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53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草原(4)

    什麼是風?什麼又是風元素?風元素的本質是什麼?

    這和其他對於世界的問題一樣,是個沒有盡頭的問題,即便是專精於元素的大法師也很難回答得清楚,但拿著這個問題去詢問街邊的小孩農夫,也能得到很肯定的答案。這並非說明他們的答案錯誤,而是他們只能根據自己的見解和認知水平來描述對於世界的看法。

    小孩和農夫會回答風就是樹葉飄舞,塵土飛揚,撲面涼爽,稍有些見識受過基本奧術教育的底層貴族會嗤笑說那不過是風的表象,風其實是流動的氣體,而在高階法師,還有很大一部分大法師的認知中就知道氣體的流動也只是表象,實際上熱能和熵值的不同才是造成氣體流動的原因,甚至連氣體液體固體之間的區別也是因為能量和法則的不同程度而決定的,所謂的風其實是能量流動的一種表現方式,和電一樣,所以風元素的更高級形態就是雷元素。

    但是這一切到了真正專心於研究世界本質的大法師們眼中,卻都只是非常淺薄的表象。這眼之所見的看似廣袤無邊,應有盡有的物質世界,從法則的角度上來看,不過是萬星宇宙中由五大法則交匯而形成的一個小小孤島,其中的任何東西都脫離不了這個基礎,區別不過是偏向性的不同。所謂的風,其實是法則之間不斷平衡流動而產生的種種表象,風元素法則貫穿並牽引萬事萬物,帶動著一切有形無形的變動和運轉,是這世界根源的運轉。

    這些對於元素法則的高階描述,風吟秋都從女法師那裡得來的奧術書籍上看到過。從這個層面上說,所謂的高階元素法則已經有些類似於神州五行宗的先天五行之說,並非是單純形容某種物質,而是對整個世界運轉方式的一種描述。只是到了那種接近世界根源地步的理論,任何言語都不足以百分百準確描述和表達了,奧術書籍中有大量的例子描寫,卻還是將風吟秋看得頭昏腦漲,感覺似乎還不如神州道門那種微言大義來得精妙。

    不過好在這方世界確實更比神州更為條理清晰,真靈彰顯。相比於五行宗那樣連先天五行靈物也數百年找不到一個,歐羅大地上不止可以清晰感受到真神,還可以破開界域去親身感受四大元素的根源。當時風吟秋就想過,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親眼看看,親身體會一下這種四大元素的本源到底是怎麼樣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在一個大草原的獸人手中見識到這番景象。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就是風元素疆域中的模樣,只是相較之下,之前那個靠近元素疆域的碎片世界裡那些能撕碎木石的狂風,如暴雨一樣的狂雷閃電,現在看起來完全就是和風細雨。在他身周的已經不是雷電的暴雨,而是他整個人已經完全浸泡在了雷電的海洋中。

    可以承受上百記三環雷電奧術的元素防護奧術只用了不到半秒鐘就被撐破了,如果不是風吟秋可以在撐滿的瞬間重新激發這個防護,四周的雷霆立刻就會將他吞沒掉。

    無論是最為緊密堅硬的岩石還是附魔加工過的精金,在這樣的環境下一眨眼就會被霧化為氣體,再一眨眼就被同化為雷電。這是來自世界本源的法則性撕扯,沒有任何物質可以抵擋。

    決鬥場邊上,獸人們的歡呼和怒吼再次掀起高潮,雖然場地中除了一片耀眼的雷電之外什麼都看不見,卻不妨礙他們的激昂情緒,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酋長的力量,他們見證過許多次戰爭魔像和戰鬥法師在酋長的雷霆之下化作飛灰,這次那個奧術師也一定不會例外。

    「這...這個...怎麼會有這樣龐大的風元素能量?」另一邊的阿德勒已經看得目瞪口呆,縱然以他大法師的眼光,也實在為此刻這一片雷電海洋而驚嘆。而且他也比那些只知道吼叫的獸人們更能看出其中的不可思議之處。「這個...這個純以內部的能量而論,幾乎快抵得上陽炎爆了,他是把風元素疆域給直接投影到了這物質界...這...這是什麼神術?他是風元素之神的聖者嗎?不,元素之神怎麼可能有什麼聖者…」

    一旁的仁愛之劍也是目瞪口呆,閃電的強光把他那臉上因為驚愕而完全僵硬住的橫肉都找照得纖毫畢現,像是個抽象派的猙獰雕像。這個獸人酋長發揮出的力量,也是大大地超出了他之前所感知所預計的程度。

    七彩的虹光霧氣從雷電中勃然而發然後左右橫掃,像是一隻有力的巨手撥開浪潮一樣在這團雷電的海洋中掃出一片空隙來,隨後風吟秋的身影衝天而起。

    此刻他並不是運用了力場巨手,而是靠著雙腳硬跳上去的。在這片法則維度極高的風元素海洋中,就連七環以上的法則性奧術都維持不住哪怕是一眨眼的時間,好在五行滅絕神光還能發揮作用,混沌狀的根源性四元素在法則維度上並不輸於這片風元素的雷電海洋,甚至還勝過一籌。

    但是他的身形剛剛脫出,下面的雷電海洋就像是有生命一樣猛地一縮一升,直追而上將他重新包裹在其中。

    風吟秋舉手亂舞,五行滅絕神光四處掃射,但就像用手撥水一樣,雖然能短暫地將四周用來的雷電逼開,但是雷光馬上又會重新填滿回來。最為關鍵的是風吟秋甚至察覺不到發動這一切的獸人酋長戰爭終結在這雷光中的什麼地方。

    「如果你能使用虹光防護的奧術,那麼我們可以比拚一下耐力,但是似乎你並不會。」在無盡的雷霆中,戰爭終結的聲音居然還能清晰無比地傳來,只是根本分辨不清到底來自哪裡。「現在你的元素防護大概半秒多就要全部重新刷新一次,你的精神能夠支持多久呢?」

    「當然,對於你居然能這樣運用虹光奧術,還能把低端的元素防護奧術銜接得這樣完美,我非常地佩服。也許我對奧術理解得還不夠深入,完全看不出你的底細,但是我敢肯定你這樣是支持不了多久的。」戰爭終結的話語依然是彬彬有禮,條理清晰,就像一個管家在介紹自己主人的城堡:「我在這風元素領域中是元素形態,可以在任何時間自由存在於任何位置,你即便這樣用虹光噴射廣域掃蕩也是不可能無法我的,反而容易毀壞到周圍的建築,誤傷到我的族人。這個領域我可以持續相當長的時間,但是控制力會慢慢變弱,如果持續的時間長了,我可不能保證在擊穿你的元素防護的時候還能不傷害到你。請你仔細考慮一下,如果沒有能反敗為勝的底牌,那就認輸吧。那個血脈契約只是希望你們能幫我們一個小小的忙,順便給你們離開這裡的藉口而已,我對你們可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惡意...」

    「…...」

    繼續用五行神光掃蕩著四周風吟秋頗有些無言以對。這個獸人酋長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現在這樣確實找不出絲毫的勝機,這個所謂風元素領域的干擾力之強大,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也就是在進入這個元素領域之前他就使用出了防護奧術,然後等著防護奧術崩潰的瞬間立刻重新構造,這才能一直維持住。其他的任何奧術想要在這樣的環境中使用出來都是極其困難的。也就只有同為釋放根源性元素力量的五行滅絕神光還能發揮作用。

    但是這個作用也對戰況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影響,如果真如獸人酋長所說,他是以風元素形態存在於這個領域之中的話,別說他這樣毫無目標的掃射,就算是仁愛之劍的拳意也極難鎖定。本源性的風元素的『流動』可是

    而獸人酋長對於這個元素領域的掌控度看起來似乎確實不低,沒有絲毫傷到鬥場的地面和建築,而且隨著他跳起之後的下落,這團雷光海洋依然緊緊地跟著他,將他全部包裹在其中,依然飛速地不斷粉碎他的防護奧術。如果是一個以精神力維持奧術的大法師,這個時候早已經因為精神枯竭而無以為繼了。

    作為最後底牌的狼神之軀,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也沒有什麼用,那帶著些微神性的軀體能不能抵擋住這樣級別的風元素撕扯很難說,倒是元素防護奧術會在第一時間被沖散。而且在這樣一個信奉獸性神靈的野蠻部族裡,以自己這一個異族之身展現出他們膜拜的神性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還真難以預料,無論是群起而攻之還是驚詫之後膜拜尊崇都不是風吟秋願意見到的。

    「…...那好吧,我認輸。」風吟秋長嘆了一口氣舉起了雙手,這場面他也確實有些無能為力。

    隨著他的舉手認輸,周圍如海浪一般的雷光就消散了,最後一點光芒閃爍,在半空中凝聚出了獸人酋長的身形。不過和之前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那種進退自如,輕鬆愜意的感覺有些不同,現在戰爭終結顯得很有些疲累,落下之時腳步都微微踉蹌了一下,顯然維持那個元素領域對他來說並不輕鬆。

    「認輸了?你怎麼認輸了?你怎麼可能這樣輕鬆就認輸?」場邊的仁愛之劍大叫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時候周圍獸人也再度爆發出山呼海嘯的歡呼和嚎叫,他們雖然聽不見也聽不懂風吟秋說了什麼,但他舉手示意的意思卻是再清楚不過,就算這場決鬥以獸人的角度看非常地莫名其妙,一點也沒有拿重型武器互相砍殺個筋斷骨折血流成河那樣精彩,酋長的勝利卻是毋庸置疑的。

    仁愛之劍的咆哮讓風吟秋自己都是微微一驚,他才忽然醒悟過來,他這樣幹脆的認輸似乎確實有些不大正常,他微微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心緒,猛然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戰爭終結。

    獸人酋長像是明白了他的疑惑,對他微微一笑說:「一個我自創的小小薩滿巫術,在祖靈的幫助下產生類似於『友好術』那樣奧術的廣域效果,一般是運用於說服族人們的,偶爾像這樣在戰鬥中運用一下效果也不錯。」

    風吟秋呆了呆,還是搖搖頭不再說什麼。想不到這位獸人酋長最關鍵的一個暗手居然是這樣的小把戲。不過把戲雖小,之前的言語和姿態的鋪墊,強大戰鬥力的展示缺一不可。現在看來真要強撐下去生死相搏,自己未嘗真的沒有一線勝機,但既然從一開始就落入了別人算計中也沒什麼好說的,輸了就是輸了。何況這個獸人酋長實力確實強大到匪夷所思,要勝過自己一籌。

    「...真是對不住了。無敵兄,是我一時大意了。沒注意到那獸人首領居然當真用言語引我入甕。」風吟秋走下決鬥場,心中還是沮喪懊惱不已。戰爭終結的花招雖然精妙,總的來說還是他自身精神意志有空隙。心智防護的奧術算起來終究是外力,不能時時刻刻守護得滴水不漏。

    「算了,風兄弟你也是盡力了,那獸人酋長確實有幾分手段,便是我去也不見得能討得了好…」仁愛之劍長嘆一聲,拍拍風吟秋的肩膀以示安慰。「好在接下來不是還有我麼?便讓你看看我這男人的鐵拳如何來力挽狂瀾吧。」

    「但是這位阿德勒法師…...」風吟秋不解。他這裡輸了一場,阿德勒法師那一場根本就不用指望,按照之前商定的三戰兩勝的規矩來說已經是輸定了。而他還沒說完,這時候仁愛之劍卻已經飛身一躍,遠遠地跳到了決鬥場中央。

    咚的一聲巨響,地面,天空好像都被震得跳了一跳停了一停。這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將獸人們的吶喊狂呼都震得停了下來,這些狂野粗蠻的亞人類都感覺到了這聲音中隱含的力量,立刻將注意力轉移了過來。

    這是仁愛之劍雙拳當胸互擊的聲音。被這雙拳頭打爆的空氣朝外散逸,將四周的塵土砂石都吹得飛了起來,他巍然站立其中,一雙凶悍之氣四溢的銅鈴大眼瞪著戰爭終結和他背後的所有獸人,用滿含著內力的聲音雷鳴一般怒喝:「我代替我自己和我們這邊的廢物法師來出戰!作為補償,我要打你們那邊的廢物一百個!都一起上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草原(五)

    片刻的平靜之後,獸人們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樣的怒吼。雖然他們其實是聽不懂仁愛之劍的帝國通用語的,但很多時候情緒上的溝通更勝過言語,那個人類極度囂張的聲音和姿態讓他們很清楚地感覺到了挑釁。

    不過憤怒歸憤怒,他們也沒有直接一擁而上,決鬥場是獸人們心目中僅次於祖靈祭壇的神聖之地,在這裡的戰鬥只能是榮耀的決鬥。

    「你是想要把那個奧術師的份一起壓在你自己身上麼?」

    戰爭終結的聲音在獸人的咆哮聲浪中依然是清晰可聞,他仔細打量著仁愛之劍,眼神好奇而戒備,然後偏頭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又好像是和其他人用無法查知的手段交流,笑了笑說:「這當然是可以,不過我們不會用一百的人數來欺壓你,我們尊重的是勇猛的戰士和光榮的決鬥。所以你只要戰勝你的對手和那位法師預定的對手,我也承認你們獲勝。」

    「不管是一百還是兩個,都一起來吧。」仁愛之劍滿不在乎地一揮手,其實心中也微微遺憾。人多不一定就比人少難對付,如果真有九十多個普通獸人戰士上來礙手礙腳,對付起來肯定要比單獨對付雷鳥或者獸人酋長輕鬆許多。

    「好,如你所願,他們都在這裡了。我們雷霆之顱的劍聖雷霆之石‧狂暴之刃,還有你認識的風之子菲爾。剩下的就請你好好展現一下你的武勇,讓我們的戰士們心服口服吧。」

    對著後面的獸人用獸人語說了兩句,讓他們再度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咆哮,戰爭終結走下了決鬥場,隨之就是一個比他高大雄壯得多,看起來簡直不像是同一類生物的魁梧獸人迫不及待地跳了上來。這魁梧獸人手中還拿著一把從魔像身上取下的精金長刀,正是之前在祭壇上和仁愛之劍交過手的那個獸人。而比這個獸人還要顯得巨大的元素雷鳥也懸浮在了半空中,一雙不斷朝外散逸著閃電的眼睛盯住了仁愛之劍。

    「吼!」一跳上鬥場,狂暴之刃就立刻率先動手,宣佈了戰鬥的開始。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揮出手中的精金刀刃,一道鬥氣刀刃破空而出,刺耳的尖嘯聲中在鬥場的地面上犁出數十米的深深痕跡和著濺起的砂石罡風一起飛速朝著仁愛之劍斬去。獸人劍聖的雙眼此刻一片血紅,臉上的筋肉扭曲,之前在祭壇上的短短交手顯然還讓他憋著滿腔怒火。

    「大而無當!敢和正義的戰士比這種招數?讓你開開眼界吧!」

    仁愛之劍大聲嗤笑,身形一讓就輕輕躲開了這道鬥氣斬擊,這種直來直去快如弩箭的鬥氣攻擊也許會對奧術師很有威脅,因為很容易擊穿奧術防護本身威力也極大,但在他這樣的武道高手眼中卻只是傻大粗的夯貨。他閃過之後雙腳站定馬步,雙拳連連揮出一片殘影,上百顆肉眼可見的人頭大氣旋球體密密麻麻狂風暴雨一般朝著狂暴之刃而去。

    「哦,這是那個由『次級飛彈風暴』衍生出的技能,好像是叫天馬流星拳的…...」

    場邊的阿德勒看得全神貫注,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他現在半點戰鬥力也沒有,偏偏如果輸了的話下場最糟糕的也是他,可說自身命運就全繫於現在場上的仁愛之劍身上,現在看起這曾經讓自己大吃苦頭的古怪奧術,真是巴不得威力還能再大上幾分:「他這次是連續用了兩個次級力場飛彈...還在力場飛彈上附加上了元素力量和生命能。他是怎麼做到的?這是個非常有創意的想法,當初我也差一點輸在這個技能下,但是用來對付這個獸人劍聖也許效果沒那麼好...」

    說話間,那形形色色暴雨一般的力場飛彈就將狂暴之刃給淹沒了。相比起在大劇院中的時候,現在這個變異奧術的威力似乎更大了幾分,顯然是仁愛之劍又有改良,

    那些力場飛彈數量幾乎翻了一倍,還多上了許多明顯帶著火元素和風元素,散發著火光和雷光的飛彈,而且許多飛行軌跡呈現一個怪異的弧形,獸人劍聖的閃躲雖然也很迅猛,卻依然還是被數十發力場飛彈擊中。

    雨打芭蕉一樣密集悶響,打在獸人劍聖身上的飛彈爆出陣陣火光和電光,落空打在地面上更是炸起陣陣碎石和塵土,一時間飛沙走石塵土瀰漫。不過一兩秒之後,狂暴之刃壯碩的身形就從塵土中衝出,他完全赤裸的上身上有著一些輕微的擦傷灼傷的痕跡,連皮肉傷都算不上,果然這種程度的攻擊面對獸人劍聖的鬥氣防護和強壯身體只能是只痛不傷,徒勞無功。

    但是狂暴之刃卻一點也不覺得得意,身上那些刺痛和剛才不得不遮擋住面目的防護動作讓他心裡本來就憋著的怒火更加旺盛了,那個奧術師居然敢用這樣的小花招來對付他。而此刻他剛剛衝破塵土沙石的遮擋,就看到仁愛之劍正破空而起,朝著半空中的元素雷鳥衝去。

    原來是這樣,這個廣域奧術只是拿來阻擋拖延他的小花招,因為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擊敗風之子。狂暴之刃豐富的戰鬥經驗立刻明白了這個人類的意圖。不得不說這也確實是那個人類取勝的唯一機會,那也是個有經驗的傢伙,知道同時面對他們兩個的聯手攻擊是絕沒有半點勝算。

    只可惜他不知道剛才那樣的小花招用來阻礙他是遠遠不夠的。狂暴之刃的闊嘴咧開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微微下蹲,粗壯得宛如石柱一樣的雙腿猛地蹬出,石板地面在悶響中崩裂開老大一片,而他整個人帶著鬥氣的光芒如同一隻巨大的弩箭朝著半空中的仁愛之劍衝去。

    前方的空氣被擠壓出刺耳的呼嘯,他這一躍衝出的速度當真不亞於一隻弩箭,加上他整個身體的巨大重量,只憑這衝擊力就絕對超過了一架攻城投石機扔出的石彈,用身體硬撞也可以撞死一頭猛獁象。獸人劍聖的身體素質那是穩穩佔據了大陸生命體中最頂上的一層,那些掃瞄的偵查奧術直接就是將獸人劍聖的平均生命能當作了最高能級,第十級,僅次於老年巨龍。

    而最為致命的當然不是身體,是他們手中的武器。通過常年的隨身佩戴,使用,祈禱和不斷的血祭,他們的武器變得猶如他們自己延伸的肢體一樣,能夠完整地承載他們的鬥氣和力量,將武器破壞力十倍百倍地提升。

    狂暴之刃手中的精金長劍爆發出鬥氣凝成的虛影,如一道無聲的雷霆般眨眼間斬向十餘米之外的仁愛之劍,周圍的空氣都來不及生出震盪就被鬥氣粉碎排斥。之前在祭壇之上那個人類居然用手擋下了自己一劍,那一定是什麼怪異的強大法術,但是狂暴之刃相信無論是什麼奧術也絕對再擋不下自己現在這全力的一劍,就算是南方軍團那些用於正面衝鋒的戰爭魔像,他這一劍也可以像是切蘿蔔一樣切開七八個。

    「不對!下面!」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讓狂暴之刃微微一愣。能夠在他在全力奔跑跳躍的時候越過激盪的鬥氣把話語傳到他耳朵裡,往常來說這可只有酋長和祭司長才能做到的事情。這個聲音雖然有些耳熟卻明顯不是酋長和祭司長的。這個細微的分心沒有阻止他全力以赴的一擊,劍氣一閃而過,飛撲中的仁愛之劍身影被無聲無息地一分為二,然後化作虛無。

    狂暴之刃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斬到的只是一個虛像。獸人不大靈光的頭腦讓他沒閒暇去思考那麼多,在斬中那個身影的瞬間,一股從下方而來的巨大危機感已經將他全部的注意力和精神都吸引了過去。

    下方看起來什麼都沒有,但是獸人劍聖那千錘百煉的直覺卻告訴他那裡其實有著一個極度危險,可以將他完全摧毀的危機。

    但是那全力的一劍已經斬出去了,他即便是立刻用上十二分的力量將劈出的劍重新收回來,但全身的力氣和鬥氣都在這個時候降到了最低點,無論是反擊還是格擋都已是強弩之末。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下方出現了一個拳頭,帶著要把他碾成粉末摧成灰塵的威勢朝著他衝來。

    拳頭當然不可能單獨存在,但此刻在狂暴之刃的眼中那裡就只有一個拳頭,全世界都只有這一個拳頭,他本能地就感覺到了那拳頭中蘊含著極為可怕的力量,那相較於他的全力一擊也是絲毫不遜色,甚至他能隱約感覺到那裡面還蘊藏得有他所無法企及的更深層次更強大的東西。但他現在已經沒有絲毫的心思去想去感慨去恐懼,他已經把所有能用的力量精神氣魄乃至靈魂都抽了出來凝聚在手裡的武器中,去抵擋這一個拳頭。

    更上空的雷鳥並沒有袖手旁觀,寄宿其中的半獸人菲爾早就憑藉元素雷鳥超乎視力的元素感知看清了一切,出聲提醒狂暴之刃的同時,數道粗大的雷電還有風元素也在空氣中出現從側面夾擊向那個拳頭。

    但是並沒有用,風元素在靠近那個拳頭的時候就被周圍的餘波所粉碎了,閃電擊打在上面也好像海浪拍擊在岩石上一樣地徒勞。那個拳頭依然帶著粉碎天地的氣勢重重地擊中了目標。

    好像上空爆發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氣炸彈,咚的一聲巨響席捲過鬥場,將地面所有的塵土全都吹得一乾二淨,連一些站得不夠穩的獸人都被這撲面而來的震盪氣流沖得跌倒在地。而正處於爆炸位置的狂暴之刃則真正像是一塊被投石機扔出去的石頭一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高空飛去。

    嗆的一聲,一隻精金巨刃直落在地,深深地插入石板當中去。正是狂暴之刃的那一把精金長劍,只是和之前筆直尖銳冷厲的樣子不同,現在已經彎曲成了一個有些滑稽的弧度,弧度的最中間還可以清晰可見一個拳頭的印記。

    仁愛之劍也落到了地上,他昂首向天看著那兩個高飛的對手。在擊飛狂暴之刃的同時,元素雷鳥也在第一時間高高地飛起,此刻也和獸人劍聖一起在視線中變成了兩個隱約可見的小點。

    「這...真是太精彩了!太厲害了!」場邊阿德勒只看得是喜笑顏開,又驚又喜,幾乎要忍不住跳起來拍手鼓掌。「看起來他好像吸取了之前和我戰鬥的經驗,這一個五環的擬像幻術雖然無法和法則性的奧術相比,但是已經成功瞞過這個獸人了。這是典型的刺殺型奧術戰士的戰法,以法術鋪墊隱藏自身的戰術意圖,然後抓住機會一擊制勝!」

    相較之下,鬥場另外一邊的獸人則是一片安靜,偶有些驚嘆和吵雜,卻再也沒有之前的怒吼咆哮。狂暴之刃已是他們公認的族裡第一勇士,在面對其他部族和南方軍團的無數場戰鬥中早已經證明了,但是卻被這個人一擊擊敗,連風之子似乎都害怕了,嚇得遠遠高飛躲避。他們再有野性再有憤怒,一時間也是茫然失措。

    但是站在鬥場中央的仁愛之劍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輕鬆,抬頭看著高空中被自己打飛出去的兩個小黑點,臉上的橫肉一片凝重。一陣微風吹來,他身上有些焦黑的衣衫漸漸化作了粉末碎片隨風而去,剛才他擊出那一拳的時候,週遭蜂擁而至的閃電還是全部擊在了他的身上。

    「他已經輸了。」一直面有郁色,默然不語的風吟秋忽然低聲說。「那個電擊妨礙到了他,他必須分出相當的力量去抵禦,所以那一拳並不完美,沒能殺死那個獸人。」

    「什麼?」旁邊興致正高的阿德勒一呆。他閉眼深呼吸了幾口氣,似乎是激發了身上的某個道具,面目上隱約閃現出了一個偵查性的奧術法陣,然後對著高空看了看。「但這依然是佔據了優勢啊,應該是能贏的吧?那個獸人劍聖的生命體徵有明顯的下降,現在顯示只有七到八能級的生命力,這應該是不輕的傷勢了。而仁愛之劍的生命體徵依然是九。我也知道這種評判方式很粗略,並不能真實反應戰鬥力,不過至少能看到一部分情況…...」

    「他沒能在那一擊之下殺死那個獸人,他就沒什麼勝利的希望了。」風吟秋淡淡說道。場面上的情況,仁愛之劍的想法,在他眼中當然都是一清二楚。「單是這個獸人並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加上那隻我們帶回來的元素雷鳥就不同了。他最大的勝機就是在剛開始,趁那個獸人還不瞭解他的時候一舉擊敗他。但是現在那個獸人只是受傷,還並不是完全喪失戰鬥力的重傷,那麼接下來和那隻元素雷鳥的夾擊,他就再也沒辦法從容應對了。」

    這便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一擊不能生,就是邁入了死地。

    「...應該也還有勝算的吧。」阿德勒卻是覺得未必就是如此。「那隻元素雷鳥我們在碎片界域中不是已經打敗過一次了嗎?當時也是仁愛之劍閣下出手的,並不是很難啊。就算現在加上那個獸人劍聖應該也有相當的勝算…...」

    「正因為我們曾經擊敗過那隻元素雷鳥,所以現在沒機會了。」風吟秋嘆了口氣。「現在佔據那雷鳥軀體的可是那個獸人高階神職者啊。那可不是一個只憑本能的野獸,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優點,也清楚仁愛之劍的能力的。」

    「…...不,我覺得我們應該對仁愛之劍閣下有信心。」阿德勒的臉皮抽動了一下,還是堅定地表達了對戰友的信任,大概是因為這是眼下他唯一所能期待的東西了。「我見過他的最強攻擊,能擊潰我的八環奧術,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神奇技能。他也曾用那個干擾過陽炎爆的奧術,還擊敗了元素雷鳥,他一定能用那個技能戰勝這兩個獸人的!」

    風吟秋沒再多說什麼去打擊這位需要精神依靠的奧術師,他知道仁愛之劍大概是沒機會去擊出那樣的一拳了。

    他沒親眼見過那擊潰阿德勒大法師八環奧術的一拳,但也知道那樣凝聚畢生武道精華,魂魄意志,昇華自我的一擊絕不是能隨手發出來的。之前仁愛之劍在碎片界域中擾亂陽炎爆的拳意,連同擊殺原本元素雷鳥的一拳,應該都只是削弱簡化之後的攻擊,若只是那樣程度的拳意,對於天地元氣精魄意志的衝擊固然是極為不凡,純粹的破壞力卻是稍顯不足,所以剛才強襲那獸人劍聖時並沒運用這招,而是一式最為剛猛的『天河倒捲碎乾坤』。

    現在倒是有了可以慢慢蓄勢的時間,但再強的拳招也沒辦法擊敗幾乎已經在視線之外的敵人。而當那兩個對手再落下之時,也肯定再不會給他機會,那個寄宿在元素雷鳥中的獸人神職者在第一時間退卻,並非是單純地對仁愛之劍有所畏懼,更說明他非常清楚什麼樣的攻擊才最有效率。

    高空中的兩個小點正在重新慢慢變大,那兩個對手正在落下,伴隨著還有隱隱開始的陣陣雷霆之聲。站在場中央的仁愛之劍似乎也明白接下來的主動權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也沒有什麼行動,只是滿臉凝重地看著上方。

    空中傳來的雷霆聲越來越大,鬥場外的獸人們又重新開始鼓噪吼叫起來,他們似乎也感覺到了己方兩位勇士即將從上方發來的強大攻擊。

    轟隆,數道巨大的驚雷之後,上空百米處匯聚出了十來顆滾動的球型閃電,這些球型閃電並不落下,只是在百米高空處來回流動。

    這時候兩個小點中的其中一個突然開始了變大,顯然是加速朝著下方墜落而來,與此同時空中的雷電也開始不停地響起,不過數秒之間漂浮的球型閃電就已經多達了數十顆。

    落下的身影隱約可見,卻是之前被擊飛出去的獸人劍聖狂暴之刃。他原本持劍的右手已經呈現一個不自然的彎曲,血盆巨口邊還有著大片血跡,顯然是在抵擋那一拳的時候受到了不輕的創傷。現在他卻就這樣帶著殘臂,如一顆天外隕石一樣赤手空拳地朝著下方的仁愛之劍直撞而來,而且他飛落的軌跡居然並非一條直線,似乎有看不見的力量在不斷修正他的下落方向。

    仁愛之劍沒有絲毫的大意,他沉腰扎馬擺出了一個拳架迎向這個夾下墜之勢襲來的對手。但就在他做出動作的同時,半空中那數十顆凝聚的球狀閃電卻像是被激發了機括,從慢悠悠的四處飄動的氣球陡然化作了流星,暴雨一般朝他激射而來。

    仁愛之劍身上當然已經附加上了防護元素傷害的奧術,但即便是六環的抵抗元素也無法擋下如此密集狂暴的球型閃電,這些神職者釋放累積起來的元素力量根本不是尋常的五六環奧術所能比擬的。好在他真正的力量也不是奧術,接連數拳擊出,拳罡所到之處那些球狀閃電紛紛粉碎,炸裂成一片一片的電光消散在空氣中。

    但這電光還未消散完畢,狂暴之刃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上方十數米處。按照原本的速度至少還需要數秒之後才能落下的獸人劍聖就在這電光炸裂的掩護之下忽然加速了數倍直接衝到了仁愛之劍面前。也就在剛才電光炸裂的時候,不遠處插在地上的精金劍刃也忽然倒飛而起,這時候剛好落在狂暴之刃的手中,獸人劍聖咆哮一聲,用那隻尚且完好的手臂高舉這已經彎曲了的武器對著仁愛之劍劈下。

    這是幾乎照搬之前仁愛之劍的戰術,遠程的密集元素轟炸其實只是為了打亂節奏和遮掩耳目,真正的攻擊卻是隱藏在後的必殺一擊。即便狂暴之刃已經負傷只能單手持劍,即便那精金劍刃已經彎曲受損,但這依然是一個獸人劍聖的全力一擊,帶著從數百米高空急墜而下力量的全力一擊。

    「就等著你來!」怒喝中仁愛之劍依然是雙掌朝中夾去,以空手入白刃去強拿獸人劍聖的精金劍刃。雖然這獸人來得太快,讓他完全沒有了閃避的餘地,但要面對這一擊他卻是早有幾分預感的。那些元素轟擊再熱鬧,對他們這個層次的戰鬥來說只是些小花招,終究只有這純粹暴力的生死搏殺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只可惜這並非單純的一對一的決鬥,也就在此時,兩道巨大的螺旋狀風刃從空氣中猛地顯現,從背後朝著仁愛之劍直刺而來。這是兩道足有數十米高,十餘米直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小型龍捲風的螺旋狀風刃,這種東西是不可能在瞬間生成的,顯然是早就醞釀在了上方的空氣中,但卻完全沒有讓人察覺出來,直到這時候才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這無疑是遠遁在千米之外的元素雷鳥的作為。那位棲息在雷鳥身軀中的獸人神職者用這種方式證實了風吟秋對戰局的擔憂和預判是完全正確的,當這個元素生命再不是只憑本能支配的野獸,而是有足夠的智力和戰鬥經驗的老練戰士之後,所能發揮出的作用是有決定性的。

    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沉悶爆炸聲,地面抖動,撞擊產生的颶風捲過,碎裂地面崩起的砂石如箭矢一般朝四周飛射,連獸人都不得不伸手遮擋住面目,不少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鬥場的中央已經完全凹陷了下去,鬥場上堅硬的石板全部粉碎,形成了一個方圓數十米的大坑,這就是獸人劍聖攜千米下墜之勢全力一擊造成的衝擊。

    鬥場周圍的獸人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那個大坑的中央站著的自然是獸人劍聖狂暴之刃,而仁愛之劍則是半跪於地,雙手依然還是夾著那把彎曲了的精金劍刃,只是那劍刃已經斬入了他的肩頭,看那深度應該是斬斷了肩骨。此外,他的背後還有兩個血淋淋的巨大傷口,那是那兩個龍捲風風刃所致。

    「你輸了。」狂暴之刃收回了劍刃,呲了呲牙,用獸人語說。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擊的力量,這個人類能夠支撐不死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不過此刻雖然說他勝了,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對眼前這個人類也多了幾分敬佩。這是個異常狡猾而強大的戰士,實力確實在他之上,但這也並不是一場追求榮譽的決鬥,酋長需要的是勝利,所以勝利就夠了。

    咳的一聲,仁愛之劍吐出一大口血來,和肩膀上泉湧而出的血一起,眨眼就把半邊身體都染紅了。硬接這一擊,同時還要承受背後那兩道風刃,他所受的傷可不僅僅是外表看起來這麼簡單。他聽不懂這個獸人的獸人語,但是看那表情和語氣,他知道大概是在說他輸了。

    「可惜你不懂男人只會死,不會輸。」仁愛之劍咧嘴一笑,滿口都是猩紅。「而且我連死都不會。」

    說完這句,早已經準備好的奧術五環死靈系奧術『治癒重傷』立刻成型發動。縱然還不能達到法則性高度的那種斷肢重生,宛如奇蹟一般的恢復效果,這畢竟也是無數醉心生命和肢體領域的大法師們精心研究,千錘百煉後才構築出的傑作,對肢體傷害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仁愛之劍肩膀上的傷口立刻便停止了流血,兩邊的血肉骨骼重新擠壓粘合在一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重生。

    再深吸一口氣,憑藉先天境界對生機血肉的強大掌控,還有這具千錘百煉的身體從蘊藏的強大生機,兩相結合相輔相成之下,體內臟腑和肩膀上的傷勢也就恢復了大半。雖然離完全恢復還遠著,耗損了的元氣也是一時間不可能補充回來的,但終究是可以行動了。

    狂暴之刃眉頭一皺,手中的精金劍刃重新朝下壓來。他感覺出了這個人類對手還想沒有死心,還準備反擊,不過他也不是太緊張,就算看出這個人用奧術治癒了傷勢,但和南方軍團作戰這麼多年,他清楚奧術能治癒的只是肉體上的傷害,對戰鬥力的恢復程度有限。有遠處的風之子在,他們依然在實力上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一股怪異的力量從手臂上傳來,將狂暴之刃下壓的劍刃帶得一歪,原本在地上半跪的仁愛之劍已經站了起來,卸開劍刃之後他雙手也丟開了劍刃,抓住了狂暴之刃的手腕。

    獸人劍聖怒喝一聲,足有水桶粗細的胳膊一彎,一肘就朝仁愛之劍打了過來。不是每個獸人都能成為劍聖,但每個獸人都是從幼兒時期就開始不斷地錘煉搏殺打鬥技能,狂暴之刃就算已經沉浸磨煉劍技十多年,從小就學習的格鬥卻從沒忘記。這個人類就算看起來比較擅長徒手打鬥,但就憑著大上一倍的體格大上數倍的力量,他也有足夠的信心擊敗。

    只是這一肘擊中的感覺非常奇怪,狂暴之刃感覺自己好像肘中的是一個浸透了油脂的牛皮疙瘩,雖然是擊中了,卻連百分之一的力量都落不到實處,反而是自己被帶得又是微微一歪,而這個浸油牛皮疙瘩卻好像馬上變成了一條浸了油的蛇,貼著他的身體纏繞了上來,轉眼間就又將他的胳膊給擰了過去。

    爆喝聲中,狂暴之刃想要強行將自己的胳膊擰回來但卻無功而返,現在仁愛之劍已經將整個人都掛在了他的身上。他乾脆縱身一躍,要憑藉巨大的身體和體重將這個人壓扁。

    咚然悶響中,兩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但是和狂暴之刃以為的完全不同,他這一下根本沒壓到仁愛之劍,反而被仁愛之劍從身後徹底擰住了一隻胳膊和脖子壓在下面,已經完全動彈不得。

    惱怒的咆哮中狂暴之刃身上的鬥氣勃然爆發,但上面的仁愛之劍只是微微一晃就沒事。獸人們自小鍛鍊的搏殺格鬥技藝再是精熟,面對神州江湖成百上千年經過無數大師們沉澱下來的擒拿技藝也就是小孩打鬧一樣罷了。而擒拿關節只要得法,就算是上十倍的力量差距也不見得能掙脫開,鬥氣之類的衝擊也許對其他人會有效,對於一位以外門橫練入先天的武道大師,就算他現在受了傷也是算不得什麼。

    原本盤旋在千米高空之外的雷鳥落了下來,只懸停在數十米的高處。空氣間的阻力對這個元素生物來說猶如不存在一般,明明是雙翅展開的翱翔姿態,但從高空落到這數十米之處卻只用了幾眨眼的時間,而且一停便立刻完全停住了,就像是凝固在琥珀中一樣完全停在空中絲毫不動。他身周依然旋繞著無數細小的閃電和旋風,一雙雷電匯聚成的眼睛死死看著下方糾纏在一起的狂暴之刃和仁愛之劍。

    「呵呵。這位叫做菲爾的朋友,如果你夠膽量的話大可以賭一賭試試,是他先被你的風元素殺死,還是我先放手。」仁愛之劍抬頭看向空中的雷鳥,露出血洞一樣的大嘴笑了。

    元素雷鳥的反應其實很快,從剛剛一動手開始,在仁愛之劍身邊就出現了跳動的電弧,還有隱約的怪異旋風。但是仁愛之劍馬上就和狂暴之刃完全肢體糾纏在一起,還完全掌握了主動,元素攻擊只能將兩人一起籠罩在其中,甚至他還會把獸人劍聖當做盾牌。

    「吼!」瘋狂掙扎中的狂暴之刃終於將自己的肩關節和肘關節都擰脫臼了,半轉過身來張開血盆大口對著仁愛之劍咬下,仁愛之劍的手腳全都在用在固定對方的手腳上,徑直用頭猛撞過去。碰的一聲悶響,狂暴之刃的下顎直接變形地凹了下去,而他的獠牙也在仁愛之劍的額頭上拉開了兩條長長的口子。

    這已經不像是兩個戰士的對決,而是兩隻野獸的死鬥了。鬥場周圍獸人們的咆哮吶喊聲如同山呼海嘯一樣,阿德勒也看得是面紅耳赤,也不知道是緊張成這樣還是因為興奮。

    半空中的元素雷鳥還是巍然不動,也不出聲,似乎是考慮顧忌著什麼,似乎又是在等待另外一個機會。

    「夠了吧,就這樣算作平手如何?」一個平平淡淡的聲音穿過周圍獸人們的咆哮聲浪傳了進來,是戰爭終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七十章 大草原(六)

    剛剛一場幾乎能把人淹死的豪雨過後,能把人曬得脫皮的太陽立刻就從雲層中鑽了出來,金燦燦熱辣辣的陽光直射而下,把落到地面不久的雨水又重新蒸發到空氣裡去。

    不過對於大草原來說這是個好天氣。正是需要這樣的天氣,草原上的植物和森林裡的果實才會迅速地生長,動物們才會有足夠的食物。獸人部落間也可以因此而少一些征戰。

    不過這對於雷霆之顱部落來說卻不是如此。儘管他們的草場已經足夠遼闊,食物已經足夠多,但他們還是趁機發動了一次對臨近部落的突襲,而且以最快的速度就結束了戰鬥。現在得勝而歸的獸人們正驅趕著一群群的角馬往回走,對勝利的喜悅和戰鬥中還沒完全褪去的熱血,讓這些戰士不時還大聲咆哮激動地怒吼。

    只是他們在途經部落前的那一座小丘陵之前,都不由得放小了聲音,收斂了情緒。

    神情複雜地看著上面那個人影,露出的神情有的敬畏,有的憤怒,有的不屑,有的還激發出的鬥志,似乎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去搏殺一場。對於一向衝動更比思考多的獸人們來說,能夠讓他們產生如此複雜的情緒的事物可是極其稀罕的。

    那是仁愛之劍,他正在這丘陵上練拳。戰爭終結酋長給他們這三個俘虜臨時安排在這部落外的丘陵上落腳。

    仁愛之劍穿著一身從獸人手中拿來的破爛獸皮衣服,滿頭亂發和滿臉的鬍鬚也是沒有梳理過,上面還有不少幾天前留下的血跡,在這悶熱潮濕的天氣裡早就已經發臭了,他自己卻是毫不在意,看起來就像是個未開化的野人一樣。

    但他就這樣打出的每一拳,蹬下的每一次腳步,都可以讓數百米外的獸人們本能地感覺到一種厚實,凝重,深沉的力量感,加上幾天前每個獸人們都親眼目睹過的那一場大戰帶給他們的衝擊,雖然明知道這是他們酋長的人類俘虜,卻沒有人膽敢去輕視。這兩天中有兩個對自己的勇力頗有自信的獸人戰士曾經來挑戰過,無一不是被三拳兩腳就打得被抬了回去。

    咚的一下,仁愛之劍最後收功的一拳打出,拳罡隔著二三十米的距離在地面上砸出一個有一尺深數米寬的大坑,坑中還結出了厚厚的一層堅冰。

    仁愛之劍看著這一拳臨空打出的冰坑,搖頭晃腦地咂咂嘴,似乎不大滿意的樣子,想了想轉過頭來問不遠處的風吟秋:「風兄弟,你覺得我這鑽石星辰拳如何?是不是太過花哨了一些?」

    「什麼?」風吟秋一愣。他雖然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仁愛之劍練拳,卻有些神不守舍,眉頭微皺地走神,這時候面對仁愛之劍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更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花了不少功夫,想辦法用拳罡將元素系奧術的效能釋放出去,本希望得到個相輔相成的效果,但是現在看來卻是有些雞肋了。」仁愛之劍搖搖頭,自顧自地說。「雖然從手段上來說是做到了,但實戰中也就是只能起個錦上添花的效果,到了和真正有力的對手正面硬碰的時候,這些就成了小花招,必須得是如我的滅神拳,你的虹光噴射那樣至純至深的招數才是決定勝負的。」

    「雖說天下間有博而不精者,未有不博而精者。不過這『博』之一字終究是為了相互印證,得見更深一層的道路,如不能徹底融匯貫通混成為一,就徒然只是耗費勞力和精神,還分散了心思。」

    「嗯,無敵兄這話確實說得是。」風吟秋也點頭,他對這點也是深有體會,論所學之雜博他是少有人及,但基本上都是淺嘗即止,想要在一條路上走出至精至純之道,那必定是需要經年累月心無旁貸地浸淫其中。「這奧術之路和我神州道統完全不同,從根子上是借助那魔網來扭曲天地元氣,乃術器之道,本質上便不是我們神州尋求與天地合一的路子,想要融匯貫通合而為一恐非我們之力所能辦到。」

    「嗯,不過這奧術之道確實也有其獨到之處,術器之用最大的好處便是方便,只要用在合適的地方便能做到許多不可思議之事,就這樣放棄太過可惜了。」仁愛之劍若有所思地大力搓著下巴,那些血跡幹掉的碎屑被搓得噗嗤噗嗤地往下掉。「得想個法子…若是能越過那什麼法則之牆成為大法師就好了,法則性的奧術無論是靈活性還是效能都要強上許多,關鍵是直接調動法則,這樣才能勉強和拳法相融合…」

    「那個大法師的境界無敵兄你恐怕不大可能。」風吟秋搖頭。他看過的奧術書籍已經不少,原本的眼界又高,現在已經能看出這奧術之道上一些本質的東西,從這點上來說恐怕比許多接受正統奧術教育的高階法師們遠遠勝出。「其實從越過法則之牆這點來說,本意上和我們神州道統上的貫通天地之橋踏入先天之境是一樣的,都是超越凡俗視界,直接與天地元氣相往來。不過這奧術的根本是魔網,他們更進一步之後並非儘量與天地相往來,而是更進一步地將自己的精神魂魄與魔網融合,借助魔網去感知和操控世界法則。所以從根本上來說又完全不同,他們終究是歸於了器道。」

    仁愛之劍也點頭:「嗯。所以聽說帝國時代的時候大法師比狗還還多便是這個道理。他們這般借助了魔網去感知天地,比我們那樣依靠自身錘煉,搬運拿捏氣血感悟天地精神慢慢一步一步來的要方便多了,只要天資不是蠢笨,不停地用資源堆積,日日冥想公式泡在魔網中遲早也能邁過去。到了現在物質匱乏,也就只有真正的天資過人的才能晉陞成大法師了。」

    「嗯,不過器道終究是落了下成。託身於那魔網,一萬個大法師從本質上來說高下都是相同的,只能是漸漸靠著對奧術方程式的熟稔運用去提升能力,不如我們步入先天之後依據各人資質也有極大不同,境界上也還有無上大道可供追尋。無敵兄你已是武道先天之境,精神與天地交融,自身武道拳意圓滿,應該是無論如何也併入不到那魔網中去了…」

    「這個我也知道」仁愛之劍又大力抓起頭髮來,一副皺眉苦想的樣子,無數碎屑又從頭髮中落出來。「不過奧術之道上確實有玄妙之處,說不定會真有什麼古怪法子,只是我們暫時還沒想到罷了…」

    看他苦惱的樣子,風吟秋不覺一笑,頓了頓,開口說道:「無敵兄,這次還真是多虧你了。」

    「什麼?」仁愛之劍一時沒明白。

    「若非途中遇到了你,說不定我和那偽裝的阿德勒法師就坐死在那界域中不得脫身了。而這次在獸人這裡的決鬥,也是多虧了你的殊死血戰,才給我們弄出一個平局的局面來,否則我還要去受那獸人的什麼血脈誓約…」

    仁愛之劍哈哈大笑:「風兄弟說什麼客氣話。我們這許多年的生死交情,這些都是小意思。還有那獸人頭頭不是說了麼?原本那血脈誓約就不知能不能對我們兩個外鄉人起作用,最後認了一個平局的局面只讓那阿德勒法師去接受契約,也是怕那什麼之刃死在我手裡,只能給大家一個台階下。反正有那阿德勒受了那契約束縛也就夠了,他可是因克雷的大法師土豪,無論財力勢力可都比我們兩個外來人強出不知多少,我兩個最多算是可有可無的添頭罷了。」

    「呵呵話雖如此看無敵兄抓住一切機會勤學苦練,日日都在想著如何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此勤勉,真是叫我慚愧得很啊…」風吟秋長嘆一口氣。這話單從言語上來說可說是客氣話,但他神情之間的蕭瑟之意卻是很明顯。

    仁愛之劍當然也是看到了,想了想一笑,淡淡說:「風兄弟這是心氣早洩了。」

    「是啊。」頓了頓,風吟秋也不否認,只是嘆了口氣。「所以我真是佩服無敵兄時時有如此勇猛精進之心。」

    「我是知曉時不我待,知曉這世間有許多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風兄弟難道沒有麼?」

    「…我也不知道。」默然半晌之後,風吟秋搖頭,隨之一笑。「其實我來這歐羅大地原本是來散心的。一路助使節團是受劉道長之托順道而為,只有除了當初找你之外是真用了些心思。」

    「對這奧術之道也沒什麼興趣麼?」

    「雖然確實有非常玄妙精彩之處,不過終究也是術器之道,還沒落了…能看看學學自然是不錯的,但投身其中去深究根本就不用了。」

    「呵呵。」仁愛之劍深深看了風吟秋一眼。「我也知風兄弟在神州經歷了許多事,心中執念說不定比我的還重,只是這心中的關隘,卻是只能自己邁過去了。」

    風吟秋長嘆一口氣,只是搖搖頭再不說話。忽然他神色一動,看向遠處:「看來是阿德勒法師回來了。」

    「哦,他之前還瞻前顧後地不敢獨自去,終究不是沒被那些獸人剝皮拆骨吃掉,這不是須尾俱全地回來了麼?只是他怎麼還帶著一個人?」仁愛之劍也張望過去,果然看到天空中兩個人正飛了過來,其中一個就是阿德勒。

    「歡迎回來,阿德勒先生,看到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差點還以為你會藉機一個人逃走呢。那我們可就損失了五百萬奧金還有十張九環奧術捲軸了。」對著從天而降的大法師,仁愛之劍做出歡迎的姿態哈哈大笑。

    「請不要胡亂加價好麼,只是兩百萬奧金,還有五張九環捲軸,那幾乎已經是我的全部收藏了。而且一位大法師的品德和承諾可遠遠不止於這些東西,我當然會回來。」阿德勒法師從空中落地,沒好氣地回答。他現在已經遠不是當初剛剛從碎片界域中回來的那個狼狽模樣了,只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睡上幾覺,恢復了精神能運用奧術的大法師又恢復了原來的風度,只是神情間多少有些有氣無力的頹喪之感。「而且有血脈契約的約束,我的逃跑也是毫無意義的…想要解除這種自願接受的大概近似於次級神烙印的契約,我想至少也需要十環的因果律奧術,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留存這種捲軸都還不知道呢…」

    阿德勒法師越說臉上的神色越是憋悶,之前的決鬥由於仁愛之劍的力爭而落下了平局的結果,戰爭終結最終只是讓他去接受了祖靈的血脈契約。說到底最終倒霉的也都只有他一人。

    「呵呵,沒關係的,只要你完成那個契約不就可以了。你還沒告訴我,那獸人頭頭是讓你做什麼呢。」仁愛之劍指了指天上那個還在漂浮著的人影。「還有,那個傢伙是誰?也是這獸人部落的俘虜嗎?你怎麼不把他給放下來?」

    「他?呵呵…」阿德勒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似乎有些尷尬和無奈。轉頭對著天上說:「你還是自己下來給他們解釋一下吧。」

    這回答讓風吟秋和仁愛之劍都有些愕然。這隨阿德勒而來的人穿著一聲破舊的兜帽長袍,看不清面目,只能分辨出是個人類,所以他們才會以為也是這獸人部落中的人類俘虜,被阿德勒隨手帶來的。現在看來卻是他也能飛行自如,那至少也是個能運用飛行術的高階法師了。

    那人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拉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對仁愛之劍兩人一笑:「我是菲爾‧德拉斯特‧費爾南德斯。你們叫我菲爾就行了。」

    「赫,長得這樣好看,難怪要把臉遮起來。你是怕被哪個母獸人抓去給當了寵物嗎?」仁愛之劍一拍手。這個年輕人一頭金色的捲髮,鼻樑高挺眉深眼碧,面目英俊中不失硬朗,以這歐羅大陸的標準來說可是個十足十的美男子,尤其是這年紀看來不過二十出頭,卻已經能運用飛行術這樣的高階奧術,更是個人才。

    旋即仁愛之劍又都是微微一愣,以他的感知能夠分辨出這個年輕人的氣息和普通人有些差異,而且有些和那個獸人酋長相似,呼吸之間與周圍的氣元素法則相互呼應,似乎也是個高階的元素神職者。現在看來他的飛行似乎也並非是奧術,而是對風元素的操控。

    「風,仁愛之劍兩位,我們可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多虧了你們在碎片界域裡的幫忙,」金發年輕人一攤手。「依照我和這些獸人的契約,我要去奧羅由斯塔做一些事情,說不定以後還會有合作的機會,請你們多多關照。」

    「你是之前的那個元素神職者菲爾?」這讓風吟秋和仁愛之劍都是吃驚不小,相顧愕然。「你不是附身在那個元素雷鳥身上了麼?你原來是人類?」

    「現在這個樣子才是我原本應該有的模樣。」金發年輕人攤攤手,一副無奈又忍不住輕鬆得意的樣子。

    「這是怎麼做到的?他又換了一具人類軀體?」風吟秋也覺得不可思議。之前那個精神體能附體在元素雷鳥身上就已經是頗為不可思議的了,神州道法中也有借屍還魂奪舍重生的手段,但無不都是極難而有不小隱患的,現在這簡直是將換身體當做換衣服一樣輕鬆了。

    「他們搾取了一個獸神祭壇中殘存的神力,施行了一個生命領域的高階神術重塑肉體。」阿德勒法師在旁邊解釋,神色有些怪異。「這次我接受獸人酋長的契約,除了一大筆糧食之外,最主要也是幫助他們去尋找曾在奧羅由斯塔附近出現過的獸神蹤跡,把那個攜帶了獸神力量的事物帶回給他們。」

    「哦,看來這還真是個不得了的任務呢。」仁愛之劍也用頗為怪異的眼神看了風吟秋一眼。「也不知道這些獸人蠻子想幹什麼?是要把那東西拿來當做神像跪拜呢,還是像是這個什麼祭壇一樣搾取力量來使用?」

    「咳,無論他們想要怎麼樣,這個應該不關我們的事了。」風吟秋咳嗽一下。「既然阿德勒先生已經辦妥了和獸人的契約,我們還是盡快回到奧羅由斯塔吧。我們離開了幾天,那裡還不知道有多少要緊的事情發生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七十一章 背叛(1)

    雨,大雨。從玻璃牆往外看去,可以看見整個奧羅由斯塔都覆蓋在一片傾盆大雨中。

    這種雨在偏乾旱的因克雷高地是見不到的。明斯克大法師看著玻璃水晶牆上匯聚落下的水流,讓他由衷地感覺到一陣厭煩。他還是更習慣高地上那乾燥而微帶土腥味的空氣,還有那些用原木和奧術捏造的石頭房子。至於現在這個建築在最頂層,高達百米,足可以俯瞰大半個奧羅由斯塔,幾乎完全由水晶和玻璃構建的茶亭,在他看來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東西。

    身著禮服的僕人無聲無息地走過來,給他端上了一杯紅茶。這是個最多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五官端正皮膚細膩,每一個舉止都溫和而有度,一看見就知道是從幼兒時期開始訓練,將動作和禮儀都融入本能中,踩在地毯上的步伐,端過來的茶杯放在桌上都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都如絲般順滑有致。

    年輕人的一頭棕色長發梳向後背,就像他的禮服一樣一絲不苟,端來的茶杯細膩白皙得像是十八歲少女的肌膚,裡面琥珀色的紅茶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一顆能自我流動的寶石。一切都和周圍的豪華而典雅的環境完美契合,這就是真正的帝國世家貴族們的氣度。

    只是這一切落在明斯克大法師的眼中卻只是覺得礙眼而已。他更喜歡的是圍著篝火一邊啃咬著半生不熟的獸肉,一邊喝著發酸的甜酒,聽著遠處遙遙傳來的野獸嚎叫,盤算著明天或者明年該去哪裡覓食和開礦。這才是他從記事起就習慣了的生活。

    高地人的生活就是那樣粗獷,也許有些人會覺得那原始而野蠻,但明斯克卻覺得那才是真正的能感覺到自己生命搏動的生活。後來他學習了奧術,成為了大法師,因克雷也從一個巨大的荒地逐漸變成大陸上最為欣欣向榮的新興之地,但他還是喜歡那樣的生活和那樣的日子。

    當然他不是沒有看過所謂的繁華和錦繡,即便是處在全盛時期的奧術帝國的繁華風貌他也是曾經親眼目睹過的,那遍地行走功用各異的魔像,各形各色的各族奴隸,奢靡得讓普通人無法想像的享受,漂浮在高空的浮空城,幾乎遮蓋整個天際的奧術法陣為這一切提供源源不斷的光明和能源。但是明斯克並沒有被這些繽紛繚亂的景象擾亂了眼睛,天性中高地人那種粗獷的野性,還有多年在蠻荒地生活養出的簡單敏銳,他從本能上就厭煩當時在奧羅由斯塔看到的一切。他總感覺這些東西都像是洗衣服弄出的肥皂泡一樣,雖然看起來絢爛漂亮,其實卻是堆積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髒東西上。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奧術師們脫離了僕人也許連穿衣服吃飯都不會,他們連一隻雞也沒有殺過,單獨丟在高地上就算他們能使用九環十環奧術也活不過一天,他們隨手花上價值十具高端魔像的奧金買來一個懸空飛車只為出個風頭,他們花巨資開發一門八九環的新奧術只是為了讓幻術戲劇更加令人身臨其境,不少大法師都只會極少的用於戰鬥的奧術,他們甚至以此為恥,從不屑與軍團中的戰鬥法師為伍,他們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享樂和所謂的藝術上,研究奧術也只是為了更加的體面獲得更多的榮譽,聽說還有人傾盡家財只為了博取某個女人的對他一笑,卻不理會那個人前精緻如花的女人實質上每天都要如同妓女一樣盡心服侍幾個痴肥老男人…...而偏偏這些人還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世界之巔,是這萬星宇宙中最為優越的生命,遲早要將神靈乃至整個宇宙踩在腳下。

    這不過是一群即將走向自我毀滅之路的瘋子,遲早而已。明斯克當時就有這樣的感覺。至於那些帝國貴族投過來的的譏嘲的眼神,嘲笑的話語,他也不怎麼生氣,那些不過是傻瓜們自以為是的錯覺而已。

    誰也不知道,在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的帝國首都,曾經有一個來自東方高地的野蠻人法師就像是野獸的本能一樣預感到了帝國的隕落。明斯克沒有把自己的預感說出去,他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那只是一種類似野獸的直覺而已,何況就算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就像老練的荒野獵人總會覺得某個地方不大對勁,但是無論怎麼樣觀察和邏輯分析卻又找不出任何理由。

    結果帝國真的就那樣分崩離析了。遮蔽天空的奧術法陣,無窮無盡的魔像,漂浮在天空的浮空城堡,居然真的像是肥皂泡一樣眨眼間就煙消雲散。浮空城墜落,奧羅由斯塔被付諸一炬,成千上萬的奧術師被屠戮一空的消息傳來,當時的因克雷公爵老唐尼,詹森等等幾個元老都神不守舍恍惚了大半天的時間,只有明斯克只是愣了愣,就轉身去繼續自己的工作了。在他看來那簡直是理所當然的,那些平原佬沾沾自喜的什麼藝術什麼奢華什麼文化,其實就是原木上的黴菌,看起來五彩斑斕,其實卻是腐爛之前的徵兆。

    而眼前這座寬大豪華精美的水晶客廳,一大片水晶玻璃所做的牆壁,還有週遭的一切,那個外貌漂亮舉止溫柔和僕人那杯香氣四溢的茶水都讓明斯克感覺到了一股霉味,從帝國時代遺留至今的霉味,他反感這一切。如同反感奧羅由斯塔這座城市。

    「明斯克閣下,讓您久等了。安東尼閣下馬上就來。」

    一個光頭壯漢從門口走了進來,也沒理會腳下的純羊毛毯和旁邊牆壁上的畫像,像是只淋過水的大狗一樣扭身甩了甩,把身上的雨水甩得到處都是。剛剛退到不遠處的僕役也被甩了一臉的雨水,眼角忍不住跳動了一下,但是良好的教養讓他還是紋絲不動面帶微笑。

    「嗨呀,這雨淋起來真是爽快,就像是洗澡一樣,在因克雷可是看不到這樣的雨呢。」光頭大漢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手指一點,用了個低環奧術把身上殘留的水分全都聚集了起來,在手指上形成一個水球,隨手丟進了牆邊上一個花瓶裡。「不過也多虧了這場大雨,我才敢放心出來,否則被那些收屍人吻到氣味就頭痛了。」

    「那你自己就記得以後做事的時候小心一點,迪塞爾。」明斯克瞪了這個光頭的法師一眼。

    「是的,是的,閣下。也是因為我第一次來這裡嘛,在因克雷那些收屍人可沒這麼難纏...」光頭迪塞爾法師攤攤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圓圓的眼睛看起來像是一隻人畜無害的泥娃娃。「我只不過照你所說的把那兩個女人搗成了肉泥,讓其充分發酵降解之後灌進泥土裡,誰知道這樣都會被他們發現,他們指責我褻瀆屍體…...那些混蛋,我對屍體會有什麼興趣?屍體不過就是屍體而已,和肉攤上的肉有什麼區別?好吧,屠夫們不會用奧術處理那些肉,哈哈…...」

    不遠處的僕役臉色開始微微發青,顯然這種笑話對於這種在亭台樓閣之間端茶送水的普通人來說有些過於恐怖了,他只能憑藉強大的職業素養維持住姿勢不動。

    「我們不需要服務。」明斯克揮了揮手,示意那個嚇壞了的僕役離開。

    但是這個面色不好的年輕人卻還是極有風度地鞠了一躬,彬彬有禮地回答:「這是我的職責,安東尼閣下吩咐我在這裡等候。」

    如果在其他地方,只需要一個奧術就可以把這個不識時務的傢伙變成一具屍體,不過既然來到了別人的地方,小小的忍耐也是必不可少的。這是個機密的會面,對方既然特意安排這個年輕人在這裡,說明他也許並不是個單純的下人,說不定是那位閣下的私人助理之類。明斯克不再理會這個對他來說散發著霉味的年輕人,轉過來對著迪塞爾說:「總之你以後注意,我不可能每次都來給你善後。幸好你早一步把魔像收了起來,否則肯定會留下線索。這裡不是因克雷,只是收屍人也還好,如果牽扯到奧術學院,我也只能丟下你自己逃走。」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明白。是我的錯我的錯。」迪塞爾法師連忙舉手示意,臉上卻是笑嘻嘻的。「但是您也要體諒一下我。那兩個女人可是真的很不錯的,特別是那個金發的姑娘真是太合我的胃口了。如果不是您的命令,我說什麼也要把她帶回因克雷去。結果我就只能在那個陰暗的地牢裡抓緊機會和她樂呵,我還特意去買了幾瓶精力藥水,結果就是最後我差點連站都站不穩了,這才沒注意被那些歸亡者發現,也還要多虧您及時趕到…...」

    「別再有下次。」明斯克乾巴巴地說,漫長的年歲和過多的奧術改造讓他早已經對女人沒有了興趣,也不大喜歡聽人說這個。

    上次讓迪塞爾那傢伙處理那兩個女人,結果不知道他怎麼搞的,在處理屍體的時候讓附近的歸亡者發現了。兩個高階歸亡者直接闖入了他們的臨時地牢中,其中一個還進行了亡者轉化,那可是在短時間之內堪比元素長老的難纏對手。迪塞爾法師當然不是對手,被嚇得屁滾尿流,結果明斯克收到消息趕來才將他救了出去。那臨時地牢原本就是要銷毀掉的,倒也談不上什麼損失,也幸好沒留下什麼明顯的證據,歸亡者應該只會當做是一起普通的奧術師秘密研究亡靈系奧術的事件。

    「一定不會了。我們快點結束這一切因克雷吧。」迪塞爾法師又撓了撓他的大光頭,左右看看這奢華的玻璃茶亭,一臉的不耐煩和不自在,就像一隻跳進水晶缸的禿頭大鼴鼠。「這裡的東西我看著都渾身不自在,還是因克雷的爐火牛肉和烈火酒合我的胃口。」

    明斯克點點頭,沒再說話。對於這個半是手下半是合作者的迪塞爾法師他是比較滿意的。這是個典型的高地人,有著高地人特有的粗野和奸詐,沒有那些新派法師們的矯揉造作和虛偽,也不大受那些新派法師們的待見,在惹怒了公爵手下幾個骨幹之後才投奔到了他的門下。相對於那些嚮往著奧羅由斯塔,嚮往著所謂『貴族高雅』的那些新派法師,他當然更願意接受這種人。

    而且這種人有個好處,那就是和那些整日裡妄想什麼藝術,妄想什麼理想的新一代法師不一樣,你不用把什麼未來理想吹得天花亂墜地去哄著他們跟你走,他們把利益看得很分明,就像荒原狼很清楚哪一種獵物的肉更多更容易獵取更安全。只要你給足了條件,他們是絕不會選錯的。

    「啊,因克雷的朋友們,聽說你們不大習慣這裡的環境是嗎?也是,乾燥的高地上可看不到這樣的大雨。」

    伴隨著爽朗的笑聲,一個面目慈和的胖老者走進了茶亭。外面依然還是傾盆大雨,這個老者身上一身華貴飄逸的法師長袍上卻是滴水未沾,腳下的純白小牛皮靴子上連一點泥印都沒有,一頭棕色的捲髮蓬鬆得像是盛開的花朵,整個人都散發著陽光的氣息。

    「哦,是安東尼閣下。真是對不起,這個水晶客廳實在是太通透了。」迪塞爾法師馬上露出有些討好的笑容。高地人當然不只是野蠻粗俗和狡詐,向強者表示善意和友好也是必須的品質。

    「你來遲了,安東尼閣下。」明斯克當然用不著這樣,他冷冷地看著這個胖老者,安東尼家族的家主,多明戈‧梅裡耶‧安東尼大法師。

    「哦,是的,請原諒。」安東尼大法師笑呵呵地承認了,他胖胖的臉上滿是和善,聲音中也全都是友好,就好像一個商人正面對大買家。「都怪這場大雨,一些小事必須要我親手處理。我也忘記了今天的天氣,居然把會面安排在這個地方了,真是對不起啊,早知道我就讓人在下面的劇場裡準備幾齣戲劇,我們在戲院一邊欣賞一邊談話,那可比在這裡聽啪啪啪的雨聲好多了。我們安東尼家族的私人戲團可是非常有名的哦。」

    「不用麻煩了,就是這裡吧。再是難聽的雨聲也總比那些莫名其妙的叫喊好聽。」明斯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如果說這裡對他來說還只是有些不適和難受,那些塗脂抹粉伊伊啊啊的東西就是折磨,相比之下就連獸人祭祀祖靈的砍頭儀式也有趣得多。「我們是來商談正事的,不用在那些細節上浪費時間。」

    「啊,是的,因克雷的朋友總是這麼的簡單而直接,我喜歡這種一來就直入主題的談話方式。那麼您就請直說吧。」安東尼大法師從善如流地拍了拍手,旁邊一直等候著的那個年輕僕役立刻又倒了一杯紅茶送到他的面前,大法師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手,年輕人面上微微一紅又退回到了一旁。

    「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這一幕散發的黴臭味讓明斯克微微有些作嘔。他皺了皺眉強忍著不快,但剛開始說了幾個詞,一陣微妙的不適感襲上心頭,他猛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明斯克閣下?」安東尼大法師一愣,不遠處的迪塞爾法師也愣愣地看著他。

    「…...」明斯克沒有說話,掃視了一下周圍,又看了看面前的安東尼大法師。如果是其他人,也許並不會在意這一點感覺,或者以為只是目睹這一幕連帶引起的噁心,但明克斯不會。一個荒原出身的高地人是絕不會無視這種預感的,在這近百年的戰鬥生涯中這種預感曾經挽救了他無數次。

    這並不是強敵在側的危機感,只是單純的不合適,不合拍,好像這裡並不是商議這些的好地方,或者是接下來並不是說這些的時機。就像腥臭的豬肉攤販邊並不適合柔情蜜意地你儂我儂一樣。

    「明斯克閣下你感覺到了什麼嗎?可能是奧術學院的偵查序列剛剛掃瞄過這裡。」安東尼大法師指了指玻璃牆外的遠處,穿過雨幕,可以朦朦朧朧地看到遠處奧術學院的建築群。「這個沒辦法,學院也負責奧羅由斯塔的防衛,他們的偵查序列覆蓋整座城市。」

    「…就不能屏蔽掉?」明斯克想了想,確實也找不出其他原因來。這次的私下密談很重要,不只是對他,對安東尼家族同樣如此,他想不出這個滿臉堆笑的胖子有什麼理由來暗中搞鬼。

    「當然可以。」安東尼大法師做了個手勢,整座玻璃建築全都變得不再透明,只剩下頭頂的天花板還在散發著螢光。「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檢查一下,我保證這裡沒有什麼偵查類的奧術法陣。」

    從兩位大法師的身份地位來說這應該只是一句禮節性的客氣話,不過明斯克卻是毫不客氣地開始施法,數秒之後一陣無形的奧術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這是一個足有八環的反向偵查奧術『混沌隱蔽』,除了能顯示並摧毀八環之下的所有偵查奧術之外,還有破除隱形和幻術的作用。這是那些沉湎於安逸和藝術的大法師們絕不會花精力去學習的,明斯克能活到這個年紀,這個奧術絕對有不小的功勞。

    不過這個奧術的效能徹底展開之後並沒有任何的異樣發生,這間玻璃大廳中依然如故。除了安東尼大法師的臉上微微有些不快之色之外。

    「好,那我們就回到主題。」明斯克這才算放下心來,重新坐下來對著安東尼大法師說。「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安東尼家族拿到為期五年的因克雷元素水晶在奧羅由斯塔的專營權,不知道安東尼閣下有興趣嗎?」

    「當然有興趣了。」安東尼大法師的些許陰鬱馬上灰飛煙滅,一張臉幾乎要笑得裂開來,專營權這種東西任何一個貴族家族都會有非常濃厚的興趣,特別是因克雷的。如今因克雷在奧羅由斯塔銷售的各種奧術材料和煉金物品每年的總金額超過了十億奧金,而且還有不斷上升的趨勢,就算元素水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那也同樣是極為不得了的。

    不過興趣再高,能參與到這種交易中的都不會是只靠著空口白話就能哄過來的笨蛋,安東尼大法師臉上又露出疑惑之色:「但是恕我冒昧…您有權決定專營權的歸屬嗎?我記得這次因克雷所派遣來的商務代表應該是…...阿德勒閣下是吧?」

    「他已經不在了。」明斯克冷冷地回答。

    「所謂的這個不在是指…...」

    「就是不在了,沒有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明斯克冷硬幹脆得就像是給學徒解釋解剖學的名詞。

    安東尼大法師臉上的微笑開始略微僵硬了起來。很顯然這次的機密會談的重點並不是單純的商業往來。

    「我確實沒有決定專營權歸屬的權力,暫時沒有。」明斯克也點頭承認了這一點。「但以後肯定會有,只要我們這次合作成功之後,即便商務代表不是我,也絕對是聽我指揮的。」

    安東尼大法師不說話了,表情也變得很微妙。

    「你可以再請兩位大法師來作為見證,我們可以簽訂下合約。」明斯克的話語雖然主動,語調卻依然冷硬,不過他並不怕對方不答應,這一塊肥肉的誘惑力太大,即便是整個奧羅由斯塔來說能拒絕的人也沒幾個。何況他特意選擇安東尼家族,也是因為這個家族並不是最強大最有勢力,卻是最有壓力也最有野心的,就像強壯的野獸不一定可怕,飢餓的才最可怕。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罕見的微笑:「你放心,我們高地人雖然粗野了一點,卻還是很守信的。我們還要和奧羅由斯塔做生意,就絕不會無視三位大法師的顏面。」

    「嗯…...」安東尼大法師陷入了沉吟,似乎在考慮其中的細節得失。半晌之後他才問:「那麼,明斯克閣下你到底要和我們合作什麼呢?」

    「那個從西大陸來的『乾』帝國使節團,你知道吧?他們就是殺害我親愛的同僚阿德勒大法師的凶手。他們現在正駐紮在奧羅由斯塔南方不遠處,我們要聯合起來把他們一鼓作氣地全部消滅,為阿德勒大法師報仇。」

    「什麼?那些西方人?」安東尼大法師顯得有些吃驚。「我也聽說了他們的一些消息…...真的是他們殺害了阿德勒大法師閣下?」

    「當然。是我親眼所見。」

    「...我提醒您一下,明斯克閣下。」遲疑了一下,安東尼大法師說。「奧術學院的偵查序列可是是有記錄的,而且有特殊情況的話他們的偵查範圍會覆蓋達到奧羅由斯塔外一百里…阿德勒閣下遭遇了什麼,說不定早就有人注意到了。如果他們找那些西方人來對質的話…...」

    「他遭遇到了什麼,我最清楚。」明斯克回答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你放心,奧術學院的記錄中也不會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至於那些西方人就更不用擔心了,死人怎麼對質呢。我就是唯一的證人,唯一的證據。」

    「好吧…恕我冒昧,您的計畫真是那麼地...簡單粗暴…...」安東尼大法師擠出一個苦笑。「難道您沒有想過要委婉一點,要技巧性一點完美一點麼?至少再遮掩一下…...」

    「有效就夠了。」明斯克皺了皺眉,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個胖老頭應該是有些膽怯了。這是難免的,這些習慣於用小機靈陰謀手段來解決問題的傢伙面對這樣一照面就直接刺刀見紅的強硬手段都會下意識地迴避。「細節太多反而容易出毛病,在大方向確定了的情況下,簡單的就是最好的。」

    再猶豫了一下,安東尼大法師終於點點頭:「好吧,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這樣做,因克雷公爵那邊怎麼能交代過去嗎?」

    「當然。」這是個讓明斯克有些厭惡的問題,不過他還是要解釋一下。「小羅伯特認識我的時候,他還是光著屁股在泥地裡玩泥巴的小孩。他的第一個奧術是我教的,我曾經救過他四次。如果不是我,他早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被食人魔敲碎腦袋整個地吃掉,成為一堆蒼蠅環繞的黑色大便,不可能再去繼承那個公爵位子了。所以我無論怎麼說都可以交代過去,甚至我不用說什麼也可以交代過去。」

    「啊,是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安東尼大法師笑了,笑得很開心很放鬆,胖胖的臉上滿是祥和輕鬆的氣息。他轉過頭去,看向側後方那個端著茶壺的年輕僕役問:「你覺得怎麼樣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七十二章 背叛(2)

    「我覺得不會是這樣。」

    那個端著茶壺,一聲禮服,梳著背頭的白皙年輕人緩緩搖了搖頭,淡淡回答:「也許小羅伯特會非常容忍明斯克閣下,但是因克雷公爵不會。因為因克雷公爵代表的是整個因克雷,他要為因克雷的利益,因克雷的榮譽擔責。」

    「你是誰?」明斯克盯著這個年輕人。之前他還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安東尼家族的普通僕役,現在看來明顯不是。

    「這是我剛認識的一位朋友,碰巧他對因克雷的事很有些獨到的見解,所以就請他來參與我們的協商,我覺得他的意見一定會很有參考價值。」安東尼大法師還是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詭異的味道。

    「因克雷的事情沒有人比我更明白,我在那裡生活了一百年,眼睜睜地看著他是怎麼樣從一片荒地成長為一座城市的。不管是誰,也不可能有我瞭解得那麼深。」明斯克轉而死死看著那個年輕人,他其實非常不喜歡和別人辯解什麼,他更習慣用殺傷性的奧術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如果是在其他地方,這個年輕人絕對已經變成了一堆碎肉。

    「好吧,也許是這樣…...」那年輕人也居然點頭承認了。確實如此,若論對因克雷的瞭解,沒有人能比得上這位親手建立的因克雷的老法師。他回看著明斯克那毫無感情,全是冰冷冷的殺意,猶如屠夫看著籠子裡的豬羊的眼神,卻是毫不膽怯,淡淡問:「那麼,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背叛他?」

    「什麼?」明斯克的眉頭一下猛皺了起來,眼中的殺意轉瞬間就熾烈得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你是誰?」

    年輕人沒回答,只是放下了茶壺,雙手互相搓了搓,就從手上搓掉了一層皮。皮下面露出的卻不是血肉,而是另一層略顯粗糙和黑黃的皮膚,甚至好像連骨架都變得粗大了幾分。然後他再用這雙手揉了揉臉,又從臉上揉下一層皮來,露出下面另外一張同樣俊朗,卻絕不再年輕的臉。

    明斯克眼中要燒起來的殺意立刻就轉為了冰點。這張臉在奧羅由斯塔也許沒什麼人認識,但是在因克雷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因為那就是因克雷公爵,羅伯特摩多雷澤斯基三世。

    「這東西不錯。叫什麼來著?」公爵看了看手中搓下來的那一層臉皮,長而濃烈的眉毛挑了挑,問。這些皮膚搓下來之後就變作了稀麵糰一樣的東西,似乎還在他手中緩緩流動。

    「虛擬神性契合活性偽裝軟泥。當年的皇家奧術學院死靈系在這個上可是花了不少資源才研究出來的半成品,現在已經沒有了充能手段,用一點就少一點。」安東尼大法師嘆了口氣。「你剛才所用的可就是我們安東尼家族最後的部分了。」

    「完美地承載了幻術偽裝外表,真的不錯。」公爵撇撇嘴,再次肯定了這個小東西的效果。「幾乎和真正的外表沒有任何區別,用微弱的虛擬神性來進行法則置換,完全杜絕了奧術的偵查和擾亂。真的是難以想像的傑作。相比之下如今的死靈系煉金系統就像玩泥巴的小孩一樣,你們就沒想著用這些解析一下重新製作點出來?」

    安東尼大法師搖搖頭:「涉及到虛擬神性的研究可是帝國時代最尖端的奧術領域之一,現存的資料太少,儀器和序列法陣更是沒有,更別說讓神殿知道了有人研究這種東西他們會發瘋的。」

    公爵聳了聳肩:「難怪復興會這麼熱衷於挖掘帝國時期的遺蹟。」

    公爵旁若無人地和安東尼大法師討論的時候,明斯克回頭看了的迪塞爾法師一眼,這個在後面靜靜地當著聽眾的光頭法師此刻也是呆若木雞,嘴巴張得能塞進自己的雙手,一雙圓滾滾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裡掉落下來。

    看樣子應該不是他。明斯克撤掉了已經處於半激發狀態的一個殺傷性七環奧術。問題應該不是出在這個手下身上,至少跟隨自己過來的他不可能有渠道去接觸遠在因克雷的公爵,而且如果問題真出在他身上,他在這個時候也絕不會有膽量出現在這個地方。

    看來是阿德勒那個小子留下的後手。還是小看了那傢伙。畢竟是能成為大法師的人,就算性子軟弱,天真愚蠢了些,也並不是真正的弱智傻瓜。至於趕過來的公爵居然能找到安東尼家族設下這個局面,他也不是太奇怪。在立場,性格和作風上這位公爵讓他感覺非常地討厭,但是在能力上卻不得不承認那是個真正的天才,無論在奧術還是其他哪方面都是,自己在這個情況下會做些什麼對於他來說並不難猜。

    一秒鐘之內明斯克就得出了結論,大概判斷出了情勢。但是他也並沒有慌張,百年歲月的經歷和磨煉,所遇到的比這更加惡劣和尷尬的時候多了去,何況面前這位確實是顯赫之極的因克雷公爵,他名義上的主人,卻也只是個他看著長大的後輩小孩。比如這種旁若無人的囂張,故作沉穩的風度,在他看來就是幼稚而無聊的紈袴派頭。

    冷冷地看著這個可算得上孫子輩的公爵大人,明斯克緩緩問:「你怎麼來了?」

    「我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所以趕過來看看。」公爵攤攤手,神情自若,好像真的只是和一個老朋友在拉家常。「其實我很不願意相信這些消息的,奧術,陷阱,欺騙,誤會,某些人的隱瞞…...可以產生的虛假消息太多,所以我覺得某些東西必須要我自己來親眼看看,親自驗證一下。」

    「所以你就來專門來扮演一個給人端茶的下人?」

    「偶爾體驗一下底層人的生活也是不錯的經歷。順帶一說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給男人端茶,幸好對象一位是安東尼家族的家主,一位是我一直以來尊敬的明斯克叔叔,這也不算太丟臉對了,我剛才是不是臉紅了?看來這個偽裝軟泥在感知情緒上還略有點小瑕疵。安東尼閣下你的掩護做得很及時。」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值得的。我確實親眼所見,親耳聽到了很多東西。」公爵深深吸了一口氣,為前面的閒聊打上句號。他轉而看著明斯克,眼神同樣地冰冷。「那麼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親愛的明斯克叔叔,為什麼你要背叛因克雷?」

    「我背叛了因克雷?」明斯克的眼睛陡然睜大,聲音沙啞地反問。他不喜歡辯解,不喜歡說廢話,更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但是這一句確實觸碰到了他心底最深處的火焰。「我怎麼背叛了因克雷?是你背叛了因克雷!」

    這個回答讓公爵吃了一驚,愕然問:「我?」

    「對!你!」明斯克雙眼中的冰冷全部化作了憤怒,這些話他從沒有對這個名義上的主人說過,這是十多年來的壓抑全數爆發。「你看看因克雷在你的手裡變成什麼樣子了?看看現在的因克雷人!每個年輕法師都在研究什麼詩歌戲劇什麼文藝什麼藝術,千方百計想著鑽到你那幾乎每天都要舉行的宴會裡去,戲劇,酒類,精力藥劑還有各種奢侈品的商店越來越多,他們正在變得和那些平原佬一樣,去追求什麼花裡胡哨的精神享受,因克雷正在腐爛!就是在你的帶領之下!」

    「我…...」公爵噎了一下,愣了愣又不得不點頭承認。「好吧,我承認是我帶的頭。但是這又有什麼?我們有錢了,有資源了,當然可以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東邊的水利改造和農田開墾讓因克雷有吃不完的糧食,三大礦脈讓我們的元素水晶寶石產量佔大陸的五分之三,高地上危險的魔獸種群基本上已經肅清完畢剩下的也全都在掌控之中,我們的煉金工坊魔像工坊是大陸最多的,超過五分之一的人口成為了奧術學徒這證明了我們的奧術體系是非常正確而且成功的。」

    「如果是因克雷民不聊生,我那樣做還可以說是窮奢極欲腐朽昏庸,但是因克雷有這麼光明的現狀和未來,我當然可以享受一下了。這並不是我帶頭讓他們沉湎享樂,他們吃飽了,生活安逸了,有了錢自然會去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享受,只不過碰巧我是他們當中最有錢的而已。」

    「那是腐爛。奧由羅帝國就是那樣腐爛掉了的,我親眼所見,絕不會錯的。」明斯克森然說道。「你爺爺,你父親都是好樣的。他們雖然都不是土生土長的高地人,但他們都和我們一起狩獵,一起在篝火邊吃烤肉喝甜酒,和我們一起建設因克雷。出於對他們的尊敬我們認同你是因克雷的主人,但是現在因克雷在你的帶領下正在走向腐爛。」

    「那你覺得大家有錢之後該做些什麼?建個一千米高的大木屋還是兩千米高的石頭房子?每頓吃一百斤烤肉再丟給狗吃五十斤?喝十桶甜酒再倒十桶來洗澡?或者是捐獻幾百個神殿,讓大家都把錢送給神職人員?」

    「...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但你那樣是肯定不行的。尤其是你的那個什麼計畫更是愚不可及!如果讓你真的成功了,因克雷人會變成真正的平原佬!那才是對因克雷最大的危害!」明斯克的雙眼充血,聲音嘶啞,如同一隻看到了自己蝸居了一輩子的巢穴正在崩塌的老狗一樣憤怒而絕望。「我不會讓因克雷毀在你們這些什麼都不懂的年輕人手裡!那是我們用鮮血和汗水建立起來的!」

    「…...看來這是世界觀認知上的衝突,沒什麼好爭辯的。」公爵攤了攤手,有些無奈也有些惱怒地表示這些都是廢話。「你不過是習慣原來的生活,時代的進步讓你感到不適。但是時代的進步是必然的,因克雷必然會這樣改變,沒有誰背叛了因克雷。如果真要說背叛的話,是你自己背叛了這個進步的時代。」

    「還有,你真的背叛了阿德勒,還有我的信任。」嘆息著說完這句,公爵的聲音和語氣一起重新變冷。「你選擇吧,是和我一起回因克雷去接受審判,還是我強行抓你回去?」

    明斯克漠然搖了搖頭。發洩完了情緒,他沒興趣再說半句廢話了,他當然不會覺得誰有資格審判他,也不覺得誰能強行抓他回去。他要在這裡就把一切都剷除乾淨,就算沒有了因克雷公爵,因克雷高地也還是因克雷高地,而且會是更好的因克雷高地。

    「請允許我離開。」迪塞爾法師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這個強壯野蠻又粗魯的光頭法師現在像是一隻受驚的鵪鶉一樣縮在牆邊,好像是想要逃跑,卻又連動都不敢動彈一下。三個大法師劍拔弩張的對峙,就像一個屋子裡關著三個暫時靜止的巨大颱風,完全不知道他們何時會發生碰撞,會怎麼碰撞,但是一旦碰撞開始散逸出來的餘波就絕對會把範圍之內的所有事物從物質到精神上都徹底粉碎。

    沒有人理會他,除了冷眼對峙的公爵和明斯克,連一直笑眯眯的安東尼大法師臉上也再沒有了絲毫的笑容,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兩人。

    鼓起了勇氣,迪塞爾法師猛地竄到了門口拉開了門就要朝外沖,但是剛剛跑出了兩步之後他又立刻站住了愣在原地。

    不知什麼時候,這屋外的景色已經完全變了。一直下著的滂沱大雨沒有了,豪宅林立街道縱橫交錯的奧羅由斯塔街景也看不見了,腳下踩著的也不再是精心栽培的草坪,而是生硬錯落的岩石地面。

    天空中陰沉沉地散發著淡紅色的光芒,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無盡曠野,沒有絲毫的聲音,連風都沒有,宛如一片死寂的世界。而隨著門的開啟,似乎某個維持周圍的奧術被解除了,這件用水晶玻璃搭造的客廳開始崩解粉碎,無聲無息地化作細微的粉末落下。轉眼間就只剩下他們四人站在了這怪異無邊的曠野中。

    迪塞爾法師愣了幾秒鐘之後,忽然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地,像是被這片死寂的詭異世界抽取了生機。他勉強支撐著給自己套上了個防護類奧術,卻沒有絲毫的作用,似乎生機正在不斷地從他那強壯的身體裡被抽走,他就像是一隻被丟上岸的魚一樣一邊原地撲騰一邊絕望地瞪著這邊,嘴巴徒勞地張著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對於這一切,三位大法師都並不怎麼驚訝,這一切早都在他們的計畫,或者是感知中。

    「碎片界域嗎?嘿嘿…...原來安排在這個怪異的小屋會面就是為了這個?」明斯克笑了。在上空透來的怪異紅光的映照下,他的這個笑容分外地詭異陰森。他伸手揮了揮,不遠處掙紮著的迪塞爾法師才猛然一鬆,大口大口地喘出氣來。

    無論是傾向於什麼元素疆域,碎片界域幾乎都是很不適合人類和其他主物質界的普通生物生存,元素法則性的整體偏斜對主物質界生命體造成的影響是全方位而且致命的,偏向風元素和火元素的界域還稍好一些,足夠的元素防護抵抗住無處不在的元素傷害就可以勉強維持,而偏向地元素和水元素的就界域絕非是元素傷害這麼簡單,空氣的極度稀薄,成分含量也完全不同於主物質界,數倍乃至十倍以上的重力等等條件都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殺死最強壯的普通生物。

    所以跨界域旅行是大法師的專利,只有七環以上的專用防護奧術『界域生存』才能讓人體在這些多變且極端惡劣的環境下存活下來。迪塞爾法師這樣的普通高階法師在這裡就連活下去也做不到。

    「我們因克雷內部的事,還是最好不要鬧得滿城風雨的好。」公爵緩緩抬起了手,另一隻手輕輕彈了彈手指上的戒指,一陣晦澀的奧術靈光將他全身籠罩其間。「剛好安東尼家族有這樣固定的位面轉移法陣,讓我們不用擔心奧術學院的干擾。」

    「沒辦法,總不能讓你們隨便在奧羅由斯塔裡亂丟破壞性奧術吧。有個這樣的位面法陣,在某些時候是非常方便的,這可是帝國時代留下的傳統之一。唯一最大的缺陷就是運用一次的花費不菲,有能力在奧羅由斯塔安置的可沒幾個。」安東尼大法師笑了笑,也忍不住露出些得意之色。他又轉向明斯克,露出那招牌式的和善親切的笑容。「明斯克閣下,我覺得既然已經有可以預測到的結果,我們就可以省略掉過程。你總不會覺得你能對付得了我們兩個吧?不如你就乖乖地聽從公爵大人的命令,回去因克雷怎麼樣…...」

    「嘿嘿…..哈哈哈哈…」

    從明斯克口中發出的笑聲宛如幾隻夜梟一起發情時的大合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有幾十年沒有這樣地大笑過,似乎聲帶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發出笑聲了。他看著安東尼大法師,就像一隻老朽垂死的野狼看著圈養的家豬正在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潲水一樣,滿是不屑和譏刺。他連話都不想對這種廢物多說,只是對著後面緩過氣來的迪塞爾法師說:「提起精神來。以後因克雷沒有公爵了,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自己盡力去爭取。否則只憑你以前做過的那些事,你以為那些新派法師們會放過你麼。」

    「是。我明白的。」迪塞爾法師臉上的筋肉抽動著,一雙眼睛中凶光亂閃。

    「你們都想錯了。我告訴你們,如果有奧術學院的干擾,說不定你們還有一線生機。」再轉過來看著公爵,明斯克難得地有些感慨。一邊說著他一邊從摺疊袋中掏出了一張捲軸。「這是老羅伯特作為感謝我幫忙他成為因克雷公爵的禮物送給我的,只是他大概想不到我會用這個來終結掉因克雷的最後一位公爵。」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5 18:0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七十三章 背叛(3)

    和普通人想像的不一樣,絕大多數的奧術師們,尤其是帝國時代的奧術師,即便是越過了法則之牆能運用八環九環奧術的大法師,在實際戰鬥方面是並不怎麼擅長的。

    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高度發達的奧術文明之下,需要作為統治階層的法師們親自動手的時候並不多,生死相搏更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而用奧術戰鬥不止是需要大量的練習,更需要實戰的磨煉。血肉橫飛的戰場上還要穩定精神去勾連魔網完成奧術公式,這需要的不止是知識和熟練,還需要強大的意志。各種極端情況下,生死攸關間該使用什麼奧術,這甚至需要一定程度的天賦才能做好。

    奧術帝國早期,奧術的實用性和奧術師的戰鬥力還是被看重的,但在數百年之後,已經高度秩序化,各色魔像和各族奴隸幾乎用之不竭的帝國社會上層,親自動手分個高下這種行為已經被視作極其低俗下賤,猶如市井潑婦互相抓扯撕咬一樣的行為,為貴族們所不齒的。直到帝國突如其來的土崩瓦解前,就連學習戰鬥型奧術都成了一種不大體面的行為,軍隊中的戰鬥法師也被視為一種比較低賤的職業,除了一些熱血上頭的年輕人進行鬥毆之外幾乎不大可能看見有法師們互相用奧術攻擊,由各種陰謀詭計妥協交換糅合起來產生的密室政治才是他們樂此不疲的舞台。

    而且隨著奧術文明的不斷發展,文明本身對奧術的反制也在不斷提升中。如果沒有任何的安全措施,沒有人願意和數十上百個能隨時施展陽炎爆之類奧術的大法師呆在一座城市,就像沒有人敢和數十個手持利刃的陌生大漢同處一間斗室中一樣。任何的條約條款也不能保證其中的某個人會不會居心叵測或者突然發瘋。所以帝國時代的每座城市和每個家族的駐地,即時的反制奧術法陣都是常規設施,曾經的奧羅由斯塔更是通過魔網直接禁絕了一切法則性破壞奧術的使用。

    這是社會文明高度發達,高度的秩序化和社會分工之後帶來的必然後果。而這也從側面造成了浮空城墜毀之後,面對蜂擁而來的異族聯軍,留在奧羅由斯塔的貴族法師們幾乎無還手之力的結果。長久以來的奢靡風氣還有對戰爭的樂觀信心導致了數以萬計的高階法師成了待宰的羔羊,雖然還有數量眾多的魔像和不少戰鬥法師,但在神明偉力對魔網的強烈震盪中他們的戰鬥力也大為受損,最終代表了大陸文明最高點的奇蹟之都化作了一片灰燼。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鑑,戰後慢慢成長起來的新一代貴族法師們雖然在理論水平和奧術資質上大大遜色於帝國時代,卻要務實許多,奧術學院中是有相當程度的實戰課程的,即便再是醉心於藝術和耽於享樂的法師也多少會學習幾個戰鬥型的奧術。但即便如此,除了極少數特殊培養的人才,還有那些從帝國時代走來經歷足夠豐富的大法師,普通法師的戰鬥力依然是不怎麼樣的。畢竟有資源晉陞到高環的法師必然有相當的地位和財富,他們同樣也用不著親身上陣打打殺殺。這似乎成了帝國奧術文明的一個怪圈,一個死結。

    但有一種法師卻沒有落入這種怪圈和死結中,那就是開拓因克雷的高地法師。

    從帝國時代開始,因克雷這塊高地就以荒涼和危險性極高的魔獸出沒而聞名。因克雷建立中最重要的一環也是驅逐和消滅各種危險的魔獸和亞人類部落,奧羅由斯塔的貴族們學習奧術是因為傳統和文化,因克雷的法師們是為了生存。這裡的奧術培養體系,煉金術和魔像技術完全地以實用為基礎,被奧羅由斯塔的貴族們嘲笑為『工匠法師』的同時確實也有著驚人的效率。高地上的開拓法師遠比軍團中的戰鬥法師們有更多更強的戰鬥經驗,出身高地的奧術師不會使用奧術來戰鬥,簡直就像是不會識字算數一樣怪異稀少。

    而一個從帝國時代就留存至今,幾乎經歷過因克雷所有重大戰役的奧術師,那絕對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對手。

    要對付這樣一個敵人,當然是需要充足的準備,安東尼大法師早已經在這水晶茶亭中安排下了額外的奧術法陣,花費的精力和時間自然是不用說,耗費的各式元素水晶和寶石也是價值上百萬奧金。當確定動手再也無法避免的時候,隨著安東尼大法師的精神觸動,那些早已佈置好的奧術法陣依次激活,周圍的世界法則開始在魔網編織出的網絡中被引動,如同演奏一曲繁複無比的交響曲般掀起各種各樣的能量潮汐。

    只是在這一切之前,就在明斯克拿出那個捲軸的同時,他手上一個巨大扳指就碎裂了,那是他同樣從帝國時代一直保存至今,作為壓箱底手段的另一個道具,篆刻在高純度能量水晶中以另類捲軸方式儲存的九環奧術,『時間靜止』。

    這個奧術激發的同時,在明斯克的眼中一切都停止了。

    這停止並不是絕對的,依然有極少數的事物還能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變化著,比如前方的視線正在微弱地發生扭曲,那是一個至少七環之上的力場奧術正在成型,安東尼大法師看似已經呆如泥塑木雕,啟動奧術法陣時冷哼一聲導致臉上抖動的波浪形肥肉正保持擴散的樣子,噴出鼻端的細微唾沫也完全停在空中,但他身上還是有一層深邃的黑色光芒正在緩緩遊走,此外還有細微的閃電如同蝸牛一樣在上面蠕動,這是八環的元素失能護盾。

    『時間靜止』並不是真正地能靜止時間。時間是不可能靜止的。這個奧術的學名其實是『局部高維摺疊態超加速』,是以短暫的空間高維摺疊來將自身的速率在原本的空間中提升到一個匪夷所思,接近於法則極限的速度。所以除了同為法則反應的奧術和光線看起來還在運動之外,其他的一切都靜止了。

    但這個奧術並沒有很多人想像的那麼強大至無所不能。摺疊加速的效果只能作用於自身,可以讓施術者的感知和思維急速提升,周圍的環境卻無法同步,這讓施術者的肉體想要發生任何動作都異常困難,在相對低速狀態下的空氣會堅硬得如同木頭,還有腳下泥土砂石的摩擦力,身周的水分蒸發等等平日間很平常的東西,都會因為維度的扭曲而變成一般人完全無法想像的強大桎梏。即便用相對應的奧術去緩和這些阻礙也是個大麻煩,甚至因為相對應的光線大大延遲,視線中的情況也會發生扭曲。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沒有奧術師會去選擇物理上的移動和攻擊行為。

    唯獨只有奧術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是不受限制的。與整個世界編織交匯的魔網在更高的維度將自己的近乎無所不能盡情展現出來,奧術成型之後的各種反應無法超越這種摺疊帶來的速度限制,但是奧術本身卻是不受影響的。所以『時間靜止』這個九環奧術的最大作用其實是給其他奧術鋪墊出更廣闊的運用環境。

    尤其是更高環的奧術。

    冷眼看著前面那幾個法則性奧術正在緩緩成型,明斯克沒有絲毫畏懼。如果是在正常狀態下這些精心準備的連環奧術法陣確實是難以對付的,但是在他手中的那個奧術面前,即便是那專門針對魔網的干擾性奧術,也不過只是一陣清風罷了。

    這種高維摺疊帶來的加速只能維持最多數十秒的時間,明斯克所有的精神力都沉浸在了手中的捲軸上。隨著龐大繁複的奧術回路逐漸構成,捲軸漸漸地化作無數光點消散。世界的法則在魔網的作用下開始震盪,一陣陣悸動從更高維度,更深邃更本源的世界深處湧動而來,以他為中心構造出一個巨大深沉的存在,將他與世界更深層次地連接在了一起。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東西瞬間充塞滿了他的精神,那是真正的力量,是掌控一切,是整個世界的感覺。

    轟隆一聲悶響,方圓數十米的地面完全地粉碎成了細小的碎石和砂礫,那是七環的力場震盪衝擊波所致,而這不過是安東尼大法師所布置的奧術中最為低階,威能最小的一個,其他更為致命更有威脅的是肉眼無法察覺的精神衝擊,專門針對魔網的混沌壓縮,這都是足以瞬間制服沒有做出專門防護的大法師的八環奧術。

    但是明斯克毫髮無損。在其他所有人眼中他並沒有絲毫的動作,只有手上的捲軸眨眼間不見了,然後就看著那幾個成型的高環法則性奧術落在自己身上,輕鬆自若得好像只是被人迎面扔了一把紙屑,連他頭臉上那些雜亂的鬚髮都沒有什麼改變。

    安東尼大法師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張胖臉上抖動出的肥肉波紋都一下被完全凍結,原本笑得就像月牙一樣的雙眼也直接瞪成了圓珠子。

    因克雷公爵的臉色則是徹底地陰沉了下來,他雖然也吃驚,卻並不太過,似乎多少有些預料到了這樣的局面。

    「這...這是...」看著不為所動的明斯克,安東尼大法師的眼睛幾乎要瞪出來,聲音也在微微顫抖。他預設下的並不只有單純的攻擊和防禦奧術,偵查性奧術也是戰鬥中必不可少的,此刻在他經過奧術輔助的視野中呈現出來的景觀,遠比用普通肉眼看到的更龐大,更恐怖。

    原本略顯龐雜而沉悶的土元素此刻好像受到了莫名的感召一樣,正在變得躁動不安,躍躍欲試,這不是幾十米幾百米的局部範疇,而是所有的。這整個碎片世界的土元素都在被一股更深層次的力量引動,元素法則正在不斷朝一個方向傾斜,彎曲,編織成一幅巨大宏偉的圖像。

    這幅場景可是連安東尼大法師都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而這一切的中心就正是站在原地不動,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過的明斯克。肉眼看起來他還是那個頭髮鬍鬚亂糟糟,穿著一身古怪皮毛的老法師,但事實上已經在魔網的力量下成為了超越物質界限,更高維度的一種存在。

    而力場的震盪衝擊也好,精神方面的攻擊也好,在這樣龐大恢弘幾乎覆蓋整個世界的法則變動面前,就如同一個攻城錘砸向了大地,能震動一下聽聽響聲就不錯了。

    「奧羅格林的次級神冠冕。」公爵鐵青著臉,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把這個奧術的名稱吐出來。他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切,更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想不到你真的把這個捲軸修補完成了...我們一直都好奇你這幾年的資金虧損是怎麼造成的,原來是用在了這個上面…...想不到你真的花費這麼大力氣來完善這個奧術。」

    「即便是不用再去狩獵的老獵人,枕頭下也絕不能少了一把鋒利的獵刀。這個道理你們這些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年輕人是不會知道的。」

    明斯克的聲音緩緩響起。分明是他在張嘴說話,但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就好像是這整個世界都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而且,老羅伯特把這個捲軸給我,大概也是希望我把心思和精神寄託放在這上面,能夠安心幫助你吧。他知道高地人除非自己手中握著足以制勝的武器,否則是永遠不會安心的。我怎麼能讓他失望呢?呵呵。要把一個殘缺的十環奧術修補完畢,這可是需要不少的精力和資源啊。」

    「這…這是『次級神冠冕』?」安東尼大法師整個臉上的肥肉都開始亂抖,溫和若定的貴族風度早已經不知道飛哪裡去了,連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像是個受驚的農夫一樣大叫。「他利用那個奧術成為一個次級神了?早...早知道我們就不該把他帶入這樣的碎片世界!他在主物質界這樣亂來,會遭到所有神殿教會的圍攻,會遭到奧術學院的制止。奧術學院的最高奧術序列也是十環的奧術,一定可以制止他的。但是現在我們要怎麼辦?我們要怎麼對付一個次級神?我們安排的那些還能有用嗎?」

    雖然奧術師從來都神靈缺乏敬畏,帝國時代更達到了研究神靈,塑造次級神的高度,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安東尼大法師才會清楚一個神靈,即便只是次級神有什麼樣的能力。作為世界法則的一部分,那幾乎已經是不可能戰勝的存在。

    「沒那麼簡單的。這個奧術只能是暫時模擬一個次級神的權柄,並不是真的讓他成為神靈。」公爵的臉色同樣鐵青,卻並不慌亂。他當然也同樣清楚這個奧術所帶來的效果。「而且成為次級神之後也有侷限,魔網的接入會受到神靈領域的干擾,他已經無法運用其他奧術了。」

    安東尼大法師的臉色卻沒見得好看多少。對於一個次級神來說,能不能運用奧術已經沒區別了,就像一隻大象也用不著去練習揮舞刀劍一樣。

    「而且神靈最大侷限是自身。化身於法則的一部分,他也必定受到法則的影響,這種狀態絕對無法持久,而且隨著他越是對自身法則的運用,他也會越受到更高層法則的不斷排斥。」

    「在這裡強行虛擬一個地元素領域的次級神。你是想和我們同歸於盡嗎?」公爵看著明斯克,指了指腳下的地面又指了指天空。天空中原本就暗淡昏沉的紅光正在漸漸變得更加暗淡,而地面上看著似乎沒有什麼異樣,但在他們的感知中卻是可以清晰察覺到重力正變得越來越大,那是這個碎片界域正在不斷朝地元素疆域靠攏的證據。

    「如果是在主物質界,你還可以暫時竊取一個現成的次級神的權柄,就算會受到神殿的譴責和通緝,會受到法則的排斥干擾,但至少暫時獲取的力量還是暫時可控的。但是在這裡,你只能順應法則之力成為一個地元素之神陰影下的新次級神,如果你還要繼續維持這個奧術,要麼就是連同這個碎片界域一起徹底被地元素疆域吞噬,要麼就是抵抗不住精神的侵染喪失自我徹底元素化。你並不是神職者,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強的法則親和度,你堅持不了多久的。」

    「…...說得對。」明斯克的反應有些木訥和遲鈍,完成這個奧術後,這種無邊無際耳目一新的感官確實有些讓他恍惚和迷失,費了些心思才將精神重新集中起來。「看來你的功課還是做的不錯的。不過我只要儘量不使用力量就可以了,我相信我能堅持到殺死你們的。」

    「去吧,我給予你權力,去殺了他們。」

    隨著明斯克的聲音,躲在不遠處的光頭法師迪塞爾腳下忽然衝出了一片宛如液體一樣的金屬,這股金屬流將他完全包裹在了其中,然後如水流一樣變形,數秒之後他就成為了一個如小山一樣高大的金屬巨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6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背叛(4)

    「這...這個是...」

    被完全包裹在金屬中的迪塞爾法師試著動了動手,然後他就看見那一隻足有五米長短,一米粗細的胳膊動了起來。那明明不是他的肢體,只是剛剛那些金屬流動塑造出來的形態,但現在感覺卻和自己的肉體沒什麼區別。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現在明明是被那股從地面噴出的金屬完全包裹住了,卻還是能清晰看到,聽到外面的景象。

    「這是43.4%的秘銀,39.5%精金,16.5%的寒鋼為主的高法則性複合金屬,活性化之後附著在你身上,和你的肢體一樣。你不用懼怕奧術攻擊,這種高法則性金屬甚至可以抵擋一定程度的虹光奧術,精神衝擊方面也不用擔心,我給予你一定的神性屬性。在這裡他們不是你的對手,你去殺了他們。」

    明斯克的聲音從四周滾滾蕩蕩地傳來,讓迪塞爾法師有些發呆。他抬頭看了看,不知什麼時候明斯克已經懸浮在了空中,雖然他看不見法則層面的變動,依然可以感覺到這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隨著明斯克話語震顫。

    而這話語的內容更是讓他頭腦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也是對魔像工藝有相當瞭解的,秘銀精金寒鋼都是極為寶貴的金屬,用以提高金屬魔像的法則性,這種比例的混合金屬正是最新研究出的最佳最強的合金比例。而這將他包裹住的至少也有數十噸,已經完全超過了整個因克雷數年的出產總和。至於金屬的活性化使用那是帝國時代都非常高端的研究領域,更不用說還有神性屬性了。

    眨眼之間,明斯克就像是隨手丟給他的這些東西已經讓他站在了大陸力量頂層,僅憑這身活性化的金屬他就可以像碾碎螞蟻一樣殺死成百上千個和他自己彷彿的高階奧術師,普通意義上的奧術對這一身高法則性的金屬沒有絲毫作用,法則性奧術的作用也會被大大削減,這讓他足以輕鬆對抗大法師。

    這就是真正神靈的威能,作為高維度法則性集合體的存在,他們反掌呼吸之間就能做到即便是奧術師也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但是這種莫大的威能並沒有能讓迪塞爾法師感到安心,這身巨大的金屬外殼反而讓他對自己所做的抉擇猶豫了起來。他朝前邁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斯克問:「那個…明斯克閣下,真的要殺了他們?那畢竟是公爵大人啊,我們是不是可以先把他制服,然後再慢慢…...」

    「殺了他們。」明斯克的聲音無悲無喜無憂無怒,平淡而不帶絲毫感情地在天地間迴蕩,那是神靈主宰一切的威嚴。

    也就在同時,金屬巨人內的迪塞爾法師立刻能感覺到周圍的金屬一下失去了之前那股和自己血脈相連血肉共融的感覺,恢復成了毫無生機的冰冷異物,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到了,巨大的痛楚和窒息還有恐懼幾乎讓他窒息。雖然這樣的狀況只持續了不到一秒,下一刻立刻又恢復成了原本的樣子,但其中包涵的意思他已經完全體會到了,他不敢再有絲毫的猶豫,邁動著巨大的步伐朝著安東尼大法師和因克雷公爵衝了過去。

    「見鬼!見鬼!這可和計畫的不一樣,這可和計畫的不一樣啊!」

    安東尼大法師原本精心炮製的一頭精緻蓬鬆充滿陽光氣息的捲髮現在已經被汗水浸透,像堆爛海藻一樣搭在頭上,胖胖的臉上的粉底也被汗水沖得一塌糊塗,眼看著那個巨大的金屬巨人朝這裡衝來,驚慌得就像是一個看著猙獰大漢衝過來的小姑娘一樣尖叫起來。

    當然他並不真的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他一邊尖叫一邊連連揮手,一道足可以把一千個彪形大漢碾成肉泥的力場衝擊波就朝那個金屬巨人衝了過去,然後他又向上一縱,用出了飛行奧術飛離地面。

    噹啷,好像是一萬個瓷盆同時砸破的刺耳聲音,金屬巨人在那力場衝擊之下也是站立不穩,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整個金屬身軀上發出一陣陣波浪一樣的震盪。不過這好像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金屬巨人又重新站繼續朝著這邊衝來。

    「見鬼!這樣都沒用?」在半空中的安東尼大法師瞪大了眼睛剛剛才驚叫了一聲,又忽然一下尖叫著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幸好公爵閃了過來將他一把拉住,才沒讓他摔在地上。

    「別用飛行術。這裡地元素法則波動太大了,重力變異會導致飛行術中的元素方程式崩潰的。」公爵拉住了安東尼大法師朝後退去,堪堪躲過了金屬巨人踩過來的一腳。咚的一下,金屬巨人足有門板大小的腳在地上卻踩出了一個寬達十餘米,深一米的大坑,坑中所有的泥土瞬間全部結晶化了。

    「這...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這個傢伙怎麼會這樣,我們的幫手…...」看了那結晶的大坑一眼,安東尼大法師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他看得出那並不只是單純的物理攻擊,還有法則層次的強烈散逸,這金屬巨人的隨手一擊就能從根本上擊碎許多防護性的奧術。他身上的那一個防護奧術倒是可以完全隔絕任何的元素傷害,但偏偏擋不住這樣暴力的攻擊。而剛才他運用的那一記力場粉碎衝擊波就已經是他目前所能用出的最有殺傷力的奧術。

    再抬頭看了眼半空上的明斯克,那看似不起眼,但就連呼吸都似乎帶動著這整個碎片界域的真神氣勢。視線中偵查性奧術反饋回來的各種數據更是讓這個養尊處優的胖子大法師幾乎要崩潰:「要...要怎麼樣才能殺死一個神靈?他...他那種法則的優先度太高了,連空間道標都被他壓制了。雖然法則傾向於地元素沒辦法去破壞空間道標,但是只要他還在那裡,我們連離開這裡都做不到啊…...我們的幫手不敢出手,肯定也是被這個奧術給嚇到了,這可是真正的神靈…...」

    「別慌,還遠不到絕望的時候。我們還有幫手,我們還有底牌…...」

    相對於安東尼大法師的驚慌,公爵雖然同樣地面色難看,卻顯得要冷靜得多。此刻他全身覆蓋著一層散發著螢光的奇異甲冑,行動間縱躍如飛,速度之快行動之敏捷完全不輸給那些有鬥氣加持的神職戰士。這是八環奧術『精神體融合甲冑』,以奧術甲冑為媒介直接用精神來操控身體,完全超脫了尋常血肉之軀的反應速度和力量。這原本是一些軍團中沒有進行肉體改造的高階奧法戰士所用的技術,這位身份尊貴的因克雷公爵現在運用得卻是嫻熟無比,就算是還拉著安東尼大法師這樣的胖子,他也靈巧得像是一隻草叢中捕獵的狸貓,閃躲之後快捷無倫地遠離那個迪塞爾法師操控的金屬巨人。

    「他修補好了那個奧術捲軸在這裡使用確實是超乎我們的預料,但我們的計畫並非無用。次級神冠冕這個奧術本身並不適合用於直接戰鬥的,他不敢直接對我們攻擊就是怕自己的精神上會出現問題...不,或者已經出現問題了,等下去,我們是有機會的…...」

    帶著安東尼大法師跑出了一段距離之後,公爵站定,嗡動著嘴唇似乎用奧術傳送了幾句話出去,不遠處正在追趕他們的那個金屬巨人似乎微微地停滯了一下,但隨後還是大踏步地朝他們追擊了過來。

    高空之上,明斯克俯瞰著下方的景象,迪塞爾法師操控的金屬巨人正像是追踩老鼠蟑螂一樣把公爵和安東尼兩位大法師追得狼狽不堪,不過目睹這些並沒有讓他感覺到高興,甚至他的注意力都沒有怎麼集中在這些上,次級神帶來的感知正讓他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在奧術師看來,神職者的那種沉醉於法則親和當中的精神狀態是極其愚昧和原始的,他們放棄自己的理智和獨立的人格,自甘屈服於概念和高維法則聚合體之下,從精神上成為那些概念的奴隸,這原本應該是那些愚昧的亞人類文化才會有的行為。奧術師則是通過魔網調動元素法則,永遠保持著高貴的理性,這從來都是奧術師們面對神職者時候自詡高貴和驕傲的源泉。

    但是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奧術師越過了魔網的阻礙,親自感受到法則的親和的時候,表現出的狀況並不比神職者們好多少。從奧術師轉而成為神職者的例子雖然很少,卻並不是沒有,甚至有奧術師驚恐地認為法則親和對於精神有一定的污染性質,奧術師沒有神職者那種循序漸進的經驗,反而更容易被這種污染擊潰自身意志。

    這種情況在『奧羅格林的次級神冠冕』這個十環奧術中尤為突出。即便施展這個奧術的都是資歷深厚的大法師,精神力和意志絕不是普通的奧術師可比,但他們感受到的也是法則性的極端境界——自身法則概念化。即便是奧術師們自己從技術的積累上創造出了這個奧術,暫時性成為神靈後的那種主管體驗也沒辦法從技術上去剖析,曾經施展過這個奧術的大法師有一半以上直接沉浸在了對於法則的全面感知中不可自拔。尤其是傾向於元素側的次級神則乾脆直接將自己徹底元素化,再也不願意恢復成人,其他的多少也從精神上出現了一些問題,甚至還有人徹底喪失了和魔網共鳴的能力。

    要修復這張捲軸,將這個奧術當作自己最後的底牌,明斯克當然對這方面有相當的研究。只可惜從帝國時代遺留下來的資料並不充足,帝國圖書館早已經隨奧羅由斯塔一起化作灰燼,即便有少數留存的私人筆記上很多地方也是語焉不詳,尤其是那些大法師們對法則概念化之後的個人感覺更是充滿了各種感性的修辭,讓明斯克看得頭痛之際也頗為不屑,在他看來那不過是那些養尊處優只知道風花雪月的平原大老爺們精神太貧乏,意志太薄弱的緣故,就像未經風雨沒什麼閱歷的少年少女才會被那些肉麻愚蠢的吟遊詩人故事給打動得不能自己一樣,他相信以自己堅毅冷硬的高地人的意志,一定可以駕馭得了這種精神上的副作用。

    只可惜情況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當這個奧術完成的瞬間,那種全新的感覺讓他驚異的時候,確實也讓他大為警惕,但發覺自身並沒有失控的跡象的時候他就慢慢放鬆了下來。他給予迪塞爾法師那個金屬巨人軀殼看似驚人,其實已經是計算出的最有效率的利用力量的方式,遠比他直接用神術去攻擊兩個早有準備的大法師要省力得多。對於法則的運用越多,則越是容易在精神上遭受法則的污染,這可是那些大法師的筆記中反覆提到的。

    不過就只是這樣的運用,依然讓他更進一步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和世界法則的親密無間。

    寬廣,平和,自信,安詳。自身與整個世界從未有如此地緊密聯繫過,就如同嬰兒在母親子宮中一樣。原來這本就是自己該處之地,該去之所。永恆之中,無始無終。

    這是某位曾經以『奧羅格林的次級神冠冕』進行實驗的大法師筆記中所留下的關於奧術體驗的語句,措辭極盡優雅華美,如同初戀少年的情書一樣滿溢著感情。當初明斯克看得幾乎要嘔吐,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確實如此,拋卻那些充滿文藝氣息的修辭,至少描繪的體驗是絲毫不差的。

    寬廣,平和,我即世界世界即我。明斯克清晰回憶起了近百年之前他還是個半野人一般十來歲的高地少年,狩獵之後赤身裸體地躺在阿納斯山頂的岩石上,聞著高地特有帶著土腥味的風,一片寂靜中看著漫天的星河璀璨。當他後來長大,明白了許多事情,學習了奧術成就了大法師,獲得了許多高地人無法想像的力量和權柄之後,卻再也無法找回那樣的感覺。

    而此刻感覺到的正是類似那種的感覺,而且更要強烈實在無數倍。次級神作為法則概念的高維聚合體本身便是世界的一部分,他的感知便是他的身軀便是他的靈魂,他能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地清晰察覺到自身與這萬星宇宙最深處的緊密相連,空靈而又充實,無限,卻又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他的記憶沒有絲毫問題,依然清晰記得之前的所有事情,記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因克雷日漸腐朽墮落的決心,記得如何下手暗害同僚,記得如何落入小羅伯特和安東尼法師的陷阱中,不得不使用這個奧術來絕地反擊。

    但是,那又如何?

    在現在這般宏大充實的感覺面前,那些東西顯得多麼地蒼白無力而可笑,就像一位歷經滄桑功成名就躊躇滿志的大人物回憶起幼時的打鬧哭泣一樣,就算歷歷在目也不值一哂。相對於這萬星宇宙的永恆運轉,這些執念,得失,並不比一隻毛蟲身上掉下的皮屑更有價值。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能將這樣的狀態維持下去…...他知道眼前的狀態是由奧術暫時帶來的權柄,不過他有辦法趁現在將自己昇華到一個也許更高的境界中去。在他的感知他的觸覺當中,土元素疆域散發出來的厚重,深邃,宏大無邊更加超過他無數倍,他只是那裡散發出來的無窮力量中暫時凝聚的一個小點,他可以趁現在徹底將自己的精神靈魂投入其中而去,縱然喪失了權柄和力量,但卻可以和那種無限宏大厚重深邃合而為一,直至無盡的永恆……

    也許是靈魂中高地人特有的那種堅毅和野性,就在他忍不住就要踏出那一步的時候,那股原本的執念掙紮著衝破了神靈感知帶來的充實感,勉強讓他恢復了原本的心智和判斷力。

    這個奧術必須盡快結束。明斯克猛然間明白了。在神靈感知傳來的陣陣感覺中,這恢復過來的理智和判斷猶如風中燭火,隨時都可能熄滅。隨著這奧術的持續,他的精神祇能在法則親和度的感覺中沉浸得越來越深。

    「十秒之內殺死他們,否則你們一起死。」

    明斯克開口,滾滾蕩蕩的聲音四面八方地壓下去,催促下面的迪塞爾法師。他現在對這個手下非常地不滿,明明駕馭著他給予的壓倒性力量,看起來卻像是一個笨人拿著木槌追打兩隻靈活的蒼蠅,這麼久也沒有絲毫的效果。偏偏他現在更加不能再度使用自身的力量,否則只能更快地朝那個無底深淵滑去,暫時就只能靠著這個手下了。

    他的催促讓下面的金屬巨人動作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其中的迪塞爾法師也頗受打擊,然後金屬巨人就重新變形了起來,好像突然變作了一團沸騰的液體。

    「對了,不要拘泥於人的形態。那些活性金屬是你的血肉,你維持人形只是本能而已,想想那些魔像的構造,想想野外那些變形怪物,最有效的殺戮形態肯定不會是人形…...」明斯克現在只能勉力維持著理智,用話語來給迪塞爾法師幫助。但他馬上又感覺到了那堆急速變化的金屬中有強烈的異樣波動,那是高環奧術引起的魔網振動。「…不用再用其他奧術道具輔助了。好好運用這些活性金屬就足夠了,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剝奪他們的重力…」

    噗的一下,那團急速蠕動的金屬猛地張開一個口子,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軟泥怪一樣將其中的迪塞爾法師給吐了出來,還是將他吐向了空中。

    明斯克漠然地看著飛向他的迪塞爾法師,這個手下現在雙眼通紅,光頭和橫肉叢生的臉上青筋暴露,滿是猙獰之色,他手中正握著一隻奧術捲軸,捲軸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階段,化作飛灰的同時上面的奧術法陣也正在引動魔網深處的法則變動。

    這應該是一個九環奧術。明斯克殘餘的理智只能憑深厚的奧術知識本能一樣地判斷出這個結果,至於這到底是什麼奧術,迪塞爾從哪裡來的這個捲軸,為什麼要對他使用,這些則已經完全無力去思考了。

    一道漆黑的光柱從迪塞爾的手中噴出,眨眼間跨越了數十米的距離貫穿了明斯克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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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背叛(五)

    漆黑的光柱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明斯克的身體,並沒有像是其他奧術一樣飛快地被世界法則所中和,而是一直貫通到不知道多遠的暗紅色高空上,在那裡留下個轉瞬即逝的黑點之後才徹底消失。

    明斯克依然凝立在半空中沒有動彈,沒有憤怒,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幾分,不過這個刺激倒是讓他的理智多少回覆了一些,他分辨出了這是九環奧術『奧能湮滅射線』,以魔網將根源法則相互湮滅產生的力量,破壞力甚至超過了以混沌元素為源的虹光系奧術。那一道漆黑光柱其實並不是光,而是法則湮滅後產生出的絕對真空,那是將世界的一部分徹底消解的力量。

    「為什麼背叛我?」明斯克低聲問。他臉上依然是無喜無悲,一片漠然。雖然胸口留下了一個碗口大的空洞,卻好像絲毫都沒有影響到他。即便是這個破壞力最為強大,幾乎無法防禦的奧術,對一個真正的次級神靈來說也不算什麼傷害,只要這個『次級神冠冕』奧術還在維持,他的存在本質就是和這整個萬星宇宙相連,肉體只不過是附屬品,這種程度的傷害最多相當於普通人在不大重要的地方上割開了一個小口子。

    「我…我不知道公爵大人會親自來…我的家人還在因克雷,我的孩子我的兄弟姐妹…如果公爵死在這裡,他們肯定活不了…早知道我就不…」

    下落中的迪塞爾臉上是一個由無奈,絕望,悲傷,後悔交織成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後悔不該背叛明斯克,還是在後悔從一開始就不該跟著明斯克一起。隨著他的下落,他的身體在地元素的侵襲下飛速結晶化,這個彆扭的表情也徹底凝固在他臉上,然後跟著他一起落在地上砸成一地的碎片。

    而旁邊不遠處,一直假裝躲閃的公爵早已經站定,一個早已經準備多時的奧術也趁著迪塞爾法師創造出來的這個難得機會飛速進行,此刻已經完成了。

    淅淅瀝瀝的雨點從天而降,落在這片大概從來就沒有接觸過水分的土地上,然後瞬間又蒸發消失不見。不過這片雨點並不是真正從天空落下的,天空依然是暗紅色的一片,沒有絲毫的雲彩,這個碎片界域也根本不會有這類的東西,這些雨點是直接從虛空中凝結出來的。

    雨點飛速地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很快化作了傾盆大雨,只是一切水分落在地上卻馬上又消失不見。這些雨點在公爵身邊的時候會自動繞開,如同有生命一樣,落在安東尼大法師身上的水滴則會直接消失不見。只不過地面上那些迪塞爾法師的水晶化了的殘骸,卻在接觸到這些雨滴的時候飛速融化消失,就像是沸水下的冰霜一樣。

    這些並不是真正的水分,而是水元素疆域中外洩出的法則之液,在法則層次上可以溶解同化絕大多數物體,可以撫平法則之間的波動。這片法則之雨可不止能融化物質,溶解生命體,連奧術和靈體都能瓦解。

    明斯克皺起了眉頭,這是他用出次級神冠冕這個奧術之後第一次表現出情緒,不過這並不是出自於他原本的理智和意志,而是出於現在這個次級神的本能。他能感覺到這個奧術對這個位面造成的法則傾斜,那些法則之雨讓原本他如臂使指的地元素法則正在變得逐漸凝滯,相比於剛才那個將他的身體轟出個透明窟窿的湮滅射線,這個對他的影響反而要大得多。

    「不自量力。」他的聲音隆隆響起。整個世界也隨之一起轟鳴,一起憤怒一起搏動,無數從虛空中凝結的雨滴又飛快地蒸發消失,這片奧術製造出的豪雨就這樣被突如其來地中止了。

    下方的公爵悶哼一聲,鼻中留出鮮血半跪於地。這一個八環奧術『溶解領域』確實已經是目前能對明斯克造成最大阻礙的奧術了,但比起神靈的力量來終究是不夠看,居然被硬生生地從法則層面被中止了,就像一個製作再精密的魔像也終究是擋不住一座山硬砸下來一樣,畢竟力量的層次完全不同。

    不過這樣也夠了。發揮出了這樣的力量,這個次級神對法則親和也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明斯克的雙眼已經化作了一片混沌,只剩最後一丁點理性的輝光還在掙紮著閃耀。

    上方完全一片暗紅色的天空中,這時候忽然亮起一抹星光。這縷星光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一點隱約可見,似乎在極遠處的地方,但是一旦出現就以極快的速度朝這裡飛掠而來,好像跨越了空間一樣在眨眼之間重重地撞在了空中的明斯克身上。

    天在動,地在搖,好像是這整個世界都被這道星光給擊中了。這一刻那暗紅色的天空上隱約出現了無數閃爍的星光,似乎在為這一道星光共鳴借力,地面晃動四處崩裂,似乎也被這一道星光給撞碎了。

    明斯克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他轉過身來直面這個偷襲者。原來這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寬袍大袖,黑髮黑眼的西方男子,他剛剛收回了擊在明斯克身上的手掌,身上旋繞的星光正在漸漸散去。

    「你…」明斯克認得這個人,這是那個西方『乾』帝國使節團的法師首領,他之前還曾經與之交過手,這奇異的能帶動星界共鳴的力量正是他的特徵。只是他完全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能出現在這裡。

    沒有空暇再去多想什麼了。明斯克能感覺到法則的親和度正在下降,這是他真正『受傷』的證據——星界帶來的法則震盪是如此的深邃,甚至直接動搖了這個碎片界域的根本,這本來就是在萬星宇宙中塵埃一般的存在,遠不如主物質界那般穩固,這導致了與這個界域聯繫緊密的他也受損。而更為可怕的是,他真正的根本,十環奧術『奧羅格林的次級神冠冕』似乎也受到了莫名的影響,原本完美運轉的奧術方程出現了凝滯。

    法則親和度的下降,讓他原本即將要完全熄滅的理性恢復了一點,但明斯克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隨之而來就是胸口那處被貫穿的巨大空洞邊緣傳來的痛楚,他還沒來得及用元素化的方式來改變這具身體的屬性,這具殘破的軀殼現在已經無法承受他的生命本質了。這在次級神狀態下無關痛癢的問題,一旦滑落下來之後就成為了難以越過的台階,而且就算越過之後,他也不知道再度面對神靈狀態下的法則感知,他還能不能保有現在迴光返照的理智。

    明斯克最後看了一眼下方的因克雷公爵。這個他從嬰兒時期就親眼看著長大的男人,原來終究還是超越了他的想像之外,如同一個最殘忍老練的荒野獵人一樣,即便精心佈置好了的層層陷阱,也還要準備上一個誰也想不到的致命殺手鐧。

    「幹得漂亮。」他最後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而看著那個偷襲自己的西方人,用出了最後一個神術。他的身軀瞬間化作了純粹的金屬,從血肉到毛髮,就像突然之間就化作了一個惟妙惟肖的金屬雕像。

    與之相對於的,是他注視的那個偷襲他的西方人也完全化作了金屬,都一起從空中掉落,砸在地上發出通通兩聲悶響。

    「這個就這樣完了?」

    大概有半分鐘的寂靜之後,安東尼大法師才開口試探著問。從這兩尊雕像落下,這片碎片界域就完全恢復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只剩下他和公爵兩人的呼吸聲。

    「嗯,完了。」公爵一直靜靜地看著那尊明斯克轉化而成的金屬雕像,這時候才開口,聲音同樣平靜。「和大多數嘗試體會次級神力量的奧術師一樣,他最後選擇了自身的徹底元素化,從肉體到靈魂。」

    「啊這真是讓人意外又不意外的結局」安東尼大法師搖搖頭,臉上的神情很古怪,有兔死狐悲的感慨,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些惘然。「幸好他最後的神術是這個,沒有打通地元素疆域把我們給一起拉進去。」

    「也許他忘記了。」公爵撇撇嘴。聲音中帶著些索然。

    「怎麼都好吧,今天真是令人心驚膽顫的一天」

    安東尼大法師徹底地鬆了一大口氣,一下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剛才短短幾分鐘之內的大起大落真是他畢生也沒有過的經驗。這種生死全操由他人之手,絕境中靠著一些運氣才挺過來的感覺可比玩弄什麼陰謀詭計的密室政治刺激太多了。他自詡還是保養得當精力過人的,這時候卻只感覺整個人如同抽空了的氣球一樣軟了下來。

    不過作為一個高貴的帝國貴族,這種大失儀態的模樣即便從自我本能上也是難以接受,安東尼大法師喘了兩口氣之後掙紮著站了起來,拍拍手用了一個專門整理儀容的奧術,臉上那些狼狽不堪的汗水,污漬立刻一掃而空,一頭海藻一樣的頭髮也重新蓬鬆舒展起來,又是那樣充滿了陽光氣息的味道了。這種奧術才是奧羅由斯塔的貴族們最常用最拿手的。

    「想不到最後還是要靠這兩個埋伏下的援軍才能險勝……」整理好了儀態和心情,安東尼大法師才有心情來回味之前的戰鬥。「我真是擔心那個叫迪塞爾的傢伙會背叛我們。那是個卑鄙的投機者,面對壓倒性的實力優勢居然還能夠按照約定的計畫偷襲他原本的主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公爵聳聳肩說:「沒什麼好奇怪的。如果來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他一定會重新倒向明斯克。但是他看到是我親自來,就知道自己再沒有任何退路。我一旦被殺,因克雷的人會馬上知道,他的家人會遭受到最殘酷的報復。說到底他只是一個短視的傢伙,跟著明斯克也好還是轉過來又想投靠我們也好,都只是臨時見風使舵去謀取些蠅頭小利而已,可沒有真正做大事的膽量和長遠規劃。」

    「哦,真是可悲。」安東尼大法師做了個很鄙視的表情。「不過恕我冒昧,這位明斯克閣下看起來也不像是非常有遠見並擅長謀劃的陰謀家,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算能瞞過您…他為家族安排後路的時候,或者是他家人那裡總會有些蹤跡可尋吧?」

    「他沒有家人,也沒有家族。」公爵面無表情地回答。

    「哦?這可真是罕見…」安東尼大法師愕然。以帝國貴族的思維,沒有家族支撐的大法師簡直就像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小孩一樣不可思議。就算因克雷的情況特殊一些,這位大法師並非出身有奧術傳承的世家,或者乾脆就是個孤兒,但功成名就之後自己繁衍出一個家族來也應該是順理成章的。

    「他的家族是因克雷高地最先依附我父親的部族,幫助我父親開創高地,結果激怒了其他幾個土著部落,藉著一次獸潮的機會把他們滅族了,還用他所有的族人作為祭品向深淵獻祭施行了血脈詛咒,讓他斷絕了延續血脈的能力。其實如果去尋求精靈的聖樹幫助,或者當時來奧羅由斯塔來找皇家奧術學院,也許是有機會解除這個詛咒的,但是那都需要相當的資源和機會,他始終跟隨著我父親沒有去。所以他一直都是寡然一身。」

    「所以也許可以這樣說,其實他真的沒有背叛因克雷。因克雷就已經是他生命的全部。只是這個時代再也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了。我會把他帶回因克雷,讓他能永遠看著那片土地。」公爵一直看著明斯克的雕像,神情看似沒有什麼波動,只是聲音中的蕭瑟之意還是難免的。

    「啊,還是來看看我們的西方朋友吧。他一直忍到最後關頭還出手,這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呢。」安東尼大法師並不想面對這種話題,轉過去看著那個也同樣完全金屬化了的西方人,嘴裡嘖嘖有聲:「聽在奧斯星城的小傢伙們來信說,他們在西海岸很是鬧騰了些不得了的事情,我還有些不信,現在看來這些西方人確實是非常有實力的。這個西方人居然能引起星界的震盪,直接對神靈的力量進行壓制,而且他之前的隱藏技能也非常奇妙,似乎也是利用了和星界的同步協調……嗯,不過現在他成了這個樣子,我們該怎麼樣向那些西方人交代?不會影響您和那些西方人的關係麼?」

    「啊,這個只能說是有點遺憾了……」

    將視線從明斯克的金屬雕像上收回,重新放在那個西方人的雕像上。公爵也只能遺憾地搖搖頭說:「這位劉聽說是使節團中最強大的戰士,現在看來也是確實如此。想辦法把他拉過來當打手絕對是正確的。我對那種神奇的西方技能也是非常地好奇……可惜看起來沒機會來請他慢慢做實驗解析了。不過無所謂,那些西方人把我需要的那些物資送來了,對我來說最大的作用就已經完成了……」

    「啊…既然如此,那不如這樣吧。」安東尼大法師的眼睛一亮。「就把這個西方人變成的雕像溶解掉用來研究吧,還有那些之前明斯克閣下召喚出的,可都是非常昂貴的合金,正好用來彌補我們這次遭受的損失,想來公爵您不會在意吧」

    「隨便你。」公爵無所謂地轉過身去。「快點收拾一下回去吧。」

    就在這個時候那尊雕像上忽然傳來了細微的破裂聲,兩人一愣之間,嗆的一下那尊雕像就破裂了開來,原來那金屬只是外面極薄的一層,內中卻依然還是那個活生生的偷襲明斯克的西方人。

    咳的一聲,那個西方人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金屬色的液體,落在地上居然發出咚的一記悶響,連地面也微微一震。這情狀看得兩人都是有些發愣,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像人會吐出這種東西來,而且更詭異的居然是還能從一個次級神的神術之下倖存下來。

    「啊…我親愛的劉,你能沒事實在是太好了!我們很擔心你呢!」一呆之後,安東尼大法師臉上立刻又浮現出那種親切祥和的笑容來,雙手張開,用發音有些怪異的西方話大聲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7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自

    當風吟秋重新回到使節團的時候,距離他帶著偽裝成女法師的阿德勒離開已經有足足八九天的時間了。從南方大草原深處返回這裡足足有近萬里的距離,途中為了避免麻煩還要躲開一些比如南方軍團的要塞之類的敏感地區,所以即便是他用力場巨手時刻不停地飛行,也是件頗耗精神和時間的事。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剛剛進了營地,聽到了士兵傳去消息匆匆趕來的陳參將卻極為不滿,那張被刀疤傷痕扯得扭曲了的臉上東一塊埋怨西一塊焦躁,眼珠子一隻盯著他一隻盯著旁邊的地下。

    「風先生,你這些天是跑到哪裡去了?怎的直到這時候才回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使節團的境況不妙,怎的還和那歐羅女子一去數日蹤影全無?就算有什麼不方便在這裡擺弄的,你們三四天最多五六天也就夠了吧?怎得弄到這麼久?現在發生這許多事情,使節團從上到下都是一團糟了!」

    風吟秋倒是一時間不好回答。在那碎片界域中還有大草原上發生的事情幾句話也說不清。他只能問:「又發生了什麼?難道是那老法師又來襲擊了?不是還有劉道長在麼?」

    「那什麼老法師倒是沒來…...只是劉道長都身受重傷了,那邊因克雷也來了人,把李大人又氣得暈了過去。」

    「什麼?劉道長身受重傷了?」風吟秋這才是真正的大吃一驚。

    直到到了劉玄應的帳篷中,風吟秋看到劉玄應並沒有臥床不起奄奄一息,還能行止如常地面帶笑容和他打招呼,才松了一口氣。但他旋即就能感覺到劉玄應的面色之中似乎帶著一絲不正常的銀灰色,整個人氣息當中也帶著一股肅殺冷硬的味道。

    「劉道長,你這是…...被先天庚金煞氣侵染了?怎會有如此精純的先天庚金煞氣?」風吟秋看了這情況也是極為愕然。似劉玄應這樣修為精深的道門先天高手,一般來說無論是何等的劇毒和煞氣,只要一時間不能令他們重傷致死,便會被他們以溝通天地的內息吐納漸漸化去,而劉玄應現在看起來卻像是被這股庚金煞氣給完全浸透。這應該還是劉玄應修為極高,玄天星罡奧妙無窮才能支撐得住,否則整個人都應該早就化作一尊鋼鐵雕像了。

    「咳咳,此事說來話長…...也虧得風先生你能及時趕回來,否則如今眼前的這些麻煩還真不知道如何收拾了...」劉玄應一開口說話就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空氣中也瀰漫著金屬鏽蝕的味道。

    「風先生,您好。劉大師,這些是沐女士給您采的草藥熬製的藥水。」大臉少年安傑洛端著茶水走了進來。這個歐羅貴族少年如今還真有幾分劉玄應的弟子的自覺,居然知道端茶送水,大概當法術學徒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沐姑娘回來了?」風吟秋問。

    劉玄應接過草藥一飲而盡,等安傑洛出去之後說:「是這樣…前幾日間沐道友忽然自己悄悄回來了,原來她和那位莫女士一起被那偷襲我們的老法師擄了去,留下的那一個莫女士是用法術偽裝而成的贋品…...風先生你一去這幾日,便是在和那假冒的法師周旋是吧?」

    「是。原來沐姑娘沒事,那就好。不過我那邊的事情說來話長,還是劉道長說說你是如何受了這麼重的傷的吧?」

    「是這樣...據沐道友所說,那因克雷的老法師其實早有謀逆之心,這才來盜取我們送給因克雷公爵的禮品。她和莫姑娘用言語策反了那老法師的一個手下,又居中斡旋讓因克雷的人來清理門戶,恰巧他們聯繫上的又是自西海岸一路對我們頗有幫助的安東尼家族之人,就請貧道前去相助…...」

    「這兩女人還真是能折騰…...」風吟秋也不禁訝異。在他眼中無論沐沁沂也好還是女法師也好,都是腦袋不怎麼夠用的,卻能在被捕的絕境中策反敵人還斡旋組織拉來因克雷的幫手,實在是讓人大出意料。

    「能幫因克雷那邊清理叛逆,一勞永逸地解決隱患,貧道自然欣然前往,那安東尼家族原來設計了通往一個類似於小千世界的絕境,貧道就前去埋伏其中,等著他們將人引來….結果…….」

    劉玄應將當時在碎片界域中所發生的一切都詳細道來,雖然他並不懂歐羅語,離得也是極遠,但刻意留心之下還是基本上將一切都收入眼中,只是對幾人之間的關係不甚了了。

    「…...這歐羅奧術果然為術器通天之道,居然奪天地之造化強塑真靈之身,不過自身境界未到終是不成正果,貧道看那老法師自身精神根本承受不起天地意志的沖刷,最多不過片刻之間就要身死魂消。只是怕他臨死之前拖安東尼家主和因克雷那法師一同殉葬,當時又是難得的良機,貧道便以『星河玄牝』全力一擊震破他法術,只是最後還是受了那老法師的臨死反撲,受這真靈的庚金之氣所侵。」

    「居然還能如此…...若是有機會能再讓風某見識一下那奧術就好了……」風吟秋聽了也不禁嘆息。「這庚金之氣雖然是來自天地真靈,精純無比,不過那臨時強造的真靈已然隕落,已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以劉道長的玄天元氣和九天星罡應該能對付吧?」

    「不錯,只是這先天五行之氣太過精純,得慢慢靠著水磨功夫磨下去。少則也要一兩年,多則七八年也不一定…...高文俠士前往奧羅由斯塔用守護之手的渠道詢問有沒有解決辦法,不過這可是真靈之力,照他們歐羅的說法是和他們守護之手相應的次級神的手段,大概也難以驅散。」劉玄應搖頭嘆息,又咳嗽了兩聲。「只是現在卻又有了新的變故,那因克雷遣來了正式使者,說是那些被盜的回賜禮品他們已經收到了,所以就不用麻煩我們再前去因克雷了。李大人原本剛剛將養好了兩天,聞訊之下頓時又被氣得一病不起了。現在這使節團上下人心浮動,大家都是不知所措啊。」

    「原來還有這等事?」風吟秋恍然。他就奇怪看這使節團中的氣氛有些不大對頭,幾乎人人都是神色恍惚焦躁,連頗見過世面沉得住氣的陳參將也是那樣。如果說劉玄應受傷只是讓他們惶恐不安,這因克雷的來訊就是徹底打散了他們的心氣。

    「而且據貧道所觀,那些因克雷人也好,那安東尼家主也好,實在都難說是什麼好人。若不是他們知道貧道聽不懂他們的歐羅語,又顧忌貧道還有幾分還手之力,說不定便要將貧道留在那小千世界中殺人滅口。那安東尼家族之人後來倒是送來了幾萬金幣和些許物資,說是感謝貧道出手相助他們,還說以後還有機會請貧道前去交流一二。據陳將軍和沐道友說,他們倒是在打探貧道和風先生你的情況,大概是想撇開使節團單獨請我們和他們合作。」

    「嘿嘿,這些歐羅貴族的德行…...」風吟秋搖頭冷笑。不過這也不算奇怪,這些奧術師不是神職者,沒有信仰便沒有底限和操守,個人之間還能有交情,家族組織之間的關係就純粹是利益衡量了,神州的世家幫派之間也是如此。使節團沒了禮物,最有實力的劉玄應重傷,自己則一時不知所蹤,能被人正眼相看才怪了。

    「到底該如何應對,風先生你還是去見見李大人吧。」劉玄應又是長嘆一口氣,帳篷中的鐵鏽氣息越發地濃厚了。「此事貧道也是無能為力。若不能好好應對,這使節團也就徹底人心散亂了。我們的船還在奧斯星城港口中,能不能修好還是未知之數,聽聞那混沌元磁風暴越來越強烈,這如今去又無處可去,回也無路可回,難道讓我們這數百人在這異域大陸當一群流民不成?」

    風吟秋再去看到李文敏的時候,這位回賜使大人倒真的是一副氣息奄奄,面如金紙,彷彿稍有不慎就要一口氣接不上來一命嗚呼的樣子。看到風吟秋來了,還要掙紮著坐起來,風吟秋連忙上前讓他躺好。

    「風先生,不管如何你回來就好。本官無能,本官無能…...那些歐羅蠻夷實在是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啊…...」

    自從回想起了風吟秋的不凡來歷之後,李大人對風吟秋的態度就完全變了個樣,親熱恭敬呵護兼而有之,說是當成長輩一般也不為過,現在這絕境之中看了他簡直就像是看見了心中支柱,之前的委屈憋悶一下全部爆發出來,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風吟秋也略微尷尬。以前這李大人顢頇自大的時候他自然可以完全無視,現在這一切讓他做主的模樣反而有些不忍了。

    「那些因克雷的蠻夷居然視我天朝上邦如無物,先是傷人強奪禮物,然後又讓我等自行打道回府。難道當我們這上邦使節是腳伕跑腿的嗎?若是在我神州,本官縱是血灑金鑾殿,也要請陛下發兵將這些無禮蠻夷盡數殺絕…...」

    風吟秋也明白,雖然這位李大人向來妄自尊大不知道天高地厚,但這次的怨氣卻是有道理的。這使節團畢竟是代表了神州王朝,不是腳伕信使,就算沒保住那些禮品是自家的責任,因克雷也絕不能派人打個招呼就算了,這是完全將神州大乾沒放在眼中。就算是風吟秋自己聽了之後心中也有些惱火。

    而且也就如劉玄應所說,使節團如今已是後退無路,總不能就因為因克雷那邊的一句話就變作了流民。他這使節團參贊一職可是用來和那些歐羅貴族打交道用的,否則也是大有不便。

    「李大人請放心,這些歐羅蠻夷都是這副德性,畏威而不懷德。如我們之前在西海岸一樣,不展示幾分霹靂手段他們便不知道天高地厚。」風吟秋沒有含糊,於情於理這事情也要攬到自己身上來。「劉道長有傷在身,稍後風某就去聯繫仁愛之劍,定要向那些因克雷法師討回一個公道。」

    「一切都有勞風先生了,一切都有勞風先生了。」病榻上的李大人當真是感激涕零。「本官待回神州述職,定要向皇上稟明風先生的功勞,這一路上都是多虧了風先生啊......」

    「對了。那張家老丈對此事可有什麼說法?」風吟秋忽然想起那個城府頗深,大滑似忠的張老頭。

    「牧齋先生聽聞此事之後也是勃然大怒。不過他倒是寬慰本官說那因克雷的人本就是不通禮儀的蠻夷,連這歐羅蠻夷中都對其極為鄙視,他就先去那歐羅舊都聯繫相熟之人,共同聲討這因克雷人背信棄義之舉。他還說以風先生必定不日便能歸來,劉道長也能康復,到時候定能讓那些因克雷之人追悔莫及......如此看來,牧齋先生的眼光確實要比本官長遠一些,只是本官實在是受不得那些蠻夷的無禮...」

    「嘿,這老丈......」風吟秋微微搖頭。這老頭果然一如既往的奸猾,好聽的先說在面上,人卻是一溜煙地先跑了,大概等個合適的機會才會跳出來現身。

    「對了,風先生剛才說聯繫那位仁愛之劍?你現在能找到他了嗎?牧齋先生也是向來對他大為推崇的。上次那些歐羅夷教居然冤枉他是邪魔附體,當真是豈有此理。好在清者自清,他現在既然已是一身清白,恰逢劉道長身受重傷,本官便欲請他為我軍任精忠驍勇大義士輔佐風先生,不知道風先生意下如何?」

    「嗯?這個......我問問他再說吧。」

    這時候,奧羅由斯塔中,仁愛之劍也回到了第三大道的水晶之都。他和風吟秋還有阿德勒法師是一同從南方大草原那邊一路飛回來,但到了這奧羅由斯塔卻都是各有各的去處,約定好聯絡方式之後就分開了。

    不過和那兩人有些不同的是,他現在身後正跟著一個滿頭金發的英俊青年。

    「哦哦,雖然這些都是幾乎沒有元素波動的最低等煉金水晶,但如此多的數量累積為一個建築,這還真是奢華啊。而且這周圍的建築都是如此......花費如此多的資源在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上......不過這大概也正是奧羅由斯塔的獨特之處吧?」

    金發青年看著水晶之都的華美外觀發出嘖嘖有聲的驚嘆,不遠處,門口迎賓的那些女孩正看著他竊竊私語,興奮驚嘆之情一點也不遜色於他看著這建築。雖然這個青年身上只穿著一身簡單粗陋的皮衣,但那一頭披散的金發還有輪廓分明俊朗之極的相貌,挺拔健壯的身姿,簡直就是絕大多數女性本能中對男性的完美幻想,尤其是他雖然臉上是好奇的表情,神態卻絲毫不顯卑下,衣衫襤褸行走在奧羅由斯塔最繁華的地段,卻像是沒注意打扮修飾的皇子觀看鄉下財主的新奇把戲一樣,淡然自若中隱含著彷彿天生便卓爾不群的高傲氣質,更是容易讓年輕女性在滿足本能幻想之餘更有深層次的浮想聯翩,相輔相成之下當然令這些女郎難以自已。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和你們簽下那什麼契約的不是那個因克雷的法師嗎?」仁愛之劍白了這青年一眼,伸手在懷裡一掏一扔,數十枚奧金就飛了出去,紛紛落在那些迎賓女郎的衣衫縫隙裡,引得她們尖叫陣陣,但即便是如此她們的眼神和注意力都沒怎麼離開那金發青年。於是仁愛之劍臉上的不滿之色更是濃了,怪叫:「你這也太誇張了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長得比金子還惹人喜歡的人。」

    「這個身軀是八級生命神術依照血脈之力鑄就的,有元素雷鳥本身的強大生命力,可是將一切能優化的都做到了極致,吸引這些異性的注意是正常的。」青年淡淡回答。他就那個從風元素碎片界域中歸來,附身在元素雷鳥身上又轉化為人的神職者菲爾。

    「我是說,你為什麼要單單跟著我?」仁愛之劍轉身過來瞪著這個不知道本體到底是什麼的英俊男子。

    「我第一次來奧羅由斯塔這種地方,總要跟著一個人吧。你雖然沒簽訂契約,不過不也是口頭答應了要幫忙的嗎?」菲爾倒是回答得氣定神閒。

    「那為什麼是我?不是那個答應了給你們做牛做馬的因克雷法師,不是那個從名字上就和你更契合的風?總不可能是感受到了我身軀一震散發出來的強大非凡魅力,就心悅誠服地跑過來要跟著我做個小弟吧?」

    「...不準確,不過也有些類似。」菲爾側頭想了想,居然點頭承認了。

    「什麼?」這下輪到仁愛之劍震驚了。「還真有這種事情?」

    「真的要我解釋的話,應該說我感覺到世界之風似乎在你這裡有了一種奇妙的變化。」

    「什麼意思?」

    「風的本質,就是世界的流動。在元素疆域的經歷,還有和一隻高階元素生物的混合讓我對風的感知大大提升了。我現在隱約能感覺出世界的流向,這原本是頂尖大德魯伊們才能擁有的能力。我能感覺到世界之風在吹過你身邊的時候彷彿有奇異的變化,這讓我覺得很有趣。而且你這個人也比其他那兩個人有趣多了,所以我想跟著你看看。」菲爾攤攤手,做了個無辜的表情,引得不遠處注視著他的幾個迎賓少女們又是一陣尖叫。「我不會妨礙你什麼的。其實對於那個獸人酋長給你們的任務我也並不怎麼在意……至少短期內是如此。從短時間內來說,我個人的目標只是想來這個人類社會體驗一下母親曾經給我講述過的真正作為人類的文明生活。跟著你應該可以看到體驗到很多很奇妙的東西。」

    「……原來德魯伊的終極技能是神棍感知嗎?」仁愛之劍頗有些無語。但他也知道強要攆走這個跟屁蟲很有些困難,雖然現在已經是人身形態,但依然可以感覺到在這個金發青年身邊的風元素是如何地活躍和靈動,單論實力也許並不弱於元素雷鳥形態下多少,可不是揮揮手就能打發的,甚至就算是他想要甩脫可能也辦不到。而且之前確實答應了要協助這傢伙來奧羅由斯塔活動,這時候也不好翻臉不認,只能點點頭,指著他說:「那好,那你就是我新收的手下了。我不會強行命令你去做什麼,不過你也最好不要妨礙我。」

    「我儘量。」金發青年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總之最好這樣。」仁愛之劍冷哼一聲,轉頭走進了水晶之都。不過走了幾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轉身過來問:「你說你能感覺到世界之風的流動,那其他人的情況是怎麼樣的你也能感覺到了?」

    「能,不過大多平凡無奇,乏善可陳。他們本身就只是世界之風的一部分,隨波逐流而已。」菲爾隨口回答。他左右打量著大廳中的奢華佈置,這時候還不到適合娛樂的晚間時分,大廳中往來的人極少,只有寥寥幾個注意到他這個衣著打扮和這裡完全不合的人。

    「那我那個叫做風的朋友呢?」

    菲爾四處觀望的眼光一下就收了回來,落到仁愛之劍的臉上,淡淡問:「原來如此,你也看見了嗎?」

    「我什麼都看不見,但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才問你。」

    這時候,遠處的一位侍者首領走了過來,對著兩人很有禮貌地說:「這位先生的服飾實在不適合出現在我們這個地方,能不能請問……」

    「什麼都別問,滾開。」仁愛之劍看都沒看這人一眼,隨手一彈,一張晶石雕刻的銘牌就在他眼前轉了一圈。

    「是的。那請您盡情享受我們的設施,有什麼需要的請通知我們。」侍者首領立刻更加有禮貌地退開了,那張可是最尊貴的客人才能擁有的身份認證卡牌。至於那個英俊年輕人身上的簡陋服飾,也許是客人的特殊愛好,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比這更古怪十倍百倍的服飾愛好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說說吧,你看到的世界之風是怎麼樣的?」仁愛之劍繼續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菲爾想了想,才說。「勉強要形容的話他身邊似乎是一個巨大的風洞,又好像是世界隨時都可能以他為中心塌陷進去。這是我在任何人身上也看不到的景象……」

    「是這樣?」仁愛之劍額頭上那兩道粗大的掃帚眉毛也皺在了一起,若有所思。

    「看起來你確實是知道些什麼,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不,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仁愛之劍眼睛一瞪,斷然拒絕,然後轉過身朝裡面走去。「好了,作為獎勵,手下一號你就儘管跟著來吧。從這一點上來說你的眼光沒有問題。跟著我你可以確實可以見識到許多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大場面,體驗到許多人畢生也嘗不到一點的人生真諦。」

    同時,因克雷在奧羅由斯塔的別墅中,阿德勒大法師也見到了因克雷公爵。

    「內馬?你還活著?」公爵也被突然出現的這個亡友嚇了一大跳。

    「羅伯特,我沒想到你會親自過來,還是這麼快的時間。」阿德勒苦笑。他當然不會直接一頭就扎回到這裡來,而是事先在外先用奧術悄悄聯絡了自己屬下的奧術師,原本是想著探明情況之後就去邀請風吟秋和仁愛之劍過來一起對付明斯克的,哪裡知道得來的消息則是因克雷公爵親臨,明斯克大法師則已『悄悄返回因克雷了』。

    最上層之間的爭鬥,尤其是關係到根本信念的那種不死不休的爭鬥,在徹底挑明之前是不會輕易讓下面的人知道了,人心的分崩離析對於一個組織來說才是最致命的。所以就算明斯克算計阿德勒,對其他隨同來的幾位因克雷法師也只是說他有要事離開。

    「發生了一些事情,能夠從全無道標的碎片界域中返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把我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光了。」阿德勒苦笑。「你是看到了我用定序術發出的消息而趕過來的吧,那麼現在明斯克閣下……」

    「他已經死了。」公爵淡淡回答。隨即他又忍不住露出點惱怒之色,看著阿德勒:「內馬,我很高興你還活著,小托馬斯他們一定也很高興。但是我不得不說你實在太莽撞了太幼稚了,你那樣試探,是在直接逼迫明斯克做出過激反應。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你如果能再忍一忍,我們完全有可能做出更好的解決方法,至少不用這麼危險。」

    「這個……」阿德勒的臉也漲紅了。他雖然身為大法師,頭腦絕對不笨,但對於這些政治上的事情還是完全的門外漢。

    「…好吧,幸好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活著就好。」公爵也意興索然地擺了擺手。「那些西方人送來的東西我也拿到手了。我檢查了一下,雖然還有些缺失,不過勉強也可以讓我們的計畫繼續推行下去了。你準備一下,我們盡快把奧羅由斯塔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就返回因克雷吧。」

    「嗯……那『乾』帝國使節團怎麼辦?」阿德勒問。

    「我已經派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回去了。作為感激,我準備給他們提供一筆返程資金和獎勵。」公爵回答。「明斯克有一件事做得沒錯,他封鎖了這個使節團的消息。我可不希望我們內部再出現什麼分歧了,就算再小的也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8:07
第一百七十七章 許願術

    「你這麼長時間蹤影全無,一重新出現就帶了個陌生人來我這裡,是什麼意思?穿著這樣一聲野蠻人的皮衣到水晶之都來,你是覺得我這裡還不夠顯眼嗎?」

    水晶之都的秘密貴賓房間內,從陰影中突然現身的夜影有些沒好氣地看著沙發中的仁愛之劍,還有旁邊一臉無所謂地吃著茶几上零食的金發青年。金發青年也頗為好奇地看著這個突如其來就出現在那裡的古怪女人。

    「不要介意,這位是我新收的手下德魯伊菲爾,絕對忠誠,絕對能幹。只是他從小生活在蠻荒之地,所以我特意帶他來這種花花世界開開眼界。如果你對他的穿著打扮不滿意,不妨送一套合稱的給他吧。而且我已經幫你們做了這麼多工作,是不是應該把我們事先商量好的奧術資料和資源給我呢?」

    「沒有問題。不過你到底要什麼類型的資料和資源?」夜影在菲爾的對面坐了下來,她似乎也對這個怪異而異常英俊的金發青年有些興趣,一雙修長的大腿翹了起來,緊身衣下宛如雕塑一般完美曲線的身軀盡情展露著,只有頭臉一直隱藏在那片似乎永遠不變的黑暗中。

    仁愛之劍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嗯…我需要讓高階神職者成為大法師的奧術資料。不是神職者重新開始轉化為奧術師,而是在保有神職者本質的情況下成為大法師。」

    夜影正拿起一杯果汁飲料在輕嘬,聽了這話似乎是噴了一些出來,只不過都在那片黑暗中看不清。她頓了頓,用有些好笑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反問:「這怎麼可能?你有點奧術常識好嗎?你這要求就好像要烏龜長出翅膀來一樣異想天開。」

    「奧術師不都是自稱奧術是萬能的嗎?死靈系的改造把烏龜青蛙都裝上翅膀也不是什麼難事吧?」仁愛之劍則是不以為然,連連搖頭說。「不要讓貧窮和狹隘的眼光限制了你的想像力。不是有個什麼什麼大法師說過嗎,想像力比知識更重要。你努力展開想像力,想一想有沒有能牽扯到這方面的任何資料,如果你自己想不出來的話那就去回去問問你的上司和其他人吧。」

    「問誰也沒用。這不是想像力,這是胡思亂想。神職者和奧術師從本質上就已經有了不同,也許無知的平民看來神術和奧術都是一樣的能發光發熱製造各種奇怪的景象和效果,但從本質上已經有了根本不同,奧術是依託施法網絡按照既定的程式編排法則,依照各種方式的編織造就出幾乎無限的延展性,神術是直接溝通高維聚合體,原始而直接,從本質上來說力量比奧術更大,但是神靈這種高維聚合體的本質也注定了他們的能力更狹隘。他們的力量體系都完全不一樣,是完全兩種不同的存在。如果說在初級階段,神職者還有可能學會一些低級奧術的話,高級階段就完全不可能了。高階神職者的精神越來越傾向於神靈,大法師的精神則是於魔網融合。這就像從兩個人從同一個地方出發去兩個不同的村子一樣,剛開始的時候還能互相說話互相看到,但隨著越走越遠聯繫就越困難,而當他們分別走入自己的目標之後那就更是不可能互相接觸到了。你說要求在保有高階神職者本質的同時又要成為大法師,這簡直是要同時存在於兩個村子中,根本不可能。」

    「這也不一定啊。」一旁剝著松子的金發青年忽然開口。「你不就是用奧術的方式來駕馭神術的麼?而且就算是黑夜女士的大祭司,對陰影法則運用也遠沒有你這樣嫻熟的。」

    夜影像只被人戳中要害的野貓一樣蹦了起來,原本只籠罩在她頭臉處的黑暗瞬間擴大瀰漫開將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漂浮了起來,好像一隻隨時要擇人而噬的陰影怪物。

    「什麼?真的?」這邊的仁愛之劍眼睛一亮,看向菲爾。「我就奇怪她明明是一個神職者,為什麼能帶領一群奧術師做這些事。看來你們德魯伊的神棍感知還真是厲害啊。」

    「這不是什麼神棍感知,一看就知道了吧。她明明運用的是黑夜女士的權柄,但卻絲毫沒有一個夜女士信徒的自律,大大方方地在我們面前展露自己的存在,偏偏又把臉遮擋起來。而且我能感覺出她運用力量的時候並沒有向夜女士祈禱,還在這裡和你大談奧術,這不是很自然的推斷麼……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麼辦到的,不過帝國時代末期的奧術研究潮流就是如何利用和操控神靈的力量…」

    「哈哈,聽到了吧?我這個窮鄉僻壤出來的鄉巴佬手下都能一眼看破,舉一反三,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那你馬上去把我的要求給你的上司反映一下,讓他們來想想辦法。」

    漂浮在半空,隱沒在黑暗中的夜影無言以對。這兩個人就好像完全沒看到她劍拔弩張的模樣似的,一個還是在那裡不緊不慢地吃著松子,還好像閒得無聊一樣把松子殼摺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一個還得意洋洋地對她指手畫腳。

    然後夜影也洩了氣一樣從半空中慢慢落了下來,籠罩全身的漆黑也收縮回了頭臉之間。雖然被這個古怪的年輕德魯伊一口說出了她身上的最大秘密,不過他們兩人應該並不知道這其中包含的深層意思,現在看來應該還是可以合作的對象。

    真正讓她洩氣的是,她忽然發現就算她真要動起手來也沒有半分的勝算。仁愛之劍不用說,這個能一眼看穿她的力量來源的德魯伊似乎也不是她能對付的,她雖然不是真的神職者,但是所擁有的力量卻還要勝過許多神職者,她能感受得到這個德魯伊周圍的風元素似乎有了生命一般,這是真正的大德魯伊才能有的元素和生命共振形態。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背後組織真的就無法對付這兩個人。組織的力量在奧羅由斯塔其實非常龐大,但運用上有許多掣肘和不便,她的身份微妙,但是實際權力不高,想要調動能對付這兩個人的力量實在是遠超她的能力,就連這個水晶之都的情報據點在組織內來說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地方,才丟給她做主。

    何況這兩人說不定還是她現在所能動用的最大戰力了。看看這兩個怪異傢伙還完全是一副沒事的輕鬆模樣,她洩氣之餘心中又有一股悶火燒了起來,一屁股坐下來重新拿起一杯果汁悶頭猛喝。隨著心中的火氣被果汁的涼意澆熄了些,一些想法也慢慢冒了出來,她轉而看著仁愛之劍,用點幸災樂禍的語氣說:「好吧,你說的也沒錯。我想到了一個可能。」

    「哦?」仁愛之劍的眼睛也是立刻一亮,拍掌。「你看,這不就是了。冷靜下來放飛想像力,你的智商就能重返高地。」

    「許願術。聽說過嗎?」夜影淡淡說。「用這個奧術,也許可以辦到你所說的事情。」

    「沒有......」仁愛之劍老實搖頭,對這個名詞顯得有些愕然。「而且怎麼會有這麼不...奧術的奧術名字?難道奧術不是邏輯嚴密,嚴格按照既定方程式運轉的麼?怎麼還有這麼巫術氣息濃郁的名字?」

    「那是定序型奧術的終極形式。」一邊吃光了松子,開始剝花生的菲爾說。

    夜影好像呆住了,雖然看不出的她的神情,但她就是那樣端著一個喝空了的杯子完全不動彈。仁愛之劍也是頗為驚訝:「嘿,你居然知道?連我這個一直以來苦心學習奧術的天才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你一個德魯伊卻知道?」

    「因為我有一個奧術師母親。」菲爾一笑,露出白玉般的一排牙齒。

    「那麼那到底是什麼?」

    「...還是讓這位女士給你解釋吧,其實我也只是單純地知道個概念而已...」

    「...好吧...」夜影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金發青年的身上挪開,重新放在仁愛之劍身上。「那麼定序術你應該是知道的。」

    「這個當然。」仁愛之劍點頭。「設定一定的條件來觸發其他奧術的奧術。」

    「在你目前所能接觸和學習到的奧術中,看起來這就是這樣。」夜影點頭。「不過那些設定機械式條件的次級定序觸發術,只是姑且冠以那個名稱的低級仿製品。真正的定序術至少也要是七環之上的法則性奧術,因為它的核心是『概念化法則』和『因果序』,這可是和對神靈的研究並稱為最高端的兩個奧術領域。次級定序術設定的條件只能是『受到衝擊』『體表感知溫度達到一百度以上』這樣機械性的條件,但真正定序術就可以是『受到惡意攻擊』『受到火焰攻擊』這樣的概念化條件,而防止一些意外觸發。這看似一樣,但本質卻是完全不同的。定序術的環術越高,所能設定的條件就越複雜,而當這種對概念和因果的推演計算積累到更高層次以後,就可以開始進行一些反向的操作,這就是許願術。」

    仁愛之劍點點頭表示明白:「不再是被動地接觸因果和概念,開始主動地去梳理利用嗎?倒還真是奧術師的風格。」

    「因為涉及『因果序』,這是公認的最為神秘也最為強大的奧術。最低級的次級許願術也是九環,傳說中的大許願術是十一環。但這也是唯一無法準確預測結果的奧術,因為使用者和使用願望的不同,通過因果序和概唸法則反饋回來的結果也不同,其中的反饋機制非常地複雜,即便是專門研究定序奧術的大法師也無法準確判斷。理論上,這是可以達成任何願望的奇蹟術,但也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曾經有一個落魄的世家子弟拼盡家財換取了一個九環的許願術,希望得到一個成為奧術天才的機會,結果奧術造就出了一瓶神奇的煉金藥劑,他喝下之後真的從此在奧術學習上一日千里,還機緣巧合結識了一位皇子受到皇室的重用,最後立下大功勞真的振興了家族。但更多的是像許願獲得永恆生命的奧術師直接成為了一尊沒有了意識的肉身魔像,許願獲得某個女人的芳心結果是自己為那個女人擋住了來自敵對家族的致命刺殺,只能臨死前看著那個女人為他留了幾滴眼淚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結果……但無論如何,你所許下的願望肯定會得到一定程度的反饋,所以這個奧術是一定有效的。而且我們組織中確實還存在這樣的奧術捲軸,如何,你要不要試試看呢?」

    「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仁愛之劍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種完全無法預測結果的東西,好像是給走投無路的賭徒準備的。

    「其實這東西沒那麼複雜的,我建議你可以試試看。」一旁的菲爾又開口了。

    「這又是你母親教你的?」仁愛之劍瞥了一眼。

    夜影也忍不住詫異出聲:「這位菲爾先生,你的母親看來很了不起啊。能對因果序有相當的認識和見解,這可是最頂尖的奧術領域。看你那一頭閃耀的金發,請問你是出身自哪一個悠久高貴的家族……」

    「不,關於這個奧術我母親也只是和我提起過而已,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菲爾淡淡回答。「只是如今我作為德魯伊,看待這個的視角和你們不一樣。這個奧術在你們奧術師的眼中是魔網引動各種概唸法則在因果序的洪流中不斷反饋,複雜得需要幾百個大法師運用奧術序列來記錄和研究,但是在我來看很簡單,這奧術的本質就是擾亂世界之風,使其按照施術者自身的意願發生一定的偏斜。不管那些結果看起來怎麼千奇百怪,本質上都是世界之風被擾亂後的亂流的具現化,世界之風偏斜的總量應該是一定的……」

    「請等一等…你所說的世界之風是什麼?」夜影示意無法理解這些神職者的詞彙。「…命運。用你方便理解的話來說就是這個。」

    「這不過是神棍們蠱惑人心的無稽之談罷了。」夜影嗤笑了一下。「哪裡會有什麼神秘力量預先注定一切無法更改的事情?」

    「並不是注定一切無法更改,而是這個世界本身的流動是有一定的傾向性和規律的,就如同四季交替一樣。奧術師總是習慣把一切都依託魔網,放在技術層面剖析事物,卻不知道那狹隘的視界是永遠無法看到世界的真相。其實『因果序』這個概念其實就說明奧術師也知道了事物本身有超乎常理的更深層次的聯繫,但是他們總是想把一切在魔網中揉成細碎來逐步認知,卻不知道這就像把人切碎了來分析這個人的性格和氣質一樣完全是南轅北轍的事情……」

    「對不起,我對和神職者辯論毫無興趣。」夜影率先擺了擺手,拿起旁邊的果汁。「你們繼續討論吧。」

    「……對不起,倒是我習慣了。」菲爾也很有風度地聳聳肩,重新回到原來的話題上。「…總的來說,這個奧術應該是不會造成世界之風本質上的改變,只是有一定程度的偏斜。比如像是那個乞求成為奧術天才的法師,其實就算不喝下那瓶藥水,他的奧術成績大概也不會差,關鍵是他後來應該也依然會被皇室看重成為一個大人物,那瓶藥水起到的作用應該只是錦上添花。而那個變作肉身魔像的奧術師,原本的壽命應該也已經快走到了盡頭,所以反饋回來的效果就是單純地延伸他肉體的生命,吹拂過他身上的世界之風依然是停止了。」

    「那照你這樣說這奧術其實就是個廢物。」仁愛之劍眼睛一瞪。

    「不,應該依然會有一定程度的偏斜和亂流。我覺得如果掌握好許願的範疇和技巧,改變風向不可能,但能造成一個小範圍的助益亂流還是可以的。比如你所要求的那個神職者的同時能成為大法師,那是不可能真的做到,但是讓世界之風幫你創造出一個另闢蹊徑的方法,不管是奧術還是神術還是魔像藥劑什麼的,做到一小部分也許是有可能的。」

    聽了這話,仁愛之劍眼珠子轉了起來,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菲爾看了又忍不住一笑,問:「你問這個古怪的辦法,難道是用在你自己身上的?你是想成為一個大法師?那麼請問你是信奉哪一位神靈的神職者?」

    「我就是愛與正義的化身,不須信奉任何一位具體的神明。」仁愛之劍怪眼一翻。

    「你的靈魂強度和形態是不可能融入魔網的。」菲爾不置可否地一笑。「不過利用好許願術也許能有個折中辦法。當然,這只是我這個德魯伊一廂情願的片面之見,不一定真是這樣的。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可不要怪我。」

    「你這樣羅里吧嗦說了一大堆,結果最後卻是這樣一副推脫責任的口氣,真是莫名地讓我感覺到親切。」仁愛之劍伸手臨空一戳。「不過不愧是我忠心又能幹的手下一號。你這些分析解說實在是很合我的心意,我決定就用這個辦法來試試。夜影小姐,那就麻煩你快點去把你組織裡的許願術捲軸給拿出來吧。」

    「你在開玩笑?」夜影冷聲回應。「我承認是答應過你給你相應的資源和酬勞,我也承認組織裡是有許願術的捲軸。但那可是十環奧術。你明白十環奧術的價值嗎?即便那是最不穩定,最沒有實用性的十環奧術。憑你現在作為外聘僱傭兵對我們組織的貢獻,是絕對不可能值得起用這個捲軸來回報的。」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何況憑目前我的權限也沒資格動用十環捲軸。」

    「那你說那麼多的廢話來是什麼意思?」仁愛之劍雙眼一瞪,忽然又像是想通了什麼。「啊,我明白了。你是暗示我自己動手去你們組織或偷或搶,是這樣嗎?」

    「你如果自己想找死大可以去試試,我會告訴你地點的。」夜影冷冷說。「我的意思是,作為純粹的外聘人員想要得到這樣程度的奧術寶物,你必須得立下足夠大的功勞。」

    「難道之前我幫你們做的那些還不夠?」

    「不夠。雖然你完成得很不錯,但並不值得十環奧術這樣的獎勵,何況你已經拿取了相當數量的水晶寶石作為酬勞了。」

    「那你們還想怎麼樣?」

    「現在組織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分發到我這裡來了,上面點明要你來參與其中。這個任務其實也很簡單,並不需要你再去潛伏什麼裝神弄鬼之類,只需要你好好配合一下,就可以發揮你的特長盡情地打個痛快,順便還有無數的鮮花讚譽,醇酒美人等著你去享用。」

    「一般來說把條件講得這麼好聽的肯定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好事,你就直說吧。」

    「……戰神殿邀請你去參加他們的比武大會,已經內定你是今年的冠軍鬥士了,他們想請你加入戰神殿,還想大大地宣傳你,讓你成為有史以來最有名最成功的冠軍鬥士……」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這時候,風吟秋已經來到了位於奧羅由斯塔的外城區中,上次見到仁愛之劍的那個神州人黑幫『洗衣幫』的據點。這是他們之前約定的碰頭地,雖然他們如今也可以用『短訊術』這樣的奧術在這樣不算太遠的距離上交流,但阿德勒法師提到過,奧術學院監察序列可以隨時監聽到這種低級奧術的消息,所以他們也不願意多說,只是給仁愛之劍發了個消息就來了。

    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對於風吟秋來說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他都沒用奧術就輕輕鬆鬆就繞過了周圍的洗衣幫幫眾,直接來到了那棟曾見過仁愛之劍的屋子中,但仁愛之劍沒看到,卻看到了從使節團中消失不見的張家老丈。

    「這……風先生?你為何在此處?」正坐在桌前喝著一壺香茗的張老丈看見突然出現的風吟秋,自然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茶水順著鬍鬚全流在了桌上。

    「我和無敵兄約好了在此見面,不料張老丈也在。」風吟秋隨便拱了拱手。其實想想,這老滑頭出現在這裡其實也是情理之中。張家在奧羅由斯塔中的關係勢力顯然不可能去接觸什麼上層人物。

    「哦,無敵先生也回來了麼?好,實在是太好了……」張老丈忍不住喜動顏色,連連點頭。能讓這城府頗深的老頭情不自禁,也說明了如今的局面確實糟糕。「有你們兩人坐鎮,便一切都好說了。這麼說來無敵先生也是快要回來了?那好那好,老朽正好就在此等候。」

    「對了,之前我便有一事想要勞煩風先生。此事也向李大人提及過,只是後來事務繁多,大概一直沒來得及和風先生提及。此時在此處碰見風先生,當真是相請不如偶遇,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眼看這老頭一張臉似乎是要笑爛一樣,風吟秋也納悶,便問:「到底是何事,張家老丈直說便是,能幫的風某自然會幫。」

    「是這樣。老朽家中有一小孫女頑劣不堪,疏於教化,但常在奧羅由斯塔四處奔走,對於那些歐羅庶務甚是熟悉。老朽便想讓她拜在風先生的門下做個記名弟子,一來能借風先生之手替老朽管教一下,二來也能讓她替風先生處理些歐羅庶務。風先生如今是我大乾使節團的領頭人,與那些歐羅貴族來往,怎能沒個人幫忙處理些瑣碎事物。」

    「這個……」沒想到這老頭會提出這樣個事情來,風吟秋也有些發愣。這事照理來說也是沒錯的,如果他要以官方身份和因克雷還有其他歐羅勢力打交道,有個熟悉歐羅庶務的自己人幫忙那自然是省心省力許多。只是一時間想不明白張老頭要把自己的孫女塞到他這裡來是什麼意思。

    張老丈看他沒直接拒絕,也喜滋滋地轉身走了出去,沒多久之後就帶著一個妙齡少女走了進來。風吟秋看了又是一愣,這少女身形高挑,容顏極為秀麗,正是之前見過的張羑裡。

    「這不是羑裡姑娘麼?」

    這次輪到張老丈一愣:「風先生怎的認識?」

    「風叔叔好。」張羑裡這次再沒上次見面那麼自如,面上略帶著點無奈之色,用極為端莊的姿勢向風吟秋屈膝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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