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288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13
第三十章四方豪傑,共瞻此劍

    最初,人們只是察覺到,今夜的星光出現得突兀,並且異常明亮。

    直到後來,那些繁星愈發清晰,似乎越來越近,他們才意識到,原來群星正在流墜,朝這座大陸閃爍而來!

    這只是無數平民百姓的觀感。

    邁入實境的修行者們則能捕捉到,那其實並非星辰本身,而是由它們演化出來的幻象,蘊涵著相似的力量。

    如果境界再高一些,就能更清晰地感知出,在群星劃落的繁密虛影裡,隱藏著一股非常神妙的力量,正誘使它們往同一地點疾馳。

    當然,世間只有那麼幾位,才明白這星辰流墜的真正意義。

    ……

    ……

    東方,無名小鎮。

    街頭的鐵匠鋪子裡,炭火燒得正旺。

    跟尋常情形不同,這間鋪子的主人,不是一名孔武威猛、膂力驚人的大漢,卻是個矮小枯瘦的老人。

    出於外表的緣故,店裡的生意這些年一直冷淡,極少有客人登門鑄煉。

    不止客人,連街坊鄰居都很費解,這弱不禁風的老人,每次掄起那根大錘,彷彿都會被壓倒,隨時都可能閃了腰,何苦非要做這賣力吃飯的營生。

    無論旁人如何議論,老人的念頭從沒動搖過。自從搬到小鎮後,他的日子過得枯燥而平淡,所有的精力和熱情,都用在了打鐵鑄煉上。

    他痴迷於鑄劍。

    無論白晝黃昏,鐵匠鋪裡總是叮叮噹噹,他在瘋狂地鑄劍。

    沒人能理解,他到底圖的是什麼。

    此刻,他正蹲在火爐前,細嚼慢嚥地吃著那碗冷透的粗面。

    赤紅色火焰舞動著,映亮了老人的蒼老臉龐。縱橫交錯的皺紋裡,不知蘊藏多少驚心動魄的滄桑。

    那把陪伴了幾十年的鐵錘,異常沉重和巨大,靜靜地躺在身旁的地上。

    他背後那面牆壁上,掛滿了不計其數的斷劍,殺氣騰騰,僅僅看上一眼,就讓人觸目驚心。

    「觀千劍就能識器?」老人嘴裡塞滿麵食,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敢對咱們劍道瞎嗶嗶,那群酸臭書生懂個屁……」

    他用力嚥下一口,轉身望向那把鐵錘,眼裡滿是笑意,「小洪,你也吃得很飽吧?」

    錘子自然不會說話,更不會吃飯。

    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把被老人稱作「小洪」的大錘,其奇妙之處就在於,每錘斷一柄即將成型的鐵劍,它自身的重量就會加重幾分。

    兵家有雲,一寸長一寸強,形容兵器長度產生的威力。對這把大錘來說,當真是一斤重一斤強。

    除了老人,沒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重,到底有多強。

    他笑瞇瞇地伸手,試圖撫摸那黝黑的錘頭,這時,鐵錘倏然激射而起,沖上虛空,彷彿要砸向茫茫虛空。

    老人心意一動,放下碗筷,大步走出鋪子。

    一把將鐵錘拽回手中,他站在街道中央,氣勢綻放,哪還有平日裡的半分寒酸。他巍如泰山北斗,傲視天地。

    仰望著蒼穹之上群星流墜的大氣象,他目光湛湛,透出異樣的神彩。

    他由衷讚歎,「真是好劍!」

    ……

    ……

    西方,十萬大山。

    其中有座山峰,直插雲霓,氣勢凌人。山後聳立著一處崖壁,高達數千丈,彷彿被仙人一劍劈開般,陡絕至極,連飛鳥都難以踰越。

    絕壁映襯之下,下方的莽林就顯得太渺小。大半片天空都被擋住,這方小洞天彷彿成了禁錮的井底,與外界隔絕,只能從峰頂灑下的天光裡,感知到一絲外界的氣機。

    密林深處,有間茅屋。

    茅屋前的平地上,有座寒潭。

    潭水幽綠深邃,再往下便漸漸漆黑,彷彿潛藏著未知的秘密。

    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潭畔,陰影裡看不見表情。他長發烏黑,如瀑布般披在肩後,同樣披著的還有件寬鬆黑袍,衣尾隨意鋪散在地上,裹藏住他的身軀。

    萬籟死寂,此人幽暗如鬼。

    忽然,細微的咕嘟聲響起,潭面上冒出串串水泡。

    黑洞般的寒潭深處,詭異地閃現出幾道銀色光點,初時還比較微小,很快變得明亮,甚至有些刺眼,顯然是在迅速逼近。

    茅屋前這片天地,被照耀得恍如白晝。

    強盛白光灑在男子臉上,宛如鍍上一層銀霜。他眉直眼闊,輪廓方正,不怒而威的面容此刻顯得愈發漠然。

    他眼眸驟開,黑白眼瞳間,兩道銀白如電的寒光透出,落在面前的潭水裡。

    「魚驚不應人……」

    沙啞刺耳的感慨聲飄起,他嘴角微微一挑,原本淡漠的表情瞬間生動,而他渾身的氣勢也陡然大振。

    這一刻,他身上摺射出的一切光影,都變成了劍。

    他踏出一步,低下頭,望著銀光萬丈的潭水。

    潭水裡,十數條遊魚在靈動游泳著,每一條都有雪白的鱗片,煥發出皎皎光華。

    「你也感知到了……」

    望著這些白魚,他眼神寵溺,然後抬起頭,仰視著頭頂那片狹小的夜空,表情極為複雜而精彩。

    在他的瞳孔裡,那些星光劃過時留下的虛影,分外清晰。

    他失聲嘆息,「我不如你……」

    ……

    ……

    南方,雄偉皇城。

    承露高台上,陳氏皇帝負手而立,站在金陵最高處,俯瞰著夜色裡的莽莽京城。隨意顧盼間,彷彿這天地,都以他為中心。

    在他身後,黑衣李鳳首俯身說道:「夜裡風大,陛下當心著涼,還是早些回宮吧!」

    皇帝沒有回頭,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他肩上那件黑色大氅,在疾風中肆意飄揚,獵獵作響。

    「北朝那邊,如何了?」

    李老頭答道:「據鷹視堂密報,坊主已進入雲遙宗,具體情形如何,還不得而知。」

    皇帝點頭說道:「如果朕所料不錯,他應該查過,當年那人蒙冤受陷時,雲遙宗不僅沒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背後捅了一刀。光憑這點,他就絕不會饒過那座風雨飄搖的劍宗!」

    李老頭有些失神,隨聲附和,「這是自然。他能查出什麼,不能查出什麼,皆在陛下掌控之中……」

    皇帝雙眼微瞇,仰望向沉沉夜空,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朕很好奇,他手段雖精絕,但畢竟是一人之力,會如何處理接下來的局面?」

    李老頭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便沉默下去。

    這時,皇帝目光猛地一顫。

    夜空中,一點點星光開始顯現,愈發耀眼起來。在他注視下,這場氣勢恢宏的天地異象開始上演。

    「這……」他怔在那裡,渾身僵硬。

    星宿移位,熒惑亂心,對歷朝歷代而言,都是大凶之兆。

    他修為極高,對漫天星辰的感知更是遠超常人,隱隱猜出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大氣運者,天命所歸,應運而生,能令天機倒轉,地脈臣服,人道更迭。

    這分明是帝王之相!

    除了南北兩朝皇室,還有誰會有如此大的氣運?

    舊事一幕幕在他腦海裡浮現,歷歷在目,徹底喚醒了那段塵封的記憶。

    「你也甦醒了嗎?」

    ……

    ……

    北方,某處花園。

    涼亭裡,兩人對坐在石桌前,凝視著桌面上戰況激烈的棋局。

    坐在上首的,是名中年婦人,衣飾華美雍容,顯然身份不低。但她的容貌普通,只能勉強算是五官端正,談不上姿色可言。

    她捻起一枚白子,舉棋不定,在跳動燈火映照下,她的面容有些清冷,「這些年,你心裡一直都在埋怨我,把你囚禁在長安太久,對吧?」

    說罷,她微微抬頭,望向對面的黑衣男子。

    男子沉默不言。

    這便意味著默認。

    婦人見狀,不僅沒有慍怒,反而淡淡一笑,明眸裡生出幾分欣賞之情,「如果放你自由,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多半就是去殺顧劍棠吧?」

    男子低下頭,依舊沉默。

    只是,他伸出右手,握住了依偎在身旁的那把黑傘。

    十幾年來,他跟傘相依為命,形影不離。對常年活在危機裡的他來說,傘在,人可能在,傘不在,人很難還在。

    這把傘就是他的命,握傘就是拚命。

    婦人把這細節看在眼裡,笑意愈濃,悠閒地敲著棋盤,不急於落子,「如此一來,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男子眉頭皺起,問道:「你捨不得殺他?」

    婦人不置可否,有些孩子氣地道:「他死了,棋局就亂了,還怎麼下?」

    男子抬頭,正準備說些什麼,這時候,他也感知到夜空中的異象,不禁放棄眼前的棋局,抓起鐵傘走到亭外。

    婦人詫異,極少見他如此失神恍惚,便跟著走出來。

    兩人並肩而立,親眼目睹了接下來的震撼景象。

    婦人並不修行,惶恐之餘,看不出其中玄妙。但鐵傘男子卻真正明白,這些流墜而來的星辰幻象,究竟是什麼。

    他抓緊鐵傘,抬頭仰望漫天星光,凝重神情裡夾雜著一絲疑惑。

    「你記不記得,有一招從天而降的劍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14
第三十一章 一劍三雕,大功告成

    雲遙七峰上空,此刻恍如白晝。

    遙遙墜落的星辰虛影,在任真冥想之下,竟全被牽引到了這裡。

    萬千流光跟空氣發生激烈摩擦,冒出赤紅色火焰,掀起的狂暴氣浪裡,蘊涵著極精沛的星辰真元,令整片虛空動盪不已。

    沉睡的雲遙宗,被徹底驚醒了。

    七峰之間,響起無數驚呼和哭嚎聲,人心惶惶。

    所有人注視著群星疾速逼近,呆滯在原地,束手無策。無人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

    呼、呼!群星漸近,滔天的聲浪湮沒一切,天地淪陷在森然火光裡。

    狂風呼嘯,那團一馬當先的虛影率先趕到,很多人開始閉上眼睛。

    這時,一層巨大的薄膜倏然顯現,橫亙在天穹上方,宛如透明氣泡一般,將雲遙七峰包裹在它的庇佑下。

    這層薄膜看似細微,卻透著一股極其強大的劍意,令直視它的人們眼眸刺痛,止不住地流淚。

    深山裡有老者驚呼,面色狂喜,「地戮劍陣!」

    真武劍聖已不再,如今的雲遙宗,只剩下最後這道劍幕。

    轟!那道星隕挾帶著熾烈氣浪,重重撞在稀薄的屏障上。狂躁的星火急劇膨脹,然後炸裂開來。

    整座雲遙宗隨之狠狠一顫。

    它本非實體,只是幻化而成的虛影,在產生猛烈衝擊之後,立即消弭無形。

    群峰裡的眾人剛鬆一口氣,下一刻,更多的流星趕來,遮蔽天穹,波瀾壯闊。

    璀璨流光閃爍著,化作無數巨大光柱,傾瀉而下,前仆後繼地砸在劍幕上。

    轟、轟……

    潮水般的星辰轟擊下,這座宗門地動山搖,搖搖欲墜,彷如末日。

    修為低微的年輕一輩,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氣浪衝擊,心神激盪之下,陷入暈厥。

    那些道行高深的長老們,仰視著那層似乎不堪一擊的薄弱劍幕,都捏了一把冷汗,擔心它潰敗下來。

    以它的威力,七境強者都無法邁入一步,原本牢不可破,絕對讓他們放心。但它現在面對的,並非人類武力,而是滾滾天威,滔滔星潮。

    他們的恐懼,更多的是源自內心深處,「因果循環,天理昭彰。雲遙宗的報應要來了麼……」

    時間在流逝,大部分星辰消散,光線漸漸黯淡,而透明劍幕上,也出現無數細密裂縫,宛如蛛網,快要達到極限。

    某一刻,某道星隕砸落時,一道細微的破裂聲傳出,這道不堪重負的劍幕終於被擊垮。

    砰!苦苦支撐已久的劍幕分崩離析,一潰千里,頃刻間煙消雲散。

    殘餘的少量流星如獲大赦,爭先恐後地墜向地面,在夜空裡留下滾滾煙塵。

    地戮劍陣已破,這便意味著,雲遙宗的末日要來了。

    然而,正當大家心灰意冷,打算坐以待斃時,他們忽然驚喜地發現,那些星隕並未砸落七峰,而是全都彙集到了某處。

    此刻,清河真人立於朝天峰之巔,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看得最真切,原來流墜群星真正的目標,是藏在七峰腹地裡的景山。

    劫後餘生,他盯著那座正在承受恐怖轟擊的低矮山丘,長吐一口濁氣,「這座廢山平日裡就礙事,毀掉也好……」

    地脈所在,一直是雲遙宗最大的謎團。若是他這個掌門知曉謎底,絕對不會再生出這種想法。

    他拂袖擦掉汗水,自言自語道:「聽說那人昨天住到了那裡。難道這恐怖天刑,是由他引來的?」

    一念及此,他不禁幸災樂禍,「天不容人,人豈能活?顧劍棠,你終究還是逃不過死劫!」

    回想以前「雲遙有劍聖,不知有掌門」的憋屈日子,他此刻頓覺暢快不已,出了這口惡氣,大笑而去。

    既除景山,又除劍聖,他認為這是一箭雙鵰,天助他也。

    ……

    ……

    天漸漸破曉。

    東方天際,露出一抹魚肚白。

    黎明的曙光像一道生機蓬勃的劍,劈開夜幕,照射在滿目瘡痍的景山上。

    這座本就醜陋的山丘,夜裡承受了星辰虛影的轟擊,被硬生生毀去大半,如今千瘡百孔,遍地都是巨大隕坑,不忍直視。

    至於山頂那處小院,早就隨同整個山頂夷為平地,蕩然無存。

    小院裡的師徒二人倖免遇難,及時避開了這天降大劫。

    在第一道流星砸落劍幕前,夏崔二人倉皇返回山頂小院。看到任真昏迷倒地,莫雨晴在旁邊失聲慟哭,那一瞬間,崔鳴九的臉都白了。

    花間一壺酒是酒不假,但絕不能飲進腹裡,這無異於吞劍自殺。若因為他的低級失誤,讓一代劍聖稀里糊塗死掉,那真是天雷滾滾,貽笑萬古。

    見他氣息尚存,崔鳴九趕緊拿出如假包換的冰茅酒,將他救醒。他一睜眼,崔鳴九便迅速跪下,不要命地磕頭,與先前的夏侯霸不遑多讓。

    任真坐起來,看著誠惶誠恐的崔鳴九,說道:「如果你真想殺我,就不會在危急時刻回來,更不會用真酒救醒我。起來吧,我不怪你。」

    崔鳴九抬頭,半信半疑。

    任真繼續說道:「假酒害人,不過也多虧你的假酒,我因禍得福,無意中得到一樁天大機緣!」

    說著,他抬手指向虛空。

    剛才神遊星海之時,他觀群星流轉,心意一動,以天眼悟出一招劍法,從而引來了虛空的萬千星光。

    「這漫天流星因我而來,便不會傷我。你們三人到山下等我,我有些事情要做!」

    三人不解其中真意,苦苦相勸半天,也沒能說服他撤離,只得退到山下等候。

    直到無數星辰破開劍陣,行將砸落景山之際,他才身形閃爍,飛奔到山下,跟他們匯合。

    此刻天色大亮,朝陽升起。

    師徒四人坐在景山後的一座潭水旁,閉目養神。

    此地水霧裊裊,繚繞在四周,白茫茫一片,異常空靈。不僅如此,空氣之清新,靈氣之馥郁,遠勝過另外七峰。

    一夜之間,原本荒廢隔絕的景山,竟突兀冒出一處如此絕妙的勝地。

    清幽雅靜,飄如仙境。

    端坐在茫茫霧氣裡,他們貪婪汲取著靈氣,面色愉悅振奮,絲毫看不出徹夜未眠的疲倦之意。

    某一刻,山外極為罕見地傳來一聲鳥鳴,清脆悅耳。

    夏侯霸忍不住開口,道出心中疑惑,「師尊,我聽說景山是修行死地,靈氣斷絕,為何……」

    「閉嘴!」還沒說完,莫雨晴冷冷開口,教訓道:「靜心修行,別擾了大家清淨!」

    跟兩位師弟不同,她清楚任真此行的意圖,已經隱隱猜出事情的真相。

    任真夜裡窺測天機,引得星辰隕落,連整座地戮劍陣都能毀掉,若想毀掉封印地脈的小小陣道,簡直易如反掌。

    眼前這些源源不絕的靈氣,顯然來自地下那處氣眼。

    夏侯霸悻悻地閉上嘴。他知道,這位師姐還對當日之事耿耿於懷。

    這時,崔鳴九忽然又開口,說道:「師尊,我得趕緊回朝天峰。今天是舉行洗劍大典的日子!」

    如先前任真對莫雨晴所說,試劍、洗劍、承劍,是宗門每年收錄新徒的例行三步。

    試劍大典,是讓新生公開切磋,確定最終錄用的名額。

    而這洗劍大典,則是讓新人們踏入那座靈氣匯聚的洗劍池,在裡面濯洗劍心,磨煉劍體,故稱之為洗劍。

    洗劍半月之後,宗門會根據大家的修行成果,最終決定將他們分到七峰哪一脈。

    對新生來說,洗劍大典至關重要,不僅決定他們日後在雲遙宗的命運,更重要的是,洗劍池乃一大修行勝地,靈氣精沛,難以想像。若能洗劍半月,獲益絕對超出平時修行半年。

    洗劍池的名氣太大,連其他劍宗的強者都豔羨嫉妒,恨不得偷偷溜進去,泡上十天半個月,也難怪崔鳴九會心猿意馬,主動提出回去。

    這確實是一份莫大的機緣。

    任真聞言,沒有睜眼,淡淡地道:「隨你。」

    崔鳴九起身,強忍著心頭的喜悅,躬身行禮,便立刻離去。

    夏侯霸猶豫片刻,同樣起身行禮,一道離去。他倒並非垂涎洗劍機緣,而是實在離不開崔鳴九。

    他現在還無法重新修行,留在這裡沒有任何好處。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莫雨晴微微皺眉,說道:「為何不挽留他們?」

    任真淡然道:「為何要挽留他們?」

    莫雨晴沉吟片刻,說道:「七峰靈氣盡失,如果我沒猜錯,那座洗劍池恐怕已經變成一潭死水了吧?」

    任真睜開眼,望著面前這座靈氣縹緲的水潭,悠悠地道:「身在福中不知福,怪我咯?」

    ……

    第三夜,任真破劍陣,奪地脈,悟劍十,曰如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15
第三十二章大戲開鑼

    進雲遙宗後的三天三夜,任真以他獨有的風格,做了很多事情。

    有的不為人知,比如他夜登歸雲閣,把全部劍經記在腦海裡。

    有的倒是廣為人知,被當成笑話傳播開,比如他遭群峰羞辱,被迫搬到廢棄的景山。

    還有的事被大家猜出一二,又不明真相,比如他們猜到,是他引來恐怖天罰,卻不知緣何如此。

    高明又不失低調,這就是他獨有的風格。

    他不僅手段精絕,能巧妙地達成目的,還不會引起別人的警覺和懷疑,將風險降到最低,這實在太難得。

    那一夜,地戮劍陣被破,七峰靈氣又詭異消散,雲遙宗遭受沉痛打擊。長老們苦思冥想,始終查不出任何線索,只得把它歸咎成無妄天災,無可奈何。

    而作為真正的元兇,任真躲在景山後,又耗費三天三夜,終於以天眼吞噬掉整座地脈,大功告成。

    陪伴在側的莫雨晴也獲益良多,修為大大精進,不可同日而語。

    大事已畢,任真並未選擇離開,而是讓莫雨晴先回鷹視堂,自己則逗留在七峰間,四處遊蕩。

    他很清楚,雲遙宗不敢對他下殺手,同時也很好奇,那些老狐狸還會耍哪些花樣,引誘他交出九劍。

    而莫雨晴的使命已然完成,再留在這裡,只會成為他的軟肋,還不如讓她離開這兇險之地。

    他要親眼目睹,雲遙宗的這場收官大戲。

    ……

    ……

    時光荏苒,一個月很快過去。

    任真整天遊山玩水,過得百無聊賴。出乎他的意料,雲遙宗上下,沒人再主動尋釁,而是把他當成災星,都怕惹來天刑,紛紛避而遠之。

    這令他很困惑,一度以為宗門已經對劍訣死心,不再抱有垂涎之念。

    直到某日清晨,一名高大男子出現在屋裡,否定了他原先的判斷。

    來人年紀輕輕,生得英俊瀟灑,一件雪白衣衫穿在身上,氣質極為不俗。尤其是眉宇間那股天生的傲意,頗有幾分顧劍棠的神彩。

    任真揉著睡眼,打量著對方,「有事?」

    年輕人淡淡答道:「奉掌門道旨,來請小師叔參加承劍大典。」

    雖然以師叔相稱,還加了個「請」字,但說這話時,他雙手負在身後,握著一柄長劍,絲毫看不出敬意,更不像是請人的架勢。

    「承劍大典?」任真一怔,旋即感慨道:「原來是這樣啊……」

    半月前的洗劍大典,旨在考驗新生的修行速度,據以具體分配到七峰諸脈中。而這最後的承劍大典,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它是對新弟子們進一步遴選,區分為嫡傳、核心以及內外門弟子等諸多身份層級。

    這次的對手,不再是他們彼此,而是宗門的諸位長老。

    按照規矩,每名弟子都有一次機會,任意挑戰一位長老。弟子只管全力以赴,長老會根據這人的實際水準,決定自己動用幾成功力,哪種劍訣。

    弟子帶來的威脅越大,逼迫長老使出的劍訣越強,那麼,他獲得的身份等級就越高。同時,作為獎勵,該長老會把用過的劍訣都傳授給他。

    故名為承劍。

    劍聖身份煊赫,以前從不參加考核新生這種小事。這次掌門既然特意派人來請,想必自有其用意。

    感受著年輕人若隱若現的強大氣息,任真隱隱猜到些什麼,嘆息道:「看來是不去不行咯。」

    年輕人沒有說話,表情淡漠。

    任真穿上外衣,隨他走出屋外,沒走出多遠,又轉身回望一眼,「畢竟住了一個多月,還真有點戀戀不捨……」

    他知道,這次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年輕人聽在耳中,無動於衷,負手走向山下。

    任真跟在後面,沉默了會兒,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已經踏入第四境了吧?為何不馭劍飛行?」

    年輕人身形微滯,諷刺道:「我自然可以,你呢?區區二境修為,若是渡你飛行,豈不污了我的飛劍!」

    任真啞然一笑,也不生氣,「以你的年紀,能修行至第四境,應該是宗門第一天才青年吧?」

    年輕人只是冷笑,神情倨傲。

    「你叫什麼名字?」任真問道。

    「你還是這麼目中無人,」年輕人轉過身,眼眸裡鋒芒畢露,冷冷地道:「給我記住,我叫方容!」

    說罷,他大步向前,氣勢如虹。

    兩人再無半句交談,一路疾行,登上不遠處的朝天峰。

    上次峰頂被任真一劍摧毀後,掌門一脈藉此機會,對殿前廣場大肆修繕一番。

    如今這裡面貌一新,更加雄偉恢弘,無處不彰顯著劍道巨擘的氣派。

    地面上,漢白玉整齊鋪砌,平坦遼闊,放眼望去,彷彿跟遠處雲海連為一片,意境悠遠。

    廣場中央,坐鎮著九座銅製巨鼎,雕刻著猙獰兇獸,高大威武。鼎中氣浪滾滾,宛如狼煙,營造出一種爭鬥殺伐的氣勢。

    任真趕到時,這裡已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跟先前的兩次大典不同,承劍大典對每個人都極重要,大家當然都不會錯過這場盛事。

    早年進入宗門的青年男女之所以願意來觀禮,是想趁機觀摩長老們施展出的招式和神意,這對他們修行大有裨益。

    那些發花鬢白的老傢伙名為教授,實際上平時懶於教授,更不會親自出手,這承劍大典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對雲遙宗而言,這正是炫耀招生成果的時候。稍後若是冒出幾名驚豔天才,能逼得前輩認真起來,那便像徵著宗門代有天才出,武運日益昌隆。

    按照以往慣例,山下各方勢力都會遣代表前來觀禮。諸如京城權貴,各方劍宗,乃至皇族貴冑,等等等等,都會給劍道巨擘這個面子。

    至於他們來看的是哪家後輩,聚到一起時又議論些什麼,說白了,都是利益交換。

    畢竟,下場的長老都浸淫武道多年,他們若想誠心刁難,不願將自己的劍訣傳授出來,只需簡單粗暴的一劍,便能將初出茅廬的菜鳥們打發掉。

    想傳誰,想傳啥,還不是得看新人們背後站著的是誰。

    今日,廣場右側搭建起一處高台,擺放著數排雅座,專門用以招待觀禮的貴賓。

    此刻那裡空無一人,不知是大人物們還在殿裡敘舊,還是遲到缺席,顯得異常冷清。

    任真目光掃過這些空蕩蕩的席位,嘴角輕揚,笑意耐人尋味。

    「觀眾不敢來,可惜了這場大戲……」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16
第三十三章 陽謀

    任真剛踏進這座廣場,很多人就發現了他的身影,竊竊私語起來。

    「快看!」有人感到驚訝,提醒身旁的同窗師兄弟,「劍聖師叔也來了!」

    越來越多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人們都露出古怪的神色,「聖人超脫,他以前從不駕臨這種場合,怎麼這次……」

    「以前是以前,」一名弟子低聲說道:「他現在喪失修為,早就無法再享受那種尊崇待遇了!」

    周圍其他人聞言,回想起前些天七峰驅逐任真的事情,有些困惑,「既然如此,他還敢來這是非之地,難道就不怕被人針對?」

    又有人心思機敏,看到跟任真同行的方容,猜出了大概,「莫非,是宗門特意請他來參加典禮?」

    既然來了,就有下場授劍的可能性,此言一出,大家眼眸裡都泛起一抹趣意,若真是這樣,今天應該有好戲看了!

    被無數怪異目光盯著,任真渾身不自在,心裡不由感嘆,「雖然早知是大場面,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在金陵市井間隱忍十幾年,我還真沒見過如此大的陣仗……」

    在方容帶領下,他穿過茫茫人群,朝前方的高台走去。十數名老者已經聚集在那裡,他們應該都是負責下場考核的長老。

    這時,路旁的人群裡,一道喊聲突然傳出,「師……叔!」

    任真停下腳步,只見一名青年艱難地擠過人群,跑了過來,正是崔鳴九。

    崔鳴九看一眼轉身望著他的方容,將任真拉到身前,低聲說道:「這裡魚龍混雜,你怎麼來了!」

    他臉色焦急,很擔心任真安危,害怕他成為眾矢之的。

    任真無奈一聳肩,笑著道:「既來之則安之,局面早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崔鳴九目光微顫,掃視一眼四周,憂心忡忡地道:「早上我翻看承劍名單,發現裡面暗藏玄機。待會兒你千萬別上台考核!」

    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任真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只管照顧好自己,幫夏侯……」

    話剛說到一半,方容走過來,乾咳一聲,面無表情地道:「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師叔,請吧!」

    任真眉頭微皺,收起原本想說的話,改口說道:「借你佩劍一用!」

    說著,不等崔鳴九反應,他直接近前,一把奪走後者手裡的劍,朝前方大步走去。

    崔鳴九都能猜到,他怎會猜不到。今日注定要大展身手,手中豈能無劍!

    後方,崔鳴九怔在那裡,茫然地望著那道白衣身影。兩人擦肩而過時,他隱約聽到一句話。

    「三月後,長安見!」

    過了半柱香功夫,零星數名貴賓落座後,萬事俱備,承劍大典正式開始。

    主持大典是長老典雄,他先是介紹規則,然後開始宣讀參加考核的師徒雙方名單。

    當「顧劍棠」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時,全場頓時嘩然。

    真武劍聖,居然親自登場了!

    所有人仰望著戰台,目光呆滯,臉上的震撼之情無以復加。

    就算他已喪失修為,就算他遭到宗門排擠,但畢竟還留有聖人之位,此乃朝廷欽封,不容藐視。另外,他在天下劍修心目中的地位,更是難以撼動。

    讓昔日的風雲強者拋頭露面,出來參加一場小小的新生考核,這未免欺人太甚了!

    看著大家的驚愕表情,典雄面帶微笑,解釋道:「由劍聖大人親自考核,更能彰顯咱們雲遙宗對年輕人的器重。另外,你們不是一直夢想著能跟風雲強者對決嗎?」

    全場鴉雀無聲,只有典雄那明明溫和、卻透著陰陰寒意的話語,在廣場上迴蕩。

    「現在機會來了!你們不僅能跟堂堂劍聖切磋,還有很大希望戰勝他!想必大家都知道,他重新修行,現在只有二境修為,跟你們旗鼓相當。所以,這場比試很公平!」

    他把任真的狀況當眾挑明,絲毫不留顏面。不僅如此,他話語裡彷彿透出一種誘惑力,煽動著在場新人們的情緒。

    「你們以前或許會抱怨,自己生不逢時,縱有驚豔天賦,卻無法跟巔峰強者同時起跑,只能望塵莫及。現在,你們有絕佳機會證明自己,讓天下人都看看,只要同時修行,劍聖在你面前也不值一提!」

    他的話說完,全場依然寂靜。然而,所有青年的眼眸裡,都燃燒著戰意!

    他們熱血澎湃,野心膨脹到極點。正如典雄所說,誰不想一鳴驚人,讓傳奇人物成為自己的陪襯!

    這時,典雄適時地振臂一呼,將大家的情緒推上最高潮。

    「只要贏了,劍聖絕學就是你們的!」

    戰台後,任真漠然注視著這一切,心裡冷笑不止。他當然明白典雄的企圖。

    「他當眾侮辱我,視我如無物,即便我原先想刻意藏拙,為了捍衛尊嚴,也不得不全力取勝。這樣一來,恰恰中了他們的奸計!」

    「他煽動士氣,無非是想讓新人們都拼盡全力,逼我使出絕學。如果我不動用九劍,就會被他們輪流消耗,很難全勝而退。如果我用出九劍,按照宗門規矩,我就必須要把劍訣交出來,而這,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他們忌憚朝中權勢,不敢殺我,所以才安排我參加承劍大典,利用天下皆知的宗門規矩,來逼我就範,同時又堵住朝堂之口,不會落下口實。」

    「傅清河,你果然很擅長玩陽謀!」

    他腦筋稍微一轉,就把所有關節想得水落石出。正大光明地陰險下流,清河真人這一招陽謀,玩得確實很絕。

    然而,他負手站在那裡,面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慌張之情。

    恰恰相反,他轉身望向後方的莽莽宮殿,臉上甚至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驅羊入虎口,殺雞用牛刀?你確定就憑那些廢物,真能逼出我的家底?」

    「上次在這裡,我傷勢未癒,不得不斬出一劍,你以為這次我還會就範?」

    「退一萬步講,即便我真的交出九劍,你以為你還有命拿嗎?」

    「玩計謀,呵呵,本坊主是你祖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17
第三十四章 簡單點,出劍的方式簡單點

    眾人不知任真心裡的想法。

    他們也無需知道,只要明白今天會有一場精彩大戰,這便足夠了。

    至於誰勝誰負,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典雄充分調動新生們的情緒後,就開始誦讀承劍的新生名單,足足念了大半個時辰。

    唸完後,他轉身望向後方的任真,戲謔一笑,「劍聖師弟,請吧!」

    任真不由一怔,這些人還真是爽快,毫不掩飾意圖,一上來就直接安排他上場。

    萬眾矚目下,他緩緩走上戰台,俯瞰著前方的茫茫人海,神色平靜。

    「見劍峰,陸仁甲,觀海境圓滿,上台承劍!」

    這時,清風驟起,一名青年縱身躍上戰台,站到任真對面。

    「開場就是准三境的對手,」任真無奈一笑,心裡暗道:「他們準備得很充分啊……」

    陸仁甲持劍拱手,看似頗有禮儀,眼眸裡的戰意呼之慾出,「請師叔賜教!」

    說這話時,他的身軀已遽然前衝,手中長劍激射而出,冷冽劍芒劃過虛空,閃出一道森白寒光,直刺向任真。

    「一川如虹!」下方觀眾瞳孔驟縮,哪還在意什麼無恥偷襲,驚呼一片,「潁川陸家的絕學!」

    一出手就是祖傳絕學,狠辣決絕,這哪是在切磋比試,分明是要搏命殺人的架勢!

    劍勢極快,先發制人,電光火石間,便已逼近任真面前,讓人難以招架。

    任真原地不動,看上去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任由劍芒奔向他的眉心。

    陸仁甲看在眼裡,嘴角一挑,露出陰森的笑容。這一劍,他勢在必得,遠比預想中順利得多。

    他的腦海裡,甚至已然浮現出刺透任真眉心的畫面,一擊必殺,血花四濺。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驀然發現,任真同樣面帶笑容望著他,眼神裡流露著說不出的意味。

    在他心底,一股莫名的恐懼感油然而生。他總算意識到不妙,對面可是堂堂劍聖,怎會讓他如此輕易近身!

    可惜已經晚了。

    他預想中的畫面沒有出現。

    砰!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疾風暴動,陸仁甲的長劍遭受猛烈重擊,那道劍光失去控制,被一下子震上虛空,彈飛得無影無蹤。

    全場死寂。

    所有人目光呆滯,凝望著戰台,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氣浪平息,任真站在原地,毫髮無損,彷彿沒有動過。

    他手裡提著的長劍,還在微微嗡鳴著,清脆悅耳,明顯比它的主人興奮。

    面對陸仁甲的奪命一劍,他沒有退步,沒有閃躲,只是隨手掄起劍,用劍身朝上砸過去。

    最簡單的一劍,甚至不算是劍法。

    只是無比快,無比准,無比狠。

    陸仁甲的得意一劍,就像石子打在銅鐘上,只有被震飛的份兒。

    任真面無表情,說道:「學會了嗎?」

    陸仁甲魂不守舍,片刻後才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麼,臉色頓時漲紅,眼裡滿是驚怒。

    任真什麼都沒傳他,或者說,他連讓劍聖出招的資格都沒有。

    一劍而已。

    他惱羞成怒,飛奔向台下,從人群手裡奪走一把劍,決然地衝向任真。

    不再是承劍,就算為了洗清這一劍之辱,他也要拚命打敗任真!

    砰!又一道聲音響起,更為清亮。

    陸仁甲手中的劍再次被震飛,不見蹤影。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一次,連陸仁甲本人都被震飛了!

    他可是貨真價實的觀海境圓滿,離第三境只有一線之遙,卻全然無法阻擋這簡單的一劍!

    全場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晰聽見。

    下一刻,人群再次喧嘩,議論聲鼎沸。

    「三境如浮雲,果然是真的!」

    大家對任真放出的這句豪言早有耳聞,卻不太相信,知道此刻,眼見為實,他們不得不承認這驚人的事實。

    「不愧是劍聖,他甚至都不用劍訣。這大概就是書上所說的大道至簡吧!」

    人們頭腦總算清醒過來,意識到打敗劍聖哪有那麼容易,典雄剛才說那些話,無非是想蠱惑造勢罷了。

    聽到這些議論,典雄臉上青紅不定,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當然不指望,憑區區一名准三境,就能打敗任真。他原本盤算著,這陸家子弟能撐過幾劍,好歹消耗對方一些體力。

    誰能想到,會出現如此摧枯拉朽的碾壓局面!

    他狠狠咬牙,抄起桌上的名單,厲聲念道:「鴻影峰,肖龍韜,神意境上品!」

    震怒之下,他索性跳過原先計畫的所有二境,直接安排三境選手上場。

    以眾敵一,他不相信,任真還能如此強勢!

    眾目睽睽下,肖龍韜走上來,剛猛腳力使得戰台微微顫動。

    任真抬頭,凝視著身材異常高大的對手,淡淡地問道:「夏侯霸這個人,你聽說過吧?」

    言外之意,夏侯霸跟你一樣,也是神意境,人家還有開山劍呢,照樣被我連抽兩個大耳刮子,你哪來的膽量上台?

    肖龍韜撓了撓頭,表情惘然,顯然聽不懂他的挑釁,「你說誰?」

    任真一笑,明白這人可能智商有點捉急,也不廢話,朝他招了招手,「來吧!」

    肖龍韜見狀,大喝一聲,氣勢洶洶地揮劍砍向任真。

    任真站在原地,若無其事地扭了扭持劍的右臂,彷彿是在熱身一般,眼裡早將對手的身形看得透徹。

    眼見進入攻擊範圍,他瞅準時機,橫劍一拍,用寬厚劍身砸在肖龍韜的胸膛上,既快又準。

    砰!渾厚力道衝擊之下,魁梧健碩的肖龍韜被這一劍震飛,跌落到台下。

    跟剛才對戰陸仁甲一樣,只是簡單一劍,結果沒有任何差別。

    足夠簡單,足夠直接,所以足夠強勢。

    任真掃視台下一眼,淡漠地道:「下一個。」

    這道話音響起,台下新人們的心臟猛顫,「這哪是承劍大典,他分明要把咱們都拍上一劍!」

    典雄目光僵硬,氣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猜到了結果,卻完全沒猜到過程。同樣的結果,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這兩戰,不僅沒能消耗任真,反而助長了任真的氣勢,令自己的手下先膽怯氣餒。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樣被碾壓下去,恐怕沒人敢再上台挑戰。

    任真化繁為簡,這招攻心為上,輕易破掉了他的人海戰術。

    一念及此,他勃然起身,亮出獠牙,嘶吼道:「畢盛,無人境下品!」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19
第三十五章 桑田成滄海

    無人境?

    聽到這三個字,全場觀眾的臉色都變了。

    初境攀山,次境觀海,三境神意,四境無人。為了對付第二境的任真,宗門竟然連第四境的強者都派出來了!

    任真同樣感到驚訝,側身望著典雄,沒想到宗門會明目張膽成這種地步。

    「你確定第四境的武修,會是今年的新人?」

    所有登台承劍的,都是今年招錄的新生,這是最基本的規則。自雲遙宗立派以來,從未有人以四境修為來拜山門。

    事先也沒人聽說過,今年這一屆竟有如此奇人。

    第四境,這特麼還能算新人嗎!

    典雄聞言,冷哼一聲,笑意輕蔑,「怎麼,你怕了?誰說第四境武修,就不能加入我雲遙宗?」

    任真眉頭一皺,握著手中劍,寒聲說道:「按照規矩,雲遙宗每年只招收二十歲以下的年輕弟子。在這年齡段內,世上沒人能踏入第四境。」

    典雄看出他的情緒,表情開始變得冷戾,「你做不到,不代表別人也做不到。你憑什麼確定,他不是二十歲?」

    年齡這種信息,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校驗。如果雲遙宗想耍賴,就算指著一個老頭,說他是弱冠少年,任真也無可奈何。

    雲遙宗今天勢在必行,為了逼出劍訣,他們竟如此厚顏無恥,不擇手段。

    典雄居高臨下看著他,眼神桀驁不遜,「你不是號稱三境無敵嗎?那我倒要看看,你還敢不敢在第四境面前囂張!」

    便在這時,一道陰森寒風颳過,瞬息之間,一道黑影飄然而至,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任真身後。

    只見這青年,一襲黑袍將身軀裹住,面容則被下垂的帽簷遮擋,渾身上下,只有持劍的那隻手裸露出來,皮膚森白,形如厲鬼。

    任真轉過身來,感受到畢生身上散發的陰詭氣息,不由微凜,「好陰森的煞氣,此人真有些看不透……」

    畢盛踏出數步,同樣盯著任真,微微揚起的帽簷下,兩道幽冷寒芒透射出來。

    「剛才的戰鬥,我看過了。不愧是劍聖,僅憑肉身的機能和反應,就能釋放最精準的攻擊,乾淨利落,完美無瑕。從這點來說,咱們是同一類人。」

    畢盛淡淡說著,嗓音低沉而沙啞,讓人不寒而慄。

    任真目光閃爍片刻,若有所思,「原來你是名殺手。」

    殺手行走夜色之中,暗殺獵物,最擅長的就是隱藏,這也是他氣息陰惻的緣故。這種人出手,務求一擊致命,否則就會打草驚蛇,長久的蟄伏都前功盡棄。

    因此,他們殺伐果決,招式簡捷而凌厲,從不拖泥帶水。這種戰鬥風格,恰恰如任真剛才展現出來的那樣,殺傷力極其恐怖。

    見他猜出自己的身份,畢盛桀桀一笑,不置可否,「給你個忠告。三招之內,奉勸你使出絕學,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哦?」任真眉頭一挑,笑容裡泛著趣意,「我倒真想領教,是怎麼個生不如死法!」

    話音未落,一道黝黑劍光毫無任何預兆地刺來,甚至沒有發出聲音,頃刻便離他的咽喉只有寥寥數寸!

    不只是人,連畢盛的劍,都神出鬼沒,讓人無法捉摸!

    這一劍太突然,也速度太快,任真不敢託大,疾速朝後方倒退。而在畢盛的神念馭使下,那柄黑劍得寸進尺,步步緊逼,顯然不想給他留下喘息之機。

    嗡、嗡,劍身輕顫,一路窮追不捨,漆黑煞氣綻放虛空。

    任真退無可退,便停下腳步。

    「四境武修的內力深厚,強大神念不容小覷,我若再掄劍硬碰,未必會賺得便宜。這一戰,我不能大意!」

    心裡這樣想著,他迅速抬起左手,一掌朝那黑劍轟去。

    他不擅長掌法,這一掌的威力本身便不在於掌,而是掌心的天眼神光。他要以此禁錮那柄黑劍。

    嗖!

    劍身呼嘯飛來,眼看就要逼近左掌,直抵那抹金光,這時,它猛地一顫,從中分成兩片薄劍,避開前方的手掌,左右夾擊而來。

    人群一片嘩然。

    他的劍,竟然一分為二!

    任真見狀,面色霎時蒼白,來不及思索,徑直將身軀拋向後方虛空,全力退避眼前這兩劍。

    這時,畢盛的幽鬼笑聲再次響起,莫名恐怖,「出動之前,殺手會先充分查找目標的詳細資料。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隻左手有古怪麼?」

    任真連退十數丈,終於躲開這一劍,額頭上滲出不少冷汗,暗道:「看來,他提前瞭解過我和夏侯霸對戰的情形。跟殺手為敵,確實很棘手!」

    畢盛踏上虛空,步伐輕盈,右手一招,其中一片薄劍飛回他的手中。

    「第一劍,鬼影無形,被你躲開。第二劍,勞燕分飛,又被你躲開。顧劍棠,還剩最後一劍的機會,你要考慮清楚,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手持一劍,神馭一劍,一上一下,同時逼向任真,彷如兩人聯手一般,殺氣滔天。

    任真冷哼一聲,右手持劍,左手橫陳,臉上毫無懼色,「只有臨死之人,才會如此話多。你怕是心裡沒底氣吧?」

    畢盛聞言,笑意驟散,腳步遽然踏出,怒喝一聲,「殺!」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在空中疾速變幻位置,閃爍在任真四周,只是剎那功夫,他便從不同角度刺出一十八劍,每一劍都直攻要害,凌厲至極。

    上空那一片薄劍,則盤旋左右,始終對準任真,卻引而不發,既是在蓄勢伺機,又遙相牽制,互為掎角之勢,同樣帶來巨大威脅。

    任真也不含糊,極限速度釋放出來,淋漓盡致,身形矯如游龍,在虛空留下無數魅影。

    他的左掌右劍,虛虛實實,真假難辨,同樣令畢盛捉摸不透,到底哪一招才是真正的殺招。

    他們遊走在戰台上,閃轉騰挪,只是片刻,各自已斬出上百劍,都沒能佔得上風,雙方勢均力敵,戰況愈演愈烈。

    而台下觀眾,都已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

    這兩人,實在太快了!

    連典雄都看得直嚥口水,暗暗驚嘆,「旗鼓相當,這真的是越境之戰麼……」

    戰台上,兩人纏身廝殺,互不相讓。

    畢盛氣息微喘,臉色潮紅,諷刺道:「以二境戰四境,你是不是覺得很了不起,這樣是在大出風頭?」

    任真面無表情,手中劍勢又快幾分,「婆婆媽媽,你們殺手都是話癆嗎?」

    畢盛不怒反笑,眼眸裡閃爍著狡黠精光,傲然道:「蠢貨,你修行過一次,難道還不清楚第四境的玄妙?」

    任真充耳不聞,只顧不停搶攻。

    畢盛率性招架著,繼續說道:「四境無人,踏入這層境界的武夫,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徹底超脫凡人,縱橫於千軍萬馬間,如入無人之境。區區觀海境,怎麼可能耗得過我!」

    任真默然不語,情知他說的是實話,手上卻不見半點慌亂。

    「晉入中三境,才算是實境的大修行者。若非我刻意消耗你,想玩貓捉耗子,你憑什麼跟我勢均力敵?跟一名殺手比拚耐力,你不覺得自己很蠢嗎?」

    這就是畢盛的算盤。

    他要利用境界帶來的巨大優勢,慢慢折磨任真,令他始終看不到勝機,又疲於應付保命,不得不乖乖就範。

    任真輕笑一聲,話音冷漠,「你的算盤倒是打得很精明。只可惜,咱們纏鬥到現在,你見我動作遲緩過半分嗎?」

    畢盛一怔,感受著任真劍上傳來的凜然殺氣,竟絲毫不遜於剛開始。

    「連你都明白四境無人之妙,難道我會不懂?貓捉耗子,呵呵,到底是誰捉誰?」

    「你什麼意思?」畢盛瞳孔皺縮,下意識地後撤數步,拉開跟任真的距離幾分。

    任真揮舞長劍,精神抖擻,朗然道:「同為四境,有人愈強,有人愈弱,這是為何?因為武修的肉體本身就有差距。就算你已邁入四境,遠勝凡人,只要沒羽化升仙,就永遠都受先天條件限制!」

    畢盛沒來由地感到緊張。任真這份淡定,太過反常了。

    「攀山塑肉身,觀海養神魂。觀海境雖弱,卻是築基必經之途,精髓在於儲納靈力,灌入氣海,用以滋養神魂。可以說,氣海越大,神魂就越強。你的氣海有多大?」

    這下反倒是畢盛沉默了。此刻,他心裡湧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我不知道你的氣海有多大,但我知道我的有多大,」任真吐了口濁氣,用力砍出一劍,玩味地道:「你想不想知道?」

    畢盛冷冷說道:「聽說你氣海轟塌,如今重新修行,哪還有什麼氣海!」

    「你到底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天下人的氣海都在丹田內,我的氣海已毀,還能繼續修行,這就說明,我的整座丹田都成了氣海!」

    「什麼?」畢盛臉色驟變,立即跳出圈子,難以置信地盯著任真,「丹田怎麼可能當成氣海用!」

    任真從容一笑,戲謔地道:「桑田成滄海,今時非往昔。你的氣海再大,能大過丹田麼,能大過我的氣海麼?」

    畢盛啞然無語,臉色極其難看。

    任真的話,半真半假。

    真的地方是,他身體構造特殊,天生就沒有氣海,確實是把整座丹田當氣海用,因此他的神魂力量遠超常人,達到了人類的最大極限。

    相比之下,假的地方就微不足道了。他不是真正的顧劍棠,這樣的構造當然並非氣海轟塌造成的。

    「你以神念馭劍,消耗本來就比我大,氣海儲藏更不如我。最重要的一點,你知道我為何願意陪你耗嗎?」

    「為何?」畢盛脫口而出,心裡的恐懼達到了極點。

    任真一板一眼地道:「如果就這樣鬥下去,以二境敵四境,我雖然體質更強,只能支撐著不會輸,卻也看不到贏你的希望。」

    「但是,接下來就不一樣了。」

    「我要破境。」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0
第三十六章 死人如何承劍

    臨陣破境,這就意味著,剛才的戰鬥中,任真一直都在領悟修行。

    畢盛想到這點,表情變得極為精彩。面對他的死亡壓迫,任真居然不為所動,還敢心無旁騖地醞釀氣機,這份定力實在太可怕了!

    「破境?」他兀自不肯相信,沉聲質問道:「你說你的整座丹田都是氣海,那你破境需要汲取的靈力只會更多,短短一個月時間,你拿什麼破境?」

    台下眾人聞言,立即醒悟過來,「對啊!他最近一直都住在荒廢的景山上,沒有靈力來源,拿什麼破境!」

    人們議論紛紛,皆以為任真是在危言聳聽,恫嚇畢盛。

    任真淡淡一笑,沒有解釋,閉上了眼睛。

    他以丹田為氣海,確實需要太多靈氣,按理說修行速度會異常緩慢。

    但不為人知的是,他吞噬掉雲遙宗的整座地脈,靈氣之充沛,足以令尋常武修爆體而亡,這正好填充了他丹田內的巨大空缺。

    此乃天作之合!

    然而,他並未急於求成,立即提升破境,而是苦苦抵擋著誘惑。唯有等契機來臨,狀態臻至巔峰時,一蹴而就,才能真正的順遂圓滿。

    所以,從一開始跟畢盛纏鬥,他就有意識地調動肉身潛能,不斷積蓄氣機,同時觀悟畢盛對神魂的駕馭技巧,等候那稍縱即逝的瞬息之機。

    現在,是時候了!

    砰地一聲,只見任真身軀猛然一震,滾滾白汽從他體內噴薄而出,肆意飄散起來!

    在他丹田內,碧綠通透的精純靈力,匯聚成一片汪洋大海,此刻劇烈翻滾著,掀起道道驚濤駭浪,化作無數洪潮,循著周天經脈,瘋狂地湧向全身。

    咔、咔,細微的骨骼聲響不斷傳出,強大靈氣熾烈燃燒,爆發出恐怖的能量,澆築進他的每一寸肌膚,與之融為一體,成為真正的一部分。

    這一刻,肉身涅槃,神魂升騰!

    任真順勢而行,一步踏入第三境!

    看著這一幕,人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撼無語。

    他沒有說謊,真的是在臨戰修行,伺機破境!

    而現在,他大功告成了!

    此時,任真神清氣爽,意境空明,體內污垢都被一掃而盡,說不出的暢快。

    隨心一動,他便感覺到,一股可怕的神魂力量油然生出,想要凌駕周圍的一切!

    「這便是神意境嗎?」他嘴角微揚,開心一笑,喃喃自語道:「前世的武俠小說裡講,『神功大成,舉重若輕』,果然妙不可言……」

    另一側的畢盛,臉色陰沉,快要滴出水來。

    這場戰鬥之前,他在台下觀看考核,見任真出劍果決,不願多耗半分力氣,他便以為,任真吝惜體力,不擅長持久消磨,這就是致命缺陷。

    於是他放棄強攻,選擇了纏鬥。他以為勝券在握,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任真只能由他玩弄,無力掙扎。

    當然,這只是「他以為」而已。

    誰能料到,任真居然願意接受這種纏鬥廝殺,並且會臨陣破境,瞬間拉近兩人的境界差距!

    直覺告訴畢盛,這是在玩火,不能再耗下去了。不管能否逼出九劍,他都應該速戰速決,否則可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意識到這點,畢盛捨棄先前的傲慢,迅速恢復殺手本色。

    「我承認,我確實低估你了,不僅沒能逼你就範,反而讓你得機得勢,又進一步。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戰意!」

    他雙手各持一劍,踏步上前,眯起的眼眸裡寒光四射,「激怒我的後果就是,我不再執著於逼你就範,而是只想殺死你!」

    「殺死我?」任真淡然一笑,諷刺道:「你這個殺手,狠話是真多。我可以告訴你,一切皆有可能,唯獨你戰勝我,就不可能!」

    畢盛冷哼一聲,寒聲道:「就算你晉入第三境,那又如何?你我之間,依然有天壤之別。你憑什麼贏我?」

    任真收斂笑意,認真地道:「憑我有一劍。」

    說這話時,他右手那柄鐵劍脫手而出,飛上虛空,朝畢盛衝殺而去。

    神意馭劍,這是他踏入神意境後的第一戰,也是他生平第一次馭劍。然而令他始料未及,迎來的卻是一陣冷嘲熱諷。

    「這……」

    人群望向虛空,那柄長劍顫顫巍巍,彷彿羸弱無力的老者,行動遲緩,搖搖欲墜,哪有半點凌虛破空的飛劍威勢!

    「這特麼是飛劍?」人們大失所望,紛紛起鬨,喝起倒彩來,「這是飛蛾撲火吧!」

    「丹田化氣海?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結果就這麼點念力,連柄飛劍都駕馭不穩!」

    「憑他這一劍,不見得會殺死人,絕對能笑死人!」

    畢盛也忍俊不禁,望著緩緩移來的飛劍,話音刺耳,「這就是你那一劍?你信不信,我稍微伸根手指頭,就能將它……」

    「它」字還沒出口,他眼裡諷意正濃,這時,一道森冷寒光倏然從瞳孔閃過。

    然後,嗤地一聲,他那雪白的脖頸上,一道纖細血線赫然出現,濺出鮮豔的血花。

    那顆圓滾滾的腦袋,咕嚕掉在地上,滾出老遠,一雙死死凸出的眼珠裡,兀自充斥著臨死前的驚懼和不甘。

    他死都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場間所有觀眾也沒看明白,他怎麼莫名其妙就死了!

    站在戰台後方的那些長老,卻看得真切,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同時驚呼出來。

    「劍四!」

    「快雪!」

    截然不同的兩個詞喊出口,指代的卻是同一劍。任真所說,就憑他有一劍,便是這招名為快雪的劍四。

    雪花飄舞,薄如蟬翼,微弱而輕盈,被大風一吹,便無力抵擋,破碎成鹽粒狀落下。

    再快的雪,也弱不禁風,就如那一劍起時,翕動嗡鳴,看似微不足道。

    但在驟然加疾的寒風裡,雪影飄忽不定,變幻位置的那一瞬,卻藏著玄妙難言的意蘊。

    通透雪片鋒利且無形,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刺出之時,是比劍還要寒冷的利刃。

    這一劍的威力,不在於絕對的快與慢,而是快慢之間,讓人無法捕捉的節奏變化。

    驟雨初歇,快雪時晴。

    罔論畢盛懈怠大意,即使他嚴陣以待,面對這時慢時快的劍四,依舊難以全身而退。

    快與慢,只在一念之間。

    劍聖絕學,名副其實。

    聽到長老們的驚呼,那些年輕後輩總算如夢方醒。原來他們剛才嘲諷的那微弱一劍,竟然是如雷貫耳的劍四!

    那個男人,終於出劍了!

    戰台旁,典雄怔怔地凝望著任真,嘴唇顫動半天,硬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他苦心孤詣,就是想逼任真使出九劍。現在,劍四出鞘,鋒芒畢露,他如願以償,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任真轉過頭,跟他隔空對視,眼神裡說不出的嘲弄。

    「死人如何承劍?」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1
第三十七章劍來?

    在任真面前,眾多新人的實力太弱,甚至連消耗他的體力都做不到。

    而混進新人裡的殺手畢盛,倒是能對他構成威脅,成功逼出劍四,卻被他一劍斬殺。

    人都死了,還承哪門子劍?

    一個巨大的難題擺在典雄面前——連四境下品都不是任真對手,他接下來該派誰上場?

    第五境,或者以上?這個念頭剛從他腦海裡冒出,就被立即否定。

    陽謀之所以是陽謀,而非屠殺,就在於雲遙宗也有忌憚。他們不敢公然忤逆京城某些強大的意志。如果真派上大修行者,無異於撕破臉皮,跟大唐廟堂叫板。

    畢竟,像畢盛這樣二十來歲的四境天才,鑑於他們樣貌年輕,勉強冒充今年新生,事後還能狡辯一番。

    但若說年輕人能踏入五境之上,那就真是睜眼說瞎話,吹牛不打草稿了。

    典雄躊躇半天,還是覺得,只能派第四境的天才上台挑戰。

    他心裡這樣想著,台上的任真乾咳一聲,對下方人群說道:「誰敢再上台,不會活著下去!」

    人群頓時騷亂。

    誰再敢上台挑戰,劍聖都必殺之!

    這句話太霸道了,還讓不讓人好好承劍了!

    典雄聞言,眼皮猛然一跳,心底的躁意愈發強烈。任真這句話,令他的顧忌陡然增多。

    四境的天才人物本就極稀少,哪個不是宗門的寶貝疙瘩,生怕他們有所損傷。任真既然下定殺心,他若再派他們車輪戰,這代價實在太大。

    事已至此,他只能放棄人海戰術,直接使出最後的殺手鐧了。

    主意已定,他的目光掃過下方人群,最終定格在某個青年身上,陰戾一笑,「你來結束戰鬥吧!」

    那青年點頭,身影衝天而起,掠過人群上方,落在戰台上。

    他一身雪白,衣袂飛舞,宛如天仙下凡,飄逸出塵。

    「弟子方容,領教師叔高招!」

    青年躬身行禮,抬起頭時,臉上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得意道:「師叔是不是很意外?」

    任真一怔,「怎麼會是你… …」

    不只是他,在場所有人都倍感驚訝,「方容師兄?!他早已進門數年,為何會上台承劍!」

    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典雄從座位上站起來,捋著鬍鬚,道貌岸然。

    「方容本是掌門真人的嫡傳弟子,他自恃恩寵,暗中唆使其弟方世玉,假借掌門名義,跟劍聖師弟定下所謂的賭局,有辱朝天峰一脈的名聲,簡直罪無可赦!」

    任真聞言,神情微凜,隱約猜到他接下來的話。

    「掌門真人大怒,一個月前將他逐出宗門,以示懲戒。然念其舊日薄有功勞,允許他以新人的身份,重新拜入宗門,但剝奪他以往的所有特權!」

    任真有些無奈,心裡暗道,「你們假惺惺地費這麼多話,不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挑戰我的名義麼?」

    典雄的話音再次響起,腔調虛偽,「為了一視同仁,方容理應有參加承劍大典的資格。方容,你要全力以赴,跟你師叔好好討教幾招!」

    方容從容一笑,如沐春風,「師叔現在明白了吧?你今天難逃一敗!」

    他傲然盯著任真,眼神囂張,哪有半點敬意。

    眾目睽睽下,任真撩起長袍,一邊擦拭著劍上的鮮血,一邊說道:「我聽說過你,木秀於林,是雲遙宗第一天才,即便放眼當今劍道,天賦也排得上號。」

    方容點頭,「不錯。」

    任真微微沉吟,問道:「四境上品?」

    方容搖頭,狂傲地道:「那是以前。我現在是四境圓滿,準五境!」

    任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打量著方容的倨傲姿態,說道:「對你來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方容一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遲疑地道:「壞的吧!」

    「壞消息是,你要失望了,我不會對你使出九劍。」

    方容眉尖挑起,面容冷峻,像是冬日河面上的寒冰,「那你會死得很慘……」

    「你急什麼,」任真料到他又要放狠話,擺手打斷他,「我這裡還有個好消息呢!」

    方容緘默不言,眼神冰涼。

    「好消息是,你運氣不錯,會死在劍十之下。」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言一出,人群再次喧嘩。

    他們的劍聖師叔,今天給大家帶來太多震撼,尤其是現在這句,更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什麼?師叔又悟出新劍招了!」

    眾所周知,無與爭鋒的孤獨九劍,乃是顧劍棠親手所創。早年在某些機緣巧合下,他心有所感,即興領悟這九劍,以此橫行天下,成就聖人功名。

    九劍足以稱雄,沒想到多年之後,又有第十劍問世!

    而在場這些人,將有幸第一次目睹這一劍的風采。

    「劍十?」方容勃然色變,他今天的任務是逼出九劍,沒想到任真的底蘊比他想像中更多,竟連劍十都創出來了。

    任真抬手,屈指一彈,冷冽劍光悠然蕩出,同時發出清脆鳴響。

    「畢盛比你幸運一些,這劍十,只有憑藉第三境的強大神意,才能展現出真正威力。剛才我還無法使出,現在輪到你時,就正好趕上了。」

    他淡淡說著,方容聽得不寒而慄,厲聲道:「裝腔作勢!」

    任真搖了搖頭,橫劍胸前,喃喃自語道:「前世不懂江湖,翻看仙俠故事時,曾有年邁劍神,重返巔峰境界,大喊一聲劍來,引得上千劍破空來朝。」

    他踏前一步,神情恍惚,眼裡早已沒有面前這些對手。

    「先賢氣概,令人折服,笑稱不配言劍來。如今來到這世上,總算能混跡江湖,卻又背上諸多羈絆,不得自在。其實想殺就殺,想取就取,動手便是,哪有那麼多該與不該,配與不配!」

    「這些日子,做了太多不得見人的陰詭之事,總覺得憋屈,不夠酣暢痛快。今日既是收官,那何必再遮遮掩掩,索性痛快戰上一場,喊他一聲劍來!」

    想到這裡,他長舒一口,吐盡胸中積鬱之氣,手舞長劍,仰天大笑。

    「去他媽的,劍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2
第三十八章 真正的劍來!

    劍十如來,簡稱劍來。

    伴隨這一聲狂嘯,他手中那柄鐵劍瘋狂顫動起來。

    嗡、嗡……

    劍鋒在高頻率的震動中,不斷切割著空氣,發出歡快而清亮的鳴嘯聲,恰如一名即將迎娶娘子的新郎,欣喜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激射出去。

    此時,在台下的人潮中間,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劍鳴,與之遙相呼應。

    一聲……

    兩聲……

    寂靜廣場上,漸漸響起無數清脆歡鳴,好似私塾散學時房門打開的剎那,一柄柄利劍如蓬勃少年,心有靈犀,急切地同時顫動著,想要破鞘而出!

    萬劍齊鳴!

    更有甚者,連方容手中那柄劍,也在猛烈悚動著,儼然接收到對面那一劍的感召,隨時都會棄方容而去,倒戈相向!

    不知是由於慌亂,還是被佩劍帶動,連同方容在內,全場人的身軀都不禁一顫,腦海裡都預感到,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幕。

    任真抬手,一劍擎天!

    他的強大神意湧入劍身,人劍合一,然後迸發出一股傲然無雙的波流,潮水般襲遍全場。

    嗖、嗖!

    下一刻,場間所有利劍同時出鞘,直刺上虛空!

    它們出自不同人之手,卻擁有著同樣的意念。它們匯聚一處,密密麻麻,平行而飛,彷彿要遮蔽天空。

    萬劍成海,氣貫長虹!

    整個天地間,都充斥著肅殺的劍意!

    一聲劍來,未必能征服叵測人心,卻足以令萬劍朝拜,情願追隨。

    這一劍浩浩蕩蕩,綻放出的不僅是劍意,還有睥睨群倫的絕世氣概!

    所有人抬頭仰望著,無不心驚膽顫,駭懼異常。

    戰台上,方容嚇得面無血色。這千萬劍鋒直指的敵人,正是他。

    他只覺頭皮發麻,腦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用考慮,也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接下這一劍。

    面對殺勢滔天的萬劍,他甚至極為荒誕地在想著,「他說得對,畢盛比我幸運一些,最起碼不會被萬劍穿心,洞射出千瘡百孔!」

    任真振劍一揮,萬劍化龍。滔滔劍潮湧動,尖銳呼嘯破空,挾著恐怖威勢,朝戰台上空壓迫過來。

    彷如黑雲壓城,天地陡然黯淡。

    此情此景,震撼人心,正如那一夜,漫天群星流墜,波瀾壯闊,蔚為壯觀,極盡宏大氣象。

    而萬千星辰,正因任真悟這一劍引來。

    這一劍,便是那星隕異象而來。

    萬劍將墜,方容絕望地閉上眼睛。除非是宗門元老出手,僅憑他自己,必死無疑。

    便在這時,異變陡生。

    凜冽寒風中,一道清脆的破裂聲響起。

    只見任真手裡那柄鐵劍,突然破裂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

    這令所有人始料未及,險些驚掉下巴,「關鍵時刻,他的劍竟然斷了!」

    蒼穹之上的鐵劍大軍,這下頓時失去控制,重新變成一堆鐵片,嘩啦啦朝下方的人群跌落下來。

    恢弘劍勢,頃刻間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觀眾們大亂,怪叫著四散躲避。

    崔鳴九站在人群裡,氣得頓足捶胸,嚎啕欲哭,「都他媽怪我,給你一把破劍!」

    哪怕再支撐一會兒,萬劍如雨下,誅殺方容,這把劍便幸不辱命,毀則毀矣。關鍵時刻掉鏈子,讓他白激動半天,這是天坑啊!

    就好比小兩口滾床單,前戲做足功夫,媳婦正準備大戰一場,你卻突然幽幽來一句,我不行了。你說氣不氣人?

    他猛然跺腳,如喪考妣,欲哭無淚,「真他媽氣人啊!」

    戰台上,絕望的方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萬劍穿心,睜開眼看到那碎了一地的劍片,欣喜若狂,差點笑出眼淚來。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他仰天大笑,居高臨下地盯著任真,瘋狂叫囂道:「你剛才不是很強嗎?來啊,來殺我啊!」

    任真丟掉手裡的劍柄,無奈嘆了口氣,「老天爺,你這都是什麼套路!捉弄我有意思嗎?」

    雖然嘴上怨天尤人,他心裡明白其中緣故。

    劍十太過剛猛霸道,需要釋放出極其強大的神意,方能統御萬劍,氣勢如虹。踏足神意境後,以他的變態天賦,要施展這一劍完全沒有問題。

    但那把劍有問題。

    普通鐵劍哪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壓迫力,它平庸脆弱,不堪重任,天生就沒有稱霸天下的劍首之命。讓它來征服萬劍,的確是趕鴨子上架,太強它所難。

    直到現在,他才深刻體會到,擁有一把名劍是多麼幸運的事。

    只有名劍在手,才能重現剛才那一劍之威。

    他立即想到那壺酒,卻搖了搖頭,「大庭廣眾之下,若是拿出它,酒徒肯定會來取我小命。算了,還是用另一把劍吧!」

    於是,他不理會陷入癲狂的方容,抬手伸向虛空。

    「劍來!」

    又是一聲劍來。

    ……

    出岫峰頂。

    酒灑了一地。

    隋東山酩酊大醉,躺在破草蓆上,翹著二郎腿,嘴裡胡亂囁嚅,「東有劍,西有劍,東西南北有書院。山上山下有文武,糊裡糊塗八百年……」

    念叨到這裡,他面紅耳赤,憨憨一笑。

    「東西……你們算什麼東西?」

    四下無人,無言可對,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他有些口渴,想要伸手去抓地上那葫蘆,酒勁上頭,猛地一趔趄,迎面撲倒在地。

    爬起身時,他愣是被磕掉一顆大牙,嘴裡鮮血四溢。

    這下他怒氣狂湧,抄起插在地裡的滄流劍,一通亂舞。半晌後,他累得氣喘吁吁,猶不解氣,揮劍指著面前的歸雲閣,破口大罵。

    「亂臣賊子!你們恨他,卻又捨不得扔掉他的東西,你們算什麼東西!」

    「一座破塔,你情願枯守十年,哈哈,你以為我看不透你的想法?」

    「你不恨他,我也……咦,我恨不恨他來著?」

    即便此刻有人,也難以聽懂這酒鬼說的醉話。

    能聽懂的,多半都已是死人。

    他罵了半天,越發覺得無趣,隨手丟掉這把名劍,準備躺下大睡。

    這時,天地勃然變色。

    整座出岫峰猛地一顫,他再次撲倒在地。

    他嘴裡那座「破塔」忽有靈性,彷如活過來一般,打了個顫慄,開始急劇縮小,而那一身黑漆,也簌簌剝落下來。

    嗖地一聲,它衝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破雲而去。

    隋東山見狀,頓時酒醒大半,怔怔望著那道光影,一臉茫然。

    ……

    從此世上,再無歸雲閣。

    地戮劍重新現世。

    真正的劍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5
第三十九章一劍曾戮百萬師

地戮,是一個很奇特的名字。

對於大多數年輕人而言,他們聽說這名字,都是源自雲遙宗的鎮山大陣,卻並不知曉,世上還有一柄跟它同名的鐵劍。

時至今日,翻遍世間所有典籍,都無法查出關於此劍的任何記錄,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但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一聽到地戮劍之名,無不毛骨悚然,噤若寒蟬,不敢議論半句。

地戮,曾經是一個很可怕的名字。

二十年前,此劍出世,遇到它的主人。

那是一個少年,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帶著它來到雲遙宗,開啟了修劍之途。因他天資絕豔,名聲漸噪,地戮之威也流傳開來。

沒過多久,北方六國混戰爆發,春秋時期最大、也是最後一場征伐拉開帷幕。

前線戰事吃緊,大唐腹背受敵,無奈之下,太祖皇帝只得求助山上的儒劍兩道宗派。於是,少年奉師門之名下山,奔赴戰場。

悠悠千載青史,就此迎來了最大的轉折點。

亂世出英雄。在那戰火紛飛的歲月裡,少年大展雄風,武功謀略,皆是冠絕古今,力壓其他五國群梟,一騎絕塵。

在他力挽狂瀾之下,整個戰局陡然逆轉,原先被動的大唐轉守為攻,瘋狂累積優勢。少年將軍一鼓作氣,率領鐵血大軍,蕩平中原。

而這柄地戮劍,縱橫天下,浴血無數,不知多少強者和名將,都紛紛倒在它的殺戮鋒芒之下。

地戮既出,血流三萬裡,震爍八百年!

一劍曾戮百萬師!

如今威震天下的五大名劍,當時都還未出世。以殺戮證威,這地戮劍是當時最恐怖的名劍,沒有之一。

戰事已了,北方一統,殺劍再無用武之地。

將軍榮歸雲遙宗,不僅帶回足足三千多部劍經,令宗門強勢崛起,躍居巨擘之列,還豪邁一擲,以地戮殺劍為陣眼,結下鎮山大陣,永葆宗門太平。

當時雲遙宗忙著建歸雲閣,此事人盡皆知,將軍的手法又頗為巧妙,因此無人識破地戮劍的真身。

後來,由於某些緣故,這把劍的名字成了禁忌,被人從史書上抹去。於是它漸漸不為人知,湮沒在歷史的塵埃裡。

這就是地戮劍的淵源。

一個月前,任真初到雲遙宗,登上出岫峰,第一次看見歸雲閣時,只是隱隱感到古怪,卻又看不出其中端倪。

直到第三夜,他領悟劍十,天發殺機,星轉鬥移。

在他的神意牽引下,群星墜落雲遙宗,地戮劍陣被觸發,兩者展開了驚天動地的碰撞。

透過漫天星辰,他無意中感知到,劍陣殺戮之力的來源,竟然就是那座漆黑醜陋的歸雲閣。

那時他才恍然大悟,窺破將軍設下的精妙障眼法。

這地戮劍歷經殺戮,飽浸鮮血,氣息兇戾殘暴,異常桀驁不馴。

按理說,極難有人將它馴服,收為己用。以它的見識和眼界,也不會看得上區區一名三境劍修。

但那一夜群星化劍,劍如雨下,用最霸道也是最直接的方式,摧毀整座劍陣,硬生生將它給砸服了。

若能追隨那一劍的主人,四處轟砸殺伐,毀天滅地,對暴戾的地戮劍來說,如何不痛快!

剛才,它感知到任真的召喚,興奮不已,迫不及待地衝上雲霄,飛向朝天峰。

而此刻,天地變色,風起雲湧。

廣場上方的蒼穹,恐怖森冷,籠罩在一片血腥的殺意之中!

一道黑影刺破虛空,呼嘯而來,落在任真手中。

凝視著這柄血紅色的長劍,所有人都忍不住顫慄,此劍的煞氣,實在太可怕了!

方容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固,呆滯在那裡,渾身無法動彈。

從否極泰來,到樂極生悲,這短短一刻內,他經歷了人生的大生大死,現在重新跌落谷底時,已經有些麻木。

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可怕的劍,是哪裡來的!」

戰台另一側,任真伸手撫摸劍身,感受著地戮的歡喜情緒,眼裡流露出滿意之情。

經過那一夜的交鋒,他跟地戮劍已經達成默契,心意相通,現在珠聯璧合,正是重現神威之時!

萬眾矚目下,他微微抬手,地戮劍從手中脫離,在他的神意馭使下,飛上虛空。

劍鋒吟嘯,紅豔光芒綻放而出,暈染虛空,整座廣場彷彿淪為一片血海。

劍意湧起,這次更為霸道,氣勢絕倫,儼然君臨於萬劍之上,無與爭鋒!

唰、唰!原先散落一地的鐵劍再次凌空。

不僅如此,又有不計其數的鐵劍從群峰間飛出,破空而來,加入這浩浩蕩蕩的萬劍大軍中!

雲遙宗終年籠罩在地戮劍陣下,這裡本就是地戮劍的地盤。

現在它登高一嘯,萬劍辟易,誰敢不從!

甚至連眾多斷劍殘刃,都自願飛來,臣服在它的麾下。

一時間,天際劍光溢彩,劍氣縱橫,這副畫面壯觀至極。

看著這一幕,任真不由點頭,心裡很是欣慰,同時又多出一份期待,「但願那節斷劍也在這裡……」

這次來雲遙宗,他懷有諸多目的。取劍經、奪地脈、毀劍陣、尋斷劍,現在只要達成最後一項,就可以功成身退。

不過,此時正在大戰之際,他並沒有時間用來逐一搜尋。

他神意一動,萬千飛劍在地戮劍號令下,化作一道浩瀚劍潮,同時激射向戰台,朝方容刺殺而去。

千鈞一髮間,一道話音遽然響起,無比威嚴,響徹朝天峰頂。

「你敢殺他?」

這道話音冷漠,顯然是從廣場後方傳出。

場間所有人心臟同時一顫,神色驚異,「是掌門真人發話了!」

沒想到最後關頭,清河真人居然親自開口,威脅劍聖,要從他劍下救方容一命。

任真微凜,那萬千劍潮隨之凝滯,停在半空中,原地待命。他轉身朝後,負手望向那片宮殿深處,玩味一笑。

「有何不敢?」

浩大之音再次襲來,震盪虛空,「他若死了,你必陪葬!」

與此同時,連綿黑雲從宮殿上方移來,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壓,令人心悸。

偌大廣場瞬間淪陷在雲層陰影之下,氣氛幽暗可怖。

任真眉頭微蹙,表情終於認真起來。

「樂意奉陪!」

說罷,他緩緩抬手。

劍氣翻滾,波濤如怒。

密集劍潮轟砸在整座戰台上,吞噬了兩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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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