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1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0

第二百一十章 下效

  相比于武昌以及漢口,東瀕長江,北依漢水的漢陽,無疑稍顯“偏遠”,甚至還顯得有些落後,不過只是區區小城罷了,雖說鸚鵡洲一帶,歷來是長江中游商船集散的地方,可隨著漢口的舉起,加之武昌近在咫尺,卻早已沒落。

  在去年粵匪攻城,遭受兵災之後,這漢陽幾乎淪為一座廢城,不過,隨著兵火的散去,城市亦慢慢的隨之復蘇,雖說恢復的速度遠無法同武昌相比,可卻已經顯出了幾分生氣來。相比於城內,其城外反倒更顯繁華。

  尤其是那位於漢陽城北大別山下,左鄰東月湖、右鄰晴川閣,北接漢江、右接長江,長千丈、寬八百餘丈漢陽槍炮廠,更是恒古所未有之大工廠。

  能於漢陽城北建以這般大工廠,得虧了當初長毛撤離時,盡焚其城,盡掠其民,這城北幾被燒成一片赤地,亦正因如此,督府才得已于此建立工廠,而無須征以民地、民房,實際上這武昌也好、漢陽也罷、漢口亦可,皆曾為粵匪焚盡,這亦使得督府得以於此辦立工廠,如那武昌城下繅絲廠,船廠,皆得益於此。而三城能如此之快顯出生氣過來,亦得益於工廠的興辦。

  在那濃霧中,工廠的煙囪噴吐著煤煙,此時再也無人指著那煙囪言道“大好天地盡為鬼蜮”,言道著其壞以風水,畢竟這些工廠皆是官辦工廠,縱是有人試圖以風水說水,亦要先掂量一下腦袋,畢竟這些工廠皆是機器工廠。

  此時這位於漢陽城北的槍炮廠,與其說是工廠,倒不如說是一個相當有規模的建築工地,足有上千個衣衫破舊的工匠似蟻群般散落在工地四處,緊張有序地忙碌著。儘管此時從美國購買的用於製造槍炮的機器尚未運進,可這裡卻依然有幾座廠房已經投入使用。

  高達六七丈的磚砌的煙囪噴吐著煙煙,車間內的蒸汽機轟鳴著,在車間盡頭,一根皮帶將天軸與地軸連接著,在蒸汽機的帶動下,天軸將動力傳至附近的廠房之中,廠房裡,數十台各種各樣的機器轟鳴著,這些機器大都是二手的機器,皆是購自香港以至印度,在從英國、美國定造的機器未運抵之前,工廠只能使用這些二手機器。甚至在武昌的幾間工廠還使用著手搖機器。

  機器轟鳴著,工人們在機床上切削著熟鐵工件時,突然,車間裡傳一聲音狼哭鬼嚎般的慘叫聲。

  “啊——”

  這一聲慘叫之後,只讓正在幹活的工人無不是為之一驚。緊接著,有人發瘋地喊道:

  “停機!快停機!出事了!”

  作為車間班長的楊老五,一聽到出事了,便一邊跑一邊大喊著:

  “快停車!停車!”

  車間外控制傳動的機工一聽,立即扳下把手,脫離了天軸與地軸之間的聯繫。

  機器停了,車間裡頓時死一樣寂靜。

  楊老五跑下機台處大聲喊道: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一個工人連忙說道:

  “梁師傅出事了!”

  工人的話讓楊老五的心底一驚,慌忙朝機器後面跑去。待到他氣喘吁吁地跑到機器旁邊,定睛一看,他愣住了。只見他的師兄梁立邦跪在機器旁,他的一隻手裹著破布被卡在傳動帶之間,慘白的臉上濺得血跡斑斑,豆大的汗珠和著血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楊老五慌忙地蹲下來問道:

  “你怎麼搞的!咋著把手卷到這吃人的老虎裡頭!”

  吃人的老虎!

  說的就是這機器,打從幾個月前,開始用起這機器,前後便有四五個人的手被機器卷了進。

  痛的渾身顫抖的梁立邦一邊吃著痛一邊大罵著:

  “他媽的,我剛過換件來著,誰曾想這腰上的布腰帶讓皮帶粘著了,我伸手想攔沒攔住啊……”

  此時他整個人痛得嘴裡直抽涼氣,可嘴上卻大喊著。

  “老五啊,老五啊,救救我這只手,我不能沒有手啊。”

  沒有手可就全完了!

  只是看一眼,看到那皮帶與軸間平著的血肉、骨渣等物,楊老五的心便猛的一沉——這手看樣子是保不住了!

  手自然是保不住了!

  在機器再一次開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對於工人們來說,縱是那機器是吃人的老虎,為了生計他們亦只能繼續忙活下去。

  而在這幾日一直在工廠內督辦工廠建設的陳端,盯著眼前的那一片血淋淋破布,眉頭卻皺成了一團兒。

  “手保不住了?”

  “看樣子是保不住了,骨頭都碎成渣兒了,縱是送到武昌的醫院裡,恐怕也保不住!”

  搖搖頭劉濤無奈的苦笑道,從買辦轉作工廠的經理,這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但像眼前這種事情卻不是他所願意適應的。畢竟對於工人來說,那一隻手便是一家數口人的生計!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令人將其送到對岸的武昌,文山義熟於那裡設有醫院,雖說是供學生“練習”的地方,可裡面卻也有洋人醫生,看類似的外科更是其極為擅長之事。

  “這洋老虎又吃了!”

  陳端感歎一聲,與劉濤是買辦出身不同,他是讀書人出身,對於機器的瞭解甚至還不及劉濤,而這聲感歎之後,他的眉頭卻猛的一皺。

  “要是再這麼傳下去,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無知百姓傳著什麼,咱們的吃器是吃以血肉,方才得以運轉!”

  在這一聲顧慮之後,他的心思浮現著,盯著那塊碎布,於腦海中想著解決的辦法。

  作為工部六位都事中的一員,曾幾何時他試圖晉身為工部主事,甚至在習之墨遠赴大冶的時候,一面試圖表現自己,另一面又穿起了漢式的衣袍,更蓄起發來,與此區別于習之墨的一身洋服打扮,從而避免習之墨一般被人稱為“假洋鬼子”,甚至直接導致有人反對其出任工部主事。

  可前陣子,漢督接連幾道書令的下達,非但任命習之墨為工部主事,更是禁止官員乘轎,非但讓陳端的主事之夢破滅,甚至他還嗅到其它的氣息。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他才會越發兢兢業業起來,這不到一個月中,更是幾乎完全於工廠中度過,甚至還曾下至應城的鹽礦中親自探究一番。

  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在過去的一個月裡,他更是先後拿出數份廠礦整頓的建議。現在眼前的這塊帶血的碎布,同樣也讓他看到機會。

  “這是因為裹腰布帶所至?”

  “可不是!這些個人那總捨不得這麼幾件破衣賞,廠子裡也是禁穿長袍,可卻未曾想腰帶也會纏著機器,現在可好,把自己的手都搭了進去!若是他們穿系腰帶的褲子又豈會如此?”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中式的褲子沒有腰身,那粗大的褲腰往往是用一根長布帶裹系,而留出的布頭則是這次事物的“罪魁禍首”。

  “虧得當時一拉褲腰鬆開了,要是把人腰給裹進去,不定真得死人!”

  不等劉濤說完,陳端那緊皺的眉頭突然一揚,肅聲說道。

  “發制服!”

  “發制服?”

  “對!給工人發制服,既然是這衣裳若出來的禍害,僅僅只是禁止他們穿什麼不行,那咱們就從根本上解決,直接給他們發制服,所有的官辦工廠的工人都要穿制服……嗯,就像軍隊一樣!”

  說出這個解決的辦法之後,陳端的臉上盡是濃濃笑色。

  “這機器運轉天軸地軸間皮帶轉動,衣衫不整者非但可能為機器所傷,甚至可能會毀以機器,既然工廠將來要具用洋機,那這工人的衣裳也要改,我看就以軍中制服為範,定制工裝,只要是與我廠中工作,就必須穿著定式工裝,還有……”

  想到於車間中看到那些頭髮稍長的工人在生產時的諸多不便,陳端又繼續說道。

  “這發長工作時易遮擋視線,亦有為機器卷傷的風險,以後工廠要定出範例,發長不能超過一寸!皆不得留半寸以上的長須!”

  “陳都事,這發定工的工裝倒是沒什麼,只是這筆錢誰出?”

  對於換成軍裝式樣的工裝,劉濤自然不會反對,但他卻直接指出了問題的根本。錢,這才是問題的根本,工廠可沒有這筆銀子。

  “當然是他們自己出!”

  毫不遲疑的,陳端冷冰冰地說道。

  “廠子裡都管他們一頓飯了,難不成還要給他們發衣裳,再則,這衣裳也是為他們好,這筆錢當然要他們去出,告訴他們,若是不換上工裝,一率辭退……不!”

  話剛出口,陳端才意識到這些工人可是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能夠操作機器的工人,他若是辭退一個,估計大都督那邊都難以交差,沒准還會授人以柄,連忙改口說道。

  “直接從他們的工資裡扣,以後每年每人發上幾身工裝,錢嘛,直接從工資裡扣除!他們若是反對,就告訴他們,這是為了保全他們的性命,若是誰還不聽,就讓他們去找本都事!”

  道出這番話後,陳端突地又把話峰一轉,看著劉濤說道。

  “宜德,這學徒培訓一定要辦好,畢竟啊,漢督現在最看重的可就是這工廠,若是沒有學徒又怎麼能有工廠之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0

第二百一十一章 命運變幻

  天色漸明,朝陽初起,這張莊市集上便有些鋪子開了門市,雖說現如今兵荒馬亂的,可總歸還是要過日子,種田的莊戶人家需要過日子,生意人也需要過活,縱是走街竄巷的手藝人一樣的要過活。

  不過與莊戶人、生意不同,對於靠著手藝吃飯的南五來說,這兵荒馬亂的世道,卻讓他這個木匠尋不著活,這年頭縱是財東家,也不見得添上些傢俱什麼的。更何況早些時候,這裡還過了長毛,雖說沒死多少人,可集上的富戶卻被打了先鋒。

  不過雖是如此,作為光棍漢的南五卻仍然按著往日的習慣,到李家飯鋪裡吃上幾根油條,喝上一碗麵湯。

  “這世道,當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在李家飯鋪裡吃罷早飯,丟下幾文錢後,南五正說要回家,忽然聽見村街上像捅了窩的馬蜂似的,亂成了一團,雞咯咯咯地飛著,狗汪汪汪地叫著,那村街上就像是遭了災似的,到處都是驚慌失措,四處逃竄的百姓。

  “這是咋了?”

  在南五詫異的功夫,那邊他便聽到馬嚷兒嚷兒地嘶著,油桶碰著鐵鍋的聲音,還有那鐵馬掌踏在地上的聲音,“嘩嘩”的聲響與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只使得這的街上亂蓬蓬的。

  先前還忙活著鋪子生意的李二貴,將那油鍋熄了火,有些擔心地說道。

  “該不會又是要過兵了吧?”

  過兵,對於這市上的百姓來說,他們最害怕的就是過兵,這過兵過兵,過的那是什麼兵,分明就是災啊!

  這會李二貴甚至都沒有去問那鍋裡的油,他不用想都知道,這鍋油定是保不住了。

  “哎。這年月……”

  將木門用棍頂著,小月藏在大門下邊,從破門縫往外看了看,只見滿街都是穿藍衣裳的兵。那些兵既然沒有大刀,也沒有纓槍,個個扛著鳥銃似的長銃。

  此時那些藍衣裳的兵,來來往往的於集口曬場上的亂竄。有的在劈柴,有的在支鍋升火,有的在挑水,有的抱著不知從那里弄來的乾草在喂馬。

  咋沒來要我的油?

  瞧著那些兵在村口就止住了腳,李二貴詫異的問了聲。

  “這是什麼兵?”

  “誰知道,瞧著好像沒辮子!”

  話音還沒落地,門外響起了砰砰砰的叫門聲。然後便只聽見門外喊著:

  “老鄉!老鄉!給開個門!”

  聽著門外的喊聲小月他爹先是從爐膛裡抓了把灰,往小月的臉上抹,又對媳婦和小月,還有兒子小鎖說道:

  “你們到屋裡去藏著,千萬別出來……”

  他說著走到門口,順便把牆上掛的辣椒什麼的都撂在瓦缸裡,然後才去開了門。門外是兩個藍衣裳的兵,其中一個看去像是個當官的。

  “老鄉,你們這村的鄉甲在哪裡住?”

  一聽是問鄉甲,小月他爹連忙說道:

  “逃了,早,早些時候過兵的時候,跑了,然後就沒了消息。”

  這兵荒馬亂的,一個人跑了出去,若是沒了音信,那生死自然無從得知。

  “現在沒有鄉甲了?那集上的主事士紳,他家在哪裡?”

  其實在鄉下即便是鄉甲也不過只是擺設,真正當家的還是士紳。瞧著眼前這兵,小月他爹立即想到先前過長毛時,打先鋒的長毛,吱吱嘸嘸半天沒說話。

  那領頭的人顯然是急了,便厲聲訓斥道:

  “我問你,他家在哪裡住?”

  支吾了一下,小月他爹說:

  “在十字街北,五間臨街瓦房。”

  那個軍官看了一眼這人,便說道:

  “你給我領去。”

  碰著這些兵,小月他爹那敢說個不字,生怕得罪了他們被一刀砍倒地他儘管心裡有百般的不願,仍然只能於前面帶著路,就在他們一行走到街上的時候,迎面便碰著了南五。

  瞧著小月他爹被人押著,本就是個光棍漢的南五便迎上去說道:

  “軍爺,你有啥事?”

  “小,小五,他,他們去到丁老爺家!”

  小月他爹哭喪著臉說著。

  “去找丁老爺,好,我領你們過去,小月他爹,你回去吧!”

  “……”

  那個軍官看了南五一眼,倒也沒有說話,只是說了一句“走!”跟著南五往十字街口走去。在走去的路上,那軍官像是開玩笑似的對南五說道。

  “你替剛才那人,是不是怕我們把他拉了丁?”

  就那麼點想法,還是被人給看穿了。

  “軍爺……”

  “你讓那人走,你就不怕我們拉你的丁?”

  “軍爺,俺,俺就是一木匠,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可小月他爹卻是一家的主心骨!”

  “嗯,好吧!”

  軍官一邊解釋著,一邊看著南五說道。

  “你放心,我們是義軍,既不是清軍,也不是太平軍,既不是拉丁,也不會打先鋒!”

  義軍?

  在南五不所以的時候,那軍官又說道。

  “現在當木匠的營生怎麼樣?”

  “兵荒馬亂的,啥活計都不好。”

  “怎麼不往南去,去武昌吧,你是個木匠,到地方肯定不愁找不著活!再說這路還好走,往南走個百多裡,從襄陽直接坐船,幾天的功夫,便能到武昌。”

  在說話的南五帶著他們來到了丁老爺門口,在離開的時候,像是下了多大勇氣似的,南五又問道。

  “軍爺,武昌那邊真能找著活?”

  武昌非但能找著木匠活,而且這活似乎還幹不完,這裡通地都是幹活的機會,以至於幾乎從來到武昌,南五就沒有一天得過閑,幾乎每天都是在工地上幹著木匠活,相比於在家幹的這,這裡的活反倒更簡單一些,門不過就是一個門框,窗也是窗框,最後用洋人的鐵絞鏈一釘,便成了門窗。

  雖說活看著簡單,可幹上一天之後,人卻也是累的只想在床上躺一會,好好的睡上一覺。這會他反倒是慶倖著當初離開張莊集老家的時候,帶著小鎖一起來了武昌,這小子白天和他一樣在工地上幹活,這晚上回來了,還知道買些飯回來,這工地上只管中午一頓飯。

  “嗯?”

  瞧著桌上的豬頭肉、牛頭皮、花生米,還有一壺酒,南五有些詫異的瞧著小鎖,這小子今天肯定有事,往日裡,這小子可也就是買些花生米下酒。

  “鎖兒,說吧,有啥事?”

  自己倒了杯酒,南五用筷子夾起一塊肉來。

  “五叔,俺和您說個事,俺想去城外那個工徒學校去!”

  工徒學校?

  這個學校南五倒也不陌生,在工地上經常聽人這麼說,若是能識幾百個字,再年青個幾歲,估計工地上的人都會到那學校裡頭去,那地方非但有師傅教著如何用洋人的機器,還能學識字,絕對比在工地上扛活強。

  正因如此,他才沒有出聲阻止王鎖,而只是讓他繼續說著。

  “俺聽人說,在那學校非但能學著識字,還能學著使用洋人的機器,將來進了工廠,一個月都有四五兩銀子……”

  王鎖瞧著南五時,有些緊張,畢竟他爹讓他來武昌時,可是千叮囑萬交待讓他跟著南五,讓他學好木匠活。而現在他卻要自己離開。

  “你想好了?”

  南五頭也沒抬,只是一邊吃酒,一邊吃肉。

  “嗯,五叔,這學校裡不僅包吃管住,一個星期還發三百文錢,要是你同意的話,俺明天就去,五叔,你說咋樣?”

  說著學徒學校的好處,王鎖看著南五時,有些拿不准他的態度,甚至他都想好了,若是他不同意,明天他就自己去那學校裡。

  “嗯!”

  點點頭,南五自言自語地說道。

  “當初,你爹讓你跟著我來武昌,說是想讓你學木匠,其實就是想躲兵災,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嗯,這樣也好,擱廠子裡頭,總安生一點,得,你明天就去吧,回頭給你爹寄封信過去。”

  說著他便給王鎖倒了杯酒。

  “來,鎖,你也不小了,咱爺倆一起喝兩酒,等你去了那個什麼學校,到時候咱爺倆就是想在一起喝酒,怕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五叔,俺敬你!”

  一杯酒下了肚,王鎖頓時只覺臉膛發熱,他知道若是沒有五叔帶著他來武昌,恐怕這輩子最多他也就是學外木匠,背著鐵鋸、鉋子什麼的在莊子裡扛著木匠活,可現在在武昌他卻看到了新的機會,他想在那樣的工廠裡頭幹活,想和工廠裡的那些人一樣,穿著板直、精神的黑色工裝,想似他們一般,一個月領上幾兩甚至十幾兩銀子,就像是官老爺似的,一輩子再也不愁生計。

  “哎,你小子。”

  瞧著喝過酒後,滿臉通紅的王鎖,南五笑了笑,然後感歎道。

  “比你叔強,你叔,你爹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你小子能想著去廠子裡,比你叔強!來,咱爺倆再喝一個……”

  又是一杯酒下了肚,瞧著面前這唇上沒毛的小鎖,南五卻有些嫉妒他的年青來,若非是年青,他又咋會想到去那學校裡頭,人這一輩子總有各種各樣的營生,也有這樣那樣的機會,可又有幾個人會有像小鎖這樣的機會?

  “來,鎖再喝了一個。”

  自喝了一杯,有了幾分醉意南五又感歎著。

  “這啊,這天變了,你小的命也變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0
第二百一十二章 草民之命

  胡裡村,一個位於湘南群山之中偏僻的山村。

  由於它過於貧窮、過於小了些,以至於幾乎無人知曉這個小村落。在連綿起伏的山野中,幾十畝瘠得幾了沒有收成的水田、幾座殘缺下全的農家屋、十幾戶支離破碎的人家,再加上山崗上一堆一……堆的亂墳,便是這個村的全部。

  對於村子裡的人來說,為了獲得糊口,他們可以幹任何活計,無論輕重,只要能夠糊口。不過村子裡的人,每年冬天的時候,往往都會去廣東挑鹽,雖說掙錢不多,可在冬閒的時候,若是挑上個幾趟鹽,至少這一年關便能挨過去了。

  挑鹽一走便是上千里!

  可對於許多人來說,他們並沒有選擇!

  躺在路邊的破廟裡,又一次鄧明昭將身體靠近那火堆,以讓身體更暖和一些,山間的寒風不時的從大開的門洞、破牆裡灌進來,若不是點著一堆火,這不定得凍成啥樣。

  此時鄧明昭似乎能夠感覺到當年父親的親勞了!

  看著那火堆,他似乎能看到油燈下精明能幹的母親正在那裡納著鞋,而明禮、明權那兩小孩正躺在母親的身邊酣睡。

  想著家人鄧明昭心裡油然湧起一些安慰,那腫脹的雙腿似乎不再腫脹了。為了不讓母親翻來覆去地盤算著明天的口糧,後天的口糧,這個月的口糧,下個月的口糧是否有著落,能不能保證溫飽,有多大的把握等等。他像村子其它人一樣——拿起了挑子,帶著乾糧去廣東挑鹽。

  現如今這鹽比之過去更金貴了,自然利也就更大了。

  “一斤鹽一百七十文,一百斤就是十兩銀子。若是再多挑上十幾斤,就能出一兩銀子來……”

  在心底默默的算著這個賬,鄧明昭的心底便是一熱,若是這樣,娘就再也不用為生計犯愁了。在父親去世之後,家裡也就只剩下了那麼幾分薄田和兩間老屋。也就是從那時起,平素不知世事難的他體會到什麼是日子。

  也就是從那時起,作為長子的鄧明昭離開了私熟,父親離去之後,再也無力負擔每年的束修了,雖說可惜,但他必要那麼做,他必須要撐起這個家,從那時起,他脫去了長衫,像其他人一樣下田幹活,辛苦著只為了能讓一家人吃上頓飽飯。

  雖說如此,但在青黃不接的日子,一家大小只能靠旱地裡的番薯充饑。生活完全沒有來源。為了活下去,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就現在隨村子裡的人一同挑鹽,便是在他的苦苦相求下,母親才同意。

  畢竟這挑鹽一路千里,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意外。

  “要是年前能再挑一次的話,那便能剩下二十幾兩銀子來,明年就再也不愁了,沒准到時候還能讓明理、明權他們去私熟裡讀書……”

  心裡這般想著,他翻了身也許是因為過於疲憊,很快人便睡下了。第二天,天未放明,隨著同村的鎖子叔喊一聲,破廟裡的鄧明昭和其它人一樣,都趕緊醒了過來,吃完乾糧繼續趕著路。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他們就是這般風餐露宿,餓了便吃著挑子裡挑著的乾糧,喝了便喝著冰涼的山泉水。一路朝著廣州府的鹽場走去。

  差不多走了半個月,一行人終於來到了鹽場,鹽場位於海邊,除了同樣衣衫破爛的灶民之外,還有許多和他們一樣從各地往鹽場挑鹽的貧民,因為“鹽法”例文中允許“貧難軍民,將私鹽肩挑背負,易米度日”,雖然不少人借機販私,但確實也有不少貧民以此為生,這倒也算是一件“德政”。

  到了鹽場,按著規矩,在挑鹽之前,大家要吃頓好的,於是鄧明昭便與同村的人一起去鹽場邊的飯攤上吃頓好的——其實也就是一碗帶幾片大肉的米飯。就在他們剛點下肉飯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一大群人。直奔這飯攤而來。

  “來啊,一人一碗飯,一桌再上一碗大肉!”

  領頭的人一邊走一邊喊著。

  這群人一色的青布馬褂,黑色棉褲,頭戴斗笠,腰間的寬頻中別著解手短刀、手插子、鐵尺、匕首等傢伙,一看便知這是販私鹽的鹽梟,他們與挑鹽的貧民不是同類的人,前者是為糊口,而這些人則是為了掙取暴利。

  因為湘南偏遠,又是淮鹽的運銷地,所以鹽價極高,販賣私鹽,自然獲利頗豐。於是常年都有一幫亡命之徒便成群結隊往湘南販鹽。這些鹽梟極是兇悍,往往一言不和,便拔刀對壘,連官府都拿他們無可奈何,非到迫不得已,往往眼睜眼閉。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將官府打點好了。

  這群鹽梟進店之後,把幾張桌子往當中一併,胡亂坐下,要了十五六碗鹵肉,取出自帶的幾壇烈酒,縱酒啖肉,大快朵頤。又有幾人掏出牌九、骰子,喝五吆六,賭了起來。這路邊的草棚子搭起來的飯攤中再無片刻寧靜,喧叫亂耳,一片烏煙瘴氣。

  瞧著這些鹽梟,鎖子大皺眉頭,小聲對鄧明昭說道:

  “吃快點,趕緊點,咱們走吧。”

  他的話聲雖不大,可旁邊的正在喝著酒的鹽梟聽著他的話聲,頓時來了興趣,嚷了一聲。

  “你們是湖南來的?”

  “嗯嗯,是的,爺!”

  雖說心知這些人不好對付,可鎖子還是點頭應著。

  “那咋個沒剪辮子,不是聽說湖南那邊都剪了嘛?”

  “城,城裡頭剪了,山溝裡邊沒人問題……”

  “哦!”

  儘管鎖子叔他們沒有注意到,但是鄧明昭還是覺得那鹽梟在應聲時,那目中閃過一道神采。可還沒等他弄明白,就聽著那人說道。

  “掌櫃的,把這桌上肉給他們端過去一碗來!”

  “這,這如何能使得?”

  不等鎖子叔拒絕,那鹽梟便嘿嘿笑說道。

  “現如今在這地方能碰著家鄉人不容易,這碗肉就當留個交情吧!”

  那鹽梟脫口而出的是滿嘴的湖南話,一大碗噴香的肉被掌櫃的從鹽梟桌子上端過來,雖說吃了一半,可卻還剩下十幾塊,待到鎖子叔和眾人謝過那鹽梟,大傢伙便你一塊我一塊的吃了起來。

  吃完了肉,吃完了碗裡的米,臨走的時候鎖子叔特意領著大家向那老鄉道個謝,然後便離開。

  “沒曾想,擱這居然能碰著這樣的人……”

  “可不是,這出門在外,還是得靠老鄉!”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大有出門碰著貴人的感覺時,鄧明昭卻只覺得的一陣頭暈,他旁邊的人也是和他一樣,嘴裡嚷著。

  “這是咋了,頭咋暈了……”

  不等說完,人便倒下了,在鄧明昭倒下的時候,暈頭轉向、渾身酸軟的他只聽著身後傳來一個話聲。

  “嘿,這麻藥倒是挺靈的,十幾人,一下子就放倒了!”

  說話的正是先前給他們肉吃的鹽梟。

  “快點,麻利點,把這些人都弄上船,這可都是銀子!”

  迷迷糊糊中,鄧明昭覺得自己被人抬了起來,而他的心底卻盡是疑惑,畢竟這但凡是來挑鹽的過日子的都是窮光蛋,這人把他們麻倒了又是圖啥。

  圖啥?

  在船身隨著海浪顛簸的時候,鄧明昭終於明白那些鹽梟圖的是什麼了——圖的是人!

  他們被鹽梟給賣了!

  賣到了豬仔館裡頭!按旁人的說法,他們一人值幾十兩銀子。

  而這正是鹽梟綁架他們的原因,鹽梟之所以綁架他們這些從外地人,正是因為他們在廣州那邊無親無故,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過問他們的下落,即便是他們的家人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到廣州去找他們嗎?

  想到家人,想到娘和兩個年少的弟弟,鄧明昭的心底便是一陣心痛,現在自己被那鹽梟給賣到外洋了,那娘和弟弟們該怎麼辦?

  “八年!”

  嘴裡這麼念叨著,鄧明昭連死的心都有了,那些洋人說什麼他不知道,可看著那份契約上不知什麼時候按著的手印,那是賣身契。按賣身契上的約定,他要幹完八年的活才能回家。外洋在那,他不知道,甚至就連能不能活著到外洋,他也不知道。

  置身於悶熱的船艙裡,嘴唇乾裂的鄧明昭瞧著漆的艙裡頭,現在已經沒有人再去哭了,似乎大家都認命了,說來也是,現在這洋船飄在大海上,不認命又能怎麼辦?難不成要跳海去嗎?

  跳海也只有死路一條。

  “八年、八年,只要熬過去就行了,熬過去就行了……”

  嘴裡這般念叨著,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鄧明昭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道著,可是在內心深處,卻又是無盡的後悔與惱恨,他後悔自己為何不聽娘的話,惱恨自己見識太短,為何非要吃那塊肉,若非是如此,他又怎麼可能被人當豬仔給賣掉?

  甚至於,他在心裡都恨起了那鹽來,若不是湖南的鹽價那麼高,若不是為了掙那十幾二十兩銀子,他又豈會不遠千里去挑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0

第二百一十三章 經濟

  一塊微微發黃、拳手大小的鹽塊。

  這岩鹽是應城鹽礦以旱采的方式開採出來的塊狀岩鹽,可以直接食用,正是應城的鹽礦從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兩湖的鹽荒,使兩湖四千五百萬百姓免受淡食之苦。

  瞧著鹽似乎不甚起眼,但于百姓來說,這鹽是萬萬不可或缺之物,雖說現在鹽價數倍於過去,但對於百姓而言,卻無人會斷鹽,至多也就是能淡吃的食物不加鹽,不能淡吃的儘量少放鹽;在家的女人少吃鹽,讓幹重活的男人多吃一點。因為若是鹽吃得太少,人便會常常頭暈,肌肉痙攣,全身疲軟無力,自然也就無力幹活了。

  對於百姓來說,鹽是必需品!而對於大漢都督府而言,這瞧著不起眼的岩鹽卻等同於督府的命脈,準確的來說是經濟命脈。實際上對於滿清而言,鹽稅同樣極為重要,而於對兩湖而言,可不僅僅只是獲得一點鹽稅,因為最初湖北無鹽,且武昌本地鹽商或殺或逃,為了控制鹽貨,避免鹽荒,督府一直實施著嚴格的專賣制度,設立專門機構銷售鹽貨,儘管在奪取湖南後,設立各地包商,但給予鹽商的利潤極為有限,絕大多數利潤盡入督府。

  “……以兩湖四千五百萬百姓計,每人每月需鹽非得半斤不可,每月需鹽兩千兩百萬斤出奇,再加上牲口等用鹽,每月非得三千萬斤至三千五百萬斤不可……現在應城鹽礦每月可開採石鹽1500噸石鹽,通過礦內藍板、土雜制鹵亦可得1500噸左右,每月所得鹽三千噸出奇,每月至也就是六百萬斤,縱是明年每月至多出鹽千五百萬斤至兩千萬斤,與實際需求仍有差距……”

  作為鹽務專員的王孚道出的是一個事實——兩湖的鹽荒並沒有因為應城的鹽礦開採得到緩解,因為其產量總歸有限。

  曾經作為第二團團長的他,在督府易制之後,被委任為督府戶部的鹽務專員,之所以由其出任此職,是因為他曾是鹽商出身,同時他還是軍人,甚至就連同第二團,也被改編為稅警,以確保鹽稅收入,畢竟於官府而言,鹽稅委實太過重要,幾乎等同於督府的命脈。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肥差,剛開始的時候,王孚也以為這是一個肥差,可在接任鹽務專員之後,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優差”,而是一個“憂差”,一不小心極有可能掉腦袋的“憂差”。

  “現在,官府每月售以1200萬斤鹽,除六百萬斤由應城鹽礦提供之外,其它六百萬斤只能通過江路購自四川、淮南,而私鹽湧入每月亦多達五百萬斤出奇,其中三成出自廣東,六成出自四川,以臣之見,為督府之稅課,必須對販賣私鹽者,課以重刑,加以打擊,否則其必定日益猖獗,進而影響官鹽銷售……”

  影響到官鹽銷售,就必然將會影響到鹽課,而鹽課有多少?每月看似只有不到40萬兩的鹽課看似不起眼,但卻占督府收入的四成左右,如此一來,又怎麼可能不看重?

  聽著官鹽銷售受到影響,朱宜鋒一麵點點頭,表示必有答覆,一面擎杯尋思,慢慢地說道。“這鹽稅於督府固然非常重要,畢竟督府四成之稅,盡源於鹽,可現在兩湖的問題是,咱們提供不了足夠的鹽,官鹽的產量不足。老百姓吃不著官鹽,只好吃私鹽;那些鹽梟固然是與國爭利,可于老百姓來說,若是沒有鹽梟,這兩湖淡食之苦何解?如此一來,咱們非但不能禁,反而要歡迎鹽梟,甚至於處處幫助鹽梟的忙,為的是讓他們把這私鹽從廣東、從四川運到咱們兩湖來,只有如此,老百姓才能吃著鹽。”

  聽大都督到這裡,王孚似大有所悟似的介面說道:

  “現在私鹽於我兩湖確實重要,可問題是私鹽猖獗,官鹽自然滯銷,生意自然做不開了,我們一個月只能賣1200萬斤,可若是賣2000萬斤呢?這鹽課能增加多少?臣以為,查禁私鹽與鹽梟販私沒有任何關係,畢竟鹽梟者所看重的是利,一面嚴加查禁,一面設立官買,許其之利,權衡風險,他們自然更願意把鹽賣給官府!”

  作為鹽務專員的王孚,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建議非常簡單,就是為了能夠在大都督面前展現自己,即然不能再於沙場上混個開國元勳,那便作一青史留名的名吏吧!現在於督府來說,什麼最重要?自然是銀子!

  無論是打仗也好,辦機器工廠也罷,最終都需要大把的銀子,而在王孚看來,只要能把這鹽課辦好,這督府便不會再缺銀。

  “成啊!”

  對於王孚的建議,朱宜鋒自然沒有拒絕。

  “現在督府這邊要辦的事情太多,花銀子的地方也太多,這鹽價委實太高了,亦不能增加,你能想到在這上頭動腦筋,我看很好,若是能把這私鹽控制好,這府庫的收入增多,當然還有一個前提就是,絕對不能影響到私鹽的輸入,畢竟這鹽關係到民心,若是民間淡食,自然也就民心不穩,民心不穩安能奪以天下!”

  現在朱宜鋒倒是不避諱奪天下的詞語,實際上這正是他的目標,也是他給予眾人的一個目標。被大都督這般一稱讚,王孚整個人立即得意起來,然後又接連提出他的想法,什麼擴大稅警,什麼于長江、粵湘設立鹽務稽查所等等,對於這些建議,朱宜鋒自然是一一表示了贊同,當然最後又交給了參軍府決議,這是正常的程式。

  “這個王孚做起這個鹽務專員來,倒是頭頭是道,別的不說,單就是這查禁之法,便比之滿清高明不下十數倍,實在佩服。”

  瞧著王孚給出的那個稽查辦法,張亮基忍不住佩服道:

  “大都督,您用這個人辦鹽務,算是用對人了!”

  面對張亮基的這個馬屁,朱宜鋒只是微微一笑,心底似大有得意之感,而一旁的駱秉章瞧著了卻是感歎道。

  “這鹽價委實太高了!大都督,您看,這湘南的鹽價都達百六十幾文了,可以說兩倍于武昌,如此百姓焉能沒有怨言?”

  鹽價一直都是由督府控制的,儘管現在鹽荒的得到某種程度上的緩解,但是為了獲得鹽利,督府一直將鹽價維持在一個頗高的位置上。

  “現在,也只能如此,畢竟咱們兩湖用的鹽,大都是高價購來的私鹽,不貴點,府中要虧本的!再則現在的鹽價比之幾月前,已經便宜許多了!”

  虧本當然不會,但府中需要這筆銀子,這一點張亮基非常清楚。幾個月前,湖南的鹽價曾貴到百斤米一斤鹽的地步,現在鹽價在他看來,非但不貴反而極為便宜。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打下鹽場來!”

  將視線投向大都督,駱秉章鄭重其事地說道。

  “奪以鹽場?”

  詫異的看著駱秉章,張亮基立即反問道。

  “可是攻以四川?”

  他幾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四川的井鹽,畢竟四川的井鹽可以順江直接運到兩湖。

  “四川?”

  搖搖頭駱秉章說道。

  “自嶽州陷落之後,四川總督派以重兵,守以江口,四川山艱路險,易守難攻,若是我軍冒然進攻,恐遭不利,相比之下,臣更傾向於廣東!”

  廣東!

  駱秉章的話不過剛一出口,張亮基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駱秉章是廣東人,只要廣東一天還在清廷之手,那於鄉人的眼中他駱秉章便是朝廷之叛逆。可若是廣東為漢督所下,鄉人又有誰敢言其為叛逆?

  “……雖說廣東與湖南相隔千里,可比之四川,廣東更為富庶,且又有海口之便,若得以廣東,非但可解兩湖淡食之憂,亦可不再受江航所限……”

  廣東!

  對於駱秉章的建議,朱宜鋒只是略作沉吟,又一次,又有人提到了廣東,不過這一次卻是為了鹽。或者說,只是由鹽而起,鹽只不過是出兵廣東的一個理由。

  “大都督,現任兩廣總督葉名琛其籍貫正是漢陽之人,其弟正是葉開泰藥店東家葉名灃,雖說其是清之封疆大史,然我督府非但一直於其無擾,更歸其房產,若是我漢軍用兵廣東,想來必可加以遊說,令其歸順漢督!”

  這倒是事實,雖說葉開泰藥店是漢口數百年老店,儘管兩廣總督葉名琛出自葉開泰,但對於這家名聲頗佳的百年藥店,督府一直都是友善相待,想到葉名琛在歷史上的“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朱宜鋒的唇角微微一揚,這個人有可能會像駱秉章想的那樣,輕易投降嗎?

  “現在不是用兵廣東的好時機!”

  話一出口,朱宜鋒便看到駱秉章臉色的微變,心知其必心有不甘,便繼續解釋道。

  “畢竟,現在軍隊還沒有做好用兵廣東的準備,情報、後勤諸項準備工作都未完成,冒然用兵廣東,恐遭不利,我看……”

  沉吟片刻,朱宜鋒突然笑道。

  “嗯,可以先做好準備,明年!明年咱們一定要把這廣東打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0

第二百一十四章 開始

  明年的事可以明年再議,但是眼下,對於身為大都督的朱宜鋒來說,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辦理,作為大都督,有時候他甚至必須放下督府內的“正務”,將政務丟給參軍府,然後在城內外“不務政業”的“問以正業”。

  緊臨江畔,一個巨大的水車,隨著江濤而轉動著,那水車足有數丈大小,那巨大的水車甚至大若帆船,在大型水車轉動時,粗達一尺有餘木鐵製成的傳動軸將水車的動力傳至壩上的附近的工棚裡。

  “滋、咯……”

  在磚木結構工棚內,十幾個青石製成大型石碾正在傳動軸的帶來動不停的轉動著,這倒是有點兒像是一個龐大的碾米廠。

  可仔細看來,那不被被投進石碾中的物料卻並不是稻穀,而是拳頭小的或紅或青的碎磚,其間更是混雜著如缸、盆等陶土器碎片,這些碎磚爛瓦被倒入石碾中,在石碾發出的“咯吱”聲中,被碾壓成粉末。

  在那些碎塊被碾壓成粉的同時,另外幾台石碾或是碾壓著生石灰,在那工棚外的一連排的小工棚間,擺放著一排幾十個鐵鍋,每一個鐵鍋前都有一個打著赤膊的工人的在那裡炒著石膏,被鐵鍋加熱炒至黃灰色石膏被推動推至工棚,合著其它的物料一同被碾壓成粉末。成車的粉末最終還需要把以上各種磨細的材料按比例摻混在一起,也就成為了水泥。

  “現在水泥廠每月的產量是多少?”

  置身於這近乎原始的水泥廠中,朱宜鋒出言詢問道。

  隨著工廠創建卻又帶來的一系列的問題,比如要辦工徒學堂,要建廠房,無論是建學堂亦或是建廠房,都需要大量的建材,前者還可以黃泥將就,但對於廠房而言,朱宜鋒卻無意用黃泥將就,畢竟廠房一用便是幾十年,必須要堅固耐用。

  如此一來水泥便成了不可或缺的建築原料,而這恰恰是這個時代中國,以至於東亞所沒有的,無論是香港也好、上海也罷,其所需要的水泥皆得來自英國,經數萬海裡從英國運至中國,物料的昂貴,遠遠超出工廠建設所能接受的範圍。

  在這個現代工業完全為零的時代,幾乎每欲展開一項工作,都意味著需要從零開始,進面一步步的創建一個體系,就像這水泥——在水泥價格昂貴,以至於無力負擔,而水泥工廠尚未建成時,朱宜鋒選擇了土法水泥。甚至為了降低“工廠”建設成本、並且能夠儘快投產,他選擇了最簡單的土法製造——用碎磚爛瓦代替粘土作為原料。

  這多虧了穿越後那過人的記憶,使得他能夠想起曾看過的一些雜書中的內容,進而找到了土法製造水泥的方法。而這種所謂的“土法混合水泥”,雖說其強度不及工業水泥,但也有它的一些優點。比如這種水泥耐酸堿腐蝕性能好,早期強度低,使用時吸水性強,放熱量低,一般需要長達2-3個月達到標準強度。而且抗凍性不如普通水泥,但這種水泥沙漿再不濟也比用石灰沙漿強吧!

  “回大都督,現在每日可產15噸,不過現在三鎮到處都是要用水泥,所以小人才尋思著,如何能提高水泥的產量!所以,所以才斗膽弄了那個玩意……”

  站在大都督的面前,儘管作為水泥廠的經理,李勝和仍然顯得極為惶恐,以至於在說話的時候,那雙腿都有些發軟。或許他可以在外人面前挺胸抬頭的自稱“本經理”,畢竟這水泥廠是官辦的,可於官的面前卻不敢這般自稱,這“經理”是幾品官?他不知道,可他卻知道,自己壓根就不是什麼官,就是一“草民”罷了。

  在他看來,這大都督那是未當皇帝的皇帝,而他李勝和不過就是一個磚廠的掌櫃,嗯,雖說年青的時候,曾有心功名,可老天知道,他可是考了十年連個秀才都未考中,若非如此,又豈會於磚場中當個掌櫃。現在見著大都督這樣的人物,這雙腿自然有些發軟。更何況那件事,還是他自作主張辦下的!

  “所以,你便建了這個水泥窯!”

  瞧著位於江邊的水泥窯,朱宜鋒倒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雖說這水泥窯瞧著與過去的磚窯沒有什麼區別,但他卻知道,這是打從自己于武昌建立工廠以來,第一次“技術升級”,而且是由這個時代的人們獨立完成的。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混合水泥”,是因為其技術足夠簡單,簡單到幾乎不需要建立工廠,水車、石碾、篩網、鐵鍋,這便是生產“混合水泥”的工具,沒有任何技術難度,甚至幾乎是在他拿出配方的當天,就生產出了“混合水泥”。

  “混合水泥”的生產卻受到一定的限制,比如其原料——粘土磚頭、各種陶土器碎片、各種陶瓷碗碟碎片、以及各種耐火材料,如缸、盆等物的碎片、爐渣灰,這些原料的來源都受到一定的限制,儘管武昌因為城市曾被焚毀,碎磚爛瓦極多,可總也有用完的一天,甚至就是最普通的爐渣灰,因為蒸汽機的數量以及煤炭的使用量都談不上豐富。

  相比之下用粘土與生石灰焙燒的水泥,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水泥窯的建設需要耗費時間,這是當初朱宜鋒沒有選擇它的原因,久而久之因為忙於其它事物,反倒是將這件事擱下來,可誰曾想,現在卻被眼前的李勝和“發明”了出來。

  “……小人便尋思著,即然這磚是土燒的,那何直接用土與石灰一同上窯,然後待燒好了,再磨細成粉,一開始的時候,卑職是於工廠院子裡砌了個小窯,一試之下,誰曾想居然成了,而且用起來也不比這個混合泥差,所以便斗膽用廠裡的款子建了個大窯,這一座窯一天可出3噸水泥,工料能省出一成,人工省出三成……”

  在他的講解中,朱宜鋒倒是暗自佩服著這個四十幾歲的李勝和,雖說他並不是工程師,但是他卻憑著經驗與猜測,用石灰石和粘土為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後,在類似於燒石灰的土窯內煆燒成熟料,再經磨細製成水泥。這不正是波特蘭水泥的製造方法嗎?

  “小、小人,真,真未想到,居,居然驚動了大都督,若是大都督不喜,還請大都督責罰小人,小人,小人這、這就把這給折了……”

  瞧著大都督的雙眼盯著大窯,李勝和的心底頓時一慌,連忙便跪了下去了。

  “瞧把你嚇的,站著回話!不要跪!”

  跟在大都督身邊的陳端正色吩咐道,瞭解漢督的他又豈不知道,他高興還來不急,生氣,若非如此,他又豈會在得知此時後,立即上報大都督,結果正像他猜測的一樣,大都督立即來了興趣,乘馬車趕到了這。

  “拆?”

  詫異的瞧著李勝和,看著他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朱宜鋒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為什麼要拆?這可是好東西啊!”

  確實是好東西,雖說難改其“土法”的本質,但對於這個時代的中國而言,卻已經是一次極為難得的技術進步了。

  “非但不能拆,還應該加以推廣!便是要拆……”

  手指著那工棚,朱宜鋒正色說道。

  “也要把那混合水泥的設備給拆了,既然費時費工那也就沒有必要再保留他,李經理,責罰?能于廠中創新,那為何要責罰?不但不能罰,而且還要重重的賞,嗯……”

  沉吟片刻,看著那用石灰窯改制而的水泥窯,朱宜鋒反問道。

  “這樣,這個發明是由你李勝和所創,雖說西洋已有先例,但畢竟是我中國之首創,自然可得中國之專利。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自此之後,二十年內同法生產水泥,每產一噸水泥你可以提取五十文錢,還有一個,就是督府一次獎勵給你三千兩。你選擇那一個?”

  這一種獎勵,與其說是獎勵,倒不如說是心情大好的朱宜鋒想借此機會,向任何從事技術研究的人傳遞一個信號——研究所謂的“奇淫巧技”亦是發家之道,而在另一方面,也是想籍此于中國樹立“專利”觀念。

  這……

  大都督給出的選擇讓李勝和不由一愣,喜上眉梢的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先是瞧著那水泥窯,而後於心底盤算開來。

  一噸五十文,這一天三十噸,也不過就一兩多銀子,二十年,看似能掙得六七千兩銀子,可將來這武昌城全都建好了……又豈會用得著那麼多水泥?若是現在先得了這三千兩子,再拿這銀子去做個生意什麼的,二十年,又豈只僅掙幾千兩銀子?

  見其猶豫不決,只道是其不好意思的朱宜鋒便是笑道。

  “怎麼樣,想好了嗎?選那一個!”

  “回,回大都督,小,小人選,選後者!”

  聽到他的選擇,朱宜鋒瞧著那緊張不已的李勝和,卻在心底長歎道,哎,眼前這個人那,又白白錯過了發財的良機!二十年,二十年的專利權自己白送給了他,結果……

  搖頭感歎之餘,瞧著這水泥窯,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開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1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危機

  一張白紙好作圖!

  話雖這麼說,但是當這張白紙上一切全無的時候,甚至就連同那杆畫筆、墨水,以至於白紙都要另行準備,甚至需要制筆、制墨以供作畫時,那麼一開展起來總沒有那般容易。

  辦學堂,辦新軍,辦工廠,千頭萬縷一切從零開始,篳路藍縷,千里之路始於足下,一切慢慢開始,總能見著實效。但凡有所興作,第一步便是籌措資金。到處需要錢,辦學堂育才需要錢,軍隊擴充需要錢,建廠房、購機器、引洋員同樣也需要錢。

  幾乎是從朱宜鋒于這武昌開始謀劃著這個事業的時候,到處都向督府伸手要銀子。儘管千方百計的籌措資金,甚至同太平軍貿易,售以米糧、軍火等物資,並收購生絲、茶葉等販往外洋,但花錢依然是流水,以至於這府庫幾乎從未曾充裕過。

  而隨著年底將至“銀錢”這兩字,更是令朱宜鋒越發的焦急起,讓他為之憂慮——沒錢了!府庫之中現在存在不過只有十五萬兩,瞧著是不少,可花錢的地方卻更多。

  且不說武昌以及大冶等地工地上的工人工錢需要結算,就是這府中的官員、漢軍官兵的薪餉亦需要給付,嗯,更重要的還有購自國外的機器,眼瞧著也要結算。但現在距離夏稅仍有半年之久,府中每月最大的收入也就是鹽稅,至於商稅,不過僅能勉強維持地方。

  錢從那裡來?

  又一次“銀錢短缺”的重荷,壓得朱宜鋒透不過氣來,在來武昌的時候,他曾經有二百萬兩私房錢,而現在卻只剩下不到幾萬兩。這會他甚至想像著自己能有點鐵成金之術:頃刻之間,他的面前便可出現金山銀山。他甚至幻想過,能在哪一處施工現場,突然發現前人埋在地下的金窖銀庫。

  當然難免的也曾想像過的,那總計只出現兩次人工智慧再一次出現,幫助他解決資金危機,且不說給他金山銀海,但是給個幾百萬兩銀子也行。

  當然,這都是不可能的事。

  懷著對滿腔富國強兵之念的朱宜鋒來說,從哪裡去獲得眼下所急需的大筆資金呢?這已經成為擺在他面前最大的難題!

  錢、錢!

  這一天,陳端又一次來到督府,這一陣子他倒是幾次憑著一番實績露臉,別的不說,單就是憑著制定工裝,便使得他大有嶄露頭角的勢頭。甚至連工部主事那位正在大冶操辦著鐵廠平地,鐵礦以及煤礦開採的習之墨風頭也為其所蓋過。

  在彙報完有關繅絲廠的建設之後,瞧著面帶愁容的大都督說到:

  “卑職知大都督近來為資金一事苦惱,願向都督獻一奇策,可立解燃眉之急。”

  朱宜鋒頗為疑惑地望著這個身才瘦削的陳端,他是從黃州出來的老人,是林冶平推薦之人,於工部倒也是任勞任怨,難道他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見他一臉正經,不像說笑話的樣子,一時倒也弄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過對於臣下的主意,朱宜鋒自然是不會拒絕,於是便似笑非笑地說道到。

  “你有辦法可立刻籌集一筆銀錢來?”

  現在府裡所需要可不是幾千、幾萬兩銀子,而是幾十甚至幾百萬兩銀子,憑著自己超出百年的見識,都想不出來法子,你還能有什麼法子不行?把所有開源的法子都想了一遍,卻依然苦於沒有既刻見效的辦法,他現在反倒是好奇起陳端能有什麼辦法。

  “是的,大都督!”

  陳端點點頭說道。

  “若是採行此策,臣保證不出兩個月,督府可得五十萬兩銀子,半年光景,府中至可得一百五十萬兩銀子!”

  聽他這麼一說,朱宜鋒便隨口說道。

  “你是想去借錢?”

  借錢!

  朱宜鋒不是沒考慮過,但是這個錢問誰借?沒有現代化的銀行談什麼融資?向上海的外國銀行借?一共就那麼幾家銀行,甚至還有一家是自己辦的,那些銀行能借出來十幾萬兩銀子就算不錯了。

  陳端又搖搖頭。

  “不是借。借錢利息不低,何況也借不到這麼多。”

  “哦?”

  朱宜鋒盯著陳端的眼睛,頗感興趣地說道。

  “莫非你是想去學梁山泊的草寇,打劫生辰綱?”

  話是這麼說,可實際上朱宜鋒想說的是,難不成他陳端想勸自己學太平軍,打個土豪嗎?雖說這武昌的富室被抄了個乾淨,可武昌之下湖北各府,還有湖南長沙以及湖南各府大多數“土豪”可都好好的在家呆著。

  若是他提意“打土豪”話,那他這個位子也算是做到頭了!

  聽大都督這般一說,陳端立即哈哈笑起來。

  “大都督真會取笑。太平世界,朗朗天日,臣一個弱書生怎敢打劫別人的金銀!再則,若督府帶著劫以生辰綱,他日又如何取信於民?”

  雖說大都督未點破,可陳端卻也明白其意思,這“先鋒”是打不得的。

  朱宜鋒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你的奇策是什麼?”

  收起笑容,陳端正經八百地說道:

  “臣的奇策,既不靠借,更不靠搶,不過是拾遺他人罷了。”

  這時陳端倒顯得極為謙虛,這個法子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他一直在研究,並且不斷的完善著,在他看來,這非但將是他立以奇功,解決督府財力困難的奇策,同樣還將是他擠身部閣的機會,那習之墨或許是工部主事,但是他又能成以何事?

  雖說早已經想通了這個辦法,但是陳端卻沒有提出來,因為時機不成熟,那時府中不差銀子,但現在卻不同,府中需要銀子!

  “說實話,這個辦法倒不怎麼新鮮,若非是大人主張我們要研究西學,恐臣亦不知可憑此法加以解決。”

  聽陳端這一解釋,知道他不是隨口戲言,朱宜鋒遂認起真來。

  “你說說,你有什麼好辦法,若真的行之有效,你可為督府立下一大功。”

  “這個辦法其實也簡單。大都督不是于武昌設立錢局,且現在不是有兩台英國制的造銀元的機器嘛,這銀元是要制,扣以成色,總歸有利可圖,可鑄銀元總歸需要銀子,督府沒有那麼多銀子,自然不能鑄銀元,所以臣下就想就用這兩台機器,鑄造一種新的貨幣即銅元,也就是如那銀元一般,不過原料由銀改為銅,每個銅元合銅三錢,由督府規定,一個銅元值十文製錢。如此,湖北銀錢短缺之圍可立解。”

  一邊打量著陳端,朱宜鋒一邊將他的這番話在腦子裡思考著。銅元,銅元……這不正是晚清謀財的法子嗎?

  “你的意思是鑄以大錢?”

  “大都督,大都督,容臣慢慢解釋,早在半年前,清廷既開鑄當五、當十之大錢,以清廷錢法每文重一錢,而今鑄大錢者,當十者每枚重五錢,當二十者每枚重一兩!”

  陳端知道自己的這個辦法的弊端,於是便耐心地剖析道。

  “……現在這一兩銀子可兌換一千六百文製錢,一千六百文製錢重十三四斤,按銅六、鉛四計,也就是說一千六百文製錢是需用至少七斤純銅所鑄成。七斤即一千一百二十錢(每斤16兩,每兩十錢),若是仿以洋式制以銅元,可制六百五十至六百六十枚銅元,這個銅元當十個製錢用,既等於六千五百文至六千六百文,那麼這五千文錢便是督府所賺的了。一兩銀子可賺四兩出奇,百萬兩銀子可賺四百萬兩出奇。臣估計兩湖製錢通量約不下千萬兩,當然這種計算是個概數,若制以銅,通往市場,一年估計可得三百萬兩左右銀錢。大都督,再則,現在我大漢督府業以掌握兩省,難道就任由兩省行通滿清之鑄錢?眼睜睜看著這鑄錢之利盡為清廷所得?”

  聽陳端這麼一說,果然這幾百萬兩銀子的得來並不難。鑄銀機器確實是現成的,那是原本朱宜鋒用來鑄造銀元的,實其也是為了獲得錢利,畢竟銀元的成色僅只有90%,紋銀的成色卻不下95%,所以特意從英國購買了兩台鑄錢機,用於鑄造西式銀元。

  不過那銀元還沒鑄出十幾萬兩,甚至連本錢還沒收回來,這庫裡的存銀便日益減少,造幣廠自然也就一直處於半停工之中。

  若是鑄造銅元的話,非但可以獲得幾倍之利,而且還能讓造幣廠裡的機器充分的利用起來。再者確實像他說的那樣,這鑄錢之利又焉能悉數流入滿清之後?讓滿清拿著錢利變成軍餉來打自己?

  儘管於心底贊同這一建議,且於歷史上也有成功的先例,但朱宜鋒卻也知道這是樁關係千家萬戶生計的大事,不能草率從事,在推行之前還是需要聽聽多意見。於是便點點頭說道,看著陳端說道。

  “書平,你這個想法很好,明天一早我在議事廳召開會議。你今夜好好準備下,明天當著眾人的面詳細說說,讓大家一道來參謀參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1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百姓

  “轟……”

  隨著接連十數聲巨響,那江畔的山丘處便炸出一團灰黑色的煙霧,在煙霧彌漫中,數以千百萬斤的碎石自山體滑落下來。此時,這座並不算大的小山包幾乎被夷為平地。

  在山包之前,臨著江畔之處,由石塊徹成堤壩高出江面近兩丈出奇,用土石平整的地基一路綿延到山包下,這片數裡大小的土地上,巨大的石滾在數頭水牛的拖曳下,緩緩滾壓著地基,這便是江畔的大冶鐵廠工地。

  雖說現在這鐵廠的機器尚還未從英國啟運回國,但是這地基卻已經開工建設,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其高於江面兩丈,是江畔一帶最高之處,只需進行平整既可免除水患之憂。只是炸去地間的山包時,倒是耗費的數千斤火藥,幸好這平地築壩都需要用到大量石料,倒也不算是浪費。

  在數以百計的苦力于工地上忙碌著的時候,還一上百名苦力排著隊領著工錢。不過今天的苦工卻發現,這次領的錢與過去不甚相同。

  “大,大人,這是啥錢?”

  許麻子瞧著手中紫銅色的大錢,不解的問道。

  “瞧著上面的字沒有,大漢通寶!咱們是漢人,豈能再用什麼滿清韃子的製錢?大傢伙瞧好了,這大漢通寶上面刻著,一枚當製錢十文!自今以後,凡我漢人治下,皆不得用以滿清製錢!”

  聽著“官爺”的話,許麻子瞧著剛領的銅錢,這銅錢與他過去見過的“孔方錢”不一樣,圓餅無孔,瞧著倒是和過去領著的“大漢餉銀”有那麼點相象。雖說樣子瞧起來漂亮,可這錢……也太輕了!

  在手裡掂量著,許麻子于嘴裡喃喃著。

  “銅倒是足夠的銅,可也忒輕了!”

  不過有錢領總好過沒錢拿,更何況這也是官府發出的銀錢。

  “得了,得了,別瞧了,再瞧也瞧不重去……”

  後面的人嚷著,領了工錢的許麻子便將那一堆銅錢裝進布袋裡,這可是一個月的工錢!

  呼!

  瞧著沒有人乘機起哄,工地上的監工總算是長鬆了口氣,當從武昌的來的船卸下數十萬枚銅元的時候,他的心都懸著,生怕那些工人只認製錢,不認“大漢通寶”,現在他倒是長鬆了口氣。

  至少,再不用擔心給不出工錢而導致民亂了。因為武昌那邊解的款子不急時,這邊已經拖欠了兩個半月的工錢,若是再拖著工錢不給的話,不定會惹出什麼亂子來。

  “大漢通寶、大漢通寶……”

  嘴裡這般念叨著,瞧著手中帶著龍紋的銅元,監工的眉頭略微一挑,至少現在有了這銅元,工地這邊再也不用愁著怎麼付工錢。此時他並不知道,為了推行這“大漢通寶”,以後但凡是官府雇人皆用銅元給付,再假這些工人的手,把這銅元花出去、流通出去。

  雖說天已入冬,可在工地上幹了一天的活後,許麻子身上的衣物全讓汗水浸得濕透,甚至就連臉上也還留著一滴滴的汗水印子,那是汗活著灰留下的印子。

  每走一步,那錢袋子裡總是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對於他來說,這怕是最動聽的聲音了,就是那院場上的戲鼓鑼聲也不見得比這更好聽,這許是人世間最好聽的聲音了。

  在鐵廠工地上一個月的工錢並不多,也就是二兩銀子,但在大冶這地方,這二兩銀子已經是極為難得的“高薪”了。現在他已經在這工地幹了三月,今天一下領了五兩銀子……不,領的是銅元,對銅元。

  大漢銅元!

  管他那,大漢也好,咸豐也罷,只要是錢便成!

  有了這錢,將來兒子便能讀書,就不需要再像他一樣靠賣力氣過日子,不說考個功名,便就是在那工地上,若是能識字的話,便是能管上幾個人的小工頭,一個月還多拿二錢銀子。

  對於三十幾歲的許麻子來說,他沒有旁的念想,好不容易拾了他媳婦的他,也就只那麼點兒念想——多掙錢,讓媳婦兒子過上好日子。

  他有的是力氣!

  只要有活幹便成,過去除了到別人家裡扛些農活,縱是進了大冶城,許麻子也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幹活,可打從這江邊要辦鐵廠,這活幹不完了,莫說是鐵廠上的活,便是鐵廠裡的活幹完了,還能到礦上幹活,反正以後只要好好幹,一個月總能掙上幾兩銀子。

  “啊……”

  心下的滿是對未來日子憧憬的許麻子,忍不詮大吼了一聲又一聲,豪壯的聲音在平野上傳開,四周傳來低沉的回聲,總算一紓胸口裡的歡喜勁。

  “為什麼這樣大吼大叫的?”

  就在這時時候一道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突然響起的話聲,讓他倏地回過身,看她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裳,那衣裳上還帶著補丁,雖說這一身打扮和村姑沒啥兩樣,卻仍難掩雍容優雅的風韻。看到她秀髮上簪著他年中給她的那個銀簪,他心裡有種滿足。

  這是他的媳婦——今年年初,江上過粵匪的船隊時,他從江裡頭撈起了她,那時她的身上穿著的可是綢子,那綢子擱他看來,可比那趙老家的大太太身上穿的綢子還要好。也許當年在武昌城的時候,她的頭髮上簪著用金珠翠玉打造的簪子,這粗陋的銀簪恐怕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而她本就不該用這塊爛簪子。

  再瞧著她身上那帶著補丁的衣裳,再瞧著現在的這一副村姑模樣,在這一瞬間,那先前的高興勁消失了,許麻子別過頭,心頭又是堵得慌。好一會才說道。

  “你咋在這?”

  “在江邊挖點藕,晚上你多吃點……”

  女人難掩臉上的笑意的問道。

  “今個你咋那麼高興?”

  “領工錢了!”

  “哦。”

  她輕應了一聲。

  “這是好事啊,問王大叔家借的米,也得還給人家了?”

  前些天過日子的米是借的,甚至前二十幾年從未曾幹過活的她,還要帶著身子到江邊挖藕,瞧著那籃子裡的藕,許麻子心裡便是一酸。

  “還,一定得還,明個再到集上給你扯點布,你跟著我受的苦,我心裡都有數,不能再讓你穿這破衣裳。”

  “衣裳破點沒什麼!”

  女人垂下了眼瞼,遮住了她眸中的悵然。

  “這錢還是得省著點花,將來的日子還長著那。”

  看著女人,許麻子想到從江裡撈起她時,她穿綢子,還有那細的跟孩子似的手,那無一處是窮人家的樣子,可現在她卻和自己一同吃苦。想到這裡,他一咬牙。

  “錢掙不完,等這陣子的活幹完了,我就去礦上去,聽說下井一個月能掙四兩銀子哩!到時候你也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你咋個說這個咋話?”

  女人幽幽地說道。

  “若是圖錢,當初就不會留在這,那下井總歸有風險,萬萬不能下去,若是你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候,我們娘兩怎麼辦?”

  “哎……不說了,不說了。”

  許麻子悵然地說道,說著從女人手裡拿過籃子,提著那籃子往家裡走去。

  “下回吃藕,我下去挖,別弄髒你的手,沒准到時候還能抓幾隻泥鰍,也好給你補補身子……”

  兩人剛一回到家——其實也就是離江不遠的一處簡陋的草屋,那用席子紮成的牆上,不知什麼時候糊上了一層厚泥,瞧著倒也像是個家,可委實太過簡陋了一些。

  “你去睡吧!你有身子,身子骨還弱,不能再受風寒。”

  一回到家,許麻子便把女人趕進屋,嘴上還怕女人不願意進去,要升火做飯,又把那錢袋子遞給女人。

  “這是今個剛領著的工錢,你給數數,然後放起來!”

  男人一邊說,一邊摟著衣袖便進到一旁的草棚子裡,劃起火鐮升起火來。

  “翠平,我跟你說,這次領的工錢不一樣,說是叫什麼‘大漢通寶’,就是那個都督府制的錢,瞧著可漂亮了,那上頭的龍,跟活的似的……”

  聽著男人的話聲,她進屋後,靜靜地坐在床上,然後將那錢袋子裡的錢都倒了出來,瞧著那一堆紫銅色的銅錢,她倒是仔細看了一下這銅元,瞧著上面寫著的“當十文”的字樣,她的眉頭便是一皺,自古以來就數這大錢坑民,可現在她已經習慣了,因為朝廷現在也鑄大錢。

  “大漢通寶!”

  盯著那銅元,她覺得的這銅元倒是有點兒像過去于武昌的時候見過的洋錢。但她此時拿著這洋錢式的銅元,嘴唇微動著。

  “這是要改朝換代了!”

  雖說早知道那武昌被自稱“義軍”的人給占著,還弄出了個什麼“大漢都督府”來,甚至那都督府還派人於大冶辦什麼廠、挖什麼礦,可於她看來卻瞧不著“改朝換代”的氣象,縱是男人進城的時候,給剃了辮子,她也就只是詫異片刻,然後便輕語一聲“沒有辮子倒也利索”,可現在,看著這洋式的龍紋銅元,她的心底卻冒出了“改朝換代”的想法來,就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一聲響亮的汽笛,像是附和著她這想法似的,又一次從那江上傳了過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1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才聚

  “嘟……”

  隨著那一聲汽笛,一艘火輪船緩緩的靠近了武昌的碼頭,船上的乘客便紛紛下船。在那些人群中,一位五十幾歲頭戴帽子的老者,在下船卻是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火輪船,於唇間長歎道。

  “當真是日行千里!”

  這種感歎,人們似乎見怪不怪了。自從這火輪船出現於湖廣,不知多少人驚歎於其速度之快,儘管火輪船曾於湖南引得一場民亂,以至於上百人因焚燒官船,而為官府所殺。但現在火輪船卻因其方便而倍受歡迎。

  “再待三日吧!”

  因為三天後才有去長沙的火輪船,老人便在唇邊這般嘀咕著,因為輪船只泊于江邊的火輪碼頭,待老人上了堤壩之後,朝著遠處看去時,可以看到武昌城牆下方外城的幾根高聳的煙囪,那煙囪噴吐著濃煙。

  “蒸汽機!”

  老人于心底這般暗自嘀咕著的時候,只見一個剃著光頭的漢子拉著輛雙輪車卻跑到了他的面前。

  “老爺,要坐車不?”

  瞧著這人拉的小車,再瞧著漆成黃色的車身後面的鐵輪,老人立即說道。

  “這便是黃包車?”

  “老爺,您坐過?”

  坐,他倒是沒坐在過,可在九江他卻看過報紙,知道這黃包車是時下武昌剛時興起來的車子,要想雇車子,卻祇有小車,是用人拉的,就是目下的黃包車。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為武昌出臺督令,直接廢除了轎子。而為了令轎夫不至因廢轎而生計無著,同時亦方便百姓出行,督府令工廠製造洋式馬車時,又製造了數百輛黃包車,租予轎夫使用。這黃包車現在倒也成了武昌的一景,以至於就連報紙上亦能看到有關黃包車的消息。

  “老爺,二裡地只要五文錢,你老坐不?”

  坐上這人力車,老人便給出了一個位址,那車夫接著車子便跑了起來,雖說跑得不算快,但卻也遠勝過轎子,甚至在老人看來,幾乎不遜於馬車。外箍牛皮的車輪在行車時發出的聲音並不大,雖說速度不慢,但車座處卻感覺不到多少顛簸,只是偶爾的微微晃蕩著,做起來倒是比之轎上還要舒服一些。

  “這人力車倒也便捷!”

  不過只是兩袋煙的功夫,便從碼頭來到友人家前老人,在附車費的時候忍不住感歎著。甚至臨了又特意查看了一下,這車身為何微微搖晃,原本是那車坐懸固於弧形鐵板上,與那洋式的馬車倒有幾分相似。

  “看來這人力車倒需頗費些心思才行……”

  “可是良圖?”

  剛從學堂回到家的鄒漢勳看著於家門前俯身查看人力車的老人,在覺得有些面熟之時,又覺有些詫異,便試探著問了道。

  “叔績!”

  身後的喊聲,讓魏源忙起身回頭,沖著鄒漢勳說道。

  “叔績不會怪我冒然來訪吧!”

  “怎麼會,怎麼會,只是,只是未曾想到,居然能與此見到良圖!”

  鄒漢勳的語氣倒是顯得有些尷尬,畢竟眼前這位可是朝廷命官,而他……以朝廷的眼光來看,卻是已經投逆了。

  去年春天,在自己赴完禮部試,公車報罷後,曾繞道江蘇拜訪魏源,當時他正知江蘇高郵州,在隨後的近一年間,兩人互出所著相參證,與魏共撰《堯典釋天》一卷,又為《古書微》一書繪“唐虞天象”、“璿璣內外”、“玉衡三建”諸圖。

  今年初夏,鄒漢勳返回了湖南,待到漢督控以湖南後,受其邀于入文山義熟任教,這見到老友來訪,想到老友的身份,自然會覺得尷尬。

  覺察到老友臉上的異色,魏源卻是笑道。

  “叔績,可是覺得你我身份有異?實話不瞞叔績,現在我亦是一介草民,叔績又何需顧慮?”

  “良圖,這是為何?”

  話剛出口,鄒漢勳才意識到豈有在門外待客之道,連忙請其進屋,待兩人進屋後,立即吩咐家僕上茶,然後兩人便於客廳中聊了起來,待聽老友因得罪欽差大臣琦善、楊以增等,以沒有繞道遞送軍報而為其奏劾革職,進而辭官返鄉時。鄒漢勳立即憤聲說道。

  “這清廷之中,盡是滿朝奸佞,如此又焉能不滅!”

  憤憤不平的鄒漢勳更是接著對老友說道。

  “良圖,你切莫與那等奸佞一般見識,這清廷既是奸佞當朝,連良圖這樣的當世之賢亦無法容得,不妨入以督府,就小弟所知,漢督對您一直頗為欣賞,你所著的《海國圖志》更是於其書房之中,時時翻閱,甚至漢軍能有今日之勢,以漢督之言,亦得益於良圖書中所言!若是漢督知道兄到了武昌,勢必會倒履相迎!”

  鄒漢勳的話讓魏源不禁一愣,看著為自己的遭遇而激憤非常的故友這般勸說自己,魏源不禁一陣啞然,當然更出乎他意料的卻是于武昌,自己所受的推崇。

  為何會來武昌?

  其實在高郵辭官之後,面臨著江航為粵匪所斷的現實,返鄉不得的他本欲往杭州,可最後他還是冒險返鄉,說是返鄉,其實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這武昌,瞧瞧這所謂的“漢逆”。

  即便是遠在高郵,魏源亦聽很多人說“漢逆盡以他魏源所鑒行事”,甚至如琦善者之所以不容他,亦與此有一定的關係。

  “漢逆于武昌,師夷之長技以制華,實是可恨至極,此事非漢奸而不為……”

  想到朝廷對武昌的評價,甚至將其用西洋火器、機器比若“漢奸”,于魏源看來又是何等之可笑,朝中諸人不思解決之道,反言道“漢奸方用以洋器”,如此又焉能平以賊亂?

  “良圖,今日督府大辦工廠以為示範,並倡以民間私人設立廠局,繅絲、紡紗、自行製造與銷售輪船等,使國家富強,恰如兄之主張凡有益民用者,皆可於此造之……可以說兄之主張今日盡由漢督推行於湖廣,他日漢督得已天下,必將良圖之策推行天下,若是良圖能留下輔以漢督,豈不正是一展兄腹中之才?”

  其實作為義熟中數學教授的鄒漢勳,顯然是想得太多了,朱宜鋒對於《海國圖志》一書的推崇,一方面固然是因此書是晚清睜眼看世界第一書,而更重要的是為自己“求知於世界”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實際上對於這本書中的很多觀點,朱宜鋒同樣持以否定,比如其提出的“一曰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內河;一曰調客兵不如練土兵,調水師不如練水勇”,既不為其所接受,當然在這個時代的中國能夠提出“善師四夷者,能制四夷;不善師外夷者,外夷制之”,把學習西方的“長技”提高到關係國家民族安危的大事來認識,已經領先于這個時代數十年了,亦正因如此,朱宜鋒才會對其極為推崇。而這種推崇于武昌又是人所共知之事。

  而在鄒漢勳看來,魏源這等當世賢才於清廷為官卻倍受打壓,甚至因而罷官,相比于武昌這邊的推崇,他自然會因一時激憤而為督府邀請起魏源,此時他顯然忘記對於督府他亦是存有些許微詞,甚至這也是他無意為官的原因,而他之所以于留于武昌,完全是因為數學上的愛好,一方面于此可向那些少年傳習數學,另一方面亦可同洋人探討數學。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的胞弟鄒漢章亦於漢軍中任職,儘管其是當年于黃州被俘之人,但現在卻頗得漢督信任,在這種情況下鄒漢勳自然沒有太多的選擇,更何況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中國人的身份!正是那還有些模糊的意識,使得他明白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而此時他遊說魏源,一方面固然是為老友不值,希望老友能留于武昌一展所學。另一方面卻是因為他希望魏源之才能為督府所用,從而幫助督府於奪取天下,畢竟相比于竊居江寧的粵匪,督府這邊更符合他們對朝廷的定位,至多也就是“師法西洋稍過”罷了。

  面對老友的邀請,儘管對於漢督盡以《海國圖志》治國的舉動頗為激動,但魏源依然還是搖搖頭說道。

  “叔績,非是為兄自憐,實在是為兄年逾六旬,數十年遭遇諸多坎坷,且以世亂多故,早已無意宦海了,只想就此常伴佛燈……”

  不待魏源把話說完,鄒漢勳卻打斷他的話說道。

  “那老兄又豈忍心就些埋沒平生所學?”

  趁著魏源詫異之余,鄒漢勳又繼續說道。

  “老兄無意宦海亦無不可,若不然,你便於我留于這武昌,做以教書先生,將平生所學授於他人,總好過埋沒鄉間吧!”

  雖說鄒漢勳的話魏源頗為意動,但他還是顯得有些猶豫,而鄒漢勳卻繼續遊說道。

  “而且這校中有頗多洋人,老兄亦可與其探討這夷之長處,若不然,老兄你便於此留下幾日,不知兄以為如何?”

  面對如此這般熱情的邀請,魏源那裡還有再拒絕的理由,而且他的心底對於歐洲同樣亦存在諸多疑問,現在倒也可于此一解心中之惑,自然也就不再拒絕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1

第二百一十八章 碩鼠

  兵部,儘管表面上是參軍府所下,但實際上,兵部卻直屬大都督,由大都督本人所掌,甚至直到現在,這兵部都未曾委任主事,其原因正在於此,僅只有下設數科都事的各司其職,而後勤處則是其內下設數科的其中之一。

  時近正午,穿著一身軍裝的王林茂靜靜的坐在椅上,等待著後勤處都事的召見,同時在心底尋思著都事為何召見自己,是不是在任上出了什麼事情?

  軍需官,是義軍與此時其它軍隊的不同之處,軍需官是掌握部隊的會義及衣、衣、住業務的,經常和錢財打交道,在清軍中這叫糧台或者糧草官,這種優差美差,往往由主官親信來充任,進而與其沆瀣一氣,聯合作弊,最尋常的做法就是“吃空餉”,同時還利用報銷的機會,弄虛作假,以少報多,甚至私自挪用軍餉做生意。

  與此時國內軍隊官佐委託皆出上官不同,義軍的軍事主官並沒有軍官任免權,而軍需官更這一要職更是均由軍後勤處都事審核、推薦,優先使用專業人員,由軍需處明令發表,另成系統,從而使得軍需、軍械等脫離了主官自體體系,從機制上克服了貪污腐敗的滋生,為軍隊後勤供應提供了可靠的保障,擺脫了“就地征糧”的軍紀困擾,提升了軍隊的近代化程度。

  而這個專業人員如何選擇,一直是個難題,不過也虧得軍隊中魚龍混雜,才使得於軍隊中尋得了專業人員。

  而錢莊二櫃出身的王林茂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委任為軍需官,而在任上的時候,其確實極為稱職,更是多次提得建議對義軍軍需體制加以改進。

  “都事請你進去!”

  進了屋,一看到坐在桌後正翻閱著公文的都市,王林茂連忙敬了個軍禮。

  “見過長官!”

  裴伍抬起頭來指指椅子說道:

  “坐吧。上茶!”

  王林茂連忙說道。

  “長官,我自己來。”

  說著,取茶筒,置茶碗,執壺沏茶。

  再次落了座。

  裴伍對王林茂說道。

  “沒記錯的話,你是德通錢莊的二櫃出來的吧!”

  “回長官,年初為太平軍所掠之前,卑職確實於德通錢莊中。”

  得益於義軍內部的檔案登記,所以才會裴伍才會知道這些。

  “我是盛福典當行的掌櫃,算起來,咱們也算是半個同行,當初誰都沒有想到,會有投筆從戎的一天吧!”

  確實是誰都沒有想到,那會對於裴伍來說,他所想的只是老婆孩子安生過一輩子,對得起東家的聘,可誰曾想卻在漢口被太平軍給納了營,再後來逃到了大都督的那艘船上,人的命真是誰也說不準,就像現在他穿著這身軍裝,掌握著義軍的軍需、軍械等諸多後勤事務一般,便是他自己做夢也都未想到這麼一天。

  “回長,那會確實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王林茂連忙回答道。

  這時他反倒是更迷茫了,這會裴長官讓他過來不至於就是聊天吧?

  就在他的疑惑中,卻聽到裴伍繼續說道。

  “嗯,今天讓你過來,其實是有一件事和你說一下,你也知道現在府中定制伊始,各部都是用人之時,我這邊人手到還算是充足,可戶部那邊人手卻有所不足,嗯,大都督的想法是從咱們這裡抽幾個人過去,所以我便想到了你,怎麼樣?想聽聽你的想法,願意去戶部嗎?”

  王林茂萬萬沒想到這是要提拔自己,猛地站了起來,紅著臉說道:

  “長官這——”

  裴伍壓壓手,笑了笑,說道:

  “坐下講坐下講。不可拘謹。”

  連忙坐下來,王林茂一臉著急的樣子,說道:

  “長官,我,我,這去戶部……”

  裴伍笑笑,說道。

  “讓你去戶部,是因為你懂財,不過兵部與戶部卻是兩條體系,這兵部都是有領花的,嗯,就是讀書人眼裡的丘八……”

  用手指彈了下領上的軍銜,裴伍繼續說道。

  “到了戶部,你也就是府中的文官,這軍裝自然是不用穿了,而且到時候,不定還不受人待見,這可不是提拔。怎麼樣?還有什麼想法?”

  裴伍話一說完,執茶碗喝了一口,看著王林茂。這戶部成立之後,他便一直想於戶部中插上一個人,現在正是一個機會,他自然不願意錯過,而之所以選擇王林茂,正是因為他的聰明。

  思索片刻,猜到都事意思的王林茂點頭說道。

  “既然長官這麼信任我,我定會竭盡全力的。絕不會給義軍丟人,只是,長官,往後你多指撥些,多訓教些才是。”

  裴伍喝一口茶,放下茶杯說道。

  “士為知己者死。你只要記住大都督待我等可謂是恩重如山,永遠懷揣著這份忠心,事情總是會做好的。”

  話說的有兩面,看似叮囑王林茂要為大都督效命,可語中卻是在提醒著,是誰提拔了他,而王林茂又豈不知道,他是連忙說道:

  “卑職記下了,可是剛才長官的訓練卑職全記下了,刻在心裡了。卑職肝腦塗地——報答大都督、長官的提拔之恩!”

  “我這裡就不用報答了!”

  裴伍擺擺手說道。

  “好好報答大都督。大都督愛才若渴,往後你責任重大。好了,去辦手續吧!”

  對軍轉民,對於王林茂來說是一個機會。而在來到戶部之後,他同樣能感覺到戶部之中對他的排斥——畢竟于那些讀書人看來,他王林茂是個外行,一未曾取得功名、二未投過名師,說到底不過也就是一錢莊二櫃出身,嗯,更準確的來說是丘八出身,在這種情況下,那戶部上下對他來說,自然是“關愛有加”了。

  可縱是對他“關愛有加”,可卻並不影響他掌握著軍費核算這一要職,實際上,這也正是他進入戶部的原因——避免戶部官員在軍費劃撥上卡脖子。雖說戶部不至於卡壓軍費,可是總難免會有所刁難。

  有自己人總好辦事,這是王林茂來戶的初衷。不過慢慢的,他卻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位置上,他必須要有所作為。

  “軍餉官……”

  又一次王林茂盯著桌上的資料,眉頭時而緊皺著,在核銷軍費時,他意外發現了軍費發放的一個漏洞,而這個漏洞就是軍餉官。

  其實軍餉官是並非是軍餉官,而是義軍特殊的軍餉發放政策下,一個臨時派遣的軍官。這名軍官的任務是每三個月往地方發放一次軍餉,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義軍的軍餉制度。每一個義軍士兵在入營時都會發給一張給家人保管的餉銀執據。

  而那張執據上除了寫出軍餉多少之外,還寫出新兵需要經三月後甄別方才決定是否留營。留營後其每月扣餉銀一兩五錢,按三個月一次,屆時選撥人員赴該兵廠原籍發放。先期頒發告示,告知各該家屬持此執據親自來領銀;此執據不得遺失;致他人冒領。為此和給執據仰各該家屬妥為收存。

  之所以如此,是為了讓士兵的餉銀能夠養家糊口,不至於為士兵所揮霍,同時亦能避免逃兵——因為招募士兵時皆有保人做保,且又掌握其家庭,如此自然也就避免了逃兵。但這同樣也給軍餉的發放帶來了一個弊端。

  “每三個月發軍餉一次,每人7.5兩,五萬人,差不多將近五十萬兩,這筆銀子已經從戶部劃撥了出去,在兵部的帳上,這筆銀子是月月足額劃撥了下去,可問題是……銀子去那了?”

  “大人,那銀子少了嗎?”

  看著王林茂,李定臣反問道,作為科員的他從未曾小瞧過這個王科長,對於銀錢他遠比其人它更為瞭解。

  “沒有!”

  王林茂搖了搖頭。

  “可是銀子卻平空消失了一段時間。”

  若是沒有軍需官的經歷,王林茂自然不會這麼好奇,但是當過軍需官的他卻非常清楚,他從來沒有見過那筆銀子,他每月領取的軍餉僅只是每人的1.5兩軍餉,那是士兵的伙食費以及津貼。普通士兵剩下的2.5兩軍餉,由軍需處營務科派人三個月發放一次。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筆銀子是按月劃撥到部隊,每三月由各團再返回營務科,由營務科派軍餉官前往地方發放,這筆銀子飄了一圈,看似沒有減少,但問題就在這——銀子中間去了那?是怎麼的消失的?”

  “既然銀子沒少,那還有必要查下去嗎?沒准查下去的話,會牽連到一些人!”

  會牽連到誰?不用細想王林茂都知道,李定臣的提醒了讓他的眉頭一皺,若是沒有那個人,就沒有他的現在,正是那個人把他從一群大頭兵中選了出來。

  “到時候,怎麼收場,大人想過嗎?”

  “這……”

  眉頭緊鎖著,王林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整個人都在猶豫著,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是在他的心裡,卻已經有了一個答案,沉默良久之後他搖搖頭,看著李定臣反問道。

  “會牽連到那些人?我當然想過,但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1

第二百一十九章 金融

  黃昏,冬雨稀稀疏疏,若有若無。

  冬雨寒涼,打在額頭上,有絲絲的疼。在等待召見的時候,王子茂來回的走著,走著走著,又想到了的那個人,想到了那個人對自己的提攜之恩。

  若是沒有那個人的提攜,自己現在又會是在什麼地方?或許只是一個大頭兵吧!

  不,也不會,自己識字,完全可以考入軍校。雖說年齡大些,可卻也沒有年齡的陷制,無非就是需要從少尉開始,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來。而作為團軍需官,他剛一任命就是上尉軍銜,初時,大家並不清楚什麼是軍銜,可後來他卻知道這軍銜等同于官階,上尉相當於七品官銜,而作為軍需官因系正職,所以相當於正七品。而少尉不過只是九品之官,可以說正是在那個人的提攜下,他才有了今天。

  而現在,自己非但背叛了他,甚至還要置其於死地,這……

  “這是為了……”

  為了什麼?

  儘管他曾嘗試著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為自己辯解,但是在他的心底隱隱的還有一個聲音,而那正是他所恐懼的。

  “如此忘恩負義,外人會如何看我?大都督會如何我看?”

  又一次,他朝著大都督的辦公室房門看去,內心裡盡是對未來的恐懼。

  “……其每月假的撥銀為名,將多出軍餉借于商股,用作于武昌城內置地、建房之用……”

  在大都督的辦公室內,張森拿出他早就預備好的奏事節略說了起來,他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才算把事情說完。

  一開始的時候,朱宜鋒先是端坐於椅上,默默地靜聽。繼而又站起身來,來回地踱步。張森瞧著大都督那陰晴不定的臉,心裡不由得一陣膽怯,等他說完之後,緊張不已的他才試探地問道。

  “大都督,現在已經查明,兵部有7人涉及此事,民間有11人涉及此事……應當如何處置,請大都督定奪。”

  應該如何處置!

  朱宜鋒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眉頭緊蹙,儘管知道貪污腐敗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一切來的如此之快,這還不到一年的功夫,而那個裴伍還是當初在島上的老人,這也是自己信任的他原因,可誰曾想,不過只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居然敢向軍費下起手來,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的子彈嗎?

  “大都督,其實,這涉案人等都是咱們自己人,而且這銀子只是臨時挪用……”

  見大都督半晌不說話,張森只以為是大都督內心有些猶豫,畢竟都是府中老人,於是便自作聰明的勸說起來,可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厲聲怒斥打斷了。

  “混帳!”

  怒斥一聲,朱宜鋒的雙眼閃光,一字一板地說:

  “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只要是該殺,別說是老人,就是本督的家人,本督也絕不姑息!”

  若是沒有張森的這般勸說,或許朱宜鋒還會有些猶豫,但現在他卻知道,有些事情必須從苗頭冒出來的時候,就急時加以制止,否則其勢必將會長成一棵蒼天大樹。

  停了下來,又一邊思忖一邊說。

  “可是,若就是憑眼前的證據匆匆結案,直接斃了他們,恐怕難以服眾,可此事絕不能就此估息!”

  張森只覺得後背大汗淋漓,這次他算是賭錯了,原本以為大都督是捨不得處理“自己人”,可那曾想到大都督的意思非但不是不捨得,甚至還是要從重從嚴此事。

  瞧著神情緊張的張森,朱宜鋒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想了一下,緩緩地說:

  “你們不要擔心,只要自己身正就行,這件事,給我提了一個醒,與其說是有貪官,倒不如說是制度給了他們一個空子,軍部尚是如此,這地方上想來也差不多吧!”

  看著張森,朱宜鋒於心底長歎口氣,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忽視了制度的建設,所專注的是什麼呢?除了軍隊之外,對於政體的結構設定建設自己並沒有怎麼重視,而現在即便是自己最為重視的軍隊上也出現了“漏洞”,更何況是地方上?

  “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是。在地方上是不是有同樣的貪官污吏?那些個官員是不是如過去一般刮地三尺?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要建立的是什麼樣的國家,如果說和滿清一樣的,當官的刮地三尺,那麼我們是否還有必要推翻滿清?”

  在提出這一個問題之後,朱宜鋒的心底盡是無奈。怎麼樣解決這個問題呢?

  其實在受命調查“軍餉案”時,張森就曾考慮過另一個問題,地方上是否存在新舊同樣的問題?現在大都督剛一開口,就把真正的核心點了出來,他也真不好介面,畢竟張森知道自己的角色,擱史書裡頭,他就是錦衣衛!自然不可能討官員所喜,這個時候若是再說什麼話,不定得被那些人恨死。

  “這件事,你給我放在心上,先給我慢慢的查,我要知道地方上的情況。”

  抬起頭來,朱宜鋒注視著窗外,又長長地透了一口氣說。

  “好了,出去的時候,讓王子茂進來吧,他也不容易啊!”

  能做出這個決定,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畢竟那人對他可是有舉薦之恩啊!

  在王子茂進入辦公室,朱宜鋒並沒有問他“軍餉案”,甚至也沒有說他“大意滅親”做的好,只是同其隨意談了幾句,隨後他便問道。

  “這件事是你發現的,那麼我想問問你,如何從根源上堵住此事?”

  “這……”

  大都督的話讓王子茂一愣,他看著大都督顯得有些緊張,如何解決軍餉發放過程中的漏洞,他確實曾認真的考慮過。

  “臣確曾考慮過此事,解決的辦法到也簡單,第一,戶部核算軍餉,每三個月將剩餘軍餉發於兵部,再由兵部派員發放……”

  王子茂的建議讓朱宜鋒的眉頭微蹙,這個辦法並不是好法子,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是將問題踢給了戶部。

  “那還有一個呢?”

  “臣倒是有些妄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微微鞠躬,王子茂垂著頭,這件事他想了很久,但他卻不敢說出來,畢竟這件事不僅涉及到兵部,還涉及到戶部,甚至牽涉到整個督府的財政體系。

  “說!有什麼建議,只管說出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本督斷人言路了?就連那報紙上對本督的微詞,本督尚能接受,更何況是建議?”

  “大都督,其實,這件事,與其說是官員貪,倒不如說是府制在給他們機會貪,常年看到那麼多銀子,縱是聖人亦難免會有所心動,更何況我等皆是凡人?”

  若是換成旁人或許不一定能理解王子茂在說什麼,但朱宜鋒卻詫異的瞧著這人,府制,指的不正是制度嗎?用制度約束官員,用制度避免貪腐,即便是在一個半世紀後的中國也是一個新鮮的言論,而現在卻被人說了出來。如何能不讓他驚訝。

  注意到大都督的詫異,只當是說錯話的王子茂連忙把話止住,他這一停,朱宜鋒那裡會同意,於對其命令道。

  “說下去。”

  得到大都督的鼓勵後,王子茂便繼續往下說道。

  “所以,臣以為,若是想解決這個問題,就非得從府制銀錢之制上解決,比如現在的府庫,沿用舊時之制,各地稅銀解於府庫,先往錢局製成洋式餉銀,再由存於戶部執掌府庫之中,各方用銀,皆是由戶部發出,憑票於府庫取銀,臣以來,欲堵此疏,非得改以府庫之制不可!”

  改以府庫之制?

  “怎麼改?”

  眉頭微微一跳,朱宜鋒反問道,這府庫制是沿用的舊制,他當然知道這項制度已經落後,一直未改,並不是不需要改,而是他的心思未在這上面。現在既然有人提出來了,他自然也就關心起此事來了。

  “督府當仿效西洋建以銀行!”

  王子茂之所會有這個念頭,完全得益到文山義熟中眾多西洋人,通過與那些西洋教授的交流,他知道了銀行,同樣也瞭解了銀行與錢莊的不同之處,對錢莊業的瞭解,使得他立即意識到銀行的益處。

  “將府庫現銀存於銀行之中,戶部不再直接接觸銀錢,如此可避免千百年庫府銀損、錢耗之弊。各部用錢,直接由戶部同意後,再由專戶發往各部帳戶。至於軍餉發放,可將發放執據改為存摺,軍屬可憑折每三月往銀行自行領取,屆時所需款項,直接由兵部專門帳戶發出……”

  朱宜茂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王子茂,心中卻是掀起千重浪來,到最後待其說完之後,面對神情極為緊張的王子茂,他則笑著說道。

  “我看這個辦法不錯!嗯,有具體實施辦法和辦銀行的方案嗎?”

  在得知還沒有方案之後,朱宜鋒又特意吩咐道。

  “這樣,你回去之後,好好的瞭解一下,這西洋銀行的運作,然後再制定一個方案!好了,你下去吧!”

  待其王子茂甚至還有些不明所以的離開時,瞧著其離去的身影,想著他那個有些超出這個時代人們認識的建議,朱宜鋒卻笑道。

  “難道,這同樣也是改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