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1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2

第二百二十章 江山北望

  咸豐三年(癸好三年),冬月二十二,時值冬季。

  此時的直隸,盡為風雪所籠罩,蒼茫的天底下是一個銀白的世界,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大地上的一切,呼呼的北風帶著哨音狂舞著。偶爾有幾隻饑餓的寒鴉嘎——地一聲從碼頭旁邊飛過,更給這淒冷的天地間添上幾分肅殺之氣。

  那滹沱河也被冰雪覆蓋著,曾經流淌著的河水,這會已經凍結了,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直隸自古皆是如此,到了冬至,無論是大河也好、小河也罷,都會結上一層厚冰。

  在那結著厚冰的河邊,一個簡陋的渡口處,岸上還擺著一條破舊的船,到了冬月,這渡口自然也就沒了用處,畢竟河水上了凍,任何地方都能過河去。

  在冰凍的河面上,這會盡是一片人嘶馬鳴,數以萬計的頭系紅巾、身著黃衣的這兵勇正從浮橋上渡過這條滹沱河。雖說空中飄著風雪,可風雪卻無法阻擋這群人的腳步。

  河邊的一頭馬上,夏官又副丞相曾立昌頗是得意的看著這渡河的天兵,在過去的三個月裡,率領著萬五太平軍的自襄陽上岸,一路北伐,全是無人可擋,當初離開湖北時的萬五之兵已經變成了一支五萬人的大軍,這一路于河南撚子、勇營紛紛順附而來,使得這支援軍越發的膨脹起來。

  “報!”

  就在這時,隨著急促的馬蹄聲和傳令兵的嘶吼聲。待到那背後插著小旗的傳令兵策馬來到曾立昌的身邊,便麻利的跳下馬來。

  “報丞相,黃指揮已攻下晉州,繳得糧草萬石!”

  “好!黃益芸這次為我太平軍立下了不世之攻!”

  聽得繳獲糧草萬石,曾立昌立即大喊一聲。

  晉州是滹沱河邊的小城,能於那個地方繳得這麼多糧草,對於這支太平軍來說,至少在未來的一個月內,再也無須為糧食發愁,對於深入直隸腹地的太平軍來說,現在最需要的正是糧食。

  “丞相,現在大軍已經過了滹沱河,不出五百里,便能抵達靜海,以我看大軍還是先入晉州修整一番,畢竟接下來還要經一番惡戰方可到靜海……”

  騎在馬上跟在曾立昌身邊的陳仕保,作為南方人自然不適應北方的嚴寒,此時對於他來說,只想著能夠進到屋子裡,坐在爐子前暖和暖和身子,這北方……當真是苦寒之地,真不是人呆的!

  可他心底的這個想法,卻立即被曾立昌的一句話打的粉碎。

  “諸弟兄剛于欒城出來,又豈需要再入晉州?”

  搖搖頭,曾立昌接著說道。

  “出了晉州,往深州,交河,滄州,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清妖,聽說那勝保不也是從大名回師了嘛,他沿著運河走,比咱們快,沒准現在已經到滄州了,若是咱們直接去靜海增援林李兩位丞相,沒准那勝保就率著清妖在半道上等著咱們!咱們得另外想辦法……”

  自從三個月前於襄陽領兵北上以來,曾立昌倒是獲得一些過去未曾有的經驗,就像在得知清妖的欽差大臣勝保率領大軍南下阻截他一般,他並沒有選擇與勝保硬拼,而是直接越過黃河進入了山西,像林李兩位丞相一般,從山西攻進了直隸,從而避開了清妖大軍,甚至直到現在,那勝保還在他們屁股後面追著。

  “丞相的意思是?”

  強忍著內心的不滿,縮了縮脖子,陳仕保隨口問道。

  “京城!”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曾立昌吐出了兩個字來。

  “京城!”

  猛的睜大眼睛,陳仕保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相,這……京城,這,這……”

  這那裡是大膽,分明就是妄想,這離京城可還有好幾百里那!

  “你看,咱們和京城之間現在就隔一個保定,現如今那清妖之兵,都聚以靜海,還有就是勝保妖領的那一路清妖,雖說這從晉州到京城尚有八百里之遙,可若是咱們往京城一打,那僧妖勢必要把清軍從靜海撤出來,到時候林李兩位丞相之困自然得解,到時,咱們再與兩位丞相給他們來的腹背夾攻,那僧妖又豈能活著逃出去……”

  曾立昌的說法倒也有那麼幾分道理,可實際上他這會想的卻不是解林李二人之圍,他想的卻是近在咫尺的京城,若是能把京城打下來,那他曾立昌豈不就立下不世之功?

  沒准到時候,封王亦無不可!雖說天王說著再不封王,可他曾立昌畢竟立下了“滅國”之功!若是說這會還要河南,那他勢必不會有這個念頭,可現在,他已經打到了直隸,而且還領著五萬大軍。

  “可,這沿途還有清妖,大軍冒然深入,若是其沿途阻攔的話,那又如何是好?”

  “他們敢嗎?”

  這一路上,曾立昌算是把清妖摸了個通透。

  “對於那清妖來說,他們最害怕的就是失地之罪,害怕妖頭治罪,縱是咱們從保定府下面過去,那裡頭的清妖也只是盼著咱們趕緊過去,生怕咱們奪城,若不這樣……”

  沉思片刻,曾立昌眉頭一揚,又說道。

  “這晉州咱們就不去了,讓黃益芸領六……不,一萬人馬,沿林李兩位丞相之路,一路增援過去,如此一來,那清妖得知我軍兩路進攻之時勢必會生出猜疑之心,到時候……”

  黃益芸領的那一路不過只是疑兵罷了,有了這一路疑兵的掩護,他曾立昌才能直搗京師!他身邊的那幾位於河南投奔的書生,在欒城的時候,可是與他秉爐夜談過,當年李自成就是這般幹的,只需要一路偏師便可吸引清妖注意。如此一來他曾立昌自然也就能領兵直搗黃龍了!

  天上飄起了雪花。

  雪越下越大。騎在馬上的陳仕保身上這會都變白了,雖說他的身上穿著一件於順德搶來的熊皮襖,可卻感覺那寒風依然刺骨,雖說縮著脖子,可是那風卻依然直灌到身子裡,讓他渾身凍的瑟抖著。

  “老母的,這個天還要往北走……”

  嘴裡這般罵著,陳仕保瞧著前方,雖說根本就看不到曾立昌,可他的心底卻想著,這姓曾的當真是瘋了,可你瘋便瘋了,為何非要拖著別人一起瘋。

  “丞相,您說曾丞相該不會真的想下京城吧!”

  瞧著丞相的臉色,許渭亭這個于安徽為陳仕保留下當典官的書生悄聲問道。

  “哼哼……”

  拍拍身上的雪,陳仕保往前方看了一眼,冷笑道。

  “他姓曾的是想當王爺想瘋了!”

  雖說嘴裡這麼說,可心裡頭卻是暗自生出嫉妒之心來,雖說不知道打下京城能不能當上王爺,可他卻知道這樣天大的功勞,無論如何都落不到他頭上去,因為是領兵的是他曾立昌!至於他陳仕保不過就是一旁的綠葉罷了!可即便是心中百般的不願,他亦只能往前走著,畢竟這軍令如山,誰讓那姓曾的讓王爺的位子給蒙了心,若是旁人說個不字,他萬一翻臉無情的話,還真沒有辦法。

  領兵在前的曾立昌並不知道後面的陳仕保這會已經是怨聲連連,可他瞧著這頭上的風雪,作為南方人的他,同樣也凍的有些撐不住了,於是便對身旁騎於馬上的典官說道。

  “梁先生,這雪似乎越來越大了!”

  “丞相是不是想說,我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再走?畢竟雪也太大了點。”

  穿著身皮棉衣的梁佐山一言道破了曾立昌的打算,他本只是個不第秀才,平素甚至連裹腹之食亦是難求,在太平軍打下河南縣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於是才會去主動投奔太平軍,雖說這些人焚孔廟、燒寺院,可對主動投奔而來的讀書人卻極是尊重,而在隨後一個多月間,梁佐山更是屢屢給以建議,從而讓曾立昌一路繞過清妖大軍,直搗直隸腹地。現在眼瞧著離那京城只有咫尺之距,他又焉能讓其打退堂鼓。

  “嘿嘿,梁先生,這都讓你看出來了……”

  嘿嘿一笑,曾立昌又頗是有些無奈地說道。

  “你瞧這天寒地凍的,河南人能受得住,可隊伍裡的老弟兄卻不一定能撐得住啊!”

  這才是曾立昌擔心的地方,畢竟這隊伍還要靠老兄弟撐著,若是沒有那些老弟兄,這隊伍可就跟著散了。

  聽他這般一說,梁佐山先是望瞭望滿天亂飛的雪花,然後又看了一下天色,最後長歎口氣說:“也好,既然天色已經晚了,那就讓弟兄們與此休整休整呀?”

  嘴上這般說著,梁佐山又跟著對曾立昌勸說道。

  “丞相,現今這旗兵聚集於僧妖、勝妖兩人之手,京畿空虛遠超你我之想像,若是丞相能抓住機會,奪以京城,擒住那清妖,勢必可為我天國立下不世之功,如此一來,封王拜相豈不就在眼前……”

  封王或是有可能,至於拜相嘛!那是他梁佐山之願,只要奪以京城,到時候,你得王,我得相,豈不妙哉!想到這,梁佐山的心底不禁一陣狂熱,往著北方時,那雙目中更盡是無法掩飾的野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2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將變

  東方的天空已露出了魚白肚。

  滄州以南的東光縣位於那運河邊上,此時古老的運河碼頭也被冰雪覆蓋著,那運河上結著冰只有一條狹窄的水道向北方延伸著,河水也是懶洋洋的,在冰縫的空隙中嗚咽地流淌著,而在冰縫前,卻還有人不斷的砸冰,以後讓後方的船隊通過。

  在冰縫間泊著數以百計的大船,其中最大的一艘船位於船隊的中曲,往年的這個時候,于運河上根本見不著什麼船,但是現在,這些船卻聚在了一起。那艘大官船的船頭著掛著各色三角旗,船尾還插著一杆話,上書“勝”。

  這便是欽差大臣勝保座船,此時他的眉頭緊皺,臉上全無絲毫喜色,眼瞧著越往北這冰凍便是越厚,雖說一路破冰,可現在這冰卻越來越破不動了,現在可好這船隊便卡堵在這了。

  “實要不行,便改走陸路!”

  勝保的嘴上這麼說著,他的心裡憋著一團火,打從領著聖旨南下堵截那些長毛,這團火便在他的心裡憋著,原本他以為憑著自己率領的一萬精兵,堵截這股長毛自然是手到擒來,可誰曾想,這股長毛卻滑的像是個泥鰍,幾次眼睜睜的瞧著其從他的手縫裡滑了過去。

  現在這股長毛非但滑了過去,反倒還奪了趙州,這直隸重地居然讓其如入無人之境般。

  “都是那些個漢官!”

  幾乎是下意識的,勝保將這一切都歸罪於地方上的漢官和團勇守土不利,他們一個個只知道坐守城池,又豈有人敢出城迎敵阻截?所謂之層層阻截,早就成了笑話,尤其是這股長毛,更是如那泥鰍一般奸滑,發現前方有官軍,就會立即調頭他指。弄得他勝保也只能在後面疲於奔命。

  這不,昨天那邊又傳來了一個壞消息——欒城、晉州先後陷於賊手,唯一讓人舒心點的恐怕就是“賊陷城而不守”了。

  就在勝保於心底抱怨著漢官無為之時,那邊傳來一個壞消息,數萬賊逆兵分兩路一路直指保定,一路直指深州。

  “大人,這長毛用兵不過如此!”

  消息剛一傳來,甚至都未看地圖,蔡壽祺的唇角一揚,面上盡是輕蔑之狀。

  “林李二賊入犯時,其正是於深州分兵,分出一路偏師直逼保定,另一路則有二賊領兵直入交流,過滄州、奪青縣,逼靜海,至於保定的那路偏遠更是于張登店調頭東去與其在青縣會和,現在看來,這人不過只是照抄林李二賊用兵之道!全不足為懼!”

  蔡壽祺這般說話時,勝保的臉色倒是有些不甚好看,當初林李二賊進犯時,聞知其入寇保定,他立即奔赴保定,可誰曾想,卻讓林李二賊穿了個空子,從而令其逼近天津,現在這賊逆又依著葫蘆畫瓢的照此重辦,他那臉色自然越發難看起來。

  “這賊逆實是欺人太甚!”

  嘴裡這般罵了一聲,勝保沖著蔡壽祺問道。

  “梅盦,你說,現在這兩路長毛,那一路才是長毛意指之處?”

  與任何一個旗人將領一樣,勝保軍機之事往往需要求助於幕僚,這蔡壽祺這位道光十九年的進士,原本為翰林院編修,在其受皇命領兵南下時,主動投到他帳下做其幕僚,權知糧草事宜,做事倒也算認真,而且肚子裡主意極多,這會勝保自然問起他來。

  “那大人以來何路才是賊逆所圖?”

  蔡壽祺並沒有直接出言詢問,而是反問勝保起來。

  “嗯……”

  儘管心裡頭說著,我若是知道還用問題你,但勝保卻還是故做沉思道。

  “這一次,賊逆于晉州兵分兩路,一指北指保定,看似大有進逼京師之勢,而另一路則沿林李二賊之路進犯,上一次林李二賊是保定為虛,這滄州為假,那這一次,其必定……”

  勝保說話的時候雙眼盯著蔡壽祺,見其視線微飄,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改口道。

  “其必定以為我等我反向而為,若是本帥將大軍調往保定,那麼從此至靜海必將一路空虛,屆時其與林李二賊會合之後,僧王又何以能敵……哎呀!”

  突然大叫一聲“不好”,勝保連聲說道。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大事非得讓長毛所誤不可!”

  “大人英明,下官實在是佩服!”

  見勝保已經想通了一切,蔡壽祺連忙鞠躬拍著馬屁,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他只是引導著勝保說出他的意思來,然後用動作去影響他,左右他,從而讓建議變成勝保的本意,作幕僚者又豈能奪以東翁的光彩。

  “朝廷能得大人,實是朝廷之福!”

  面對蔡壽祺的馬屁,勝保倒是頗為受用地說道。

  “唉,若無梅盦於一旁協助,本帥又焉能如此輕鬆,待他日班師回朝之時,本帥必向皇上給梅盦請功!”

  “下官多謝大人栽培!”

  聽勝保這麼一說,蔡壽祺怎麼會不跪拜言謝,在兩互相吹捧之中,這軍令下達了,兩萬大軍棄船上岸,直奔滄州!

  白雪覆蓋的原野上,浩浩蕩蕩的走來一隻隊伍,行軍的佇列不很整齊但卻十分精神。大隊人馬的前面有一匹棗紅戰馬,上面端坐著一位紅臉大漢,這領著四萬大軍避開清軍鋒芒,直指保定的曾立昌,此時經過七天的行軍,他已經跳過了保定,正像他最初料想的那樣,保定的清妖並未出城攔截,實際上對於保定城內的不到五千兵勇來說,莫說是出城了,恐怕只會企求這滿天的神佛保佑,保佑太平軍千萬別攻城。

  正應了那些清軍的祈禱,曾立昌並沒有攻取保定,只是圍著保定於鄉下打了一圈“先鋒”,為大軍籌備了糧草,現在他正率領由五千精銳老兄弟為骨幹的兩萬人馬朝著京城方向趕去,現在,他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隊伍在這白茫茫的雪原上行進著,他們的腳步顯得有些沉重,每一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可雖是疲憊,卻依然拖著腳步往京城趕去,現在他們離京城只有不到兩百里。

  忽然,從前面跑來一匹探馬,一個探子從馬上跳下來,麻利的跪在地上說道:

  “報丞相,徐旅帥的隊伍已經兵臨涿州城下,城內守軍不過數百人,已經聞風而逃,現在,正在等待丞相入城!”

  聽他這麼一說,曾立昌便朝著身邊的梁佐山看去,這當真是應了他最初的猜測,這一路上清妖空虛遠超過他的想像,全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見其沒有反對入涿州城,曾立昌便點點頭問道。

  “我們大軍距涿州城還有多遠?”

  “回大哥,還有六十來裡。”

  想了想,曾立昌又說道:

  “好!告訴弟兄們,走快點,今個到了涿州城,弟兄們好好的歇一晚上!”

  是要歇歇了,這緊趕了七天的路,那可是好幾百里路啊!

  在曾立昌發出這個軍命的時候,梁佐山則瞧了一眼這曠野,感歎道。

  “不遠了!”

  “不遠了?”曾立昌又念叨一遍,看著若有所思的梁佐山說道。

  “確實不遠了,待到咱們打下京城,這天下便盡歸我天國了!”

  此時,梁佐山並沒有附和著對方,現在他甚至想起了上一次去京城赴考時的落魄,那時又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領兵犯京?

  想到這,他的唇角一揚。

  “到時候,丞相自可封王拜相!”

  “梁先生,你大可放心,到時候曾某絕不會虧待你的,待奪下了京城,曾某必定會向天王、東王奏明梁先生之功,到時候,天廷又豈會不記梁先生之功!而且洪天王是開國明君,分王治天下,以六朝古都南京為都,男女同耕同織,人人平等,開科取仕,男女同考,深得民心,如今我大軍北伐,更是掃蕩賊冠如風捲殘雲,揮師所到之地無可抵擋,勢如破竹,不久即可搗毀清廷,一統天下,到時候正是用於梁先生這樣大才之時!”

  “丞相提攜之恩,梁某必不敢相!”

  對於梁佐山表示的忠心,曾立昌只略點下頭,而後又抬頭看看天已近午,便對他說道:

  “若不現在下令就地休息,埋灶做飯,待趕到涿州城後,弟兄們再與那休整兩天,不知梁先生以為如何?”

  梁佐山只是笑點下頭,望著北方說道。

  “雖說現在這京畿空虛,可京城城高牆厚,非得尋常土城所能相比,這幾天大軍日夜趕路,確實需要修整一番!”

  “兩天時間太長,以某之見,一天足矣!”

  “一天,弟兄們趕了這麼遠的路,早已疲憊不堪,怎麼著也得休息個兩三天——”

  “兵貴神速,若是我大軍於此休息之時,那勝保等人已經援至京城,又當如何?”

  面對其它人的反對,梁佐山只是用極為平淡的語氣回應道,然後便不再言語了。

  “梁先生所言極是!”

  曾立昌擺手阻止了下屬說下去。

  “你去傳令吧,速去速回,待打下了京城,到時候弟兄們再好好的休息!”

  “遵命!卑職這便去傳令!”

  雖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其仍然只得點頭應下,騎馬跑了出去。

  待其離開之後,梁佐山又看看灰沉沉的天空,微微歎息一聲。

  這天要變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2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京城城

  “師行間道,疾趨燕都,不貪攻城掠地,糜費時日!”

  差不多半年多前,在得知粵匪北伐,又于賊營得到這些密報,作為皇帝的咸豐只覺得有如晴天霹靂:這不是如一把尖刀,直插京都嗎?

  也就是從那時起,奕詝幾天幾夜沒有合眼,日夜同軍機大臣們商量著精心調兵遣將,試圖阻截以粵匪。

  可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幾個月前那北伐軍輕鬆地通過了臨淮關,下鳳陽,攻懷遠,占蒙城,進入河南府,克歸德,直逼京都。北伐軍想從劉家口渡過黃河,自山東直撲北京。清軍奉旨,大軍封河,燒毀渡船,嚴防死守。北伐軍轉而西進,一路之上,如入無人之境。

  隨後那粵匪越黃河、入山西,犯直隸,就是京師戒嚴,京師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之時,內侍狂奔飛報捷——賊逆直撲天津。

  在得到這個消息後,作為皇上的奕詝反倒是長鬆了一口氣,他心裡想到:畢竟鼠目寸光!如果他們直取京師,後果將不堪設想。京師真是絕處逢生啊!

  雖說局勢不靖,但是他卻知道大清國有救了!

  雖說後來不好的消息接踵而至。什麼太平軍在獨流鎮誘敵深入,大敗勝保軍和德勒克色楞軍,副都統佟鑒、天津知縣謝子澄被斬首,太平軍奪獲了神威炮千餘門,軍械堆積如山丘。

  但對於咸豐來說,他反倒不再像先前那般惶恐不安,在看來,只要賊逆不如那李自成一般,直逼京城,他便不可像那崇禎一般,成為大清國的亡國之君,雖說他幾次下旨訓斥僧林格沁、勝保以及其它文武官員,但是他心裡知道,大清國總算是過了這一關。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接連下旨山西、山東、黑龍江、吉林、遼寧、陝西調兵勤王,在奕詝看來,現在只要擋住逆賊的銳氣,只待勤王大軍一到,其必可灰飛煙滅。

  就在奕詝以為這局勢穩固之時,可誰曾想,南邊卻傳來了一個噩耗——粵匪再派援軍北伐!這一路北伐的粵匪行動之快,甚至快過林李二賊,其於襄陽出湖入,克河南,平陝州,入山西,有如林李二賊一般,一路之上,如入無人之境。

  至於那匆忙於靜海南下阻敵的勝保,完全是疲於奔命,就在奕詝猶豫著如何處置勝保的時候,那邊噩耗專來了——粵匪出山西,直撲京師,兵臨京都門戶的保定城下!

  奕詝能不大為憤怒?

  但接下來卻勝保遞來的呈奏摺讓咸豐長鬆了一口氣,賊逆從晉州向東,直撲天津,意往靜海與林李二賊會合。而奏摺裡又言道,粵匪特意布以疑兵自晉州往北,以圖朝廷分兵。待與靜海林李會合後,再圖謀京城。

  勝保的摺子似乎很有道理,那賊逆一路之兵多不過四五萬人,扣以新附,能戰者不外萬五千人,可若是兩師合一,那卻是近十萬人的大軍,到時候,誰能擋下這股賊逆?

  也正因如此,軍機處的一班軍機們商議來商議去,倒是認同了勝保奏摺的分析,奕詝自然也就鬆下了一口氣,對於那路“疑兵”倒是不覺有異,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保定南北多處告急,官軍更是潰不成軍。粵匪於短短五天之內,便連下兩城進抵張登集,兵臨保定城下!

  就在朝廷緊張不已的時候,那邊卻又得奏報,粵匪繞城而過直往北上,這反倒是坐實了這只是一支疑兵,若非如此,其又豈會繞城而過。

  可待到粵匪奪下涿州城之後,一路前鋒甚至打到房山之後,咸豐聽著奏報,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一屁股坐在圈椅上,那瘦削減臉上全無一絲血色。

  “這,這可怎麼是好!”

  恰在這時宮女送上一杯熱茶,奕詝連看都不看上一眼,怒氣衝衝地揮起一腳,將宮女踢翻在地。只聽見一聲慘叫,接著便是“啪”的一聲,那價值數兩的蓮紋青花瓷杯說被他摔得粉碎。

  意識到賊逆已經兵臨城下的奕詝想著自己居然中計,那心中更是怒火難平,沖著叩頭謝罪的宮女厲聲喊道。

  “殺!拖出去殺了!”

  內侍聽著旨意,連忙將宮女拖出去了,被嚇傻的宮女嘴上流著血,沒有任何反抗。

  下令殺了一個宮女的奕詝更是大聲吼喊道:

  把那些個臨陣脫逃的,統統殺了!

  總管太監黃承恩知道事情緊急,此時不是殺人的時候,連忙輕聲提醒道。

  “皇上,現在京師人心浮動,正是安撫人心之時,況且先前不是說這只是一路疑兵,還是先聽聽軍機們都怎麼說!”

  被黃承恩這般一動,奕詝這會才想起來,這是一路疑兵,於是他便坐了下來,喝口清心茶,喘一口氣。他閉目養神只一會兒功夫,十萬火急的軍報就送到了。看著跪伏在地的內侍,瞧著其渾身顫抖,臉變得煞白,知道又是一道不好的消息。

  “說,又是有什麼消息……”

  內侍緊張地看著軍報,緊張的低聲說道:

  “賊逆進軍神速,過房山後,又下豐台大營,距離京城僅數十裡,萬分危急!”

  “啊!”

  “啪”的一聲,奕詝將手中剛剛端起的龍紋福壽茶杯,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豐台大營的主將是誰,殺了!”

  噌地一下,奕詝站了起來,剛想吩咐什麼,又吞了回去。

  此時他像一隻籠中的困獸,來回地在那裡走著,最後一下子爆發出來:數千禁軍呢?幾萬的官兵呢?吃俸祿的將軍大帥呢?怎麼都是一群草雞廢物!

  朝廷無將,八旗無人啊!

  難道,他奕詝就像那崇禎一樣,要當這大清國的亡國之君嗎?

  而接下來那軍情緊急,求救的軍報更是不斷的飛送禦案。

  瞧著那一道道十萬火急的軍情,奕詝只感到一陣心力交瘁,一邊往外走,一邊有氣無力地輕聲說:

  “養心殿,召群臣議事!”

  在上朝的鐘聲響起的時候,此時的京城卻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都是謠言傳佈,尤其是在內城,那平素提著鳥籠子的主,這會無不是緊張兮兮的四處打探著消息。

  “唉,聽說了嗎?長毛打到房山了!”

  在內城的茶館裡頭,雖說與往常一樣,好些系著腰牌今天卻不值更的旗老爺們,要上一壺茶水,在那裡說道著各自探得的消息,這些人能于這京師戒嚴之時。

  “什麼房山,我聽說都打到豐台了!”

  “還打到豐台!你是這那一年的老黃曆了!”

  他那話頓時若得旁邊不樂意起來,立即有人插話說道。

  “豐台大營說都給長毛打下來了!”

  “哈?豐台大營給打下來了?”

  “可不是,我老婆的三姨的二舅媽的四表侄兒就在豐台大營那邊當差,可是好不容易才撿了一條命!”

  “哎喲,我的媽啊,這豐台大營都陷了,那離咱們可不遠了……”

  瞧著那些喝著茶聊著天下事的“爺”們,李子銘總算是又漲了一回見識,難不上次粵匪臨城時,他們也是這般模樣?像現這樣喝著茶聊著天兒?至於什麼殺賊之事,似乎全與他們無關。

  這就是所謂的朝廷養了幾百年的八旗兵?

  都他麼的給養成一群豬了!

  他在心底暗自嘀咕一聲,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盤著他的算盤,似乎這些事兒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實際上對於在內城做買賣的漢人來說,他們平素只會熱情的招呼著“這位爺”、“那位爺”,把這些個“爺”們伺候好了便成,至於其它,也就只是奉上一雙耳朵,誰知道萬一那句話說錯了,到時候無端若出禍事了,往輕了到步兵衙門得脫一層皮,往重了,那沒准會落個家破人亡。

  盤下這茶館的時候,那茶館的掌櫃可是千叮囑萬囑付,告訴他,千萬不能亂說話,這是百多年來多少於內城做買賣的生意人用命換來的經驗。

  幾十年前就該反了!

  瞧著這麼一群被當成豬似的用漢人的血汗養著的旗人,李子銘暗自哼了聲,可那雙耳朵聽到的事情,卻還是讓他為之驚訝不已。

  這粵匪的動作委實也太快了!

  原本他以為這股粵匪會先靜海與另一股粵匪會合後,再圖謀京師,可卻未曾想到,其居然直搗京師了。

  “不是說,這是支疑兵嗎?”

  想著早先那些位“爺”們的話語,他暗自疑惑道,若是說與此開茶館最大的好處是什麼,恐怕就是各種消息會不斷的通過這些“爺”們的口頭傳出來,壓根就不需要去刻意收集,這些人就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於何處當差,能得到什麼消息似的,每每總得剛一得知消息時,就於人前顯擺著。

  “疑兵?嘿……”

  那邊顯然有人和李子銘一樣問了一句,立即引得旁人的冷嘲。

  “那疑兵不過就是用了哄哄宮裡頭的那位爺的話,若不然那位爺惱起來,不知多少人得給砍腦袋,你小子還真當成真了,現在可好,這下子粵匪打了過來,看這一個個爺們,怎麼收拾局面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2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君與臣

  怎麼會這樣?

  坐在龍鑾上,在鑾駕朝著養心殿抬的時候,咸豐在心裡一遍遍的問著自己。

  此時那天空陰沉沉的,他的心也是陰沉沉的,他害怕自己成為崇禎那樣的亡國之君,他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像崇禎一樣把自己個吊在煤山。

  現在怎麼辦?

  心神紛亂之中,奕詝來到養心殿之中,雖說內心惶恐不安,但是他仍然保持著皇上應該有體統,端坐在雕龍鎏金的皇帝寶座上。眾位軍機大臣們早已恭候多時了,等待召見。

  其實這會,各軍機們同樣也都是一頭冷汗,奏報一個接著一個壞消息——豐台大營潰散了!那打豐台的不是粵匪的偏師,而是幾萬人的主力。

  換句話京城現在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大臣們早已作好了皇帝大發作的心理準備,可是,這一次,面對如此嚴重的局面,皇帝竟然沒有反應!

  其實真不是奕詝沒有反應,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經歷了幾年的兵火考驗之後,儘管他自認為自己調兵遣將得心應手,前方後衛佈置周密,但告急文書仍雪片一般飛來。但實際上他早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每到緊急關頭,奕詝的心底都會浮現出怯懦、動搖、後悔的心理,這幾乎是他生就的性格。面對各地傳來的告急文書和粵匪臨城的消息,奕詝的腦海中所想的全是一個人——崇禎,想到是他孤零零的吊死於煤山,身邊也就只有那麼一個太監。

  可想這些總歸是沒用,現在必須想法度過此難關,要不然他可就正的成為崇禎了,也就是為了不想當這個崇禎,他才會在養心殿召集軍機大臣,讓眾人給他想個退敵的計策。

  參加討論會議的有兵部尚書穆蔭、吏部左侍郎匡源、禮部右侍郎杜翰、太僕寺少卿焦佑瀛、吏部尚書陳孚恩、戶部左侍郎文祥、戶部尚書周祖培。此外,還有惠親王綿愉、恰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醇親王奕譞等人,自然於十月初奉旨在軍機處行走,從此打破清代皇子不得干預政務的祖制的恭親王奕訢自然也在這裡。

  剛一回過神來,奕詝就急不可待地說:

  “眾家王爺愛卿,現在賊逆猖獗,京城危在旦夕,朕召爾等來此,就是商討退敵之計與守城大策,請眾王爺及各位大臣們給朕出謀劃策,各抒己見,暢所欲言。”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先開口,也確實拿不出什麼好的計策來,如果真有奇謀良策又怎會等到現在不拿出來呢?奕詝想讓他們想奇謀出奇策,那是在趕鴨子上架。

  眼見眾人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那裡,卻誰也不講話,奕詝一下便惱了起來,一拍禦案斥責道: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爾等都是朝廷重臣國家棟樑,怎麼在大敵當前之時,一個個都成了啞巴,果真是黔驢計窮,江郎才盡了嗎?”

  咸豐這麼一說,有幾人坐不住了,知道再不發話就不行了。

  月前剛剛入軍機當值的戶部尚書穆蔭連忙開口說道。

  “臣以為,當前之勢,賊逆以數萬之兵長驅直入,一路強襲于此,必定已經人疲馬乏,雖看似兵鋒銳不可擋,實則已經是強弩之末,現今皇上所調各路勤王之師正在路上,只待勤王大軍一到,賊逆必敗,而我京城內有旗兵數十萬,又有高牆堅城為屏,且又有糧百萬石,足以維持數月,以臣之見,當務之急就是盡取京中各營八旗之兵,守以京城,因守待緩,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穆蔭的話讓奕詝一聽,覺得十分有理,可是他怕害怕,更準確的來說,他是害怕守不住,萬一要是守不住京城怎麼辦?但他不願主動說出這一點,他想讓大臣們先說出這一點來,畢竟有些話,作為皇上的他不能說,若是大臣們先說了,那樣,即使是將來有駡名也可推給大臣們身上。

  可這會大臣們卻是沒有人理解皇上心裡的想法,而穆蔭的那一番話說的也確實有他的道理,這勤王之兵未到,只能動以京城的旗兵了,再不濟那也是自己人不是。眾人見皇上不表態,以為皇上擔心著八旗兵派不上用場,於是彭蘊章便於連忙說道。

  “單是等各地的勤王之師是雖是上上之策,可別忘了京津一帶尚有幾十萬兵勇所在,以臣之見,可以先調僧王入京,以固京城之防。”

  不等彭蘊章講下去,便立即有人反問道:

  “調僧王入京,那天津怎麼辦?沒有僧王擋著林李二賊,萬一其要是與曾賊合兵一處,到時候還拿什麼抵擋呢?”

  彭蘊章立即駁斥道。

  “勝保不還領著兩萬精銳嗎?令其火速抵達靜海,制以林李二賊既可,現在最要緊的是保住京師!”

  怡親王載垣也跟著在一旁說道。

  “保住京師,保住祖宗的牌位要緊,萬萬不可丟了京師,若是到時候再毀了祖宗的牌位,否則,我等都是千古罪人了,死去也無顏面對先人。”

  一時間這養心殿裡頓時,眾人又七嘴八舌地爭論多時,最後都基本傾向於守城。

  大家都知道這城是要守,可問題是怎麼守,雖說這京津之地號稱有幾十萬之兵,可實際上那些兵若是能派上用場,咸豐就不會下旨令各省勤王了,單憑這幾十萬兵勇,又焉能守得住京城。

  就在眾人爭執不下的時候,作為軍機大臣邵燦則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先是掃了眾人一眼,又說道:

  “臣以來,現在朝廷必須作三手準備,其一,積極備戰守衛開往京城的一切大小通道,力爭打敗賊逆,至少也應該重創其的狂妄之焰,讓長毛賊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其二,加強京城城防,固守京城以待天下勤王之師;其三,還要考慮到萬一戰不能勝,必須想好退路,保全皇上安全撤離京城。”

  邵燦的這話一出,沒有一人提出反對意見,大家都沉默不語,而作為領班軍機大臣的祁寯藻更是瞧著皇上的臉色似乎微微一變,立即明白了,先前皇上不表態的原因是在這——皇上不能置身於險地啊!

  這會祁寯藻反倒是後悔起自己沒在揣摩好皇上的心畫展,結果讓邵燦搶了風頭,可僅僅是後悔沒用,還要趕緊想辦法補救。

  見無人反對也無人贊成,就表明自己的策略已被大家接受,邵燦又轉向皇上說道:

  “當務之急就是如何同時進行這三手準備,對於戰,除了僧王、勝寶、瑞麟、恒祺等人外,再調派恭親王奕訢、惠親王綿愉、恰親王載垣以及穆蔭等人帶兵駐守京城週邊要地負責城護。對於皇上撤離京師之事尚在其次,為了以防萬一、皇上可以暫時住圓明園,可進也可退,進出京城都十分方便。”

  見有人提到自家弟弟,咸豐將視線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奕訢,此時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他便問奕訢說道:

  “老六,你對此時有何看法?”

  雖說當年奕訢一直是咸豐競爭儲位的最大對手,但是他同樣也明白,自己這個六弟的才學遠勝過自己,而這也正是他令其於軍機行走,打破皇子不參政規矩的原因,就是想借老六的才能,保住大清國的天下。大敵當前正是用人之際,其它的一切都應放在其次。

  而對於奕訢來說,固然當年因為儲位之爭使得他與皇上的關係日益疏遠,便是現在正是國家板蕩,私人之間的些許小小恩怨理應不再記較,更何況現在老四已經是皇上了,深知君臣之理的他自然格守著君臣之禮。

  “臣無異議!”

  奕訢站起身回應道。

  “皇上是九五之尊,萬金之軀,萬不可置身於險地,如今大敵當前,臣自當留於京城,正是用人之際,何不讓邵軍機留於京城協助臣等守城?況且,邵軍機對於處理軍務也非常精通,有利於加強京師防守。”

  奕訢又豈不知道自己這位四哥的脾氣,只要那邊粵匪一兵近京城,其勢必一定要出逃的,按照四哥的心思是決計要去熱河避暑山莊的,那裡有皇上的行宮。可再怎麼著,皇上出逃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若是將來有人拿此事說事,對皇上威脅最大的正是他奕訢。

  而這恐怕也是邵燦提議讓自己留於京城的原因——這京城總需要一位元王爺留守,若是守住了這京城,那是皇上用人得當,可若是守不住京城,到時候他奕訢自然是身死京城。自然不可能威脅到皇上的帝位。

  至於他的生死,又有何人在幾乎?

  所以,邵燦才會這般建議,當真是皇上的好臣子啊!為皇上分憂分到了這個地步!

  可問題是他奕訢又豈是任人魚肉欺壓之人,三言兩語間便把邵燦給留了下來,別的不說,若是死的話,那大家便一起死!

  雖說心裡頭感激著邵燦把自己想說不能說的話都給說了出來,可聽到老六的這個要求,咸豐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只是點點頭同意了下來。

  眾人又針對細節問題商討一番,幾乎是按照先前商定的辦法去進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2

第二百二十四章 後宮

  一輪滿月升起來了,像一個又白又大的圓盤掛在幽藍的天上。

  瞧著那冬日裡極是難得的滿月!而咸豐皇上卻感到今晚的月亮蒙上一層陰影,就是月光也是淒清的,透出一股股寒光,也沒有昔年的中秋月那麼溫馨。怎麼能夠高興起來呢?逆賊壓境,兵臨城下,京城危在旦夕。作為一國之主,咸豐如何不考慮自己的處境和大清王朝的命運呢?

  他幾次端起的酒杯都放下了,他的心緒糟透了。大有亡國之君的愁悶。

  貞妃見狀,輕聲安慰說:

  “皇上不必太過思慮,你不是已經調兵遣將派重兵守住幾處隘口嗎?那長毛縱然兇猛也不過幾萬人,我大清朝守護京城的大軍不少三十萬呢?何懼之有?只有君臣齊心協力,定能保得我大清朝的江山。”

  咸豐搖搖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十分傷感地說道:

  “我大清朝傳到朕的手裡只怕氣數已盡,眼前的局勢是天下漢人皆反,我大清國入主中原近兩百一十載,今天這江山,卻要失於朕手,朕有愧于列祖列宗。”

  咸豐說著,又自酌一杯再次一飲而盡。貞妃知道皇上是要借酒解悶,以酒澆愁,急忙攔住皇上的酒杯說:

  “皇上以保重身體為要緊,請不要再飲了,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咸豐輕輕推開貞妃的手,又飲了一杯。而其它的妃嬪則都緊跟著勸說起來,聽著她們的勸說,咸豐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致了。他站了起來,對貞妃和其它妃嬪們說:

  “你們都回去吧,朕也想回去休息了。”

  就在眾人都紛紛道一聲安準備離去時,咸豐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喊住眾人叮囑道:

  “你們也都準備一下,萬一情況有變,準備撤出城外,避難熱河。”

  眾嬪妃一聽,無不是臉色一變,而在這幾人中,年齡最少的蘭貴人聽著皇上的話,她想了想,便走出去,對著皇上跪下說道:

  “皇上,臣妾以為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萬萬不可做出這個決定,聖主在京,眾人心裡有主,可以威懾臣民,鼓起抗敵勇氣抑或能夠守住京城,擊退逆賊。如果聖駕不戰而退,軍心渙散,將無鬥志,對守城實在不利。賊逆一旦破城人內,宗廟無主,恐怕要遭賊人踐踏,讓祖宗蒙辱。昔日周室東遷,天子蒙受風塵,一直成為後世之人談論的話題。對於避難熱河的決定還是請皇上三思。”

  瞧著那跪于地上的蘭貴人,咸豐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過了好久,才無可奈何地說道:

  “朕也知棄城而行是下下策,但別無良策呀,如果賊人攻破城池,怎不能讓朕束手受擒遭辱吧?”

  聽皇上這麼一說,已經達到目的引起皇上注意的蘭貴人則歎口氣道。

  “臣妾聽皇上吩咐,願為皇上排憂解難,只可惜臣妾是女流之輩,不能為皇上拼戰沙場,實在心中有愧。”

  “愛妃不必自責,是朕不好連累你們,將來,朕一定加倍償還你們。”

  當天那一向井然有序的紫禁城突然亂成一團麻——皇上要出宮往圓明園。因為旨意下來的極為匆忙,所以到處是一團亂狀。到處有人走動,有車馬來往,有人哭也有馬叫。擺放整齊的物什被翻得七零八落,仿佛遭了搶,物品散落滿地沒有收拾。就是那些極為講究,塗粉抹脂的妃嬪娘娘們也顧不了往日的梳妝打扮,粗糙地搽點粉,胡亂收拾幾件東西就上車了。

  作為皇上的奕詝也失去往日的風度,在幾位太監的攙扶下走出養心殿,一步一回頭地注視著這百姓們口中的金鑾殿,心裡澀澀的,那全是一副欲哭無淚。當初移駐這裡的幸福感、自豪感和得意感蕩然無存,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返回來,他害怕,這一走就是訣別,一去再不復返了。

  此時他甚至想到史書上的那些皇帝,有幾位離開了京城,還能再以皇上的身份回來的?

  那內心悲傷之餘,傳事太監又來報告,說有幾位大臣求見。咸豐知道這是非常時期,大臣此時趕來一定有要事求見,立即宣他們進殿。

  咸豐見進來的是祁寯藻、彭蘊章、穆蔭、奕訢、瑞麟、杜翰等人,君臣禮畢即令他們坐下敘話。

  作為領班軍機的祁寯藻雖說有些不情願可卻也只能由他率先奏道。

  “皇上,今有都察院、九卿科道紛紛遞來奏摺,請求皇上坐鎮京城與賊逆決一死戰,只要皇上止駕,君臣上下齊心,京城可保。倘若皇上離京而去,必使軍心渙散,民眾生怨,將士失去戰鬥力,京城發發可危。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咸豐對祁寯藻的請奏不置可否,他知道其素來是個不得罪人的主,想來這也是迫於無奈吧,於是他轉臉問奕訢道:

  “各處守城將帥是何心思?”

  奕訢立即出來奏道:

  “回皇上,僧王爺等人也主張皇上留鎮京師,御駕親征,安撫民心,鼓舞鬥志。”

  咸豐一聽,知道這幾人已經商定好的,特來請求自己止駕,再問下去也還是一個鼻孔出氣,他有點不悅,冷冷地對幾人說道:

  “當初邵燦曾為朕提三種應機方案,也都是你們一致同意的,如今朕也正是按照那三個方案行事,你們為何又如此阻撓於朕呢?朕要質問你們,如今大敵當前,你等身為朝廷命官,國家重臣,應當為國家社稷著想才對,出良謀獻奇策,能退敵更好,不能退敵就要為朕的安危著想,難道要讓朕留在這裡被俘受辱不成?”

  咸豐這幾句話讓幾位大臣實在不知再如何勸說皇上。眾人沉默了片刻,杜翰又出來奏道:

  “既然皇上去意已決,也不必這樣倉促離去,傳揚出去既動搖軍心又有失朝廷的尊顏,恐為天下人笑柄,以愚臣之見,皇上可以選派一王公重臣留守京城,與洋人交涉,打打和和,和和打打,相機行事。而皇上及其後宮諸人可以木蘭秋作的慣例為藉口巡幸熱河,即使外人知道皇上離京而去,也無話可說,皇上以為如何?”

  對杜翰的這項建議,咸豐還是十分贊同的,但他礙著情面又不好滿口應諾,而是反問其他幾人?

  “你們幾位如何!”

  祁寯藻則搖頭答道。

  “實在不妥。國難當頭,京師可危,皇上理應坐鎮京城與賊人抗衡,而以木蘭秋為藉口外出,讓天下百姓聽見更會引起大亂。必然認為皇上醉心野趣而貽誤朝政。杜大人的建議豈不讓皇上背下誤國誤民的昏君駡名,實在是小兒之見,下策下下策,萬萬不可!”

  咸豐一聽火了,一拍禦案怒道:

  “祁寯藻,你是年紀太大了,耳聾眼花老糊塗了,可以回常熟老家頤養天年了。”

  聽皇上這般一說,祁寯藻心中頓時一酸,他知道皇上去意早定,誰出來阻攔也沒有用,便橫下心說道:

  “如果皇上認為老臣的確老糊塗了,臣更無法伴駕離京出走他方,就讓臣告老還鄉吧?”

  咸豐冷冷地說道。

  “你是該回家了。既然你主動提出辭請,朕也不阻攔,那你就請便吧?”

  皇上的話只讓祁寯藻一腔委屈的淚水無處流淌,他強忍淚水,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跪下拜了三拜便昂然下殿而去。眾人見他白須飄飄,老淚縱橫,都想出面去攔,可誰也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

  咸豐看見祁寯藻離去的身影有一絲不忍,但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豈可出爾反爾。任憑他離去。

  眾人都默默地坐著。咸豐見沒有人講話,主動開口說道:

  “你們無事可奏那就回吧,朕也要休息了。”

  瑞麟則出面奏道:

  “請皇上木蘭北狩之前先發一道安定軍心的諭旨,至少也要讓前線守城的將士能夠軍心穩定,不至於頃刻之間軍心渙散,給賊人有機可乘吧?倘若那樣,不利於皇上的熱河之行。”

  咸豐覺得瑞麟的這點建議有道理,點點頭說道:

  “朕會處理好這一點的,請瑞卿放心好了,朕所擔憂的是朕離京之後,留誰坐鎮京師最合適?”

  彭蘊章出來奏道:

  “臣以為恭親王最合適,他身為親王,曾為軍機大臣,讓他留守京城,自可相機而動可,皇上即便巡幸熱河也不足讓外人說三道四。”

  咸豐沒有表態,他也深深知道老六是最合適人選,但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如今在關鍵時刻起用他,並且讓他前線禦敵,其中用意老六自然明白,但他作為臣子,心中有苦無法訴說罷了。若非如此,他又豈會要把邵燦留下來“陪他”,倘若用他為欽差大臣,留守京師,代朕全權處理京中的事務,這是否有隱患呢?萬一其心懷怨恨,產生二心,將來守住了京城,在京城自立為王取而代之那後果不堪設想。

  但在另一方面,咸豐知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點點頭說道:

  “既然眾大臣如此相信老六,估計老六是斷不會令朕失望,朕就手諭給他,令他全權代表朕留守京師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2

第二百二十五章 北狩

  皇上去了園子!

  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在他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似乎不覺得有什麼,畢竟皇上一年有半年的時間都呆在園子裡頭,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皇上去園子,不過只是掩人耳目罷了,幾乎是咸豐到圓明園的當天,旨意便下來了——明日北狩熱河!

  其實,倒也不怪咸豐逃的這麼快,他不得不逃,就在他進了圓明園的當天,便有奏摺稱,發匪過了盧溝橋!雖說接下來又說只是發匪的前鋒數十人,可咸豐卻知道,要走了,再不走的話,便走不了了。

  第二天早晨,咸豐比往常早起了許多,也許是夢做得太多,他覺得頭腦昏沉沉的,人也打不起精神。怎麼能夠高興得起來呢?這是去熱河逃難,可不同於往年的熱河木蘭秋能夠一路上看花賞景,邊走邊看,這次不同了,為了安全離開京城,必須星夜奔逃。

  咸豐剛剛坐了一會兒,正想著心事,崔長禮進來報告說:

  “皇上,一切準備齊全,可以隨時出發。”

  咸豐沒精打采地點點頭。

  “皇上,還有什麼吩咐,如果沒有,奴才就通知肅大人準備起程了。”

  一聲令下,一支龐大的皇家逃難隊伍駛出圓明園北門。

  馬車經過圓明園北門的刹那間,咸豐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他心裡頭澀澀的,喉嚨也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感覺極為憋悶。他輕輕掀動車上的簾子,回首再看一眼這身後美麗壯觀的皇家園林,那種離開紫禁城時浮現出來的那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再一次於他的心頭浮現出來,似乎這一去就永遠回不來了,也似乎突然產生一種若有所失之感。

  圓明園越來越淡遠了,模糊了,咸豐無可奈何地放下手中的簾子,兩行清淚從眼角悄悄落下。

  殘陽如血,衰草遍野。

  空曠的原野上駛一支落迫的逃難車隊,象一條覓食的秋蛇在蜿蜒的小路上前行著。儘管這個車隊都是華美的車蓋,但是整個車隊沒有歡笑,沒有威武雄壯的護兵、也沒有迎風招展的錦旗。隊伍是龐大的,但龐大中透著哀傷,車馬是華貴的,但華貴中掩飾不住萎靡的底氣,這就像是一群敗兵似的,在這官道上朝著北方行進著。

  忽然,一陣投宿的寒鴉從頭上飛過,毫無秩序的聲聲鴉鳴聲給這支隊伍帶來一絲說不出來的淒涼,每個人的面色都是那樣沉重,甚至連馬兒也叫不躍,老牛拉破車似的於官道上緩行著。

  “哧、哧、……”

  在山坡上,性格粗劣的矮馬前蹄踢著地,鼻間發出倔強的呼吸聲,而騎在馬上的孫良啟將雙眼眯成了一條細縫兒,瞧著山下過去的大隊人馬,他的臉色時而發紅,時而發白,緊握著馬韁的手幾乎要握出血來,那雙眼睛中更是冒著火!

  那火是欲望!

  同樣也是激動,當然還有緊張!

  碰著大魚了!

  他從未曾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的走運,能夠碰著這麼一條大魚!

  對於太行山投奔太平軍的孫良啟起來說,他知道在太平軍中像他這種後投奔去的人,是個什麼角色,更何況現如今這眼瞧著太平軍就要奪得天下了,換句話來說他投奔晚了!

  若是早上幾個月沒准,等到將來天國一統天下的時候,不說當個開國元勳,他也能弄個將軍什麼的當當,可是現在,除非他能第一個打上京城的城頭,要不然他孫良啟就只還是那個孫良啟,頂多也就是弄個官兒。就像現在一樣,他不過也就是一個旅帥!在曾丞相手下,像他們這樣的旅帥沒有一百,也有九十!

  可這會,瞧著山下過去的清軍大隊人馬,做了多年土匪的他算是瞧著了,別的不說單就是那一輛輛華麗的大車,便能瞧出來,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隊伍,那裡頭坐的不定是什麼達官貴人也不一定!

  “弟兄們!”

  然後回轉馬身,環顧身後的四百多號兄弟,他們都騎著馬,這些人裡他真正的弟兄也就只有百多口子人,其它的都是十幾個至多二十幾個於太行山一帶小股馬匪,也都是被他吆喝著下了山投了太平軍。

  也虧得他們,他才能弄上個旅帥。

  這些往日子騎在馬背上腰帶著別著腦袋討生活的馬匪,穿著各式的服裝,有黑土布、灰土布製成的馬褂,還有綢制的袍褂,就連兵器也是五花八門,有用刀的、有用槍的甚至還有用鐮刀的,總之各有各的招術,不過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便是頭頂上系著的紅布,他們瞧著旅帥的,誰都沒說話。只有幾匹劣性較強的馬不耐煩地輕聲嘶氣。

  “兄弟們,當初吆喝大家一起下山的時候,我老孫就向大傢伙拍過胸脯說過一句話!”

  孫良啟那張張黝黑的風吹日曬的臉上顯出幾分嚴肅之色來。

  “咱們下山,是要抓住這改朝換代的機會,給大傢伙謀個出身,只要太平天國奪了天下,到時候,咱們就是開國功臣,就他麼的再也不用夾著尾巴做人,到時候弟兄們再也不用提著腦袋過日子……”

  當土匪不容易,且不說搶人的時候,那些人會有鏢師相保,就是搶著了,萬一回家的時候或者進城時,被官府抓著了,不用問肯定是人首分家,那腦袋直接吊在城牆上,臨死了那人也不能落個全屍,也正因如此,孫良啟不過只是一吆喝,聽著那太平軍的兵威,大傢伙便結在一起奉孫良啟為頭領來投奔太平軍了。

  “可這出身難謀啊,你們瞧瞧,這太平軍現如今都打到京城了,俺估計不出十天,這天下就該是太平軍的了,到時候咱們弟兄們又能得著啥?撐破天了,到時候也就是混個溫飽,可弟兄們甘心嗎?……”

  在孫良啟的煽動下,那四百多號人無不是目露不甘之色。

  “不甘啊!”

  感歎之餘,感覺到胯下的棗紅馬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孫良啟勒了下馬韁。

  “這王候將相寧有種乎,可誰讓咱爺們投軍投的太晚了……”

  環視著身後的兄弟們,孫良啟鬆開馬韁,雙手抱拳行了個禮。

  “可老子不甘心!就是不甘心,憑什麼將來別人家的娃生下來便含著金湯匙,家有良田百頃,咱家的娃生下就要吃糠喝稀,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若是那個兄弟願意和我姓孫的一起謀個這個富貴,謀這個出身,就跟著老子!若是不願,我孫老三也不怪他,你們瞧瞧……”

  他的將手中的馬鞭朝著山下一指。

  “瞧瞧那車,這可是頭大肥羊,咱們弟兄們沖上去,不定就立下奇功了,到時候升官發財,還能少得了咱爺們的?大傢伙覺得的咋樣……”

  “孫當家……旅帥大人,還說個屁,幹他娘的……”

  “就是,幹他娘的……”

  在眾人的吆喝聲中,孫良啟卻是嘿嘿一笑。

  “幹,自然是要幹,不過,可不是現在!今個咱爺們要幹回老本行!”

  車輪悠悠、寒風淩厲。冬天時,天短夜長,中午將過沒有幾個鐘頭,這天色便漸漸暗下來了。一陣寒冷的秋風吹來,撩起了車簾,給車廂內帶來一陣寒意。只讓車裡坐著的蘭貴人忍不住裹了下身上洋呢披風,正在這時,遠處山腰上又傳來幾聲狼的嗥叫,刺耳尖利。更是讓她的心裡頭一緊,忍不住擔心起來,不過想到車外還有兩千多御前侍衛,心底總算是又放鬆一些。

  在那洋懷錶指著10點的時候,前頭終於找到一個小村莊,說是村子,其實只是十幾戶人家,在這荒山遍野,能夠找到這樣一個投宿的地方已算不錯了。

  在正紅旗護軍都統肅順請示皇上之後,眾人都下了車,這會趕了一天一夜路的人們,無不是人困馬乏,坐在地上誰也不想站起來。不過誰也閑不下來,人多地方少,大部人只能在室外歇息,那些護兵侍衛要搭起帳蓬,至於隨行的太監還要收拾好屋子,供皇上、皇后們住著,並且還要取鹿血,皇上那邊還等著喝哪。

  在眾人忙活著的時候,蘭貴人的一雙鳳眼卻是噴出了火來——居然沒有她的房子!這也難怪,她也就只是一個貴人,若非是皇上點了頭,記嬪妃們全都跟著,沒准她連隨駕的份都沒有,這時候安排起那房子來,自然也就沒她的份了。

  “早晚有一天……”

  就在她瞧著那被寒風吹著、搖擺不定的帳蓬,於心底暗自發著誓,早晚有一天非報今日之仇的時候,那似刀的山風卷著雪花傳來了一陣異樣的響聲,那風哨聲中夾雜著些許沉悶的悶響,那是……

  “反賊!反賊來了……”

  突然,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正忙活著安營紮寨的護軍和侍衛們紛紛亂成了一團,他們壓根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到反賊,更未曾想到自己會遭到攻擊,實際上對於這些過慣太平日子護兵和侍衛們來說,他們從不覺得的有人膽敢襲擊聖駕,可現在這賊人確實殺了過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3

第二百二十六章 落架的鳳凰

  又一次,她從噩夢中醒來了,她驚恐的看著周圍,只見周圍盡是黑壓壓的山嶺,這裡是那?

  她惶恐的瞧著黑壓壓的山嶺,卻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來。

  此時的她,身上那貢緞製成衣裳已經被枝條扯的破破爛爛,若不是身上還披著那件那厚實的洋呢披風,估計在這寒冬臘月裡,早就凍死在這荒山野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又一次她裹著披風,回憶著三天前的那個夜晚,那天晚上長毛襲了聖駕,到處都一片亂蓬蓬的,那些騎著馬沖來的長毛賊,不斷的用刀槍砍殺著護軍,營地中盡是一片哭喊聲,在一陣陣“護駕”聲中,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和其它人一樣逃散開了。

  最初,她似乎記自己是往南逃的,逃回京城,似乎是一種本能。可接下來她只顧得逃命了,然後便不知道朝那裡逃了去,在山中繞了幾天之後,她只覺得的自己似乎離平地越來越遠了,那山裡頭甚至都沒有了路,在山裡走著,她時時想到不定哪時他會一交跌到山溝裡頭,骨肉或是被野狼給叼走,或是被野鷹們啄盡。

  每每想到這,她都會哭上一會,似乎是為自己的命,好不容易進了宮,選了秀女,點了貴人,原道著苦盡甘來了,可卻未曾想到這富貴還沒來,人卻孤零零的丟進了這山溝裡頭。

  一直到半夜,她還合不上眼。那山上的狼嚎,老虎的咆哮,當然,還有那揮之不去的噩夢以及那夢中的馬蹄聲、砍殺聲,總是會在她將要睡著的時候,把她驚醒。

  “我的命咋個就這麼苦啊……”

  又一次,又饑又餓的她放聲哭喊著,為自己的命,也是為自己的遭遇。在她的哭聲中,那太陽慢慢的露出山脊。

  冬日的暖陽照在她的身上卻驅不走她心底的寒意,此時,她卻猛的一咬銀牙,自言自語道。

  “我一定要走出去,我要回京城,要回宮裡頭……”

  嘴裡這麼說著,抬起頭來,那滿是灰土的臉上盡是倔強的之色,儘管饑腸轆轆,渾身無力,但她仍然倔強的朝前走著,實在累及了便歇上一會,渴了便吃上一口腳邊的雪。多日的疲乏,與死裡逃生的驚懼,使得她身心全不舒服。此時她的腳步是那麼沉重而緩慢的,她漸漸的仿佛困倦起來。正在她合著眼,搖晃著身體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腳上踩到一顆小石,石滾腳滑,人撲地便倒了下去。

  “啊……”

  甚至還沒等她驚喊出聲,人便已向陡坡跌落下去……

  緩緩睜開了雙眼,她的心中一片茫然,待欲起身,只覺得全身酸痛不已,又餓又累的她渾身沒有一絲力氣,這才發覺自己躺在一間破屋內的木床上,屋子裡盡是一股蓋味,身上蓋了一條破舊被褥。

  四下張望著,但見屋內的桌椅設備,皆是破舊簡陋的,甚至沒有一點漆色,桌上還點著一盞油燈,油燈冒著濃濃的黑煙,把她的影子托得長長的,顯然已是黑夜。

  “我是得救了,可是這是哪裡?”

  就在她的心底暗自高興之餘,伸手撫心,不覺倒抽一口涼氣。原來她全身上下,竟然一絲不褂,那軀體完全裸露著,連件貼身的褻衣褻褲也沒有留下。朝著地上看去,只見肚兜和白色褻衣及破爛不堪的衣服散落一地。

  “這……”

  那死裡逃生的僥倖瞬間便被陰影所籠罩。

  “嗯……”

  剛一起身,這時候她才感覺到甚至就連下體略感灼痛,可她卻沒有慌張,而是吃力地爬下木床,將地上散落的衣拾起穿在身上,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起來。

  這,這是那?

  屋內空無一人,她推開門,但覺眼前光亮耀眼,這時她才看到屋外升了一堆火,那堆篝火邊架著只兔子,烤肉的香味被風吹來的時候,只讓她腹中頓時打起鼓來,那烤兔的旁邊坐著一人,見到她也不說話,只是在那裡烤著肉。

  她小心翼翼地望著那人,是個三四十歲左右年紀的男人,穿著一身破舊的補丁絡著補丁的破棉襖,雖說棉襖臃腫非常,可依然能看出這人非常壯實,一臉的絡腮鬍子不說,那本應剃掉的前額也長著寸長的頭髮,有如刺一般的堅立著。

  一看她便知道,這人窮的不能再窮的窮苦人。

  儘管胯間還帶著些痛楚,醒來時的赤身裸體提醒著她,這個人幹了什麼,但此時看著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卻故作冷靜道:

  “是你救了我嗎?”

  正烤著肉的男人,嘿嘿笑道:

  “廢話!在這鳥不拉屎的山溝裡頭,不是老子救你,還會是誰?”

  聽見這人一開口便是粗言粗語,心裡想著這人怕不是什麼好人,便淡淡說道聲:

  “那可多謝壯士你啦!”

  說著她便要朝這院子外走去。

  她不過是剛一抬腳,只聽得那男人說道。

  “你這小娘們也忒不講道理了,老子救了你一命,你不表示一下就想離開嗎?”

  表示怎麼表示?

  身無長處的她想了想,一咬銀牙,恨恨的瞪了這個男人一眼。

  “方才我不是謝過了嗎?”

  是的,她已經謝過了!

  男人嘿嘿一笑。

  “謝……謝一次就夠了,嘿嘿……你以為你走得了嗎?”

  聽男人這麼說,她臉色頓時大變,甚至緊張抓住衣襟退了兩步,顫聲說道。

  “你……你這人,還……還想怎樣?”

  男人繼續烤著肉,甚至連看都不看這個女人,只是眼盯著那噴香的兔子說道:

  “這山裡頭可不比外頭,你這小娘們細皮嫩肉的,一瞧就是沒受苦的人,沒有旁人跟著,出去不是被狼叼了,便是被老虎吃了,你以為自己個走就能活著走出這大山嗎?再說,老天爺知道俺都三十的人了,到現在還沒個婆娘,所以把你賞賜給俺,俺又咋能放你走不是,哈哈……”

  男人的笑聲讓她的心底一寒,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碰到的會是這樣的人,心中暗暗叫苦的同時,抬起腿來便想往外跑,人還未跑出門,卻見旁邊猛的竄過一條黑影。

  “汪汪……汪汪……”

  卻見一條黑狗竄到她的面前,兇惡的盯著她,不停有朝著她吠叫,她頓時便被嚇的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

  “他麼的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這時她的後衣已經被人抓住,被直接拖了起來。

  剛一拖起來,那男人便強把她攬在懷中親著,刺鼻的口臭幾欲讓她嘔吐,她哭喊著,掄拳抵擋著,“啪”地一聲,這一巴掌卻結結實實正中男人臉上。

  被打了一個耳光的男人先是一怔,繼而口中發出一聲怒吼,猛的一下將她甩在地上。

  “麼的!”

  這一摔,非但把她摔得頭暈目眩,更是讓她膽戰心驚起來。

  只見男人怒眼圓睜,滿布血絲,盯著摔在地上的她嚷道。

  “你敢打我?你他媽的臭婊子居然敢打我?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見她嚇得全身顫抖,目光中滿是懼意,男人一把抓住她,將她翻轉過來,趴在他的大腿上,撩起她破爛衣服的下擺,撕下她的褻褲,露出了裸露的豐臀。

  “不要……不要……”

  只以為這男人又要用強的她連聲哭喊著,可下一瞬間,男人那大若菩扇的手掌便狠狠打將下去,一時間這院子裡“啪啪”作響,她雪白的肌膚上霎時出現一個個碩大的紅色掌印。

  “啊……別打我……別打了……我……我不敢了……”

  痛得哇哇大叫的她,此時更是淚流滿面的哭喊著。可這個男人卻像是毫不知憐香惜玉似,揮掌打個不停,一邊打一邊還怒駡道:

  “你的命是老子救的,就得好好報答俺。你非但不知感恩,竟然敢打俺?他麼的!老子今天就好好的教你咋個做娘們,你這娘們,今個不把你往死裡打去,往後你還不翻上天了!”

  男人一邊罵著,一邊用力的打著她的屁股,雖說早年喪父,家道中落,可她是旗人,有著朝廷的銀子養著,卻也算是嬌生慣養,何時受過半點的委屈?便是一道耳括子也沒受過,更遑論一掌一掌打在屁股上,即便是在宮裡頭,伺候皇上雖說小心翼翼,竭力討好,可也不至於被皇上毆打啊。如今被這粗夫蠻漢打得死去活來,心中的嬌氣早已嚇得不知去向,只是不住的哭喊哀號著。

  “別打了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

  “再敢說走,老子打斷你的腿!”

  男人一聲冷笑,將她往外一摔,她頓時飛了出去,摔在十尺外的地上,差點連那骨頭都要摔斷了,全身疼痛難當的她只得趴在地上不住的呻吟著。

  可男人卻不給她一時間,嘴裡罵嚷著。

  “特麼的還在地上裝死?快給我爬過來!”

  雖然說渾身摔的疼痛難當,但被這粗漢一通教訓之後,她卻是不敢有絲毫違抗,想要起身卻站不起身的她,只得四肢趴在地上,也顧不得往昔的體面,一步一步爬向男人,淚水更是不住流淌著,雖說倔強如她,這會也只能服這個軟了。

  “還哭?哭什麼哭?老子還沒死哪……”

  嘴裡罵著,忽地男人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的左臉上,這一巴掌只打的她眼冒金星,差點沒暈倒過去,而俏麗的左頰也現時高高腫起了。又挨了一個耳朵的她那裡還敢再哭。只嚇得噙住淚水,淚珠只在眼眶中滾動。

  瞧著女人的這樣模樣,男人臉上卻全是歡色,他盯著跪在地上的女人哈哈笑道:

  “你這臭娘們就是這麼賤,非得打了才肯聽話,下次再不聽話,就望死了收拾你!”

  男人一邊說,一邊往煙袋裡裝著煙葉,然後又拾了一根柴火點著煙袋,吸了口煙,瞧著跪趴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的女人說道。

  “老子叫王大虎,今年三十二了,若是沒有老子救你,你早就被狼給叼走了,那還能活到現在,別以為老子窮,養活不了你,你既然是老子救的,那就是老子的人,那老話不是說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許嘛!就是再窮,你也是我王老虎的婆娘,實話也不瞞著你,剛把你救回來,俺就在你身上收拾了你將一天的功夫。嘿嘿……”

  男人的話讓本就有心理準備的她只覺得眼前一黑。

  “難怪我的總是微微發疼,原來……”

  想到自己的身體又被另一個人蹂躪了一整天,她的心裡更是難受起來,不禁輕歎一聲。

  “特麼的!”

  女人的長歎讓王大虎怒駡道:

  “歎什麼氣?遇上我王老虎,是你這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只要乖乖聽話,做好王家的媳婦,給俺生幾個娃,你的日子就好過的狠,否則,你若是想跑……哼哼……”

  隨手拿起腳邊的柴刀,只見他猛的朝旁邊在木棍上砍去,把那木棍砍斷的時候冷笑道。

  “老子就先把你的腿砍斷!看你還怎麼走!”

  男人惡狠狠的話聲,只讓她渾身上下猛的一顫,連忙說道。

  “我不走,不走……聽話,我聽話……”

  這會縱是內心百般的玲瓏,碰著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又有何用?

  盯著嚇的渾身顫抖的女人,王大虎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後,得意地說道。

  “俺可真沒想到,在這山溝溝裡頭,還能拾著像你這樣的水靈的娘們,別以為你穿著綾羅綢緞的,就是大小姐了,告訴你,今個俺拾掇了你一天,沒准你這會早就懷上俺王家的娃了,就是回去了,人家還能要你……”

  男人的話只讓她的心裡一沉,心底甚至連死的念頭都有了,讓這粗漢給壞了身子,還怎麼可能有臉回宮裡頭去!

  一通毆打之後,就像是訓狗似的,王大虎又安撫起眼前的這女人來。

  “你放心,俺可是這方園幾十裡最好的獵手,跟著俺,保准不得讓你受苦,瞧你這模樣,估計幾天沒吃了吧,給,把這兔子吃了,吃飽了,待會才有勁侍候俺……”

  看著那噴香的烤兔肉,自尊心使得她想拒絕,可腹中的饑餓卻讓她拉過那肉,不顧得肉燙手,甚至不知禮的大口吃了起來。

  瞧著女人大口吃肉的模樣,王大虎則笑著說道。

  “別急,別吃那麼急,告訴我,你叫啥名?”

  “嗚……”

  將嘴裡的肉咽下肚,已經被打怕的她連忙答道。

  “蘭……蘭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3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進言

  天上巴掌大的雪花不住的飄落著,那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有如刀割似的。

  在這樣的天氣裡登上城牆,置身於城頭上且是面北而站根本就是找罪受。但是此時,朱宜鋒卻是靜靜站在那裡,穿著一襲呢絨大衣頭戴毛皮帽的他只是站在那裡,雙眼眺望著北方。不一會,那身上便落了一層厚雪。

  而張亮基、駱秉章兩人則一左一右的站在那裡,作為參軍府裡的左右參軍,他們兩人就是朱宜鋒的左右手,同樣也是他的左膀右臂,或許他們只是舊官吏,但現在無論是朱宜鋒也好,督府也罷,都離不開他們這樣的舊官僚。

  “石卿、儒齋,你們都曾去過京城,以你們之見,那‘粵匪’能攻克京城嗎?”

  這正是朱宜鋒所擔心的,在過去的幾天裡,幾乎是剛一得知數萬“粵匪”兵臨京城以及咸豐北狩的消息之後,他便關注著北方的消息。

  歷史改變了!

  歷史在將要進入1854年的時候,戲劇性的發生了改變,本應該潰敗的太平軍北伐,因為援軍的提前派出,而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原本應該在臨清被勝保擊敗的曾立昌,自襄陽一路北上,入南陽、克河南,轉戰山西,直搗直隸,如入無人之境,現在更是兵逼京城。

  而此時,朱宜鋒最擔心的是什麼?

  是太平軍攻克京城!

  若是太平軍攻克京城,那麼會帶來什麼樣的變數呢?

  “京城城高牆固,且城內有旗兵數十萬,縱是經一番血戰,以臣看來,亦是難下!”

  駱秉章的話音方落,那張亮基則於一旁隨口說道。

  “南京也讓粵匪拿下了!”

  因為在內心認定朱宜鋒是皇明建文之後,所以現在張亮基等府中要員,皆稱江甯為南京,而對於這一熟悉的名稱,朱宜鋒自然沒有拒絕,而對這一名稱的接受,于張亮基等人看來,這根本就是在暗示他的身份。

  “雖南京有天下堅城之名,然南京之城牆已數十年未經修整,焉能與京城二十年一大修,十年一小修相比,再則,這京旗又有旗兵數十萬,那粵匪盡殺旗兵,縱是旗兵無能,臨性命之危,為保全自身和舉家之性命,亦只能以命相搏。要知道南京城陷時,那滿城旗兵以至婦人為保全性命,皆登城與粵匪撕殺,令其死者甚眾!況且京城城頭上有炮千餘門,其中不乏數千斤之巨炮,以臣之見,這京城定能守得!”

  這京城能否守住的觀點上,駱秉章與張亮基有著明顯的分歧,在他看來京城一定能守住,因為京城的近百萬旗人千方百計的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京城能守住,那督府這邊就暫時不需要考慮天天紛紛降於粵匪的事情。

  “若是粵匪如于南京一般,掘地炸開城牆,又當如何?”

  “京城二十四旗共有正戶十余萬,還有京營四郊數萬戶,兵民近百萬之多,縱是粵匪炸開城牆,其為性命計,必撕死搏殺以圖一絲生機,到時那粵匪縱是有數萬又能如何?”

  “可萬一城若是陷了呢?”

  張亮基反問之余,又特意強調道。

  “儒齋兄,我說的是萬一!”

  “萬一……不可能,只要粵匪一日不罷屠盡旗人之令,便沒有這個萬一!”

  話音落下時,駱秉章又沖著大都督長鞠躬道。

  “大都督,這荊州至今未下,荊州滿城尚有旗民數萬,雖其祖先大罪于中國,然其於中國生活數百年,其習俗已與中國人無異,當年洪武帝北伐亦曾言‘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如此方收以民心,以臣之見,還請大都督下令,若荊州駐防願降,還請寬待旗民,以為天下之效!”

  駱秉章的提議讓朱宜鋒的眉頭微微一皺,至今他都沒有下令攻取荊州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還未曾想好,怎麼收拾那裡的駐防旗軍。

  是殺?還是?

  放,當然不能放,可若是殺的話……殺那些兵,自然沒有任何壓力,他們畢竟是拿著銀子的兵!

  可是那些老弱婦孺呢?

  畢竟荊州的兩萬旗人之中,可是有一萬多老弱婦孺!這些人怎麼辦?

  是殺還是放?

  正是因為沒有想好怎麼處置這些人,所以荊州才一直未派人攻下,但現在駱秉章的話卻讓朱宜鋒想到了荊州的兩萬旗人,同樣也想到了國內的一百多萬旗人,未來如何處置他們?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他先是沉默片刻,而後說道。

  “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

  朱宜鋒的唇角微微一揚,冷聲說道。

  “確實可以,但不是在這裡,也不是現在!”

  話音落下時,朱宜鋒並沒有去解釋自己的想法,相聲目光看著北方,現在歷史已經改變了太多,如果太平軍打下京城的話。這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自己再也不需要考慮旗人的事情,有人代勞總好過髒了自己的手。但在另一方面,他卻又擔心太平軍打下京城之後,倒置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實際上,這才是災難性的。

  “萬一太平軍攻克京城,到時候,到時候,各地總督巡撫會不會降以太平軍?”

  換句話來說,就是地方上會為會承認太平天國的統治,這才是朱宜鋒所擔心的。至於旗人的處置,現在還真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粵匪者,毀我名教、焚我書經、殺我儒生,凡我名教之人無不恨不得食其骨,又焉能降於發匪!”

  “若京城陷落,未必不降,前明末年,李自成亦往山東等地派以官員,士紳亦紛紛磕頭迎官!今時若是發匪奪以京城,其若下令招撫各地都撫官員,許以原職,其又焉能不降?”

  意見的分歧總是不可避免的,對此,朱宜鋒自然不覺得有異,若是意見完全一致,反倒不甚至現實,畢竟大家都是憑著各自的看法去猜測。

  “石卿道的是人性,儒齋說的是人心!”

  搖搖頭常歎口氣,人性者自不願意接受太平天國那種違背人倫人性的“朝廷”,但是人心趨利,至於人性嘛,於利的面前,恐怕也就退居其次了!

  “而我們要想想,我們該怎麼辦?”

  目光微微一斂,朱宜鋒冷聲說道。

  “縱是太平軍奪以京城,舉國皆降,朱某是斷不會降以這種暴虜之徒,我百姓何罪,剛出狼穴,又入虎口!”

  或許朱宜鋒不會用“粵匪”去形容太平軍,但是對太平天國,他卻沒有一絲好感,在那所謂的“天國”綱領《天朝田畝制度》裡,更是沒有很多人想像的那麼美妙,其非但將“農民”列為天下最為下賤之人,但凡涉及刑罰,動輒“黜為農”,更是直接規定官員世襲制,並把“黜為農”作為對官員的處罰,從而世襲“尊卑貴賤”,換句話來說,官者其子孫後代皆是官,至於農民其子孫後代皆是農民。

  “他們號稱‘凡分田,照人口,不論男婦’,看似分以田地給農民,但是他們把耕地平分給百姓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讓百姓獲得飽暖,繼而發家致富。相反,百姓耕作所產,除滿足其最基本食用需求外,餘下部分需全部收歸國庫。而且不獨糧食如此,雜糧、布帛、雞狗、銀錢等等,全都‘亦然’。其最終目的,需做到‘物物歸上主’,並聲稱此乃‘太平真主救世旨意’。若是讓這樣的人奪了天下,天下百姓又將如何?”

  唇間的話說的是大義凜然,但是朱宜鋒的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那裡呼喊著,這天下絕不是他洪秀全的!不能是!更不該是!

  “必定餓殍千里,中國之地盡為赤地!為天下蒼生計,我漢軍必須揮以義旗,救我黎民!”

  “大都督英明!”

  聽著大都督的這番大義凜然、滿是正氣之言,張亮基與駱秉章連忙鞠躬迎奉道。

  “我百姓能得以大都督,實是天下之福!中國之幸!”

  這個馬屁拍的有點高,帽子有點大,但朱宜鋒並沒有絲毫謙遜,實際上他現在越來越習慣于他人的馬屁,為上者總是不可避免的要適應這一切,只有適應才不至於飄然。

  “儒齋,你上次說用兵廣東,本督言道時機尚不成熟,以你之見,若是現在用兵廣東,需要多投入多少兵力?”

  “五千足矣!”

  一聽用兵廣東,駱秉章內心激動之時,更是連聲說道。

  “目下時局紛亂,京城被圍,胡酋尚不知所蹤,地方官員人心惶惶,若我漢軍用兵廣東,只需勢成威逼之勢,再遣人遊說葉昆臣既可,當然……”

  話聲微微一頓,駱秉章抬起頭來,看著大都督說道。

  “欲得以廣東,非得下荊州不可!如若駐防旗丁懸而不決,縱是葉昆臣有心降我,有廣州駐防相絆,恐亦不敢輕言降我!”

  駱秉章的話一說完,張亮基連忙跟著附和道。

  “大都督,儒齋所言極是,還請大都督為天下蒼生計,發以慈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3

第二百二十八章 著眼未來

  “唉!”

  喟然一聲長歎,從荊州的城牆上傳了出來。那持著鳥銃立在城頭上的旗丁,眼巴巴的瞧著城外,只見荊州城外,數裡開外的地方,幾座營壘散佈著。

  “這日子沒法過了!”

  原本這年節將至之時,正是滿城裡頭最熱鬧的時候,可是現如今,這滿城上下卻都被拉到這城牆上。可這城牆又焉能擋得住漢逆的大炮!

  瞧著那破舊的長滿荒草的,甚至被風吹化的磚口處都露夯土芯的城牆,誰的心裡都沒有譜,可大傢伙卻沒有任何人敢懈怠。對於漢人來說,這漢逆破不破城沒關係,可他們卻不一樣,他們是旗人,那江寧破城後,旗人全都給殺了,甚至最後就連活著的幾千婦孺也都給丟到火裡頭,活活燒死了。

  誰家能沒有妻兒?

  縱是平素出個操都覺得不是曬著,便是凍著的旗“爺們”這會無不是扛著那刀槍,眼巴巴的盯著城外,若是那漢軍殺過來,保准和他們殺個你死我活。

  沒法子,誰都不想死,可現在他們旗人想保命,就非得往死了拼去!

  這城牆上的旗丁眼珠子瞪著,一眨不眨的盯著城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這漢軍殺進城內,害得自己和家人賠了性命的時候,在這荊州滿城裡頭,同樣也是一片愁雲。男人們上了城,女人也是緊張兮兮的看著那城頭,莫說是男人拿起了刀槍,縱是婦人這會也拿起了家裡牆上掛著當了幾十年擺設的刀弓來,女人之所以會如此,是為了自家的性命。

  若是有的選擇,她們自然不會如此這般願以命相搏,但是對於她們來說,卻沒有選擇。

  對於身為荊州將來的官文來說,他同樣也沒有選擇。城外被漢逆大軍包圍,城內兵少糧缺。

  守?

  如何守城?

  戰?

  如何為戰?

  可若是不守不戰的話,這全城兩萬多旗民的性命啊!其實他不在乎其它人的性命,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他害怕自己被漢軍砍了頭或者塞到站籠裡頭活活站死,無論是那種死法都不是他願意承受。

  看似不言不語的官文卻仍是滿面愁容,他手裡雖拿著本書,眼睛卻未瞧在書上,只是呆呆的出神。他的眼睛看著遠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王佳氏,正白旗漢軍,由內務府包衣王氏抬旗後賜姓王佳……”

  于心底念叨著這王佳氏的起源,官文在心裡嘀咕道。

  “我也是漢人哪……”

  可這話沒有人聽他的,他相信那些漢逆,不,是漢軍,自然也不會聽他的。

  若是在一個月前,縱是漢逆圍城,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心思浮動,而他之所以心神紛亂的一個最根本的原因,恐怕就是現在的時局。

  大清國要完了!

  京城現如今被十數萬北伐粵匪團團包圍。雖說皇上現在已經北狩熱河,可大清國的形式,誰都看出來了,可以說是岌岌可危之勢。

  萬一京城要是給粵匪攻克了,到那時又該如何?這天下豈不就是粵匪的了,到時候,那粵匪又焉能放得過自己?

  就在心神浮亂之際,那邊師爺卻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大人,大人,那漢逆遞來了勸降書!”

  勸降書!

  聽著這三字,官文的眉頭猛的一跳,難道漢逆還想讓自己投降?他連忙站起身來,沖著師爺喊道。

  “勸降書在那?”

  接過勸降書一看,只需看那字跡,官文便認出這是何人所寫——是駱秉章,這可是老熟人了!

  雖說現如今這駱秉章已經降了賊,可是于官文來說,這會功夫見著熟人來的信,反倒心神稍安,至少這熟人總好過陌生人不是。

  而此時他的心底更是心存著一絲希望——那駱秉章降了非但平安無事,且又成了那個什麼參軍府的右參軍,若是自己降了的話……撕開那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一開始的時候,只是敘舊,信通過都是這般寫,隨後才寫到入正題,而那正題自然是我大軍圍城,不日必將在千炮攻城,荊州必旦夕而破之類的話題,而到最後那話鋒突然又是一轉,言道的卻是漢督的仁義。

  “……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滿城上下無論官丁,皆保其性命安全,絕不妄殺一人!”

  念叨著這句話,官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漢督當真不殺他們?

  “不殺!”

  又一次,置身於議事堂的朱宜鋒鄭重其事的看著參軍府眾人說道。

  “只要旗人願意投降我漢軍者,一人不殺!”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議事堂內頓時都長鬆了口氣,看著眾人朱宜鋒心底倒是一陣無奈,若是說太平天國是一群“起義者”主事的話,那自己的參軍府可不就是一群“前清的臣子”當家。

  左右參軍是封疆大吏出身,至於吏、戶、禮、刑、兵、工六部主事,除了習之墨、林治平、李子淵三人之外,其它三人皆是舊官吏出身,縱是習之墨、林治平、李子淵三人,除了習之墨,林、李二人也是讀書人出身。

  現在他們一聽不殺一人時,那種長鬆一口氣的表情,反倒暴露了他們的心跡。

  革命不徹底!革命隊伍不純潔啊!

  於內心感歎一聲,朱宜鋒又隨之肅然道。

  “之所以不殺他等,是因本督無意以其祖上之罪,究其今人,但是,兩百年來那滿清害我中國之事焉能不究?那旗人魚肉我百姓之事焉能不記?其死罪雖逃,可活罪絕不可免!”

  “大都督……”

  不待張亮基開口,朱宜鋒冷聲說道。

  “旗丁者自許為軍人,那投降後自當為我軍之俘虜,自當服以苦役,以贖其罪,此事無需再議。”

  見漢督已經下了決心,眾人只得紛紛點頭稱是,對於他們來說,保全那些人的性命,也算是對得起他們了,至於接下來的事情,便不是他們所能過問的了。不過就在他們于心底這般思量時,大都督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無不是收起心底的感歎。

  “……這用兵廣東之後,廣東與我兩湖山高路過,不過數千里,所以本督計畫一旦克復廣東,既于廣州、武昌同時開工修建粵漢鐵路!”

  幾乎是在朱宜鋒的話聲落下的瞬間,眾人無不是“啊”了一聲,紛紛驚訝的看著大都督,對於鐵路他們並不陌生,實際上就在督府內便有一條“鐵路”,準確的來說,是鐵路模型,那是督府花1500兩銀子,買下的一套極為精巧的鐵路以及火車模型,竹筒大小的火車,只需點燃酒精,就會產生蒸汽,推動蒸汽機工作,帶動火車前行,也上借助那個於沙盤模型上翻山越嶺的模型,使得他們明白了什麼是火車,當然也知道了什麼是日行千里。

  儘管知道了何為“火車”。

  但是對於他們來說,中國修建鐵路還尚是一件極為遙遠之事。知道鐵路、明白鐵路的益處是一回事,但真正修建卻是一回事。一時間,眾人居然沉默了下來,可那變幻不定的臉色,似乎仍處於震驚之中。

  就在這有些詭異的沉默中,卻聽到林治平說道。

  “大都督,且不說其它,便是這從廣州至武昌兩千餘裡,若是修以鐵路所需鐵軌,又豈止數萬噸,方今督府鐵廠未建,何以能修以鐵路?鋪以鐵軌!”

  多虧了模型的掃盲,使得林治平知道那鐵路就是蒸氣車於鐵築軌道上行走,鐵路、鐵路自然需要鐵。

  “英國那邊已經來信了,下個月從英國定購的設備就會啟運,如一切順利的話,四至五個月後,設備就會運抵回國!而相關工程師亦會回國!除築廠、冶金工程師外,隨行的還有幾位鐵路工程師,他們雖是負責修建從礦山至鐵廠之鐵路,但是亦可參加粵漢鐵路的線路勘測以及築路工程!”

  之所以會提及工程師,是因為朱宜鋒知道肯定會有人以“技術”為由反駁修建粵漢鐵路,幸好鐵廠那邊因為要修建鐵路聘請了多名鐵路工程師。而朱宜鋒之所以會提及築路,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旗人!

  在如何處置旗人的問題上,儘管朱宜鋒做出了讓步,但並不意味著結束。廣州駐防有三萬多人、荊州駐防有兩萬多人,兩者合計五萬餘人,這些人怎麼處置,顯然是個大問題,縱是不殺他們,也不可能讓他們繼續居於滿城,可遷往何處?

  若是全國統一了自然有地方遷,新疆、青海、蒙古,大不了於那些環境惡劣的地方圈上一塊保留地便是了,可現在卻不行,無論是兩湖也好、廣東也罷,都沒地方安置這些人,縱是有,朱宜鋒也不會把他們安置在這樣的“魚米之鄉”。

  修路無疑是最好的一個選擇,用旗丁修路,只需要供給其伙食,不需要支付額外的薪餉,而且在軍事管制之下,他們必須要拼命的努力幹活,只有如此,才能盡可能快的完成鐵路築建。

  “可是大都督,這築路所費頗多,實非今日督府所能負擔!”

  作為戶部主事的適時的出言提醒道,而他的提醒換來的卻是朱宜鋒的反問。

  “大家是否知道,今日本督為何要修以鐵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3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公債

  為何要修鐵路?

  修鐵路的理由很多,火車龐大的運力、火車日行千里的便利,如此種種,或許除了朱宜鋒與習之墨之外,議事堂中的眾人都未曾坐過火車,但並不意味著他們不知道這些便捷之處,但是他們卻同樣也明白,現在不是修鐵路的時間。

  修鐵路需要用鐵!

  更需要用銀子!

  而這都是現在督府所無法提供的,鐵廠未建、存銀不足。

  或許陳端提出的開鑄銅元,為督府緩解了財力上的不足,但一條兩千餘裡的鐵路所需的又豈止千萬?

  錢從那裡來?這個問題還未解決,大都督的問題又讓議事堂內的紛亂為之一靜。

  為何要修鐵路?

  “回大都督,大都督所憂是一旦粵匪奪以京城,屆時局勢崩亂,江航屏斷。若通粵漢之間有鐵路相通,督府自此將再無江航之因,同時亦有調兵之便!只有如此,將來才能同粵匪奪以天下!”

  駱秉章解釋很直接,同樣也在道出了一個事實——督府需要這條鐵路。之所以需要這條鐵路是因為這天下的形式,在駱秉章的話聲落下之後,這議事堂內頓時變得靜悄悄,現在兵圍京城的粵匪使得這天下局勢大變,將來督府何去何從?

  如何敗以粵匪,這都是無法回避的現實。

  “儒齋所言極是!”

  朱宜鋒點點頭,這正是他要修這條鐵路的另一個原因——為了同太平軍奪天下!

  “有了這條鐵路,兩廣將與兩湖擰成一股繩,粵漢之間物資人員調動自可朝發夕至,聯成一體,屆時縱是太平軍來犯,我等亦可以鐵路為動脈,調動人員、軍隊從容禦敵……”

  對於這個時代的國人而言,鐵路的優點是他們所法理解的,但在對於朱宜鋒來說,他卻知道在鐵路發明之後的百年之中,鐵路於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它並不是簡單的“路”,而是一國的動脈,縱觀其後百年的世界強國,無不是鐵路強國,鐵路將其國土聯成一體,19世紀各國工業產值,有哪一項產業比鐵路重要?

  沒有。

  鐵路的重要性,是它在經濟起飛時期,所扮演的火車頭角色,透過運送原料、產品、人員的功能,對全國的工業產生重分配的效果。鐵路同時還能夠帶動鋼鐵的生產,19世紀美國的鋼鐵工業之所以能夠後來居上,相當於各強國總和,正得益于其興盛的鐵路築建。

  不過這一切對於朱宜鋒而言,還是太過遙遠了,現在他需要考慮的只是眼前,眼下,他需要這條鐵路,需要這條鐵路將廣東與兩湖連成一體,只有如此,他才能夠在將來同太平軍爭取天下,以三省之力奪以中國。

  “當然,修建這條鐵路耗時將不下數年、耗資將不下數千萬,而在這數年之內,本督于之南京恐怕只能行以韜光養晦之策,待到鐵路築通之時,便是我等力挽狂瀾之日!”

  什麼是穿越者最大的優勢?

  那就是對歷史、對未來的掌握,或許,現在歷史已經發生改變。但朱宜鋒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對未來的掌握,他清楚未來的發展方向,同樣也明白未來需要什麼,這也是他自信之源,即便是在未來幾年,太平軍奪得了天下,又能如何?依其治國之道,未來仍然在自己的手中,如此又有何懼?

  “粵漢鐵路於我督府而言確實重要,可……這築路之銀錢從那裡來?”

  張亮基有些緊張地問道,作為左參軍的他分管著戶部,最終這銀子還要他去籌辦。現在督府別出拿出千萬兩銀子,縱是百萬兩也拿不出來。

  “銀子。”

  駱秉章也以關切的口吻說道。

  “大都督,這築路必先解決銀子,若無銀錢,或者說,若是粵漢築路為鄭國渠一般,非但不能強我,反倒會疲我之力。”

  鄭國渠最初是為“疲秦”,可最終也正是鄭國渠“強秦”,同樣的道理,就像那大運河一般,亡隋朝,卻興了唐朝,這是他不得不考慮的事情,畢竟這可是兩千多裡鐵路。

  “嗯,銀子,確實重要……”

  朱宜鋒整整膝上的發亮緞袍,此時他的身上穿著一襲黑色漢式圓領袍,或許他主張西化,但是並不意味著拋棄傳統,不過對於立場決定一切,作為漢人,他必須要選擇漢人的衣裳,當然這也可以令國人有所適應,正如同在剪辮子、剃髮的同時,又不反對蓄髮一般,這都是一種妥協。

  華夏的衣冠可以改良,也可以恢復,對於本就信奉實用主義的朱宜鋒而言,這衣裳也好、發制也罷,不過只是可以拿來一用的工具。

  “眼下,督府庫內無銀,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所以本督準備借錢!向民間借款!”

  末了一句話,像一擊重錘打在張亮基、駱秉章等人的心坎上。他們幾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所謂的歷史上所謂的“商借民款”,那不過只是貪官污吏層層敲詐的手段罷了。這兩種結果,都是曾國藩所不願看到的。

  “不知大都督所指向民借款?所指為何?”

  作為戶部尚書的黃思玖的調子分明低下來,甚至在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都顯得有些不定。

  這官府借錢,自古以為來那有借的道理!

  “於西洋有兩種集款方式,一是債券,二是股票,西洋諸國正是通過這一方式,集以社會賢散資本,用以各項事業……”

  在朱宜鋒解釋著債券與股票的時候,諸人的腦海中所想的卻是史書上歷朝歷代財力窘迫時的作法,無外是不斷通過賣官鬻爵或者強征強取要求老百姓捐輸,報效。捐輸和報效是看起來是自願的,本來是無償的,當然,朝廷願意以官職或榮譽或功名做酬謝,給予捐輸和報效者以報答,那也是常見的。但是,朝廷不會想到向老百姓借錢。而現在,大都督的話卻讓他們有些疑惑。

  “大都督,這當真是向百姓借錢?西洋諸國當真向百姓借錢?”

  駱秉章的態度益發的懷疑,對於早就習慣將百姓視為牛馬的他來說,督府向百姓借錢,這委實超過他的想像,雖說過去于地方任上時,向地方富紳借過錢,可那只是地方官府的私下行為。

  “是借錢,而且以後一定償還……不,不是以後,而是隨借隨還!”

  肯定的點點頭,朱宜鋒道出了他的想法。

  “本督準備效仿西洋,發行債券,以兩湖、廣東鹽稅作為擔保!向民間借款五千萬兩!約定20年還清,以年利5厘計息,遇閏不加增。前10年還息不還本,後10年本息並還,本還則息減。前十年內,每月以鹽稅專款還息一次……”

  在經歷了之前的財政危機之後,朱宜鋒便一直在思索著如何解決財政問題,儘管殖民興業、廣興貿易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但是想實現這八個字卻需要資本,資本從那裡來?

  儘管早在第一次財政危機時,他就曾考慮過債券,但那時對於債券他並不瞭解,可是現在,通過向外國人的瞭解以及結合歷史上發行債券的方法,朱宜鋒想到了一個簡單的辦法——擔保!

  這個時代的歐美各國對內發行債券時,往往都以國家信用作為擔保。可這恰恰是中國所欠缺的——數千年來,在這個視百姓為牛羊任意取之的朝廷,失信於民又豈只一次,如此一來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信用。可若是有所擔保,卻就會不同。

  對於兩湖而言,現在最值錢的是什麼?

  就是鹽稅!

  在大人說話的時候,張亮基也好、駱秉章也罷、李子淵、林治平無不是認真的聽著他的每一句話,他們都要仔細地聽進去,認真地去琢磨。畢竟現在大都督欲要辦的這樁事也不尋常,如今又說出這樣一番不尋常的話來,究竟是可行還是不可行?

  “大都督,以鹽稅作為擔保亦無不可,三省二十年之鹽稅,又豈止萬萬兩,若是加以細算,倒無不可,畢竟這縱是民間相借亦有質物,而今時大都督則以未來三省之鹽稅作為質物,想來紳民亦不會反對。只是這每月還息,又如何償還?”

  黃會玖有些疑惑的問道。

  “憑債券下方之息票!每張債券下印240張息票,前十年還息,後十年本息並還,每張息票上具印以需還數額……”

  雖說這看似極為公平,可只有朱宜鋒才知道,這實際上是埋了一個坑——按他的想法,每票100兩者印50萬張,計股銀5000萬兩。年息五厘,一年也就是還5兩銀子的利息,而年息5兩銀子分配到12個月中,每月也就是0.416兩,這意味著將來官府可以用銅元償還股票利息!那怕只付一半銅元,對於官府而言,還息壓力都是可以接受,無非就是加大銅元的供給,僅此而已。其效用差不多就想當于後世開啟印鈔機的行為。

  當然有些事情只能做,卻不能去說。就像現在,他絕不能夠把用銅元還款的想法說出來。

  “至於債息的償還,本督的想法是由官銀號負責債券的發行、以及債息的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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