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調教大宋 作者:蒼山月(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5 20:59: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7 36793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3
第750章 潘豐的鍋

    吳育心有定計,唐奕自然欣喜,急聲問道。

    只見吳老頭橫了唐奕一眼,「什麼計?將計就計!當然是使你最擅長的手段。」

    曹佾下意識一問:「他擅長什麼?」

    吳育聞言,心道,曹景休今日確實有點腦袋不轉個兒。

    「還能是什麼?」

    指著唐奕,「你說他除了發瘋和撒錢,還有什麼別的擅長?」

    「哈!」

    不等曹佾反應,唐奕已經笑出了聲兒,嚇了曹國舅一跳。

    只見唐奕豎起一根大拇指給吳育,「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老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去!」吳育毫不領情。「少在這裡聒噪,老夫什麼時候成你家的了!?」

    唐奕嘿嘿傻樂,「這都跟我下海南了,還不算我家的?您就認命吧,放心,肯定把您老養的白白胖胖的。」

    吳育哭笑不得,這小瘋子越說越不像話了。

    面容一緩,「話說回來,景休有一點說的沒錯。宗麒殿下和福康公主都在這裡,縱有九成把握,你也要小心再小心,萬不可有一絲差池。」

    唐奕笑著點頭,「沒有萬全把握,我是不會讓他們下船的。」

    「......」

    兩人嘮的熱呼,邊上的曹佾卻是看不下去了。這一老一少心倒是夠大,還打起了啞謎。

    「別賣關子!」

    「發瘋我懂,無非就是誰使橫,就砍了誰唄。」

    「可這撒錢......」

    曹國舅有點發怵,這島上有黎峒族民數十萬之眾,唐奕要是想放買,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放心!」唐奕好聲安慰。

    「撒錢也不是撒咱們的錢。」

    「那撒誰的錢?」

    ......

    卻是不等唐奕再多說,曹覺和秀才看不了他們在那兒磨嘰。強把唐奕拉到了一邊。

    秀才二話不說,遞給唐奕一把長刀。其實上船的時候就想給他看,可是礙於唐奕抽不開身,只好忍到現在。

    「那些黎兵用的,唐哥兒瞅瞅。」

    唐奕狐疑地接過,頓時怔一下,臉上也添了一絲詫異。

    海南蠻夷之地冶鐵工藝幾乎為零,加之中原對刀槍利器的管制,遂如長刀這種東西在嶺南是極為難得的,最偏遠的海南當然更是難得。

    所以,在這裡,一把殺人的刀比一個拿刀的大活人還金貴,有些黎兵甚至還是用的石斧骨槍。

    能用上鐵器的,已經是稀罕,更別苛求什麼上等兵刃了。

    可是......

    唐奕手裡這把,卻是一把好刀。縱使他不是內行,但是一搭眼就看得出來。

    鋼口極好,閃著寒光,刀身隱見鍛紋,非是尋常鐵器。

    「十八鍛?」

    唐奕有些不確定地問向曹老二和秀才這兩個行家。

    這是一句冶鐵術語,用鍛造的精細程度來區分鋼材的好壞。

    世傳,中原冶鐵工藝的巔峰是百煉鋼。這個百煉,就是指鍛打的次數和精細程度。

    但是,百煉鋼當然不是隨便就拿得出來的,成本太高,縱使是禁軍也配備不起那樣的精鋼。

    御前的皇家近衛取其次,所用兵刃都是七十二鍛的精鋼,只比百煉差上一點。但還是耗費頗高,所以普通禁軍配備三十六鍛鋼刃。

    民間私造,能有十八鍛就已經不錯了。

    唐奕覺得,這麼偏遠的地方能有十八鍛的好鋼鑄刀,當真不易。

    可是沒想到,二人聞聲齊齊的搖頭。

    「你翻過來看!」

    唐奕更疑,翻過刀身,登時瞳孔一縮,眉頭漸緊,卻是剛剛的好心情瞬間無存。

    「侍.步軍司.監。」

    五個明晃晃的鋼字赫然在目,這竟然是一把制式軍刀。

    抬眼看向秀才,秀才立時會意。

    「絕對不是偶然。我看過了,死的那五十幾人,用的都是軍中配刀。」

    「而且,皆出自侍衛親軍步軍司的軍器監司。」

    唐奕聞之,陷入了沉思,一個海南的惡霸怎麼可能有成批的制式軍刀?

    說句不好聽的,施雄的雷州水軍都配不齊這麼好的刀,德拉海哪兒來的?

    「大郎不覺得奇怪嗎?」曹覺適時出聲。

    「一船的皇親國戚、大宋勳貴,那老傢伙就算再狂,也沒必要一上來就惡語相向,連岸都不讓咱們上吧?」

    唐奕點了點頭,曹覺說的有道理。

    他們與那個都老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做人留一線,這個道理他要是不懂,那真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提著刀,轉身朝曹潘等人走去。

    ......

    「怎麼了?」唐奕面色不善還提著刀,眾人不禁怔怔發問。

    唐奕不答,吩咐人把德拉海帶上來。刀是哪兒來的,他當然最清楚。

    不過,問之前,唐奕把刀遞給了潘豐。

    「瞧瞧吧......」

    「這......」

    潘豐一搭眼,也發現了不對,怔怔的不知所措。支吾道:「這,這黎匪倒是好命,從哪兒搶來的?

    唐奕玩味一笑,「可不是搶來的,瓊州死的那幾十人用的都是這種刀。」

    「哦?」曹佾、吳育皆被唐奕的話吸引,湊上去看刀。

    一看「侍.步軍司.監」幾個字樣,曹佾登時和唐奕一樣,抬頭看著潘豐。

    潘豐裝不下去了,差點沒哭出來,「你......你看我做甚?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曹佾露出與唐奕同樣的表情。

    「誰知道?」

    唐奕和曹佾這麼看著潘豐不是因為別的,正因為這刀和他潘豐脫不了干係。

    三衙各軍的軍器監和兵部錢糧司一樣,那是軍中最肥的衙門口兒了,怎麼可能不在將門掌握之中?

    所以,大宋的制式裝備不是出自曹家,就是出自潘家;不是潘家,那也是石家、王家、楊家。

    好死不死,侍衛親軍步軍司的軍器監是潘家的「私產」,從上到下都是潘家的嫡系,誰也插不進手。

    這事不找潘豐,找誰?

    唐奕開口道:「成批的軍械不經過你這個潘家家主點頭,是不可能流出來的吧?」

    曹佾也歪著腦袋玩味地看著潘豐。

    「沒想到,國為還有這麼一門好生意,往嶺南販軍械!?」

    「啊呸!」潘豐直接就炸了,指著曹佾就開罵。

    「少特麼給我扣屎盆子,老子有幾個腦袋敢這麼幹?」

    「那這是怎麼回事兒?」曹佾偏不讓潘豐痛快,陰笑著揚著手裡的軍刀。

    「我......」

    潘豐一時語塞,索性眼睛一立,解釋不清,老子還不解釋了呢!

    「反正這事兒我不知道,你們別問老子!」

    說完,還很委屈地嘟囔:「愛信不信,這種事兒老子十來年沒碰過了。咱家財百萬,還在乎這三瓜倆棗的?」

    曹佾憋不住樂,他就是成心的。

    別說潘豐沒幹過,他就算幹過又能怎麼著?去告發他?幾十年兄弟又不是白做的。

    況且,這事兒鐵定不是潘豐干的,因為完全沒必要。

    軍器監那點油,放在十年前,可能是將門的一大進項。可是現在,和觀瀾的分紅一比,那就是個芝麻。誰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頂著掉腦袋的風險,私賣幾把破刀?

    這時,吳育淡淡一笑,看出曹佾是在給潘豐逗悶,解圍道:「行啦,依老夫之見,也不像是國為所為。」

    又轉向唐奕,「大郎是什麼意思?」

    唐奕道:「我懷疑咱們到瓊州的遭遇不是偶然。」

    吳育聞言,點頭沉吟。

    按說,今日到瓊州確實有點反常,德拉海太草率了。

    「步軍司軍器監不單只管步軍這一衙禁軍的軍械,各州廂軍配給也由步軍軍器監帶管。」

    「軍械到了地方,那就不是國為能左右得了的了。」

    「所以,大郎要想撤查軍械的來歷,非得問過德拉海本人才行。」

    「國為是不可能知道內情的。」

    「看看!」潘豐來了精神。「吳相公是明白人!「

    正好,這時德拉海被人架了出來。

    潘國為立時要殺人一般瞪著牛眼,衝過去就是一腳。

    「老東西,說!」

    「你說不說?」又是一腳。

    德拉海嗷嗷慘叫,死的心都有了。

    說?你倒是說,想讓我說什麼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3
第751章 抵達

    德拉海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不是說中原人禮教森嚴,溫文爾雅嗎?

    不是說漢人懦弱到要給極北的蠻子上貢的地步嗎?

    難道老子遇到的都是假的嗎?

    那個喚作曹覺的軍漢,是個行武出身,年紀小脾氣急了一點也就罷了,讓德拉海無法理解的是,這「上了歲數的」怎麼也是個暴脾氣?

    你讓我說,我倒是得知道說什麼吧?

    實在受不住潘豐的暴打,德拉海哀嚎出聲:「這位老哥......讓小弟說什麼啊?」

    !!

    不討饒還好,只一句,潘豐更是怒不可揭,瞄著臉,上去就是一腳。

    「老哥你大爺!」

    「老!」咬牙切齒地邊踹邊罵。「我讓你老......」

    「老子很老嗎?」

    ......

    「不老不老!賢弟年輕體壯,正當年......」

    「誰特麼是你賢弟!」潘豐又是一頓暴揍。

    最後,直接把軍刀一橫,直接架在了德拉海的脖子上。

    這個冤屈潘豐可是背大了,凶器竟然是從他的眼皮底下流出來的。這要是弄不明白,別說唐奕這裡不好交待,萬一傳回京去,官家都不能輕饒於他。

    宋遼之間兵戈未止,正是軍資奇缺的當口,可兵備物資卻被送到了海南?而且還是「自己人」干的?而且還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不問清楚,潘豐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說!哪兒來的!?」

    「什麼哪兒來的?」德拉海被揍的已經不會思考了,下意識脫口而出。

    低著豬頭一樣的腦袋看了眼脖子上的長刀,這才知道潘豐說的是這刀。

    「買來的......」

    怕潘豐不信,忙不迭又道:「便宜,一顆海珠......兩把!」

    「......」

    眾人一肅,交換了一個眼神。

    海珠就是珍珠,雖是稀罕的珠寶,但也不最稀奇,尋常貨色,開封市價也不過一兩貫。可是,一把軍中的制式刀具要多少錢?

    工本就要三貫,兩把就是六貫。

    是夠便宜的......

    潘豐立時又是向前一步,「誰賣給你的!?」

    德拉海剛要猶豫,卻是潘豐又一個大腳送出,「若有半句虛言,老子活刮了你!」

    「不敢不敢......」

    德拉海最後一點小心思也不敢有了,低著豬頭,顫巍巍地吐出真言。

    「是屬下經手,所售之人姓甚名誰,老夫當真記不得了。」

    「只知是......」

    「興化軍支度推官。」

    「!!!!」

    不說還好,德拉海此言一出,潘豐立時大怒。

    「老子宰了你!!」

    說著,舉刀就要砍。

    「老哥......啊不......賢弟,啊不......」德拉海說都不會話了。

    「好漢饒命!」

    為了保命,只得急聲哀求。

    「就是這個支度推官讓老夫賣個人情,為難諸位的啊!」

    「你這鳥廝還敢胡說?」潘豐更是盛怒。

    「老夫絕不敢矇騙諸位啊!」德拉海歇斯底里。

    「昌化的查干、涯州的德旺,買的可比老夫還多。他們也呈了那賊推官的情,要讓癲王有去無回。」

    「啊!!!!」

    潘豐怒嚎而起,再也聽不下去。

    一刀掄下去,這回可不是嚇唬,力道十足,真想要了德拉海的命。

    「國為住手!」

    曹佾急叫出聲,搶步上前,堪堪攔下潘豐。

    「國為兄,冷靜一下!」

    潘豐急於自證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德拉海現在那個樣子,也說不出什麼假話了,倒也沒必要取其性命。

    命人把德拉海帶下去,曹國舅又來勸潘豐。

    「都是自己人,這點小事兒何必當真?」

    「真是你手底下出了問題,那也是底下人的問題,查清便是,何需大動肝火?」

    潘豐頹然地垂下鋼刀,差點沒真哭出來。

    查清?

    這事兒是真說不清楚了!

    ......

    可惜,曹佾沒看見潘豐的表情,已經轉向眾人。

    「會不會是章家?」

    ......

    德拉海的供詞讓曹國舅第一反映就是,章得像的章氏一族。

    興化軍,是正處在福州與泉洲夾縫中間的一處軍路,不大,卻挺重要,東南水軍大營就設在興化軍路。

    可是,支度推官雖算是肥差,卻非要職,誰也沒閒工夫記下一個軍路的後勤推官姓甚名誰。

    但是,按推測來看,福、泉兩州最大的仕族也是唯一的與守舊派淵源頗深的家族,就是前宰相章得像的家族了。

    曹佾一下想到章家,再自然不過。

    「不太可能。」唐奕搖頭沉吟。

    提醒道:「章得像已經離世多年了。」

    言下之意,他的影響力已經很低了,沒必要在唐奕都已經被貶到涯州了的時候,還要落井下石。

    「況且,章家除了章得像,再沒出過什麼高官。現在在朝的進士出身的政客,就是鐵桿觀瀾系的:章惇和章衡叔侄。」

    「章家只要還有點腦子就應該知道,他們家族將來能走多遠全看這兩叔侄,又怎麼會在背地裡拖二人的後腿呢?」

    吳育點頭認可。

    「老夫也認為不太可能是章家。縱使章得像在世的時候,也沒有傳聞他與軍中有染。死了這麼多年,更不可能把手伸到廂軍之中。」

    「那是誰呢?」曹佾一陣頭疼。

    「嗨,想這麼多做甚?且等回轉中原,查一查這個支度推官不就得了?」

    ......

    「不用查了。」

    卻是潘豐打斷眾人思緒。

    大夥兒一怔,抬頭看去,只見潘豐一臉呆傻,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國為知道?」

    「知道?」潘豐無語反問。

    「豈止知道?」

    「正是我家老二......潘勇!」

    噗!!!!

    唐奕一口老血噴出來,「誰!!?」

    剛說完章家腦袋不進水就不能拖章惇和章衡的後腿,結果真就來個拖後腿連帶坑爹的。

    潘勇?潘豐的親兒子。

    潘豐連苦笑都憋不出來了,他也想不明白怎麼會是潘勇。

    假如說剛剛看到刀是出自他底下的軍器監司,潘豐還有點委屈,這回倒好,連委屈都不用了。

    自己的親兒子,這特麼上哪兒說理去?

    「大郎......」潘豐一聲哀嚎。「為兄以性命擔保,這一定是個誤會!」

    ......

    唐奕緩步上前,緩緩接過潘豐手裡的鋼刀。

    「我信你!」

    這事經不起推敲,潘豐要是起了異心,腦袋得多大個包會自己陪著唐奕來涯州?

    可是......

    唐奕隨之苦笑,「我和你家潘勇好像沒什麼過結吧?」

    過結?他和潘勇連面兒都沒見過,還談什麼過結?

    潘家老二,年少時是比潘越還混蛋的一個二世祖。

    唐奕還沒認識潘豐的時候,就被他打發到軍中歷練,一直在南方廂軍中輪職。因為離家太遠,這十來年鮮少回京,一般都是潘豐南下照顧生意的時候去看他,跟唐奕一點交集都沒有。

    他怎麼可能要坑唐奕?

    「他不會是......那邊兒的人吧?」

    潘豐急了,「為兄這就回去把那兔崽子抓來與大郎說清楚!」

    ......

    「行了,行了!」唐奕急忙攔住他。

    「後面還有海匪追著呢,你往哪兒去?」

    又安慰潘豐道:「以後再說吧,不急一時。」

    這都已經到了海南了,就算中間有什麼貓膩,那也暫時無礙。

    「可是......」曹佾插話道。「昌化和涯州怎麼辦?」

    下意識掃了一眼潘豐,剛剛德拉海可是說了,昌化和涯州的都老也都收了潘勇的好處,等著唐奕自己往坑裡跳呢。

    ......

    ————————

    唐奕說的對,潘豐就算想馬上就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也不可能。後有海匪窮追不捨,前有昌化的查干都老、涯州的德旺都老虎視眈眈,眼前的危機可比中原大得多,由不得潘豐任性。

    ......

    「這應該是交趾的海匪。」施雄在船上做出判斷。

    「一般東南的漢人海賊不過瓊州,只在瓊州以東到福州以南的海面兒活動。」

    唐奕聞聲,陰沉地盯著身後的海匪大船。

    「奶奶的,看來船還是造少了!」

    回身對曹佾道:「讓海州、登州兩個船廠別停,接著造!」

    「老子要再弄一個百舟艦隊,把這沿海盜匪都平了!」

    曹佾無語,「只是些不成氣候的匪盜,你至於嗎?」

    「至於嗎?」唐奕立著眼睛。「都頂到家門口了,你說至於嗎?」

    不到大宋,是真不知道這個王朝到底有多窩囊......

    「特麼異族海盜就沿著你的海岸線劫掠,怎麼就能一點脾氣都沒有呢?」

    要是換了唐奕管事兒,都得給我縮回去,不弄得你出不了海,都算老子白活!

    曹佾不說話了,也許唐奕的殺一還百不一定是壞事兒。

    對於異類,只有打服了才能講仁慈,大宋缺的正是這麼一點血性。

    收拾心思,「且先不管這些海盜,又追不上,不足為患。」

    一揚下巴,「眼瞅就到昌化了,想想下一步怎麼辦吧?」

    唐奕聞之一樂。

    「好辦!」

    「抓!」

    ......

    ————————

    海南比起中原之廣袤只能算是微末。

    從瓊州到涯州,縱使繞行海上等於繞島半圈,也只有六七百里,至多航行兩日便達。

    在昌化略作停留,也只是耗時三日便可到達涯州。

    此時,從瓊州跟來的海匪早在到昌化之前就被甩的看不見蹤影。之後也再沒出現,想來是已經放棄。

    唐奕站在船頭放眼望去,心中不由熱絡起來。

    涯州,此行的目的地。北靠高山,南臨大海,有大小海灣近二十,島嶼四十餘,串聯成華夏最美的一處山海合景。

    在後世,唐奕也來過三亞,可是與現在的涯州相較,卻是一番不同的韻味。

    蠻荒也有蠻荒的好處,少了公路、別墅,更看不見廣廈林立。多的,是野性,有的,是蒼翠。

    放眼望去,除了碧海無垠,就只剩下無盡蒼翠、山巒疊嶂。

    在鄰海的山林之間,一座小城掩映其中。

    施雄一指,「好叫殿下知道,那就是涯州城了,掌握在南島最大的都老德旺手中。」

    說完,還下意識看了一眼船艙。雖然什麼都沒看見,不過就好像裡面的恐怖歷歷在目一般,正午酷日之下,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唐奕點了點頭,凝神望去。

    涯州城並不臨海,與海灣碼頭尚有距離,倒是看不清城中近景。

    不過,碼頭上的船隻不少,似乎比瓊州港還有繁榮一點,唐奕甚至在其中看到兩艘明顯有別於福船的阿拉伯大帆船。

    忍不住問向施雄,「這裡還有大食人?」

    施雄立刻恭敬回答,不敢有一絲怠慢。幾天相處,他是越來越知道這位癲王到底有多瘋、多狠。

    「回殿下的話,這裡是大食商人往來大宋的必經之路,多半要在涯州停靠。」

    說完,又怕自己解釋的不夠,急聲又道:「小人也沒進過涯州城,不過卻知道,這城裡除了黎峒、儂峒,還有不少的大食人定戶。聽說,還有不少的大食奴隸呢!」

    唐奕一挑眉頭,轉而也就釋然了。

    大宋對西亞和歐洲的諸國沒什麼概念,不管是阿拉伯人,還是塞爾柱人,又或者是歐洲人,都叫大食人。

    算起來,施雄說的可能是波斯奴隸。

    看了眼施雄,不由戲虐道:「你從前天開始就不對勁兒,怎地了?老子又不吃人,你怕個什麼?」

    「呵......」施雄唯有報以奉承的乾笑,卻是不敢答了。

    你是不吃人,你特麼嚇人!

    昌化所發生的事情尚且揮之不去,誰知道這位爺在涯州又要鬧出多大的動靜?

    想著想著,施雄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艙門。

    ......

    眼見船已經入了海灣,施雄試探問道:「殿下,咱們靠岸嗎?」

    唐奕點了點頭,「當然靠岸!」

    施雄心跳又漏了一拍,「好叫,好叫殿下知道,這個涯州的德旺不比查干,甚至勢力尤在德拉海之上。」

    「依小人之見......」

    他想說,要不您還是悠著點得了。

    可是沒敢說出口。

    唐奕抿嘴一笑,有意逗弄施雄,「你說,是他厲害,還是我厲害?」

    「當,當然是您......厲害。」

    說到最後兩個字,施雄聲若蚊蠅,就夠出氣兒的聲兒了。

    得,他算看明白了,這位癲王還是要來硬的。

    「那不就完了!」

    唐奕暢然大笑,高聲吩咐水手靠岸。

    ......

    隨著離碼頭越來越近,施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不會又和前兩次一樣大開殺戒吧?

    等船進了涯州港,施雄又鬆了一口氣。好像德旺比較「懂事」啊,碼頭上竟然除了商船和漁戶,沒人。

    「大郎,德旺沒來啊!」

    曹老二和秀才靠到唐奕身邊,一臉的失望。

    他們也發現,碼頭上一點要干的意思都沒有。

    施雄聞聲,急忙略有慶幸道:「許是德旺都老非是查干與德拉海那樣的楞人。」

    不楞?

    曹覺點了點頭,是有點那個意思,最起碼不像前兩鋪,碼頭上就梗個脖子一副不怕殺的架勢。

    秀才卻道:「人家這是靜觀其變,等著咱們自投落網呢。」

    「哼!」

    唐奕冷笑一聲:「也好。」

    「也好?」施雄一楞,什麼叫也好?

    只聞唐奕又道:「我沒工夫陪他起膩,那就給他一個自投羅網。」

    「老二......」

    「帶人殺進城,連大帶小,一鍋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3
第752章 扔出來的肉饅頭

    唐奕一聲令下,曹覺、秀才立馬帶人下船。

    有些不放心,唐奕又對黑子道:「黑子哥也跟著去吧。」

    黑子驀地眼前一亮,可算有他出手的機會了,搓著手跟了出去。

    「我也去。」

    卻是君欣卓來到唐奕身邊,簡短出聲。

    唐奕凝眉,略一沉吟,緩緩點了點頭,「小心些。」

    「嗯。」君欣卓低嗯一聲,追著眾人朝涯州城奔了過去。

    ......

    ————————

    「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嗎?」曹佾和潘豐都湊了過來。

    連黑子和君娘子都放出去了,可見唐瘋子這回是頗為謹慎。

    唐奕道:「涯州不比別處,小心些沒壞處。」

    碼頭這邊還有雷州水軍的近千將士護衛周全,倒不擔心,可是城裡卻不一定好對付。

    涯州自古便有「珠涯」之稱,皆因此處盛產珍珠。即使是現在,中原所用的海珠也有相當一部分產自這裡。

    而且,此地又地處海上絲路的必經所在,因此商貿極其繁榮。所以,別看比起瓊州、昌化,涯州要偏僻不少,可不論複雜程度,還是富庶程度,都是海南之最。

    能在涯洲這個地界稱王稱霸,用腳後根想也知道,德旺的家底子絕對不是瓊州德拉海、昌化的查干所能比的,手下的打手、死士,也絕對不少。

    唐奕這麼一說,曹佾倒還真往心裡去了。別忘了,那群不要命的活閻王裡,還有他親弟弟呢。

    「那,那讓施雄帶點人去更保險些吧?」

    唐奕倒沒怎麼著,施雄聽罷卻是一縮脖子,心說,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接了這麼一趟差事。

    癲王是爽了,可是他卻要把瓊州、昌化、涯州的地頭蛇得罪光了,以後還怎麼在海南的地界混飯吃?

    「屬下......」施雄為難地直撓頭。「屬下自當從命。」

    「可是,船上還有殿下和皇子、公主,萬一有什麼差池......」

    唐奕擰眉一琢磨,「你說的也有道理。」

    施雄大喜,「殿下英明!」

    「那就讓巫啟航那一營留下護衛,你帶你那一營去城中吧。」

    嘎!!

    施雄差點沒背過氣去,要不要這麼不仗義啊?

    巫啟航是與他一同來行使護衛之責的另一營頭兒,只不過,那傢伙不愛「巴結權貴」,沒上癲王的船。

    「怎麼?施營將怕了?」唐奕玩味地看著施雄。

    朝廷裡混了那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這位施將軍打的什麼心思,唐奕怎麼會看不出來?

    上前一步,也不拆穿,拍了拍施雄的肩膀,「放心,本王隨你一同去。」

    「啊?」施雄更不干了。

    得罪了本地都老,大不了不到海南來了。可是,癲王要是出了點什麼差錯,他是要掉腦袋的。

    悻悻然地嘟囔道:「殿下還是在船上安坐吧,小人......這就點兵出戰。」

    說完,下船去聚攏人手去了。

    唐奕看著施雄的背影,賊賊地賤笑。

    人是好人,本事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有點小市民的市儈,倒也不算大毛病。

    曹佾一眼就看出唐奕打的什麼主意。

    「你不會是要把人扣下吧?」

    「廢話!」唐奕一翻白眼。「曾公亮扔出來的肉饅頭,還想收回去?」

    正是缺人的時候,這兩營兵,唐奕就沒打算還。

    曹佾一翻白眼,要是施雄是肉饅頭,那咱們是啥?

    「你還是悠著點吧,曾公亮是有善意,可是還沒到白送你兩營水軍的地步。」

    「放心!」唐奕大大咧咧地一笑。「咱們要是不扣,那還算什麼人情呢?」

    ......

    這也是唐奕後來才想明白的,路上固然凶險,可是依宋船的先進性,就算打不過也能跑。

    真正凶險的,還是上岸之後怎麼處理這些地主惡霸。

    曾公亮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這個善意,或者說這兩營水軍,真正有用的是在岸上。

    至於真讓唐奕把人扣下,曾公亮會不會擔什麼責任......大宋朝三歲的奶娃娃都知道癲王的行事作風。扣你兩營兵,算事兒嗎?

    再說,趙禎會追究唐奕扣了他兩營兵的事兒?

    只不過,這事兒要心領神會,不能明著說,不然就真成了曾公亮私調守軍,踰越枉法了。

    唐奕暢快大笑,「施雄和巫啟航自打接了曾公亮的令,就注定回不去了。」

    一邊笑,一邊下船。

    「誒......」

    曹佾長嘆一聲,與潘豐對視。

    其實,唐奕要是真的琢磨人心,一點不比朝上那些所謂政客來的粗糙。

    可惜,心智是一回事兒,個性使然卻是另一回事。

    唐瘋子有玩弄權術於股掌之才,可是卻沒有左右人心之志。

    不然,也不會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烏龜不下蛋的破地方來躲清淨。

    這時,吳育開口道:「景休也當釋然吧!」

    看著唐奕正走向城中的背影,「國舅沒發現嗎?自從離開海州之後,大郎卻是越來越輕鬆,越來越見笑臉了。」

    「也許,這才是他喜歡的生活吧!」

    曹佾順著吳育的目光看去,一時無言。

    唐奕的大自在與大宋求強求新的目標,終究是不可調和的兩極。

    他真的能置身事外,自在逍遙嗎?

    「國舅不跟去看看嗎?」吳育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啊......」

    「啊?」曹佾這才反應過來,那瘋子怎麼下船了?

    急急追了出去。

    「大郎回來!你去做甚!?」

    唐奕回頭等他,待曹佾跟上,才繼續向前。

    「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還是呆在船上穩妥。」

    在國舅爺眼中,這涯州是個喘氣的都是洪水猛獸,還是船上安穩些。

    唐奕不聽。

    「我說過,沒閒工夫和這些地頭蛇扯皮。」

    「否則今天一個都老,明天一個族尊,老子光應付他們就不用幹別的了。」

    「今天一併解決了事!」

    曹佾一翻白眼,一併解決?

    怎麼解決?

    你總不能打完了德旺,然後挨家挨戶把涯州都頭都抄了吧?那不現實。

    況且,就算你一天之內清理了涯州,那周邊散聚的勢力怎麼辦?也一天打下來?

    要知道,所謂涯州都老並不是說涯州只有這一個都老。

    就好比後世所謂黑道大哥,也不是說黑道就一個大哥。

    只不過是他的實力最強,名頭最響。

    只要有錢有勢,攢個山頭兒就可尊都老。

    涯州方圓百里,怎麼說也得有幾十個山頭兒,你一天清的完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3
第753章 擊鼎求援

    涯州城雖不臨海,但也相隔不遠,最多兩盞茶的工夫,就可從碼頭行至城下。

    唐奕溜噠著往城裡走,但卻後發先至,正好在城門前追上了施雄的一營水軍。

    一見施雄居然還沒進城,唐奕忍不住與曹佾、潘豐調笑道:「這個滑頭,爬著他都比他快!」

    潘豐冷笑:「他巴不得曹覺把活兒都幹完了才到呢!」

    而施雄這時也看到唐奕領著曹國舅和潘豐逛街一樣過來了,立馬調頭迎了過來。

    「殿下!您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在船上等的嘛?」

    唐奕沒接話,倒是曹佾冷著臉道:「在船上是等,在城門口兒也是等,在哪兒等不是等!?」

    欺前一步,「不如咱們一起在這裡等?」

    「呃。」施雄一窘,明擺著曹國舅嫌他動作慢了。

    「行啦。」

    唐奕出聲解圍,安撫曹佾道:「有黑子和君姐姐在,老二出不了什麼岔子。」

    又轉向施雄,不命令,也不繃臉。

    「進城吧。」

    「小人遵命......」

    施雄算是拖不下去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城裡闖。

    ......

    說是城樓,其實就是個兩丈來高的土樓子。年久失修,隨時能塌的樣子。連城牆也是只有不到一丈的夯土。

    聽說,這城池還是唐初的時候建的,之後就沒怎麼修葺過。前幾年儂智高那麼一鬧,最後一點兒漢軍也沒了。

    珠涯軍路連個兵都沒有,已然是名存實亡。

    而唐奕這個珠涯軍路團練使,就是光桿司令一個。

    ......

    隨著施雄的人馬進城,奇怪的是,這麼一大隊宋軍氣勢洶洶地進來,街面兒上好像一點都不奇怪,一個個不是木訥的低頭做事,要麼就是急匆匆地往城裡趕。

    這還不算,就離城門不足十丈遠的土路上,明晃晃可見一具死屍橫陳街道。

    屍體還在泱泱地滲著鮮血,顯然是剛死不久。

    可是,街上的人卻視而不見,沒人收屍,甚至沒人多看上一眼。

    屍體旁邊就是一家腳店,進進出出有黎人,也有大食客商,好像門前就是一截木頭樁子,而非一個死人!

    唐奕甚至看見,一個穿的破破爛爛十來歲的孩童,神態木然,就那麼沒事兒人一般從屍體上跨了過去,踩了一腳的血紅,卻渾然不知懼怕。

    「麻木」,唐奕腦袋裡現在就這麼一個詞。

    這還是他到海南之後第一次上岸,映入眼簾的,就只有「麻木」二字。

    無怪乎中原人當這裡是修羅地獄,也無怪乎寧可砍頭也不願流放嶺南,更無怪乎宋庠慶幸兒子出海也沒跟他來涯州。

    才一進城,唐奕就感覺到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撲面而來。路上源自後世對海南的那些好感,那些憧憬,也是蕩然無存。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裡啊......」

    「哎呀,你還管什麼低估,還是高估?」曹佾拉著唐奕。「先看看老二如何再說!」

    唐奕只得收拾心思,在一營兵將的拱衛之下,徑直向城中走去。

    ......

    德旺所居必不難找,城市正中,最大的一處碉樓便是。

    唐奕到了地方一看,好傢伙兒,修得比城牆還氣派,院牆就足有兩丈來高,全是青石所壘。就算涯州城破,他這兒都能再守上幾個月。

    只是,唐奕到的時候,已是院門大開,走進去一看,曹老二他們已經把活兒幹完了。

    院中除了一口一人來高的巨大銅鼎,就只剩橫七豎八的死人。

    ......

    身邊的施雄暗暗咂舌,縱使看過兩次活閻王出手,可是施雄還是不敢相信,這就是號稱大宋第一軍的閻王營裡出來的兵。

    太牲口了,德旺蓄養的一百多個打手、死士,沒留一個活口,全在院中趟著。

    而反觀曹覺等人,除了一點輕傷,屁事兒都沒有。

    施雄暗道,早知道又是這麼快,就早點到了,起碼別讓癲王以為咱們出工不出力。

    「殿下,您看,這接下來......」

    施雄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現在唐奕讓他當挖坑埋死屍的苦力,他都沒話說。

    可唐奕卻是一點都不介意,和善笑道:「清理一下院子,然後讓你的人準備準備,還有大仗要打!」

    「得令!」施雄急忙應下,抬屍也行啊,也算咱出過力。

    高聲吩咐下去,「清理屍首,然後准......」

    「准......」准不下去了。

    怔怔回身看著唐奕:「殿下,還,還打啊?」

    唐奕玩味道:「這才剛開頭兒。」

    正好曹覺從內堂出來,見了唐奕,立馬靠了過來。

    「還當這涯州是多難啃的骨頭,也就這麼一百多口子,太容易了!」

    唐奕則是不與施雄廢話,盯著曹覺的胳膊。

    「受傷了?」

    曹覺掃了一眼小臂上的一處殷虹,「沒事兒,蹭破了一點皮兒。」

    ......

    還真就是大意了,有黑子和君欣卓出馬,反倒讓曹老二覺得十拿九穩,結果一放鬆就挨了一刀。

    見大哥也在,怕他擔心,又絮叨個沒完,曹覺立馬轉移話題,掉頭對兄弟們吆喝,把那個什麼德旺帶上來!

    隨著一說令下,內堂押著一眾黎峒裝扮的老小,魚貫而出。

    唐奕一瞅,還真不少,這一大家子又是一百來號人。

    更意外的是,原本以為這個都老又是個老頭兒,結果卻是個年輕的。也就三十多歲。

    纏頭、刺面,一搭眼就知道不是善茬兒。

    可惜,刀架在脖子上,再橫的凶人也得老實。低眉耷眼的被壓到唐奕面前。

    「會說漢話嗎?」

    德旺抬頭掃了一眼唐奕,「你就是癲王殿下?」

    雖不標準,但勉強聽得懂。

    唐奕點點頭,「我很直接,誰跟我使橫,我就給誰立規矩。」

    德旺脫口而出,「立什麼規矩?」

    唐奕聞之,更是乾脆,就一個字:

    「抓!」

    德旺一哆嗦,還真是就一個字。

    他一家老小一百多口子,都讓這瘋子抓了。

    眼珠子一轉,「我可沒招惹你,抓我做甚?」

    事實上,他是還沒來得及招惹。

    中原唐子浩南下涯州,他是知道的。只不過,本以為在瓊州和昌化會被德拉海和查干攔上一道,沒想到這麼快......

    一邊暗罵德拉海和查幹不辦事兒,一邊強辯道:「殿下一來就殺人闖院,卻說某使橫,有些牽強了吧?」

    「呵呵......」

    唐奕乾笑兩聲,懶得和他耍嘴皮子。

    「牽強就牽強吧,只當你倒霉。」

    「......」

    德旺一陣無語,就沒見過這麼楞的。

    掃視院中,正好瞅見院心的那口銅鼎。

    這鼎可不是隨便立的,嶺外以都老為尊,尊就尊在這口鼎上。

    熔銅鑄鼎,聚眾而食。

    把鼎立起來,你才能算是都老,不但手下人服你,同為都老的勢力也才能認你。

    凡遇大事,擊鼎傳音,四方都老才會出手相助,這也是都老習俗傳承至今的根本。

    不然,一個惡霸就算再有手段,又能養多少死士?像德旺這樣百多人的頂天了,多了也養不起。

    可是,為什麼秦時嶺外就已納入中原,卻一直不得掌控,反倒讓這些都老做大?

    原因就是這鼎上。或者說,就在都老之間這種連成一氣的擊鼎相助的習俗上。

    百多手下的都老不可怕,可怕的是百多都老帶著手下一起。

    而且,鼎越大,說明勢力越大,擊鼎之時前來相助的別家都老就越多。

    這口銅鼎足有一人多高,起碼千斤之重,足見德旺的財富和實力有多強。

    「怎麼沒擊鼎求援?」唐奕看著銅鼎問道。

    德旺倒也光棍兒,「沒來得及...」

    嶺外的人惡是惡,但是生性爽直不會說謊,確實沒來得及敲就被曹覺那幫閻王給拿下了。

    唐奕笑了,嗔怪地瞪了一眼曹覺,「怎麼不讓他敲?」

    曹覺沒什麼,施雄和德旺可不淡定了。

    施雄心裡隱隱覺得不好,這個癲王又要搞事。

    而德旺還不知道唐奕的瘋勁兒,只道這個漢人王爺狂的沒邊兒。

    要是給他機會擊鼎,那結局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不想,他這還沒吐槽完,唐奕已經貼到了他臉前。

    「去......」

    「敲鼎。」

    「啊?」德旺沒聽清。

    「敲鼎?」

    他讓我敲鼎求援?他是不是瘋了!?

    「去!」唐奕又說了一遍。「敲鼎。」

    「把你那些狐朋狗友都叫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3
第754章 發瘋和撒錢

    「去!擊鼎。」

    ......

    德旺都聽傻了。

    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哪兒蹦出來這麼一個妖孽?

    擊鼎傳音在嶺外那就相當於軍中戰鼓,號令一響,四面八方的都老勢力必要提刀來援,聲勢甚大。

    做為南島最大的都老,德旺的鼎可不是隨便敲的。

    他的鼎一響,路遠的尚需口口相傳費些時日,而涯州方圓所至,半日之內必盡數來援,城裡的幾大都老更是一刻鐘之內就肯定能殺過來。

    德旺剛剛是沒機會敲,讓曹覺等人殺了個錯手不及。現在倒好,這瘋子讓他敲?真當這裡是中原治下,王公貴胄無法無天了?

    「你敲不敲?」

    德旺還沒緩過來,唐奕又是逼問一句,大有再不敲就動刀砍人的架勢。

    德旺斜眼看著唐奕,「鼎一響,你今天出不了涯州。」

    「......」

    這句倒真讓唐奕挺意外,不由咧嘴笑了。

    「你還挺有意思,好心提醒?還是真有這自信?」

    德旺坦然道:「都有!」

    「我敬你是條漢子!同時,我也很自信,鼎一想,你出不了涯州。」

    「敬我?」唐奕更不懂了。

    「敢在涯州撒野的漢人......還沒有。」

    唐奕一攤手,「那現在不就有了?」

    「老二!」

    「幹嘛?」曹覺提著島刀就過來了。

    「他不肯敲鼎,你幫幫他。」

    「得勒!」

    曹覺應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德旺。

    「你特麼敲不敲!?」

    手腕兒一翻,刀身翻個兒,猛的掄起刀背兒就砸了個去。

    「啊!!!」

    一刀背兒正砸在德旺肋間,登時一聲脆響,伴隨著德旺的慘叫。

    「你幹嘛?」唐奕目瞪口呆地看著曹老二。

    「啊?」曹老二也有點懵。「幫幫他啊!」

    會錯意了?

    「我讓你幫他敲鼎,誰讓你打人來著。」

    「呃......」曹老二一窘,還真是會錯意了。憨憨地撓頭「還以為......」

    「以為個屁!趕緊敲鼎!」

    好吧,曹覺聽話的乖乖去敲鼎了。

    「真是殺紅眼了。」唐奕嘟囔著,吩咐施雄。「叫人來瞅瞅傷,我還挺喜歡這人的呢。」

    ......

    德旺聽罷,沒有一絲欣慰,反倒暗自哀嚎。

    忍著巨痛,無語問蒼山......

    這都是什麼人啊?

    天殺的德拉海!挨千刀的查幹!都幹什麼吃的?怎麼就把這麼個瘋子放到了涯州?

    ......

    ——————————

    鐺!

    鐺鐺!!

    鐺鐺鐺......

    那銅鼎一人多高,實心足銅所鑄,用銅錘敲起來,比開封相國寺裡的初鐘還響,震得人腦仁兒嗡嗡作響。

    別說一個小小的涯州城,就連城外都聽的真真切切。

    ......

    鼎鳴一響,施雄也算是看明白了,沒有最瘋,只有更瘋!

    這位癲王殿下這是要來一個守株待兔,把涯州的都老都招來啊,怪不得剛剛說要今天一併解決。

    可不是一併解決?這瘋子連挨家攻打都懶得跑,想來個一鍋燴。

    心知躲是躲不過去了,忙招呼手下小心戒備。還不忘暗中吩咐,.一會兒別往前衝,讓那幫『活閻王』打頭陣就行了。

    可惜,施雄多此一舉了,曹老二本來也沒打算把施雄放在前面。

    雷州水軍按說不算太差,周邊海域盜匪橫行,起碼實戰經驗還是有的,不是內陸諸州那種純粹的苦力廂軍。

    可是,他們這樣子看在曹覺等人眼中,卻還是差太遠了,連閻王營的新兵都不如,還指望得著嗎?

    再說,德旺的碉樓牆高院深正適合防守,把院門一開,那就是進來一個死一個。只要來援的人馬不是有組織的一起到,曹覺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一波一波的來,純粹就是填鴨送死。

    鐺鐺鐺......

    銅鼎錚鳴不止,整個涯州城瞬間沸騰,就連看慣都老大族爭鬥的涯州城民也都驚愕側目。

    那可是德旺都老的鼎鳴,看來不是小事。

    而城中的幾家都老聞之,立時整頓人手,向德旺家殺了過去。

    有一營宋軍入城,這事兒大夥兒都已經知道了。現在德旺鳴鼎,說明宋軍就是奔著他們來的。

    涯州已經五六年沒有宋兵駐守了,現在想插進來?

    沒門!

    大不了反他娘的,又不是沒幹過。

    在他們眼裡,南方的宋兵都是花架子,別說就來了一營,就是一廂也不懼怕。

    可是,帶人衝到德旺門口一看,中門大開,沒看見德旺,倒是真有宋兵在內,還沒有一營,只有五十人隊的一伍。

    那還怕他做甚?

    衝!!

    於是......

    等人衝進院子,唐奕一聲令下,「關門,留大不留小!」

    曹覺、秀才立馬關門、放狗......

    來勢洶洶的一隊帶刀勇士立時成了圈裡的肥豬,只待挨刀。

    這位來援的都老本來也姓德旺,後來改了漢姓「黃」。還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被刀架在脖子上,手下人馬更是一個一個被斬殺。

    黃都老一見院中除了漢人一個德旺的手下都沒有,立馬知道壞事兒了,掉到人家的圈套裡來了。

    可是後悔已經晚了,被押到後堂才見德旺一家老小五花大綁蹲作一團,立時眼眶欲裂地瞪著德旺。

    「德旺害我!既已成擒,何要鳴鼎設伏?」

    德旺一翻白眼,有苦說不出。

    「不是我敲的......」

    「不是你?」黃都老下意識回頭一望,正見漢人首領命人接著敲鼎,接著把門打開。

    一聲哀嚎:

    「漢兒奸猾,果不足信!」

    說什麼都晚了,黃都老只能和德旺做伴。

    接下來沒過多一會兒,猛欽都老、施都老、查陽都老、阮都老......

    一個個都來和德旺,還有黃都老做了伴兒。

    等胡思都老來的時候,德旺已經麻木了,開口打著招呼:

    「來了啊!」

    啊噗!!!

    胡思差點沒吐血,什麼叫「來了啊」?

    讓德旺這廝坑死了!

    ......

    ————————

    至此,涯州城的七大都老只半天就讓唐奕辦了個乾乾淨淨,有一頭算一頭,全在這兒捆的結實。

    「施雄!」事辦完了,唐奕立馬吩咐施雄。

    「屬,屬下在!」

    「遣一都兵將把德旺家小,還有幾位都老押到船上去,餘者掃蕩各家!」

    「老規矩,連大帶小一個都不能少!」

    「屬下遵令!」

    施雄現在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那叫一個服貼。

    真是開眼了,說一天解決,決不拖到第二天啊!

    才半天工夫,那幫活閻王就像不知疲憊的殺人機器,幾乎把涯州城裡能拿刀的男爺們兒砍光了。

    現在,那幫人眼睛裡冒的都是紅光兒,施雄怕自己稍有怠慢也得做了他們的刀下鬼。

    而他手下的兵看曹覺等人的眼神那才叫精彩:既恐懼,又崇拜。

    這特麼才叫兵!

    可是,卻沒有人想成為這樣的兵,因為他們無法想像這些人都經歷了什麼才練就了今天的嗜血。

    大氣都不敢喘地進到內堂押人。

    ......

    七大都老一出來,縱使是德旺這樣硬氣的人物也覺頭皮發麻,腿肚子一陣陣的轉筋。

    院中儼然就是一處修羅道場,每一寸石板都是殷紅之色,每一個人都是血染的修羅。

    得虧德旺的碉樓夠大,不然院角的那幾百具屍首就把把院子填滿了。

    黃都老幾乎站立不住,看著那五十來個血葫蘆一樣的活閻王,黃都老半邊身子墜在德旺的胳膊上。

    「德旺都老.....你到底招惹了什麼人啊?」

    德旺差點沒哭出來,我誰也沒來得及招惹啊!

    絕望的被施雄押著,向前邁著步子。

    大宋癲王他算是見識了,看來這涯州是要變天了。

    行去碼頭的路上,德旺還在想,當初從興化軍支度推官那裡購入那批軍械,答應幫那個漢官一個小忙的可不止自己,德拉海、查干也都在其中。

    可是,這個癲王一路從瓊州過來,怎麼這麼順當?上岸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他......

    不會是德拉海、查干和他一樣,也被這個癲王給拿下了吧?

    ......

    果然。

    剛上癲王的船就看見德拉海和查干跟一癱爛肉似的窩在那兒,和著那個瘋子是走一路抓一路。

    查干和德拉海一見德旺,也是打著招呼:

    「來了啊......」

    啊噗!!

    這回輪到德旺吐血了。

    ....

    ——————

    另一邊,唐奕吩咐曹覺就住在德旺家了,接著敲,誓要把方圓百里的都老抓個乾乾淨淨。

    曹國舅一聽,不干了。

    陰沉著提醒道:「大郎,莫要搞得太大!」

    「今天是殺了涯州都老一個措手不及,一但時間長了讓他們反過勁兒來連成一氣,咱們可只有千多人,老二他們也就沒這麼神勇了!」

    唐奕聞之,一絲擔憂都不見顯露,冷笑一聲:「連成一氣!?做夢!」

    說著,大步邁出德旺碉樓。

    街上,涯州的尋常百姓已經把德旺家圍滿了。

    這麼大的陣仗,折騰了半天,不好奇才怪。

    一見那個華服漢人從都老家出來,不由都連退數步。這人連都老的人都敢殺,連都老都敢抓,順手殺幾個百姓更是不在話下。

    唐奕環視眾人,入目依然是木訥、漠然......只是比剛剛多了幾分恐懼。

    「從今天開始......」唐奕高聲大喝,試圖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涯州沒有都老,只有癲王!」

    「殺人者斬!枉法者罰!」

    「聽懂了嗎!?」

    「......」

    「......」

    下首一片默然。

    多數黎人是聽不懂漢話的,就算少數能聽懂的也不敢接話。

    唐奕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話放出去了,總會傳播開來。

    「兩日之後,城中各都老之家中門大開,任取三日!」

    「但是,兩日之內,擅動者斬!」

    「這句......聽懂了嗎?」

    ......

    「真的嗎?」

    有人終忍不住誘惑,怯怯地問出聲兒。

    唐奕淡然一笑,「唐瘋子,從來不騙人!」

    嗡......

    底下頓時炸開了鍋,低聲議論起來。

    任取三日?

    也就是說,隨便拿?

    涯州百姓被這些都老盤剝甚苦,現在讓他們自己去都老家裡白拿,不懂漢話的聽了懂漢話的人的翻譯,霎時也議論開來,使得場中聲音更大。

    直到場中聲音漸弱,唐奕方徐徐開口道:「得了我的好處,是不是也得幫我辦點事啊?」

    「......」

    場中又是一肅。

    有人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壯著膽子道:「貴人千金之軀,哪用得著咱們這些苦主兒?」

    唐奕又笑,儘量謙和:「以後咱們就是鄰里,哪有用得著,用不著的說法?

    「幫我傳個話兒,不分苦主兒不苦主兒。」

    「傳什麼話?」

    「傳話給山裡各部的黎峒兄弟,兩天之後一併來城中分財!」

    眾人呆楞,連山裡的部族也有份?

    唐奕見眾人無聲,只得又道:「放心。」

    「不讓你們白跑,誰去送信,回來可以到我這裡領一貫宋錢。」

    「有一個算一個,去多少人,回來我就發多少人!」

    眾人還是沒懂,這個漢人為什麼要請山裡的部族也來分錢?

    不過,一聽送信就有錢拿,自然樂意。

    只要是尚有腳力的,全都一窩風的撒了出去,以涯州為中心向各方奔走傳告。

    只一天時間,方圓百里之地皆知涯州都老已除,大宋癲王駕到,要給大夥分錢糧。

    尋常百姓還好,主要是山中的黎峒部族,一人來報不信,兩人來報生疑,三五人十人來報卻是不信不行了。

    他們靠著山中物產為生,可是賣到城中卻被都老盤剝,得利極薄,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

    現在,癲王要散盡都老家財,怎可錯過?四面八方的黎峒苦主兒立時拖家帶口地往涯州趕。

    甚至一些在海南討海飯的疍民也是破天荒地上了岸,看看能不能從中得到一些實惠,哪怕背回一小袋稻米也是好的。

    ......

    ——————

    撒錢......

    曹佾現在終於知道吳育老頭兒所說的這個「撒錢」到底是什麼含義了,確實不是自己的錢不心疼啊!都老之家積攢了幾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家財,唐奕是準備一天時間全給他撒出去。

    至於剛剛他說的什麼「連成一氣」......

    誰還嫌命長,敢連成一氣?

    只這一招,唐奕就把涯州百姓,還是山中部族拉攏到了自己這一邊。

    從前沒人撐腰,都老大族還能壓著他們。現在有了癲王這個硬人撐腰,又有財錦在前為餌,到時候,反唐奕就是反所有黎峒百姓,就是不給他們活路,他們就要和誰拚命。

    曹佾就納悶兒了,唐奕這都哪兒學來的損招兒?拿別人的錢慷自己之慨.

    不過......

    「你可悠著點!」曹國舅又開始患得患失。

    「分習慣了,等以後沒得分了,小心他們來分你!」

    「分啊!」唐奕訕笑道。「我巴不得整個海南的幾十萬黎峒都貼到我身邊分食呢。」

    以後的大宋什麼最值錢?

    人力!

    就大宋這點人口,根本不能兼顧農業和工業的雙向需求。所以,這幾十萬黎峒要是真能為唐奕所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4
第755章 野蠻只是一種生存方式

    回頭再說船上的德拉海、查干和德旺等人。

    德拉海沒進城,當然不知道城裡都生發了什麼。不過,這癲王殿下去了半天才把德旺抓回來......

    朝德旺豎起一個大拇指,「不愧是大島第一都老,竟可堅持半日之久。」

    德旺老臉一紅,可沒當這是誇讚。

    實際上,他連一柱香都沒挺過去就被人拿下了。後面,又是敲鼎,又是廝殺,都是那個瘋王一手操辦的。

    撇嘴瞄了一眼德拉海。

    「不愧是瓊州一霸,被打成這樣,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你!」

    德拉海氣了個半死,這人怎麼不識好歹呢?

    這時,昌化都老查干卻是面容不善地瞪了一眼德旺,對德拉海出聲兒道:「老哥多餘了吧?人家是德旺,何曾眼裡有你這個瓊州德拉海?」

    查干是唐奕路過昌化時,捎帶手給擼了過來的。

    這傢伙骨頭軟,是苦頭吃得最少的一個。幾乎是刀還沒架在脖子上,就鼻涕眼淚全出來了,曹老二想下狠手都有點不忍心。

    加之昌化不像瓊州比鄰內陸,也不像涯州有海貿之利,所以,算是個實力微末的存在。而且,昌化與涯州接壤,還受過德旺的鳥氣,自然對德旺沒什麼好感。

    所以,查干很有當「黎奸」的潛質。

    現在,德旺吃癟,和自己一樣成了階下之囚,不逞幾句口舌之快,他就不是查幹了。

    「現在,癲王殿下威臨涯州,我看啊......」查干繼續陰陽怪氣。「某些人就洗乾淨脖子,等著挨刀吧!」

    「老東西!」德旺哪受得了這氣。「我現在就弄死你,走在我前面!」

    「好了好了。」德拉海好言相勸。「咱們的命運都掌握在癲王手中,又何苦自相殘殺呢?」、

    德旺悶氣不已,他對查干和德拉海都沒什麼好感。

    瞪著二人,「要挨刀一塊挨,你們也好不到哪兒去!」

    ......

    德拉海不與他置氣,默不作聲的與查干對視一眼。

    他倆和德旺他們可不一樣,他們沒被抄家,也沒被抓親眷。

    再說,癲王要立足的是涯州,與昌化和瓊州離的遠著呢。癲王說了,只要聽話、懂事兒,一年就放他們回去的。

    這時,鐺鐺鐺的擊鼎之聲再次從城中傳來。

    德旺臉色一白,駭然出聲:「他到底要幹什麼!?」

    德拉海玩味一笑,「還看不出來嗎?癲王是要把涯州的都老一網打盡喲!」

    ——————————

    德拉海只說對一半,唐奕不但要一網打盡,而且要讓他們傾家蕩產。

    ......

    兩天之後。

    站在船上就能望見涯州城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到處都是人。

    德旺看得肝兒都在顫。

    現在城裡聚集了涯州方圓百里的黎峒百姓、沿海疍民,還有山越部族,得有幾萬人之眾。

    一天?那個瘋王說讓這些窮鬼白拿上一天!

    哪用得上一天!?

    最多一個時辰,他苦心經營之下攢下的家底,就得被這些窮鬼搶光了,估計大門板都得讓他們卸走吧?

    查干看的那叫一個舒心,這回德旺徹底成窮鬼了,看你還怎麼囂張得起來!?

    ......

    而另一邊,曹佾、潘豐卻是心驚膽顫的緊。

    「他們不會收不住把咱們也給搶了吧?」

    二人的擔心不無道理,民潮如虎,稍有人煽動,真的是什麼都幹得出來。

    唐奕聲色厲斂地瞪了二人一眼。

    「在船上你怕甚?」

    好吧,他也有點虛。

    玩兒大了?這場面確實有點嚇人。

    ......

    確實沒想到,海南的黎峒百姓「實在」到這個份兒上。真是一點不含糊,四歲到四十歲(五十歲以上基本活不到。)只要能動的,都來了。

    「讓船工解了纜繩,隨時戒備,稍有不妥,立刻離岸!」

    「......」

    曹佾一翻白眼,和著你也有一怕?

    回頭掃了一眼身後,「那這群都老怎麼辦?」

    這兩天,曹覺又抓了七八個。涯州周邊的惡霸一個都沒剩下,連上家眷,得有好幾百。四艘船都塞滿了,眼瞅就裝不下了。

    唐奕聞之,不放心地又瞅了一會涯州城,這才收拾心思。轉身看著一幫從前不可一世,現在卻如同蔫蘿蔔一船的「都老們」。

    眾人本來看著城中的情勢心中正在滴血,數十年累積的家財轉瞬就沒了,恨不得把唐奕和那些苦奴的生吞活剝。

    可是,那個瘋子真的一回頭看過來......

    登時都腦袋一縮,連看都不敢看唐奕一眼。

    這瘋子就不是漢人,太狠!

    「琊琅灣是誰的地盤?」

    「琊琅灣?」

    眾人一怔,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其中一個都老顫巍巍出前一步,「是某的治下。」

    「你的啊......」唐奕喃喃複述,給曹覺遞了個眼色。

    曹覺一挑眉頭,立馬就懂了,上前一步,右手在腰間一撈。

    鏘!!噗......

    「啊!!殺人......」

    一眾都老本能驚叫,隨之又緊閉其口,生怕把後半句叫出來。

    這兩天,他們已經被唐奕殺出魔障了。

    唐奕淡淡地看著已經趟在地上的屍體,「現在,是我的了!」

    「......」

    「野豬島是誰的地盤?」

    「......」

    誰這會兒吱聲,誰腦子有病。

    「沒人認領嗎?」唐奕疑然出聲。「那也是我的了。」

    「嗯嗯嗯!!」一眾都老點頭如搗蒜。

    「那東、西洲呢?」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唐奕終於神情一緩,暢快大笑,「早說嘛!」

    「我還是很講道理的,只要聽話,保你們有吃有喝,日子過的比以前還舒坦。」

    「......」

    包括德旺在內的一眾都老心道,信你才有鬼!家都被抄了,現在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已經是萬幸了。

    「德拉海。」

    唐奕一聲招呼,立時從都老堆裡躬身出來一個小老頭兒,正是瓊州都老德拉海。

    貓腰行至唐奕面前,「殿下有何吩咐?儘管交待小老兒便是。」

    神情那叫一個諂媚,態度那叫一個謙卑。

    唐奕滿意的點了點頭。

    「把規矩給他們說一遍,以後你就是他們的頭人。」

    「那我呢?」

    沒等德拉海說話,卻是查干從人群裡又顛兒出來。

    「癲王殿下忘了給老夫安排差事了。」

    「你啊......」

    唐奕略一沉吟,「那你就管家眷吧。」

    查干聞之大喜,「謝殿下賞識!」

    ......

    「呸!」德旺暗淬一口。「奸徒!」

    可惜,不等他繼續吐槽,岸上有了新的動靜,別說德旺,連唐奕都嚇的不輕。

    「百姓朝碼頭這邊來了!」

    潘豐驚駭大叫。

    果不其然,那幫黎人已經搶瘋了,把都老之家搬了個精光還不算,卻是湧出城門,朝碼頭這邊來了。

    「拔錨!快!快拔錨!」

    曹佾高聲呼喝,這要是讓幾萬人堵在碼頭裡,曹老二的人就算再勇,也不夠這些人塞牙縫的。

    船上登時亂作一團,查干和德拉海在這個時候還不忘到唐奕身邊讒言幾句。

    「殿下還是太心慈手軟,這些窮鬼見錢眼開,怎會記得殿下的恩情?」

    唐奕則是深鎖眉頭,若有所思。

    「先等等!」高聲吩咐船工。「離岸五丈,靜觀其變。」

    「你幹嘛!?」曹國舅瞪著眼珠子。「不要命啦?」

    只聞唐奕沉吟道:「等等看,不像是來搶的。」

    一個個手裡並無兵刃,倒是抱著大包小包的財物,而且來的也不快,不是衝過來,而是走過來的。

    ......

    曹國舅穩了穩心神,仔細一看,「好像真不是來搶的......」

    臉色一變,「不過,還是穩妥些的好,先把船開到海上再說。」

    唐奕搖頭,「不用。起了錨,要走隨時能走!」

    「可......」

    曹佾一邊看著岸上的情形,一邊還想再勸,只是只出一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發現,朝著碼頭而來的百姓之中,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個黎峒幼童。

    至多不過七八歲的樣子,雖然皮膚曬得黝黑,可是一臉稚氣未脫。

    渾圓的小臉揚著笑意,白白的細牙與黑膚映襯嚴明,懷裡還抱著一隻大公雞,顯然是剛從都老之家搶來的。公雞個頭很大,佔了那幼童的整個胸口,讓他跑起來顯得十分笨拙。

    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讓曹國舅怎麼也沒法與劫掠之事聯繫到一起,怔怔地看著那孩童往碼頭跑來。

    ......

    那孩子跑的不快,堪堪突在萬人之前,卻是極為顯眼。臨近碼頭,船上的眾人甚至能看見小孩額前的細汗。

    那隻大公雞對他來說,並不輕鬆。

    終於。

    孩子跑到了碼頭上,因為癲王的船已經離岸,上不得船去,孩子左右看了看,把大公雞往岸邊一放。

    然後。

    「阿爺說你們是我家的恩人,讓峒嘎有飯吃......」

    「這只大雞送給恩人解饞。」

    「......」

    船上。

    肅穆無聲,連船工水手都停下動作,手中的帆繩默然滑落,怔怔地看著那岸上的孩子。

    滿耳都是那稚氣、清脆、飽含深情的呼喊。

    這還沒完。

    小孩剛到,又是一青年漢子到了船前,在大公雞的旁邊放下一串海珠。

    「¥%@」

    說的什麼眾人聽不懂,想來應該和那孩童一樣,儘是感激的話。

    後來。

    一個黎婦......

    一個老甕......

    一個疍民......

    都是把搶來的東西分出一點,放在船前。

    少的,只搶了百多銅錢,卻也分出三五枚。

    多的,海珠、金銀,自是慷慨。

    雜的,臘肉醃菜、陶盆木碗,什麼都有。

    ......

    最後。

    一個滿面刺青的健碩老漢一身皮裙皮褡,顯然地位不低,親手把一張豹皮放在岸邊。

    「嗯公懲治都老,為涯州除去一霸,是我山越黎峒的恩人!」

    「小老兒嶺曲黎峒族長,在這裡,給恩人磕頭了!!」

    說著,老漢當真拜到,衝著四艘大船重重下拜。

    「給恩公磕頭了!」

    「給恩公磕頭了!」

    ......

    隨著老漢一拜,岸上萬人匐倒,山呼海嘯一般的激動拜服。

    「......」

    「......」

    ......

    大船之上,鴉雀無聲。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

    更沒想到,以彪悍、野蠻著稱的嶺外蠻夷還有這麼細膩的情感。

    唐奕看了一眼曹國舅,這貨的眼睛裡竟然閃著晶瑩,亦被眼前之景所感。

    「世人只道南獠野蠻,卻不知再野蠻的人也終究是人,也有淳樸、憨直的一面。」

    「野蠻,只不過是他們的生存方式,可是本性與中原、與漢人,是沒什麼區別的。」

    吳育此時也行至船邊,看著岸上久久不語。

    最後,老相公長嘆一聲:「人之初,性本善啊!」

    說完,背著手轉身欲走,不去看向船下。

    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大郎啊,你要是能把這嶺外荒蠻之地變個模樣,讓這些不是大宋治民的治民有衣有食,那也算功德無量了。」

    ......

    唐奕聞言笑了,竟朝吳育深施一禮,「定不辱命!」

    禮罷,唐奕直起身子喝醒眾人:

    「來人。」

    「靠岸,請這位老人家上船一敘!」

    ......

    ————————

    一天之後。

    唐奕的船隊已經離開涯州城,沿著海岸向他昨天剛「搶」來的那塊地——琊琅灣駛去。

    「為什麼偏偏選這個琊琅灣?」

    曹佾都快成好奇寶寶了。他現在是深深體會到,和唐奕出門那是多麼的可怕的事情。

    同時,也深深佩服起吳育來。這老頭和唐奕出去了三次,沒被嚇死真的是不容易。

    現在,吳育是已經練出來了,輪到他時時心神不寧,不知道唐奕又要起什麼妖蛾子了。

    「涯州城你都拿下了,有城你不住,非得去什麼琊琅灣那個大荒地?」

    「我喜歡啊。」

    唐奕打著機鋒,「哪兒自在就去哪兒,不行啊!?」

    曹佾聞之,翻著白眼。他問過了,琊琅灣在涯州城的東面,可是不近。

    陸路穿山過嶺得走上整整兩天,近兩百里的路途。海上不繞,也得大半天。

    跑那麼遠,圖什麼?你喜歡個屁!

    ......

    呵,理由還真是唐奕就喜歡那兒。

    船行至下午,轉過一處半島,立時一個巨大的海灣呈現在眾人眼前。

    兩山抱一谷,兩山抱一灣。

    兩條蒼翠無比的山脈就像伸到海裡的兩條玉臂把海灣抱在懷中,景色絕美,世上罕有。

    曹佾就納悶兒了,唐奕這是來過?怎麼就知道這個琊琅灣有如此勝景?

    不過,一想也就釋然了,這還真是唐奕的風格。

    想想回山,也是兩山夾谷,俯視汴水,和這裡的格局很像。

    他好像就喜歡這種調調吧!

    而唐奕看著眼前的海灣,心神大暢,不由朗聲道:「琊琅灣這個名字有點一般。」

    「要不,改個名字吧。」

    「改什麼?」

    唐奕揚起嘴角,「要不,就叫......」

    「亞龍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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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野豬島的重要性

    亞龍灣、野豬島,加上東、西洲兩島,三個小島就像是三顆明珠,被亞龍灣抱在海灣之中。

    至於為什麼琊琅灣要改名叫「亞龍」,眾人不得而知,只道是唐奕一時興起罷了。

    把眾人叫到一起,「我是這樣設想的。」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這裡就是第二個回山、第二個鄧州,唐奕要紮根於此,現在已經急不可待地開始規劃了。

    「在海灣谷地辟荒為田,用作試驗之用。」略一思索。「這島靠近海灣,土地不一定適宜耕種。」

    「但是沒關係,只取少量開闢即可。等咱們掌握了整個海南大島,再向島內開闢就好。」

    又一指海灣東面景色最為秀麗的所在。

    「在東面海岸建房子,未來的新涯州城就以此處為中心,向谷地輻射。」

    曹佾實在忍不住問道:「我還是不理解,何必新建一座城?回山那麼大點的一個地方,咱們前前後後動了多少土木,耗費了多少年,才具規模?」

    「你不會是真想在這裡紮根,再也不回中原了吧?」

    唐奕搖頭,「取現在涯州古城之便,當然省事兒不少。可是,一定要在這裡建城!」

    「為什麼啊?就因為你喜歡?」

    唐奕揚起嘴角,抬手指向海灣之中的小島。

    「你看野豬島的位置。」

    曹佾一怔,順著唐奕手指的方向看去,眾人也被唐奕引著朝那邊看去。

    范純禮特意向前擠了擠,「這裡面有何玄機?」

    這些天可把他憋壞了,唐奕到了海南,行的都是打打殺殺的事情,范老三再怎說也是「文人」,想摻合也摻合不進來,只得和民學的一眾人等窩在船上,可算有一件事兒能讓他出點力了。

    可是看了半天,他也沒看出這個破島有什麼讓唐奕另眼相看的地方。

    大夥兒也沒想出來。

    「位置,看位置!」唐奕再一次強調野豬島的位置。

    位置?

    野豬島的位置確實特別,就位於海灣正中偏東一點的地方。如果細說,這個島三面被海灣包圍,唯一面向大洋的一方還被東、西洲兩個島阻隔。

    說起來,有點像事俗家庭中的『老幺兒』被上輩捧在手心,外面又有兩個長兄守護。

    可這又說明什麼?

    唐奕解釋道:「如果在亞龍灣東西北三個方向的山崗上設立據點,阻隔陸地上進入亞龍灣的道路。」轉頭再指東西洲兩島。「在這兩個島上興建港口,駐紮水軍,那麼這個野豬島......」

    ......

    「那這個野豬島可就誰也上不去了。」曹覺替唐奕把話說了出來。

    真如唐奕所指,不需要太多的兵力,整個亞龍灣將為一個「內灣」,地處中心的野豬島更是絕對的安全可靠,誰也進不來,誰也靠近不了。

    「對!」唐奕猛一擊掌。

    「這樣一來,這個野豬島完全與世隔絕,誰也別想知道我在島上幹什麼!」

    ......

    「不是。」曹佾有點發虛。「那你到底要用這島幹什麼啊?」

    「你不會就為了這麼個島,而非在這個荒郊野地建一座城吧?」

    呵呵,唐奕還真是因為這麼個島,要在這裡建一座城。

    至於用野豬島幹什麼,曹佾不知道,范純禮也不知。

    如果祁雪峰在此,他一定會知道。

    唐奕要是這裡建立新的試驗室,一座超越時代的燈塔,或者說,是大宋工業爆發的第一塊基石。

    ......

    之前就說過,唐奕對於把後世的科技引入大宋一直抱著十分謹慎的態度。所以,他一定要找一個萬全的所在,才可以放手為之。

    否則,萬一有人覬覦,把一些東西弄了出去,他真的不敢相像那會是怎樣的後果。

    .....

    ————————

    曹國舅勸不了唐奕了,但唐奕也說服不了他。直到最後,他也沒覺得在這裡新建一座城有什麼必要。

    而潘豐此時卻出聲提醒:「大郎所要弄的這個工程可是不小。」

    言下之意,這裡不是開封,有的是工匠、民夫任你驅使。當初,在回山挖河灣、建立街市,那可是官家鼎力相助,調撥災民為徭役,才幹成的事情。

    「你哪兒來的那麼多人手?」

    唐奕一揚下巴,「那不就是?」

    「他們?」

    潘豐順著他所指看去,正是施雄押著的那一船都老和家眷。

    「就算能幹活兒,也才幾百人而已。」

    「別急嘛,人手總會有的。」唐奕故作高深的一笑。

    「有錢能使鬼推磨!」

    潘豐聽的直撇嘴,「這鬼地方,有錢都沒地方花去!」

    唐奕則道:「放心,明天......」

    「明天推磨的鬼就到了。」

    .....

    ————————

    唐奕可沒說大話,這一晚眾人沒有上岸,又在船上將就了一宿。

    第二天剛起來,就見岸邊有人。七八個刺面的黎人已經等在岸上,顯然是衝他們來的。

    ......

    唐奕立時讓人放下小船登岸,朝那幾人迎了過去。

    還沒到近前,就拱手施禮,「炎達族老來的真快!」

    來人正是前天在碼頭上的那個刺面老漢,名叫炎達,嶺曲部族長。

    昨天一早,這老漢與唐奕同時從涯州出發,只一天一夜就到了亞龍灣,顯然是連夜趕路才有這樣的速度。

    「昨日還不如與奕同船,倒是省了您老人家的體力!」

    炎達的年紀要是放在中原,可能還算不上「老頭兒」,算起來比潘豐還要小上不少,只有四十出頭兒。可嶺外環境惡劣,人很少有活過五十歲的。為討生活,終年勞累,卻是顯老。

    一聽唐奕的客氣,炎達爽快地一擺手,「山裡的漢子不下海,海裡的魚兒不上岸,這是老天的規矩,破不得。」

    唐奕訕笑,卻是無從反駁。

    黎峒山民淳樸耿直,和他們不能用世俗常理論事。你要是和他說出什麼不同的意見,這老漢非和你爭個面紅耳赤,要殺人不可。

    炎達直來直去慣了,卻是不想與唐奕爭什麼走哪兒來的問題,反正我已經來了,你管我哪兒來的?

    「殿下還是直說吧,那天說賞咱全族老小一口飯吃,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唐奕立馬篤定回答。

    那天把炎達請到船上,費了牛勁才把這老漢忽悠到亞龍灣來,為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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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漢人的姐兒這麼貴

    炎達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山裡人,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烤豬肉,去過最大的城鎮就是涯州城,見過最有錢的人物就德旺。

    可炎達也絕對是一個實成的山裡人....

    突然來了一個中原的王爺,鬥倒了都老,還分好處與黎峒百姓,炎達感激他....

    現在這個王爺又說給他全族一口飯吃....雖然不太信這種好事有一還有二,可是還是忍不住來這裡看看。

    現在唐奕一個勁兒的跟他套近乎...他哪有心思陪著?

    直入主題,把問了無數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這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唐奕回答的也是乾脆。為了把炎達忽悠到亞龍灣,前天唐奕可是廢了牛勁了....就差沒動手用綁的了,又怎麼可能不是真的?

    還是那句話。

    未來的大宋什麼最貴?人力!

    別看炎達現在為了一點部族生路,幾乎頭髮都愁白了,四十出頭兒看著比吳育還老。

    可是在唐奕眼中。這老漢手裡有數千勞動力還在山裡抓豬攆兔子!簡直就是暴遣天物,浪費啊!!把這些人給唐奕,絕對比留在山裡自生自滅有用的多。

    既然炎達不繞彎子,唐奕也就直說了。

    「老哥交句實底吧,你族中有多少人?」

    炎達略一思索「能動的...大概得有七八千!」

    「還有不能動的?」

    炎達憨然一笑「剩下的都是未滿十歲的山娃子了,不能算人口。」

    山裡的黎人,過了十歲就算成年,就要進山討生活。十歲以下不算勞力。

    這裡面炎達沒提老人...因為黎人沒有青壯和老人之分!活動死,幹到死。

    七八千...唐奕低頭沉吟「還是太少啊...」

    「呵,不少了。」炎達頗為不憤「島上靠南邊的寨子,除了五指山的索切部,就屬我炎達的寨子大!」

    「那行吧...」唐奕也深知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慢慢來。

    「把你的七八千人都帶到這裡來,給我幹活!」

    「呵...殿下口氣可不小呢。」炎達更是不信了「你哪養得起七八千人?」

    「德旺都老都養不起俺們這麼多人!」

    「哈....」

    跟著唐奕下船的曹佾、潘豐等人立時忍不住大笑出聲。

    拿唐奕和德旺比.....虧這老漢想得出來。

    炎達又不傻,一看眾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話說岔了,試探道:「怎地?殿下比德旺都老還有錢?」

    「哈哈哈哈....「

    眾人笑的更是大聲,曹佾握著肚子,眼睛都笑的睜不開了。

    「這位老哥哥...德旺就在船上,一會兒您把他叫過來問問,看他敢不敢跟唐子浩比有錢...」

    「啊?」炎達好像聽到了什麼驚天的大事兒:「真比德旺有錢啊....」

    「老人家...」范純禮亦是大笑不止:「你面前這位唐子浩,乃是大宋首富的不二人選。」

    別說是島上的一個都老,就是中原富族,也沒人敢說比唐子浩有錢...」

    「就德旺那點家當...還不夠他逛一趟窯子的花銷....」

    這還真不是誇張....昨天賤純禮閒的難受,問過德旺,這一遭讓唐奕給分了多少家產。

    德旺肉疼的不行,說是他祖孫三代做涯州都老首尊,攢下的折六七萬貫宋錢的家財都讓唐奕給分了....

    六七萬貫....唐奕去趟凝香閣,一扔就是十萬!人家還不屑一顧,可不是不夠他逛一趟窯子?

    可是沒想到,炎達聽後,下一句話更是讓人爆笑不已...、

    「我地娘啊...你們漢人的花姐姐咋那貴呢...」

    「哈哈哈哈哈!」

    ....

    唐奕是哭笑不得的直搖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賤純禮,這貨也是個人才了,什麼事都能讓他聊跑偏了。怎麼又弄到姐兒身上去了。

    緩聲對炎達道:「族老別聽這腌臢之人胡說....中原的花姐姐可沒有那麼貴的....」

    「總之,你只要相信,別說你一個嶺曲部,就算再來十個嶺曲部,我也養得起!」

    「那來了幹啥?總不能讓你白養著吧?」

    ....

    「這個不急...」不等唐奕搭話卻是曹國舅接過了話頭兒,「炎達族老可以先在這裡住上幾天看看,一來看看這個唐子浩有沒有實力養你這一族,二來也等等我們。」

    「我們也要仔細思量一番,看看這個海灣要怎麼建設才好。」

    「總要規劃一番,哪裡建房,哪裡開荒,卻是不能馬上就定下來的。」

    「行!」炎達倒是痛快,這麼大個事兒,可不是一時就定得下來的。

    ...

    ——————

    「你攔我做甚?」

    等炎達帶著本部的幾個青年去找地方落腳,唐奕才有機會與曹國舅說話。

    依著他剛剛就把事兒定下來了,讓炎達回去帶人過來,早有人來,早動工不是?

    曹佾無語...

    「爺!知道你有錢,可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吧?」

    掰著手指頭給唐奕算了起來,「你要建城,要蓋屋。」

    「工匠呢?不能指望這些山裡人給你搭樹棚湊合吧?」

    「得從中原調派吧?一去一回,最少兩個月!」

    「你要開荒種田,可是農戶呢?炎達懂耕種嗎?」

    「辜胖子的佃農起破也得兩個月才能到這裡吧?」

    「不管幹什麼,都不是短期之內就能動手的,你現在就把人都叫過來...白養兩個月?」

    七八千人!加上施雄和巫起航的一千水軍,再加上抓回來的幾百都老之家,還有唐奕從中原帶過來的,民學、僕役。

    林林種種近萬人!光特麼吃飯、出傭資就是一筆巨資!

    其實說心裡話,曹佾到現在也不認可唐奕的想法,好好的在這麼個地方建一座城做甚?簡直就是有錢沒地方花了!

    曹國舅沒有什麼唐奕那些所謂的長遠眼光,也不知道他非要把他那些奇淫巧計搬到野豬島是為了什麼。更不知道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大興土木有什麼回抱可言。

    從商人的角度來看,這就是個十足的賠錢買賣。花些小錢兒,建個住的舒心的宅院沒問題。

    可是投入巨資那就不值當了。

    勸不動唐奕,總可以緩緩他,讓他多一些時候思考。

    ....

    可惜他不知道,唐奕建這座城的決心有多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5
第758章 硝化甘油和小鋼炮兒

    曹佾是真想不明白,唐奕這麼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麼。

    唐奕是有錢,可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吧?

    要知道,籠絡人心可以撒都老們的錢,可是,唐奕要想把更多的人綁在自己身邊,那就得花他唐奕自己的錢了。

    他要在涯州建一座城,在亞龍灣建造一座堡壘......

    這需要人手,而且是很多人手,工程尤在當年開發回山之上,甚至可能堪比通濟渠這種國之大建。

    可是,嶺外不比中原,這裡可沒有官家給唐奕撐腰,更沒有宰相、將門的勢力幫他左右支應。

    當年在回山挖河灣,建街市,唐奕說幹就幹,一副大爺做派,完全不顧忌成本,那是因為有底氣。

    別看那麼大的工程好像是唐奕出錢干的,其實大頭兒都是官家出的。因為最耗財力的人工費用是以朝廷的名義招募的災民,不用唐奕來負擔。

    要是讓唐奕自己來出數萬災民的傭資,以他當年的財力,說什麼也不能讓回山大變活人一般,瞬間崛起。

    可是現在呢?官家管不到嶺外,將門、相公也幫不了他,除了拿錢生砸,沒有別的辦法。

    這麼大的工程得多少人力啊?又得花多少錢?

    就算唐奕鐵了心,非要花這個錢,可以!多年的默契讓曹佾潛意識裡選擇相信唐奕,選擇站在他的一邊。可是,曹佾希望他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冷靜的。

    「你就算非得修,也得算出個數兒來,心裡有了底再動手吧?」

    ......

    唐奕一琢磨,確實有點心急。

    可是,依舊心有不甘,繼續道:

    「其實,現在讓炎達來也不算是白養,種田需要開荒,建屋也要伐木、備料,這些都可以先動起來嘛。」

    「糧食呢?」曹佾又提出一個問題。「那麼多人,你總得有那麼多糧養吧?」

    唐奕神情一暗,確實是他太心急了,就算從中原調糧,也需要一些時日。

    「唉!」曹佾一嘆,生怕自己說的太直白落了唐奕的面子。

    「你就算要干,咱們也要先算出個數兒來再做計較嘛。」

    「萬一太多,連你也弄不起,那炎達又是開荒,又是備料,不都白幹了?」

    唐奕猛然抬頭,「修不起也得修!」

    「這事,你不用勸我!」

    「你......」曹佾氣的話都不會說了。

    這不是費力不討好嗎?老子替你著想,你非但一點不領情,還跟我使橫兒。

    這時,吳育走了過來,默不作聲地朝曹佾壓了壓手。意思是,讓他先冷靜一下。

    來到唐奕身邊,收去往日與唐奕鬥嘴的勁頭兒,和聲道:「能和老夫說說,為什麼非得要在這裡建城嗎?」

    唐奕只覺心中氣悶,淒然道:「因為,有必要......」

    「現在燕雲雖歸,然大遼未定,西夏又震盪難安,大宋最大的兩個通商國都成了變數。」

    「朝廷要把改革進行下去,必然要龐大的的稅收支撐,單靠中原一地的農商稅得是遠遠不夠的。這個時候,只能開闢新的市場。」

    吳育沉吟片刻,唐奕的這個說法不難理解,也說得過去。

    「大郎是指,西邊的大食?」

    「對!」唐奕用力點頭。

    「此地是大食商人進入大宋的必經之路,而現在大宋又在與大食的貿易中佔不到什麼便宜。想改變這個現狀,我需要一個支點,或者說一個根基。」

    吳育一邊聽,一邊點頭。

    以唐奕的本事,讓他在涯州站穩腳跟,從而改變宋與大食之間的商貿角色,並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

    「還有呢?」

    唐奕這些句糊弄得了別人,卻糊弄不了吳老頭兒。

    「要是單單如此,涯州老城再合適不過了。既有基礎,又是大食商人公認的落腳點,你大可不必再選這麼一個地方大興土木。」

    「......」

    唐奕無語了。心道,看來,不晾出一點東西是真不行了。

    「相公,等我一會兒。」

    說完,唐奕竟轉身離岸,回到了船上。

    過了一會兒,他再從船上下來的時候,身邊多了幾口大箱子。

    別說吳育,曹國舅等人也是莫名好奇,什麼寶貝讓唐奕捂的這麼嚴實,非得他親自去取不可?看他那神情,簡直是生怕讓人靠近,窺得其中奧妙一般。

    「老二、純禮,搭把手。」

    上岸之後,唐奕也沒有馬上打開箱子,而是連僕役都不叫,讓曹覺和范純禮等人幫著他一併把幾口箱子抬進了樹林。

    足足走出一里多地,才停下。

    「這什麼東西!?這麼沉?」

    曹老二滿頭大汗的把箱子放下,忍不住抱怨。

    他和秀才合力抬一口最大的箱子,三尺見方,卻足有兩百來斤重,兩個壯漢活活給累的虛脫了。

    唐奕一邊極為小心地放下手裡的箱子,一邊把一串鑰匙扔給他道:「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曹覺一聽能打開了,立馬上前要開箱看看,到底什麼寶貝能讓唐奕金貴成這個樣子。

    可是,鼓搗了半天,他也沒打開箱子。

    「你行不行啊?」秀才忍不住吐槽。

    「你來?」曹覺眼睛一橫,特麼這瘋子在箱子上上了四五道鎖,夠開一會兒的了。

    等終於打開了,猛一掀箱蓋......

    「日!!」

    箱子裡就兩樣東西,而且都是不值錢的鐵器:一個鐵架子,還有一個厚壁的粗鐵管。

    要說哪裡特別,可能就是那個鐵管了,好像是鎢鋼所鑄,還算值一點錢。

    「唐瘋子,一個大鐵疙瘩你至於寶貝成這個樣兒嗎?」

    .......

    唐奕沒搭理他,開始從自己的箱子往出搗騰東西,依然是極為小心。

    曹覺無趣的上前,隨手拿起一個從箱子裡拿出來的木盒就要擺弄。

    「這又什麼啊?」

    「別動!!」

    曹覺的動作嚇的唐奕驚聲大叫,一把奪了回來。

    「不要命了!?」

    曹覺怔怔地看著唐奕,「至於嗎?碰一下都不讓?」

    「至於嗎?」

    唐奕冷笑複述,「待會兒你就知道至不至於。」

    打開木盒,裡面是一圈稻草,中間還塞著一個木盒,再打開,又是一層木棉,中間又一個木盒......

    再開一層,還是木棉,中間卻變成了絨布纏著的小包。

    咕嚕.....

    眾人不禁乾嚥了一下口水,皇帝藏玉璽也用不著這麼麻煩吧?

    等最後一層絨布打開,裡面的東西終於落在眾人眼中。

    「這......這是什麼寶貝?」

    此時,唐奕手裡捧著一個琉璃小瓶,只有大拇指那麼高,裡面是淡黃色的一小瓶油。

    「這肯定不是一般的油!」

    曹覺秀才、范純禮,外加曹國舅和潘豐,沒一個認為這油一般的,要不唐奕也不至於包得跟傳家寶似的。

    ......

    唐奕現在也不著急說這是什麼油,而是看向吳育和眾人。

    「你們應該知道,在觀瀾我的小樓裡,有一處誰也不讓進的地方。」

    「嗯嗯!!」眾人點頭如搗蒜,重點來了,你快說吧。

    「不都好奇我在那裡面鼓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今天,就給你們看看!」

    說著,唐奕把手中的小瓶瞄著一處土坑,往裡一扔。

    「別......」

    別扔啊.....

    曹老二就奇了怪了,這麼金貴怎麼就扔了呢?

    可「別」還沒說完。

    轟!!!!!!

    一聲震天巨響隨著瓶子落地,在數丈之外炸響。

    曹老二隻覺一股無形巨力拍在身上,灌在嘴裡,整個人向後一個趔趄。

    「我地個娘啊!!這特麼是什麼東西!?」

    而曹國舅和潘豐更是不濟,熱浪一掀,直接坐在了地上。

    「這......這......!」

    國舅爺看看唐奕,再看看已經變成大火坑的土坑,「這」了半天也沒這出來什麼。

    吳育離的最遠,所受衝擊不大,可是看潘豐、曹佾他們齊齊掀倒的情形,也不難看出那一個只拇指大小的瓶子威力有多大。

    「這是一種爆炸油,全名要硝化甘油。」等眾人反過勁來,唐奕開始出聲解釋。

    「威力比軍中那些什麼霹靂雷火不知道強多少倍。可是性狀極不穩定,稍有震動就會自暴。剛剛老二要是動作再大一點兒,在他手裡就炸了!」

    「!!!」

    曹老二隻覺手心發麻,冷汗都下來了,好特麼險啊!

    「你你你,你天天在小樓裡就鼓搗這玩意?」

    唐奕一笑,「它?只能算是算低級的爆炸物,用不著多花心思。」

    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罐子,這回倒是隨意了許多。打開一看,有點像灰色的碎石粒。

    「這又是什麼?」

    「就是硝化甘油調配出來的固體炸藥。」

    「咦......!」曹老二一跳老高,瞬間躲出去老遠。

    特麼那一小瓶就那麼大的勁兒,要是這一大罈子都炸了,骨頭渣子都找不著了。

    唐奕一笑,「放心,這種比瓶裡的那些穩定得多,輕易不會炸。」

    硝化甘油對於唐奕來說簡直太容易了,而從它衍化而來的塑膠炸藥,固體炸藥,安全雷管,更是易如反掌!

    說著,唐奕吩咐秀才和曹覺把那個鎢鋼管子架在鐵架子上。

    不難,架子和鐵管之間有卡槽,一卡就固定住了。

    唐奕把罈子放在一邊,又拿出一個柱狀扎的結實的包袱。

    「這裡面裝的就是罈子裡的東西。」

    來到鐵管前,把包袱塞到裡面。

    眾人這才發現,那柱狀的藥包,正好是鋼管內壁的粗細,一通到底。

    從另一個箱子裡取出一個鐵丸,看上去一斤左右的重量,同樣是能塞到鋼管裡。

    「你這要幹嘛?」

    唐奕道:「這東西叫炮。」

    說著,調整了一下炮口,在炮管後面插了雷管,就要點火。

    「你等會!!」

    大夥兒一看唐奕在人堆裡就要點,嚇的臉都白了,一邊叫,一邊四散開來。

    這貨是不要命了啊!!

    唐奕訕笑,也不解釋,等大家都貓到了樹後,這才打亮火摺,點火。

    轟!!!!

    曹覺一瞬不瞬地盯著唐奕點火,只見一道火舌從鋼管一頭兒噴出好幾尺遠,隨之一聲比剛才響過百倍的轟鳴震徹山林。

    啌!!咔咔!!轟!!

    一連串的巨響好似天崩地裂一般,連曹老二這種兩次從閻王殿上摸回來的老兵都暗暗膽寒。

    不過還好,只是噴了一道火,並沒有第一次那麼大的威力。

    待煙火散盡,大夥也都從樹後出來,曹覺撇嘴道:「這個夠嚇人,但還是第一個厲害!」

    唐奕也不反駁他,一指炮口所對的方向。

    「你看那邊....」

    「......」

    「......」

    「......」

    在場諸人順唐奕所指方向望去,無不呆立當場。

    「這......」吳育汗如雨下,喃喃出聲。「這是不應該屬於人間的殺器!!」

    ......

    ————————

    唐奕這一炮,其實瞄的是一里之外的一塊山石,這種1磅的小炮兒也就打一里地。

    可是......

    他瞄歪了,炮口太平,炮彈幾乎是直射出去的。當然沒打中石頭,卻是飛了幾十丈撞到了樹上,水桶粗細的大樹根本擋不住,一連轟斷了四棵樹,最後砸在山壁上,把石壁砸塌了一大片。

    那景象,反而比唐奕要打的那塊山石更震撼。

    眾人都看傻了,人間何曾有這種殺器出世?

    「乖乖,一炮下去,山都轟塌了,要是拿它攻城......」

    「都不用人堆,轟他娘的一天,多牢靠的城牆也立不住吧?」

    「一天?」唐奕冷笑。「這只是一斤沉的實心炮彈,不足三尺的小炮。」

    「要是想弄,可以弄的更大。幾千斤的重炮,炮彈能做到幾十斤重,而且裡面可以裝炸藥,擊中目標還能炸!」

    「就算是開封的城牆,幾炮就能轟塌,哪用得上一天?」

    「哦靠!!」曹覺直接暴了粗口。

    「這要是裝備給禁軍,那還什麼大遼,什麼西夏,大殺四方啊!?」

    「屁!!!」

    曹老二此言一出,立時就讓另一句粗口給頂了回去。

    而令人意外的是,暴粗口的人,竟然是吳育。

    吳老頭兒直到現在才收回心神,面色潮紅,正聽見曹覺的「幻想」。

    「屁的大殺四方!?」

    轉向唐奕,不由分說,「毀了它!!馬上!!絕不能讓此妖物現世!」

    「為什麼!?」

    曹覺不干了,這麼好的神器,為什麼要毀了?

    唐奕慘然讚歎:「吳相公,還是明白人啊......」

    看向曹覺,「因為大炮一出,最吃虧的是大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7:55
第759章 大宋沒有秘密

    唐奕沒有直接告訴曹覺,為什麼吃虧的是大宋,而是反問了一個看似不著邊際的問題。

    「你知道古北關前,大遼二十萬大軍一觸即退,大宋幾十萬大軍只是陳兵燕雲,卻不趁勝遠擊的真正原因嗎?」

    曹覺怔了一下,那一戰是他的痛,申屠鳴良、黑騎營,還有過半的兄弟都長眠關下。

    那也是閻王營的巔峰時刻,一戰定燕雲,閻王營居功至偉。

    但是,那也是曹覺看到大炮之威後,莫名激動的原因。

    要是那時候就有炮,何需兄弟們用命去堵關?申屠也不會......

    黯然道:「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不原因的,我只知道,有了炮,能讓咱們少死人!」

    唐奕知道他想到了關下的慘烈,柔聲道:「你是兵,考慮的是能不能贏,手裡的刀夠不夠利。職責所在,人之常情。」

    「可是,官家和相公們也有他們的職責所在。他們要考慮的不是一兵一卒的生死,而是一國一朝的興衰。」

    也就是說,誰會不會死,士兵手裡的「刀」是什麼樣子的,在決策者眼中的份量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這話說出來可能有點不中聽,甚至是傷人。

    可事實如此,戰爭是什麼?對於決策者來說,就是派人去送死。

    一眨不眨地看著曹覺,唐奕儘量讓自己的聲音緩和下來,不去觸動他心中的那道傷疤。

    「那一戰之所以沒有發展成宋遼全面開戰,正是因為不論遼朝君臣,還是咱們的官家、相公都很清楚。」

    「當世最強的兩個老帝國一但生死相搏,縱使有勝的一方,那也一定是慘勝,沒有人想承擔這樣的後果。」

    拍了拍曹覺的肩膀,「戰士需要一往無前,可是統帥卻要時刻清醒,甚至保持克制。」

    「窮兵黷武、居功冒進,縱古論今,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事。縱使偶有成就流傳千古,可更多的卻是不被人們所熟知的慘痛。」

    「輕者葬送一隻軍隊、一位名將,重了,則要亡國!」

    「你們克制你們的。」曹覺還是沒認可,頗為不憤。「和這炮有什麼關係?」

    戰略上的決策他管不了,曹覺只知道,他手裡要是有了炮,就能打贏,就能少死人!

    「關係很大。」吳育誠然道。「這種克制不單單是戰略上的克制。」

    「俗話說,刀是男兒膽。同樣,大郎的炮屬國之重器,是一國之膽。」

    「那一戰如果有炮,你們會甘心只把遼朝大軍打退嗎?」

    「官家會甘心放虎歸山嗎?可是,一但進軍大遼,一戰阻擊戰就變成了國與國的拉鋸戰,大遼立朝百年,早就不是毫無根基的遊牧民族,豈是一朝一夕之間就可蕩平?」

    「曠日持久的熬戰,以大宋現在的家底子,打得起嗎?」

    「可是不打,從上到下誰又能甘心?那時大宋就是趕鴨子上架,不打也得打,不然對天下人沒有交待。」

    「而把大宋逼上那條路的,就是這炮!」

    ......

    見曹覺默不作聲,吳育繼續道:

    「景渝可知,為什麼黑騎營在古北關一戰建下奇功,其威力當世無敵。班師回朝理應重建黑騎營,甚至有朝臣諫言擴充黑騎營的規模,官家卻一直沒有准奏嗎?」

    「為什麼?」

    「因為,現在的大宋需要穩定來解決內患,而非戰爭。」

    「五百黑騎就殺得耶律洪基二十萬大軍膽寒,要是五千呢?五萬呢!?」

    「如果換了你,手裡有五萬黑甲重騎,又主導宋遼之戰,你會安於現狀,眼看遼人耀武於世嗎?」

    「換句話說,唐宗漢武,要是手裡也有五萬黑騎呢?或者說有大郎的炮,會只滿足於番邦稱臣嗎?會不想天下歸我一處嗎?」

    「可是現在來看,無論強漢、天唐,還是當下的大宋,國力再強,又何以支撐這樣龐大的征服之戰呢?」

    說到這裡,吳育很理性地看著曹覺。

    「慾望不是說有就有,也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縱使儒道世昌,教化人放下慾望,可是也沒法滅除慾望。膽氣有了,慾望就隨之而來。佔了一點便宜,就會想再多佔一點,潛移默化,就成了窮兵黷武,進而失控。」

    「這炮就是慾望,就是軍人手裡的膽氣,放出來,就收不回去!」

    好吧,吳育是典型的文人思維,大宋文人的思維。

    有一點吳育沒說,那就是:炮是在武人手裡,不是在文官手裡。

    摁著炮,就是摁著武人的膽,不但要防窮兵黷武,而且要防五代重回。

    是有偏見,但卻不無道理。最起碼有一點說的很對,慾望是因實力而生的。

    這個實力如果是由良性的國力提升所滋生的實力,那自然沒問題。

    可是,如果這個實力只是依賴一門炮,其它的配套都跟不上,那將是一場災難。

    ......

    曹覺還是不能放下。

    唐奕見他還不釋然,只得又道:「我就問你,這炮是野外遭遇戰的威力大,還是陣地戰更有用!?」

    曹覺不假思索:「當然是陣地戰。」

    這個曹覺想都不用想,小炮還好,要是唐奕說的大炮,必是笨重無比,遭遇戰打的是機動性,炮的威力不見得能發揮出來。

    「再問你,是攻城好用,還是守城好用?」

    「攻城。」

    攻城相對還是具備一定的機動性,可是守城就沒法動,沒法躲了。對於大炮來說,就是活靶子。

    「還不明白嗎?」唐奕冷然道。「大宋比起遊牧騎兵,誰更善野戰和機動性?」

    「比起大遼和西夏,誰又以城防著稱?」

    「又是誰的人口密度更大?更能發揮炮火覆蓋的威力?」

    一個靠城牆圍起來的民族,比起騎兵,更怕的是炮火。

    「可是......」曹覺叫道。「炮是咱們的,他們沒有啊!」

    「早晚會有的!」唐奕長嘆一聲。「如果別人永遠也學不去,那就不用這番爭論了。」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

    前裝炮這種東西複雜嗎?說句不好聽的,這小炮看上一眼回去琢磨兩天恨不得就能造,麻煩的反而是炸藥。

    可是,一但裝備軍隊,置於萬眾矚目之下,還能保密多久?一年?五年?還是十年?

    就算十年之後才讓人學了去,那大宋的好日子也就到頭兒了。

    長城變成了擺設,城牆變成了禁錮,密集的人口變成了大炮最好的靶子,大宋朝就算頂得住狂轟濫炸,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也問你一句!」唐奕說了這麼多,反倒激起了曹覺的怒氣。

    「古北關下要是有炮,申屠會死嗎!?」

    「不會......」唐奕黯然回答。

    申屠鳴良和閻王營對於唐奕來說,也是無法磨滅的痛。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曹覺瞪著眼睛幾近失控。

    揪著唐奕的脖領子,「你早就有炮對不對!?為什麼不給我!?為什麼眼睜睜看著我們出關去堵!?」

    「因為當時要是給了你,以後會死更多的人。」

    「我不管以後死多少人,我就知道現在能少死多少人!」

    「老二......」唐奕被曹覺拎著,喃喃出聲。「大宋不缺利劍,缺的是精氣神!」

    ......

    單從軍械裝備而論,大宋乃至漢人從來都不輸諸蠻。縱使騎兵當道,也只不過是限制了漢人的擴張之路,我們也依然有防禦的手段和武器。

    可以說,我們一直是領先的。

    可是,戰爭從來是不基數堆砌而成的數學題。1+1可以大於2,也可以小於0,太多因素影響一場戰爭的結果。

    大宋之所以弱,也絕對不是弱在裝備上。若以裝備而論,一千年前四夷就被蕩平了。

    在大宋內部那些問題沒解決之前,除非給他原子彈,否則單單幾門炮能左右什麼?

    除了閻王營,還都是弱兵;除了狄青,還都是弱將。

    朝堂上還是一群想靠嘴炮忽悠的文人,體制裡還是一窩尸位素餐的蛀蟲施政。

    你讓唐奕把這麼超前的東西交給他們?

    弄不好,給你把制炮的方法編纂到《武經總要》裡,供大宋的天下人和蠻夷的天下人一起參詳。

    以、振、國、威!

    別不信,不是沒幹過,而且就是趙禎親自幹的。

    他讓曾公亮和丁度彙總的《武經總要》,收錄了大宋所有制式裝備的圖樣和詳解,包括當世最先進的八牛床弩。

    那也是國之重器,軍事機要。

    可就那麼記載在書裡,連製造流程都寫得明明白白,傳了出去。

    現在在大遼500文就能買一本兒,是最便宜和普及的宋籍。

    「不會的!」曹覺依舊是不死心。

    「你放心,只要你把炮交給咱們,我曹老二發誓,軍中的每一個兄弟必像守護自己的命一樣守住這個秘密。」

    「呵。」唐奕乾笑一聲,卻是看了吳育一眼。

    「你不會,有人會啊!」言下之意,當然是怪起了文人。

    「跟你說個有意思的事兒吧,你知道遼夏的細作都是怎麼從大宋竊取情報嗎?」

    「怎麼竊取?」曹覺一怔。「無非就是收買滲透唄。」

    「錯!!」唐奕撇嘴道。「哪用那麼麻煩?只要轉個書攤兒,什麼都有了。」

    「......」

    曹覺沒怎麼著,吳育卻是老臉一紅。

    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武經總要》就不說了,除了這種炫耀大宋裝備的書,還有別的呢。

    大宋的文人都好出個文集、雜記什麼的,而這其中,朝中文臣尤為鼎盛,賣的也最好。

    那文集、雜記裡都記的是什麼呢?無非就是尋常的日記、書信往來之類的東西。畢竟不是誰都是歐陽修,出手就是文章。

    可是,問題來了。書信日記,還是相公、大臣、守牧一方的大員的書信日記,那裡面可是什麼都有啊。

    小到稅收議政,一方民生;大到用兵佈防,兩國邊事,全都印成了書,昭告天下了。

    別覺得駭人聽聞,也別覺得是個別現象。遠了不說,這事兒吳育幹過、富弼幹過、文彥博幹過,連唐奕的老師範仲淹也幹過......

    以至於遼人轉個書攤兒就什麼都知道了,哪來的什麼秘密?

    吳育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此事官家已經提醒過群臣,現在卻是注意很多了......」

    提醒?

    唐奕無語地翻著白眼兒,這事提醒就算了?就應該誰洩密剁誰腦袋。

    就這種覺悟,怎麼可能把炮交給他們?

    沒心思和吳老頭掰扯這些事兒,某些方面來說,大宋的文人就是中了有文化的毒。癌症,沒救兒了!

    轉向曹覺,「說了這麼多,你明白了嗎?」

    曹覺氣餒地低頭不語,唐奕和文官的那些彎彎繞他不懂,也沒把懂,誰讓他是軍人?人家是士大夫呢?

    大宋的軍人負責送死,士大夫負責放嘴炮。

    不懂唐奕也沒辦法了,這是一個大道理,其實想說清楚也不難。

    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就是瘋子,甚至是傻子。太過超前的東西對於一個不是很成熟的世界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在這個方面,謹慎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有些話沒法與吳育、曹覺等人去說。

    這些東西來自於後世,與火炮一樣,同樣是超前的存在。

    在人類慢長的進化史當中,太過超前可能不是機遇,而是災難。

    比如尼安德特人,這個處於人類進化中段的原始人種,在十幾萬年前統治著地球。可是,當比他們更為高級的近親人種出現之後,尼安德特人迅速消失、滅絕。

    而那個人種就是——現代智人。

    對於尼安德特人來說,現代智人就是超前的的存在。只不過,我們很幸運,是後者罷了。

    當然,大炮不是智人,不會取代人類。可是道理是一樣的,學會用大炮的後來人同樣可以消滅前人。

    在唐奕看來,他手裡的大炮有點像馬鐙,雙側馬鐙。

    漢人普及雙側馬鐙帶來了便利,可是雙側馬鐙落在草原民族手裡,卻也變成了漢人的災難,騎兵入主中原的利器。

    ......

    說不通,又不想曹覺寒心,唐奕只得道:「老二,相信我,我比誰都不想看你們去送死!」

    「可是,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我不能把這頭怪獸放出來。」

    炮,不光是一件戰場殺器,它同樣還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終結,一個時代的來臨。

    冷兵器將成為歷史,熱武器大行其道。

    唐奕不確定,那個時代來得這麼早,是好,還是壞。

    「那......」曹佾哀然長嘆。「那真就這麼毀了?」

    「不至於。」唐奕訕笑回道。「要是真毀了,我也就不會非要在這裡建城了。」

    「野豬島的與世隔絕就是為它準備的。」

    吳育此時插話,「還是毀了乾淨。」

    「相公,不能因噎廢食吧?」

    唐奕有顧慮,但還沒到投鼠忌器的地步。他只是慎重,想儘量穩妥之後再拿出來。

    「留著它就是個禍害!」吳老頭瞪著眼睛,什麼開明老頭,早就沒影兒了。

    火炮碰觸了他的底限,現在他就是個腐儒,代表大宋的士大夫階級。

    「你留著它,早晚不得傳出去?」

    「你看看。」對付吳育,唐奕自有一套,這時候不能頂著來。

    「你看這是怎麼話說的?咱倆原本不是一頭兒的,一起勸曹老二的嗎?」

    「呃......」

    「你想啊,火炮短期之內對大宋軍事確實有大用。可是與之相悖的,則是長遠的考慮和擔心對吧?」

    「那你要怎麼辦?」

    唐奕笑道:「能怎麼辦?只得我受累,想個短期見效,又不礙長遠的辦法唄!」

    說白了,就是防偽。

    讓唐奕放棄火炮,他也舍不得。

    可不論是鑄炮,還是硝化甘油,都屬於低端產品,太容易被人仿製。唯一的辦法就是,提高技術含量,高到這個時代誰也別想「造假」的地步,把獨佔其利的優勢期儘量拉長。

    「等著我!」

    一拍曹覺的肩膀,準備給曹覺來張空頭支票。

    「等我在這裡補全工業基礎,給你造誰也造不了的,更好的大炮!」

    「補全什麼?」

    工業基礎是什麼,曹覺不懂。

    「那你到底是造,還是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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