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1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5

第二百四十章 太平淚

  殺!

  盡是一片腥風血雨,那天上的太陽此時似乎是被硝煙給遮擋了,似乎就連同太陽也不願目睹這一切。

  黑色的煙在天地間翻滾,淩厲的風都無法吹去這天地間的黑煙,曾經繁華無比的城市,被那濃濃的黑煙籠罩著,在黑煙中通紅的火焰幾乎點燃了整座城市,京城在燃燒著,通紅的火焰的吞噬著這座城市。

  “殺光清妖!”

  “一個不留!殺光清妖!”

  被黑煙熏的通黑的兵卒們,他們的嗓間發出亢奮的、發洩的、狂歡的嚎叫聲,朝著前方正在的清軍追去,此時,每一個人都陷入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癡狂之中。

  纓槍前刺,鮮血飛濺、腰刀抽砍,血肉橫飛。

  耀眼的太陽光突然消失,天空驟然迷漫起陰鬱的雲霧。冷風在京城上空吹動著,可是在京城的街巷之中,卻盡是一片沸騰,在那一條條街巷之中,巡街老人、守城的兵丁無不是拼命用刀槍阻擋著攻入城內的太平軍。

  非但男人如此,甚至就連同那些大腳的旗人婆娘,也拿著刀槍拼殺著,對於他們來說,他們沒有任何選擇,要麼生,要麼死,儘管有人驚恐的向後逃去,但更多的人卻拼命阻擋著太平軍。

  這種在絕望的時候迸發出來的勇氣,並不是為了所謂的“我大清”,而是為了他們身後的家人,為了屋中的妻兒。

  我要活!

  手中拿著大刀的那六都記不清楚,他砍倒了幾個人,從城牆上滾下來之後,他便一路砍殺著,在他的身邊,一個個人不斷的倒下,不斷的被長毛的刀槍砍翻。

  已經沒有力氣再抬起手的他,看到身邊一個穿著號衣的兵卒被砍殺在地,在附近的房子裡還能聽到絕望的嘶喊聲、求救聲。對於那些聲音,他像是沒有聽到似的,只是往前走著。

  我要活下去!

  手中拖著刀的他,唯一支撐著他繼續向前奔走的念頭,便是家中的妻兒。在他的身後,盡是一片慘叫聲、嘶喊聲,還有求救聲,聽著婦人的求救著,孩童的哭泣聲,他頭也不回的走著,那些人不是他的家人。

  終於,已經筋疲力盡的他來到了家住的巷子,那巷子裡的青石路上滿是血污,遍地的屍體,這一幕,只讓他的心懸著。

  “小芬、小芬……”

  沖進自己的家中,喊著妻子的名字,下一瞬間,一聲慘嚎從他的嗓間發出來,他只看到堂屋的梁上懸著兩具屍體。

  “小芬!大娃……”

  他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著,他從繩子將妻兒抱下來,他也不知道他坐在妻兒的身旁撫屍而哭了多久。等他的眼淚流幹了的時候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回去,他又看了看妻兒的屍體,他對媳婦說出聲來:

  “小芬,大娃,我要替您報仇。我要殺!殺!殺,殺光那些長毛!”

  現在的那六對於死已然毫無恐懼,並且自己也再沒有什麼憂慮。若與之前一路隻想到回到家中,回到家人的身邊,他現在突然覺得輕鬆了。他現在準備隨時遇見一個長毛,隨時準備殺死對方或者被對方殺死。

  現在他毫無牽掛,毫無恐懼了。

  他走到外面去,向四周鄰居的房子看了看。不見一個活東西,那街巷之中到處都是死屍,但是他不再感覺恐懼。他再往遠處去,聽見受驚的腳步奔跑聲,還有活人。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健康有活力的人,正在一個鬼世界漫步。

  而在那黑暗中,槍聲、炮聲,依然不斷的迴響著,在那城牆上,更是能夠看到不時打出的火焰,那是城上的大炮在往城內開炮,雖是黑夜,可京城卻盡是一片喊殺聲。

  從城破,直到現在,這喊殺聲從未曾停止過,這還要殺上多少天?

  沒有人知道,但城中的每一個人卻都在竭盡全力的拼殺著,或是殺死對方,或是為對方所殺。而在通過往紫禁城的道路上,大隊的清兵仍然在拼命抵抗著,此時紫禁城周圍似乎成為了他們最後的屏障。

  在紫禁城中,奕訢跪在列祖列宗的畫像前,淚水不住的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他的嘴裡念叨著。

  “愧對列祖列宗……”

  城破了!

  大清國完了!

  此時的奕訢心底盡是一片絕望之色,在城破之後,他沒有想到逃,而是來到了紫禁城,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向祖宗請著罪!

  在向祖宗請罪之後,奕訢走了出來,剛一出來,便有幾人圍了過來。

  “王爺,趁著現在天黑,趕緊出城吧,再不出城,怕是來不急了!”

  他人的話語落在奕訢耳中,他卻是淒慘的一笑,看著眾人說道。

  “逃?往那裡逃?若是天下的漢人都不容咱們旗人,咱又往那裡逃!”

  盯著那些鄭王、端王等人,看著那一張張死灰色的臉龐,奕訢大聲說道。

  “瞧你們那點出息,到了這時候,縱是害怕又有什麼用?別忘了,你們流的是愛新覺羅的血,你們是努爾哈赤的子孫,縱是死,也要死個光彩!給本王備甲……”

  原本奕訢以為他的這一通斥駡之後,能夠多少喚起本家同宗們的血勇,可是當他穿著一身泡燈綿甲出來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沒有一人——都走了!

  “都走了!”

  看著僧林格沁,奕訢用極為失落的話聲反問道。

  “嗯……”

  僧林格沁頗是無奈地說道。

  “王爺,他們,他們說要去熱河隨駕……”

  “好,好一個隨駕!”

  奕訢用力的點點頭,目中盡是失望,他看著僧林格沁說道。

  “僧王,你是蒙古人,那些漢人要殺的是我們滿人,你……”

  “王爺,我也是旗人!”

  僧林格沁搖搖頭,看著穿著盔甲的奕訢說道。

  “再說,今個能與王爺一同陣前殺敵,死亦何妨?”

  “好!今個我奕訢便與僧王一同殺敵!”

  就在他的話聲落下的時候,那邊卻傳來太監奸細的話聲。

  “王爺、王爺,有救了,有救了,援兵,援兵來了……”

  火光!

  盯著那紅彤彤的映亮半邊夜空的火光,肅順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京城破了!

  在皇上大行後,他奉令領著五萬大軍日夜兼程的趕到京城,可最終還是晚了,城破了!

  難道大清國的氣數當真盡了嗎?

  現在怎麼辦?京城破了,皇上死了,就連恭王也……生死不知。

  大清國完了!

  就在肅順整個人神情恍惚,不知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那邊卻有傳令兵帶來一個消息——欽差大臣勝保正於城東猛攻發匪後路!

  在得知勝保全力猛攻發匪的消息後,看著那陷入雄雄烈焰中的京城,再看著那太平軍的於城外的一座座營壘,肅順卻突然猛的一勒馬韁。

  “立即派人與勝大人聯繫,詢問京中情況!”

  不過一個多時辰之後,這支數萬人的清軍便配合著勝保全力朝著東城攻去,憑著從熱河帶來的康熙年間鑄的數千斤銅炮,連克數壘,逼得林鳳祥不得不調兵阻擋這支剛剛投入戰場的生力軍。

  “什麼,曾立昌逃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只讓的林鳳祥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曾立昌逃了!

  “曾,曾副丞相稱清妖猛攻西城,他抵擋不過……”

  不待傳令兵把話說完,林鳳祥的嗓間便迸發出一聲怒吼。

  “曾立昌該死!”

  就在林鳳祥罵出這一聲的時候,於京城南方十數裡外,一支上萬人隊伍正朝著南方撤去,偶爾的這隊伍中的人會回頭看著身後的京城,那京城已經完全為烈火所吞噬,紅彤彤的火焰映亮了半邊天,在臨走的時候,他們放火了燒了那座城。

  火借風勢,這會那火燒的更旺了。

  “副丞相,咱們就這麼走了,到時候天京那邊追究起來……”

  騎在馬上的許宗揚不無擔心地說道。

  “哼哼,追究?當初把咱們五萬人調走四萬的時候,他姓林的可沒想過天京那邊會追究!”

  梁佐山冷哼一聲,對神情凝重的曾立昌說道。

  “無毒不丈夫,現在清妖十數萬援軍已達,若是我等再強取京城,這京城內有百萬旗人反撲,外有十數萬清妖援兵,到時候非但京城不下,甚至就連我等亦只能身死京城……”

  曾立昌之所以會下令撤出,正是受梁佐山的蠱惑,儘管其中也有與林風祥的私怨,但更重要的一點是,梁佐山給他畫出的那個大大的烙餅。

  “現今北方糜爛,經此一戰之後,清妖朝廷威望必定大降,丞相只需要撤入河南,奪以開封,屆時河南之地,還不任丞相取之,待到他日實力恢復之時,丞相只需領兵過河,再取京城既可,至於天京……”

  瞧著許宗揚、陳仁保等人,梁佐山冷笑道。

  “雖說我等失了京城,可卻奪下了河南,到時候功過相抵,天京又豈會追究?”

  但梁佐山心中話卻沒有說出來,到時候,對於遠在河南的他們天京又能追究得了嗎?

  冷笑著,梁佐山又一次回頭瞧著將天際映得通紅的京城,於心底默默的尋思著。

  這天變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6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孝義

  二月過半,天氣剛剛開始轉暖,這孝義趙家的側門外便擠著成排成隊的乞丐,這是趙家施米的日子,之所以施米,那是為了給將要臨盆的少奶奶祈福,討上外人的兩句吉利話,富人家從來都是如此。今天這乞丐們發現,那下人在施米的時候,總會不自主的朝著院子裡看著。

  在趙家後宅,這會卻是一片忙碌,丫環們來回進出著,而在後宅的屋子裡,更是不時的傳出女人痛苦的嘶喊聲。

  而在步廊間,趙紫玉正焦切的踱著步子,並不時房內看去,那張黝黑的臉龐上這會盡是焦色,而屋內則不斷傳出女人吃痛喊叫聲。女人痛喊聲不時的從紙窗傳出,走廊下的趙紫玉焦切的步伐隨著她呼痛聲變得更快了,那面上的焦色亦更濃了。

  偶爾的她更是把耳朵貼在窗邊,聽著屋裡的聲音。

  “不行,少奶奶身子太過虛弱,再加上胎位不正,可能會難產,萬……萬一……”

  “劉阿婆,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你要幫幫我家少奶奶呀……”

  一位黃臉中年胖婦女焦急的看著面前努力施救的產婆。

  “劉阿婆,你想想辦法呀,這樣下去,我家少奶奶和孩子都會死的!”

  胖女僕死死的抓住產婆的手臂,苦苦的哀求。

  “可能只能保住一個,而母體較弱……”

  產婆皺眉對胖女人說著。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胖女僕失神道。

  “這……還請您知會少爺一聲,要有個準備,也許只能保住一個,但小人會盡力讓少奶奶活下……”

  “……不……不,好痛,好痛……啊……保……保孩子……保……孩子……”

  床上一個瘦弱但美麗非常的女子緊密的冒著冷汗,纖白的十指緊緊抓住身下的被單用力扭曲,不停翻滾著,發出痛苦哀嚎的慘叫,但她的話裡卻沒有一絲遲疑之意。

  “少奶奶……”

  “保……保孩子……”

  面色蒼白的張妤婕依然堅持著,已陷入半昏迷中的她在痛苦的輾轉反側之餘,再次呼喊道。

  “容……保……保……一定要……保住他的血脈……”

  她之所以來會來到陝西,就是為了想保下他的血脈,即使是再般的委屈、後悔,這是她來陝西的原因,必須要保孩子,保住他的孩子……

  “少、少爺,我……我要見他……紫玉、紫玉……”

  聽著屋子裡的喊聲,趙紫玉那裡還有顧得別人的阻攔,她連忙沖了進去,沖到床邊看著張妤婕那張煞白的沒有絲毫的血色,連忙說道。

  “姐姐!咱不生了,不生了……”

  “保孩子、保……保孩子……”

  張妤婕看著趙紫玉,儘管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但是語氣卻極為堅定。

  “記,記住你的話……保孩子,紫玉,保……保孩子……”

  下午,隻身一人來到寺中的趙紫玉在廟內久久守候著。春風微微吹拂,這天地間又見到了些許綠色,廟裡的情形依如往昔一般的冷清,年景不好,這寺裡也不如以往了。

  跪在佛像的面前,淚水自她的臉頰滑落,他忍不住含淚自語道:

  “姐姐,我對不起你……”

  話只說了一半,她便忍不住閉上眼睛,又一次,她想起在黃州見到張妤捷的一幕幕,還有那次自己腹痛暈倒時,被她發現女兒身後,主動為自己隱瞞,然後像姐姐保護妹妹似的保護著自己,再到武昌時,為報復那個男人,當然更多的是一已私心,把姐姐帶回了老家。

  可現在,姐姐沒了……

  “少爺。”

  在一旁的長順瞧著少爺淚流滿面的模樣,到底還是有點擔心,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嗯……”

  趙紫玉猛一定神,不知不覺中便淚流滿面。長順在一旁瞧著,心中難受得無以復加,少爺是個好人,少奶奶也是個好人,可這老天卻容不得好人。雖說老爺從西安請好了最好的大夫、產婆,終了還是沒有保住少奶奶。

  就在長順於一旁瞧著難受的時候,一個女孩走了過來,那一雙眼睛長而清媚,容貌極是秀雅,一身淡雪青色的棉襖亦把她襯托得異常清麗脫俗。待女孩看寺中的人時,那雙清媚的大眼瞬間睜的通圓,目中盡是不可思議之色。

  他怎麼會在這?

  “……”

  長順正要說話時,李雪琪便止住了他,示意他退下。長順趕緊退下去。

  “子玉!”

  李雪琪看著趙子玉,她也是剛聽說的那個消息。

  “雪琪……”

  趙紫玉也自以為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著李雪琪的時候,那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他的平靜在那一瞬間被擊破了,他僵直地站在那裡,不住的流著淚。

  “你別這樣子,若是傷了自己,妤婕姐姐定會捨不得的……”

  聽著妤捷兩字的,趙紫玉卻是搖搖頭。

  她恨我,若是沒有我的話,她又豈會離開武昌,又豈會與他分開,甚至就連那孩子,又豈會與父親分離,甚至就是連姐姐又怎麼可能會與自己天人兩隔。

  “雪琪,我……”

  趙紫玉本欲實言相告,但現在看到李雪琪,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感傷地用力抱緊她。緊緊的抱著她,就像抱著張妤婕一樣,淚水不住的從他的臉上滑落著。

  初時還有些抗拒的李雪琪慢慢的放棄了,而是順從的抱著他,不知過了多久,她抬頭看趙子玉,雙目滿是情意地說道:

  “子玉,有件事今天我一定要告訴你……”

  趙子玉終於能說出話來了。

  “雪琪,你別說,我知道……”

  雪琪點點頭,乖巧地凝視著他,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回望著她那雙如水如夢般清媚的眸子,趙紫玉一時間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和她說什麼?和她說自己其實和她一樣,只是個女兒身,到時候萬一讓別人知道了,那趙家的家業還能保住嗎?

  不能,我答應過她,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要讓他繼承趙家的家業!

  感覺到趙子玉越來越緊懷抱,半晌沒等到他話的李雪琪“噗嗤”一笑,撒嬌道。

  “快說嘛,我都等不及了!”

  “雪琪……”

  趙紫玉抖著嘴唇,猶豫著,他知道,他的話會刺傷她,而現在首先刺傷的卻是他自己。

  李雪琪選擇了閉上眼睛,她在那裡自言自語著。

  “子玉,我知道,你和妤婕姐是患難夫妻,若是沒有妤婕姐,恐怕你性命早便丟了,我知道……現在妤婕姐已經去了,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哪……”

  聽她這麼說,趙紫玉心中大痛,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更緊地抱住懷裡的女孩,虧欠她太多了。

  李雪琪輕笑著睜眼看著他道。

  “你聽說我說,從我6歲的時候見到你,娘對我說將來我要嫁給,我就認准了,將來要嫁給你,其它的我不想聽!那怕為妾為婢,我也是趙家的人……”

  李雪琪的話讓趙紫玉努力忍住淚道。

  “可是雪琪——”

  自己是個女人,怎麼能娶她呢?

  只以為他想說什麼的,李雪琪連忙地伸出一隻手,輕輕掩住他的唇,柔聲道:

  “我知道,你心裡有妤婕姐,我都想好了,即便等你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我都等著。等著你心裡的傷好了,把我娶過去,等你再久,我也情願!只要一輩子能跟你廝守在一塊,就足夠了……”

  聽著她這滿是情義的話,趙紫玉只是心疼欲裂,說不出話來,只是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她。

  李雪琪回抱著他,幸福地喃喃地說道。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你說吧!”

  趙紫玉望著她那明媚深情的眼睛,突然改了主意,道。

  “雪琪,我……我過陣子讓爹去你家提親!”

  油燈的燈油搖曳著,看著面前的女兒,趙義樸只是長歎了口氣,現在他越來越不懂這個女兒了。

  “你確定要這麼做?”

  “爹,我……”

  趙紫玉張張嘴卻是沒能說出話來,見女兒沒有話說,趙義樸卻搖頭苦歎道。

  “哎……咳咳……”

  趙義樸一邊咳嗽著,看著只有17歲的女兒,他又繼續說道。

  “當初,你從武昌帶妤捷回來的時候,我沒問過你,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是為了趙家,為了保住趙家的家業不至……有這個孩子,雖說不是趙家的血脈,可,好吧……哎,可今天……”

  “爹,我……”

  現在趙紫玉也跟著後悔了,她後悔自己為何要說那句話來,為何非要再去耽誤別人一輩子。

  “紫玉!”

  趙義樸伸手止住了女兒,盯著她說道。

  “這樣也好,總省得李老兄怪我啊……咳……好了,有些話,你沒和你爹說實話,咳、咳……”

  話只說了一半,趙義樸便又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身體一日壞過一日的他,已經不想再去操心別的事情了,就像女兒的這個選擇一樣,雖說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斷不可能是趙家的血脈,可這樣的養子,總勝過從趙家旁枝選一個養子來,若是當真隨便尋個養子便成,又豈需要把女兒當成兒子養了十幾年?

  歸根到底,還是怪自己啊!

  “這孩子是誰的,我不在乎,我知道,你啊……打小心性就要強,好吧,你爹當年不想撒手,把咱們家的東西給了旁人,到了你這,你也不想撒手,中!既然你認定了,那戴文這孩子,便是咱們趙家的子孫,是你趙子雲的兒子,是我趙義朴的孫子!將來趙家六房的產業,便是戴文這孩子的……”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的趙義樸的話,而趙紫玉則連忙給爹拍著後背。

  “爹,我,我……”

  一邊給爹拍著後背,趙紫玉正猶豫著是不是要把事情全都告訴爹時,只聽爹又說道。

  “至於其它的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強迫你,好了,這事,就這麼著吧!你想想,等雪琪過了門,你怎麼和她解釋便成了,至於別的……”

  其它的便不用他去操心了!而且他也操不了那個心了!看著一身男裝打扮的紫玉,趙義樸只覺得心中一痛,若非是當初自己的私心,好好的一個女兒又豈會如此?心下痛著,突然,趙義樸又說道。

  “哦,對了,你上次打聽的事有消息了,西安那邊傳來消息說,京城守住了,未讓賊人占去……”

  “京城守住了?”

  先是一愣,隨後趙紫玉的面色變得複雜起來,在女兒那有些古怪的表現中,趙義樸又說道。

  “不過,這天終歸還是要變了,只是早晚的事兒,畢竟,這天下,滿洲人坐的太久了,也該輪到咱們漢人了……”

  搖搖頭趙義樸卻又苦笑道。

  “每逢改朝換代的時候,這天下人丁總是存不這二三,也不知道……”

  瞧著女兒趙義朴的目中盡是心痛之狀,他之所以願意認下這個來路不明的孫子,這亂世將至也是一個原因,有了這個兒子,女兒的下半輩子便有了依靠,不論將來這世道如何變,總有人能全心全意的保著女兒。

  這會他甚至慶倖著,慶倖那個女人難產死去了,這樣死了,反倒是一了百了,這孩子自此之後,便是趙家人了。

  “爹,你放心吧,這世道沒個十年八年的,還亂不到咱們陝西,若是到時,這陝西當真個亂了,咱們便到四川,反正那裡也有咱家的生意!”

  口中這樣安慰著父親,可趙紫玉的臉色卻變幻不定,太平軍沒有打下京城,著實讓她長鬆了口氣,至少現在大清國還坐著天下,那個人,那個人便不會打到陝西。

  可若是他打來了怎麼辦?

  在離開父親的房間之後,看似平靜的趙紫玉眉頭緊鎖著,將來怎麼辦?那個人打來了,會不會上門報復?儘管過去她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但在更多的時候,她卻固執的覺得那個人肯定奪不了天下,可在回到陝西之後,慢慢的冷靜下來,她的心底卻不那般確定了。

  “但,但願……”

  儘管憂心著自己,但那句話趙紫玉終究還是沒說出口,最後那雙眸子只是緊緊的閉上,任由淚水從眼簾下滑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6

第二百四十二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一壟田,三分地,田間種著些許時鮮菜,這春天初至的時候,正是於田間操勞之時,雖說身為督府內的長吏,但是對於李子淵來說,只要有時間,他還是喜歡在這三分小菜園中享受一下田間生活。

  一如往日,閒時正於園間收拾菜園,尋思著種些什麼的時候,一個僕人進來,輕輕地對著李子淵說道:

  “老爺,有客來訪。”

  隨即將手裡的名刺遞過去。

  接過名刺,瞟了一眼,李子淵的心底微覺一陣詫異。

  來拜訪他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林治平,看著林治平如此鄭重其事的遞來名刺,李子淵到是好奇著他的來意。

  “裕達,什麼風把你吹到來了?”

  林治平剛一進院,李子淵便從菜園裡穿出來,大聲向他打招呼。

  “子臨,你倒是好雅性,在這裡收拾起菜園來了。”

  林治平笑看著身上沾著些許泥土地的李子淵。

  “從城內來你這別院,當然是北風吹來的喲!”

  北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雖說只是簡單的兩個字,但李子淵立即隱隱猜出了他的來意,於是便笑道。

  “我看不是北風,怕是南風吹來的吧。”

  已走到林治平面前的李子淵從僕人的手中接過毛巾,擦擦手上的灰土,又換了一雙乾淨的鞋子。

  林治平一愣,很快便回過神來說:

  “您知道我是為廣東的事來的?”

  果然!

  “呵呵,若不為它,還能為別的事嗎?”

  “當真是精明過人。”

  心裡這麼說著,林治平嘴上嘿嘿地笑了兩聲。

  “先不說這個,請屋子裡坐吧!”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來意,李子淵便請他進了屋,穿著身粗布衣的他看起來和鄉間的老農倒是沒有什麼區別,那褲子上的些許泥點,更是讓他身上的老農之氣更濃了。

  待到僕人上了茶,喝口茶潤了潤嗓子,林治平便問道。

  “子臨,廣東一事,你是怎麼想的?”

  “想啥呀?”

  李子淵明知故問。

  “就是何人出任廣東巡撫。”

  林治平盯著李子淵那張似笑非笑的圓胖臉說道。

  廣東是府中新複之省,儘管現在廣東仍由葉名琛屬理,可在過渡期結束之後,府中自然會另外委任廣東巡撫,至於那位兩廣總督,自然將會調至督府。現在督府一共執掌三省之地,這廣東巡撫一職,自然令人眼熱不已。

  “這最終不還是要看參軍府的決策嗎?”

  習慣地點起一袋煙,李子淵隨口說了一句,現在府中的大小事務往往都是由參軍府決定。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知道,林治平來找他顯然是有所圖謀。

  只見林治平端起茶杯,先是喝了一口,似是在品味著這茶的味道,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道:

  “參軍府,嗯,現在府中英才盡出湖廣,恐怕漢督亦無意由參軍薦人了!”

  湖廣勢大!

  從鼻子裡噴出一股煙來,李子淵看著林治平,心下暗自感歎著這人的精明。

  眾所周知,受地域限制督府之中的官員盡出湖廣,也正因為湖廣獨大,才使得漢督將參軍府左右參軍委于張亮基、駱秉章兩人,他們一為江蘇人,一為廣東人。可雖是如此,兩人卻均出於湖廣。

  在這湖廣獨大之下,作為最早“從龍”的李子淵反倒顯得有些另類,他與習之墨等蘇浙買辦出身不同,他是讀書人,可他卻又是貴州人,在這督府之中可以說是孤家寡人。

  而林治平雖說是湖北人,且于黃州便已從龍,但其名聲卻遠不及胡林翼、左宗棠,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是湖南人,現在他們兩人一位主持中書科,一位任湖南巡撫。

  相比之下,林治平卻被邊緣化了,而現在林治平來找自己,莫非……不,他絕不是想要當廣東巡撫,甚至在湖廣獨大之時,精明如他絕不敢提這一要職!

  那他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哦,那以裕達之見,漢督將會委以何人?”

  “漢督委以何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放下茶杯,雙眼盯著李子淵,林治平反問道。

  “子臨你想要這個巡撫嗎?”

  “我!”

  詫異的睜大眼睛,儘管林治平不過只是一提,卻讓李子淵整個人頓時為之心動起來。

  不想?

  那是騙人的!

  廣東巡撫是什麼官位?

  那是一省之父母,今日漢督不過只有三省之地,巡撫者不過兩人,湖北則直接由督府執掌,而廣東又是極為富庶之省,別的不說,單就是葉名琛歸順後,藩庫內封存的銀兩便不過百八十萬兩之多,而廣東的富商亦捐助軍需多達二百萬兩。

  而且這廣東將來還是督府的通商要地,那廣東巡撫一職,將是如何顯赫?若是說不心動,那是假的,但在此之前,李子淵還真沒想過。

  “沒錯,就是老兄!”

  林治平端起茶杯,便不再言語了,他之所以會提出這麼個提議,就其本心來說,是想與其互相為助,他不能眼睜睜的著湖廣盡為湖南人把持,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除了竭力確保當初他舉薦的那些人繼續身居顯位之外,同時還在尋找著助力,最終勢單力薄的李子淵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李子淵或許勢單力薄,但他是府中的元老,且與習之墨等“洋務派”關係極為親近,雖說其為督府長吏,看似未入參軍府,可眾所周知,其卻是漢督的心腹。

  “這……我可沒有主持地方的經驗!”

  李子淵這般說,無疑顯出了他已經有些心動。

  “左宗棠又焉有主持地方的經驗?”

  可不是,他左宗棠可不就是平步青雲,從一介白身高居湖南巡撫一職。

  “左季高稱今亮久矣,又豈是我李子淵所能相比,不妥,不妥!”

  儘管看似他的提議被拒絕了,但林治平卻已經摸清了對方的想法,李子淵並不拒絕外放地方,他是在看價碼,準確的來說,是他要看自己的開價。

  “如何不妥,待到子臨去廣東之後,這廣東地方賢達,還望子臨多加推薦,以解府中人才窘迫之憂,為我漢督招攬人才,為我漢督收廣東士民之心!”

  好了,對於身為吏部主事的林治平來說,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大的,也是最為有力的籌碼——用人之權!他這三言兩語間,等將廣東的用人之權,悉數放給了李子淵。

  即便是李子淵在聽到林治平的這一讓步時,也是驚訝的睜大眼睛。這將用人之權盡數放於地方,可是恒古未有之事。雖說府中對地方用人素來持之以寬,可像這般大膽的“放權地方”公然以公權相賄之事,卻是頭一回。

  “這,這怕多有不妥啊!”

  李子淵盯著林治平,想要看出這是否是出自他的本心。

  “唉,瞧老兄說的,有何不妥?廣東山高路遠,且言語又與我內地不通,如若不能用以廣東之地方賢達為助力,我督府又何以能納廣東為已用?再則,這用人上,吏部總歸還是要與地方加以商量,你說是不是!”

  聰明人之間談起事來,總是事半功倍,在林治平開出他的價碼之後,李子淵雖說沒有直接答應,但是,他卻主動邀其留下用餐,雞自然自家養的蘆花大公雞,至於那菜也是園間新出的鮮菜,在席間李子淵更是可惜著那三分菜園。

  言語間大有以後不能親手打理的遺憾,而李子淵無疑就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的林治平,他同意了,在得到這個回答之後,心情大好之下,林治平自然也喝的比往日稍多,待其略帶著些許醉意離府之後。

  置身於門前,看著遠去的西式馬車,李子淵那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從林治平的今天的舉動之中,他已經覺察到了現在看似風平浪靜的府中,正在掀起一場新的波瀾。

  湖北、湖南、廣東、江蘇,嗯,還有洋務,現如今這府中也就是這般幾地之人,這幾地之人自然因地域而互相為助,結成了幾個群體。現在林治平的這般舉動,顯然是為了換取自己的支持,用一個廣東巡撫之位,他的這個籌碼開的可真夠大啊!

  若是放做以前,李子淵斷然不會用放棄督府長吏之位,但是現在,隨著參軍府作用日益增強,李子淵倒是不介意外放為官,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在這督府之中,他李子淵除了一個“從龍元老”之外,便再無其它的憑仗,畢竟貴州本就是西南偏地,可謂是文教不興,即使是偶爾有鄉人投奔於他,其才能亦是一般,遠不如兩湖、江蘇等地遺珠遍野。自然未像他們一般,形成自己的派系。

  這反倒使得李子淵在督府之中顯得超脫起來,可這超脫的背後那種無奈,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是他不想任用私人,而是他無人可用啊!

  “現在離開督府,倒也不失為了上策!”

  暗自這般尋思著,李子淵反倒是下定了外放的決心。想到府中幾位大物,他忍不住長歎道。

  “當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6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何懼之有

  “這些事是翻不起花的!”

  放下手中的宋史,朱宜鋒看著面前的張森,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道。

  表面上,朱宜鋒看似如皇帝一般,將權力下放至參軍府,大小事宜皆出參軍府。但實際上他卻一直掌握著參軍府的一舉一動,除了官方的正規管道之外,府內特科也會將其它管道獲得情報匯總遞交到朱宜鋒的面前。

  或許,張森主持的督府特別科瞧著於府中不怎麼起眼,但在另一方面,卻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情報組織,其不僅於各地諜報工作,同樣也肩負著督府內部監視反諜工作。這個時代的諜報工作可以說極為原始,而憑著曾看過的幾十部諜戰電影和小說,這特別科現在卻已經有模有樣搭起了一個現代情報機構的架子。

  不過在經歷“柏貴案”之後,過去不顯山不露水的特別科,已經引起督府內部的注意,只不過他們並不清楚,對於內部的監視特別科同樣也沒有放棄過。

  “確實翻不起大浪,可大都督,若是任由湖南獨大的話,恐怕於府中多有不利!”

  雖說作為特別科主事,張森不應該插手政務,但他還是出言提醒道。

  地域之爭,總是無法消除的!

  手指輕點著面前的史書,朱宜鋒默默的尋思著史書中的官場上的地域之爭。似乎早在漢代類似的事件便不絕於耳,尤其是到宋代之後,更是如此,到了明代更是達到頂鋒,明代官場上的地域朋黨鬥爭,更是直接導致了王朝的沒落。但在另一方面,所謂的地域朋黨,所依賴的卻都是皇權,在皇權體制下,他們都是暫時的。

  對於皇權而言,所需要的是平衡,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自己出現,就像現在林治平的舉動,他固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在他謀求自己利益的同時,勢必將會有利於府中的平衡,對於朱宜鋒自然是樂見其成。以後只需要注意府中以及地方上的平衡,自然可以令地域朋黨之爭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而在另一方面,這種朋黨之爭卻有利於朱宜鋒的統治,因為無論是楚黨也好、湘党也罷、蘇黨也行,最終,他們都必須依賴督府,他的權力來源是督府,對於皇帝而言,大臣們鐵板一塊,皇帝就會被架空,正如同晚明崇禎時期一般,東林黨的一家獨大,直接導致了朝局的失穩,這甚至直接導致了明朝的滅亡。

  適當的黨爭有利於統治,正如同後世領導最忌諱的就是單位內部鐵板一塊。那不利於他的領導,在督府之中同樣也是如此。

  “這件事,我知道了,暫時先擱著,北京那邊現在有什麼情況嗎?”

  相比於督府內部的初顯苗頭的黨爭,更吸引朱宜鋒注意力的卻是京城,準確的來說是滿清的動向。

  歷史在改變!

  準確的來說,歷史已經被攪得混亂不堪,漢軍這支蝴蝶扇動翅膀之後,曾立昌的援軍比歷史上早派出近半年,且走了另一條路線,而咸豐在北逃的過程中受到驚嚇,提前六年身死於熱河。甚至就連京城一度差點為太平軍攻克,若非肅順、勝保的援軍相救,那京城沒准已經被太平軍拿下來了。

  至於那位在晚清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恭王奕訢,這會已經登基成為皇帝,而歷史在這裡又開了一個玩笑,奕訢選擇了一個朱宜鋒頗為熟悉的年號“同治”,意思是“君臣同治大清”當然還有一重意思是“滿漢一體,同治大清”,這是為了買好漢臣。

  若是換成其它任何一個人當滿清的皇帝,朱宜鋒都不覺得是個威脅,可是奕訢的登基卻讓朱宜鋒感覺到了威脅。

  或許對於其它人來說,奕訢只是滿清的恭親王,但是朱宜鋒卻非常清楚,這位恭親王在晚清歷史上的地位,甚至可以說正是其主政二十餘年,為滿清續了半個世紀的命。在另一個時空之中,雖說奕訢有著“議政王主天下”的由頭,可他畢竟受制于兩宮、受制於慈禧,掣肘之下自然不能施以全力,現在他奕訢成了大清國的皇上,沒有了宮裡的掣肘,他又將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浪?

  這才是朱宜鋒最擔心的事情!

  “大都督,北京為太平軍攻陷後,雖滿清邸報稱,賊逆次日則平,可京城內外幾乎完全化為赤地,過半人丁或被殺,或是焚於烈火之中,特別科於京中設立的情報網,至今仍未恢復聯繫,只能通過其它管道加以瞭解!”

  先解釋了一番因由之後,張森又連忙保證特別科會儘快恢復在京城的工作。當然對此,朱宜鋒自然能夠理解,畢竟京城幾乎化為赤地,暗線亦有可能死於兵火,情報工作自然難以開展。

  “嗯,總之要儘快恢復在北京的情報工作,掌握好的滿清的動像,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個奕訢,畢定將是本督的心腹之患!”

  心腹之患!

  在作出這一評斷之後,朱宜鋒便顯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倒不是說他瞭解奕訢,而是因為他知道,奕訢會主張什麼。

  重用漢臣、推行洋務、交好外國。

  這都是奕訢在歷史上做的事情,在另一個時空裡,奕訢、文祥、桂良上《通籌夷務全域酌擬章程六條折》,分析了列強之國的特點,認為太平天國和撚軍是心腹之患,英、俄是肢體之患,應以滅內患為先,然後對付俄國和英國。

  而更令憂心的恐怕還是奕訢在主持洋務時與其它人的不同,如李鴻章、多必阿等人,受限於環境,他們只有創辦幾個洋務工廠、買些武器,但奕訢卻是從制度上著手,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有著想要改變的理念。

  成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設南北口岸管理大臣;添各口關稅;要求將軍督撫辦理國外事件互相關照,避免歧誤;要求廣東、上海各派兩名懂外語的人到京以備詢問;將各國商情和報紙彙集總理處。十二月十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設立,出現了軍機處以外的另一中樞政府機構。自此,總理衙門取代理藩院,成為專門的外事機構,使清代的外交產生重大突破。衙門還領導了後來的洋務運動。這種制度上的變革,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

  閉著眼睛,朱宜鋒的腦海中所浮現的是在奕訢支持由李鴻章等人開展的洋務運動,儘管最終洋務運動沒有令中國成為強國,但卻紮起了那張老虎皮。

  在另一個時空中,李鴻章等人糊起了那層老虎皮,那麼在這個時空中,若是奕訢變成了另一個明治,那可真是……給自己平空樹立了一個強敵,惹來了一大麻煩!

  早知如此,當初真不應該支持太平軍北伐!

  如果當初不支持太平軍北伐,又豈會有現在這麼多麻煩,讓那個無能的咸豐主政,總好過讓奕訢當皇帝,現在他提前六年執掌大權,且再無其它掣肘,現在這只蝴蝶的翅膀扇動之後又會掀起什麼樣的變化?

  面對著這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的歷史,第一次,朱宜鋒意識到自己正在失去穿越者最大的福利——對歷史的瞭解。儘管朱宜鋒知道歷史的發展方向,但那只是大方向。但時局的變化卻正在影響著他的判斷。

  “奕訢、奕訢……”

  想到那位恭親王在對待漢人和洋人方面都能持以開放和進步的態度,甚至有著勇於承認自己不足和向有學習的魄力,朱宜鋒只覺一陣頭痛,頭痛的是這個心腹之患。

  頭痛的是他會不會從制度上動刀,若是其當真大刀闊斧的開始洋務運動,或者說開始維新變法,到時候非但是一個麻煩,甚至有可能會延長這場戰爭。

  “大都督,其實,現在滿清朝廷已經不足為懼了!”

  注意大都督神色變化,張森便於一旁開口說道,見大都督把目光投向自己,他便繼續說道。

  “銀子!說一千,道一萬,無論幹什麼事情,總歸還是需要銀子,從去年年末,這京城戶部便沒有了銀子,甚至就是如向營的江南大營,亦只能憑著朝廷的一紙公文令江蘇、浙江兩地協餉,這地方上亦是如此,沒有銀錢,縱是他奕訢有通天之能,又能如何?”

  張森的話讓朱宜鋒那緊蹙的眉頭終於稍稍鬆懈一下,是的,自從去年滿清耗盡戶部存銀之後,其朝廷中樞便再也拿不出銀兩支持地方,沒有銀子,即使是他奕訢有維新之心,又焉能練以新軍、辦以工廠,而且……任用漢官?問題是,他奕訢真的能信任那些漢官嗎?若是其信任漢官,曾國藩等人的境遇又豈會那般。

  是了,對於以少數統治多數的滿清來說,出了事,不論大事小事,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保持穩定”。即便是迫不得已進行改革他們也永遠擔心會把自己邊緣化,永遠不敢進行真正的改革。

  李鴻章為何成了一個裱糊匠?既因為他的見識,同樣也因為他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滿清必須要維持自己的統治,即使是奕訢想要改變,他也不敢大刀闊斧的改革!

  既然如此,那又有何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7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何為重

  “瞄準!”

  “放!”

  一聲口令下,一陣排槍與訓練場上鳴響,這槍聲似乎再正常不過,隨著槍聲的響起,另一端更是不住的響起炮聲,槍聲、炮聲之中,更有大隊的士兵列成方隊,隨著鼓點聲前行。

  這武昌城外的大營,既義軍大營,駐紮著上萬官兵,這些官兵不僅與此訓練,附近的陸軍武備學堂的學員,亦與此進行訓練。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這片面積多達六千餘畝的無主之地,即是士兵的訓練場,同樣也是武備學堂學員的訓練場。就像此時,當四個營的新兵部隊于訓練場上進行方隊演練時,武備學校的學員亦充當軍官,指揮著部隊于行進中變換佇列。

  而在四個方隊間,炮兵部隊更是根據著後方傳達的命令,調整射界,消滅“敵軍”。

  “現在敵軍騎兵於我軍左翼發起衝鋒,我軍應該怎麼辦?”

  萊納斯的話聲方落,一旁杜心遠轉立即接腔說道。

  “左翼第三營應該立即轉成空心方陣,以掩護左翼……”

  杜心遠的話聲剛落的便聽到一個反對聲。

  “我認為應該組成單線縱隊保護左翼。”

  提出這一反對意見的是孫達成,他與杜心遠不同的,他並非是文山義熟中的“超齡學生”轉入武備學堂,而是由部隊考入武備學堂。

  單線縱隊!

  他的話立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對於這些學員來說,他們一直在學習著掌握著各種佇列以及戰術,甚至達到照本宣科的地步,不過也正因如此,現在的義軍一天比一天正規化,越來越嫺熟的掌握各種戰術。

  “單線縱隊很容易被騎兵突破!”

  “是的,那有用單線縱隊防禦騎兵的,在拿破崙戰爭時期,英國人就是用空心方陣阻擋了法國人的騎兵……”

  “時代不同!”

  面對同學們的質疑,孫達成將視線投向萊納斯,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如果我們仍然使用滑膛槍,那麼使用空心方陣無疑是正確的,但是,現在我們使用的卻是線膛槍!”

  這才是孫達成提出這一建議的根本原因就是武器的變革,尤其是線膛槍在義軍中的普及。

  “教官,根本我們的射擊試驗表明,使用滑膛槍在100公尺的命中率為74.5%,260公尺為42.5%,300公尺為16%,400公尺為4.5%,而改用線膛槍後,100公尺為94.5%,260公尺為80%,300公尺為55%,400公尺為52.5%,在400米以上距離,線膛槍的命中率提高十數倍,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在更遠的距離準確擊中騎兵,使用單線縱隊,可以形成更大的射擊面……”

  孫達成口中的“公尺”,實際上是督府引進法國的米制單位,目前軍隊使用最為廣泛,線膛槍的表尺,同樣使用這一單位。相比於外界,軍隊現在反而更適應這一新單位,當然這也是軍事近現代化的必然。

  在孫達成提及線膛槍的命中率時,萊納斯只是略點點頭,實際上這個試驗正是由武備學堂進行的,雖說知道其所說的資料不虛,但是卻搖頭說道。

  “沒有試驗之前,一切都推測,我認為,我們應該用騎兵靶進行一次試驗!”

  學習,相比於世界上任何一支部隊,義軍無疑更擅長學習,準確的來說,他們沒有歷史以及傳統的牽絆,即便是對於萊納斯來說,他同樣不反對應用新戰術,比如在意識到線膛槍對於步兵方陣的毀滅性打擊後,他們就曾有針對性的進行了討論,得出的結論一是臥倒射擊,二是在塹壕或者胸牆的保護下射擊,而無論那一項,都需要淘汰方隊,但是方隊的淘汰卻又勢必將會影響到火力密度。

  儘管現在義軍還不需要面對擁有大量線膛槍的敵人,甚至義軍的敵人是一支手持冷兵器的敵人,但是並不妨礙他們將目光投注的更為長遠,正如萊納斯所說的那樣——敵人絕不僅只是清軍。

  “我們的敵人絕不僅是清軍!”

  站于坡頂的朱宜鋒凝視著坡下數千名正在進行著方隊戰術演練的官兵,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

  “有很多人覺得,我們現在的兵力太少,一共只有四萬六千人,而兵力少的原因,就是因為火槍少……”

  對於軍隊朱宜鋒從未曾放鬆過,相比於其它,軍隊才是力量的源泉,也正因如此,在意識到滿清可能進行變革的時候,面對這一威脅,立即想到自己的義軍,只有一支強有力的、現代化的軍隊才能無懼于滿清的變革。

  “所以呢,有些人覺得,能不能把一個團的四個營,分成四個團,讓火器營作為營的主力,三個營使用紅纓槍之類的冷兵器……”

  提及此事時,朱宜鋒冷眼撇了下丁老六,提出這個建議的正是他和那一群習慣了大刀長矛的主。

  “好嘛,這樣的話,我們的部隊一下子就膨脹了三倍,有十四五萬大軍!可是……有個屁用!”

  冷言訓斥之余,朱宜鋒又繼續說道。

  “我們在黃州的時候,用200洋槍和一千多支紅纓槍擊敗了幾千精銳楚勇,有人覺得現在也可以這麼幹,反正清軍拿是大刀長矛,反正太平軍全憑蠻勇,我真不知道,他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你自己不思進取便罷了,還要拿戰士的性命不當命,讓戰士們拿著大刀長矛去撕殺,他們和你有殺父之仇是不是?”

  大都督的厲聲,只讓丁老六等人無不是額頭直冒冷汗,雖說這坡頂上寒風逼人,可他們卻都感覺到大都督話聲中的不滿,這種建議他們還真提過,之所以會提這樣的建議,就是瞧著人家太平軍號稱百萬,滿清朝廷也是有百萬之師。可就是義軍,兵尚不及五萬。

  “你們覺得滿清也好,太平軍也罷,都是坐擁百萬,可是有個屁用,本督用一萬人就可以打下一個湖南,太平軍用十幾萬人拿不下江西,就是有幾十萬軍隊,又有個屁用?還不是平白給旁人送戰功,再說,現在就是把義軍擴編十幾萬,你們告訴我,有那麼多軍官嗎?隨便點一人當排長、連長,營長?和太平軍一樣?打仗的時候一窩蜂的沖,然後讓人家殺著玩,動過腦子嗎?一支槍才十兩銀子,部隊裡死一個兵督撫要拿多少銀子去撫恤,告訴我!”

  對陣亡官兵的撫恤制度並不是義軍獨有,實際上清軍、團勇皆有這一定制,只不過相比於他們,義軍的撫恤更為豐厚。

  “回大都督,按我義軍軍制,於戰場上陣亡者按軍階不同各有恤銀,標準為其在役時三年軍餉,另加燒埋銀十兩。縱是普通下等兵撫恤金亦多達一百三十六兩!”

  王大龍於一旁連聲回答道,或許他並不是一個十分聰明的軍官,甚至打仗都顯得有些呆板,但是他卻知道必須緊隨大都督,現在大都督這般問,他自然連忙答出來。

  “大都督常教導我等,士兵勞苦,須時時存休恤之念,我義軍軍餉優厚,是以厚餉養兵,以為激勵士兵于戰場上奮勇爭先,而恤銀豐厚,則是令士兵無後顧之憂,縱是陣亡、傷殘,亦無須為生計發愁,固而可穩定軍心、解以後顧之憂,如此方才有義軍於戰場奮勇當先,誓言搏殺之勇!”

  厚餉養兵也好,厚恤重撫也罷,其實都是為了一個目的,為了讓士兵賣命,至於什麼用理想、信念之類的言語去說教,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們不懂,太平軍不也是“天天講道理”嗎?可是太平軍中最為悍勇的並不是成年人,而是那些被“小天堂”所惑的少年,這也是太平軍每到一地必盡掠少年、視少年為珍寶的原因。甚至當初在武昌,武昌城炸開之後正是那些悍不畏死,被洗腦的少年率先沖進城。

  但朱宜鋒並未能無恥道效仿太平軍蠱惑心智不成熟的少年為自己賣命,所以也就只有通過厚餉、厚撫免除士兵的後顧之憂,再通過樹立集體、團體意識的“洗腦”,令其在戰場上悍勇殺敵。這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行之有效的且見效最快的辦法。

  “好,很好,那麼,你們現在告訴我,守黃州時我們傷亡多少?打湖南時,我們的傷亡又是多少?”

  “守黃州官兵傷亡計527人,打湖南時,陣亡不過百人,其中病亡過半……”

  這就是懸殊!就是冷兵器與熱兵器的對比。

  “那你們告訴我,若是用那個什麼狗屁冷熱兵器混編,少量精銳裝備火槍,大部分人用大刀的話,一場仗下來傷亡有多少?督府要拿出多少銀子去撫恤傷亡官兵,在黃州的時候,我們拿出了近四萬兩銀子去撫恤,那麼大一個湖南打下來,不過只拿了一萬六千多兩,這就是區別!!”

  朱宜鋒的心底之所以會這般惱火,就是因為現在幾場仗打順之兵,在整個義軍之中都充斥著一種浮燥的心理,也正是這種浮燥才會出所謂的“擴軍”思想。

  “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7

第二百四十五章 懼何

  “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在大都督的話聲落下時,還佩帶著“學”字領銜梁裕秋注視著大都督,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聽到大都督的訓示,儘管大都督作為校長,曾經不止一次的前往武備學堂,但那是在講臺上演講,與現在的場合截然不同。

  聽著大都督的訓示,梁裕秋看著那些士兵時,心下忍不住想到,或許這些士兵並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幸運,能夠于大都督麾下服役,儘管大都督的語中說著“銀子”,但言詞中卻不掩對兵士性命的在乎。

  “為什麼現在我們的士兵不害怕打仗?為什麼我們的士兵于沙場上悍勇非常?僅僅只是因為撫恤?”

  搖搖頭,朱宜鋒用手中的望遠鏡指著下方的士兵說道。

  “當然不是,他們之所以敢打敢戰,是因為他們知道,敵人不是他們的對手,這種百戰百勝的信念,才是他們敢於戰鬥的關鍵,是他們的勇氣之源,同樣也是軍人的榮譽所在,勝利給士兵帶來了榮譽和勇氣,可是給某些人帶來的卻是自大!卻是狂妄,卻是不知天高地厚!”

  冷眼環視著身邊的十幾名團長時,朱宜鋒又把視線投向那些領銜上帶著“學”字的軍官生,在未來幾年,這些于武備學堂接受八個月培訓的軍官,必然將會取代眼前像丁老六那樣的舊軍官。

  “有些人總以為清軍拿是大刀,總以為只需要一陣排槍,一個刺刀衝鋒就能把他們打敗,所以呢,我們也可以用紅纓槍,用紅纓槍去刺刀衝鋒,擴軍十幾萬之後,我們想打誰,就打誰,誰也不用怕,兵力也不至於捉襟見肘,可我們能敗的起嗎?”

  敗得起嗎?

  梁裕秋詫異的望著大都督,他朝著身邊的同學看去,他們的目光中帶著些疑慮。勝負實為兵家常事,有什麼敗不起的?

  是的,有什麼敗不起的,非但梁裕秋這般想,其它人同樣也是這般尋思著。

  “看到那個煙囪了嗎?”

  指著遠處的蒸氣機的煙囪,朱宜鋒朝前走了數步。

  “咱們現在于武昌辦工廠、大用蒸汽船,接下來還要修廣州至武昌的電報線,還要修鐵路,你們以為地方上沒有阻力嗎?當然有!”

  或許世間沒有永遠的保守派,或許最多的是投機者,但任何改革都有反對派,傳統依然影響著許多人的思維,在沒有真正意義享受現代科技帶來的便捷之前,他們會固執的反對變革。

  “只是他們不敢反對,他們不敢反對,不是因為本督對這一切的支持,而是因為本督身後有槍桿子,本督身後的義軍,百戰百勝,無人能敵,今日本督據以湖廣,他日即可憑此奪以天下,所以,他們不敢!”

  這才是督府推行變革而未遭受抵觸根本的原因,決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於地方士紳的眼中,他們能夠看到一個新王朝的勃然興起,在這個時候,他們必須要努力站隊。試圖在新王朝中保持自己的地位,而不是成為新王朝的墊腳石。這正是士紳們現在保持沉默的根本原因,他們不是不保守,而是因為他們在觀望!正因為他們在觀望,所以自己才輸不起,義軍才必須要贏!因為對於那些人來說,他們的永遠只會追隨勝者!

  “今時之百姓,經滿清奴役愚民統治兩百餘載,其中華之骨氣幾近全失,今天之百姓畏威而不懷德,以至男無情、女無義,貪財、怕死、好面子,如此種種不足,全為滿清愚民所治,本督意欲於此重鑄百姓之觀念,之道德,欲重開我中華日月天,非得士紳支持不可,今日士紳與普通百姓別無二致,畏威而不懷德,一味以德懷之,只會遭其反噬,所以,本督唯能以法制國,以法教化百姓,今時士紳所畏者絕非官威、法威,而是本督之軍威,只因本督軍威所致,可橫掃六、合!所以,他們不敢,可若是義軍屢戰屢敗,何人還會再畏本督之威?”

  清醒的意識!

  相比于其它人為眼前的勝利所迷惑的有些浮燥的心神,朱宜鋒無疑更清楚的一些,他非常清楚,自己敗不得,同樣也敗不起,任何對敵人輕視所帶來的後果都是災難性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給這些軍官敲邊鼓,敲打一下他們,畢竟朱宜鋒非常清楚,現在義軍看似兵鋒所致、銳不可當,可實際上,義軍與帝國列強的常備軍仍然差距甚遠。

  如果他日滿清的軍隊也採用西式練兵、全部使用西式火器,到那時,義軍的優勢又在那裡?若是現在就是這般自大,那麼與另一個時空中的湘淮軍又有何區別?總以為在國內無對手,可是到了朝鮮便盡顯原型!

  自大!

  從來都是一支軍隊沒落的開始!

  而作為領導者的朱宜鋒絕不會給這支軍隊自大的機會,更不會給那些“老將”們任何“開倒車”的機會,如果誰想開倒車,那麼就把誰淘汰。

  坐在馬車上,駱秉章看著神情凝重的大都督,先前大都督于營中話語,依似雷鳴般的在他的耳邊浮響著。

  何以再畏本督之威!

  畏威而不懷德!

  諸如此類的言語,恰似警言般的於他的腦海中浮現時,卻聽到大都督似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些人非得淘汰不可!”

  雖說大都督的話聲不大,看似在自言自語,但是卻聽得駱秉章心頭微顫,他聽出了大都督話中之意,所要淘汰的那些人,自然是指那些心存懈怠或者說根本沒有看出形勢的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

  那些可謂是“從龍元老”,可就是因為他們不識時務,不知通變而被大都督所淘汰,即然軍中諸將能因其不識時務的自己以為是而被淘汰。那麼像他這樣的文官呢?

  想通了這一切之後,駱秉章終於明白了,今天的這頓敲打,敲打的不僅僅只是行伍,同樣還有像他這樣的府中文官,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誰敢言擋,那漢督他便會毫不留情的摘下誰的帽子。

  軍中的那些悍將尚可如此,更何況是他這樣的文官。

  “看來這次回去,無論如何都要把洋文和那西學學好!學個通透!”

  暗自於心底這般尋思著,駱秉章再不敢像過去一般,只求知曉個皮毛,那些將會被淘汰的軍中諸將,可不就是因為只知個皮毛,才會犯下如此大錯嗎?

  別人犯下的錯誤,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朱宜鋒並沒有注意到駱秉章的心態變化,同樣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敲打會對文官造成什麼影響,眉頭緊蹙著,一邊看著窗外的武昌的街景,一邊對駱秉章說道。

  “儒齋,回到府中之後,你著手擬定一個軍屬優待辦法。”

  因為軍隊是自己根本依靠,所以朱宜鋒才會提及對軍屬的優待。

  “軍屬優待?”

  詫異的看著大都督,駱秉章有些不明所以的反問道。

  “對,就是軍屬優待,比如免役,軍屬家庭應該免除勞役,畢竟家中的勞力已經當兵服役,若是再令其服以勞役,未免也太過不近人情了!”

  中國的老百姓除了稅捐之外,還需要服以勞役,除了官道修整、田渠整修之外,勞役可謂是多種多樣,即便是義軍在某些地區若是水路不便時,也會要求地方提供役丁以保障軍需,這些勞役非但都是無償的,還需要役丁自備糧食。

  雖說現在百姓往往交錢免役,且督府現在更是頒佈命令以免役錢取代勞役,以增加官廳收入,但總歸還有勞役、總需要交納免役金,現在這一塊自然應該加以免除。

  “嗯,還有就是幫本督想想辦法,如何提高軍人的地位!”

  在駱秉章的尚詫異不已經的時候,一心想要優待軍人,提高軍人待遇以及地位的朱宜鋒又接著說道。

  “能不能這樣,除了免除勞役之外,這其家中的畝田稅捐也一併加以免除?嗯,軍屬免除捐稅,若是烈屬的話,便終身免除稅捐,不知儒齋以為如何?”

  扭頭年著駱秉章,朱宜鋒卻只看到其滿面盡是驚訝之色,似乎像是沒有聽到自己的話似的,只是詫異看著自己。

  “提高軍人的地位,優待軍人,說到底,還是為了軍隊的戰鬥力,現如今這滿清新皇登基,誰也不知道這位奕訢是不是個銳意進取的主,若其當真如此,那恐怕他也會用西式練兵,西式裝備,到時候裝備拼不成了,便只能拼訓練、拼素質、拼武勇了……

  儒齋,你本督此意以為如何?儒齋?”

  見其走了神,朱宜鋒便加大聲音問道。

  “啊……”

  被喊回神來的駱秉章先是一愣,他立即想到先前大都督的言語,將內心中的意思連忙收回來,現在還是儘量不要去挑戰大都督的想法。

  “大都督所言極是,那滿清若是行以西法練兵,我義軍唯有加強訓練,上下團結方才能穩操勝券。”

  駱秉章的話沒有說死,甚至有些模棱兩可,緊退著又把話鋒一轉。

  “大都督現在擔心京城那邊?”

  “擔心?”

  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最後朱宜鋒長歎道。

  “現在只是不知道奕訢到底是做何想法罷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7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君老臣

  一股焦糊味!

  即使是下了幾場春雨之後,這空氣中依然彌漫著濃濃的焦糊味,那是城市被焚燒後殘留的味道,即便是那雨雪亦無法將其沖散。

  此時的京城幾乎完全成了廢墟,內城、外城大都被焚,一個月前,在發匪逃潰前其非但殺去半城兵民,更是一把火燒掉了這座城市,那場烈火足足燒了六天六夜。雖說京城幾乎被燒成了一片赤地,可對於僥倖存活下來旗人來說,他們卻長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此時的紫禁城內外撤去白幡,一色換上黃紗宮燈。

  而對於已經登基整整一個月的奕訢而言,他並沒有因為這宮燈的撤換,而心情歡愉起來,那白幡一直在他的眼前閃動著,那似乎是大清國的白幡。從他剛一登基的那天起,就面臨著太多的問題,拋開南方的發匪漢賊不談,大劫之後的京營非但屋宇幾被焚盡,就連人丁也是被殺過半。京旗要救濟,否則人心不穩。南方的亂逆要平定,否則天下不保,可拿什麼保?

  京城是保住了,大清國看似保住了,可臨頭的問題,卻逼得奕訢夜夜無眠,他甚至都明白了為什麼沒有人和他搶這個皇上之位,因為誰都知道,這個龍椅難坐。儘管這龍椅曾是他夢寐以求的,但此時,坐在這龍椅上憂心著家國朝局,他的心底卻是滿心的無奈。

  忙活著整整一天,累得筋疲力盡的彭蘊章一直睡到次日下午申時,起身兀自渾身酸疼。他散穿著一件湖綢夾袍,吃了些點心之後,在書房中倚窗而坐,信手從架上抽出一本書,剛看了兩章,便聽簷下鸚鵡學舌叫道:

  “有客來了,中堂爺!有客來了,中堂爺!”

  “此鳥真是善解人意。”

  外邊突然傳來一聲話語,接著人已經進來,只見奕訢含笑對愣著的彭蘊章道:

  “浮生難得半日閑。朕攪擾你來了。”

  一見著皇上突然來了自己府上,彭蘊章早已慌得伏地便叩頭,說道:

  “請皇上,恕老臣失儀之罪!老臣曆兩朝,於先帝那裡辦了十八年差,從沒這個例——哪有皇上倒過來看望老臣的!折煞老臣了!”

  說著一疊連聲命人。

  “快,把去年蓄的那壇雪水刨出來,給皇上煎茶!”

  “雪水煎茶,好!”

  奕訢微笑著點點頭。

  “就在這外屋煎,水將沸時告朕一聲,朕親自為你泡——坐,坐麼!”

  奕訢用手讓彭蘊章先坐下。

  “今兒來到你府上,我就是個客,不要拘君臣之禮。坐而論道品茗,不亦樂乎?”

  雖然皇上這麼說,可彭蘊章那裡敢坐實,只是虛坐半個屁股。剛坐好,主臣二人還未客套完,說著便聽僕僮在外高聲稟道。

  “相爺,水響了!”

  銅壺猛火小壺,水燒的極快。

  便見一個小廝用條盤端著幾個精巧玲瓏的碧玉小盅和茶葉罐進來,彭蘊章忙親自接過捧到皇上面前。

  掀開茶罐,奕訢捏一撮茶葉看了看,說道:

  “這碧螺春,還不算最好的。明兒朕賞你一包宮裡貢茶,你吃吃看。”

  一手撮茶,向各杯中抓藥似地各放少許,一個僕僮已提著剛煎沸的壺進來。奕訢挽起袖口提壺在手,向杯中倒著水,同時又極認真地觀察著每個杯中的水色,一點一點地兌水。然後才坐下笑道:

  “吃茶以露水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輕而色味愈佳。你這是今年雪水,正是最好的時候。這雪水不是酒,越陳越好。”

  彭蘊章看那茶水,連忙謙說道:

  “老臣哪裡省得這些,只道是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樣的水、茶,老臣從沒聞過這樣香味!”

  其實這些道理彭蘊章又怎麼會不懂,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完全是為了拍皇上的馬屁,對此奕訢自然極為清楚,他也沒有點破,見其伸手就要端,便連忙說道。

  “老相國,等一等,這茶半溫才好用。一點一點品嘗才上味。至於解渴,白開水也使得的。”

  擺手止住了,奕訢看著彭蘊章笑道。

  “老相國,今個朕來你這,一是來看望老相國,至於二,則是有些事情想與老相國商量一下!”

  盯著彭蘊章,奕訢的心底倒是對其滿是感激之狀,若非他令肅順盡領熱河護軍馳援京城,非但這京城不保,恐怕就是連自己亦身死發匪之手。

  自然的,這大清國的天下,也必定保不得了。

  聽著商量兩字,彭蘊章連忙起身說道。

  “老臣惶恐!”

  “今個就你我君臣二人,朕是來求教于老相國的。”

  奕訢的眉頭緊蹙著。

  “現如今的形勢,老相國也是知道的,這南方發匪橫行,江南數省為其所糜爛,武昌漢逆又下廣東,如葉名琛之流不知報效,降以漢逆。觀以朝廷,新遭重創,京城險陷敵手,我大清國可以說是局勢危貽……”

  此時,奕訢倒是沒有任何掩飾,實際上這府外的斷垣殘壁也是掩飾不住的,而且現在他所需要的正是能夠君臣一心。

  “若是朕再不有所作為,只恐怕這祖宗的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在於朕的手中丟掉了,到時候只恐……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這幾日“秦婦吟”中的這兩句總是會於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甚至偶爾的他還會站到天、安門上看著那幾被焚盡的京城,看著那斷垣殘壁間虎口餘生的旗民。

  “殺盡天下清妖,為漢人復仇!”

  在奕訢的惡夢中,林鳳祥被斬首時的言語總是會將他驚醒。

  若是大清國完了,這天街踏盡的不一定是公卿骨,但旗民骨是肯定的,這場浩劫之後,京營旗民二不存一,數十萬京營或是死於亂匪,或是葬身火海。從噩夢中驚醒之後,他知道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保住大清國的天下。

  “皇上聖明!”

  作臣子的能說什麼?

  皇上想要勵精圖治,那當臣子的只能繼續拍馬屁,雖說身為領班軍機大臣,但彭蘊章卻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若是擱過去,他不需要有這樣的顧忌,可現在卻不行,即便是皇上方才也說了“如葉名琛之流”,這不知報效的,棄君恩於不顧的是漢官,至於那廣東駐防……嗯,那拱手讓城的也是漢軍八旗。

  就是京城被圍的時候,救下京城的是肅順、是勝保,而不是漢臣!作為漢臣,雖說貴為領班軍機,可彭蘊章還是理智的選擇了自保。

  “老相國,聖明這兩字,與朕而言。委實太遠,朕登基之時,即立誓‘君臣共治天下’,至於‘滿漢共治天下’更是我大清治以天下之根本……”

  奕訢之所以再次強調“滿漢共治天下”,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經此浩劫之後,這朝中的滿臣對漢臣的不信任,可以說葉名琛的投敵、廣州駐防的投降,更是加劇了朝中滿臣內心的恐懼,就連同為旗人的漢軍旗都靠不住,更何況是漢臣?

  儘管知道滿臣的擔心不無道理,但奕訢同樣也明白,若是離開漢臣,這大清國是鐵定保不住,現如今想要保住大清朝的天下,就非得重用漢臣,而在這一點上,他與彭蘊章卻有著共同之處,之所以來這,同樣也是為了徵求彭蘊章的意見。

  “而今天天下之形勢,非用漢臣不可平定,朕意用曾國藩為兩江總督,不知老相國意下如何?”

  奕訢的建議只讓彭蘊章猛覺一陣詫異,他看著皇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朕要讓全天下都看到,只要對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必不會虧待他,曾國藩雖兵敗湖南,可湖南舉省盡降於賊,唯其未曾降賊,其於江西,雖是客軍,卻為朝廷屢立戰功,此等忠勇之臣若是不加以厚賞,豈不寒天下仕民之心?”

  這是千金買骨,作為皇上的奕訢是希望用重用曾國藩向漢臣傳遞一個信號——他會重用漢臣!

  “皇上聖明,想來曾國藩定會誓死報效朝廷!”

  儘管明知道這是為君者的權術,但彭蘊章的內心還是忍不住一陣激動,心道著皇上的氣魄的確遠超先皇,有曾國藩的先例,這天下的漢臣又焉能不為朝廷所用。更為重要的是此舉必能穩定天下漢臣之心,這才是最重要的。但這話他不能說,因為他是漢臣!

  “重用漢臣,以平天下!”

  奕訢一手端杯,起身踱步,望著窗外的滿園春色說道。

  “欲保我大清,單憑此是不行的,老相國,今時,江寧發匪、武昌漢逆方為我大清心腹之患。曾國藩曾言的漢逆之勢全憑西洋火器犀利,即然漢逆能用於西洋火器,那我大清自然也能用得!”

  在過去的一個月間,作為皇帝的奕訢思索的太多的事情,他所思所想的核心只有一個,那就是保住大清國的天下,重用漢臣、用於洋械,便是他苦思冥想後做出的選擇。

  “皇上聖明,即然那賊逆能和洋槍,朝廷自然能用得,只是那洋人素來助賊,其又如何能夠助得朝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7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赴任

  月色如霜,青濛濛的起著一層薄霧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江面上一艘江船正緩緩的順流而下。那不大的江船蓬艙亮著燈,船尾船夫搖著擼。兩岸的山色盡隱於夜幕之中。

  不過只有五尺來寬的蓬艙裡,顯得有些擁擠,甚至有些狹窄,一盞洋式的玻璃燈罩的油燈懸於的蓬中,在那燈下的小方桌上則擺滿了書本,其中大都是一些地志,還散落著幾張地圖。

  置身於船艙,雖是深夜,可李子淵卻依然翻看著書本。通過地志瞭解廣東的風土人情,是任何一名官員赴任前必須要做的功課。

  但是對於赴任廣東巡撫的李子淵來說,他之所以翻閱地志,倒不僅僅只是為了瞭解廣東的風土,而是有更為深遠的用意,就眼前來說,他之所以一邊翻看地志,一邊看著地圖,為了是規劃鹽路。

  督府之所以決定下廣東,除了為打通對外通道之外,更為重要的則是開闢鹽路,解決湖廣的鹽荒,相比於只有一座新建鹽礦的湖廣,廣東濱臨南海,鹽場遍及海岸,每年產鹽多達一百六十余萬包。

  過去受限於滿清的鹽法,粵鹽只得售于廣西、雲南,而現在兩湖鹽業的不足的現實,使得在廣東前巡撫葉名琛剛一歸順,武昌便派出了鹽業專員,開始著手整頓各地商辦鹽場,以提高產量、增加鹽稅。

  現在產量或許有所提高,但真正的問題並不是產量問題,對於增加粵鹽產量,李子淵可謂是早有成腹在胸,只待到達廣東後即可以實施。真正制約粵鹽進入湖南的是運輸!如何把數以億萬斤鹽運進湖南,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從湘江入耒水可以到興甯縣的水口,然後再到韶關……”

  瞧著地圖上的路線,李子淵的眼睛眯成縫,回憶著這一路上的旅程。為了勘探鹽路,他並沒有走陸路,而是走水路進入湖南從長沙乘木船一路逆流而上入耒水直抵湘南的興寧縣,甚至拿著銀子讓船家一路開到了水口鎮,直到船不動再往前走時,方才由水路轉陸路。

  “雖說沿途有石灘阻攔,但是可以炸掉,水口一帶水深兩尺三寸至五寸之間,可過200擔木船……”

  回憶著一路考察的成果,李子淵又拿起桌上的一份資料,那是於韶關搜集的資料,與只能過200擔的耒水源頭水口不同,廣東境內樂昌縣的武水盡的老坪石碼頭卻能過800擔木船。這意味著走水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實際上,從明朝至今,老坪石碼頭就是粵北最重要的水上碼頭,每年航行至此將粵貨北送、北貨南運的船隻多2000余艘,常年停泊碼頭的船隻多達數百艘。老坪石可以說是粵北最為重要的口岸,而相對應的興寧縣的數個碼頭。

  但這並不等於兩地水路相連,實際上即是從最近水口碼頭到成家碼頭,兩地之間還有近三百里山路要走。

  過去北貨南去,南貨北送都是經由碼頭轉上馬幫,由馬幫馱載翻山越嶺。但這種全憑馬伏人背的運貨,顯然不是李子淵所需要的,這既不能滿足將來運鹽的需要,同樣也不能滿足督府欲以廣東為口岸,連通外界的要求。

  “鐵路……”

  念叨著這個詞,心知暫時三兩年內不可能修通鐵路的他,自然沒有將希望放在鐵路上,畢竟眼下湖北、湖南的鹽貨不足的現實問題需要解決。

  又一次將視線投向那張地圖上,那是自水口上岸之後,他沿著山路一路繪下的地圖。那是足足280裡山路,說是山路實際上只是千百年來無數馬幫探出來的山間小道。山路最窄處不過只有兩尺多寬。

  要想把鹽運入湖南,把廣東這座口岸利用起來,甩掉對長江的依賴,就必須要修通這條山路,甚至還不應該從最近的水口修,而應該從興甯縣碼頭修,因為那裡的水深超過四尺,完全可以過蒸汽輪船,相比於只能過200擔木船的水口,其實用價值更高,至於老坪石碼頭一帶的水深,在多水時節也能達到四尺,枯水時則可以改用木船。

  但山路不修通,這一切都是空談。

  “非得重修這條山路不可!”

  雙眼盯著地圖,想到險峻的大瑤山,李子淵眉頭猛然緊鎖,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旁邊卻傳出一個話聲來。

  “大人,只怕這南嶺的山路不好修啊!南嶺多瘴氣,這一路上咱們可是沒少聽馬幫說這些事,有時候人走著走著就倒下了,這沿途不知埋了多少異鄉客,若是修路的話,大人,這路工若是有所死傷,只恐怕會徒惹事端……”

  說話的是孫益林,他是文山義熟剛畢業的學生,李子淵之所以帶了六名文山義熟的學生來廣東,正是為了用他們於義熟中所學的西洋實學,這一路上地圖的繪製、水深測量,以至於還有沿途的礦植物收集,都是由他們進行。

  “而且最關鍵的還是經費,大人,漢督計畫於修建鐵路,這鐵路勢必翻越南嶺,待聘自國外的工程師到來之後,既會勘測路線,大人卻于此時修建山路,會不會有糜費之嫌?”

  對於出身書香門第、因為粵匪佔領武昌失去家人淪為孤兒的孫益林來說,雖說他只有18歲,但現在他卻把自己放於幕僚的位置上,以其抓住眼下的這個機會,為眼前這位廣東巡撫所用,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主動的表現自己,甚至提出了他的顧慮。

  “不好修,也要修,現在修這條山路,就全當是為將來築鐵路積累經驗,至於這路工……”

  眉頭微微一挑,李子淵用頗為平靜的口吻說道。

  “在廣東不還有幾萬人可以用嘛!辦鹽場,用不了那麼多的人!”

  李子淵口中的幾萬人,指得自然是那些已經投降了的,因為廣東駐防大都是漢軍旗的關係,所以他們暫時仍住於城內宅院中。但在來廣東之前,李子淵已經做好了打算,必須要把那些人全遷出廣州,即然現在廣東已經重回漢人手中,自然不能讓那些人再竊據著城裡的房子。

  考慮到接下來的一兩年間,需要盡可能增加鹽產量,以保障湖廣用鹽,準備建鹽場的李子淵已經決定把將那些駐防旗人全部解往徐聞,于徐聞建鹽場。

  曬鹽從來都不是一個輕鬆活,實際上曬鹽比種田更辛苦,那些鹽丁整天幹的活又髒又累不說,因為長時間赤腳在鹽埕上勞作,雙腳幾乎都被醃死、泡爛,于諸行諸業之中,最為淒慘的便是鹽民。

  在李子淵看來,那些旗人享了幾百年的福,現在讓他們去鹽場幹活,一來是為了贖他們的罪,至於二嘛,則是因為鹽對於督府的重要性,整頓商辦鹽場固然可以增加鹽稅,但官辦鹽場卻能把鹽利盡入官府,從而向督府提供更多的鹽稅。

  畢竟這將來到處都是花銀子的地方,擴軍、建廠,修鐵路、造輪船,動輒都是銀子。作為廣東巡撫的李子淵,自然明白什麼才是他的政績,就是銀子!向督府提供更多的稅賦,加稅自然不可能,除了整理財政之外,鹽課則是他突破政績的最大的依仗。

  如此一來,他自然也就把腦筋動到了旗民的身上,更何況那些不事生產的旗民,現在還日日浪費著官府的糧食,如此一來既解決了他們的生計,又減輕了官府的負擔,更重要的是增加了官府的收入。

  “大人,你的意思是……”

  看著大人,孫益林試探著問道。

  “意思?把那些滿八旗的旗丁都調過來修通這條山路。現在是二月,到年底的時候,本官不但要讓這條路修通了!而且這路還能跑得了洋式的馬車!”

  李子淵的話語顯得極為平靜,甚至沒有掀起絲毫波瀾,於他看來,這麼幹實際上是在解決掉督府的一個大麻煩。那些旗人數百年不事生產,現在投降了同樣也是督府的一個負擔——既然無地安置,那就只能養著。

  現在拉他們過來修路,無疑是一個極好的開始,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督府現在面臨的這個問題!而且用那些人修路,只需要給付一些糊口的口糧既可,根本就不需要支付其它酬勞,更何況這也是漢督早就定下的決策。

  “大人,若是,到時候修不好的話……”

  話一出口,孫益林便後悔了,儘管他的心裡有答案,但為什麼要問,漢督表面上是饒了那些旗人,可實際上……現在大人會這麼辦,要麼是得到漢督的同意,要麼就是得到默許,這般一問,不是多此一舉嗎?

  “若是修不好的話,那事情反倒簡單了……”

  放下手中的地圖,李子淵的語氣依然靜靜的沒有絲毫波瀾,就像是在說道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實際這就是微不足道,甚至他根本就沒有詢問過漢督,作為臣下的,他自然能夠揣摩出漢督的想法。

  “好了,暫且不談這個了,待到廣州的時候,再好好的把這幾件事辦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7

第二百四十八章 殺雞

  空蕩蕩的大簽押堂裡回蕩著他們的呼吸聲,因是雨罷將停,那屋上的雨滴順著房檐滴落下來發出的聲響傳來時,那房間反而更顯寂靜了。

  此時坐在這房內大簽押堂內的十六人,無不是沉默著,他們的臉色顯得有些局促,有些不安。可誰也不敢言語。

  端坐于首的李子淵看著這沉默不語的十六人,于心底冷冷一笑,端起了茶杯來,先是喝了茶潤了下嗓子,在他放下杯子時,那杯碟相擊發出的聲響,更是室內眾人的心頭無不是微微一顫,在眾人詫異的抬起頭時,只聽到他輕咳一聲。

  “好了,別的話我暫且不說了,你們都是旗人,這旗人舊例,並無農工商賈之禁。然旗人之不務農工商賈者,固由於無田地資本,更由於聚族而官,非服官即當兵,食俸食餉,享於尊貴,始則鄙之不屑為,年復一年,性成習慣,可現在你們必須要清楚一點,現在既然這江山已經為我漢人奪了回來,便不可能再養等!”

  盯著眼前這十六位滿漢八旗佐領,李子淵的臉上帶著冷笑。

  “打從你們的祖宗竊居了我中國江山起,你們這些旗人便有了落地的錢糧,月餉、季米,歲歲不斷,康熙朝定制:京旗前鋒、護軍、領催,月餉4兩,馬兵月餉3兩。每年餉米均為46斛,也就是23石;步兵領催月餉3兩,步兵月餉1兩5錢,每年餉米均22斛,就是11石。這是所謂的‘坐糧’,在出征時另有‘行糧’每人每月銀2兩,每月小米8合3勺……除了這錢糧之外,你們還有馬幹,除了銀、米以外,還有馬乾一項。清廷規定,駐防兵丁每人需養馬三匹,遇徵調時一匹乘騎,二匹載軍裝餐具等物品。但實際上各駐防處規定的養馬數目也不一,多者三匹,少者二匹。凡養馬匹者,不僅有餉銀,還有官府的草料,你們說說,實際上你們養了多少馬?一共交出來不到千匹馬,可你們每人每年折色馬幹銀兩不下三十兩!”

  一一說道著旗人的錢糧,李子淵越說越惱,心底甚至湧起了一陣火來。

  “那滿清可是有意給你們規定較高的餉額。如餉米一項,高的每人每年23石,低的也有11石。本人吃不了可變買養家。這米糧你們旗人吃不完,我們漢人卻是嗷嗷待哺,以瓜菜充饑。縱是當朝一個七品官員的俸祿是每年銀45兩、米22石5鬥,八品官不過是銀40兩、米20石,一個甲兵的俸餉是超過這一數目的。若是算以馬幹,縱是步兵亦不遜於此!”

  瞧著面前這些一個個面色紅潤的旗人,想到自己考取秀才之後,卻連最基本的廩米也沒有,而當初取消秀才的廩米,廢除“國家養士”的正是滿清,想到同窗饑腸轆轆寒窗苦讀的模樣,李子淵整個人更是惱火起來。

  “你們這些旗人,在那裡說什麼那胤禛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是為德政,朝廷受益,百姓受益,實為‘我大清之德政’,可其實,那胤禛推行此策,不過是因為自爾等入關竊居中國後,旗人人丁滋生似雪球一般,越滾越多,八旗人丁滋生實為朝廷所不堪重負,如此,那胤禛才藉口‘官紳一體納糧當差’,奪我漢人士子之廩米,廢我‘國家養士’之傳統,爾等言道,相比之下,我漢人廩貢生以及那免役之舉子才有多少?”

  這一聲反問之後,李子淵的語氣中盡是氣惱,過去這樣的話,他至多也就是在心裡想想,但是現如今,諸如此類的事情卻悉數被公諸於報紙。

  “按皇明定制廩貢生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每人月給廩米六鬥。滿清沿其制這普天之下,名額因州、縣大小而異,每年發廩餼銀四兩,州縣不過的千七百餘,天下之享廩貢生不過數萬人,每歲廩餼銀不過二十萬兩,尚不及五千旗兵一年所糜費!皇明享國祚276年間所錄舉人不過十萬零二千三百九十九人!得進士者不過24595人,舉國年歲免稅捐養士之地不過三百余萬畝。縱是那胤禛亦不過言稱,養士之銀不過數十萬,養士之地千之而一,爾奪我等之廩銀、士地,無外養爾等數百萬蛀蟲,而僅直隸一地八旗圈地又豈下千萬畝……”

  提及所謂的“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李子淵的面上盡是的嘲諷之意,同時還帶著些朝諷,此事不過百餘年,這本就是為壓榨漢人養以一群蛀蟲的“惡政”,居然成為所謂的“雍正朝三大德政”,甚至還有讀書人言稱,皇明毀於“國家養士”,什麼大清之盛正得益於此。

  “而爾如螞蟥者,吸我漢人之骨血已逾兩百年,今日我漢督對爾等先祖所犯之罪及爾不勞而獲得之罪既往不咎,難道而等還不滿意!”

  被李子淵從滿清入關一直訓到現在的這些旗人佐領們,一聽其這般說,早就坐不住的他們紛紛起身告罪,那裡敢有絲毫怨言。

  “我等豈敢,我等豈敢……”

  在這些佐領們的告罪聲中,李子淵將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擱,盯著他們說道。

  “這廣州城,自此之後,你們是住不得的,能留在廣州的旗人,要麼是有功于我漢人,要麼就埋骨此地之旗人!爾等如何以為!”

  冷冰冰的言語從李子淵的口中道出後,只讓這室內的溫度驟然急降,這些滿漢八旗佐領們無不是惶恐不安的互視一眼,誰也不敢說話,原本他們還以為這次新任巡撫請他們過來,是為了同其商量生計。可現在卻得到這麼一個消息。

  “大人,當初漢督,許以我等……”

  黃世傑有些不甘心的起身辯解道,在他看來當初大傢伙既然投降了,就是大功于漢人,現在怎麼能說翻臉便翻看。可不待他說完,李子淵的雙眼一眯,話聲猛然一厲。

  “斃了他!”

  他的話聲頓時只讓黃世傑連忙急辯起來,可那邊卻已經走憲兵走了進來,右手抽出了轉輪槍,扣動擊錘……

  “大人,當初漢督許我等平安,我等方才降于大人,大人今日……”

  叭!

  槍聲於大簽押堂內響起,憲兵直接于堂中一槍將黃世傑打死,那紅白之物和血霧甚至直接噴濺到他人的身上,就在眾人膽寒之際,卻只聽著李子淵冷冰冰地說道。

  “還有人說話嗎?”

  這會那裡還有人敢說話,黃世傑的屍體可不就擱在眾人眼前。那血腥味於房間內彌漫著,雖說讓李子淵的心底一陣噁心,可他卻依然用沒有絲毫感情的話語說道。

  “漢督持之以仁,是饒了爾等性命,可而等不要忘了,滿清欠我漢人血海深仇,縱是將天下旗人統統挫骨揚灰,又焉能報之!不殺爾等已經是仁至義盡,爾等卻欺以漢督仁義,實要是可恥至極!”

  “大人明鑒,我等豈敢,這,這黃世傑死有餘辜……”

  就做在黃世傑身邊的陳明禮連忙起身將一切罪名都推給黃世傑,周圍的那些人無不是跟著附和起來,他們知道現在這滿城幾萬口的性命可全都眼前這位李大人的之手,若是其下令殺光滿人,他們可是聯手的機會都沒了。

  “黃世傑確實死有餘辜,但爾等……”

  冷笑一聲,李子淵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把話鋒一轉。

  “爾等不要以為李某一意殺人,漢督仁義,李某又焉能令主公蒙羞,今日李某令爾等遷出此地,既是為給爾等一條活路,若非為爾之活路,又豈需如此!”

  口中長歎口氣,李子淵的語氣中盡是可憐之意。

  “難不成你們就以為,我漢人過去該以血肉奉養爾等,將來還應該如此嗎?今日李某殺黃世傑一人,卻是為了救天下百萬旗人,若是不給爾等旗民謀以生計,今日督府以官糧養以諸位,那麼明日,待到天下士民皆言爾等駐蟲實為該殺之時,又當如何?”

  面上還帶著血污的陳明禮看著李子淵,這正是他們擔心的地方,雖說現在官府尚還接濟他們米糧,可這總不是長久之計,他們又豈不知道,這官府養他們越長,士民的不滿就會越濃,到了士民無法忍受之時,便是他們掉腦袋的時候。

  “大人,還請大人活我等!”

  陳明禮連忙跪了下去,另外十四個八旗佐領無不是紛紛跪於大簽押堂中,口中哀求道。

  “我等雖是國柱,可畢竟也是條性命,還請大人活我廣州駐防數萬丁口!”

  瞧著這一群跪于地上的旗人,心知目地已經達到的李子淵的於心下冷笑著這些人的無骨時,表面上卻寬慰道。

  “好了,你們也不用在這裡跪著,既然李某說給你們一條活路,便會給你們一條養家糊口的活路,至於願不願意要這條活路,那便看諸位的了……”

  此時李子淵並沒有說那條活路在什麼地方,他只是給了這些人三天的時間,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廣州,至於將來如何,他不知道,他唯一在乎,就是這改朝換代,必須要有改朝換代的氣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37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外來者

  改朝換代!

  對於外國人來說,這個名詞無疑有那麼些新鮮。

  他們或許習慣了國王的更迭,卻未曾適應王朝的興替,但對於身處廣州的各國洋商來說,在過去的一多月裡,他們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場真正的變革之中,發生變革的不僅僅只是那城頭上的旗幟,而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幾乎是剛一下船,赫德便感受到撲面而來的不同,對於從香港來到廣州的他來說,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裡會是廣州。尤其是當他在碼頭看到那些身穿藍色西式軍裝的軍人時,更是驚訝睜大眼睛。

  “是不是很驚訝!”

  在碼頭外接赫德的是的駐廣州領事館的亨利,注意到其臉上的驚訝之色,便認真地說道。

  “當然,一個半月前,我也和你一樣,相信我,現在的中國正在經歷一場革命,而我們則是這場革命的見證者……”

  坐到馬車上,面對赫德一行五人,亨利指著馬車外的廣州說道。

  “一個月前,這裡還有很多人留著辮子,而現在,他們卻都已經剪去了辮子,當然是在新政府的強令之下……”

  中國人已經剪掉醜陋的辮子!

  甚至在下船的時候赫德之所以會有不適應,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對於中國的瞭解可以說極為有限,但他卻知道中國人都留著辮子。但現在,他所看到的中國人卻根本沒有辮子,與圖畫上中國人截然不同。

  “知道為什麼會讓你們一行人從香港轉至廣州嗎?”

  赫德一行五人原本是英國外交部招考去中國服務的外交人員,與其它人一樣赫德原本被分配到英國駐香港貿易督察處當翻譯學員。但是他們在新加坡得到通知,他們被調至廣州領事館。

  “雖然條約簽定了多少年,中國人准許我們在通商口岸設立領事館,但是實際上那些中國人一直將我們拒之於城外,因此領館只好長時間租借十三行的西式建築作為領事館,但現在,他們新的巡撫上任之後,立即接見了領事先生,同意在城內出售土地供我們建設領事館,而且他們希望能夠向英國派出外交官!先生們!”

  亨利看著赫德以及其它的幾個年輕人,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

  “曾幾何時我們用艦隊不過只是同意他們設立通商口岸,而現在,新政府卻希望能夠同我們進行全方面的交流,像正常的歐洲國家一樣,先生們,相信我,對於你們而言,有一天你們會為自己能夠親身經歷這場變革而感到榮幸!”

  就在亨利為中國人要求派出外交官的突破性進展而激動不已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話聲響起。“亨利先生!在新加坡的時候,我們注意到似乎相比於舊政府,新政府在對鴉片的禁止上更為嚴厲,我聽說新任巡撫上任後,他們既制定了嚴格的禁煙法令,任何販煙者,非但將課以百倍以上罰金,且會被處以極刑,如此一來,是否會影響到我們與中國的貿易!”

  赫德看著威爾金森,他之所以會對鴉片問題極為關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家族本身就經營鴉片。

  “威爾金森先生,或許鴉片在英國是合法的,但是中國從來不是合法貿易,無論是舊政府或是新政府在這一點上的立場上一致,只不過現在中國人查禁的更為嚴厲,就在昨天他們還逮捕了數名鴉片商!”

  在對於鴉片的立場上,亨利的主張則顯得更為“官方”,但威爾金森顯然有些不依不饒,甚至用極為傲慢的口吻說道。

  “難道領事先生就沒有注意到,這種禁止實際上會對英國商人利益造成很大的損害嗎?難道領事先生忘記了他的職責之一,就是保護英國商人的利益嗎?”

  “威爾金森先生,你必須要明白一點,在中國人的領土上,他們有權力做出任何決定,如果中國人傷害到英國的商人,那麼領事館自然應該保護商人,但是如果因為中國人逮捕自己的商人,巴夏禮領事有所行動的話,那麼這一主張無疑是愚蠢且不理智的!”

  赫德的話聲一說完,馬車上的人頓時發出一陣笑聲,在威爾金森惱怒時,赫德又繼續說道。

  “我認為,現在對於領事先生,最重要的是,借新政府急欲同英國以及歐洲交往的姿態,充分展現出來我們的善意,為發展進一步的外交關係鋪平道路,當然在外交打開的同時,我們可以看到一點,真正的貿易正在展開。”

  赫德口中真正的貿易指的點是英國出產的工業品,而不是印度或者奧斯曼帝國出產的鴉片,他在貝爾法斯特女王學院讀書時,他的教授曾毫不掩飾的提到,14年前的戰爭,或許迫使清國打開了國門,批准了新的通商口岸,但實際上對於英國而言卻是失敗的。

  “我們要看到的是,十四年前,為了鴉片商人的利益,東印度公司進行的那場戰爭,給英國帶來了什麼呢?相比於戰爭之前,中國對英國的出口不是在縮小,而是在加大,現在中國對英國的出口是戰前的1.9倍,而英國對中國的出口卻是停滯不前的,甚至是衰退的,英國的棉布、機器以及其它任何一種工業品,都不是中國的所需要的,確實,英國的艦隊敲開了中國的國門,但是,美國人、猶太人已經開始取代了英國鴉片商的地位,鴉片走私確實是在增加,但很遺憾,這與英國的工業界沒有任何關係,至多只是養育了那些的鴉片商,還有印度的王公,當然甚至就是現在印度的鴉片也正在被奧斯曼土耳其那些異教徒種植的廉價鴉片所取代!”

  在赫德發出這番言論的時候,亨利驚訝的看著這個20歲的年輕人,在這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為何在他們一行五人中,他是唯一一個獲得免試資格的青年,他的這份遠見便不其它人所具備的。

  “哼哼,赫德,你也說了,中國人不需要英國的棉布、英國的呢絨、英國的機器,如果沒有了鴉片,那麼連這麼一點可憐的利潤都剝奪的話,那麼對於英國而言,無疑是災難性的!我們將不得不用更多的黃金去換取他們的茶葉以及絲綢!”

  威爾金森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他最為厭惡的就是如赫德這樣的“偽君子”,那些“偽君子”主張尊重所謂的“野蠻人”,但卻忘記了英國的利益所在。

  “那是過去!”

  赫德看著威爾金森,與威爾金森骨子裡的傲慢不同,在新加坡停留期間,他就已經下定決心必須要認真的瞭解中國人,不列顛或許有傲慢的資本,但是用傲慢的態度同中國人打交道無疑是不智的。

  “在新加坡的時候,我曾經有幸認識一位元工程師,他是受聘於中國的新政府,新政府與舊政府不同,他們不僅購買了工業產品,而且還購買了很多機器,先生們,或許你們並不知道,那位威爾遜先生是一名鐵路工程師!”

  “鐵路工程師!”

  威爾金森輕蔑地哼著鼻子說。

  “難道說中國人準備修建鐵路嗎?與其說他們想要修建鐵路,我更願意相信,這位鐵路工程師不過只是來東方淘金的,不要忘記,在那艘船上,我們還碰到了來自普魯士、法國退役軍官,甚至還有英國人,相信我,那位鐵路工程師和每一個淘金者一樣,如果不是因為英國的鐵路投資泡沫破滅,他根本就不可能來到東方,他只是來這裡尋找工作。”

  對於出身商人家族的威爾金森來說,對於鐵路投機泡沫他可以說最有發言權,畢竟他的家族也曾捲入其中,也正因如此,在他看來,那位鐵路工程師之所以離開英國,是因為四年前鐵路股票泡沫的破滅,非但那位曾經的“英國首富”、“鐵路大王”破產,成千上萬普通股票持有者,也隨之破產。而許多鐵路工程師也同樣受到衝擊,數以百計的工程師破產不得不遠赴國外躲避債務。接受外國的聘請,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要知道,從四年前鐵路泡沫破滅,最出色的鐵路工程師要麼去了歐洲大陸,要麼去了美國,至於現在來東方,我個人更覺得他們只是冒險家!”

  “在那艘船上,還有機器,上千噸機器?”

  赫德依然堅持著他的看法。

  “雖然,我並不瞭解這裡,但是我相信,現在新政府一定不同於舊政府,他們甚至在很早之前就向英國派出了留學生,我認為……”

  不等赫德把話說完,亨利卻打斷他的話語。

  “我的朋友,不要忘了,你現在還不會說中文,這意味著你並不瞭解他們,如果你想要瞭解他們,就必須要先學會他們的語言!這是最起碼的事情。”

  亨利善意的向赫德眨了下眼睛,似乎是在提醒著他注意自己言詞。

  “至於廣州,這只是一個開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的,也許我們將有機會在武昌設立領事館,甚至公使館,要知道,那裡可是新政府的心臟,如果你學會中文的話,也許將來有機會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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