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293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5:41
第十章 紅與黑

    繡衣坊四大堂主,分著四色衣飾。

    譬如鳳梧堂的李雲龍,掌管南都金陵的監察事務,有黑衣鳳首之稱。

    任真在那少女引領下,來到一名身穿血紅長袍的中年男子面前,他便立即猜出,這位就是神秘莫測的紅衣鷹首。

    兩人素昧平生,平靜對視。

    莫鷹首從座位上站起,身軀竟是異常高大,有些侷促的小屋裡,光線頓時陰暗許多。

    少女退下,帶上了房門。

    莫鷹首豁然俯身,單膝跪地,低聲道:「屬下見過坊主。」

    任真輕拍他肩膀,示意免禮,心裡則暗暗驚嘆,「紅白紫黑,紅運當頭。此人果然如傳聞所說,儀表非俗,有鷹視狼顧之相。」

    莫鷹首起身,也不言謝,面帶微笑,「坊主千人千面,手眼通天,眼前這副容貌,應該只是諸多法相之一吧?」

    任真不置可否,坐到主位上,只是打量著這位鷹視堂主。

    莫鷹首不避目光,鋒利劍眉微微一顫,讚嘆道:「坊主在渡江前還不曾修行,短短數日便初境圓滿,如此天資實在令人敬畏!」

    任真被這鷹隼般眼眸盯著,覺得有些不自在,側了側身體,「鷹首蟄居北地,深藏不露,才是真正讓人敬畏的強者。」

    莫鷹首把這個細節看在眼裡,嘴角微挑,瞳間鋒芒有意無意地衰減幾分。

    「坊主說笑了。修為再高有何用?你博聞強識,學冠古今,不需修行便能執掌繡衣坊,睥睨乾坤,這才是絕代風華!」

    任真聽得起雞皮疙瘩。他本以為,此人應當擅於藏拙,不喜言談才對,沒想到他口舌犀利,不像是臥底頭目的作派。

    「你我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見外了。我這次親赴北境,其中的深意,你應該明白吧?」

    莫鷹首視線落在他背後的劍匣上,說道:「偷樑換柱,瞞天過海。陛下命你偽裝成顧劍棠,是想從中擾亂北唐朝野,趁機毀其國運。」

    任真捧起桌上茶盞,輕抿一口,眉頭微蹙。

    「單說朝野二字,就有朝堂江湖之分,不像棋間博弈,拘泥於一兩處城池。」

    「所謂國運,更是虛無縹緲的氣數之爭,繁複至極。天機,地脈,人道,哪個是能三刀兩劍說毀就毀的?」

    莫鷹首琢磨著話意,面色沉凝。

    以一人亂一國,這是翻天覆地的大手筆,遠非家族爭鬥那般簡單。發力太小,或者格局太小,都難以在汪洋大海上掀起波瀾。

    「善弈者,當長於謀勢。這盤大棋,你想如何運籌?」

    任真伸手,捏著緊皺成一團的眉心,嘆息道:「你以為下棋的人是我?泥菩薩過河,我只是枚自身難保的孤子啊……」

    「我能幫你做什麼?」

    「你先回答我一些問題,」任真身體微微前傾。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從你們放出顧劍棠北歸的消息到現在,到底有多少勢力南下,想蹚這渾水?」

    「十一家,」莫鷹首不假思索,「明顯會對你不利的,有西陵書院、潯陽城楚家和秋暝劍淵,其他都是想渾水摸魚。」

    任真點頭。

    真正想殺顧劍棠的,都跟他有深仇大恨。至於其他人,多半是覬覦孤獨九劍,或者是想試探,他是否找到煙雨劍藏。

    「長安城那邊有沒有動靜?」他敲著桌面,深深看了莫鷹首一眼,他相信對方明白這句話所指。

    莫鷹首心領神會,搖了搖頭。

    任真如釋重負,這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風雲榜上那幾人,能否確定行蹤?」

    「雲遊或者遁世,巔峰強者率性自如,神龍不見首尾,誰敢說對他們瞭如指掌?」

    「接下來,就是雲遙劍宗了,」任真摩挲著椅子扶手,幽幽地道:「七峰之中,你們探察的結果如何?是否找到那處地方?」

    莫鷹首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我先後派出六撥人手,均一無所獲。看來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節斷劍呢?」任真漫不經心地問道。

    莫鷹首有些沮喪,坊主交付的任務都很棘手,尤其是這個,頗為詭異。

    茫茫群山間,讓他去尋覓那節斷劍,無異於大海撈針。他實在想不通,這跟陛下籌謀的大局能有何關聯。

    任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又問道:「顧劍棠南下金陵前,最後一次見面的人是誰?」

    「丹青絕,吳道梓。」

    「他?」任真心頭一震,對這個答案很意外。

    莫鷹首補充道:「據我們所查,顧劍棠最後去的地方就是吳府。當然,如果他還在荒山野嶺遇到別人,那肯定無從查起。」

    「盯緊他,」任真眼眸微眯,表情複雜,「我總覺得他身後可能藏著某些秘密。」

    莫鷹首神色微異,沒有說話。

    敏銳的嗅覺告訴他,最後這兩個問題似乎在針對別的事情,並非是為了雲遙宗。

    任真站起身,望著他那身鮮豔紅袍,淡淡說道:「接下來會有大動盪,雲遙宗之事就交給我。鷹視堂按照平常運作,你仍舊行使繡衣坊在北唐的大權,我不會幹預。」

    這句話明顯是讓莫鷹首放心,他這個坊主只是來執行任務,並沒有插手鷹視堂的想法。

    莫鷹首跟著站起來,頷首看著比他矮不少的年輕人,臉上第一次浮出敬畏之意。

    他自詡武力智謀皆是絕頂,又見神秘坊主原來只是少年,因此一開始,便存著幾分傲慢之心。

    落座後,任真一直很有耐心,對督北大權閉口不談,直到最後,才道破他心中顧慮。

    這既是用人不疑的馭下心術,也顯露出一種強大的自信——你那些小算盤,我並不放在眼裡。

    莫鷹首是聰明人,怎會不懂其中微妙,趕忙俯身行禮,恭送坊主大駕。

    任真負手前行,沒走出幾步,突然停下來。

    他本來是想說,鳳梧堂的人正分批潛入,以此敲打莫鷹首。話到嘴邊,卻換成了另外一句。

    「讓大堂裡那姑娘伺候我沐浴。」

    ……

    ……

    南朝,金陵。

    一座寬敞而空曠的大殿裡,兩人立在虛掩的窗扉前,透過罅隙,仰望著明晦不定的天空。

    靜寂無聲,偶有習習涼風。

    不知過了多久,窗前的中年男子輕嘆一聲,烏黑深邃的眼眸湧出異樣光芒。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真有點羨慕那小傢伙……」

    說這話時,天上那團雲絮恰好飄去,遮掩住的日頭顯露出來。明媚陽光灑落在他身上,將那件金黃長袍照耀得璀璨奪目。

    聽到這聲感慨,身後老者溫和說道:「龍御四海,陛下才得大自在。那孩子只是過江魚蝦罷了,游得再遠,也掙脫不了您的萬里長線。」

    這老者身著黑袍,站在陰影裡,若非他開口,常人甚至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中年人嘴角輕佻,俊朗面龐上泛起耐人尋味的笑意。

    「放長線,釣大魚,這比喻有些意思。這些年讓你守在他身旁,嘴皮子功夫長進了不少,看來書沒白說。」

    他沒回頭,也知道李鳳首笑了。

    「老奴職責所在,不敢懈怠。不過我也沒想到,他成長得如此迅速,這麼快就能為陛下效力。現在看來,讓他早早執掌繡衣坊,陛下眼光太深遠,老奴佩服!」

    中年人輕哼一聲,對他的奉承不以為意。

    「他的權位,確實是朕給的。可惜,本事卻不是咱們教的。誰能像他那樣過目不忘,任何書籍只要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誰又能像他那樣,隨意易容,千人千面!」

    這話音很輕,傳到李鳳首耳中,卻如萬鈞雷霆。他轟然跪倒,把身子垂得很低,抑制不住地顫慄,「十六年前?」

    中年人向前一步,凝望著窗外不知從何時陰沉下來的天空,視線漸漸變得朦朧。

    「是啊,朕彷彿也看出了那人的影子……」

    李鳳首深吸一口冷氣,面色蒼白如雪。

    當年領到差事時,他就猜出了這一層。這些年來,只要聯想起那樁舊事,他都會脊背發涼,直冒冷汗。

    「恕老奴斗膽,既然如此,陛下真的不該拿他作釣餌!」

    中年人眉頭微皺,搓弄著發白的指節,目光鋒銳如刀。

    「朕都不怕,你怕什麼?那人眉心長著天眼,你不是探查過無數次,他沒生那隻眼嗎?朕要釣的是整個天下,他這粒釣餌誘人無比,最合適不過!」

    李鳳首聽懂了話意,心裡愈發驚懼,惴惴地道:「紙裡包不住火,萬一他知曉真相,趁機掙脫釣鉤,以他的手段,咱們很難再找到他……」

    「掙脫?」

    彷彿聽到了笑話,中年人嗤然一笑,轉身朝大殿深處走去。

    「你以為他這次赴北,真的只想完成朕的任務?別小瞧手眼通天這四個字,他有自己的小算盤。就算為了自己,他也不會逃跑!」

    李鳳首驟然一僵,怔在原地,目光呆滯。

    窗外,煙雨濛濛。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5:44
第十一章 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四季如春

    江南風雨瀟瀟,水霧空濛。

    江北也下了一場雨,卻是傾盆如注,豆大雨珠砸在地面上,就如唐人的行事風格一般,頗為爽快直接。

    不過,自從初雪過後,最近的氣溫倒是回升了許多,不似前些天那般森寒。

    任真撐著油紙傘,行走在漫天雨幕裡。或許是傘下還擠著個少女的緣故,他隱約嗅到一絲暖暖的春意。

    雨水打在傘面上,發出啪啪聲響,清脆而歡快。

    「我說,咱能不能別老是板著臉?」他攏了攏嶄新潔白的貂裘,往少女身旁蹭近幾分,明知故問道:「該不會是捨不得鷹視堂,不願意跟我私奔吧?」

    少女低著頭,清秀面頰上蒙著一層霜翳,寒聲道:「屬下不敢!」

    她就算再笨,見到一向冷傲的鷹首送走任真時的恭謹神態,也能大概猜出,傘下這少年就是傳說中的坊主。

    只是,這位坊主大人實在是為首不尊,初一見面就莫名其妙地嘲笑她,其後更是命令她侍浴。

    少女懵懂無知,從小接受的都是嚴酷的密探訓練,哪學過這種差事。

    在看到任真赤裸裸走進浴桶的瞬間,她一下子從臉蛋紅到腳後跟,彷彿泡在熱湯裡的人是她一樣,香汗淋漓。

    好不容易洗完澡,任真居然又得寸進尺,安排她充當婢女,一起去雲遙宗!

    她現在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腳,看他穿著白衣在泥漿裡狼狽打滾,方解心頭之恨。

    「真不敢?」任真感知到那絲殺氣,縮著脖子,裝出一副恐懼的神情,「我提醒你,按繡衣坊的鐵則,犯上作亂者是要誅三族的!」

    「嘁……」少女背著任真的劍匣,側過頭白了他一眼,滿臉不屑,「我從小就是孤兒,別說誅三族,誅十三族也就我一個人!」

    任真有些詫異,「聽莫鷹首說,你叫莫雨晴,難道不是莫家的人?我還以為你是他的私生女呢!」

    少女用力把他推出傘外,怒氣衝衝地道:「你才是他私生女!」

    任真凍得一哆嗦,趕緊擠回來,哭笑不得,嘀咕道:「以前看網絡小說,不都是這樣寫的麼?故事裡果然都是騙人的啊!」

    「網絡小說是什麼?」

    莫雨晴一愣,忽然想起眼前的就是坊主本人,激動地問道:「還有,我一直特別好奇,接頭暗號裡的杜蕾斯、毛片、神油,到底是什麼意思?」

    任真頓時語塞,一臉懵逼,這該如何解釋?!

    莫雨晴比他矮一頭,認真地看著他,眨了眨眼,充滿期待。

    任真尷尬地撓頭,被人這麼天真無邪地盯著,他極為罕見地有點臉紅,「阿杜,小毛,老申,都是我朋友的名字,我挺喜歡它們的……」

    莫雨晴點了點頭,似懂非懂,「原來是這樣。天天把這些人名掛在嘴邊,挺彆扭的。」

    任真汗顏,生怕再從她嘴裡蹦出某個朋友的名字,強行轉移話題,「你修為真高!」

    「額……」莫雨晴一頓,猛地跳過面前的大灘積水,頭上的羊角小辮隨之歡快躍動。

    「二境中品,也只能算一般吧!」

    嘴上是這麼說,她腦袋卻微揚,分明有些驕傲。

    她比他還小一歲,就能邁入二境上品,這是極為妖孽的修行資質。即便放在那些最頂尖的道門裡,也是耀眼矚目的天才人物。若非如此,也不會被莫鷹首帶在身邊。

    莫雨晴忽然抬頭望著他,笑容玩味,「你這位名震天下的繡衣坊主,為何修為還停留在初境?」

    任真無語,本來只想換個話題,卻主動跳進了更大的坑裡。

    「這個嘛……金陵強者云集,明爭暗鬥太激烈,修為越高越危險。我一直不修煉提升,他們就會認為我是板上魚肉,任他們宰割,從而對我放鬆警惕,我也就相對安全……」

    他隨口搪塞著,低頭一琢磨,突然發現這話有些道理。越弱越安全,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比如說,他之所以能從顧劍棠嘴裡套出實情,智謀手腕固然重要,容易被忽略的一點是,顧劍棠見他修為太低,以為能隨時殺死他,才傲慢懈怠,因而著了他的道。

    莫雨晴狐疑地問道:「你神出鬼沒,千變萬化,又身居高位,深得陛下信任,誰敢跟你鬥?誰敢殺你?」

    任真忽然表情陰沉,望著傘外越下越大的雨勢,眼裡泛起一抹冷戾。

    「看不見的敵人才最可怕,多少英雄豪傑,都是死在背後的冷刀子下……」

    把這抹殺意看在眼裡,莫雨晴不寒而慄,伸手指向雨簾深處。

    「時候不早了,咱們今天應該無法趕到青山鎮。我記得前方有座荒廢的破廟,咱們可以去那裡過夜!」

    任真收起思緒,點了點頭,繼續前行。

    御劍飛行,騰雲駕霧,這是第三境武修才能嫻熟運用的神通。莫雨晴可以勉強做到,卻無法攜帶任真同行,兩人只好徒步前往雲遙宗。

    寒山遠黛,煙雨渺茫。

    一對玉人同傘而行,宛如畫中游。

    蜿蜒山路盡頭,漸漸露出一角飛簷,那座寺廟映入眼簾。

    破廟雖小,好在並不漏雨,又有一些干草柴火,算是相對不錯的落腳處。

    一進廟,莫雨晴就忙著生火鋪窩,任真則負手踱步,悠閒地打量著大堂裡那尊殘破的泥像。

    「晴兒,你可知道,這廟裡供奉的是何方神聖?」

    莫雨晴手忙腳亂,哪有這些閒情逸致,頭也不抬地道:「儒兵佛道,當世顯學無外乎這四家。說吧,是哪一家的聖賢?」

    任真背對著她,沒有答話。

    莫雨晴有些意外,停下手上動作,走過來並肩站到一起,凝視著泥像。

    泥像塑的是名短髯老者,布衫草鞋,其貌不揚,看不出半點仙風道骨,更難辨認其宗派淵源。倒是他背著的那把劍,無鞘無鋒,方正修長,頗為顯眼。

    「真醜,」她嘀咕了一句。

    任真蹲下身,撣著塑像上的灰塵,似笑非笑,「他的姓氏跟你差不多,說不定還是你遠房親戚呢。」

    莫雨晴眼神飄忽,「墨?」

    「兼愛天下,墨門非攻。這位就是墨家祖師爺,墨聖。」

    「這塑像如此尋常,你如何認得出來?」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任真盯著那把雕刻古拙的怪劍,「這應該就是象徵墨家鉅子身份的名劍,墨眉!」

    他博聞廣識,腦海裡儲藏著浩如煙海的典籍和訊息,不僅對那些名劍非常熟悉,而且清晰記得圖錄裡的墨聖相貌,因此一眼就認出這塑像的身份。

    「春秋之後百家凋零,跟儒家針鋒相對的墨家,更是幾乎覆滅。墨聖廟被盡數廢棄,不復當年的鼎盛香火,真是世態炎涼。不知這把劍,如今又隱沒在哪片塵埃裡……」

    任真見她感觸頗深,詫異地側身打量著她,「怎麼,你對墨眉感興趣?少爺我可是無所不知的繡衣坊主,改天就派人給你查查!」

    「不用了,」莫雨晴視線依然停在黑漆漆的劍上,目光灼灼,「隨口說說而已,這劍跟這人一樣醜,誰會稀罕……」

    任真盯著她的側臉,並未意識到更多,因為他忽然想起了別的事情。

    「你說他醜,倒是提醒了我,咱們這次去雲遙宗太危險,不能讓你以真面目示人。」

    「為什麼?」莫雨晴微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本就不是大人物,只不過充當隨從婢女,根本沒人認識她,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任真嚥了口唾沫,認真地看著她,「因為你太美。」

    她先是一愣,旋即迅速低下頭,眼神直直地盯著腳尖,生怕被他看見自己紅得滾燙的臉頰。

    任真看得有些痴了。

    這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額……」他略一停頓,不知該如何措辭,「我不想讓別的男人都盯著你看。」

    太美就太引人注目,進入雲遙宗後,她的美貌只會讓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他倆身上。

    被別人盯上,就意味著他露出破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更何況以他現在的修為,根本無法保護她。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這麼一個絕色侍女,只會給他帶來更多的敵人和麻煩。

    前世他是看過無數網絡小說的人,深諳其中各種套路,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嗯……」莫雨晴心生蕩漾,低頭擺弄著翠綠裙襬,小臉上泛起迷人紅暈,宛如夕陽暈染下的煙霞,嬌豔欲滴。

    按少女的心思,任真分明是在吃醋,想把她私藏起來獨佔,不願讓別人覬覦垂涎。

    任真哪知她的想法,見她低頭答應,便抬起左手,按在了她額頭上。

    「你……」莫雨晴嬌軀一顫,緋紅臉頰暈出惱人的羞意。

    還沒來得及躲避,那隻左手就輕輕撫下,遮住了她那殺人眼神。

    「別動!」感知到她睫毛的顫動,任真手心微癢,不懷好意地笑著,「你要是再顫抖,我可能會失手,將你易容得奇醜!」

    她頓時渾身緊繃,緊張得屏住呼吸,木然地僵在那裡。

    女人誰不在意自己的容顏,她真怕他失手將她弄成醜八怪。

    他的手輕緩而溫柔,如春風拂面,順著她的鼻樑滑落,停留在粉腮上,摀住了她的雙唇。

    「喲,小臉蛋這麼燙,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他笑眯眯地盯著她的面容,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他能隱隱嗅到從她衣衫裡透出的淡淡體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荒山野嶺,孤男寡女,要是不把你整得丑一些,我真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吶……」

    說完這話,他明顯感受到,手心裡傳來一股令人悸動的溫熱。

    她呼吸越來越急促,呼出的熱氣迎面襲來,好似溫暖明媚的和風,搔得人心癢。

    破廟裡,今夜春意盎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5:45
第十二章 劍聖一笑

    自古名山多高人,換句話說,高人往往都隱居在名山間。

    尊為劍道三大巨擘之一,雲遙劍宗便坐落在高絕險峻的群峰深處,分七峰而立。那裡常年雲霧繚繞,縹緲如仙境,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中午,主僕二人來到隱在雲霧間的雲遙宗。

    穿過一片大霧後,視線漸漸明晰,二人看得目不暇接。

    有峰凌厲如劍,直插雲霄,就是大名鼎鼎的見劍峰;

    唯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那孤兀而立的,想必就是鴻影峰;

    還有座峰大氣磅礴,巍然聳峙,自然應該是雲遙劍宗的主峰,朝天峰。

    七峰景緻迥異,氣象萬千,莫雨晴看得驚嘆連連,任真心裡同樣讚嘆不已,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作為七峰曾經的最強者,他現在假扮顧劍棠,舉止間不能再露出新奇感。他相信,大概從趕到青山鎮那一刻,他們就已進入雲遙宗的監視中。

    兩人踏青石板而行,一路上遇到不少年輕人,都興致沖沖地趕路,走進青山深處。

    「你認識他們?」莫雨晴問道。

    「不認識,」任真搖頭,「不過我知道,他們都是今年要進入雲遙宗門下的新人。」

    莫雨晴若有所思。

    「按顧劍棠的年齡和資歷,絕對是老江湖,可惜卻要從頭再來。你易容成他,去跟一群新人同伍修道,恐怕會被人恥笑……」

    少年蓬勃,如日出之陽,壯年強盛,當如日中天。顧劍棠在而立之年墜落,身心都已錯過築基的黃金時段。

    任真苦著臉,抹了把汗,「我有別的選擇嗎?」

    在他前世的世界,留級的重修生就被大家看不起。沒想到穿越到這座大陸後,他還是擺脫不了留級重修的悲慘命運。

    不多時,兩人走到一座牌坊前。

    牌坊樣式古樸,由白玉石雕刻而成,上面佈滿青苔,透著滄桑之意。牌坊上端掛著橫匾,書寫「劍氣縱橫」四個大字,筆力遒勁,頗具狂放氣概。

    牌坊前是一座廣場,由方正石板鋪成,空曠平坦。不少青年才俊早已聚集在此,等候雲遙宗每年例行的招錄遴選。

    對「顧劍棠」而言,重歸劍宗就是回家,自然沒心情湊這熱鬧,帶著莫雨晴從人群中穿行,走向山門內。

    一路所過,引來無數目光,人們竊竊私語著,都在議論這對主僕。

    「這俊俏小臉兒,真讓人嫉妒啊,連妹妹我都自嘆不如!」

    「如此非凡儀態,卻選了個醜陋無比的丫鬟,太煞風景!」

    「人家好想為他鋪床侍浴……」

    一旁的幾名少女犯了花痴,垂涎著任真的俊美面容,嘰嘰喳喳不停。

    任真聽在耳中,倍感舒坦,邁著大步前行,神態怡然。

    莫雨晴怒火中燒,又不敢發作,只好暗中狠狠掐他一把。

    這時,一名年輕公子忽然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身旁的少女痴痴望著任真,腦海裡靈光乍現,「這容貌好像……跟劍聖一笑圖上的很相似!」

    經她這麼一說,青年們恍然大悟,頓時人聲鼎沸。

    「他就是顧劍棠!」

    顧劍棠尊為真武劍聖,本就家喻戶曉,而他那張絕美如女子的面龐,同樣名滿天下,不知令多少思春少女芳心大動,仰慕不已。

    更誇張的是,京城那些豪門小姐甚至不惜千金,專門聘請畫師給他繪了幅劍聖一笑圖,滿長安競相拓印,當作深閨珍藏。

    到後來甚至連一些男子,都對顧劍棠的儀態心嚮往之。其狂熱程度,可想而知。

    人群有個後生,如見天神下凡一般,手舞足蹈,「能見到劍聖本人,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很多青年不像他這般癲狂,但也都動容。親眼目睹劍聖本尊,怎能不令他們心潮澎湃。

    「一劍闖金陵,視南晉群雄如無物,劍聖大人這等風采,必會為後世瞻仰傳誦!」

    「據說金陵那一戰,他拔劍四顧,且戰且歌,何其狂放灑脫!唉,若能親眼觀那場驚世之戰,夫復何求!」

    「劍修當鋒芒畢露,一往無前!他此行壯我大唐聲威,是我蕭某的楷模,也是我想拜入雲遙宗的原因!」

    後輩們凝視著那襲白衣,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顧劍棠屹立於劍道最巔峰,他不僅是雲遙宗的守護者,更肩負著北唐劍修的驕傲。

    這一代,有多少年輕人白衣飄舞,仗劍而歌,都只是為了效仿這絕世風姿。

    又有多少人,棄文從劍,拋下功名利祿,與劍相伴,都只是為了學他這份瀟灑。

    這一人一劍,就是北唐劍道的靈魂所在。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羨慕這種快意江湖、瀟灑人生。

    正當他們目送心中的豪傑離開時,一道刺耳話音驟然響起,打破了人群的嘈雜。

    「什麼狗屁劍聖,只不過是狼狽逃竄的落水狗罷了!顧劍棠,你把大唐的顏面丟盡,還有膽量敢滾回來?」

    人群嘩然,唰地一下同時轉身,循聲望去。

    任真停下腳步,卻沒回過身,心裡嘀咕道,「果然無論在哪個林子裡,都不缺這種傻鳥。」

    眾目睽睽下,一名高大青年走向任真。一群鷹犬簇擁在身後,面帶冷笑,神情陰戾。

    場間很多人都來自長安,一眼就認出這青年的身份。

    「原來是京城的夏侯霸,難怪如此囂張!」

    「六公八侯十世家,作為京城頂級豪族之一,夏侯家勢力太大,即便是雲遙劍宗,都得認真掂量,更別說一落千丈的劍聖!」

    大家替任真捏了一把汗。

    「據說當年,夏侯家老祖挑戰劍聖,被一劍輕易挫敗,顏面掃地。夏侯霸這是想替他祖父雪洗前恥?」

    聽到人群揭開舊事,夏侯霸臉色愈發難堪,盯著任真的背影,漠意盡顯。

    「瞧你這副惺惺做派,真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劍聖?你這身白衣越乾淨,待會老子踩上去的腳印就越醒目!」

    話音甫落,那些隨從就開始耀武揚威地附和,辱罵之聲不絕於耳。恃強凌弱,欺軟怕硬,這歷來是他們的專長。

    他們看得清楚,任真的修為不過初境,而他們的少主夏侯霸,卻是第二境圓滿。

    初境攀山,次境觀海,這兩層境界之間的差距太大,極難越級而戰。即便是曾經的劍聖,在他們看來,也毫無勝算。

    任真站在那裡,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侯霸邁步前行,健碩身軀裡傳出咯咯的骨骼聲響,不知蘊藏著多麼強大的力量。

    「顧劍棠,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懷有一身絕學,就可以無視境界鴻溝?」

    「你是不是以為,我夏侯霸仗勢欺人,只是個色厲內荏的廢物?」

    旁觀眾人聞言,噤若寒蟬。

    正如夏侯霸所說,他們之前對他的印象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犀利一面。

    任真沒有說話,心裡暗道,「沒看出來,這小子口才原來挺好,真是可惜了。」

    夏侯霸冷哼一聲,表情陰惻,「就算你曾是劍聖,也千萬別小覷我夏侯家。你有真武劍又如何,我這次出門,可是帶著開山劍!」

    「開山劍!」很多人忍不住驚呼。

    那些擔憂劍聖處境的青年,目光顫抖起來,「夏侯大將軍居然把這把劍傳給了他!這也太早了吧!」

    不過人們轉念一想,便有些釋然。

    「夏侯霸才十八歲,就行將踏入第三境,這樣的天資太妖孽,大將軍遲早會把家業交給他,如今讓他佩帶開山劍外出,自然是為了穩妥起見。」

    「天才挾名劍,同齡人裡極少有人能威脅到他。看來,劍聖這次真的要吃大虧了!」

    任真微微皺眉,他聽過開山劍的名頭,不過並未放在心上。

    他不爽之處在於,夏侯霸準備萬全,怎麼看都像是衝著他來的。

    「顧劍棠以前欠下的舊賬,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鬼知道這群人裡,還藏著多少蠢蠢欲動的世家子!」

    夏侯霸不知他的真實想法,還以為他心生怯意,氣焰更加猖狂。

    「你放心,我不會殺死你。以後找你算賬的人還有很多,如果讓你輕易死掉,豈不是便宜你了?」

    說著,他抽出背後那柄寬大的巨劍,寒芒直指任真,「想到我是第一個用劍打敗劍聖的人,老子就莫名興奮!來戰吧!」

    任真始終隱忍不言,莫雨晴卻再也忍不住了。

    她把劍匣扔給任真,自己挽起袖子,怒氣衝衝地走上前,對上這個魁梧青年。

    「狂言打敗我家主人?有本事先過我這一關!」

    任真無奈,一把拽住她。

    她雖是二境上品,在境界上跟夏侯霸差距不大,但是兩人的肉身有天壤之別。面對這種血統強橫的豪族天才,他不想讓一個嬌小侍女去冒險。

    更何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退縮在女人身後,他不要面子的啊?

    不顧莫雨晴的眼色,他把劍匣丟還給她,淡淡一笑。

    「有必要讓世人看看,我顧劍棠還剩幾斤幾兩。」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5:48
第十三章 三境於我如浮雲

    雲霧深處。

    陰暗大殿裡,香菸繚繞,氣氛有些沉悶。

    一個矮小枯瘦的老人負手而立,凝視著面前供桌上擺放的道劍,目光閃爍不定。

    在他身後,年輕人垂手躬身,神態恭敬。

    「方容,此事你安排得不錯。雖屬內部紛爭,還是在這種場合下,借外人之手最合適。」

    老人漫不經心地說著,輕輕撫摸著那把道劍,神情冷漠。

    名為方容的年輕人不敢大意,把頭壓得又低了幾分,「掌門師尊,這其中的火候我拿捏不準,還得請您明示。」

    老人捧起茶盞抿了一口,眯起雙眼,品味著唇齒間的淡淡苦意,良久才嚥下。

    「別死人就行。」

    聽到這話,方容一怔,顯然沒料到掌門對那人的底線如此之低。

    「我有點擔心。小師叔畢竟曾是真武劍聖,咱們這樣坐視不管,會不會寒了那些宗門元老的心?他們若是出面……」

    老人嗤然一笑,眼角的皺紋褶在一起,飽蘊滄桑。

    「你以為那些老狐狸,這麼多年都是白活的?大道無情,他們比誰都明白這四字之間的冷酷,避猶不及,哪有膽量去大義凜然?」

    方容神情豁然,「我懂了。」

    老人有些不放心,囑咐道:「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都別答應。除非,拿東西來換。」

    說這話時,他深深看了方容一眼。

    方容當然聽懂了,說道:「我實在想不通,他這次回來,到底圖的是什麼?既有真武劍,又有孤獨九劍,難道他不該躲進深山潛心修煉?」

    「想不通就別想,」老人語氣冷峻,「等他重傷癱瘓以後,你還是當面去問他吧!」

    方容行禮,轉身就要離去,忽然又想起一事,「對了,幾日前薛清舞趕回來了,咱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陰影裡,老人幽暗如鬼,目光森然。

    「你以為我不想讓他死?這個小姑娘,代表著很多人的態度……」

    ……

    ……

    山門前,兩人對峙。

    場間無數青年圍觀在側,臉上流露的情緒各異。

    「我知道你很狂,但沒想到你會狂成這種地步,」夏侯霸盯著任真,笑意輕蔑,「敢空手迎戰我,那就讓你認清殘酷的現實!」

    說罷,他凌空而起,揮舞著巨大的開山劍,氣勢洶洶地殺向任真。

    轟、轟!

    疾風呼嘯,氣浪翻滾。

    沉重鐵劍裹挾著兇猛的威勢,像一頭衝擊奔跑的蠻牛,碾壓向前,讓人難以招架。

    任真清楚,很難從正面硬接這一劍,這種角逐力量的戰鬥方式,本來就非他所擅長。

    狂風襲來,他順勢朝後方疾退,整個人宛如柔軟無骨的飄絮,倏然閃現在虛空中,身法極為鬼魅。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人們甚至都沒察覺,他的雙手依然背負身後,藏在袖裡。

    「想躲?」夏侯霸冷哼一聲,眼神狠戾,「那就看看誰更快!」

    嗖!開山劍從他掌心脫離,如雷電炸裂,激射而出。

    劍去決然,其勢凌厲,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森冷寒光,瞬息之後,劍芒便直逼任真面前,只有咫尺之遙!

    人群一片嘩然,「神意馭劍!」

    夏侯霸尚未邁入第三境,就已然領悟神意境界的神通,這是何等妖孽的悟性!

    不僅如此,如果不具備強大的神魂,根本別想駕馭沉重的開山劍,更不可能迅猛至斯。

    「我們都遠遠低估他了!」青年們眼瞳驟縮,震撼之情溢於言表,「顧劍棠這次完了!」

    任真也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這個飛揚跋扈的粗獷青年,竟然隱藏著不容小覷的天賦。

    不過他並不恐慌。當初在貨真價實的劍聖面前,他都毫無畏懼,一個小小的世家子弟,又算得了什麼。

    電光火石間,眼看就要刺進胸前,他終於伸出袖裡的左手,隔空對準那咄咄逼人的劍鋒。

    開山劍驟然凝滯,停在半空中,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這……」青年們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看得真切,任真那隔空抵住飛劍的左手上,並無靈力波動,這就意味著,他並非是用內力阻擋飛劍。

    退一步說,即便他想用內力抵擋,以他的區區初境修為,又如何能跟夏侯霸的次境圓滿相抗衡。

    偌大廣場上,鴉雀無聲。

    所有人仰視著虛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夏侯霸臉色蒼白,目光裡更是充滿了驚懼。

    此刻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飛劍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住,不僅無法前進,甚至連抽身撤退都做不到。

    開山劍徒然跟他神意相通,卻完全失去了控制!

    劍修失去了劍,就像鳥兒失去了翅膀。夏侯霸掙扎無功,像只傻鳥一樣,絕望地咆哮道:「你肯定修煉了妖術!」

    他自然察覺不出,在任真的左掌間,有一道極細微的金光悄然流轉,充斥著詭異的吸引力,令開山劍鋒無法自拔。

    這不是妖術,這就是任真的天賦。

    虛空中,任真淡淡一笑,「三境於我如浮雲,別說你只能領悟皮毛,就算真的踏入第三境,在我面前也不值一提。」

    三境於我如浮雲,好狂傲的口氣!

    這雲淡風輕的話語傳到耳中,在人們心裡掀起驚濤駭浪,「不愧是曾經的風雲強者,即便跌落到初境,依然能三境無敵!」

    沒人知曉劍聖如今的真實身份,他們還以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是顧劍棠的餘威所致。

    若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世人知曉少年任真的手段,絕對會驚掉下巴。

    下方廣場上,夏侯霸終於緩過神來,面目猙獰可怖。

    他這次奉命前來,本就是為了羞辱顧劍棠,志在必得。萬萬沒想到,反而會變成自取其辱,這叫他如何甘心。

    「虛張聲勢,你只不過神念稍強,艱難壓我一頭而已!」

    他瞳孔裡透出瘋狂意味,狠狠一咬牙,從懷裡掏出一枚丹藥,嚥了下去。

    「既然你說三境如浮雲,那我就用三境修為,當眾將你打落雲端!」

    只見他渾身氣息暴漲,噴薄出無數白汽,殺意森然,將他籠罩在內。

    「他是不是瘋了!」人群大驚,心臟開始劇烈抽搐,「機緣不至,強行破境,這樣絕對會留下致命內傷!」

    他們對夏侯霸的瘋狂無法理解。

    以他的天賦和身份,前途不可限量,日後絕非池中之物,根本沒必要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選擇自毀前程的拚命之舉。

    更何況,敗給真武劍聖,又不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任真憐憫地看著境界攀升的夏侯霸,心裡隱隱猜出,對方為何會如此抉擇。

    對那些根基深厚的豪族世家來說,從不缺乏天才後輩。夏侯霸的資質固然驚豔,但絕非不可替代。在夏侯家掌權者的眼裡,他只是一枚有利用價值的棋子而已。

    夏侯家把開山劍交給他,顯然對這次復仇勝券在屋。他們的自尊心本就太脆弱,豈能容忍夏侯霸再雪上加霜。

    如果棋子沒能兌現價值,那他就會淪為棄子,被人拋棄。

    夏侯霸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寧願承擔重傷甚至殘廢的風險,也要完成使命,當眾打敗任真。

    「現在,我是貨真價實的第三境!」夏侯霸眼里布滿血絲,冷冷盯著任真,話音嘶啞,「你的死期也到了!」

    他神意暴動,運起全部念力,試圖強行召回開山劍。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那把劍依舊禁錮在虛空中,紋絲不動,跟先前的情形毫無差異。

    「果然,就算是真正的第三境強者,也還是無法從他手裡奪回飛劍!」

    人們仰望著那襲白衣,神情肅穆,「他還是那麼強,強得讓人絕望!」

    初境攀山,次境觀海,三境神意,下三境之間的差距原本極大,但任真那隻神秘詭譎的左手,讓他連神意馭劍的最強神通都能壓制住。

    不得不說,他的手段太可怕了!

    「你家老祖,勉強有讓我斬出一劍的資格。」

    感受到夏侯霸的竭力掙扎,任真伸出右手,握住開山劍的劍柄,隔空取了過來!

    「至於你,卻沒有。」

    任真神色平靜,漫步走下虛空,將開山劍隨手丟給莫雨晴。

    去時兩手空空,回時探手取劍,他做買賣從不吃虧。

    他不理會夏侯霸的反應,更無視旁觀眾人的反應,徑直轉身朝山門內走去。

    眾目睽睽之下,夏侯霸滿臉漲紅,彷彿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他不僅沒能逼任真出劍,反而被人家徒手奪劍!

    作為天才人物,他絕不容忍對手強勢碾碎他的驕傲,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就算拼上性命,他也要讓任真付出代價!

    此刻,他就像一條被逼上絕路的瘋狗,再也不顧所謂的顏面和尊嚴,朝任真身後偷襲而來。

    「蠢貨,去死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6:41
第十四章劍經三千

    「小心!」

    一些擔心任真安危的少女,忍不住尖叫出來。

    但是夏侯霸的速度太快,在那些尖叫傳到任真耳裡時,他那對堅硬如鐵的拳頭也已逼近,眼看就要落在任真身上。

    當然這並未發生。因為任真的速度始終更快。

    沒等鐵拳落下,他就像腦後長眼一般,提前轉身,從對方襲來的方向閃開。

    夏侯霸偷襲落空,而任真的左手也揮出,甩在了他的臉上。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在眾人注視下,夏侯霸措手不及,被任真狠狠抽了一巴掌,打了個趔趄。

    當他站起來時,腮幫上多了個通紅的掌印,嘴角滲出血跡,分外醒目。

    眼前這一幕,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強如夏侯霸,怎麼會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耳光都躲避不了?

    夏侯霸臉上火辣辣的,眼裡快要噴出火來。他抄起鐵拳,正準備繼續發難,這時,任真的左掌再次呼嘯而至。

    啪!

    耳光聲再起,愈發響亮,任真明顯加大了力道。而夏侯霸依舊沒能躲開這一巴掌。

    只是這次,就沒有腫臉那麼便宜。他的剽悍身軀像斷線風箏一般,直接被摑飛,摔出大老遠。

    大家目瞪口呆,沒人能看出端倪。

    即便是夏侯霸本人,也只是在任真左手揚起的剎那,感覺精神恍惚,身體無法動彈,卻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更無法察覺到那抹金光的存在。

    這太詭異了!

    任真漠然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山門走去。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只是是幕後某些人安排的小把戲,他也懶得跟這種小角色計較。

    夏侯霸捂著臉從地上爬起,望著那道遠去身影,怔在了那裡。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

    莫雨晴跟在後面,懷裡抱著開山劍,步伐歡快。

    「真人不露相啊,我之前倒是沒看出來,你有這麼大本事!」

    任真強忍著心裡的得意,刻意保持顧劍棠一貫的清冷神態,嘴角卻輕佻起一抹弧度。

    莫雨晴小聲說道:「我現在好像有點明白,坊主你為啥叫『千人千面,手眼通天』了!」

    「哦?」

    「千人千面,是說你精通易容,能隨意變換身份。至於手眼通天,既是說你精於權謀,也暗指你的手上功夫不同尋常!」

    少女眨了眨眼,湊上前問道:「我很好奇,剛才你是如何做到的?」

    任真笑而不語,大步往前走。

    莫雨晴有些心急,追問道:「既然叫手眼通天,那你跟我透露一下,你那雙眼睛是不是也有絕活?」

    任真不置可否,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走向深山。

    好奇心害死貓,少女莫名焦躁,一把扯住任真的衣衫,不肯撒手。

    任真拿她沒辦法,哭笑不得,「相比之下,我認為你更應該關心,我跟你初次見面時,用的到底是不是真容。」

    她搖了搖頭,翻著白眼道:「這不重要,反正你長得肯定不如現在這張臉英俊。」

    「胡說!」任真狠狠瞪她一眼,擺脫她的糾纏,氣兒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皇命在身,老子才不屑換上這副嘴臉!」

    莫雨晴面露鄙夷,快步走到前面,新紮的羊角小辮不停晃動著,煞是可愛。

    「嘁!剛才那群姑娘在背後嚼舌頭時,不知道是誰昂首闊步,架勢神氣得很!還不是沾了人家劍聖的光!」

    任真這下火冒三丈,臉上再也繃不住,停下腳步,就要好好教訓這個丫頭。

    便在這時,一道青光從天而降,落在兩人面前。

    這是名女子,長發烏黑,青衣飄然若仙,美如畫中人。

    正是薛清舞。

    莫雨晴看得有些痴了。

    任真眉頭微皺,把視線轉向遠處的群峰,「你來得倒是不早不晚,偏偏在我對付完夏侯霸之後。」

    剛才山門前那場對峙,肯定吸引了七峰深處的無數目光。薛清舞選擇冷眼旁觀,分明是想讓他先嚐到苦頭,以後才肯放下姿態,主動依附於她。

    這點小心機,怎可能會瞞過他的眼睛。

    薛清舞背著手,打量了一下他,感知著那弱得可憐的氣息,眼神微冷。

    「你變了,以前你從不屑於揣摩別人的心思。」

    任真冷笑道:「你也變了,以前你從不敢這麼跟我說話。」

    薛清舞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錯,其實只是形勢變了。我不明白……」

    任真不等她說完,自顧向前走去。同樣的意思,他們在驪江上已經說透,他不想再聽她重複。

    莫雨晴背著劍匣,快步跟上。

    薛清舞身軀一顫,沒料到竟出現這樣的局面。猶豫片刻,她到底還是趕了上去。

    「你想去哪裡?」她寒聲問道。

    雲遙宗有七峰,現在重新問這個問題,就有了更具體的指代。

    任真沒有看她,眼裡只有前路,「回出岫峰。」

    薛清舞嗤然一笑,輕蔑地道:「你沒資格再踏上那座最高峰,更別想進歸雲閣。現在去那裡,就是自取其辱!」

    聽出話裡毫不掩飾的諷意,任真抬頭看著她,神態淡漠。

    「不願跟著我吃苦,你就趕緊離開。以前大唐朝廷對我不放心,安插你在我身邊臥底。如今的我不足為慮,你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你……」薛清舞臉色霎時蒼白,嘴唇不由地顫抖,「原來你早就知道!」

    半月前在驪江上,她弄清任真接下來的意圖,迅速返回京城稟報。上峰給她的命令就是,繼續回到任真身邊,以保他平安。

    他默不作聲,繼續趕路,心裡冷笑不止,顧劍棠就是個白痴,但我是誰?我可是手眼通天的繡衣坊主!

    過了一會兒,薛清舞又追上來,默默跟在身後。

    「不想走?」任真轉身看著她,面無表情地道:「留下也行,那就麻煩你別再擺臭架子。只要你肯聽話,我可以考慮把九劍陸續傳給你。」

    薛清舞頓時喜形於色,眼神炙熱,顫聲問道:「真的?」

    任真懶得搭理她,只顧往遠處那座險峰走去。

    一路樹木蒼莽,環境幽靜,靜得有些詭異,陰暗角落裡彷彿潛伏著無盡凶險。

    莫雨晴膽子很小,躲在任真身後。薛清舞則走在前面,她追隨顧劍棠已有五年,就一直待在這座峰上,對眼前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

    任真問道:「我走之後,是誰在替我守閣?」

    「滄流劍,隋東山。」

    聽到這個名字,任真隨口哦了一聲,目光卻猛地一顫。他當然知道,隋東山是何許人物。

    有此人鎮守,他們三個絕對無法硬闖進歸雲閣。

    「你想闖閣,我不攔你,」薛清舞回頭望著他,臉色比剛見面時和緩許多,「但我不明白,裡面難道還有入你法眼的劍經?」

    任真答道:「沒有。不過,我看不上的劍經,未必不是好劍經。對世人而言,歸雲閣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藏經閣。」

    一旁的莫雨晴靜靜地聽著,她對歸雲閣的大名早有耳聞。一想到自己很快就會走進那裡,她的小心臟就砰砰直跳。

    舉世皆知,最強的劍經在雲遙宗,最強的劍在斜谷劍塚,最強的劍宗在秋暝劍淵。

    這裡的最強,指的是整體最強,而非單指某些個體。

    比如秋暝劍淵,之所以被稱作最強劍宗,並不是說那裡有人比劍聖還強,而是因為它門下的高深劍修雲集,整體戰鬥力最強。

    雲遙宗也是如此。歸雲閣裡的三千多部劍經,無不是孤本絕品,記載著諸多強橫劍技。凡是進入閣裡閱覽的人,必定能找到適宜自身修煉的天作之合。

    其浩瀚程度,可見一斑。

    薛清舞沒聽懂他的話意,「那又如何?要進去的人是你,又不是世人。這些年你一直守在閣裡,若想得到某部劍經,簡直易如反掌,絕不會等到現在才來取。」

    任真邁出數步,仰視著藏在雲霧深處的山巔,目光深邃悠遠。

    「我想進閣,不是為了某部劍經,而是所有劍經。雲遙宗將有大難臨頭,我不忍讓這些珍貴典籍毀於一旦,在我們這代人手上斷絕流傳。」

    薛清舞大驚失色,像遭了雷擊一樣,呆滯在原地。

    對於他所說的大難臨頭,她並不意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古今皆是如此。

    世人早就對三千劍經覬覦已久,只是苦於有劍聖親自坐鎮,傲視群雄,才沒人敢逾雷池半步。

    雲遙宗半數氣運,係於他一人之身。如今他跌落雲端,就意味著,宗門喪失了最大的威懾力。

    這勢必會激發其他劍宗的野心,尤其是另外兩方巨擘,絕不會甘心維持原有的平衡局勢。

    山雨欲來,大亂將起,只有那些坐井觀天的鼠輩,才會故步自封,無法看清接下來的大勢。

    讓她倍感震撼的,不是這些形勢,而是藏在任真話裡的驚人意圖。

    他想帶走所有劍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6:43
第十五章 都是身外之物

    舉一方宗派之力,尚且難以染指三千劍經。

    憑他們三人,就想把它們全都帶走?

    這無異於白日做夢!

    薛清舞著實不敢想像,任真的想法竟然如此瘋狂。

    沉默良久,她從驚愕情緒中緩過來,木然地看著任真,就像在看一個白痴。

    「你是不是瘋了?就憑你現在的微末修為,連進歸雲閣的資格都沒有,還想帶走那些劍經?你哪怕能把一張紙帶出來,就算我有眼無珠!」

    任真已經習慣了她的尖酸刻薄,不以為意地轉過身,「晴兒,咱們走!」

    主僕二人無視了她,繼續朝峰頂攀登。

    望著他們的背影,薛清舞咬牙切齒,緊攥拳頭,氣得臉色鐵青。

    她本以為,任真會低聲下氣地攀附她,至少不會像以前那般冷漠。

    誰知道情形恰恰相反,任真不溫不火,不僅沒有半點寄人籬下的卑微,反而隱隱透著強硬。

    她越嘲諷羞辱他,越想讓他低頭屈服,他的態度就越冷淡而堅韌。現在,他直接把她晾在一邊。

    到底是他更想獲得她的幫助,還是她更想獲得他的九劍?

    答案很快見出分曉。

    薛清舞終究還是壓下怒火,鍥而不捨地跟上來。

    任真心裡鬆了口氣,這是他的試探。他一直很想弄清,藏在她身後的那些大人物,到底對現在的他持何種態度。

    就她的反應來看,那些人應該是選擇了觀望。不傷他性命,不給他支援,至於能走到哪一步,全靠他自己。

    一路不再爭執,唯有烈烈風聲,越來越尖銳。

    走到後來,他們行在雲海之上,宛如漫步登天,俯首去看時,早已看不到山下的風景。

    高處不勝寒,出岫峰刺入雲霄,那座歸雲閣,便藏在雲霧深處。

    又走了許久,風聲漸寂,草木稀少。此處的空氣彷如凝固一般,不再肆意流竄,讓人感到壓抑。

    任真明白,快要到了。

    他雖沒來過雲遙宗,但翻查過繡衣坊的密檔,知道雲遙七峰裡藏著一座名為「地戮」的劍陣,散發的劍意像透明薄紗一樣,覆蓋在七峰之上,將整個宗門封閉起來。

    地戮所覆之處,便是禁地,擅闖者無不戮之。

    除了曾經的劍聖,它就是雲遙宗的最大屏障。

    即便是邁入七境的巔峰強者,彈指足可翻雲覆雨,卻無法撼動劍陣,甚至難以強行踏進一步,其威力可想而知。

    劍陣唯一的出入口,是山門外那座懸有「劍氣縱橫」四字的牌坊。

    除此之外,皆是死路。

    越靠近上空,地戮劍陣透出的無形壓迫力就越強。出岫峰作為七峰之巔,又是宗門最禁忌的區域,這裡的劍意當然最強。

    看著四周扭曲變形的怪石,任真感受的劍意愈發明顯,臉色有些蒼白。

    連修為最高的薛清舞,額頭上也滲出汗珠,承受著不小的壓力。

    沒過多久,他們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座閣樓。

    與其說是閣樓,倒不如說它更像是座鐵塔。

    它形如春筍,高大挺拔,足足有九層。塔外漆黑如炭,塔尖鋒利似劍,鎮守在山巔上,氣勢如虹。

    任真駐足凝望,腦海裡搜索著關於此塔的資料,結果一片空白。

    「真是……好塔!」他失神讚嘆道。

    薛清舞在此居住五年,自然不會生出這種無聊感慨。視線落在鐵塔下方,她目光凝滯,神情凝重。

    只見塔下鋪著一張草蓆,有個老頭側臥在席上,白髮稀疏,一身羊皮裘破爛不堪,不知經歷過多少風吹日曬。

    一柄鐵劍豎插進地裡,陪伴在他身旁。一隻葫蘆歪躺著,酒水灑了一地。

    老頭兒面朝塔內,背對七峰,不知是醉是醒。

    任真走到老頭兒背後,打量著他。

    滄海橫流,方顯劍豪本色。滄流劍威震北唐,在雲遙宗裡僅遜於顧劍棠,甚至比掌門的名頭都大。

    當年隋東山成名之時,顧劍棠還未出道,他們三人更是都還沒出生。面對這樣的傳奇人物,還沒開口,他們就油然生出一股壓力。

    任真斟酌著措辭,不知該如何啟齒。

    他掌握的資料浩如煙海,頗為詳盡,但也不可能真如傳說中那般,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比如眼前這老頭兒,任真熟知他的生平以及古怪脾氣,卻並不清楚他跟顧劍棠的關係到底如何。如果他們真有不為人知的過節,今天就會非常棘手。

    正在他猶豫不決時,老頭兒的渾濁嗓音響起,卻紋絲不動,沒有翻過身來。

    「找到了?」

    任真一怔,旋即醒悟,這是在問他南下金陵的結果。

    「沒。」

    「值得嗎?」老頭兒欠了欠身子。

    「嗯。」

    老頭兒擺了擺手,醉醺醺地嘟囔道:「有我在,你可以走了……」

    任真微微皺眉,這算什麼意思?

    是說有你出山守閣,我以後不用再留在這裡?

    還是說有你在此鎮守,我今天絕對無法進閣,趁早死心下山?

    無論哪種意思,隋東山這句話的口氣都很強硬。既然如此,他便不兜彎子,開門見山。

    「我想進閣一趟。」

    隋東山沒有理睬,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兩個侍女臉上隱有怒意。這老頭兒太傲慢,背身相對,甚至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任真搖了搖頭,明白隋東山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守閣十年,從未做過監守自盜之事,它們在我眼裡不值一提。但我最近收了個女弟子,她根骨有點特殊,我需要進閣幫她挑些基礎劍經。」

    話音剛落,兩個侍女同時望向他,神色遽變。

    這一路上,薛清舞從未正眼看過莫雨晴,還以為她只是個隨侍丫鬟,卻沒想過會是他收下的首徒。

    他以前可是從不收弟子的。

    莫雨晴的神色更為複雜。她現在好像終於明白,任真為何會帶她進雲遙宗了。

    不愧是手眼通天,原來他早有預謀。

    隋東山聞言,這才翻過身,顯露出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

    「真醜,」他皺了皺眉,厭惡地把視線從莫雨晴臉上移開,轉向任真,「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為自己挑劍經?畢竟你現在……」

    「我需要?」任真眸光冰冷,跟隋東山鋒芒相對。

    以他對顧劍棠的瞭解,如果後者在場,斷然不會喪失昔日的孤傲。雖然要擔激怒隋東山的風險,但這樣才符合劍聖的性情。

    果然,隋東山微微一笑,毫無慍色。他抬手托起腦袋,另一隻手則悠閒地敲著大腿。

    「這份心性沒變,想來你重新修劍也不會太難。至於你挑的弟子嘛,長得是醜了點,天賦倒還算湊合,比薛家這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話還沒說完,莫雨晴就不樂意了,狠狠瞪他一眼,小嘴撅得老高,「誰說我天賦比她差!哼,以後等著瞧!」

    說這話時,她瞥向比她稍高一些的薛清舞,眼神充滿挑釁意味。

    薛清舞蛾眉驟挑,眸光冷冽。

    一美一丑,一冷一熱,隔著任真對峙,把他夾在中間。

    隋東山態度陡然直轉,笑意濃郁,「喲,不愧是他看上的弟子,爭勝心還挺強!可惜歸雲閣不是老子的私財,不然肯定親手幫你挑選!」

    任真被夾在中間,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放心,我只帶走一部劍經,不會奢求更多。」

    隋東山收斂笑意,盤膝坐起,「我剛才說過,這些劍經不是我的私財,我做不了主。沒有掌門印信,我不會私放任何人進去。」

    任真眉頭緊皺,默然不語。

    隋東山看在眼裡,冷哼一聲,「少在老子面前擺這皺眉殺人的寒酸氣勢。即便你巔峰時,我又何曾畏懼?」

    說著,他站起身,彎腰撿起地上的酒葫蘆,「我敬你這些年勞苦功高,今天就不刁難你,給你一次機會。」

    聞言,莫雨晴喜出望外。

    薛清舞有些詫異。

    任真面無表情。他隱隱猜到隋東山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用劍換,還是用劍經換,你自己選吧!」

    隋東山背身過去,負手而立,沒有留下繼續商量的餘地。

    莫雨晴茫然。

    薛清舞驚疑不安。

    任真一笑,果然如此。這時候,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金陵城裡的情形。

    當時,顧劍棠讓他提出籌碼,他選擇了孤獨九劍。原因是,劍是死的,而劍經是藏在腦海裡的記憶,是活的。劍可以隨時搶回來,劍經卻不能。

    現在,身份變了,位置也變了,輪到他來付出代價。那麼出於同樣的原因,他當然選擇能隨時奪回的籌碼。

    「我可以把真武劍給你。」

    莫雨晴後知後覺,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要用真武劍換取進閣的機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薛清舞脫口而出,臉色鐵青。

    任真渡江歸來後的所有決定,在她看來都很愚蠢。如今他又要用本命道劍去換雞肋劍經,簡直不可理喻!

    她怒目而視,一路上壓抑的憤怒積蓄到極點,險些就要爆發出來。

    她恨啊,自己多麼聰慧機敏,偏偏要追隨這麼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把劍和劍經傳給自己,明明才是最識趣的選擇,他卻非要拱手送給他人!

    任真怎會不懂她那點小心思,懶得跟她解釋。

    他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堂堂繡衣坊主,沒必要在意一隻井底之蛙的看法。

    「都是身外之物,何必介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6:45
第十六章 何故亂翻書

    他嘴裡的身外之物,不僅是世人眼中的天下五大名劍之一,更是出自兵家祖庭真武山的秘劍,背後藏著諸多秘辛。

    他當然知道這些,但出於某些緣故,對他來說,那三千劍經的意義更為重大。

    感到震驚的不止薛清舞一人,連隋東山都有些動容。

    「在你上山途中,方容師侄傳信給我,我當時還不相信你想進閣,更不認為你會接受這個條件。小師弟,你要想清楚,那可是你的本命道劍!」

    用本命劍為別人換劍經,怎麼看都是瘋狂之舉。

    任真微微一笑,神情決然。

    隋東山驚疑不定,提醒道:「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只能帶一部劍經出來,否則,別怪老夫不留情面!」

    任真點頭,說道:「規矩我懂。不過,既然我出的籌碼這麼重,就得再附加一個條件,在我沒找到合適的劍經之前,你不能把我趕出來。」

    隋東山聞言,臉上的疑慮愈重,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為。

    「我只給你一夜時間。明早天亮之後,無論你是否找到,都必須離開!」

    任真毫不猶豫,將莫雨晴背著的劍匣丟給隋東山,便大步流星地跨進閣樓裡。

    「晴兒跟我進去,你留在門口守著,別讓他人進來打擾!」

    這句話裡的「你」,指的是薛清舞,至於「他人」,顯然是指隋東山。

    兩人同時皺眉,神情漠然。

    一進閣裡,任真徑直走到第一排書架前,從架子上取下第一本書,右手握著書背,左手翻動起來。

    他翻書的速度很快,根本來不及瀏覽幾行文字,卻堅持著逐頁翻動,沒有跳過任何一頁。

    更詭異的是,每當翻到一頁,他就會用左手在頁面上撫摸,從首行往下摸到末行,一絲不苟。

    莫雨晴看在眼裡,驚異萬分,「你手速這麼快,能看清書上的內容?」

    任真沒有搭腔,腹誹道:「這算什麼,我們地球上的讀者,個個都是一目十行,翻書如飛!除了暗形的作品以外,其他小說跳過幾十章再讀,照樣都可以理解通暢……」

    莫雨晴一臉茫然,不懂他這是在幹什麼。

    任真轉頭望向她,笑容詭異,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你不是知道我『手眼通天』嗎?我的『手活』可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莫雨晴似乎懂了,瞪大眼睛,臉上泛起一抹醉人的潮紅,「難不成用手摸一摸書頁,就能看懂書上的文字?太聳人聽聞了吧!」

    用眼睛看書,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用手看書,聽起來都荒誕不經。

    「我沒法跟你解釋太多,無論你信不信,反正只要是我左手掃過的書頁,上面記載的內容都會自動在腦海裡冒出,並且很長時間內不會消失!」

    莫雨晴聞言,聯想起那些江湖傳聞,難以置信地咋舌。

    「據說你學識淵博,冠絕古今,而且有過目不忘之能,難道就是靠左手翻書做到的?!」

    任真點頭,手上仍在不停翻書。

    莫雨晴一把拽過他的左手,放在面前緊緊盯著,像少女初次見到脂粉一般,目光炯炯有神。

    「太逆天了!你要是翻遍儒家經典,豈非可以成為滿腹經綸的鴻儒,前去參加大朝試,在仕途上平步青雲?!」

    任真把左手抽回,繼續爭分奪秒地翻書,眉眼間隱隱透出幾分銳意。

    「不錯,我確實有這個打算。等離開雲遙宗後,我想棄劍從儒,進京城趕考入仕,蹚一蹚廟堂之上的深水!」

    莫雨晴痴痴看著他的俊逸面容,想像著自己主人日後在朝堂上高談雄辯、顧盼神飛的風采,嘴角不覺挑起陶醉的笑意。

    忽然,她想起些什麼,神色驟然緊張,哀求道:「坊主,完成雲遙宗的任務後,你能不能別趕我回去?我願意當陪讀侍女,追隨公子一道去京城!」

    任真從書架上抽出下一本書,一邊翻讀,一邊淫笑道:「晴兒,你該不會是看上本公子了吧?我可不需要陪讀,不過,若是暖床丫鬟嘛……還可以考慮考慮!」

    莫雨晴滿臉通紅,羞澀地背過身去,心頭小鹿亂撞不停。

    任真只是隨口調戲幾句,心裡的真實想法則很沉重,手速漸漸慢下來。

    之前他安排莫雨晴隨行,除了編造進閣的理由以外,最主要的意圖就是讓她服侍日常起居,從而順理成章地疏遠薛清舞,減少暴露破綻的機會。

    她剛才的話,倒是無意中提醒了他。某些未來之事,還是要提早佈局,以後才不會顯得突兀,令人生疑。

    「說正經的,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弟子?如果願意,以後你就隨師尊一起,遊歷天下!」

    「弟子……」莫雨晴一怔,用力咬緊嘴唇,低下了頭。

    她背對著他,他只以為她是在點頭,卻無法看到,她神情黯然,泫然欲泣。

    「我既然已經告訴隋東山,你是我的弟子,那麼以後你就真的拜在劍聖門下了。我並非信口開河,你根骨奇佳,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修道天才。」

    她沒搭話,眼眶有些濕潤。

    他見她一言不發,又說道:「今夜無論如何,我也要把所有劍經翻完。如果發現適合你的劍訣,我就直接給你,當作補交的見面禮。」

    她沉默片刻,揉了揉眼睛,隱藏好幽怨情緒,回身問道:「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這會兒功夫,任真已然翻完三本,有些疲倦,「你幫不了我,一切全靠我這只左手。如果累了,你可以去休息。」

    她嗯了一聲,默默陪伴在身後,看著他翻書。

    一樓有八百部劍經,分成一千多本書,滿滿噹噹裝了兩大排書架。任真足足翻了兩個多時辰,才總算全部翻完。

    當他們登上二樓時,樓外的天已經黑了。藉著昏暗的燭火,任真開始翻這裡的六百本。

    莫雨晴始終站在旁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彷彿不知厭倦。

    她能明顯看出,踏上二樓後,他的動作緩慢許多,於是關切地道:「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一會兒,沒必要太拚命。」

    任真抬了抬僵硬的肩膀,一陣痠痛襲遍全身。翻書的動作誠然微不足道,但是連續翻過如此多本,而且逐頁不息,誰都吃不消。

    更何況,他這神通貌似從容不迫,實際上消耗太多心神,遠比看起來更艱辛。

    他低頭望向左掌心,那道金光分明黯淡許多。在它的下方,甚至出現了一道極細微的血線。

    他眉頭一皺,攥了攥拳頭,繼續翻書。

    「咱們的時間不多,必須盡快翻完。這些劍經對我來說,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

    他嗓音沙啞,說這話時,左手在微微顫抖。

    莫雨晴看在眼裡,心疼地替他揉捏胳膊,「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雲遙宗是從何處得來的這些劍經?如此汗牛充棟,絕不可能是一兩名先祖遺留下的心血。」

    任真聞言,神情凜然,掃視著前方那些書架,目光飄忽不定。

    「我手裡這部《秋霜卷》,原本是西楚蒼梧劍宗的絕學。」

    「剛才那部《一樹玉庭花》,出自前秦的冷眉劍庭。」

    「至於那邊的《滄海弄潮訣》,則是東吳瀾滄派的著名劍訣。」

    ……

    順著書架上的排序,任真介紹著這些劍經的淵源,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聽到這些似曾相識的名字,莫雨晴暗暗咋舌。劍經三千,果然並非一派之資,原來竟然出自無數宗門。天下劍技,齊聚一堂!

    「你應該也猜到了。北唐、西楚、東吳、前秦、後漢、大遼,春秋時的這北方六國,曾有上千個劍道流派林立,孕育出無數精妙絕學,令人目眩神迷。」

    「大唐統一北境後,那些亡國劍宗都被鐵騎蕩平,他們的劍典被盡數擄走,淪為唐軍的戰利品,最終匯聚到這裡,才有了眼前這座歸雲閣。」

    莫雨晴恍然大悟,再次看向陰暗裡的那一排排書籍時,眼眸裡依稀浮現出狼煙四起的亂世情景。

    劍經三千,原來竟是春秋時代的遺珠。

    從六國紛爭,到北方一統,不只是皇權國運,連眾多江湖門派,也經歷了同樣的吞併歷程。

    分久必合,是天下大勢,即便是江湖遊俠,也不得不順應洪潮,迎接新的秩序。

    「是誰把它們擄掠到這裡?」莫雨晴剛說完,立即猜到一種可能,「看來應該是雲遙宗的某位前輩……」

    任真置若罔聞,輕撫著泛黃的書頁,動作凝重而舒緩,就像是在呵護一個酣睡的嬰兒,生怕把他驚醒。

    「是誰率軍一統北方六國?」

    聽到他的反問,莫雨晴一怔,正想說這還用問,當然是本朝太祖皇帝啊。

    話還沒出口,她忽然又想起曾隱約聽過的那個傳聞,瞳孔驟縮,臉色霎時蒼白。

    「十六年前……」

    任真默然不語,手持書本前行,走進歷史的陰暗裡。

    ……

    第一夜,任真登樓九層,閱經三千,皆記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6:47
第十七章 在乎山水之間也

    天亮了。

    吱呀一聲,歸雲閣的大門被打開,在莫雨晴攙扶下,任真緩緩走出來。

    草蓆上呼呼大睡的隋東山翻過身,眯著眼朝這邊一瞥,睡意全無,迅速爬了起來。

    端坐一旁的薛清舞見狀,也趕緊走來。

    任真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皴裂,渾身顫抖。鮮血不斷從他左手滑落,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這是怎麼了?」隋東山迎上前,既震驚又疑惑。他想不明白,好端端地進去看書,怎麼出來時就成了這副慘狀。

    他無法想像,在這一夜裡,任真翻遍三千多部劍經的每一頁。

    他更不可能知道,任真拼著油盡燈枯的代價,將所有劍經全都記了下來。

    此刻出來時,任真手上拿著的只有一冊,腦海裡裝走的,卻是整座歸雲閣!

    他勉強咧嘴一笑,愈發顯得虛弱,「夜裡翻閱劍經時,氣血激盪,不小心引發了在金陵受的舊傷。」

    這說辭合乎情理,隋東山釋然,喟嘆道:「為了弟子,你居然如此拚命,真讓老子有些佩服。事已至此,我還怎麼好意思搜身。你們下山吧!」

    薛清舞嗤然一笑,看著任真身上的斑斑血跡,眼神裡充滿諷刺。她自然知道他的真正目標。

    「帶出來幾部劍經?我倒要看看,你用真武劍換來的都是什麼神功!」

    任真皺了皺眉,沒有理她,朝山下走去。

    薛清舞跟在後面,笑意輕蔑。

    「進閣之前,你不是豪言要帶走所有劍經嗎?怎麼到頭來弄得渾身是血,你這筆買賣真是划算!」

    任真默不作聲,他現在身體虛弱,精神萎靡,沒心情跟這蠢貨磨嘴皮子。

    莫雨晴攥緊拳頭,眼裡怒火燃燒。要不是攙扶著任真,她肯定會沖上去跟薛清舞拚命。

    「我師尊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薛清舞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反唇相譏,「什麼時候又輪到你這醜八怪來教訓我了?」

    莫雨晴氣得跺腳,幽怨地望著任真,心裡委屈得很。

    任真有些惱火,本來就很疲憊,這兩個少女又在身邊聒噪不停。

    「我如何行事,用不著你來評頭論足。我說過,你要是看不順眼,隨時都可以走,我不會留你。」

    薛清舞聞言,臉色陰冷無比。

    落難之人,從來都是乞求援手,只有這不識時務的任真,一直不停地趕她走!

    「你舊傷復發,急需一些療傷靈藥。我手裡有顆天元丹,可以給你服下。」

    任真身軀一顫,停下了腳步。

    元丹蘊藏著精沛的真元,既能迅速補充體力,又可以療傷止血,是修行者必不可少的靈藥。

    丹藥分五品,天、地、神、人、鬼。天元丹,顧名思義,就是最極品的元丹,數量稀少,價值連城,連任真這位繡衣坊主都沒捨得去買。

    這小姑娘居然隨身帶著一顆。

    他轉過身來,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審視她。他並不懷疑她所說的真實性,以她的諸多身份,確實有資格獲得天元丹。

    但他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看著她。他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果然,她唇角微揚,「用四劍來換。」

    任真眨了眨眼,若有所思,轉身繼續下山。

    薛清舞快步跟上,思忖片刻,沉聲說道:「兩劍,絕對不能再少了。」

    任真仿若未聞,腳步踏在青石板上,沒有絲毫停滯。

    即使到這種地步,他的態度還是依然強硬,不給她討價還價的餘地。

    薛清舞陰惻地道:「失血過多,精力枯竭,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傷勢。要是讓別人察覺到這點,你在宗門的境遇只會更糟!」

    任真對她的提醒無動於衷,扶著莫雨晴繼續前行。

    薛清舞怒意愈熾。

    上山時,他一路都不理她,下山時還是這樣。

    「真正的聰明人,都懂得審時度勢。現在只有服下元丹,你才能盡快恢復。連真武劍都隨便拱手送人,你為何就是不肯把九劍傳給我?!」

    任真不動聲色,強忍著怒火,心裡開始暗罵。

    「你這種蠢貨,還有資格教訓我?真武劍是顧劍棠的本命劍,名劍認主,旁人無法隨心駕馭。它只會讓我破綻更多,留著有屁用!」

    他從懷裡掏出錦囊,抓起一把丹藥,塞進嘴裡。

    「地元丹!」

    薛清舞眼尖,一下子認出這些丹藥,忍不住驚嘆,「你從哪裡弄來這麼多!」

    任真冷笑不語。

    為了偽裝顧劍棠,他一直保持緘默性情,但他原本就是個毒舌話癆,暗地裡的腹誹絲毫不減。

    「天元丹很了不起?地元丹藥力雖小一些,但我有這麼多,恢復傷勢只是時間問題!」

    「真以為我們繡衣坊沒底蘊?鷹視堂再窮,這點地元丹還能拿得出手!」

    「以本坊主的神機妙算,怎麼會不提前備好元丹!」

    莫雨晴驕傲地白了她一眼,扶著任真前行。

    登山困難下山易,耗不了多少體力。三人走到山下時,任真體內的藥效發揮出來,臉色漸漸好看一些。

    薛清舞跟在身後,臉色陰沉。以丹換劍的企圖沒有達到,反而又被無視,她如何高興得起來。

    「出岫峰已不屬於你,你還想去哪裡?」

    現在他們無處可歸,這件事擺在面前,成了最迫切的難題。

    莫雨晴靜靜看著任真,心裡同樣好奇,算無遺策的他接下來會如何運籌。

    他顯然早就想好,「拜訪七峰,哪座峰願意收留,咱們就去哪裡。」

    薛清舞啞然一笑,「什麼?你還嫌不夠狼狽嗎?非要當條喪家之犬,送上門讓他們輪番羞辱?」

    任真面色平靜,早就料到,她肯定又會冷嘲熱諷一番。

    果然,薛清舞負手走到他們面前,傲然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如果我沒猜錯,七峰不僅不會收留你,還會趁機羞辱你,再把你逐下山!」

    「世態炎涼……」任真望向七峰深處,揶揄道:「既然你猜到結果,怎麼樣,還願不願意跟我去親身體會一次?」

    薛清舞蛾眉輕佻,寒聲道:「你不在乎顏面,我還嫌丟人!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們回來!」

    言外之意,他們肯定會被拒之門外,最後無功而返。

    任真也不生氣,淡淡一笑,「如此甚好。晴兒,咱們走。」

    說罷,他便負手走向深山。莫雨晴毫不猶豫跟上去。

    一路山清水秀,靜謐盎然。薄霧瀰漫在山澗,夾雜著濃郁的真元,非常清新。

    兩人漫步在山道上,宛如暢遊仙境,神清氣爽。

    莫雨晴深吸一口涼氣,精神一振,「還沒到山麓,空氣裡的真元就如此充足,難以想像,山上會是何種情形……」

    任真抬頭,望著隱在霧裡的縹緲群峰,目光閃爍。

    「七峰鐘靈毓秀,人傑地靈,是非常適宜修行的風水寶地。峰頂的精沛靈氣,可以使武修的吸納速度提升三倍。」

    莫雨晴有些驚訝,「也就是說,他們的修行速度要比外人快三倍?」

    「不錯。一座宗派的強盛,離不開諸多因素的緊密結合,地脈風水便是其中之一。道家有天地人三才,兵家講天時地利人和,都是這個道理。」

    莫雨晴似懂非懂,如墜霧中。

    「這就是雲遙宗的氣運所在。氣運分三,天機、地脈和人道。天機,代表雲遙宗的順逆時勢;地脈,是指它滋養宗門的地脈靈氣;人道,則由宗門的靈魂人物主宰。」

    任真環顧著四周群峰,表情高深莫測。

    「劍頹儒興,北唐接下來氣運流轉,天機之爭,早成定數;」

    「劍聖隕落,最強戰力折損,人道也急劇衰弱;」

    「至於地脈,只要再將七峰的地穴摧毀,雲遙宗的氣數就徹底斷絕!」

    莫雨晴這下聽懂了,神色劇變,「你想毀掉七峰地脈?!」

    「毀掉多可惜……」迎著撲面而來的清涼山風,任真負手走進迷霧裡。

    「天下本無主,強者方居之。七峰從來都不是哪個人的私財,只不過雲遙宗強大,才盤踞多年,任意採擷蠶食。現在我來了,這方天地的靈氣就該易主了!」

    跟隨著前方的白衣身形,莫雨晴一臉震撼,心臟砰砰直跳。

    她之前並不知曉此行意圖,更沒料到,這位坊主野心如此之大,竟想以一己之力,竊取整座宗派的氣運。

    「咱們該怎麼做?」她神情緊張。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咱們名為拜訪七峰,實際是趁機勘察風水地形。我從沒來過這裡,必須要親眼看一遍,才可能找到那處地脈所在。」

    莫雨晴若有所思,問道:「原來如此。你擔心薛清舞在旁邊看出破綻,所以一路上故意說那些話,是想激她離開?」

    任真轉過身,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眼神寵溺,「隋老怪真是有眼無珠,誰說咱們晴兒比她差!」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6:49
第十八章假癡不癲,尋龍點穴

    「前方這座峰,叫鴻影峰。若在以往,是最可能收容咱們的一脈……」

    說完這句,任真沉默下來。

    鴻影峰女修極多,是雲遙宗的一道亮麗風景。其峰主仰慕顧劍棠多年,年輕時做過不少瘋狂舉動,當時轟動整個修行界。

    只是往日不可追,現在已非以往。芳心易變,美人從來只傾慕英雄,現在是否還看得上落魄潦倒的顧劍棠,就不得而知了。

    莫雨晴對此略有耳聞,明白他的話意。她調皮一笑,粉頰上冒出兩個小酒窩,很是可愛。

    「如果人家依然鍾情於你,主動向你投懷送抱,坊主大人恐怕就樂不思蜀,流連忘返咯!」

    任真嘆了口氣,悻悻地道:「我對半老徐娘不感興趣。看風景,看風景……」

    他裝模作樣地眺望向前方,大步走去。

    鴻影峰景色秀麗,寧靜清幽。兩人順著山道攀登,一邊欣賞山水,來到半山腰。

    山腰有塊平地,平地上築著一座涼亭。

    涼亭裡有位中年道姑,背負道劍,端坐在石凳上閉目養神,頗有些仙風道骨。

    沒等師徒二人靠近,這道姑便有所感知,站起身望著他們的身影,眼眸裡閃過一抹晦意。

    任真用眼角餘光偷瞥一眼,看出她是在這裡等候自己,仍然裝作不知,繼續朝山上攀爬。

    道姑乾咳一聲,開口說話,語氣清冷,「峰主有命,鴻影峰避不見客,請師弟速速下山!」

    任真停在石階上,轉過身,居高臨下看著她,「聖人之位,不僅眾望所歸,還是皇朝欽命。你們說不見,就能不見?」

    「聖人?」道姑嗤然一笑,「初境的劍聖,虧你還有臉說出來。」

    任真眼皮不動,面無表情地問道:「謝初靜是在寒沙殿,還是在後山閉關?」

    道姑又坐回石凳,昂著頭顱,神情諷刺,「峰主不想見你,更不會收留你。當年她無數次去找你,你都閉門不見,那時可曾想過,你也會有今日?」

    任真懶得跟她廢話,接連踏上數級石階。

    道姑冷笑驟散,表情陰戾可怕,「再敢邁出半步,休怪我劍下無情!顧劍棠,莫非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任真停在原地,低頭沉默。

    道姑咄咄逼人,倨傲地道:「事到如今,真武劍聖就是個笑話。鴻影峰從不收留廢物,我們峰主憑什麼要見你?」

    任真眨了眨眼,豁然轉頭走向山下。

    莫雨晴一怔,就這麼放棄了?

    那道姑也是一怔。

    鴻影峰是他最大的希望,她本以為,他至少會放低姿態談談條件,也沒料到他會走得如此果決。

    任真頭也不回,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告訴她,她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機會?」道姑啞然一笑,凝視著他的背影,莫名感到惱怒,「你算什麼東西!我們峰主眼裡怎會還有你這廢物……」

    後面還有一大串極惡毒的咒罵,任真很快走遠,早已聽不到。

    他看著腳下的山道,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我本來是想,沒必要把事情做絕。凡是跟顧劍棠關係不錯的人,都應該給他們一次活命機會。」

    他朝莫雨晴無奈地聳肩, 「現在看來,算我自作多情了。罷了,這樣以後我對他們出手時,也就心安理得了。」

    莫雨晴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這一路上,她充分見識了任真的心機城府,現在毫不懷疑,只要他存心報復,絕對有足夠的手段,將所有人置於死地。

    師徒二人漫步山水間,又過了兩個時辰,來到下一座峰。

    時至晌午,外界氣溫有所回升,見劍峰的密林卻依然幽寒,就如這一脈所修的幽冥劍訣,透著森冷殺意。

    見劍峰顯然早就得到消息,同樣遣使者站在山下,等候任真到來。

    此人面容蒼老,身軀精瘦,一件並不寬鬆的道袍穿在身上,被勁風鼓動著,顯得格外寬大。

    任真不認識他,但瞭解見劍峰一脈的行事風格,便以直對直,直接說道:「我要見你們峰主。」

    老人開口,嗓音清亮,似劍鋒出鞘,「見面就不必了。峰主有東西交給你。」

    說著,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卷竹簡,隔空拋給任真。任真打開一看,竹簡上空無一字,倒是捲著一根炭筆。

    莫雨晴撓了撓頭,不解其意。

    老人口氣生硬,「交出孤獨九劍,見劍峰保你九年平安。」

    任真握著竹簡,朝道旁走出幾步,凝視著四周的山水景緻,彷彿忘記了老人的存在。

    老人以為他是在猶豫不決,面露譏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旦被雲遙七峰驅逐,你就會面臨無數強敵,相比之下,還是跟我們分享劍訣更明智!」

    任真背對著他,默然不語。

    莫雨晴情知他在趁機觀望風水,於是走上前跟老人交涉。

    「我師尊鎮守宗門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以前受他庇護,如今怎麼能落井下石,做出這種讓人心寒的行徑!」

    老人猛然皺眉,打量著這醜陋少女,眼神輕蔑,「功勞?只是互相利用罷了。哼,他如果真的心繫宗門安危,就更應該交出劍訣,讓我們來守護宗門!」

    「厚顏無恥! 」

    莫雨晴氣得滿臉通紅,「我總算知道,為何雲遙宗空有最強的劍經,卻成不了最強的宗門!你們個個道貌岸然,唯利是圖,心腸狠辣冷酷,根本不配被尊為劍道領袖!」

    老人大怒,眼眸裡殺意綻放,負在身後的左手抬了起來。

    千鈞一髮之際,任真走到兩人中間,背對著老人,調皮地朝莫雨晴擠了擠眼。

    「既然此處不容我,那就告辭了。」

    老人冷哼一聲,望著遠去的白衣身影,寒聲斥道:「蠢貨!你以為另外幾峰會好言勸你?他們絕不會讓你全身而退!」

    任真不為所動,大步流星地走向山外。

    莫雨晴緊緊跟著,眼眸裡波光流轉,低聲問道:「怎麼樣?」

    任真明白她所指,搖了搖頭。

    「出岫、鴻影、見劍,這三座峰的情形都很相似,雖然靈氣馥郁,卻是無根之氣,皆從別處飄來,地脈根源並不在此。」

    莫雨晴耷拉著腦袋,悵然若失,「唉,早知道就不來這裡了。不僅一無所獲,還白白遭受接連羞辱……」

    任真看在眼裡,輕拍她的肩膀,溫和地道:「那倒也不是。這一路上觀察山脈地勢和氣流走向,我已經隱隱猜出那處穴位所在。」

    「真的?」莫雨晴喜出望外,期待地問道:「在哪裡?」

    任真略一沉吟,抬頭望向西南方的某處迷霧,「應該是在朝天峰附近……」

    「朝天峰?」莫雨晴眼眸驟亮,恍然大悟,「對啊!咱們早該想到,掌門嫡脈親自鎮守的中樞之地,必定就是宗派的核心地脈!」

    任真拈指掐算,嘴裡囁嚅半天,還是有些不確定,「大概位於那個方向。至於是不是在朝天峰頂,還要親眼去看過,才能確認。」

    注視著他的舉動,莫雨晴感到震撼。他居然真的精通堪輿之術,尋龍點穴,信手拈來。

    「如果我沒記錯,風水學說應該源自陰陽家。坊主,你到底師出何門,連這種奇技淫巧都精通!」

    任真凝望著迷霧,心不在焉地道:「你想學?我教你啊……」

    莫雨晴迅速搖頭,斬釘截鐵地道:「陰陽家行事譎秘,淨出些裝神弄鬼的算命先生,還是算了。」

    任真聞言,淡淡一笑,「真讓你說著了,當世陰陽家的最強者,就是個『裝神弄鬼』的算命瞎子。」

    她可沒心情去關心什麼瞎子,忽然想起問題的關鍵,臉色黯淡下來,「朝天峰上強者云集,僅憑咱們兩人,絕對無法毀掉地脈。」

    任真眉頭緊皺,他當然清楚這些,沉默地朝西南方走去。

    作為雲遙宗主峰,朝天峰氣勢磅礴,雄偉壯觀。

    山道寬闊,鋪著無數方正的石階,筆直地通往峰頂,一眼望去,茫然看不到邊際。

    兩人花了很大力氣,終於登上峰頂。

    黃昏已近,日光黯淡,灑落在鱗次櫛比的殿宇建築上,深邃而滄桑,透著一股肅殺之意。

    任真捏了捏痠痛的雙腿,從莫雨晴手裡接過劍匣。

    匣裡原本盛著的是真武劍,把它交給隋老怪後,從夏侯霸手上奪來的開山劍便鳩佔鵲巢,臨時成了他的配劍。

    取劍在手,他轉身叮囑道:「稍後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插嘴,只管跟著我就行。」

    莫雨晴不知該說什麼,低頭咬住嘴唇,心裡卻想著,無論有多兇險,自己都不會袖手旁觀。

    任真走在廣場上,腳踩著堅硬的花崗石板,忍不住再次說道:「冒這麼大風險,你是不是覺得我傻?既然這份氣運注定會被奪走,憑什麼那個人不是我?」

    莫雨晴嗯了一聲,眼裡充滿擔憂。

    前方,朝天殿的大門越來越近,一群人的身影漸漸映入眼簾。

    遠遠望著那些人,任真目光微滯,露出一抹趣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6:52
第十九章驅鼠逐貓

    大殿外聚集的這些人,並非專門迎候任真的使者,而是昨天在山門外遇到的年輕人。

    他們今天又聚集在此,齊齊地望向殿裡,面色焦急,似乎在等候什麼。

    任真看在眼裡,笑容耐人尋味,「試劍大典,咱們來的真是時候……」

    莫雨晴疑惑問道:「何為試劍大典?」

    「試劍、洗劍、承劍,這是雲遙宗每年招徒的例行三步。試劍大典,說白了,就是讓所有新人捉對廝殺,脫穎而出的青年才俊,最終獲得錄取名額。」

    莫雨晴釋然,「公平對決,強弱自見,能輕易遴選出驚豔之材。」

    「你太天真了,」任真輕哼一聲,回想起自己掌握的資料,嘲弄道:「一路走到這裡,難道你還沒看透他們的真實嘴臉?」

    莫雨晴不明所以。

    「就像你說的那樣,雲遙宗的老傢伙們貪婪自私,只顧一己私利,哪管什麼公不公平。所謂的公平切磋,都是他們一手安排,哼,裡面的名堂多了去了。 」

    「你是說……他們徇私舞弊?」

    「尊為劍道巨擘之一,天下劍修誰不想拜入雲遙宗門下?單是報名初選這一關,他們就撈了太多油水。有資格進入山門的青年,哪個不是出自一方豪強、名門世家?」

    任真伸出手指,輕彈著手裡這把夏侯家的名劍,表情厭惡。

    「誰出的錢多,誰分配到的對手就弱,這便是你嘴裡的公平規則。至於極少數扶不上牆的爛泥,那也好辦,事先買通對手詐敗認輸就是了。 」

    說到這裡,他凝視著前方巍峨華貴的宮殿群,冷笑一聲。

    「朽木不可雕琢,那些紈褲子弟豈肯刻苦練劍,他們只想謀取一個出身罷了。下山以後,他們就會參加大朝試,拿這出身在軍伍裡混個官職,逍遙自在。堂堂兵家嫡系,劍道才俊,哼,聽起來真威風!」

    莫雨晴咬牙切齒,憤憤不平。

    她在樂來客棧打雜,每年都會看到不少應試路過的窮苦青年。他們千里迢迢趕來,不惜花光盤纏,就只為誠心學劍,想躋身名門大派之列。

    可憐他們滿腔赤誠,卻蒙在鼓裡,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門長老愚弄,年年徒勞無功,黯然而返。

    當時她還感到可惜,安慰他們來年必會平步青雲,哪曾想到,真相竟是這樣!

    任真不知她的真實想法,感慨道:「在見劍峰下,你說雲遙宗空有三千劍經,卻成不了最強劍宗。當時我就想告訴你,交不出足夠的籌碼,就沒資格踏進歸雲閣。偌大雲遙宗,弟子有數萬,真正讀過那些劍經的人,又有幾個?」

    莫雨晴沉默,攥緊了拳頭。

    任真手持長劍,走向大殿,沉聲說道:「雲遙宗覆滅,是大勢所趨。再強大的劍,也救不了這群渺小的人。」

    這時,一名白衣青年從大殿裡走出,昂首闊步,甚是威風。

    「快看,方世玉出來了!」見這人出來,人群開始喧嘩。

    白衣青年方世玉走到門前台階上,抬手一揚,原先嘈雜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大家都盯著他手裡那幅捲軸,神情緊張。很顯然,這就是試劍大典的最終結果。

    任真見狀,停在人群後方看熱鬧。

    方世玉居高臨下,掃視下方眾人一眼,乾咳一聲,淡漠地道:「宗門今年共招錄三十六人,現在宣讀名單。」

    「第一名,崔鳴九!」

    話音剛落,那個名叫崔鳴九的公子哥就失聲尖叫,激動地摟住身旁青年一陣猛搖。

    他衣飾花哨,表情極為浮誇,引來無數鄙夷目光。

    一個個名字從方世玉嘴裡吐出,人群裡陸續有青年歡呼雀躍。其他人心情則愈發沉重,剩下的希望越來越小了。

    「第三十四名,林動。」

    「第三十五名,蕭炎。」

    方世玉語速平緩,唸到此處,戛然而止。

    那些還沒被錄取的青年神經緊繃,心全都懸到了嗓子眼上。這最後一個名額,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所有人注視下,方世玉嘴角微挑,臉上泛起一抹詭譎的笑意。

    「第三十六名,空閒。」

    「空閒?」大家頓時一僵,不約而同地問道:「為什麼?不是說好要收三十六人嗎?」

    人群後方,任真也感到詫異,不明白雲遙宗這次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方世玉擺手,示意大家保持肅靜,不急不慢地道:「之所以懸空,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掌門真人決定,再給大家增加一輪比試。」

    話音剛落,青年們再次喧嘩,臉上都露出不滿的情緒。

    「今天不是都比過一次了麼?怎麼還要再比?」

    「比來比去,結果還不是由他們內定!」

    「該不會,他們還想再……」

    大家七嘴八舌,對掌門的這一決定很惱火。

    聽到這些議論,方世玉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道:「掌門真人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有嚼舌頭的功夫,你們還不如多關心新規則。」

    青年們畏懼他的威嚴,噤若寒蟬。

    「在宣佈新規則之前,我先跟大家提一個人,」方世玉突然陰鷙一笑,眼神狡黠,「想必你們都知道,劍聖修為盡失,昨天已經回到七峰。」

    任真聞言,心裡咯噔一下,生出一種很不妙的預感,「怎麼突然扯到我頭上來了……」

    「這輪比試的題目就是,明日黎明之前,誰最先擒住顧劍棠,把他帶到這裡,最後一個名額就歸他!」

    「什麼?」人群徹底炸開了鍋,青年們臉色劇變,「讓我們去抓劍聖?!」

    誰能猜到,掌門會出如此駭人聽聞的題目。

    任真眼眸微瞇,表情變得複雜,「那老東西,居然想出如此惡毒的主意!」

    毫無疑問,在場的青年都是名門貴冑,身世煊赫。無論結果如何,經過一番爭鬥,雙方必定會有損傷。如此一來,他就會跟那些勢力結下仇怨。

    群鼠逐貓,投鼠忌器,這個主意實在太陰險。

    莫雨晴神情凝重,她雖然無法看出其中玄機,但也明白,馬上要大難臨頭了。

    這裡足足有一百多號人啊!

    另一側,那些青年也情緒激盪,忍不住喧嘩起來。

    「崇山峻嶺,林險水惡,就跟大海撈針一樣,唉,讓咱們去哪裡抓顧劍棠。」

    「蠢貨,就算找到他,你以為就憑咱們的花拳繡腿,真能打敗堂堂劍聖?」

    「你難道忘了?昨天在山門前,他強勢碾壓夏侯霸,號稱三境無敵!」

    大家越議論越恐慌,話語裡透著絕望。

    他們作威作福已久,平時懈於修行,最強者也才第二境中品,在任真面前不堪一擊,能全身而退就謝天謝地了,更別想討到便宜。

    很多人垂頭喪氣,準備放棄這輪比試。跟進雲遙宗相比,當然還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方世玉看破他們的心思,溫和一笑,鼓勵道:「大家不用怕,顧劍棠實力雖強,但昨夜身負重傷,現在很虛弱。你們這麼多人,輪流消耗他,肯定能把他拖垮!」

    任真聽在耳中,眉頭一皺,「看來,那群老東西想玩貓捉耗子,讓我滿山逃竄,疲於奔命。」

    莫雨晴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提醒道:「趁他們還沒發覺,咱們趕緊逃!」

    恰在此時,方世玉的視線突然移過來,笑容說不出的陰惻,「另外,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顧劍棠本人,此刻就站在你們身後! 」

    此言一出,所有人同時轉身,齊刷刷地望向不遠處的任真。

    「他真的在這裡!」

    眾人臉色霎時慘白。

    莫雨晴嘆了口氣,沮喪地耷拉下腦袋,「完了,這下咱們跑不掉了!」

    場間陷入沉寂,氣氛變得非常尷尬。

    方世玉踱步來到人群中間,打量著白衣飄飄的任真,戲謔地道:「小師叔,明知是龍潭虎穴,您還真敢來這裡啊!」

    一聲「小師叔」喊出口,他刻意加重了語調,聽起來格外刺耳,分明是在嘲諷任真。

    任真皺眉說道:「帶我去見掌門。」

    方世玉側了側腦袋,臉上掛著一副和善的笑容,「連幾位峰主都見不到,還想去見掌門,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

    任真不想浪費口舌,目光移向山間的茫茫雲海。他現在只想盡快探明七峰地脈。

    方世玉笑意愈濃,溫和地道:「你心裡明白,掌門不忍心將你逐出山外。所以這場比試,是一場賭局。」

    任真移回視線,一臉冷漠。

    方世玉說得沒錯,雲遙宗只是在羞辱他,並非真的打算趕他走。誰會蠢到把送到嘴邊的肥肉拒之門外,拱手讓給別的宗派?

    「只要你能撐到天亮,就可以挑選任意地方居住,」方世玉露出本性,桀桀笑著,「如果堅持不了,那就乖乖交出劍訣,可以饒你不死!」

    任真搖頭,「不必了。」

    方世玉笑容驟散,面目猙獰。

    「我現在就把他們都打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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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