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291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7
第四十章陰謀

    硝煙散盡時,戰台上插滿無數劍,密密麻麻,令人髮指。唯有任真周圍的一箭之地,還完好無損。

    至於方容,已被萬劍射穿,釘在地面上。台下眾人看不到他的屍體,只能看見劍林裡有某處凸起。

    任真真敢出手殺死他!

    人群望著戰台上那道白衣身影,心頭狂顫不已,「他這是在跟掌門公然對峙!」

    剛才清河真人出言警告,甚至以性命相威脅,他都無動於衷,依然果斷出手,膽子實在太大了!

    現在所有人都很好奇,掌門該如何處置任真。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音浪滾滾,從宮殿深處震盪而來,愈發清晰,不斷刺進眾人耳中,透徹心魂。

    「好強大的內力!」

    大家只覺心驚肉跳,壓力陡升,抬起頭便看見,一柄巨劍呼嘯而來,凝滯在烏雲最深沉處。

    巨劍之上,一道身影負手而立,俯瞰著下方人群,渾身散發出狂放氣勢,如利劍出鞘,讓人不敢直視。

    事已至此,清河真人不得不露面,親自收拾這變數叢生的承劍亂局。

    到底還是任真更勝一籌,把他逼了出來。

    任真淡淡說道:「戰台之上,生死自負,方容本事低微,死了就是活該。你憑什麼殺我?就憑你是掌門?」

    清河真人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道:「這還不夠麼?我要殺你,誰能攔我?」

    他語氣平淡,卻讓人產生一種無法質疑的錯覺,威嚴十足。在這座宗門裡,他的話就是絕對意志,沒有誰敢抗拒。

    自執掌宗門以來,違逆他的人,都必死無疑!

    任真面色譏諷,全然沒把他這點威懾力放在眼裡。他豁然抬頭,仰望向另一側的虛空,目光悠遠。

    「怎麼樣,熱鬧看夠了嗎?」

    他對著空曠的遠方天穹說了一句,彷如自言自語,很是詭異。

    人們神情疑惑,都不明白他在幹什麼。這時,一道笑聲從渺渺雲端飄來,桀驁而狂霸。

    「哈哈!劍聖大人原來早就發現了!」

    全場觀眾循聲望去,只見一大群人踏空而來,黑壓壓一片,陣仗浩大,轉瞬便降臨在朝天峰上方。

    為首一人披頭散髮,身披銀色大氅,威風凜凜。他那丹鳳眼裡精光湛湛,折射出令人膽寒的銳意。

    在他身後,近百名隨行者衣著各異,皆負長劍,個個氣如淵海,儀表非俗,顯然都是實力強大的劍修。

    難以置信,如此多的強者會同時聚齊,一道造訪雲遙宗。

    看到這些氣勢洶洶的來客,清河真人神色驟僵,善者不來,他們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

    「諸位為何姍姍來遲,現在才趕來觀禮?」

    清河真人陰著臉,目光冰冷,絲毫看不出迎客之意。

    太玄宗,裴東來。

    秋水閣,餘重雨。

    長天道,柳焚琴。

    ……

    這些人,竟然都是北唐十二大劍宗的核心人物!

    數月前,雲遙宗便向其他劍宗發出請帖,邀請他們前來觀禮,請帖上標明了大典的具體時辰。

    然而他們卻像事先商量好一般,同時遲到,現在又聯袂降臨,這裡面的意蘊太深。

    況且,他們帶了這麼多隨從,怎麼看都不像是來看熱鬧的。

    面對清河真人不陰不陽的問候,為首的裴東來恍若未聞,卻是朝任真拱手一笑,神情肅然。

    「剛才遙遙觀望,劍聖大人那一聲劍來,霸氣絕倫,實在讓我等望塵莫及!」

    任真點頭還禮,伸手指向戰台上的萬千鐵劍,說道:「除了極少數名劍,雲遙宗的大部分劍刃,我都替你們收繳了。」

    他這話說得似乎古怪,雲遙宗有些長老心思深沉,卻是立即聽出弦外之音,「替他們收繳?難道這些人是來…… 」

    一念及此,他們的臉色霎時蒼白。

    外敵來犯,這些門派是要圍剿雲遙宗!

    清河真人證實了心中猜測,面色變得陰寒,憤怒地道:「十二劍宗,同氣連枝!我雲遙宗素來……」

    他慷慨激昂,正準備怒斥來犯的群雄,點燃眾多門人的鬥志,卻不料裴東來再次無視了他,望向任真,眼神詭譎。

    「說起來,還真要感謝劍聖大人。你不僅替我們繳了雲遙宗的劍,還毀掉那可怕的地戮劍陣,這是天大的忙啊……」

    任真沉默不語。一切都在他計畫之內,時至此刻,雲遙宗這盤棋,總算下到最後的勝負手。

    裴東來嘴角微揚,笑容溫和,「我看你今天的言行異常激烈,甚至可以說有恃無恐,完全不怕激怒傅清河。怎麼,難道你早就料到我們會來?」

    任真搖頭,「我們怎麼會知道諸位的密謀!若非你們及時出現,我今天恐怕大難臨頭了!」

    嘴上雖然如此說,他心裡卻冷笑不止。這些人早就蠢蠢欲動,在繡衣坊嚴密監視下,怎麼會逃過他的眼睛。

    而且他清楚,之所以順利出現如今的局面,某人一定暗中做過手腳。

    裴東來若有所思,長籲一口氣,感慨道:「雲遙宗素來冷酷無情,唯利是圖。當年為了一丁點私利,他們就情願出賣那人,將他置於死地,今天又如此對你,怎能不叫人心寒!」

    並肩而立的諸位宗主聞言,紛紛隨口附和,曆數雲遙宗這些年的醜惡作為。

    清河真人接連被無視,本就怒不可遏,現在見他們反倒裝出道德君子的嘴臉,離間雲遙宗的人心,頓時雷霆暴怒。

    「你們這些偽君子,真是貪婪無恥,不配指責我雲遙宗!哼,你們今天聚眾入侵,還不是覬覦歸雲閣裡的三千劍經!」

    裴東來眼神微瞇,搖頭說道:「傅清河,你太天真了。我們覬覦的,不止是那些劍經,而是雲遙宗的一切!」

    「作為三大巨擘之一,你雲遙宗佔據了太多資源。拋開這七峰靈氣不說,每年朝廷撥付給兵家的香火供奉,你們佔了多少?」

    「大唐軍伍裡的士官職位,你們又佔了多少?」

    「科舉朝試的舉薦名額,你們又佔了多少?」

    「京城權貴的暗利分紅,你們又佔了多少?」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們現在既無聖人坐鎮,又喪失鎮山大陣,憑什麼還要多拿多佔,從我們手裡把資源搶走!」

    聽著他的厲聲質問,清河真人緊攥拳頭,氣得臉色鐵青。

    「好,好!你以為我會對你們這些偽君子毫無防備?我倒要看看,誰技高一籌!」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8
第四十一章 形勢陡轉

    聽到這話,十二劍宗眾人俱是一怔。聽清河真人這口氣,難道他早有預料,提前準備了應對之策?

    任真也訝然一笑,對清河真人有點刮目相看。這位一宗之主沒白當,看來智商還在線。

    「棋高一著?傅清河,少在這裡故弄玄虛!」

    裴東來踏出一步,站在群雄前方,雙臂一揚,威風凜凜。

    「就算你有準備,那又如何?我們十二大劍宗聯手,放眼整個大唐,誰能匹敵!」

    說罷,他傲然大笑,桀驁話音震盪虛空,梟雄氣概顯露無遺。

    廣場上,雲遙宗眾人瞳孔驟縮,抑制不住顫抖起來。裴東來的口氣雖然狂妄,但所言非虛。

    這十二大劍宗,皆是北唐最頂尖的劍道宗派,僅遜於三大巨擘,各自稱雄一方。他們一旦結盟,就相當於大半座劍道齊心合力。

    面對如此恐怖的強者陣容,除非大唐皇朝舉兵,或者是儒家眾書院聯手,否則在北境之內,真的難有勢力能與之抗衡。

    清河真人臉上籠滿寒霜,眼角尾紋都褶皺到一起。他知道,裴東來確實有這個底氣,但他絕非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們宰割。

    還好他未雨綢繆,事先準備了一招後手!

    「大言不慚!在雲遙宗面前,你們這些小門派都是烏合之眾,不值一提!哼,你們都能想到結盟,難道我會想不到這點?」

    說罷,他豁然轉身,望向後方的宮殿群,振聲道:「請諸位盟友現身!」

    「盟友?」裴東來等人臉色劇變,忽然生出很不妙的預感,「雲遙宗竟然也跟別人結盟了!」

    全場上萬人同時抬頭,仰望著那方虛空,神情驚異。他們心裡都有同樣的疑惑,敢跟十二大劍宗對峙,清河真人邀請的那些盟友,到底是何方神聖!

    咻、咻……

    這時,一道道尖銳聲音傳來,格外刺耳,這是利劍破空的呼嘯聲。

    只見從那宮殿群深處,攢射出無數人影,腳踏飛劍而來。他們分成兩大陣列,降臨在清河真人身側,氣場極其強大。

    左側的那群人,清一色黑袍加身,長發隨意披肩,額頭上繫著玄色髮帶,無不流露出剽悍可怕的氣息。

    為首的是名中年男子,魁偉雄健。

    右側那群人打扮裝束也都一致,卻是穿著紅袍,鮮豔如火,在疾風中飄舞著,彷彿燃燒起來一般,跟那群黑袍人相比,氣勢毫不遜色。

    他們的領袖,是位妖嬈女子,嫵媚動人。

    看到這兩群強者降臨,裴東來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後退數步,連說話嗓音都莫名顫抖。

    「劍淵,劍冢,你們怎麼也來了!」

    原來雲遙宗請到的盟友,居然是另外兩大劍道巨擘!

    聽到這驚呼,下方的任真神情微凜,認真打量著虛空那兩群人,眼眸裡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雲遙劍宗、秋暝劍淵、斜谷劍冢,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這三大巨擘,有朝一日會聯手抗敵!」

    「我在金陵時,就久聞另外兩方的威名,卻一直未能相見。今天群雄畢至,倒要好好領略一番,這北唐劍道的風采!」

    看著這一幕,下方眾人愣在原地,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雖是雲遙宗的門人,卻對這結盟一事毫不知情。連那些地位很高的長老,也只是隱約知道今天有貴客來訪,但不清楚他們的身份。

    事關重大,清河真人擔心洩密,將所有人都瞞在鼓裡。沒人明白,若非萬不得已,若非出現最糟糕的局面,他真的很不想揭開這層真相。

    現在,虛空劃分成兩大陣營。

    對峙一方,是以太玄宗為首的十二大劍宗。

    另一方,則是以雲遙宗為首的三大巨擘。

    北唐劍道最頂級的十五座宗派,今天全部到齊,隔空對峙!

    一場驚世大戰,一觸即發!

    清河真人踏步向前,掃視著遠處那群強者,嘴裡吐出一道冷漠話音,「十二劍宗又如何?我說過,在我們三大巨擘眼裡,你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以三對十二,看似數量差距懸殊,但他卻充滿信心。憑三方巨擘的底蘊,豈是十二劍宗所能比!

    除此之外,雲遙宗還佔據地利人和,廣場上又有數萬名門徒。而十二劍宗,只是派來頂尖強者,寡不敵眾,明顯落在下風。

    在他看來,這場大戰,雲遙宗贏定了!

    裴東來聞言,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現在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的預判。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劍淵和劍冢竟然會插手,站在雲遙宗身後。

    要知道,這些年來,整個劍道格局看似穩定,三超多強,彼此制衡,實際上卻是小衝突矛盾不斷。因為利益糾紛,諸方劍宗頻頻發生摩擦。

    尤其是三大巨擘之間,由於實力差距很小,彼此關係更是敏感,明爭暗鬥不斷。若非今日親眼所見,恐怕沒人會相信,他們能捐棄前嫌,站在同一陣營。

    裴東來徹底失算了。

    他竭力平復著心情,望向左側那名黑袍男子,溫聲問道:「姜先生,劍淵是成心要跟十二劍宗為敵嗎?」

    名為姜桓楚的男子沉默不語,傲意盡顯,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裴東來眉尖猛挑,還是不死心,忍住怒意繼續說道:「雲遙宗勢頹,已經成了砧板上的魚肉。難道你們就不想分一杯羹?」

    這是他想不明白的另一點。

    牆倒眾人推,痛打落水狗,這些都是自古以來的常理。即便沒有舊怨,另外兩家巨擘見財起意,也應該會對雲遙宗發難,跟十二劍宗站在一起才對。

    無論如何,他們都沒理由支持雲遙宗。但他們確實這樣做了,太匪夷所思。

    姜桓楚聞言,冷哼一聲,漠然道:「傅清河說得沒錯,你們只是群烏合之眾,有何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大宗派有大宗派的心性。三大巨擘各有傲氣,平時便瞧不起這些小劍宗,以狂傲著稱的劍淵,更是毫不掩飾這份鄙夷,直接道破,絲毫不留情面。

    裴東來忍無可忍,這下怒髮衝冠,厲聲喝道:「目中無人,你是想找死!那兩位沒來,你們也佔不了多少上風,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

    說著,他緩緩抬手,示意身後眾人準備。

    另一方,姜桓楚等人見狀,也劍拔弩張,準備動手開戰。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話音幽幽飄來,雲淡風輕,令眾人一怔。

    「動不動就魚死網破,你們不累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29
第四十二章形勢再轉

    敢嘲諷裴宗主,是誰如此狂妄!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那人正蹲在戰台上,將鐵劍一柄一柄地拔出來,丟到身後,像極了收破爛的小販。

    大家目光一顫,「劍聖大人?他這是在幹嘛?」

    從兩大巨擘的強者現身後,任真就沒閒著,一邊聽他們隔空鬥嘴,一邊趁這功夫,趕緊翻找那節斷劍。

    他忍不住吐槽一句,立刻又成為全場關注的焦點。

    裴東來情緒異常暴躁,聽到他這句嘲諷,臉色陰沉如墨,不再像剛才那般偽善,「顧劍棠,你現在自身難保,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任真沒有抬頭,依舊翻弄著劍堆,悠閒地道:「裴宗主,你也太容易氣急敗壞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凡事多動腦子思考,別動輒跟人拚命。」

    裴東來瞇起眼眸,寒聲道:「把話說清楚,否則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任真埋著頭,繼續搜查劍堆,隨口說道:「又不是必死之局,雙方何必拚個你死我活?劍淵和劍塚,應該也不想傷亡太大吧?」

    這時,劍塚那名紅袍女子俯身,望著任真的背影,天生魅惑的眼眸裡泛起一抹趣意,「劍聖大人心思深沉,今天似乎很想出風頭,真叫奴家猜不透…… 」

    說著,她抬起春蔥般玉手,按在胸口,這股媚意令在場男人們莫名燥熱。

    作為劍淵這次行動的領袖,姜桓楚只是冷哼一聲,緘默不言。他們跟顧劍棠舊怨頗深,若非必要,絕無半點交談的興趣。

    無數目光注視下,任真直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抬起頭,瞇著眼望向雲遙宗一方。

    「三大巨擘以前關係如何,不用我多說,大家也心知肚明。這次雲遙宗大難臨頭,你們兩家不僅沒趁火打劫,反倒派來援兵,恐怕是收了傅清河的好處吧?」

    裴東來聞言,表情微僵。這點他當然想到了,無利不起早,兩家願意趕來救火,肯定是傅清河向他們許諾了什麼。

    他有些好奇,這都是明擺著的事,任真現在當眾挑明,到底是何用意?

    那女子踏出數步,跟任真隔空對視,笑容嫵媚妖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道這能改變今天的形勢?」

    任真微微一笑,問道:「雲遙宗大廈將傾,風雨飄搖,為了一時苟全,忍痛割讓出一些利益,這很正常。以你們兩家的底蘊和氣魄,能看上眼的東西,也沒有多少。」

    對劍宗而言,最珍貴的資源莫過於三樣,劍修,劍,劍經。

    劍淵擁有最強大的一群天才劍修,而劍塚則藏有無數名劍,三者佔其二,世間能入他們法眼的交易籌碼,呼之慾出。

    他略微停頓,振聲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傅清河開出的籌碼,是那三千劍經的抄本!」

    此言一出,全場震撼。

    難道清河真人真的會交出鎮宗至寶?!

    以太玄宗為首的十二劍宗,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標,就是那座歸雲閣。只要把它搶到手,各自的宗門就能實力大增。畢竟,那是一方巨擘的根基所在。

    此刻聽到任真的推測,他們恍然大悟,「我們都垂涎那些劍經,那兩家自然也不例外。傅清河若不捨得放手,以他們的強硬作派,絕不會答應結盟!」

    震驚過後,下方的雲遙宗眾人都神情悲憤,心裡倍感羞辱,「為了苟且偷生,掌門他……居然毫無底線和氣節,真是奇恥大辱!」

    天下劍經,以雲遙宗為首。曾幾何時,那座歸雲閣,就代表著所有雲遙宗人的驕傲。

    今日若是真的割讓它們,即便只是手抄版,也不再是獨有。被人強壓低頭,雲遙宗還有何尊嚴可談!

    士可殺不可辱,從驕傲變成恥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人都抬頭,盯著虛空中那道瘦小身影,等待他的回應。任真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被這萬千鋒利目光盯著,清河真人嘴角肌肉急劇抽動,臉色異常難看,竟啞然失語。

    任真猜得沒錯,劍淵劍塚提出的條件,確實是劍經搨本,而他也痛快答應了。形勢逼人,為了能保住雲遙宗,保住他曾經擁有的權力和利益,他別無選擇。

    在他看來,所謂的尊嚴和骨氣,一文不值,算得了什麼?

    從兩派強者現身的那刻起,他心裡便惴惴不安,生怕別人猜出這個真相。一旦公佈於眾,他勢必會被罵成厚顏無恥之徒,背上令宗門蒙羞的滾滾罪名。

    沒想到,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任真一語道破玄機,令他聲名掃地,無地自容。

    他惱羞成怒,正準備出言反擊,這時,他身旁那女子咯咯一笑,眼波流轉,落在任真身上。

    「奴家還是那句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作為場間最強勢的一方,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情緒,更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她只在乎最實際的利益。

    面對她的銷魂眼神,任真心意一動,暗嘆道:「這狐狸精,既狡猾又魅惑,學劍真是可惜了。」

    他再次蹲下,在那不計其數的鐵劍裡繼續搜尋。

    「如果籌碼不是這個,那我懷疑你們是不是太蠢,應該換別人來談判。如果是的話,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說著,他撿起一柄斷劍,屈指一彈,失望地搖了搖頭,徑直丟到身後。

    「三千劍經,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這話音很輕,傳到眾人耳裡,卻如雷霆炸裂,頓時掀起一片嘩然。

    「不復存在了?他在說什麼?」

    「劍經不是藏在歸雲閣嗎?怎麼會不復存在?」

    「聳人聽聞!他是不是神經錯亂,腦子出了問題!」

    沒人能聽懂他的話,更不明白這句話後的深意。

    清河真人則是一臉茫然,愣在那裡,全然不知所謂。浩浩一座閣樓藏書,怎麼可能說不在就不在!

    任真蹲在地上,側身瞥了天上地下的所有人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擺弄那堆鐵劍。

    這一刻,他有點體會到,什麼叫眾人皆醉唯我獨醒了。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派人前去查探。」

    聽到這話,那女子半信半疑,隨手一揮,就有一名強者破空而去。

    「你為何篤定,三千劍經已經不在?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難道你耍了什麼名堂?」女子試探問道。

    任真搖頭道:「話可別亂說,這罪名我承擔不起。有隋東山終日坐鎮,即便我想耍名堂,也已經沒那本事了。」

    他當然不會承認,歸雲閣的真身是地戮劍,更不會承認,自己腦子裡還裝著劍經。把這些說出來,無異於找死。

    「之所以說這個,是想提醒你們兩家,雲遙宗已經拿不出籌碼了。」

    說著,他撅了撅屁股,伸手探向前方的一柄斷劍。

    「而我這裡,恰好有筆買賣,想跟你們談談。」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1
第四十三章 形勢又轉

    「買賣?」那女子一愣,朱唇挑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劍聖大人今天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多了!」

    十二劍宗的群雄也很驚愕,對任真這寥寥數語始料未及。

    他們本來下定決心,要跟三大巨擘惡戰一場。沒想到,任真卻說三千劍經已不在,想釜底抽薪,從根源上瓦解雲遙宗的結盟。

    最後提出的所謂買賣,更是讓人匪夷所思,難道他作壁上觀,心裡一直都藏有企圖不成?

    任真蹲在地上,一邊撥弄那些鐵劍,一邊心不在焉地問道:「還未請教芳名。」

    女子嫣然一笑,宛如綻放的苞蕾,嬌豔欲滴,「奴家公輸歆,見過劍聖大人。」

    任真聞言,神情微凝,抬頭說道:「原來是公輸先生的後人。怪不得年紀輕輕,劍冢就讓你來主持大局!」

    公輸歆頷首微笑,神色罕見地莊重幾分。

    這時,剛才前去探察的那名下屬凌空而來,回到公輸歆身畔,開始附耳密語。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她身上。他們很想知道,是否真如任真所說,三千劍經已不復存在。

    「你說什麼?」

    只見公輸歆蛾眉一顫,姣好面容遽然湧出精彩的表情。她當然不敢相信,偌大一座閣樓,竟然會憑空消失。

    人們見此情景,愈發心奇,到底發生了什麼,能令公輸大小姐的情緒如此波動。

    公輸歆恍惚片刻,再次俯瞰向任真時,臉色開始變得古怪,「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今天的一切?」

    任真聳了聳肩,苦澀一笑,「我要是料事如神,早就逃之夭夭了,還留在雲遙宗幹什麼……」

    公輸歆聞言,不再猶豫,凜然道:「劍冢和雲遙宗的結盟,就此取消。劍聖大人,咱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說著,她漫步而下,朝任真抬手,示意到一旁私下交談。

    她這一舉一動,頓時令在場眾人震撼無語。看來任真所說是真的,三千劍經真的不在了!

    清河真人心神大亂,慌忙說道:「公輸小姐,你們怎麼能出爾反爾!」

    公輸歆沒走出多遠,聽到這聲叱責,轉過身盯著清河真人,臉色冰冷至極。

    「出爾反爾?明明是雲遙宗不守信用,事先轉移走劍經,現在竟然倒打一耙,怪罪到我劍冢頭上?!」

    聽到這話,姜桓楚以為明白髮生了什麼,冷戾地道:「先將劍經藏起來,騙我們兩家當擋箭牌,替你流血賣命,你卻坐享其成。傅清河,你真是打的好算盤!」

    說罷,他一揮長袍,就要從雲遙宗陣容脫離。

    清河真人臉色霎時蒼白,如果讓他們取消結盟,雲遙宗不僅再次變成孤家寡人,又立即多出兩大強敵,那將真的是萬劫不復!

    「且慢!」他大喝一聲,阻住兩人離開的腳步,慌忙解釋道:「你們誤會了!我只是為了慎重起見,暫時將劍經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保管而已,絕對不敢欺騙你們!」

    形勢緊迫,他顧不上再去深究,那些劍經到底去了哪裡。只有先穩住兩方盟友,他才有喘息之機,日後可以從長計議。

    公輸歆和姜桓楚聞言,同時轉身盯著他,眼神裡流露出懷疑。

    他給世人留下的印象太陰鷙狡詐,不由得他們不懷疑,他會不會過河拆橋,利用他們逃過傾覆大難後,又翻臉不認賬,不肯交出劍經。

    清河真人看出他們的顧慮,諂笑道:「雲遙宗如今既無劍聖,又無劍陣,早已不是你們兩派的對手,哪敢戲弄你們!請放心,事後我若不把劍經交出來,你們大可以前來興師問罪!」

    現在是危急存亡之時,他有苦難言,不得不先用緩兵之計,顧不上那麼多了。

    那兩人將信將疑,彼此對視一眼,很快達成默契,掉頭朝清河真人走去。

    三千劍經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們如何不動心。另外,他們都對宗門的實力無比自信,即便清河真人敢欺騙他們,日後他們也可以大舉進犯,逼迫雲遙宗就範。

    對於劍經,他們志在必得!

    場間形勢再次劇變,眼看巨擘聯盟即將瓦解,清河真人利用花言巧語,還是驚險地挽回了局面。

    原本喜上眉梢的十二劍宗眾人,心情又跌到谷底。任真的離間之計失敗,他們依然要面對極其強大的對手。

    就在他們沮喪之時,任真的話音再次響起,還是那麼雲淡風輕。

    「兩位做決定,是否太過草率?我的買賣都還沒談呢!」

    眾人望去,只見任真笑呵呵地蹲在台上,臉上看不出絲毫頹意。

    他自然清楚,清河真人是在撒謊,但他並不打算拆穿。

    因為今日這盤棋,是死棋,無解。

    「買賣?」清河真人勃然大怒,哪敢再給他出口挑撥的機會,厲聲喝道:「把他拿下!」

    戰台後的雲遙宗眾長老一怔,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命令他們,於是手持長劍,沖上戰台。

    這時,公輸歆嫵媚一笑,笑聲清脆悅耳,「慢著!今天這場大戲實在精彩,我倒要看看,劍聖大人到底還有何名堂!」

    精明之人都懂得待價而沽,作為劍冢代表,她當然要為宗門謀取更多的利益,先聽聽任真的算盤,又有何妨?

    任真見狀,眼裡對這女人多出一抹欣賞之情。他負手走在台上,掃視著那些氣勢洶洶的長老,面色波瀾不驚。

    「我想請教兩位,歸雲閣裡那些劍經,對我顧某人而言,算不算珍稀寶物?」

    姜桓楚冷哼一聲,緘默不言,心道,死到臨頭,你竟然還不忘逞威風。

    倒是公輸歆欣然答道:「當然不算。劍經三千,固然精妙,卻如何比得上你的孤獨九劍!相比之下,九牛一毛而已,不值一提!」

    對於劍聖絕學,她跟世俗眾生一樣,嚮往已久,並不吝惜溢美之詞。

    任真點頭,繼續問道:「既然如此,三千劍經,孤獨九劍,如果這兩樣放在一起,你們會挑選哪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沒有開口。這不是廢話麼,只要腦子沒壞,當然會選孤獨九劍!

    任真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看來他們的腦子都還沒壞。

    那就好辦了。

    「我這筆買賣很簡單。助我剿滅雲遙宗者,可得我一劍!」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2
第四十四章 打賞,打賞,打賞

    寂靜廣場上,涼涼風聲清晰入耳。

    聽到任真這句話,所有人神情僵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為了讓大家圍剿雲遙宗,他願意交出孤獨九劍?!

    「那可是劍聖絕學啊!」人們心臟砰砰直跳,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為了保住九劍,他那般強勢決絕,出手狠辣,現在竟然願意主動交出來!」

    即便是劍淵劍冢兩道群雄,心性縱然堅韌強大,聽任真說出這筆買賣後,也難以掩飾心頭的震驚。

    這筆買賣,實在太驚世駭俗!

    公輸歆美眸微顫,面頰透著蒼白,說話嗓音有些顫抖,「你是認真的?」

    任真淡淡一笑,知道這件事確實讓人難以置信,他再次蹲到地上,埋著頭說道:「劍道群雄齊聚一堂,如此場合下,你認為我有心情開玩笑?」

    他手上動作不停。這裡的鐵劍實在太多,時間又很緊迫,他必須盡快找到那節斷劍才行。

    姜桓楚目光閃爍不定,幽幽地問道:「為了剿滅雲遙宗,你不惜付出如此重的代價,值得嗎?你們之間的仇怨,真有這麼深?」

    他的話,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所有視線都落在任真身上,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自我北歸以來,雲遙宗是如何對待我的,難道你們不清楚?」

    「我還沒進宗門,他們就暗中唆使望族子弟,在山門外當眾羞辱我!」

    「我守閣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想為弟子挑部劍經而已,他們就百般刁難,逼我交出真武劍!」

    「我只是想要一席之地而已,不敢奢求更多,七峰卻輪番羞辱我,讓我無處可歸,只得住在景山上,淪為宗門的笑柄,你們都沒聽說?」

    「我來朝天峰見掌門,結果他們安排眾多新人圍攻我,立下賭局逼我就範,你們都不知道?」

    「就在剛才,雲遙宗更是厚顏無恥,明目張膽地派上殺手和嫡傳弟子,傅清河甚至要親自出手,你們都看不見?」

    「並非我顧劍棠忘恩負義,心胸狹隘,如此種種,換做是你們,你們能忍受?」

    他隨口說著,連珠炮似地質問在場眾人,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大家都只覺脊背一涼,莫名生出寒意。

    「如此卑鄙下作的宗門,留著有何用?還是滅了吧!」

    冷冷丟下這句話,他低頭繼續忙碌,心裡卻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淡定,五味俱陳。

    「即便沒有這些恥辱,為了這次北上的任務,滅掉雲遙宗也勢在必行。眼前的機會實在太好了,絕不能讓他們喘過這口氣!」

    「反正孤獨九劍又不是我的心血,沒啥好心疼的。把它拿出來,還能再下一招妙棋,擾亂劍道的勢力均衡,何樂而不為?」

    萬千思緒從腦海飄過,他深吸一口氣,垂下頭顱,眼眶竟有些濕潤。

    「今日大仇得報,如果你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切,應該也會感到欣慰吧……」

    這時,裴東來盯著任真,眼神熱切,閃爍著貪婪的精光,「劍聖大人,聽您剛才的意思,是見者有份嗎?」

    他刻意用了「您」字,顯然是想討好任真。其他宗派的強者們聞言,顧不上在意這些細節,他們也有同樣的疑問,或者說是期待。

    劍聖絕學,威震天下,誰不垂涎三尺!

    能得劍聖幾劍,那真是天大的收穫,足以令他們實力陡增,迅速提升各自宗門的威望!

    沒等任真回答,姜桓楚迅速開口,臉上沒有半天剛才的冷漠,溫和地道:「劍聖大人,若是劍淵倒戈一擊,雲遙宗今天必會覆滅!」

    公輸歆也立即附和,話音說不出的魅惑,令人耳根酥麻,「劍聖大人開尊口,奴家豈敢拒絕,您還得多照顧人家才是……」

    他們都知道,今天若是錯過這天大的買賣,回宗門以後,他們就會跌落谷底,承受恐怖的懲罰。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再跟雲遙宗站在一起!

    兩撥人見風使舵,翻臉比翻書很快,以驚人速度撤到兩旁,彷彿躲避瘟疫一般,跟清河真人拉開極遠的距離。

    任真充耳不聞,只顧埋頭搜索,心裡暗道,「我拋出這誘餌,就是想讓你們兩家倒戈,若非如此,十二劍宗多半勝不過你們。」

    「你們……」清河真人氣得語無倫次,怨毒地掃視人群一眼,旋即望向下方的任真,臉部肌肉劇烈抽搐起來。

    「顧劍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話音未落,他腳下飛劍已激射而出,俯衝向那座戰台,速度凌厲,殺意滔天!

    「我把你殺掉,看他們還能得到什麼!」

    劍罡呼嘯,轉瞬間離任真已很近,人群響起一片驚呼。

    便在這時,一道身影飄然顯現,擋在任真前方,攔住了清河真人的來勢,「想殺劍聖大人,先過我裴東來這一關!」

    裴東來老奸巨猾,絲毫不遜清河真人,早料到他會狗急跳牆,所以一直留神提防。

    果然不出所料,傅清河真的想偷襲,這正好給他提供了表現的機會。

    任真站起身,輕拍裴東來的肩膀,朝他淡淡一笑,「裴宗主反應機敏,令人佩服!為了酬謝救命之恩,我就傳太玄宗兩劍!」

    說著,他從袖子裡掏出兩卷帛書,遞給裴東來。

    為了這一天,他苦心綢繆一個多月,將所有細節推演過無數次。這九劍,早就被他分別謄寫出很多份,專為今日打賞之用。

    現在,是時候亮出殺手鐧了!

    裴東來抑制不住心頭狂喜,雙手接過帛書時,激動地渾身不停顫抖。

    「太玄宗,拜受劍聖絕學!」

    他神情謙卑,在任真面前跪了下來。畢竟他要接過的,是一家聖人所賜,自然無比神聖!

    看到這一幕,全場所有人頓時眼紅。他們萬分懊惱,剛才那一刻,自己怎麼就沒想到跑去獻慇勤!

    「那可是聖人絕學啊!」大家都心生嫉妒,感到有點肉疼。

    萬眾矚目之下,任真轉過身,望向戰台後的那些長老,始終平靜的眼神裡,此刻泛起一抹殺意。

    「大家別急,咱們今天有的是時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3
第四十五章 雲遙失其鹿,劍道共逐之

    他越是這麼說,其他劍宗的強者越心急。很多人站出來,紛紛叫嚷著請戰,迫不及待要跟雲遙宗血戰一場。

    裴東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兩劍,可以想見,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實力猛增,太玄宗也會隨之水漲船高。

    此長彼消,相比之下,另外那些劍宗原地不動,就等於落後太玄宗一截,若是再不思進取,遲早會成為下一個雲遙宗,這叫他們如何不急。

    「劍聖大人,請下令吧!」

    「我們都服從您指揮!」

    劍淵劍冢兩派強者也取出佩劍,只等任真一聲令下,他們就沖上去搶奪功勞,儘可能為宗門多爭取幾劍。

    任真倒是不急,這時候又蹲下身子,耐心擺弄起殘劍來。

    「諸位稍安勿躁,有件事還是要先交代清楚。我跟雲遙宗的仇怨,僅限於長老一輩。但是廣場上這些年輕人,跟我沒有瓜葛,不應該牽連進來。」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都浮出古怪神色,這人情賣得也太假了吧!

    在場強者們又不是傻子,怎會做出這愚蠢行徑。他們很清楚,雲遙宗願意收下的年輕人,都是望族子弟,無不身份煊赫,背後藏著不容小覷的勢力。

    他們今天來這裡,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從雲遙宗手裡搶走這些搖錢樹,搬回自家院裡供著。他們爭搶都來不及,哪敢大肆殺伐,樹敵無數!

    任真眼眸微眯,說道:「雲遙宗不是一直處心積慮,想逼我交出九劍麼?現在我交出來了,就看你們有沒有命來拿!」

    裴東來手持長劍,護衛在任真身前,凝重地掃視著四周,像保護自己親爹一樣盡心竭力。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從任真手裡搶走所有劍訣,一跑了之。但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如果這樣做,他可能會萬劫不復,沒命消受。

    一旦動手,立即會成為眾矢之的不說,他更無法確認,任真到底是否還有可怕的後手。

    畢竟,任真今天的表現實在太異常了,既淡定又老辣,舉止間透著強大的自信,讓人捉摸不透。

    權衡之下,他還是決定穩重行事。反正已經手握兩劍,沒必要再鋌而走險,成為眾人搶奪的靶子。

    他應該慶幸,這些江湖經驗救了他一命,否則真的會無福消受。當然,他此刻還無法意識到這點。

    「那日,我最先去的是鴻影峰。當時在半山腰,我曾經說過,我是在給你們機會,你們卻不懂珍惜。既然如此,就從你們先開始吧!」

    雲遙宗眾長老裡,當初迎接任真的那名道姑聞言,如夢初醒,神情黯然,懊悔到了極點。如果她能當場聽懂其中深意,哪會有現在的淒慘下場。

    鴻影峰主面色悲痛,心裡的悔意無以復加。

    她仰慕顧劍棠多年,做過不少痴情舉動,人盡皆知。若非她嫌棄劍聖失勢,不僅不念舊情,反而閉門不見,派人羞辱於他,任真斷然不會傷她性命。

    正如他所說,是她沒能抓住機會。覆水難收,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任真丟掉手中斷劍,漫不經心地道:「秋水閣,這個機會給你們。滅掉鴻影峰一脈,我賞你們一劍!」

    秋水閣眾強者聞言,喜形於色,任真一上來就讓他們出手,他們怎會遲疑,頓時一湧而上,朝那些穿青色衣飾的長老殺去。

    任真並不關心戰況,而是抬眼望向戰台。一大半鐵劍都已搜查完畢,他還是沒能發現目標,希望正在漸漸縮小。

    戰鬥很快結束,秋水閣以碾壓之勢完成任務,他也兌現諾言,將一劍法訣傳給了他們。

    「下一個對手,是見劍峰。當初你們想逼我交劍訣,對吧?既然如此,長天道的諸位,以最快速度除掉這一脈,我賞你們兩劍!」

    越想逼他交出劍訣,他就讓他們下場越慘。以兩劍為誘餌,他不信長天道的人敢拖延怠慢。

    之所以選擇長天道,他當然也有自己的算盤。

    十二劍宗裡,長天道本就是實力較強的一方,現在再傳他們兩劍,無異於如虎添翼。他相信,以長天道的野心,絕對會想頂替雲遙宗的地位,主動去攻伐更弱的那些劍宗。

    到時候,何愁劍道不亂!

    果然,長天道出手毫無保留,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見劍峰一脈,完成任務。

    接下來,任真又陸續點名幾個宗派,指揮他們除掉剩餘幾脈的長老,自己則在快速翻找斷劍。

    「這些長老平時作威作福,行盡不義之事。當年誣陷那人謀反時,他們更是不念同袍之情,為了私利站出來搆陷,他們不該死,誰該死?!」

    十四大劍宗,聯手圍剿雲遙宗,無論如何安排,都會是一場壓倒性的虐殺。今日的雲遙宗,成為整個劍道的公敵,無人願站出來援助。

    此戰過後,原先的劍道格局被顛覆,在任真刻意操控下,眾多劍宗重新洗牌,勢必會有一些宗派趁機崛起,或者消亡。

    畢竟,一名絕頂劍修的存在,能改變原本勢均力敵的戰場。擒賊擒王,劍聖絕學一出,足以令對方的核心人物隕落,之後的戰鬥就好辦多了。

    而雲遙宗只有七脈,這就意味著,有出手機會的劍宗,也只有七家。

    至於某些宗門,被任真刻意忽略,沒能獲得這天大的崛起良機。

    眼看只剩下最後的朝天峰一脈,一位中年男子再也沉不住氣,站出來問道:「劍聖大人,你為何不讓我華山派出戰?」

    任真頭也不抬,冷冷地道:「岳不群,如果我的情報沒錯,在我北歸雲遙宗之時,你們應該派出過強者,試圖截殺我吧?」

    岳不群啞然無語,悻悻地退下。他自以為行事隱秘,又未曾跟任真相遇,便不會被知曉,沒想到對方居然知情,並且耿耿於懷。

    這時,姜桓楚冷冷開口,「如此說來,我秋暝劍淵沒能得到機會,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任真恍若未聞,直接無視了他,轉身說道:「傅清河的朝天峰一脈,最後就有勞劍冢的強者了!」

    公輸歆一直表現得很耐心,最後聽到任真這句話,笑得雙眸眯成一線,「我就知道,劍聖大人肯定心疼奴家,不會讓我空手而歸!」

    說罷,她踏出數步,親自朝清河真人襲去,其餘強者則聯手發難,攻向最後僅剩的那十數名長老。

    在整個劍道圍剿下,興盛數百年的雲遙宗,今日就此覆滅。

    同時,在這最後關頭,任真興奮地一顫,終於找到夢寐以求的那節斷劍。

    「幸好你也在這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4
第四十六章 深藏不露

    任真半蹲半跪在地上,手裡捧著一節斷劍,眸光熠熠。

    這節斷劍約有半尺長,細長而輕薄,劍身如墨玉通透,表面鏤刻繁密的花紋,翠綠可愛,摩挲起來頗有質感。

    樣式如此精美,輕盈不乏鋒利,顯然是柄極佳的女子佩劍,只可惜卻是斷劍。

    「當年那把劍,一斷為七,分別交給七人保管。果然不出我所料,顧劍棠真是他的舊交之一!」

    他喃喃輕語著,屈指一彈,敲打在翡翠色劍身上,它頓時顫動不止,詭異的是,並未發出一絲嗡鳴,彷彿被隔絕在真空裡。

    「應該沒錯,」他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喜形於色,「觸動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殺人於無聲之中,這就是那柄『默』的劍骸!」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揣進袖裡,腦海裡飛速回放著舊時的記憶。

    「他留下的那份密信裡說,只有湊齊七節斷劍,才能找到那處隱秘地址,拿出原屬於他的遺物。現在得到顧劍棠這一節,再加上我手裡的一節,還差五節了!」

    他攥緊拳頭,抬頭望向南方虛空,目光閃爍不定,「煙雨劍藏……你們都很期待它的出世吧!」

    事已至此,他這次來雲遙宗的目標全都達成,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而,當他將思緒收回到眼前,才驀然察覺到,眾多劍宗心照不宣,都停留在原地,一直冷眼盯著他的舉動。

    他們虎視眈眈,都在打孤獨九劍的主意!

    雲遙宗覆滅,他們固然會搜刮不少好處。但是,若能將劍聖擒回宗門,那才是今天最大的贏家!

    慾壑難填,誰會因為得到一兩劍,就放棄獨吞九劍的機會?

    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還是出於跟剛才同樣的緣由。槍打出頭鳥,誰率先出手擄走劍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遭受到其他勢力的圍剿。

    他們都精明世故,深諳此理,自然不會做這種蠢事,都寧願耐心耗著,看誰先忍不住。

    任真一眼看破玄機,嗤然一笑,心裡暗道:「一群老王八,你們想拼耐力,那就在這裡憋著吧!老子不陪你們玩了!」

    他瞥了眾人一眼,轉身朝山下走去。

    人群見狀,神色劇變。他們再這麼耗下去,煮熟的鴨子飛了,誰也吃不成一口。

    「站住!」一道暴喝聲驟然響起。

    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姜桓楚踏步而出,走向任真身後。

    「果然,還是兩家巨擘更有底氣,」人們心頭微凜,暗嘆道:「劍淵先出手,若想打壓他們,還得要幾家聯手才行!」

    他們正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姜桓楚的話音再次響起,寒意十足,「請劍聖大人前往秋暝山做客!」

    任真聞言,腳下步履絲毫未慢,頭也不回地道:「不必了。」

    他竟是完全無視了劍淵的威勢。

    姜桓楚一怔,沒料到他如此強硬,面容頓時蒙上一道陰影,幽冷地道:「你想不去就不去?再敢踏出半步,我就挑斷你這聖人的腳筋,一路拖回去!」

    大家聽得毛骨悚然,這手段也太陰毒了!

    任真這才停下腳步,卻依然背身而立,淡淡說道:「你們其他人,甘心眼睜睜看著我被劍淵綁走?」

    話音剛落,姜桓楚神念微動,嗖地一聲,將腳踏的飛劍召回手中,厲聲道:「誰自不量力,敢跟我劍淵為敵,就出來受死!」

    他瞋目而視,眼裡劍意森然,掃過兩側眾人,令大家都脊背一涼。

    他身後那些劍淵強者同樣持劍在手,綻放各自氣息,可怕威勢讓人感到窒息。

    不愧是最強的劍宗,劍淵還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面對這咄咄逼人的淫威,大家都開始膽怯。

    不同於頹敗的雲遙宗,劍淵正處鼎盛之時,他們那位號稱「劍狂」的宗主,更是狂放無邊,若非必要,斷然招惹不得。

    連與之齊名的劍塚強者,也選擇了沉默。公輸歆這次奉命前來,只為針對雲遙宗一事,憑她在宗門的地位,根本不敢自作主張,貿然跟劍淵開戰。

    事已至此,無人敢正視劍淵的鋒芒。

    姜桓楚見狀,冷哼一聲,臉上充斥著狂傲之情,桀桀地道:「還想如法炮製,借刀殺人?顧劍棠,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扯淡!」

    任真微笑不語,暗暗腹誹道:「死到臨頭,難得能爆出一句金句,這蠢貨也算沒白來走一遭……」

    他不再理會身後的恫嚇,自顧往前走去。

    姜桓楚表情驟然凝固,額頭上青筋暴起,狠戾地道:「敢無視我的警告,那你就當個廢人吧!」

    說罷,他腳步踏出,須臾之間,便飄然出現在任真身後,彷如縮地成寸一般。

    他舉起長劍,對準任真,大喝道:「先廢你左臂!」

    劍芒綻放,璀璨奪目,眼看就要斬落下來,任真卻恍若未知,依然不躲不避,坦蕩前行。

    千鈞一髮間,一滴水珠不知從何處飄落,忽然滴落在姜桓楚眉心上。

    姜桓楚甚至沒能意識到這點,神識就被這渺小水滴洞穿,瞬間魂飛魄散,變成一具屍體,跌落到地上。

    這副畫面無比詭異。

    後方人群先是死寂,很快一片嘩然。

    他們根本沒看到發生什麼,就見姜桓楚莫名其妙地倒下。這令他們目瞪口呆,實在太荒唐了!

    任真雖沒回頭,聽到後方的喧嘩聲,卻猜出發生了什麼,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你們還真以為我是單刀赴會,慷慨送死啊!

    他抬起頭,望向蒼穹。

    在並非特別遙遠的虛空,有一團厚重的雲層停在那裡,無論風雲如何變幻,它始終紋絲不動。

    可惜,人們都只顧眼前的利益,沒能發現這點。

    「怎麼樣,熱鬧看夠了嗎?」

    這句話,是他今天第二次說出口。

    第一次說過後,躲在暗處的十二劍宗現身,拉開了圍剿雲遙宗的大幕。

    此刻,他再次說出時,那團靜雲開始從中間裂開,自動朝兩端飄去。

    撥開雲霧見真相。

    那個深藏不露的人,終於露出真面目,顯現在眾人面前。

    眾目睽睽之下,一名中年書生腰懸葫蘆,漫步而下,臉上掛著溫和笑容。

    那件普通布袍,在疾風中獵獵作響,自有一番神聖之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5
第四十七章 裝神弄鬼

    在萬千目光的注視下,書生走在廣場上,神態自若,笑容似春風般和煦。

    「書院顏淵,幸會劍道群雄。」

    他的話音平淡,不帶波瀾,傳到眾人耳中時,卻似春雷驟起,頓時掀出無數驚呼聲。

    大多數強者跟他素不相識,剛才還在驚疑,一名區區三境武修,怎敢擅闖這龍潭虎穴,此刻聽到「顏淵」二字,不禁悚然大驚。

    儒家的大先生,他怎麼會來這裡!

    他的身份太過特殊,以至於眾人都沒把他跟姜桓楚之死聯繫到一起,紛紛在心底猜測其來意。

    儒劍爭鋒二十載,平分秋色,門生故吏遍佈朝野,共同撐起大唐江山。兩家在眾多領域都存在立場性分歧,芥蒂太深,勢同水火。

    今日劍道內亂,十六家劍宗兵鋒相接,正是最鬆懈的時候,這時儒聖首徒趁虛而入,無論怎麼看,都絕不可能心存善意。

    盯著他那秋毫無犯的溫潤笑容,全場眾人都不寒而慄,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大先生親自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公輸歆款款走出,來到最前方,持劍朝顏淵行禮。

    劍道群雄,以三大巨擘為領袖。眼前雲遙宗已滅,劍淵的姜桓楚也暴斃,場間數她說話份量最重,自然要站出來主持局面。

    顏淵頷首還禮,溫文爾雅,「見教不敢,顏某隻是前來湊個熱鬧。今日諸位拔劍相向,大肆殘殺同道,真叫人大開眼界!」

    他輕嘆一聲,故作惋惜道:「你們兵家經典《尉繚子》裡說,兵者,凶器也,爭者,逆德也。諸位如此凶殘好鬥,有何仁德可言?」

    聽到這話,在場強者臉色漲紅,欲辯無言。

    家醜不可外揚,兵家內亂讓外人看笑話,本就損害顏面。

    偏偏看笑話的又是儒家大先生,舌燦蓮花,能言善辯,最擅頌揚禮儀道德。若論嘴皮子功夫,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無法跟他吵贏這一架。

    公輸歆冷漠一笑,反諷道:「你們儒家《論語》裡也說,巧言令色,鮮矣仁。大先生裝作和顏悅色,卻如潑婦逞弄口舌,話鋒逼人,這個仁字,還是免了吧!」

    顏淵面色微變,驚訝於有人敢站出來辯駁他。

    「姑娘肯讀我儒家經典,善莫大焉。先聖孟子有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聖人不遭無妄之災。你們不尊聖賢,企圖挾持自家聖人,連我這外人都看不過去,自願站出來匡扶仁義,保全劍聖大人!」

    說著,他朝任真身旁走去。

    他滿面春風,看似毫無逼人氣勢,言辭卻鋒芒凌厲,不僅挑明來意,同時還斥責他們脅迫劍聖的事實,讓人無從反駁。

    打嘴仗,他一向很少輸。

    公輸歆聞言,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是來救顧劍棠的?!」

    在場眾人平時勤於修劍,很少讀書治學,大都聽不懂他那文縐縐的說辭,聽到公輸歆的驚嘆,這才幡然醒悟。

    這位大先生,竟然就是任真一直深藏未出的底牌!

    想通這點,他們後知後覺,這才明白,姜桓楚為何會離奇暴斃。殺人於無形,自然出自大先生的手筆。

    至於任真為何自信滿滿,始終不畏強敵,也就很明顯了。

    十大風雲強者裡,儒家有兩人,顏淵便是其一,而劍道只有顧劍棠一人。換言之,除了昔日劍聖,放眼整個劍道,無人能在戰力上跟顏淵匹敵。

    以顏淵一人之力,當然無法翦除一家流派,但若想帶任真離開,簡直易如反掌。

    原來從一開始,任真就預見到整個局勢,藏有抽身而退的萬全之策。

    此刻,所有人視線匯聚,望向並肩而立的儒劍雙雄,表情說不出的震撼。

    一位是真武劍聖,一位是儒聖首徒,他們二人立場分明,原本冰火不容,為何任真能請動顏淵護衛,聯手來蹚這趟渾水?

    他們不知道,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大勢就已定下。

    任真北歸那天,在驪江之上,兩人進行過一場足以決定未來天下二三十年的密談。

    在這場密談裡,他們達成的第一項約定,就是今日這局棋。

    兩人分頭行事,任真負責回到雲遙宗,摧毀最後的劍陣屏障,待到風頭一起,他再以九劍為餌,擾亂劍道勢力格局。

    圍剿雲遙宗事大,諸劍宗雖有野心,但膽子極小,誰都不敢跳出來牽頭。畢竟若無人呼應,一旦洩露出去,帶頭人就會變成雲遙宗的頭號死敵。

    這陣強風,則交由顏淵來煽動。

    這一個多月裡,他頻繁走動,利用儒家埋伏在諸劍宗內的臥底,竭力煽風點火,同時放出地戮劍陣被毀的消息,堅定了大家的決心。

    最終,十二大劍宗出動,當日約定完美成行。

    任真最重要的目標,是竊取雲遙宗氣運,摧毀其最後的根基,為當年那人復仇雪恨。

    而顏淵的意圖,則順應朝廷「重文抑武」的新政方略,旨在掀開劍道亂局,從而破壞兵家的人脈儲備資源。

    雙方各取所需,現在都達成心願,是時候離開了。

    任真回首,環顧全場一圈,冷冷說道:「劍道如何對我,今日後天下皆知。我與劍道,從此恩斷義絕!告辭!」

    說罷,他腳踏地戮劍,凌空而起。

    顏淵緊隨其後。

    偌大劍道,數萬餘人,目送他們離開,無一敢攔。

    ……

    ……

    雲遙七峰外,大約十來里路的地方,有座青山鎮,是進出雲遙宗的必經之地。

    此刻小鎮上空,兩道璀璨光華閃過,倏然間,兩道身影顯現在大街上。

    稀疏路人從旁邊經過,看到這一幕,臉上並沒有任何情緒,彷彿沒看到兩人一般,只是低頭走過。

    每日過路的武修太多,個個神出鬼沒,鎮上居民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任真收起地戮劍,握在手中,淡淡道:「送到這裡即可,就此別過。」

    顏淵撣了撣身上塵土,溫和一笑,「這麼討厭我?今天只是計畫裡的第一步,以後還有很多合作的地方,你這種心態,可無法享受其中的樂趣。」

    任真緘默不言,轉身向前走去。

    顏淵跟上去,笑眯眯地道:「你今天的表現太強勢,讓我刮目相看。只是有一點,我不太滿意。」

    任真依然不語。

    顏淵對他的冷漠視而不見,鍥而不捨地道:「你不該阻止裴東來跟那三家拚命。等他們兩敗俱傷,你再出面離間,豈非更好?」

    任真側身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心裡暗道:「你恨不得整個劍道全滅,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滅掉雲遙宗。出發點本就不同,我為何要在意你的看法?」

    「還有,」顏淵的書生氣又犯了,婆婆媽媽地道:「我看不明白,你在劍堆裡翻弄半天,到底是……」

    正說著,話音戛然而止,他停在原地。

    任真回頭,驀然發現他目光僵滯,臉色莫名有些蒼白。

    「怎麼了?」

    顏淵眉頭緊皺,沒有說話,只是指向路前方。

    不遠處的路口,一個老者迎面走來。

    這人精瘦黝黑,身穿陰陽道袍,頭戴綸巾,左手拄著一面布幡,右手則牽著一個孩童,正啃著糖葫蘆,歡快蹦跳。

    上下打量著這一老一少,任真並未看出什麼異常,正打算詢問顏淵,轉頭之時,視線無意中掃過那布幡,臉色同樣劇變。

    幡面上豎寫著四字,字體如那老者一般乾枯。

    裝神弄鬼。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7
第四十八章 玄機

    裝神弄鬼,比喻假托鬼神,招搖撞騙糊弄人,這個詞經常被拿來形容算命先生。

    迎面而來的這老者,正是位算命先生。他行走天下,卻堂而皇之地舉著「裝神弄鬼」的幌子,無異於自砸招牌。

    要麼是他藝高人膽大,要麼是神經錯亂不正常。

    幸虧瞥見這四個字,任真認出了即將走到面前的恐怖對手。

    前不久,在跟莫雨晴閒談時,他還無意中提過,陰陽家的當世最強者,是個算命先生,號稱裝神弄鬼。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江湖傳聞,他手中這面幡,裝得下神,弄得了鬼,可怕至極。

    也難怪連風雲第十的顏淵都勃然色變。

    「你答應過,願意幫我做三件事,」任真緊緊盯著前方那老者,低聲道:「我現在……」

    還沒等他說完,顏淵搶先開口,「這件事不算。我不會答應。」

    任真眉頭猛皺,他若不答應,今天就真是在劫難逃了,「言必信,行必果,你們儒家不是奉行重諾守信嗎?」

    顏淵目光始終望向前方,隨口解釋道:「當年至聖先師說這話時,後面還加了一句,『硁硁然小人哉』,意思是不辨是非固守原則,這是小人行徑。」

    他嚥了口唾沫,神色凝重,「這時候我還一味固守信用,那就不僅是小人,更是死人了。」

    任真啞然無語,不愧是大先生,狡辯起來果然天下一流。

    「我第十,你第六,」顏淵猜到他的感觸,沉聲道:「即便在你鼎盛時,我都未必想同你聯手,跟他戰一場,何況是現在。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稍後你自求多福吧!」

    陰陽家性情古怪,詭譎近妖,不能以常理度之,若非必要,沒人願跟他們交手。

    兩人正私語著,瞬息之間,那對老少跨過長長街巷,飄至他們面前,果然神出鬼沒。

    顏淵表情驟然平靜,淡然若素,彬彬有禮地道:「儒家顏……」

    老者乾咳一聲,嗓音裡毫無煙火氣息,「在一個瞎子面前,大先生就不必再裝出這副嘴臉了。」

    說這話時,他左手一抬,那根幡棍輕戳地面,蕩出一股極細微、卻強悍無比的真氣,不著痕跡地拖起顏淵行將躬下的身軀。

    「受你這一拜,我怕折壽。」

    老者表情古板,緊閉著眼眸,竟然是個瞎子。

    顏淵心頭大駭,臉上強撐著鎮定,恭敬說道:「三人行,有我師,今日有幸遇見老前輩,晚輩願聆聽您教誨。」

    瞎子尚未開口,身邊那男童卻不樂意了,不屑地哼一聲,朝顏淵翻了個白眼。

    三人行,當然算的是三名修行之人。顏淵無意中忽略了這小傢伙,面露歉意,想要伸手去摸小腦袋,卻被人家嫌棄地躲過去。

    「想聽教誨,就找你的老師去。我不是來找你的,你可以走了!」

    老瞎子脾氣很差,伸手摟住小傢伙,面龐微側,彷彿是在看顏淵一般。

    顏淵喜出望外,收回那隻掌心間凝出汗珠的手,如沐春風,「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兩位了。晚輩告辭!」

    說罷,他轉身往回走,臨行前不忘瞥了任真一眼。既然不是來找他,那自然就是來找任真的。

    顏淵如臨大赦,腳下剛踏出半步,半邊身軀已消失在半空中,去意決絕。

    「且慢!」老瞎子忽然變卦,冷冷喊道。

    顏淵驟僵,硬生生撤回步伐,已然消失的那半身軀,又被他強行帶了回來。

    只是這一瞬,他滿頭大汗,消耗掉大量心神。

    他不是沒想過執意離開,但他生性謹慎,寧願折損些功力,也不敢冒險去賭瞎子的陰陽之術。

    「楊老先生還有何見教?」他微微一笑,手心裡滲出的汗珠愈發密集。

    任真站在身旁,冷眼旁觀著,心裡暗道:「陰陽家,楊玄機,如果我沒記錯,他在風雲榜上排第四……」

    瞎子眼瞼微顫,藏在裡面的眼珠子隨之滾動,彷彿要睜開眼似的。

    「我有首詩要贈給劍聖,既然你剛好在這裡,也算緣分,不妨聽完再走。」

    「哦?」顏淵鬆了口氣,心裡想著,據說這瞎子的陰陽卜算極靈驗,往往一語成讖,能聽他一首詩,也不枉他強行折回這一遭。

    任真微微躬身,明白今天要倒霉的人是他,苦笑道:「願聞其詳。」

    這時,胖嘟嘟的小傢伙咂咂嘴,望向任真,天真一笑,顯然很喜歡這位相貌英俊的叔叔。

    楊老頭咳嗽一聲,裂唇微啟,沙啞嗓音傳出,聽起來格外陰戾。

    「儒隕墨遁傘向西,

    天下亂起貪與痴。

    盲瞋酒灑佛開口,

    龍蛇交會金陵時。」

    誦這四句時,整座街巷內的空間遽然凝固,陷入絕對的寂靜。這一刻,似乎連時間都被封結。

    隨著最後那個「時」字落下,時空立時恢復正常,顏任二人身軀猛然顫抖,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

    他們喘著粗氣,汗流浹背。

    而那名男童,依然歡樂地吐著舌頭,忙著舔那串糖葫蘆上的糖漬,恍如什麼都未發生過一樣。

    楊老頭繃著臉,說道:「你們找到自己了嗎?」

    兩人心臟狂跳,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從這首怪詩中聽出一些端倪。

    顏淵攤開手心,在衣衫上擦了擦,此刻哪敢再藏半點殺意,苦澀地道:「原來你把我留下,是故意想挖苦我。」

    把那些人排除掉,剩下的藏得最深的那個,自然就是他。

    楊老頭幽幽一笑,陰惻如鬼,「挖苦你?你也配?我是在警告你!」

    顏淵表情驟凝,眉宇間升騰起一股寒意,冷漠似冰,「受教了,我可以走了嗎?」

    「隨便,」楊老頭玩味地道:「見到夫子時,替我問個好,順便把這首詩也送給他,哈哈!」

    他竟然笑了起來。

    看著這副畫面,任真脊背一涼,覺得猶為恐怖。如果可以,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陰陽家的人了。

    楊老頭心意微動,扭過頭來,對著任真說道:「你呢?找到自己了?」

    「額……」任真陷入遲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其實他很想吐槽一句,你讓我找的是我,還是顧劍棠?

    這詩裡有我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17:38
第四十九章 你以為你看懂了?

    見楊老頭無意刁難,顏淵不願再作停留,丟下任真不管,轉瞬間無影無蹤。

    任真站在原地,皺著眉頭,還在琢磨剛才那首詩。

    短短四句,不講究對仗和韻律,內容上更無意境可言,正如楊老頭的風格一樣,字裡行間透著怪異。

    他知道,這二十八字,不僅將十大風雲強者全部包涵在內,並且暗藏玄機,附有楊老頭對他們各自的命運預言,深邃玄奧。

    但是他參悟不透,這些預言究竟指代的是什麼。天機難測,既然參不透,再去挖空心思琢磨,恐怕也是徒勞。

    楊老頭乾咳一聲,側首對向任真,說道:「換個地方,我有話對你說。」

    說罷,不待任真回應,他右手拉著那孩童,左手舉起那面布幡,朝任真猛然一揮。

    只見一股黑氣遽然飄出,陰森無比,急劇旋轉著,將三人籠罩在內。

    任真只覺眼前昏黑,頭重腳輕,數息過後,視線便恢復明朗,再環顧四周時,竟憑空出現在一處房間裡!

    顛陰倒陽,移形換影,這神通也太強大了!

    任真瞳孔驟縮,打量著房間裡的清雅佈置,臉上湧出難以掩飾的震撼,「這就是……奇門遁甲?」

    那小童倒習以為常,泰然自若地坐在桌前,就像回到家一樣,倒杯茶水喝起來。

    「店小二!」小童拍著桌面,尖聲喊叫,渾然一副老江湖的作派。

    他眉眼清稚,嗓音甚是清脆悅耳。

    任真頓覺眼前一亮。

    這時,咚咚的腳踏樓梯聲從門外傳來,地板隨之微顫,一名店夥計面帶笑容跑進來。

    「兩位啥時候回來的?」

    這伙計望向楊瞎子時,霎時驚愕,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也出了問題。

    幾個時辰前,他親眼目送這對老少出門,自己一直在樓下跑堂,壓根就沒看到他們回來的身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房裡!

    小童學著楊瞎子的腔調,乾咳一聲,手敲桌面,「來兩碗酸菜魚面!」

    夥計一愣,緩過神來,笑呵呵地道:「好嘞!小爺您稍等!」

    小童忽有所思,補充道:「對了,找他要錢!」

    說著,他伸出小手,指向任真,神氣地翹起頭,露出一副「你不付錢我就讓老瞎子揍你」的凶惡表情。

    任真啞然無語,你就點了兩碗,沒我的份兒,還讓我付錢?

    這熊孩子年紀不大,倒是挺會蹭吃蹭喝!

    他從袖裡掏出一塊銀錠拋給夥計,無奈地嘆口氣,「勞煩再去大街上,幫忙買兩串糖葫蘆。」

    聽到糖葫蘆,小童眼裡精光四射,從椅子上雀躍起來,再次望向任真時,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感。

    他越來越喜歡這位英俊叔叔了。

    沒過多久,面條和糖葫蘆同時送了上來。

    小童略一掙扎,決定先將糖葫蘆放到一邊,捧著麵碗呲溜呲溜吃起來。

    一直沉默的楊瞎子也坐在身旁,埋頭開始吃麵。

    整個屋子裡,瀰漫著濃郁的酸菜氣味,以及魚肉的清香。

    面對這副情景,任真異常尷尬,只好走到窗前透透氣,悻悻地望著吃麵的這對老少。

    從剛遇見,他就察覺到,這楊老頭雖然眼瞎,但是舉手投足如正常人一樣流利,看不出絲毫障礙。

    此刻看他吃麵,任真更是震撼無語。

    這老瞎子筷筷精準,不僅夾面條的速度如飛,而且不時把湯裡的花椒剔出,粒粒夾到碗外,一絲不苟。

    這特麼是個瞎子?!

    「遇上這樣變態的對手,今天算是倒了血黴,」任真哭笑不得,感嘆道:「誰那麼牛逼,能把他的眼睛給戳瞎,我服氣!」

    小童風捲殘雲,只消片刻,一大碗魚面就被他吞盡腹裡。

    他打了個飽嗝,意猶未盡,目不轉睛地盯著老瞎子吃麵的動作,眼神清澈。

    老瞎子吃了幾口,忽地停下筷子,臉部依然對著麵碗,淡淡說道:「別瞅了,魚肉你夾走吧!」

    小童喜出望外,咂了咂嘴,飛快地探出筷子,把瞎子碗裡的那片雪白魚肉夾走,津津有味吃起來。

    老瞎子微微側首,「看」向幸福吃魚的小童,臉上帶著溫和笑意。

    這片魚肉從沒被動過。

    明明是很溫馨的一幅畫面,任真卻看得萬念俱灰,情緒崩潰,「要殺要剮你給句痛快話,能不能別在我面前秀慈愛,亮瞎老子的狗眼!」

    這時,楊老頭站起身來,走向任真,臉上的慈愛頃刻消散,冷漠如初。

    任真心頭驟緊,開始盤算跳窗逃跑的可能性。

    楊老頭走到他身旁,負手而立,面對著窗外的繽紛世界,眼瞼微微顫動。

    「別以為我想見你。我為尋覓三樣東西而來,沒想到,全在你身上。」

    任真聞言,全身緊繃,心臟劇烈抽搐起來。陰陽家的楊玄機,原來是要進雲遙宗找那些東西!

    他隱隱猜出那三樣東西指的是什麼,危機感陡然攀升到極點。狹路相逢,勢必要拚個你死我活。

    楊老頭抬手,按在他那險些就要暴起的肩膀上,微微一拍,示意他放鬆下來。

    任真心神一顫,衣衫瞬間被汗水濕透。

    只是隨意拍肩的這一動作,便飄忽鬼魅,猝然到令他反應不過來的程度,楊老頭若是想殺他,他現在恐怕已經倒在地上了。

    兩人的實力,根本不在同一層級,拿什麼拚個死活?

    「今天發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楊老頭抹去嘴角的油漬,幽幽地道:「站得高,才能看得遠。顧劍棠,你還是看得太低了。」

    任真鬆了口氣,思緒凌亂,不知如何回答。

    「聽他的口氣,應該跟顧劍棠是舊相識,沒有什麼殺心。既然如此,接下來我虛與委蛇一番,只要別露出破綻,想必能保性命無虞。」

    「來北唐之前,我就擔心遇到風雲強者,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生兩次。他當時也在朝天峰,竟無一人察覺,實力恐怖如斯,難怪顏淵連挑戰的勇氣都沒有。」

    從潛入北唐至今,這是他經歷過最凶險的一次,遠比遇見顏淵那次更為凶險。

    「眼光太短淺,就容易做蠢事,被人玩弄利用尚不自知,還在那裡洋洋得意,你說可不可笑?」

    楊老頭嘴角一挑,滿臉皺紋褶起,笑容裡流露出無盡的諷意。

    「直到現在,你真以為你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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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