張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四野為方,上有九州,華夏所居,赤縣神州。

    每個州四周環繞著一個稗海,九州之外,還有大瀛海包圍著,一直與下垂的天的四周相連接。

    這也是古人以「九州」代指天下,「神州」意為中華的由來。

    之所以說它扯淡,後世的人一看就知道,全無學術價值。

    ......

    靠譜一點兒的是「渾天說」——

    「渾天如雞子,地如雞子中黃。」

    此說成於戰國,被西漢張衡所揚光大(就是明渾天地動儀的那個)。主張大地是球形的,居於中心,日月星辰組成天球圍繞在大地周圍,升落往復,日月更迭。

    這個就厲害了,雖然還是和事實差了點,但提出了地球是圓的,並為天文曆法提供了科學依據。

    同志們,兩千多年前啊!老祖宗的智慧還是很牛叉的。

    ......

    而渾天說還不是最先進的,最牛的是「宣夜說」(「宣夜」這個名字是清代才有的,學說始於戰國。)

    「宣夜說」也主張大地是圓的,但其外而非天球,而是無盡的氣體。宇宙無限大,日月星辰都浮於氣體之上,亦由氣體組成。

    怎麼樣?很接近正確答案了吧?

    可惜,「宣夜說」沒有解釋日月天體運行的規律,無法運用在曆法推演上面,所以說。「宣夜說」是最沒有市場的。

    (還有「安天說」是「宣夜說」的改進版,比宣夜更接近真理,可惜,宣夜都沒市場,況安天乎?)

    ......

    「宣夜說」既然不夠完善,按理說那「渾天說」應該可以了吧?

    畢竟在曆法演算、日月缺食方面,它的應用已經得到了證實。唐朝時的諸多天文學家更是徹底否定了「蓋天說」,「渾天說」應該是稱霸華夏文明的主流天文思想了。

    ......

    可惜,錯!!

    擁護者最多、應用最廣的,恰恰是最最扯淡、漏洞最多的「蓋天說」。

    這個鍋,又要甩給儒家了。

    「蓋天說」天圓地方、上尊下卑的謬論,恰恰迎合儒學關於「禮',關於「天尊地卑」的說教,正好在封建王朝的天地理論中佔據了正統位置。

    比如,歷朝歷代祭祀的皇家建築——明堂,都是圓的,上合天意;帝王宮殿都是方的,下合地心。

    歷朝歷代,祭天之壇必為圓,祭地之壇亦為方,這些都足以證明「蓋天說」在實際應用中的主導地位。

    甚至是到了後世,國學勢微,天地本物早有定論的現代,連普通面姓的家裝都還在講求天圓地方的格局,足見其對華夏影響之深,已經是深入骨髓。

    「渾天說」、「宣夜說」在「高級知識分子」之中雖然有一定的市場,但是面對皇權正統、大道「真理」,這也只不過是一家之言,荒談謬論罷了。

    儒術最操蛋的地方,也就在這裡。為了迎合統治階級,為了鞏固儒教的至高地位,無所謂科學,無所謂真偽。

    有用就是真,無用,就算是鐵證如山,也只當沒看見,甚至把你打成假的。

    天文,也只是無數被「正統」左右工具罷了。

    他們連遠古夏商諸朝的歷史都可以改,可以毀,還有什麼事兒是干不出來的呢?

    兩千年前!

    兩千年前啊!!

    老祖宗就已經打通了任督二脈。

    但是,只是為了政治需要,只是為了自圓其說,縱使真理昭昭,縱使大師薈萃,縱使天眷華夏......

    可歷史是勝利者的歷史,為了統治,始皇帝可以一把火把歷史和真理燒掉;董仲舒可以尊儒罷百家;魏晉士族更可以神化道學,凸顯儒術。

    「渾天說」應用是多,但也只能當是不知道。甚至裝不知道還不行,還得掩人耳目吧?

    為了壟斷曆法、星像,壟斷天文說學,自唐朝開始(唐是渾天說最盛行的時期),統治者把天文曆法列為禁學,不許普通百姓學習、質疑。(1)

    祁雪峰能說出渾天說,不但說明這不是一個一味啃書的腐儒,說明他敢問真理。

    最主要的是,只是把六分儀拿在手裡看了幾眼,連怎麼用還都不知道,就能說出其原理,這就是個天才啊!!

    唐奕不管渾天說說的是地心,還是日心,又有多少謬誤,祁雪峰只要明白地球是圓的,只要從這個圓裡能看出一些特別的東西,只這一點,就特麼有得聊了。

    此時,唐奕真的有點激動了,由衷感嘆:

    「白山兄,大才啊!」

    而祁雪峰此時也被手裡的六分儀所吸引,哪還顧得上唐奕的誇讚,急聲道:「子浩快說說,這六分儀如何用?」

    當下,唐奕把六分儀怎麼用,還有原理細細地與祁雪峰說了來。

    足足半個時辰,祁雪峰聽得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還連連點頭,這可苦了沈括。

    現在的他可還沒到學問大成之境,對唐奕與祁雪峰聊的東西只是一知半解,雲裡霧裡,這半個時辰比一天還難熬。

    「我說,你們能不能也照顧一下我的感受?」沈括實在受不了了,哀怨出聲。

    唐奕一怔,登時明白了沈括的尷尬,急忙安慰:「術有專攻,存中之長在於水利地質,卻是讓存中兄無聊了。」

    沈括一撇嘴,這是三個同道中人的相遇,他當然不想置身其外,只不過,確實不太懂。

    唐奕這麼說了,也算是給了他台階下,搜腸刮肚尋思著說點什麼能融入二人之中。

    「我聽明白了,這個六分儀就是量圖、定位用的。」

    「不錯!」

    回答的是祁雪峰,他現在激動的不行。這東西太精巧了,若真如唐奕所說,那絕對是個神器。

    而沈括則是眉頭一擰,「既然如些,誤差有多少?」

    沈存中也不是吃乾飯的,一下就問到了點子上,量圖定位要是誤差太大,那意義也就不大了。

    這個問題就只能唐奕來回答了,朗聲道:「現在製出來的精度還不高,有時可能差出百里之遙。」

    「百里!?」沈括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洩點,有意打擊唐奕。「那你做它還有何用?」

    「差出一百里?也就是說,在開封測之,弄不好就定位到大名府去了,這還怎麼用?」

    好吧,有點誇張,但意思是這個意思。

    「呃。」唐奕有點尷尬,這確實是個問題。「現在我的能力也只有這樣了。」

    沈括心中暗爽,嘴上沒打算放過唐奕,「聽你吹了半天,原來是個半成品。」

    「足夠了!」

    卻是祁雪峰突然開口,為唐奕辯解。

    「現在的精度,在6上應用可能還不合適,但是,它真正一顯神通之處,卻不在乎這百里誤差。」

    「哦?」沈括急問。「用在哪兒?」

    「海上!」

    祁雪峰篤定道:「對於航海定位來說,特別是遠航,最大不過百里的誤差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海上!」沈括猛然一震,終於抓住了一些什麼。

    現在的航海技術還只限於指南針和觀星定位,能做到方向正確就已經不錯了,要是有了這個東西,意味著:

    無論走到哪裡只要是晴天,有日有星,就能做到不迷航,這對航海的意義......

    一臉歎服地看著唐奕,「原來這六分儀,大郎是專門為你的遠洋艦隊所制?」

    「遠洋!?」祁雪峰一驚,雙目圓瞪看著唐奕。「子浩要遠洋!?」

    而唐奕此時也是一臉震驚,還沒回過神來。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兒,就這麼呆在了那裡。

    唐奕震驚的是,這個祁白山神的有點過頭了吧?

    特麼不但懂六分儀的原理,還特麼一眼就看出這東西對航海的意義。

    有點心虛地對祁雪峰突然問道:

    「你知道原子彈嗎?」

    「呃......」

    「改變世界的那三個蘋果知道嗎?」

    這貨不會是同行兒吧?也特麼穿越過來的吧?

    「『原子蛋』?」祁雪峰一臉的懵逼。

    「原子為何物?也能下蛋?」

    「至於三個蘋果......」祁雪峰一臉的為難。「雪峰更是不知,什麼蘋果可改變什麼世界。」

    「真不知道?」唐奕不信,繼續追問。「很有名的三個蘋果。」

    祁雪峰窘道:「雪峰家貧,倒是很少吃水果。」

    好吧,唐奕也反過味兒來。

    看祁雪峰這一身行頭,要也是穿越眾,那混的也算夠可以的了。

    「沒事兒,我就問問。」唐奕侷促地想轉移話題。

    「對了,你怎麼能想到六分儀的應用重在航海。」

    祁雪峰果然被他的話頭吸引,朗聲大笑,「我還想問子浩,你怎麼要遠航?」

    唐奕怔怔道:「聽白山兄的意思,白山兄對航海也有涉獵?」

    「豈止是涉獵!?」祁雪峰昂然回道。「雪峰就是——大海的兒子!」

    什麼情況?唐奕更迷糊了。

    「你不是洛陽人士嗎?」

    ————————

    唐奕那邊正在和祁雪峰相見恨晚,而與此同時。

    觀瀾乃至開封城的幾處所在,要是知道這小瘋子正在「不務正業」與人秉燭夜談,非要氣出個好歹不可。

    他惹出來了一堆麻煩,自己卻落得個清閒。

    此時。

    文彥博不在回山,與唐介、包拯齊聚開封府衙。

    包拯看著燭光下包拯列出的一排名單,指著其中幾人道:「可以先拿來問問!」

    唐介則是指著另外幾個有官在身的名字狠聲道:「驚天大案,怎可大意?依吾之見,這幾個小吏也可拿來一問。」

    包拯搖頭:「關係重大,不可妄為,以免打草驚蛇。」

    唐介不干,「不抓不行,不抓難平民憤!」

    包拯回道:「不行,時機未到。」

    唐介眼睛一瞪,「包希仁,你到底哪頭兒的啊?必須抓!」

    包拯寸步不讓,「你唐子方到底哪頭的!?這就是給那一家通風報信!」

    「好了!」文彥博實在看不下去了,怎麼還沒怎麼著,大宋這兩個大炮仗先對著炸起來了。

    沉吟再三,「就依希仁之見吧!」

    唐介氣得鬍子都歪了,炮口一轉,瞪著文彥博。

    「文扒皮,你到底哪頭兒的啊!?」

    ——————

    另一邊。

    賈府內宅。

    一個胖子深夜來訪,直接由僕役引著,進了賈昌朝的宅寢。

    見廳中等候的只一老婦,淡淡一笑,上前一禮:「給姑母請安了!」

    廳中老婦聞這輕笑,「斂之來的倒是時候,你姑父給你傳了幾次話,請斂之前來一敘......」

    說到這裡,老婦玩味地看了辜胖子一眼,「人倒是來了,可偏偏趕在他不在家中的時候來了。」

    辜胖子淡然回道:「姑父此時當是在汝南王府了吧?哪有心思見我?」

    老婦一暗,柔聲道:「斂之真的不打算助你姑父一臂之力嗎?」

    辜凱答非所問:「凱是來辭行的。」

    老婦愣道:「回去?」

    「也許吧。」

    「唉!」老婦立時潸然淚下。

    「姑姑雖然嫁到了賈家,可怎麼說也還算是辜家的女兒,斂之怎可......」

    「如此絕情!」

    辜胖子沒答,就那麼默然地站在那裡,心裡卻不住吐槽。

    特麼那艘破船眼看就翻了,腦袋進水了,這時候還往船上擠?

    良久。

    「侄兒有一句話,還望姑母轉告姑父。」

    老婦急道:「什麼話?」

    「一刀兩斷,天賜良機!望姑父莫再執迷不悟了......」

    說著,辜胖子鄭重一禮。

    「言盡於此,姑母,保重吧!」

    說完,辜凱轉身而走,大步離去。

    「斂之!」老婦急叫出聲。

    「斂之到底要辜家站在哪邊啊!?」

    辜凱頓了一下,「姑母忘了嗎?」

    「辜家,不站隊!」

    也許他不應該來,可他,還是來了。

    ——————

    而賈子明......

    這個時間確實不應該在家裡,因為三千萬貫的銅錢出庫,就算朝廷派足了人手,也得搬上三天天夜。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回山督辦借款事宜。

    可惜,他也不在回山。

    中午,唐奕的話讓賈相爺寢食難安,思前想後,還是在關城門之前回到了城中。

    此時,他正站在汝南王府的門前。

    沒錯,老賈沒有走側門,也許到了這個地步,正門還是側門已經沒有什麼分別了。

    足足半個時辰,他不知道應不應該進去。

    不進去,縱使與這一家脫不開干係,但那筆抵稅糧,甚至更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可是,一但進去......知不知道就不再有任何分別。

    就那麼呆呆地站著,舉步為艱、進退兩難。

    守門侍衛早就將此事通傳。

    「他來做什麼!?還是走的正門!」趙宗懿陰沉著臉,眼中儘是疑惑。

    「這個老東西!」身邊的趙宗實氣得恨恨出聲。「越來越不知進退,他怎敢立於正門?」

    「十三弟先別急。」趙宗懿出聲安慰。「可能是出事了吧!?」

    「出事才更要小心,沒長腦子嗎!?」

    「算了。」趙宗懿把這個十三弟壓了下去。

    「韓稚圭不日就要回京,蔡襄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這二人認本事不比賈子明差多少,倒是前景可期的。」

    「把東西要回來!」趙宗實還不解氣。「瞻前顧後、不知奮進,怎當大任!」

    ......

    「啟稟世子!」這時,侍衛來報,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賈相公已經進府,正朝這邊走來了。」

    「這鳥廝!」趙宗實竟當著侍衛罵出了聲。

    「他到底是哪頭兒的?還是不是我汝南王府的話事人!?」

    ......

    ————————

    開封城中,山雨欲來。

    觀瀾之中,趙禎倒還算輕鬆,但也沒輕鬆到唐奕那個份兒上。

    此時,大宋天子剛剛忙完政務,李秉臣上前,「天色不早了,聖人歇息吧!」

    趙禎怔了一下,露出一絲苦笑,「是有些乏了,歇息吧。」

    說著,支起身形,又猛的恨恨出聲:「早晚讓他把朕氣死!」

    李秉臣憋著笑意,「老奴怎麼看陛下甚得其樂的樣子呢?」

    「嗯?」趙禎一頓,斜了李秉臣一眼。「老東西,你是哪頭兒的?」

    李秉臣更樂,「正因為老奴是聖人這一頭的,才覺得那個小瘋子難得嘛?」

    「你啊!」趙禎長嘆一聲。「比朕還會和稀泥。」

    李大官上前攙扶趙禎,答非所指,「聖人是回皇后娘娘那裡嗎?老奴這就讓人知會一聲。」

    看似是問去向,卻是提醒了趙禎,「算了,去苗妃那兒吧!」

    李大官笑意更深,「聖人慢些!」

    ......

    苗貴妃得了內侍通傳,等趙禎聖駕到來,自是已經準備妥當,把趙禎迎進寢宮。

    還未行禮,趙禎已經先開口了,「福康那丫頭呢?」

    苗妃一怔,怎麼來就問福康。

    「回陛下,許是在她房中,這個時辰已經睡下了吧。」

    趙禎嗯了一聲,略一遲疑,最後還是對李大官道:「去把福康叫來,朕有話問她。」

    ......

    還好,福康今天心事重重,內侍來叫還未睡下。

    忐忑的去見趙禎,心道,也不知道父皇叫她是問什麼。

    不過,聽說那傢伙今日在父皇那裡提了親事,還被大罵了一頓,多半是這個事情吧?

    想到此處,福康不由面色一紅,自己跑到父皇面前,說要娶媳婦,虧他臉皮夠厚。

    ......

    到了趙禎面前,果然。

    見了禮,趙禎也不繞彎子,「今日,當著你母妃的面,朕要問你一句,你要如實回答。」

    福康大窘,聲若蚊蠅:

    「父皇且問。」

    「你......」

    「唉!」只一個字,趙禎就長嘆一聲,攤著手哭笑不得。「這叫什麼事兒!」

    趙禎叫福康來見,苗妃就知道是什麼事兒了,這時也只能急忙拂著趙禎的手臂安撫,「都是自家人,有什麼說什麼唄?」

    「說什麼!?」趙禎憤憤地把她頂了回去。「朕的閨女萬中無一,又不是嫁不出去!」

    苗妃則是泯然笑出了聲兒:「可誰叫咱們就相中那個小子了呢?」

    「相中什麼?」趙禎立時不認賬起來。「現在是越來越不順眼!」

    看向福康:「只要你一句話,朕就回了那混小子,再給你找個好夫君。」

    「兒臣願意......」

    「什麼?」福康聲兒太小,趙祉沒聽清楚。

    「兒臣願意......」福康又說了一遍。

    這回趙禎聽見了,哭笑不得地看著福康,「朕還沒問你願不願意,你急什麼!?」

    「那小子想娶三個,與別人共侍一夫,你也願意!?」

    福康想都沒想就答道:「願意......」

    「這......」

    趙禎算是服氣了,一向內秀、寡斷的女兒這回倒是痛快了。

    只聞苗妃適時出聲:「這件事依臣妾看來,陛下就不用糾結了。」

    「那孩子有情有義,要是扔了那兩個女娃,娶了咱們閨女,臣妾反倒不放心了呢。」

    得!

    趙禎徹底無語了,當媽的都幫那個混蛋說話了。

    淒然怨道:「和著,你們都是好人,就朕一個壞人?」

    「你們......」

    「你們到底哪頭兒的啊!?」

    ......

    ————————

    蒼山是不願意寫很多的說明文字的,水的嫌疑是一方面,主要是這些東西網上細心一點都能查到,食人牙慧沒什麼意思。

    可是,個別時候還不得不寫,因為很重要,要讓不知道的人也知道。因為這是故事的重要一環。

    懂行的多擔待,不懂的也認真看下,就算不是科譜,將來也會現它其實就是小說的一部分。

    (1):昨天有書友提到了「私習天文」,因為與正文的關係不大,就不在正文中過多做出贅述,影響閱讀體驗了。

    這裡明確的回答大家,私習天文,不但在唐代是重罪,在宋也是斬刑的重罪,至明清最輕也是杖刑。

    這其中如文中所說,鞏固蓋天說的用意,但更主要的是古時「天文」一詞和現代是不一樣的,更多的是意指:星象、占卜,窺視天機等玄學範疇。

    禁「私習天文」於理論研究有制約作用,但客觀來說,卻是要分「人」的。說簡單點,祁雪峰這樣的百姓,肯定是現一個死一個。但是,唐奕這種,他就是公開宣揚,也沒人管的。

    像張載、沈括這些文人都表過天文著作。

    總體上來說,就是看你名聲夠不夠大,地位夠不夠高。

    大夥兒都知道蓋天是扯淡,只要你夠硬,那就能學、能說。但是,多少人信你就另說了,無它,儒家簇擁太多。

    就好比你現在說相對論有錯誤,是不是有錯的,人類還沒能力驗證,但是,肯定沒人認你。因為,愛因斯坦的簇擁太多一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8
第693章 作死

    趙禎糾結的,並不是唐奕要三妻並娶。

    之前就說過,要是這裡面沒有自己的女兒,就算唐奕要娶八個,他這個皇帝也不帶多說一句的。不為別的,唐子浩值得破這個例。

    可是,什麼事要是真落到自己頭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堂堂大宋公主殿下要與別的女人分享夫君,趙禎丟不起這個人。

    現在可倒好,愛妃和閨女都站在了那小子一頭兒,趙禎真有點兒孤家寡人的寂寥了。

    「不行!」趙禎眼睛一立,倒耍起了小孩兒脾氣。

    「此事朕還要再想想!」

    看向福康,「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福康不由得一陣擔心,萬一父皇賭氣拒絕了這門親事,那可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母妃。

    苗貴妃知道趙禎心中有怨氣,也不便再多勸什麼,見福康連矜持都顧不得了的可憐樣子,立時安撫地暗回了她一個眼神。

    緩緩起身,向趙禎請示道:「那臣妾送福康回去。」

    趙禎點了點頭,板著臉,任由宮人服侍著洗漱去了。

    ......

    福康剛隨苗妃出了寢宮,就焦急喚道:「母親!」

    不等她說完,苗妃已經拉著她的手安慰道:「安了吧!」

    「你父皇只是氣那小子佔了便宜,想拖他幾日,福康早晚都是他的人,又何必急於一時?」

    福康臉色一紅,嘟囔道:「誰心急了?」

    轉而又有些不放心,「父皇真的會答應嗎?」

    苗妃嫌棄地橫了自家女兒一眼,意思是,還說沒心急,轉臉就露餡了吧?

    嘴上卻道:「你父皇與那渾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老小孩兒對上一個小小孩兒。」

    「表面上頂牛頂得嚇人,其實親著呢,他才捨不得讓唐子浩做了別人的女婿喱。」

    又大包大攬地安慰道:「看著吧,不出十日,必會遂了那小子的心願。」

    福康聞之,露出一絲淺笑,倒也真的安心了。

    苗妃溺愛地指了指福康的額頭,「傻丫頭!!」

    ......

    ————————

    賈子明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

    也不管面前的是幾位世子殿下,啪的一聲把一本帳冊摔到幾人面前,臉上儘是「亞父」之威。

    「說,這是怎麼回事?」

    趙宗懿、趙宗實對視一眼,心說,我們還沒火,這老貨卻是來脾氣了。

    趙宗懿狐疑地拿起賬冊一看,心裡立馬咯噔一下,把賬冊遞給了趙宗實。

    趙宗實看過,倒還算鎮定,抖著賬冊,「亞父這是何意?怎麼把三司帳冊拿到這裡來了?」

    賈昌朝漲得老臉通紅,「老夫只問一句,這筆抵稅糧與你們有沒有關係?」

    趙宗實輕笑,「關係?怎麼,這筆賬有問題?這不有進有出,糧款無賒,不挺好的嗎!?」

    「......」

    賈子明沉默了,陰著臉色看著趙宗實良久。

    「好!!」狠嘆一聲道。「既然不願與老夫說,那就留著話與唐瘋子去說吧!」

    說完,絕然而走,再不想多留一刻。

    「唐瘋子!?」這三字一出,趙宗懿暗叫一聲,壞了!

    「亞父等等!亞父等等啊!」

    急步上前攔住賈昌朝,生生把老賈拉了回來。

    「有話好說,亞父何必動氣?氣壞了身子卻是不好。」

    賈子明憤憤地不接他的話,可人卻總算是沒有決意要走。

    趙宗懿急忙與趙宗實使眼色,可趙宗實哪肯把自己說的話收回來,也是憤憤不平地把頭別到一邊。

    得!

    趙宗懿哀嘆一聲,十三弟金貴得很,不願把這種破事沾嘴,那還是我來吧。

    「實不相瞞,這事兒,確實與咱們有關係。」

    「是你們!!」老賈一聲爆喝。「莫要拉上老夫!」

    「是是是是......」趙宗懿忙不跌地應著。「孩兒有錯,與亞父賠禮!」

    老賈氣得的嘴唇都顫,怎麼就攤上這麼一窩不知輕重的廢物?

    「幾次三番與幾位世子提醒,要耐得住寂寞,要耐得住寂寞......」

    指著那不下兩百萬貫出入的賬冊氣憤怒吼:「你們好大的膽子!」

    「兩百萬啊,這麼大的數字,你們也睡得著覺?一但朝廷現,那就是無可挽回的傾天之禍!」

    趙宗懿當然知道這次要出大事,當下不敢再瞞。

    「其實,也沒亞父說的那麼嚴重。」

    心虛地瞄了一眼賈子明,「到咱們手裡,也不過百萬......」

    「!!!!」

    也不過百萬?老賈徹底嚇傻了。

    也......不過百萬!!

    當下,也顧不上追究這幫狂徒為何不與他知會了,陰沉喝道:「說,從頭到尾,幾人涉案!?都有誰?如何運作!?」

    追究已經來不及了,老賈現在只能幻想著,能不能幫他們把屁股擦乾淨,別讓文扒皮查到汝南王府。

    「呃......」趙宗懿吞吞吐吐一陣扭捏。

    他倒不是不想說,而是一下子答不出來。

    「有點多,孩兒一時也......也說不全了。」

    老賈一陣眩暈,「完了!人越多,越難封口。」

    「想,一個也不能落下!」

    趙宗懿無法,只得看向趙宗實。

    而他這個十三弟,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猶豫。

    沉吟了半天,也知道瞞不過去了。

    「算了。」肉疼地對大哥一嘆。「給他看吧!」

    老賈聞言,哪還有心思在意他的不敬?身形一顫,「看什麼?」

    「賬冊。」

    「......」

    黑前一黑,賈子明真的暈了過去,「賬冊!」

    「他們還有自己不知道的賬冊!?難道不止這一筆?」

    ............

    等那幾兄弟七手八腳又是掐人中,又是搧風把老賈弄醒,賈子明睜開眼睛第一句話:

    「老夫只問你們兩個問題。」

    趙宗實這時候真的知道怕了,賈子明就算再不中用,應有的穩重還是有的。能把他嚇暈過去,這事小不了。

    當下,也不端著了,「亞父老大人且問,孩兒定言無不盡!」

    老賈深吸一口氣:

    「第一,像這筆抵稅糧一樣的事情,你們還做過哪件?」

    他問的是哪件,可是趙宗實回答的卻不是哪件。

    「父王薨世之後,應該有個十幾次吧......」

    這是「哪幾件」!「哪十幾件」!

    幸好暈過一次,賈子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倒沒太過驚訝。

    「把賬冊拿來我看!」

    趙宗懿不敢怠慢,起身去拿密賬。

    趙宗實想跟去,卻被老賈喝住。

    「你回來!」

    「老夫還有第二件事問你。」

    「您,您問......」

    賈昌朝盯著趙宗實,「你告訴老夫,耶律洪基那裡,是不是你報的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9
第694章 建一座城

    貪,在大宋朝不算什麼大事兒。文官就算巨貪,也不會殺頭,何況是皇室?

    但,這次貪的這麼大,一筆就兩百萬之巨,老賈不得不重視。

    可是,話說回來,只要這事不涉及那個瘋子,只要處置及時不讓文扒皮抓到太多把柄。老賈覺得,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問出來的第二個問題才是關鍵。

    這幾個糊塗蛋到底摻合沒摻合燕雲的事情?要是真的摻合了,那才是真的麻煩了。只那一個瘋子,就足夠汝南王府喝一壺的了。

    ......

    可惜,趙宗實的回答,注定讓老賈肝膽俱裂、萬劫不復。

    他甚至有些後悔,剛剛不應該進汝南王府的門。

    ————————

    還是那句話:

    有求皆苦,無慾則剛。

    開封城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

    但,比起那一家子的心神不寧、困獸猶鬥,另外幾搓人卻是輕鬆得多。

    文扒皮與包拯、唐介,正幹勁十足地四處拿人,要為大宋朝揪出一批蛀蟲。

    辜胖子出了賈府,晃蕩著一身的金光閃閃,直奔馬行街。與賈子明徹底切割,他要找上兩個粉頭豔姐兒,繼續他的扮豬吃虎。

    趙禎正在寢宮裡犯愁,這個女兒到底嫁還是不嫁,什麼時候嫁?

    而唐奕,則是久逢知已千杯少,恨不得與祁雪峰、沈括大聊三天三夜。

    言談之中,唐奕也終於知道,祁雪峰為什麼自許大海的兒子。

    他是洛陽人士不假,但是,其祖父幼年時就已經遷居海州,祖孫三代都是以漁為業。

    祁雪峰二十多歲時,父親因海難離世,他這才帶著老母回祖籍洛陽定居。

    正是因為遠航漁獵的需要,祁雪峰才先學的觀星測位,自學儒術之餘,才會進而對恪物之學生出興趣。

    隨著細數那段過往,祁雪峰不由一陣感嘆:「海州有漁戶十萬,大小船隻星布,近處的海貨早就被撈得乾淨。」

    「為了生濟,雪峰七八歲就隨父兄出遠海漁獵,對大海卻是有著別樣的感情呢。」

    一方面,他的父親就是遠航遇難;另一方面,祁雪峰對那片無邊無際的海疆卻是有著深深的迷戀。

    唐奕黯然道:「既然如此眷戀大海,白山兄又為何遷居洛陽呢?」

    祁雪峰苦嘆:「母命難為啊!」

    看向唐奕與沈括,「我的祖父因遠海迷航,而深埋海底;我的父親亦因此而葬身蔚藍。母親對那片藍水已經是深深恐懼,再不敢讓我與家兄走了長輩的老路,所以......」

    唐奕點頭,「這個時代,漁航確實是九死一生的營生。我去過海州,那裡就算最有經驗的船把式也不敢說次次都能平安而歸。」

    「所以啊!」祁雪峰有些激動。「大郎的這個六分儀簡直就是漁戶們的福音,不知道能救回多少條人命啊!」

    唐奕一窘,「說來慚愧,奕弄這個六分儀的初心卻非為漁戶謀福音。甚至為了不傳入外族手中,直到今天,此儀出世已經很多年了,仍只在最親信的幾十個水手手中教習。」

    「水手?」

    祁雪峰這才想起,剛剛沈存中說過,唐奕要遠航。

    「子浩這是要遠航?到哪裡?東瀛,還是大食?」

    唐奕嘆道:「真想帶白山兄去看看咱們大宋的新海船。」

    「東瀛?大食?」一聲輕笑。「比這遠得多!」

    「哦?有多遠?」

    唐奕一字一頓道:

    「海的盡頭!」

    「甚至證明,這個天下,是圓的!」

    「......」祁雪峰呆住了。

    沒見到唐奕之前,這個瘋子在祁雪峰眼中,就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存在。巨富、權勢滔天,甚至是被世人所神話。

    見到唐奕之後,他現,這不是一個瘋子,也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特別。若非說不同,也只是和他,和沈存中一樣,是個喜歡恪物「窮理」的同道中人。

    但是現在,祁雪峰似乎又現,他確實是個瘋子!

    下意識地看向這滿屋子的新奇,「那子浩弄出這一屋子的『寶貝』又想證明什麼呢?」

    唐奕笑了,笑著看著祁雪峰,臉上現出誠然之色。

    「證明什麼?有點不準確。」

    「哦?」

    隨著祁雪峰的一聲輕疑,唐奕坦然地環指屋中的每一件事物。

    「恪物之學乃窮理之道,求索之行。」

    「然而,證明出的道理,其根本何在?又有何用呢?」

    見祁雪峰沉思開來,唐奕則是給出了答案。

    「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讓這天下變得更好罷了。」

    ......

    這些話絕非唐奕曲高和寡地自唱高調,而是他的真心話,或者說,是他的志向所在。

    這些年,刨去勾心鬥角、努力掙錢之外,他大多數的心血都傾注在這一間屋子裡。

    做為這個時代的異類,做為一個千年之後的後來人,唐奕很清楚,除了對歷史的先知先覺、技術的級跳躍,能從後世帶到這個時代的東西,其實有太多太多了。

    哪怕是一個想法、一個創意,甚至是後世的一點記憶碎片,他都不敢丟掉。

    因為這些想法、創意、碎片,對於這個匱乏的時代來說,都是無比珍貴的財富。

    唐奕擅長的、不擅長的,更有些是唐奕根本不懂,只是一個概念的東西,他都一一記錄下來,保存下來。

    有些已經推廣應用,有些,卻暫時只能靜靜地躺在這間實驗室裡,等待著未來的某一個時間,揮它應有的效用。

    比如,皂化反映、甘油、基礎化學、沼氣技術、羊毛脫脂、焦炭、冶煉,還有水泥,這是他擅長的,也可以應用的。

    比如,傳統黑火藥的改進、硝酸甘油、化工產業、石油治煉、炒茶、火柴、世界地理,甚至是尿素化肥,這些也是他擅長的。但是,因為種種技術限制,或者顧慮,卻是不能拿出來的。

    比如,蒸汽機、火槍、雜交水稻,這些他不擅長的。但是,可以提出一個概念和原理的。

    再比如,他連原理都談不上,只是想起來後世有這麼個東西。只能提出一個創意。

    ......

    所有和後世有關的東西,唐奕都把它記錄下來;所有能做出實物的東西,他都儘量做出實物。

    他很清楚,老天把他送到這個時代,靠著一點先知先覺,他可以救范仲淹,可以讓趙禎有後。

    可是,想救天下,想讓漢人免去屈辱的將來,甚至說大一點,想推動文明進程,卻是要靠這間屋子裡的東西了。

    這裡的每一個物件,將來都可能讓後人少走不知道多少彎路。

    ......

    見祁雪峰還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唐奕隨手拿起一個小物件。

    「這個東西很平常,叫作——打火機。」

    唐奕解釋道:「構成他的火石隨處可見,鐵皮盒子也是一般鐵匠就能打造,木棉線也不難得。」

    祁雪峰好奇地接過,「能引火?」

    「現在不能......」

    「因為少了一樣東西,一樣極易燃燒的火油。」

    祁雪峰當然看出這東西比火石方便得多,「那火油哪裡找?」

    只見唐奕淡然搖頭,「哪裡都沒有,這世上還沒有這種油。」

    祁雪峰聞言,蛋疼地怨道:「那你還做這個什麼打火機做甚?」

    卻聞唐奕堅定道:

    「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

    祁雪峰一震,呆愣愣地看著唐奕。

    唐奕從他手中拿回打火機放回原處,「等哪一天真的有了那種火油,世人也就不用再費心去創造一個打火機了。」

    「......」

    祁雪峰有些似懂非懂,卻見唐奕又拿起一張紙,上面的字祁雪峰就沒幾個認識的。

    唐奕介紹道:「用通俗一點的話說,這是一張方子,一張道士煉金的方子。」

    「什麼......方子?」

    「一種肥料!」

    「農事重寶!」

    「可惜,現在我缺少一種穩定的、高產的,又不佔用耕地資源的密封材料。只要有了這種材料,我就能量產一種氣體,進而把這種肥料製造出來。」

    「有了它,作物產量將以倍數增加!」

    說到這裡,唐奕苦笑。

    「可惜,我還沒得到它,也許這輩子也沒有機會。」

    唐奕說的是,尿素。

    他缺少的密封材料則是橡膠,這也是他還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就急於派船出海的一個重要原因。他需要美洲橡膠,雖然在中原本土也有橡膠榕、橡膠草,但是,無論是產量,還是種植條件,都無法達到量產。

    有了美洲橡膠,唐奕就有了密封材料製出氣體容器,近而合成氨氣,然後才能有改變農業結構的大殺器——尿素。

    ——————

    祁雪峰徹底明白了:

    「所以,你把它記錄下來,若後人有了那種材料,這張方子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沒錯!」唐奕點著頭。

    他沒有什麼穿越者非得藏著掖著的覺悟,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用他藏著掖著。

    再說,只要他不大嘴自己出去現眼,當下的宋人也不可能想到,他是一千年以後過來的「鬼」!

    若說他頭十年做的事兒對百性貢獻不大,只對趙家天下有功。

    那他除了這十年之後干的事,還有這一屋子的東西,才是給大漢民族留下的真正財富。

    至於他死後,將來有沒有人猜出他是一個穿越者......

    去他大爺的,管那麼多干屁?他根本不在乎。能給子孫後代留下點兒真東西,那才是實在的。

    只見唐奕淡然開口:

    「人生不過百年,若我身死,唐奕到底是個瘋子,還是個智者?是忠的,還是奸的?是有功,還是有過?」

    「與這一屋子的真理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

    不但祁雪峰此時肅然起敬,連沈括都覺得唐奕現在有點......

    有點兒光芒萬丈!

    聽聞十年前尹洙第一次見唐子浩,就留下了,「三十年後,此子可立地成聖」的評價。

    可是,這十年間,唐子浩變成了唐瘋子。事實也證明,唐瘋子雖有國才,卻無心向學。那個成聖的批語,也只當是尹師魯一時看走了眼。

    可是,現在沈括終於明白了,看走眼的不是尹洙,而是天下人。

    這瘋子,早就成聖了!

    只不過,他走的是一條不同的路,一條更高尚、更不為世人所熟知的路。

    百年之後,是一學一說來得厚實,還是這一屋子的財富來得更加沉重呢?

    萬民心中有桿稱,公道自在人心。那時,當世界真的因為這個瘋子而改變,又有誰不會記得唐子浩的好呢?

    ......

    「唉!」沈括由衷感嘆。「與子浩一比,括的格局卻是小了一點。」

    「哦?」唐奕輕疑。「存中何來此言?奕一直覺得,存中與我是同一類人,可是沒有分別的。」

    只見沈括急忙搖頭,「你可別抬舉我,括確實也有造物福澤百民之心。」又指著一屋子的寶貝嘆道:「可是,卻沒有子浩的本事嘍。」

    唐奕聞之一笑,並不認同沈括的說法。

    「我的本事在將來,可存中的福澤卻在當下!」

    「有通濟渠,再加上即將開工的黃河大修。只要存中辦好這件事,沈存中的名字就足以被世人所銘記了!」

    這話說得沈括那叫一個舒服,紅著臉直擺手,「子浩言重了,言重了......」

    可是,祁雪峰卻是一嘆,攤手道:「與兩位賢弟比起來,雪峰卻是俗氣了。」

    「無耐,家中上有老下有子,還有祖宗寄託,卻是沒法與兩位一起造福蒼生了。」

    「哎!」唐奕阻止道。「此言差矣!入朝為官,且做個好官,也是造福蒼生。」

    祁雪峰擺手,「不行不行,沒法比啊!」

    三人立時大笑,場面融洽至極。

    沈括藉著這個機會四目望去,心有疑惑,不由問道:「這裡很多東西已經是成品,可剛剛大郎卻說不能拿出來......」

    「這是為何?」

    唐奕立時也露出惋惜之色,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的心血,都是他的功績。

    誰不想自己的心血得到世人的認可,得到應有的榮耀呢?

    可是......

    「有些東西對於現在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裡有一部分東西確實是缺少製造出來的條件,可是,相當一部分卻已經是成品,

    但是,唐奕並沒有拿出來,或者說,他不敢拿出來。

    比如說,硝酸甘油,也就是炸藥。

    這東西自打有了甘油,也就等於有了它。唐奕一個玩化學的碩士生,配點炸藥還不跟玩兒似的?

    甚至於沈括修河的時候,就管他要過這個開山裂石的利器。

    可是,唐奕沒給。

    寧可花大價錢,用人力一鋤頭一鋤頭地挖,也沒敢給。

    他很清楚,這東西一但放出去會是什麼後果。那就不是炸得泥石滿天的,那是要炸得血肉橫飛的。

    那代表著冷兵器時代的終結,鋼鐵狂潮時代的到來。

    這是好事嗎?

    大宋固然可以在短期內佔據優勢,但是,一但火藥成了戰場的主流,有些秘密是你無論如何也保不住的。

    現在的大遼,可不是漢唐時期連冶鐵都成問題的落後部族,他們有完備的工業體系,不輸大宋。

    一但這玩意讓人家學去了,就算不和大宋拚個你死我活,那將來的金人呢?後邊兒跟著的蒙古呢?

    成吉思汗要是有這玩意兒,他非把整個地球兒都炸平了不可。

    還有一點,是唐奕深深忌憚的。

    那就是,人類用木棍石斧對砸了幾萬年,用鐵刀鐵劍對砍了幾千年。可是,從燧槍到大炮,用了多少年?從地上打到天上,又用了幾年?從飛機大炮到原子彈,又花了幾年?

    也許唐奕有點杞人憂天,也許他想多了。也許戰爭的幾何式升級有文明基礎的支撐,不是一個炸藥包就能左右的。

    但是,他堅信一點:有需求,就一定有創造;有因,也一定有果。

    一隻蝴蝶的翅膀,真的可以掀起一場風暴。

    誰也說不準,炸藥出來之後,原子彈還有多遠。

    文明程度跟不上,這就好像把核按鈕放到一個三歲孩子手裡一樣,他真敢給你往下按。唐奕不敢冒這個險。何況,這屋子裡又何止一個炸藥呢?

    再比如望遠鏡,有了它,就必然推動天文學的飛展,什麼蓋天、渾說、宣夜,全部推翻。

    月亮上的環形山、土星上的碎石環一但出現在眼前,就標誌著儒家的那一套徹底玩完。在唐奕沒有從根本上撼動儒學之前,這些要是暴出來,會是什麼後果?

    再比如,牛頓的那個蘋果也是撼動儒學的利器。可是,看看歐洲那批科學的奠基人,有幾個沒讓教廷迫害過?

    在信仰面前,一切都得多考慮一下,特別是在大宋改革的節骨眼兒上,唐奕更要慎重。

    待唐奕解釋清楚,沈括和祁雪峰無不扼腕嘆息:

    「可惜了啊!」

    他們等不急要看看唐奕用這一屋子創造出來的大宋,會是個什麼樣子。

    唐奕看他們的樣子,莞爾一笑,技術狂人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二位也不用惋惜,雖不能馬上就改變這個天下,但是......」

    「但是什麼?」二人齊齊問出聲。

    唐奕故意賣著關子,「但是......」

    「但是改變一地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只見唐奕此時也露出滿眼的憧憬,「我要建一座城,一座......未來之城!」

    沈括急聲問道:「什麼時候?」

    「馬上!」

    沈括再次追問,「馬上是什麼時候!?」

    唐奕笑道:

    「等我再一次瘋,就出京去建那座城。」

    「帶上我!」卻是祁雪峰颯然出聲。

    「建一座城......一座未來之城!」

    祁雪峰喃喃道:「若是那城中也能留下我的名字,當是此生無憾了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9
第695章 嗣癲王

    這一夜,唐家小樓注定無眠。三個走在時代最前沿的人秉燭夜談,好不痛快。

    破曉時分,沈括與祁雪峰談興不減,看不出一絲倦意,倒是唐奕似乎被黎明提醒,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了。

    祁雪峰最先現,以為是自己和沈括在這兒賴了一夜,擾了唐奕的作息。頗感內疚地提意道:「不知不覺卻是天都亮了。我看,咱們就此散去,來日再敘吧?」

    沈括知道唐奕沒這麼矯情,再說,剛剛這傢伙可是比他們兩個興致還高。正要把祁雪峰勸下去,不經意地抬眼一看唐奕,倒是也現了唐奕的異樣。

    疑惑出聲:「大郎?」

    可是,現在的唐奕心思還真不在這兒,兩人的話卻是全沒聽進去。沈括輕喚,他卻是沒頭沒腦地望著窗外喃喃出聲:

    「已經上早朝了吧?」

    「......」

    「......」

    二人面面相覷,心說,這是怎地了?怎麼無端說到早朝上了?

    「大郎這是......有心事?」

    「呃......」

    唐奕這才回過神來,尷尬一笑,「無甚大事,無甚大事。」

    他總不能和二人說,今天朝上要出大事兒,小爺混了個「癲王」扣腦袋上了吧?

    「沒事兒,沒事兒,咱們繼續。」

    唐奕張羅著,心裡則是祈禱著千萬別來人叫他。那樣就說明,趙禎這個提議反對頗多,沒成。

    可惜。

    剛說完這句,院內立時傳來內侍大監獨有的尖亮嗓音:

    「宣,唐奕休政殿見駕!」

    得!

    唐奕登時哭喪著臉,特麼就不能念叨。

    沈括和祁雪峰一看,心說,看來還真有事兒。急忙起身要走。卻被唐奕攔下來了。

    「別走了,奕去去就回,回來陪我痛飲幾杯!」

    二人更是迷糊,一大早上喝什麼酒啊?

    唐奕也沒臉解釋,吩咐人備好吃食,讓兩人先吃著,等他回來。

    自己則是與內侍大監一道,直奔休政殿。

    ......

    ——————

    封王唐子浩,這事還真如范仲淹所料,並沒有什麼阻力。

    一來,原本認為最有可能反對,提出異議的,是以賈昌朝為的舊臣。

    但是,今天老賈很老實,從頭到尾一個字兒都沒說。王圭等人見他都沒出聲,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也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二來呢,這事兒本事就是好事兒。唐子浩最近入朝的呼聲又高了起來,與其讓他到朝上來礙眼,倒不如弄個閒散王爺讓他一邊呆著去。

    何況還是「癲王」......

    三來,則是與范仲淹分析的分毫不差。

    休政殿裡,那麼多國公爺,還有將來有希望往上走一步、走幾步的文武重臣,誰不想開這個口子?

    ......

    當然了,沒有阻力,並不代表風平浪靜。有些人很不高興,只不過,沒膽子跳出來罷了。

    比如,趙宗懿、趙宗實。

    昨夜,趙禎連夜下旨讓宗室各府今日上朝,這兩兄弟就知道肯定有事兒。

    心下忐忑,還以為是抵稅糧那批款子出了事兒,這一夜都沒能闔眼。上了朝,總算鬆了口氣,二人心道,早就說不可能查得這麼快嘛!

    可是,等趙禎把真正的意圖一說,二人一翻白眼:

    得,也不比抵稅糧的那個事兒好到哪兒去。

    那個瘋子要封王!?嗣癲王!!

    爵位別說比他們兄弟,比他們的死鬼老爹還高了一級。

    而且,還是瘋癲的「癲」,那以後還不更加變本加厲地想收拾他們這一家就收拾?

    趙宗實當然不能讓這事兒成了,一個勁兒地給老賈使眼色,讓他站出來。只要老賈一開火,總會帶動一波人響應的。

    可惜,賈昌朝鐵了心當聾子、瞎子。眼觀鼻、鼻觀心,死活就釘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能動嗎?還嫌事兒不夠多?

    這事兒,趙禎一提,他就知道攔不住。不但觀瀾系肯定早就通了氣,連自己人這邊也得有相當一部分不想封上這個口子。

    因為,除了開了王爵的口子,這裡面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宋承襲的是唐制,爵位制度略有不同。而這個不同,今天就讓趙禎用上了。

    唐制的爵位由高到低分為:親王、嗣王、郡王、國公、郡公、郡侯等等。

    唐朝親王死後,其長子可承襲爵位,同親王或自降一級為嗣王。

    而大宋呢?則是比唐時狠了一點兒,不但沒有平級承襲,而且要自降兩級,親王之子為郡王;郡王之子則是降一級,為國公。

    趙大、趙二定這個規矩當然還是出於一個目的——削權。

    只是,當時沒什麼,宗室還是宗室,王爵還是有不少的。

    可過了幾十年過去之後就尷尬了,趙室宗室竟面臨著無一王可出的局面。

    宗室族譜就趙禎一個光桿皇帝,那時候又沒兒子可封,下面就跟著一堆國公、郡公。

    像話嗎?

    於是,慶歷四年。

    注意,是慶歷四年。這個時間點非常微妙,正好也是革新之初。

    這一年,趙禎實在「看不下去了」,下召並封十王。

    把太祖之弟趙廷美、太祖之子趙德芳、趙德昭,還有太宗的七個兒子封了親王。

    當然,還有曹佾的老子曹玘也借了光,封了吳王。

    依律十王,子襲郡王,孫襲國公。

    所以說,趙允讓、趙允弼這些人都是借了老子的光,後得的郡王爵。

    可是,問題來了。大宋立國百年,折騰了半天,還是沒有嗣王爵。

    誰都沒想到,十多年之後,這個嗣王卻是讓趙禎用到了這裡。

    ......

    舊酒裝新瓶,趙禎這次還是改革一上來就開爵位的口子,用來安撫朝野。

    這招看似沒什麼稀奇,可是,這個新瓶太不一般了,誘惑太大了。異姓王這就不說了,文武大臣必是蠢蠢欲動。更絕的是,趙禎剛剛在議的時候加了一句:

    唐奕的這個嗣王可世襲。

    那是不是說,以後所有爵封嗣王的......都不用自降?都可世襲!?

    老賈現在十分的清楚,唐奕的這個嗣王是封定了,誰也攔不住。

    ......

    可惜,他看得通透,有人卻看不明白,比如趙宗懿、趙宗實。

    趙宗懿是長子,他老子是郡王,到他這兒就是個國公;而趙宗實更是屁都不是,只是出生時皇帝賞了一個郡侯。

    現在,唐瘋子一下子野雞變鳳凰,白身變嗣王,他們就算看得明白,也不能干啊!

    恨恨地看著賈子明,就差沒上去硬拽著老賈出來和皇帝幹上一場了。

    可是,已經晚了,那個殺千刀的唐瘋子此時已經上殿。垂目抄手來到殿中,先是與趙禎見禮,之後......

    很自然地往邊兒上靠了靠,好死不死,正站在趙宗實身邊。

    ......

    趙禎也不廢話,讓唐奕上殿就是說明所有的障礙已經掃除,讓他來就是宣旨、聽封,走過場的。

    著令李秉臣宣旨。

    李大官一手中拂塵,上前一步,高聲唱喝:

    「唐奕,上前聽旨!!」

    唐奕沒動,原地再次高揖大禮,大袖一攏,把整張臉都擋上了。

    李大官也沒注意這些,反正就是過場,自顧自地宣起旨來。

    「唐奕行德兼備,復燕有功......」

    整個休政殿都迴蕩著李大官尖亮的唱喝,文武群臣雖然知道李大官念的是什麼,但也不由得屏住呼吸,見證著大宋百年位嗣王的誕生。

    而趙宗實也知道回天無力,面色鐵青,心中咒罵。

    自私的人向來如此,自身的災禍都推諉到別人身上。

    現在的趙宗實把賈昌朝、唐奕,包括無辜躺槍的王圭等黨臣,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罵的不解恨之時,卻忽聞正聽旨的唐奕用只二人聽得見的聲音戲虐出聲:

    「嘖嘖嘖......世子的臉色,不太好看啊......」

    「你!!」趙宗實更氣。

    「小人得志!」

    「呵。」

    唐奕輕笑一聲,無端端道:「趕緊想辦法吧,離吉日登王還有幾天。」

    趙宗實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袖下的唐奕聞之一笑,「癲王嘛,得了這個封號,若不揪出來一個開刀,那還算什麼『癲王』?」

    趙宗實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由不得他多想,那邊,李大官已經宣完了旨。

    「欽此......」

    趙宗實只聽見一個「欽此」,前面的,什麼都沒聽見。

    身邊的唐奕則是猛的一聲高唱:

    「臣!!謝恩!」

    嚇得趙宗實一哆嗦,下意識地一躲。

    此時,唐奕已經領旨。起身,環視群臣,最後還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宗實。

    悠然開口:

    「癲,是瘋癲的『癲』!」

    「若是將來真瘋到誰頭上,諸位,還請多多擔待!」

    ......

    完了。

    趙宗實心中哀鳴,這分明就是說給他聽的啊!

    ......

    ————

    嗣王這個梗,不是仁宗開的口子,而是神宗。並非一定就是親王苗裔才可封,所以,這個「嗣」只是一個爵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49
第696章 引蛇出洞

    散了早朝,皇帝繞到後殿,身邊只剩李秉臣一人。

    趙禎終於噗的一聲,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個渾小子,還不把朕那侄子嚇出個好歹?」

    李秉臣笑著應承,「端是逃不過聖人的法眼。」

    唐奕那點小動作,趙禎和李大官當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麼用心,二人更是清楚的很。

    此時,李秉臣笑著出聲:「子浩這回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了。」

    「聖人您看,是不是敲打一番,別太過分?」

    趙禎聞聲,斂去笑容,良久方道:「由他去吧。」

    說完,趙禎又補了一句,「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李秉臣一怔,看來,官家這回是真的怒了。

    他跟了趙禎這麼多年,這位皇帝仁到別說置親侄子於死地,就算是嘴上,也從來沒對臣子罵過一個「死」字。

    一個把別人的生死看得這麼重的皇帝,這次卻要任由唐奕去「弄死幾個人」,可想而知道,這份怒火已經積蓄到了什麼地步。

    見趙禎依舊悶氣難舒、鬱鬱寡歡,李大官勸道:「惡人還需惡人磨,聖人忍了這麼多年,也算仁至義盡了。」

    ......

    許是趙禎近兩年日漸老邁,此時聽了李大官的話,倒失了帝王應有的果決。

    「秉臣啊,你是知道朕的,不到萬不得已,斷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李秉臣知道,官家這不是在問他,而是在問自己。

    攙著趙禎向前走,心中卻是感激起唐奕來了。

    趙禎封了唐奕一個癲王,是成全唐奕。而唐奕用這等手段為大宋解決掉那個大患,又何嘗不是成全趙禎呢?

    「聖人,你說那一家會如期入甕嗎?」

    趙禎寂寥地輕輕搖頭,「難說......」

    ......

    ——————

    另一邊,唐奕出了休政殿,就見曹佾迎了過來。

    只見曹景休漲紅著臉走到唐奕面前,居然高揖大禮,給唐奕鞠了個躬。

    「參見,癲、王、殿下!」

    「滾!!」

    唐奕沒好氣地罵出了聲,這貨就是特意來看他笑話的。

    罵完,又顧不得與曹國舅嬉鬧,一把將他拉到一邊,避開朝臣。

    沉聲道:「派人盯住那一家,看看他們有什麼動作。」

    曹佾聞聲奇道:「盯他們做甚?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跑個屁!」唐奕恨恨出聲。「我剛才在殿上威脅了趙宗實一下,明告訴他第一個就拿他開刀。」

    曹佾一怔,總算明白了一點。

    「引蛇出洞?」

    唐奕點頭,「引蛇出洞!」

    這個癲王不能白當,死幾個人是一定的。

    但是,要是讓那家死幾個人的同時,能再露出點別的馬腳,那對趙禎之後的善後將是有益無害的。

    ......

    曹佾也知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正要如唐奕所說去安排人,可是臨走之時,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你真想好了啊?這麼一鬧,動靜可是不小。」

    唐奕一笑,「幹完就出京了,怕他個球!?」

    曹佾急道:「出去你不還得回來啊!」

    「到時候,不論陛下怎麼護著你,開封,甚至大宋的勳貴朝臣之中,可就再難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唐奕眯縫著眼睛看著曹佾,「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呃......」曹佾一窘。「得,算我話多,你好自為之。」

    說完,辦正事去了。

    ......

    唐奕沒直接回小樓,而是在人群之中四下掃看,找到文彥博,迎了過去。

    「文相公,查的怎麼樣了?」

    唐奕直奔主題,文扒皮倒也沒像曹佾那麼沒正形,也不磨嘰。

    「昨夜已經動了手,包希仁正在審。」

    唐奕急道:「最好快些!」

    文彥博重重點頭,「老夫這就回京,親自督辦,這幾天定給子浩一個結果!」

    ......

    兩人在這咬耳朵,從休政殿裡出來的朝臣們卻是看不懂了。

    這兩位前幾天不還鬥得你死我活嗎?都上全武行了,怎麼又湊活到一起去了?

    王圭與吳奎對視一眼,「這是要出事啊!」

    好吧,什麼叫做賊心虛?

    此情、此景、此言,落到趙宗懿、趙宗實兄弟眼中,卻是又要嚇得睡不著覺了。

    不等出了觀瀾,趙宗實已經與大哥急道:「讓宗楚出京,去迎一迎韓稚圭。讓他三日之內,必須把韓琦帶回來。」

    趙宗懿則道:「若是來不及呢?要不要先與賈子明......」

    「莫再提那個老東西!」趙宗實都不等趙宗懿把話說完,就已經恨罵出聲。

    他對賈子明已經是徹底失望了。

    ......

    ——————

    欽天監上報,七日後正是黃道吉日,唐奕的封王儀典自然也就設在了七日之後。

    可是,這七日。注定是風雲變幻、吉凶難卜的七天。

    先,唐奕令觀瀾進士,還有民學的人,散播出去的八卦已經徹底酵。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汝南王府那一家人暗中勾連大遼,洩露攻遼大義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

    若沒有此次洩密,根本不用耗費如此之巨就能收復燕雲的假設,也已經成立了。

    大宋第一軍血戰古北關,折損大半的鐵血悲歌,申屠鳴良等漢家英魂埋骨的賬,也都算在了那一家頭上。

    百姓群情激憤,喝罵之言不絕於巷,嚴懲奸佞之聲山呼海應。

    那架勢,好像就等官家一句話,百姓就會衝進汝南王府,活撕了那一家人。

    其次,文彥博、包拯,還有唐介,突擊徹查三司歷年疑賬,京城之中的涉案官吏簡直就是風聲鶴唳、雞飛狗跳。

    這個時候,文扒皮也沒那麼多顧忌了。只為極破案,好為唐奕進一步造勢。

    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簡直就是觸目驚心。

    單抵稅糧一項,涉案金額之大,牽扯臣吏之廣,已經出了文彥博的想像。

    最後,文彥博甚至有點害怕了。

    吩咐包拯不能再查了,等他並報官家再說。

    拿著抵稅糧一案的全部卷宗,文彥博回到了回山面聖。

    ......

    而另一邊。

    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的趙宗實終於等來了一個好消息:

    韓琦,進京了!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50
第697章 韓琦的驕傲

    說到韓琦,就不得不提到一個年號,趙禎接掌大位的第一個年號——天聖。

    趙禎是乾興元年二月繼承大統,次年改元天聖,共歷十年,取進士三科。

    如果說蘇軾、曾鞏等的嘉佑二年進士集團是千年第一榜,文星集萃,無與倫比的話,那天聖年間這三科,則是對北宋影響最大的三科了。

    我們看看這三科中都有誰。

    天聖二年出了宋庠、宋祁、曾公亮、尹洙、高若訥、余靖。

    天聖五年出了韓琦、文彥博、包拯、吳奎、王堯臣。

    天聖八年,則是歐陽修、富弼、王拱辰、石介、蔡襄,加唐介。

    只看這些名字,就應該明白了吧?

    遠的不說,天聖這科在當下,就已經佔領了大宋的整個政治至高點,壟斷了從政治到文化的絕對話語權。

    說當今朝堂,盡出天聖,也不為過!

    ......

    再來說說韓琦本人。

    他出身世宦之家,父韓國華累官至左議諫大夫,是正二八經的高官二代,正二八經的高富帥!正二八經的「指天長歌三萬,就問老子服過誰!?」

    天聖五年。

    韓琦以弱冠之年,進士第二名高中。

    二十歲的年紀.....

    在群英畢會的天聖五年榜中榜眼及第,何其風光?何其驕傲?

    韓琦是個倨傲之人。

    但是,這份自傲若是到在有本事的人身上,那就不叫倨傲,而是自信。韓稚圭,顯然有這份自信的本錢。

    一入官場,說韓琦是一遇風雲便化龍也不為過!順風順水,碾壓一切!。

    二十七歲,開封府推官。

    二十八歲,入三司,遷支度通判,太常博士。

    二十九歲,拜右司諫。

    三十六歲....

    西府二把手——樞密副使。

    論升得快、論政績,韓稚圭怕過誰?

    別說是同年進士,與范仲淹一同在西北治軍之時,連范大神都被他壓了一頭,並稱「韓范」。

    韓在前,范在後。

    ......

    韓琦所向披靡,穩坐天聖五年進士頭把交椅.要是沒有慶歷新政,四十歲之前拜相,也非難事!

    別說是天聖五年了,就是整個天聖進士集團,韓稚圭也統統沒放在眼裡。

    包拯、文彥博這些同年在韓琦眼中就是土雞瓦狗!就是歐陽修、宋庠、富弼、曾公亮,他也要通通踩在腳底下。

    事實上,要是沒有唐奕這只瘋蝴蝶,韓琦也是這麼做的。

    一個慶歷新政根本不能阻攔他的向上攀登的腳步。

    ......

    在原本的歷史軌跡中,韓琦創下出相十年穩如泰山,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為相的巔峰記錄。

    放眼天聖進士集團,除了一個耗死了四位皇帝的文彥博可與之比肩,他連個「車尾燈」都沒給別人留下。

    (沒辦法,文扒皮太特麼能活,這貨活了九十二歲,韓琦實在熬不過他,足足比他少當了二十年的官。)

    可惜,韓琦倒霉,遇上了不講理的唐奕。遇上了這個把大宋攪的天翻地覆的瘋子!

    ......

    ————

    韓琦恨唐奕。

    要是沒有這個瘋子,皇佑年間,回朝出任三司,將是他政治巔峰的另一個開端,將是韓稚圭彪悍人生的另一個里程碑。

    背靠汝南王府這棵大樹,他完全有能力把人生拉回到原本的軌跡之中。原本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輝煌軌跡。

    可惜,人生沒有假設,唐奕來了....唐奕還他幹下去了....

    出任三司使,不但沒讓韓相公嗨起來,反而成了他政治生涯的一場「滑鐵盧」。

    還稱霸天聖進士集團?還天聖五年頭把交椅?

    這十年,他韓稚圭被扔到一邊,就好像被遺忘了。別說頭把交椅了,特麼墊底都不為過了。

    你就說,他比誰強吧?

    宋庠、富弼、文彥博就不用說了,鐵鐵的傾權之相,十年在中樞那叫一個穩。

    歐陽修官做的不大,卻已經是文壇盟主了。那叫一個浪。

    唐介、王拱辰雖然沒拜相,但是和唐奕走得近,在京城呆也挺好,那也叫舒服。

    包拯都打坐開封府了......火力越來越猛。

    高若訥、吳奎、余靖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人家低調,最起碼還有早朝上。

    曾公亮......嗯,這貨比他還不如,被配到雷州去了。

    可是,人家進爵國公了啊!算是另一種功成名就。

    連狄漢臣那個頂著個大金印子的廝殺漢!都穩坐西府四五年了....韓相公怎能服氣?

    不對.....他至少比一個人強。

    他至少比石介命長,因為石介已經掛了。

    好吧,韓相公現在只能和死人比一比了。

    ......

    這五六年,韓琦窩在那州那個破地方,恨不得早晚三課把唐奕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

    他恨!

    他恨唐奕,恨文彥博,恨富弼,恨趙禎!

    恨這些敲碎他的驕傲,並踩在腳下狠碾幾下的人們。

    他甚至恨趙允讓。

    恨他有志無謀,竟被一個二十歲的娃娃打入了深淵;恨賈昌朝,身居高位卻畏畏尾不拉他一把。

    但是,恨歸恨,韓稚圭沒有放棄。這五年多的時間,他在那州依然是那個勤政不輟的韓琦,依然是那個「西北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的韓稚圭。

    五年伏蜇,五年隱忍。

    他甚至沒有給老搭檔范仲淹、同年文彥博去過一封求請的書信,更沒與汝南王府現出一點關聯的跡象。

    而機會,終於來了。

    趙禎的聖旨到了!

    三司使......

    接到旨意的韓琦笑了,笑得意味深長,笑得宛若當年一般倨傲、自信!

    又是三司使......

    韓琦心道:也許這就是天意,從三司跌下來,老天又讓他從三司站起來。

    ......

    如今,韓琦立於開封城下,「南熏門」三個大字深深地印在韓相公眼中。

    趙禎....

    我回來了!

    ————————

    「相公,咱們入城吧!」

    身邊的趙宗楚很煞風景地突兀出聲,他可沒有韓琦那麼多的「騷情」。

    家裡都火燎腚門了,哪還有工夫讓您在這臨風傲骨的裝什麼大尾巴狼?

    正感慨著的韓琦,不得不收拾心神,無趣地斜了趙宗楚一眼,心中暗罵:

    俗氣!

    臉上卻是不露一點心思,再看一眼巍峨的開封城牆,深吸一口氣:

    「入城!!」

    「得勒。」

    趙宗楚忙不跌地歡叫一聲,吩咐車伕,「相國寺東門,快著點!」

    「不。」韓琦漠然出聲。「汝南王府......」

    「正門!」

    ......

    趙宗楚一驚,苦著臉出聲道:「不太好吧......」

    您這回京腳還沒沾地就大搖大擺地走我們家正門??

    從相國寺東門偷摸兒的進去,再出後門出來,再從五府後門進家,這已經是很不錯了好吧?

    趙宗楚心說,沒拿箱子把您抬進去就夠意思了。還正門?

    而韓琦此時卻是眼神堅定,殺氣隱現。

    「正門,有何不可!?」

    「就走正門!」

    得!

    趙宗楚也看出來了,這位韓相公這次是猛虎歸山,霸氣側漏啊!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50
第698章 戾氣

    「正門?」

    「怎麼又是正門!?」

    趙宗實此時就像一個失去理智的猴子,對著通傳侍衛一陣大吼大叫,心裡更是日了狗一樣的無語。

    特麼賈子明腦袋進水走了一回正門,這個韓稚圭剛回來也特麼走正門,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是一窩的啊!

    「十三弟稍安勿躁!」趙宗懿只得是好聲安慰。

    「韓相公不是沒有分寸的人,許是有他的用意吧?」

    趙宗實眉頭擰到了一塊兒,使勁揉著太陽穴。

    頭疼。

    「算了,趕緊請進來吧。」

    侍衛如蒙大赦,急步出廳。

    最近,這位本是溫文爾雅的十三世子,可是脾氣越來越大了。

    ......

    不多時,五年未見的韓琦出現在王府正廳,依然氣宇軒昂,依然彪悍,依然高富帥。

    趙宗懿、趙宗實、趙宗漢、趙實球幾個在府的趙家兄弟全來了,齊齊地迎了上去。

    「相公,別來無恙!」

    只見韓琦穩若磐石,氣度不減,颯然地一擺手,止住幾人無用的寒暄。

    「事急從權,路上宗楚已經把情況與老夫說過了,世子殿下不必客套。」

    「賈子明此時何在?」

    「......」

    趙宗懿、趙宗實聞言,愕然對視。

    韓稚圭這回這是猛龍過江啊,很強勢啊!

    這是要一上來就拿老賈立旗?

    可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們多想。趙宗實吃味地冷哼一聲:「他?還能在哪兒?」

    「正心甘情願地給那個癲王當搬運苦力呢!」

    韓琦一皺眉頭,這個時候了,這位世子殿下怎麼還顧得上說怪話。

    「只說在京與否?」

    趙宗懿不敢繞彎子,「在!」

    「定在三司典庫收銀。」

    韓琦聞之,語氣更是不容有疑,「那就立刻派人知會一聲,過府一敘。」

    趙宗漢聞之,心中暗嘆,得!又回來一個指手劃腳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

    可惜,吐槽歸吐槽,滿屋子就他最閒,跑腳兒吧。馬上抬步而去,去吩咐人叫賈子明。

    趙宗實一看人也去叫了,你也裝完大爺了,該讓我說點正事兒了吧?

    「韓相公......」

    「不急!」韓琦一抬手,又把他頂了回去。

    「等賈子明到了再說!」

    說完這句,韓相公兩眼一閉,再沒了動靜。

    一屋子趙家兒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特麼還是這位有氣場啊!

    ......

    半個時辰之後。

    廳外傳來急徐腳步之聲,隨著腳步越來越近,韓琦終於抬起了眼皮。

    滿屋子的人見韓琦終於動了,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果然,進來的乃是守府侍衛,稟報府門之外,賈昌朝到了。

    趙宗實已經麻木了,特麼又是正門?

    急聲道:「快讓他進來。」

    吩咐完,趙宗實暗自搖頭,癱回到椅子。可是還沒坐穩,只見韓琦已經站了起來,向廳外走去。

    「韓相公這是哪裡去?」

    韓琦則道:「賈相乃琦尊重的長者,卻是要迎一迎的。」

    「呃......」趙宗實無法,只得支起身子,跟了出去。

    在廳前少候,就見賈昌朝出現在影壁之前。

    韓琦上前幾步,恭敬抱禮:「多年未見,相公卻是蒼老不少......」

    賈昌朝沒接話,先是好好地看了韓琦半晌。

    韓稚圭第一眼給他的感覺就和五年前不太一樣,可是,賈昌朝一時也說不上哪裡不一樣。

    許是多了幾分......

    戾氣?

    對,應當是戾氣吧?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登門汝南王府,聽說還走的是正門,這又把自己急急的叫來......

    看來,來者不善啊!

    緩緩抱拳,「稚圭卻是變化頗大啊!」

    說完,不等韓琦多想,老賈又加了一句:「可是,樣子卻是沒變,還是當年那般意氣風。」

    韓琦聞之大笑,讓出道路,「相公,裡面請!」

    進到廳中,也不知是韓琦有心還是無意,堂前正位,一左一右兩個位子,他直接坐在了其中之一。

    坐下之後,見賈昌朝還站著,疑惑出聲:「相公怎麼不坐?」

    老賈怔了一下,心道,還真是戾氣。正位他佔了一個,讓自己坐哪兒?另一個?那趙宗實這個真實的主子坐哪兒?

    暗自苦笑,微微搖頭,也不與他爭這些,撿了側坐的位子淡然地坐了下去。

    只不過,坐下去的同時,老賈一直看著趙宗實。

    可惜,這位十三世子注定讓他失望了,在其眼中,已經沒有他這位亞父了。

    ......

    趙宗實當然是連讓都沒讓,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正位,與韓琦並坐。倒是趙宗懿還沒混蛋到那個份兒上,領著一眾弟弟,在老賈的下落座。

    見眾人都坐下,趙宗懿率先開口:「亞父,韓相公,事到如今......」

    韓琦打斷道:「事情大家都已經清楚了,就不用再做贅述,且說對策吧。」

    「對策?」

    賈昌朝雙目微閉,眼鼻觀心。什麼對策?除了讓這一窩笨蛋擦乾淨屁股,還能有什麼對策?

    現在最好的對策,就是如他現在一般,什麼都不做。

    與唐奕鬥了十年,與趙禎鬥了幾十年,老賈太清楚這對君臣了。

    那個瘋子的性子是不能讓他抓住把柄。否則必是殺招。

    而那位皇帝正好相反,重名顧勢。百性罵得越凶,你越是可憐,他就越要顧忌他的仁德而不敢下手。

    以老賈看來,你現在做什麼都是錯,越做越錯。

    可是,看韓琦的樣子,這是要大干一場,並不打算偃旗息鼓。

    果然,趙宗實聞聲面色一苦,「現在的情況極為嚴峻,卻是沒有什麼上策可施啊!」

    「賈相呢?」韓琦突兀地問出了聲。

    「唉......」賈昌朝一聲長嘆。

    也許真的是他老了,對這種官場上的暗鬥開始厭煩透頂。

    從一進王府,韓琦就處處要壓他一頭,若是放在十年前,賈昌朝定會讓他知道賈子明的厲害。可是現在......

    看著正位上穩坐的韓琦,賈昌朝竟生出一股無趣的意味。

    甚至,是鄙夷。

    「稚圭若是有良策,倒是不妨直說,老夫靜聽便是。」

    韓琦沒想到賈昌朝會這麼平靜,意外的同時倒也坦然。

    「琦確有應對。」

    「是什麼!?」

    趙宗實騰的一下站起來,急問出聲。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6:50
第699章 膽怯的文彥博
  
    與此同時,觀瀾的休政殿中,趙禎與文彥博這對君臣也在進行著一場談話。

    ......

    「陛下!」

    文扒皮恭敬一禮,先開了口,「事態有些,出想像......」

    「哦?」

    趙禎心下一顫。文彥博在京中徹查三司疑賬,此時急急地趕回來,又說出這樣的話,讓他怎能不驚?

    「如何?」

    只見文彥博深吸一口氣,凝重開口:「事情遠比臣等想像的嚴重得多!」

    「經過包希仁幾天突審,到案的十幾位嫌疑使吏已經招認,那筆抵稅糧款確實有問題。」

    趙禎聞之點頭,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現在關心的是,到底怎麼個嚴重法。

    文彥博也不停頓,把現已查明的部分和盤托出。一件瞞天過海的驚天大案,也就展現在了趙禎面前。

    ......

    此事說來簡單,就是一百二十萬石抵稅糧在災年出庫,所得差價被相關人等侵吞。數目大概是多少,大夥兒一看賬,再結合當年的實情,也都能猜出個大概。

    真正觸目驚心的,不是數目,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和涉案人員。

    文彥博查案的過程中,據一個當年開封常平倉的小吏交代,這筆糧不是被偷偷運出常平倉,在外地神不知鬼不覺地被販賣的。而是,在開封大水,槽運阻斷,糧價最最貴的當口,就在常平倉中,大搖大擺地被開封糧商竟價買走了。

    糧商買走之後,是直接運到開封城中,高價售出。

    而從開封府到朝廷,當時竟無一人得知此事。

    這還不是讓文彥博膽寒的,他膽寒的是涉案人數。

    具體有多少人,文扒皮都不用說了,他只與趙禎說了一點。

    常平倉歸三司的屯田司掌管,賬目出入歸三司的支度司。

    這個案子從屯田使和支度使封頂,往下排,屯田、支度兩司下面的賬房使吏、常平倉值守、禁軍城防、開封府、市政司,隨便抓出一個下獄,絕不會是冤枉的。

    這代表什麼?

    代表著,除了三司財相、政事堂的相公,還有趙禎這個皇帝,只要和這筆抵稅糧沾邊兒的人,就沒有人不知道這個事兒,就沒有人沒參與這個事兒的。

    趙禎都有點慌了,他想過此事涉案的官吏應當不少,可是從沒想過會是這麼的「不少」。

    「真有這麼嚴重?」

    文彥博凝重道:「回稟陛下,單這一案涉案的官員中,有從三品要臣一人、正四品三人、從四品屬官十一人、正五品到從六品官四十七人、正七品以下屬官八十四人、吏員兩百五十四人、武職將官十三人、商籍民戶二十三人。」

    「共四百三十三人!貪沒銀錢兩百二十萬貫。」

    「其中,有一百一十萬貫贓銀被這四百三十三人以不同數額瓜分。余之一半一百多萬銀款,則是下落不明!」

    「......」

    四百三十三人!趙禎怔怔地坐了好久也沒反過味兒來。

    四百多人,就瞞了他這個皇帝。

    猛的回過神來,瞪著文彥博,「那一百萬貫去了哪裡!?」

    文彥博苦笑,「陛下,這還用問嗎?」

    「......」

    「!!!」

    「這還用問嗎?」趙禎癱坐在龍椅之上,心如刀絞。

    咬牙切齒地恨恨出聲:

    「爾等怎敢如此!?」

    「查!」一聲爆喝。「徹徹底底地查!」

    「把大郎給你的那張紙上的爛賬,給我細細地查!」

    「一筆賬就四百多朝臣涉案,一百多萬貫的進賬。朕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貪了多少,到底結了多大的一個黨?」

    趙禎越說越是氣憤,不由得站了起來,在殿上來回踱步。

    「也不用大郎使什麼瘋招了,只這一件,朕就絕不能再姑息養奸,朕要親自辦了他們!」

    「陛下!」

    文彥博長揖到地,高呼聖駕。

    「不能再查了啊!」

    他回來面聖,就是因為查不下去了,也不敢再查下去了。

    一筆賬就四百多人陷進去了,三司從上到下一大半兒的官吏涉案。

    要是再查下去,文彥博都不敢想,會是怎樣的滔天巨浪。

    他不是膽小,也非縱容貪官。最最要命的是,這事和汝南王府扯上了關係,那麼就肯定不止這一件。那一家拉下水的官員使吏,也肯定不止四百多。

    有多少?文彥博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這些貪官污吏之中,絕不會全部都是那一家人的簇擁。否則的話,趙禎也就不用折騰了,直接把皇位拱手讓出去就行了。

    當然,這裡面像賈昌朝那種,和那一家人在一條船上的肯定不少,不然這事他們也幹不成。

    但是,相當一部分則是一時起意,貪了這麼一筆。至於是忠君,還是忠汝南王府,倒還談不上。

    可是,要是把那張爛賬都查了,會挖出多少與那家結為一黨的惡臣,文彥博算不出來,趙禎也肯定接受不了。

    這其中又有多少抱著貪一筆心態的小人,文彥博更算不出來。

    到時候,查完了,辦是不辦?

    就算法不責眾,官家放過了這波人......可是經此一嚇,為求自保,就勢倒向那一家,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這個朝廷就真成了那一家的朝廷,趙禎也就真得把皇位讓出去了。

    大宋朝不是沒出現過這樣的局面,太祖最大的敗筆就是要遷都,徹底把在開封有既得利益的朝臣推向了太宗一邊。最後弟承兄位,成就了太宗一脈。

    原本歷史軌跡中,趙禎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慶歷新政又把一波人推到了懸崖邊上,最後在立儲的問題上,是選了一個懸疑最小的,還是正中下懷讓那一家人得利的,更是成了千古迷案,誰也說不清楚。

    現在......

    撲通一聲,趙禎砸回龍椅,剛剛一時氣憤難當,說出那番話。可是經文彥博一提醒,趙禎哪裡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真的不能再查了。

    不說別的,只這一案,要是公事公辦,嚴懲貧徒,那三司就得徹底癱瘓,幹活兒的都被抓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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