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3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1

第190章 遭遇

  前來投奔太平軍的是一夥因李定國退兵後歸路遭清軍截斷,而不得不散落在新會附近的明軍殘部,他們的領頭人叫齊豪,隊伍裡的人又稱他為“四哥”。說起來,這齊豪並非南方人,而是鳳陽府人士,且還是來頭頗大之人,和張獻忠瓜葛不淺。

  崇禎九年,張獻忠率軍攻破中都鳳陽時,時年只有十八歲的齊豪因餓得活不下去,又見農民軍勢大,連大明皇帝的祖墳都給刨了,腦子一熱便索性參加了農民軍,其後便跟著張獻忠的軍隊到處轉戰,做起了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只為求口飯吃的賣命勾當。因他年輕,又幼時學得幾手拳腳功夫,故而這幾年征戰下來不僅沒有送命,反而在軍中漸漸出人頭地起來。

  崇禎十六年,張獻忠攻佔湖北後改武昌為京都,自稱大西王,其部農民軍也隨之稱為大西軍,這年已經25歲的齊豪在大西軍中也成了一名軍官,手下管著幾百號人,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了。後來張獻忠見李自成已佔領北京,便決定入川建立屬於他的基業,命令大西軍向四川開進,身為大西軍的一員,齊豪自然也跟著入川。

  崇禎十七年八月,大西軍進攻重慶,此役齊豪因衝鋒在前,率先執殺明巡撫陳士奇立下大功,被張獻忠破格提為身邊親軍營將。大西軍佔領成都後,張獻忠改成都為西京,正式建立大西國,改元大順,以崇禎十七年為大順元年,置內閣和六部,對前明投順官吏加以任用,以汪兆齡為內閣大學士兼左丞相,嚴錫命為大學士兼右丞相。

  大西政權建立後,張獻忠即開始經營四川,招攬流民,恢復生產,他嚴厲鎮壓橫暴地方的前明官紳和地主,在大西軍內部則嚴格約束士卒,不許淫掠,對違紀者有由“捆打”至“梟示”的處罰。同時張獻忠還命令釋放前明獄中囚犯,將各府縣的庫金銀賑濟流民。張獻忠的這些措施使得四川人心短時間內得以安定,過去曾受前明官紳地主壓迫的奴僕或紛起暴動回應大西軍,或向大西政權的地方官府告發故主罪狀,使其受到制裁。

  同年,張獻忠改革大西軍制,特設大西軍各部為120營,每營都設總兵。齊豪更由張獻忠親自點名提為這120名總兵官之一,其頂頭上司便是大西皇帝義子、定北將軍艾能奇。

  大西軍經營四川期間,李自成領導的大順軍已在清軍進攻下逐漸敗亡。清軍佔領黃河流域各省後,分兵南下。偽清順治二年,清廷派人入川向張獻忠招降,被張獻忠以己為漢人絕不降虜嚴加拒絕,並召集文武計議抗清,恢復中原。

  順治三年八月,清肅親王豪格統兵逾劍閣入閬中,張獻忠聞訊親自率大西軍主力迎擊,至西充的鳳凰山,清兵猝至,因疏於防備,大西軍一時未及投入作戰,結果混亂中,親自敵前察看的張獻忠被清軍弓箭射死。

  張獻忠戰死後,面對豪格大軍的進逼,大西軍群龍無首不得不向南撤退,此時大西軍後面是窮追而來的清軍,前面則是憑藉長江扼守的南明軍隊,大西軍幾乎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彼時軍中人心混亂,士氣低迷,不少大西軍在四川招收的士兵都紛紛開了小差,更有不在少數的軍官攜金潛逃。面對此危局,齊豪卻堅定的相信大西軍不會敗亡,他竭力約束部下,使得其部成為少數幾支沒有士兵逃跑的營頭,得到艾能奇的誇讚。

  為了應對危局,張獻忠養子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四人一致決定把干涉大西軍指揮的張獻忠皇后和臣相汪兆齡處死,四人也同時各自恢復原姓,形成大西軍由四將軍領導的體制。四人中孫可望原來的地位和威信比較高,年紀稍大,又讀書識字,故而被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共推為首,成了大西軍餘部的最高指揮者。

  解決了內患後,大西軍余部在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的領導下,集中于四川綦江,收集潰散,重整隊伍。在此次重整中,張獻忠所設的120營被裁撤,齊豪所部被直接撥入艾能奇麾下調用。其後,在孫可望等人指揮下,重整後的大西軍一舉擊破據守重慶的南明總兵曾英部,曾英落水淹死,部眾潰逃,大西軍由此渡過長江天險,進入遵義。由於清肅親王豪格派遣的軍隊追蹤而來,大西軍繼續南撤,進入貴州,順利地佔領了省會貴陽。

  明貴州按察使張耀、布政司參議曾益、都指揮使陳瑞征等逃到定番州,拼湊了一批兵馬負隅頑抗大西軍。孫可望遂派定北將軍艾能奇領兵進攻這股明軍殘兵。此戰,齊豪被艾能奇委以前鋒,于二月十二日率先攻克定番,生俘貴州按察使張耀。後困所占地區地方殘破,到處是一片荒蕪,軍中糧食接濟不上,艾能奇被迫帶領齊豪等人回師。

  大西軍在貴陽安整期間,雲南發生土司沙定洲造反事件,致使明黔國公沐天波逃離昆明,孫可望便以為黔國公復仇的名義出兵雲南。大西軍開進昆明,四將軍共同稱王,孫可望稱平東王,李定國稱安西王,劉文秀稱撫南王,艾能奇稱定北王。原各王麾下所屬仍由各王直接提制。

  順治四年,孫可望派劉文秀出征川南,同年大西軍與南明永歷朝廷展開聯合抗清的談判。

  永曆二年(偽順治五年)五月,艾能奇率領齊豪等將出征東川土司叛亂,結果兵馬進至東川府三十裡處,突然遭遇埋伏道路兩側的祿氏土兵襲擊,前鋒將齊豪率部拼死抵禦,掩護中軍後撤,豈料祿氏土兵攜有大量染毒箭枝,艾能奇於後退途中被土兵毒箭射中,連夜抬回昆明,結果不治身亡。

  艾能奇戰死後,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三人大怒,增派兵馬再次進攻東川,此役原定北王麾下諸將帶罪立功,齊豪為洗主將陣亡之恥,親自帶人攀爬絕壁小道,一舉從後擊潰散祿氏土兵,徹底佔領東川及其附近各縣。

  東川之戰後未過多久,艾能奇部下的將領便面臨人生重大選擇,他們必須從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這三個王爺中選擇一名效忠,因孫可望是平東王,聲望和權勢最大,故不少艾能奇部下的將領都選擇歸順孫可望。

  但齊豪卻因投奔孫可望的將領太多,本身孫可望麾下的兵馬也是最強,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自己投了孫可望未必會和從前在艾能奇麾下一樣得到重用,反而倒是選擇投奔李定國或是劉文秀對自身未來發展有利。抱著這樣的念頭,齊豪便向孫可望派來的兵部官員表達了願歸安西王麾下的意願,孫可望得知他的決定後並未阻攔,但也因此對齊豪心生不滿。

  歸調李定國麾下後,齊豪並未如同事先所想那般得到李定國的重用,但也未遭到排擠,只是不如李定國原先那些親信將領般親近,其它一應軍中待遇倒也不厚此薄彼,這讓齊豪在失望的同時也稍稍欣慰。

  其後幾年,齊豪便在李定國的麾下參與了衡陽之役和桂林之役。衡陽之役,齊豪部並未正面與清軍廝殺,而是承擔後勤糧草輸送任務,李定國陣斬尼堪後佔領衡陽後,齊豪被李定國委任為衡陽守備。然而未過幾月,因湖南清軍主力未因尼堪被殺而大傷元氣,孫可望又沒有對李定國提供足夠的支援,反而暗中拖李的後腿,致使清軍在喘息之後捲土重來。

  面對清軍的優勢兵力,只有2000多兵馬的齊豪不得不棄守衡陽,退回武岡。此雖非是齊豪之過,但李定國卻仍以他未經一戰便輕棄重地的罪名大加責罰,削去其總兵一職,改由參將銜軍中效命。李定國部署桂林之役時,齊豪率部趕赴中軍聽命,參與攻佔全州之役,其後繼續從事後勤糧草運輸任務,為攻打桂林的大軍保障糧草供給。

  別人都是幹得衝鋒陷陣,斬將奪旗的威風事,自家卻總是幹押送糧草的後勤事,有功勞是別人的,有罪過卻是自家的,時日久了,齊豪心中難免沒有看法,再加上李定國此人雖是難得大將,可卻對非其嫡系的兵馬將領有排斥之心,這讓齊豪對當初的選擇多少有些後悔。一日酒後更是發了幾句牢騷,不料卻被人報到了李定國那,結果李定國雖沒有對他如何,但從此以後更是不加重用。

  永曆七年(順治十年)李定國因受孫可望逼迫而轉戰廣東,率軍攻打重鎮肇慶,此戰齊豪受命先參加進攻梧州之役,後率軍佔領開建,未直接參與攻打肇慶之戰。次年,李定國二打廣東,繞開重鎮肇慶,兵鋒直指新會,初始,齊豪並未受命東進,而是留守梧州。後圍城數月不果,李定國便命齊豪率部策應淩海將軍陳奇策的水師進入西江,攻佔江門。此役齊豪配合陳奇策部擊斃清廣東水師總兵蓋一鵬,控制廣州出海口,切斷了新會同廣州的通道。廣東清軍當局見形勢危急,平南尚可喜和靖南耿繼茂親自率兵前往江門,加強廣州南面和西面的防務,但仍是不敢與李定國主力決戰。

  十月初三,李定國親統大軍號稱二十萬對新會發起總攻,明軍先後採取掘地、大炮轟城、伐木填壕等戰術等強攻,卻被負隅頑抗的守城清軍一一擊退,進攻並未得手。在此期間,齊豪帶領手下兵馬一直駐于江門,與當面清軍進行小規模的接觸,各有勝負。

  十二月,清靖南將軍朱馬喇率領滿、漢八旗清軍從北京趕至廣州,有了滿州兵的壯膽,尚可喜和耿繼茂隨後也齊發廣州清軍主力配合朱馬喇向新會發起攻擊。因軍中染役,明軍與清軍激戰四日,全線敗退。

  李定國大軍主力後撤後,散落在新會附近州縣配合大軍作戰的其餘明軍頓時陷入進退兩難境地,除淩海將軍陳奇策仗著水師安然出海撤走外,其餘深入新會附近的明軍都被清軍截斷後路,或全軍被殲,或大部被殲,餘者分散活動。這當中,損失最重的就是那些回應明兩廣總督連城壁的義師,幾乎大半都被清軍一網打盡。

  齊豪是在李定國大軍撤走後的第四天才知道自己成了孤軍的,一開始他也試圖率部突圍,可是清軍已將各處西撤道路加以封鎖,優勢兵力的滿漢清軍各處出擊,到處都是明軍被殲的消息傳來。在兩次強行突圍失敗,部下損失一半後,齊豪不得已只能下令部下分散突圍,自己率領數十名老弟兄潛入山區,以待清軍封鎖結束再行西撤。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時光,期間齊豪等人一直幻想安西王大軍再次東進,可是等來的只是清軍不斷的搜山,當初一同潛入山中的幾十名弟兄也死了一半。

  躲在山中,沒有吃沒有喝,甚至連睡的地方都沒有,今日不知明日事,誰也不知道自個何時死。漸漸的,齊豪的心也涼了下來,受于生計所迫,他不得不帶著手下兄弟做了些土匪勾當,沾了無辜百姓的性命,若不是太平軍突然佔領新會,恐怕他們從此以後真就要落草為寇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2

第191章 奸細

  太平軍佔領新會時,齊豪和手下弟兄正在西北距離譚江不遠的山林中落草,他等除做些土匪勾當外,另外還和附近一些勢力做起買賣。當然,這買賣不是什麼正經買賣,無一不是沾血的勾當。一來二去倒是在當地有了不小的名頭,且還因為“買賣”的需要和清軍有了瓜葛。

  雖限於生計需要,無奈和清軍做起買賣,但齊豪還是有其底線,一再警告手下弟兄和清軍做買賣可以,但絕不能為他們所用,更不能投降,免得墮了老大王的名頭,畢竟他齊豪跟著老大王打了那麼多年仗,親眼目睹老大王被清軍射死,又跟著老大王的四個義子從四川退到雲南,再接著又從去南殺出,這麼多年下來,他和韃子沒什麼好談的,要麼你死,要麼我死!

  憑良心講,壞事他齊豪幹得多了,死在刀下的無辜也多了去,可要他齊豪投韃子,那是想都別想,除非他齊老四死了,要不然還得跟韃子幹下去!日他姥姥的,他就不信這漢人的江山真能叫韃子占了去!

  齊豪手下兄弟在附近尋“生髮”時撞到了周士相派出來聯絡他們這些明軍殘部的使者,得知太平軍占了新會,這些原明軍自然吃了一驚,不敢怠慢將這使者送上了山。

  使者見到齊豪後便簡單將太平軍的情況與他們說了,最後請求齊豪等人看在同是大明軍隊的份上下山支援新會。

  做了半年多土匪,又等了半年多,終是有自家軍隊的消息,可是這太平軍是哪個營頭,是哪個大王麾下的?

  齊豪很確定這太平軍並非西府李定國帳下的兵馬,印象中也不是廣東其他哪家的兵馬,不過不打緊,只要是打韃子的就行,更何況這太平軍還幹成了連西府數萬大軍都沒幹成的事——把新會給占了!

  新會得失對於廣州乃至整個廣東局面意味著什麼,做過總兵的齊豪自然清楚,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使者請求,願意帶手下兄弟下山投奔太平軍。然而人還到新會,就接到新會已被清軍包圍的消息,這一下不僅是齊豪手下一幫兄弟,就是那聯絡的太平軍使者也沒了章程,不知道如何是好。

  面對進退兩難的困局,齊豪手下發生了動搖,一半人不願意再繼續前進送死,直言就是闖過清軍的包圍圈進了城也無濟於事,沒見清軍都把新會城裡三層外三層的給圍死了嗎!這要一頭栽進去,餓也要餓死了!看情形,太平軍就是占了新會也撐不住,遲早是個死,既然如此,大夥還是回山得好,免得把性命白送了。

  另一半人卻是不想再回山當土匪,畢竟他們中的大半都是大西軍出身,這麼多年來跟著齊豪和清軍殺了一場又一場,雖不知什麼民族大義,可一個個都是響噹噹、寧可戰死也不降韃的漢子,現在眼前就有一支正和清軍苦戰的兵馬,自家不去和這些個好漢子一起殺韃,反而縮回去當土匪算什麼玩意!再說,那土匪當得可真心安?哪個半夜裡沒有叫噩夢驚醒,哪個對得起良心!

  使者見齊豪手下爭執起來,也沒什麼辦法,只能把希望放在齊豪這個領頭人身上。

  面對部下的分歧,齊豪倒也光棍,索性叫不願意投太平軍的自行回去,剩下願意投的人跟他繼續投太平軍。他又對使者說,韃子圍了新會城是不假,可圍得也不是水桶,明著往裡沖是肯定不行的,他這點人手連給清軍塞牙縫都不夠,想要進城得想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

  使者在太平軍中只是個尋常小卒,因為會說話,又識得幾個字才被周士相選中派出來聯絡各地明軍,本身並無什麼急智,說膽色吧,也不比旁人強多少,真讓他硬著頭皮往包圍圈裡沖,他也是害怕的,要不是城中還有他老娘和兩個年幼的弟妹,說不得他還真脫了這太平軍的衣服跑了呢。

  齊豪說尋別的法子進城,使者自然樂意,當下就應了,不過還是不看好齊豪能尋出什麼進城的安全法子。沒想這齊豪看著粗豪,確是個心眼細的人,竟然真給他瞅出處清軍防線的薄弱處,大膽提出趁深夜找條小船從江上偷偷摸上岸,然後悄悄潛到城中。

  要是大隊人馬從江上上岸肯定不行,除非江上的廣東水師全是死人,可要是一條小船搭上十來個漢子摸上去卻是可行,畢竟清軍只是想困死太平軍,不許太平軍突圍,截斷所有方向一切有可能來援的明軍,除此之外,卻是不在乎城中有什麼動靜的。就是真讓摸進去一些人,只要不是大隊人馬,不帶糧食,對清軍而言也不打緊。

  那使者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便只能同意齊豪的主意,又仔細觀察了幾天,齊豪方才帶著他們趁夜向新會城潛去。這一路,有驚無險,雖遇到了一條清軍水師的巡邏戰船,可是卻沒有被發現,摸上岸後也沒有碰到清軍,眾人一番提心吊膽後終是潛到了城下。一番喊話後,便把周士相給喊了過來。

  ……

  對於齊豪等人的來投,太平軍並不是沒有懷疑的人,宋襄公就是其中之一,他提醒周士相新會城都已被圍了一個多月,先前派出城的十幾撥人一個也沒回來,這會卻突然冒出來一個,還帶了人回來,說不定有詐,萬一來投之人是清軍的內應之人,這般輕易放他們進來,恐釀大禍。

  為了引起周士相的足夠重視,宋襄公將所知道的有關清軍內應開城的戰例說了好幾條,無論是天啟、崇禎年間的遼東戰事,還是清軍入關後,對難以奪取的堅城清軍往往使用奸細混入城中,然後裡應外合開城門,此計清軍是屢屢使之,卻屢屢靈驗,讓人防不勝防。

  宋襄公的提醒也讓周士相心裡打鼓,不禁也懷疑起來投之人是否是真,但想來者不過十數人,便真是清軍奸細又能如何,只要看管得當,這些人又能翻出什麼浪花。可要是不放他們進來,萬一這些人真是來投的志士,豈不遺憾!

  最終,周士相選擇放人進來,促使他放人進來的另一個原因便是好奇,他很好奇這幫人是怎麼突破清軍防線摸到城下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2

第192章 坐守

  齊豪等人被吊上城後,宋襄公立即將他們和使者分開看管起來,然後分別進行盤問。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齊豪倒也沒有因此對太平軍心生不滿,換作他同樣也會如此,小心駛得萬年船,畢竟誰也不知道清軍是不是會用相同的法子向城內派出奸細。他記得清楚,當年他奉西府李定國之命守衡陽城時,就有清軍奸細混在難民之中混進城,然後趁夜到處放火,要不是守軍及時發現並予以鎮壓,恐怕就不是他齊豪不戰棄守衡陽,而是早早就叫清軍奪了。

  宋襄公先盤問的使者,後來才分別盤問齊豪和他一干手下,幾下印證下來自然沒有問題,可宋襄公還是不太放心,直到齊豪取出了他那枚南明永歷朝廷頒給的總兵官賜印方才徹底消了宋襄公的懷疑。

  齊豪這總兵賜印是大西軍聯明抗清之後,永歷朝廷兵部按孫可望上報名單統一發給的,不過更多時候他這總兵官和永歷朝廷是沒有什麼關係的,真正能夠指揮他的還是孫可望和李定國,永歷朝廷對他們這些原大西軍出身的明軍將領而言,不過是供在香案上的佛像而矣。

  當年齊豪因清軍勢大被迫棄守衡陽後,李定國曾奪了他的總兵一職,改以參將銜軍中效命,不過這枚總兵印卻是沒有收回。想來李定國雖惱齊豪棄守衡陽,但也知此乃形勢所逼,就是他不也是因孫可望逼迫而被迫轉戰廣東,如此,自然也沒有必要惡人做到底。說到底,齊豪雖不是他的嫡系,但也是大西軍一員,更是主動來投他李定國的,若真是不顧情面對齊豪太過苛刻,傳出去對他李定國的名聲也沒有好處。

  南明朝廷的官印,周士相自然也有一枚,不過和齊豪這枚總兵官印相比卻是次了許多,只是枚羅定州參將印,這印當初也不是給他的,而是那個永歷朝廷兵部職方司郎中程邦俊給胡全的,現今胡全已死,這印自然落在了已為太平軍實際領袖的周士相手中。

  官大一級壓死人,來人是總兵官,自家卻只是還未給永歷朝廷正式認可的參將,兩下一比,就顯得周士相弱了,如此一來就帶來一個問題,如何對待齊豪這個來投的大明總兵官。

  問題很好解決,關係太平軍指揮之權和自家性命,周士相可不含糊,當著齊豪和他一干手下的面就直言,太平軍歡迎你們來投,現願以軍中總旗一職相授,不知你是否願意。

  原以為齊豪畢竟當過總兵官,現下卻只能當個總旗,落差不小,心中肯定有怨,不想齊豪聽了這個任命後卻是什麼也沒說,欣然就應了,其爽快模樣讓周士相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試想人家早年就跟著張獻忠南征北戰,無論是年紀還是資歷都比自己這個二世為人的秀才要強得許多,又能在李定國退軍西撤無路的情況下領著手下兄弟堅持抗清,雖聽使者說他們做得土匪勾當要比和清軍打仗來得多,甚至還和清軍綠營的一些人坐地銷髒,但無論如何,人家沒有降清,沒有掉轉槍口向昔日同僚下刀,又在明知新會已被清軍包圍的情況下毅然來投,單此,便足以釋一切,此等人物,又豈是眼中只有功名利祿之輩,又豈能是自己可以猜忌的。

  從齊豪那裡周士相又瞭解了些新會被圍後外界的情形,上月,東安有一支明軍曾試圖向新會靠攏,但被清軍打退,又有海北道周北鳳部千余兵曾搭乘船隻入江口,但沒有突破清軍廣東水師的封鎖,折了幾艘船後就匆匆又退出了江口。就在半月前,聽聞陽江海陵島有一支明軍登陸上岸,但隨後卻又沒有動靜。除這些外,齊豪也沒有多少外界的消息,這些情報還是他和清軍做銷髒勾當時通過對方的只言二語得知的。

  這些消息讓周士相暗歎了口氣,新會圍城前他雖然向外派了十幾撥使者,但是真正抱有希望的卻是高州方面,他很希望因為他的到來在羅定煽動的小小蝴蝶翅膀能夠影響明清戰事,至少能夠讓孫可望和李定國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內訌,可是現下看來,這個希望怕是覆沒了,從時間算來,這會孫可望怕正和李定國相煎甚急,十數萬大西軍精兵在兩位王爺的指揮下手足相殘。

  沒有李定國的第三次東進,新會的局面便是個困局,指望那些毫無戰鬥力的南明雜牌軍以及只能在水面稱雄的水師來解太平軍這個危局,恐怕是癡人說夢了。更何況那些散落在廣東各地的南明軍隊的將領似乎也沒幾個能看出太平軍佔領新會對廣東局事的影響,要不然何以只有一兩股兵馬動了下,而不見其他各路將領齊齊向新會運動呢。

  求人不如求己,新會這個困局看來還得太平軍自己解決,可如何解決呢?

  城外裡三層外三層的清軍包圍圈讓周士相一籌莫展,在不拋棄那些老弱婦孺的前提下,他近乎沒有任何突圍的可能,可若是真拋棄那些老弱婦孺,指望那些老婆孩子都在城中的士卒跟著他跑,這他娘的比癡人說夢還要不現實。

  好在,清軍在吃了兩回虧之後已經沒有膽量再強行攻打新會,城中的糧食還能撐上三四月,唯一麻煩的就是吃鹽的事。心系吃鹽這事,周士相自然就向齊豪詢問起他們如何進城,又是否有辦法沿這條路出城運鹽回來。

  齊豪他們能進來,自然也能出去,只要人數不多,西城外這條通道便可以說是太平軍能夠和外界聯絡的唯一通道。但是出去簡單,可到哪裡去找鹽呢?他們總不能到清軍手中搶鹽吧,真要鬧出動靜,清軍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防線肯定出了紕漏,到時排查起來,江上這條路肯定就會斷掉,屆時新會城可真就是孤城一座了。

  齊豪一時頭疼,手下一個兄弟卻突然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能夠往城中運鹽,但是代價怕是要大些。

  聞言,周士相和宋襄公兩眼一亮,雙雙詢問起這個人。據此人說,他跟齊豪在山上落草時曾到處找食,無意和廣東水師的一個人搭上了線,此人雖是水師的人,但在道上也混得開,出名的膽大,眼裡只認銀子不認人,若是銀子足夠,就是要他把自家老娘宰了怕也幹得出。當初,他們下山獲得一些財貨便多數是交給此人出手。說到這時,那人和齊豪臉上都有些尷尬,言語也多是含糊不清,周士相和宋襄公卻如何聽不出來,想來就是下山殺人搶東西,然後把這搶來的東西交給那水師的人出手,換取他們需要的糧食。

  這勾當,周士相沒做過,可宋襄公如何沒做過,禿子蔣和和葛正他們一幫人又哪個沒有做過!做土匪就要有土匪的覺悟,做土匪就要有做土匪的活路,不去殺人放火,要這土匪做甚?

  亂世人命如螻蟻,殺人放火金腰帶,兩世為人,周士相早就看開了,這天下一日不太平,這種事情便一日不會斷絕,所區別的不過是哪個死而矣。

  見齊豪面有愧色,周士相忙岔了這話頭,直問他有沒有辦法和水師那人聯繫上,看看是不是能夠從他手裡買到太平軍急需的鹽,對方心黑不要緊,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有鹽,價錢不是問題,怕得是沒有鹽!

  就這麼著,齊豪等人在城中休整了兩日,便又在深夜沿著來時路潛出了城,借著從前做土匪時打下的人脈真和水師那人說上話,對方聽聞他們是要鹽,也沒二話,直接給出了價格,一百兩一袋鹽(50斤)裝。

  這個價格可真是黑得離譜了,現下雖是亂世,鹽價比太平年景高得多,可一袋鹽頂多十兩銀子,這人卻一下給漲了十倍,氣得齊豪直罵這傢伙生兒子沒屁眼,可罵完之後卻還是回去報給了周士相。周士相沒有他這等激動反應,微一沉吟,便讓他去後營找宋襄公到公庫取一千兩銀子帶上,趁夜就出城,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把十袋鹽運進城。

  周士相不在乎錢,齊豪自然也無所謂,如此,太平軍缺鹽的問題就被這清軍廣東水師的黑心人物給解決了。基本上每三天齊豪都要帶人出城一趟,他不是不想一次多買些回來,奈何出城的人不能多,否則叫清軍發現了那就什麼都沒了。

  鹽的問題解決,柴火的事勉強拆房子頂著,喝水也勉強應著,糧食還能支撐一段時間,太平軍就在新會城中坐守,也不出城夜襲什麼,任由清軍這麼圍著。

  城外的清軍也是鐵了心要把太平軍困死,幾月過去,不見撤兵,卻也沒增兵,倒是城上經常可以看到清軍營中不時運來大批糧草。現下雙方比拼得就是物資,誰的糧食多,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2

第193章 人市

  夜深了,周士相草草吃了一碗林婉兒熬的小米粥後,便去做他每日都要做的功課——巡城。出門時,周士相猶豫了一下,轉身讓婉兒自去睡,莫要再等他回來。婉兒雖吱唔應了,但眉目間顯然沒有遵從周士相的意思。

  見狀,周士相也沒再多言語,微一點頭便自顧去了。說實在,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這個女孩子,雖然軍中一直都以為林婉兒是他的侍妾,但他心裡清楚,他不會納婉兒為侍妾,這倒不是他看不上已沒了貞節的婉兒姑娘,而是逝去的妻兒仍牢牢佔據他的心。

  每當想起為護自己而自願被清軍宰殺食用的妻子,想到被清軍當著自己面活活摔死的安兒,周士相這顆心就痛得很,也無力得很,秀才的記憶和情感太沉重,沉重到讓後世而來的他幾近窒息。

  家仇國恨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周士相如何能忘卻記憶深處的一幕幕慘劇。婉兒是個好姑娘,周士相知道她的好,他從未有什麼處女情節,也沒有對這位命運多舛的姑娘有任何歧視,但他就是無法讓自己拋卻仇恨,無法讓自己那麼快忘卻妻兒重新接納一個女人。或許,他刻意的想讓自己成為千年以後的另一個霍去病,當年的冠軍侯匈奴未滅何以成家,今日的周士相便是滿虜未屠不再言家。

  家,每個男人都想有一個家,每個男人也曾經都有一個家,可當那個家已經破碎,男人能做什麼?拿起刀槍,向破家的仇人狠狠砍去,砍他個稀巴爛!不如此,就不是男人!不這麼的男人,就他媽逼的不是男人,不是人!

  ……

  從小院出來,就有幾個親衛默不作聲的跟了上來。這些親衛都是周士相從近衛營中挑選的,他們手上都沾過清軍血的漢子,人數雖然不多,但卻一個個都是個頂個的好漢子。

  幾個月下來,這些親衛們都知道千戶大人的習慣,他們沉默的跟在身後,雖然周士相在城中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但他們還是警惕的保持著足夠距離,按刀的手始終不曾放開,一旦有剌客出現,他們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挺身向前護衛他們的千戶。

  如往常,周士相派人到後營招呼宋襄公,又讓人到縣衙知會廖瑞祥一聲,然後就在城中巡察起來。每次周士相的巡察都沒有固定的路線,他有時會先往南城,有時又會先到東城,不過有一點卻很明確,不管先到哪裡,他總是先要上城牆巡視一番,哪怕一句話也不說,只沿著城牆走上一遍,這些,都只為守城的士兵能夠看到他的身影,知道他們的千戶大人來了。

  今日,周士相先到的東城。清軍的兩次強攻雖然沒有得手,但卻讓東城的幾段城牆出現鬆塌跡象,好在經過那些俘虜和壯丁的搶修,鬆塌的幾段城牆都被加固完畢,看上去和其他完整的城牆沒有區別,只要不是特別仔細觀察是絕對不會看出這幾段城牆有什麼問題的。雖說清軍不再強攻,但為防萬一,周士相還是讓守衛東城的葛正在那幾段有問題的城牆上加派了人手,另外還命蔣和調了一隊近衛營的銃兵協守。

  周士相上了城牆後,葛正和兩個試百戶葛義、宋二牛就聞訊趕到,簡單的聽他三人彙報情況後,周士相便擺手讓他們自去忙,他自己在城上看一遍就走。葛正他們知道周士相這個習慣,也不再多言,抱拳後相繼離開。

  在城牆上查看一圈下來後,周士相信步在城中走動,也沒有刻意要決定下一處地點,只是隨意走動。沿途,不時有縣衙組織的巡邏青壯隊經過,看到周士相一行卻是沒有上前見禮,而是繼續前進。這是周士相特意吩咐下來的,凡是執行任務的軍官和士兵除他相召,否則都不必上前見禮。

  巡邏隊過去後,周士相在三岔口四下看了看,便朝西邊那條街道走了過去。這條街道原是新會的商業街,沿街有不少門面,可自從清軍守城以後,這街道兩側就再也沒有開張的店鋪了,原先熙熙攘攘的熱鬧所在已成昔日夢境,便是李定國大軍解圍以後,這街道也再是未恢復從前榮光。太平軍佔領新會後,因為軍中缺少燒火的木柴,周士相便下令拆卸城中房屋,這些無法容納太多人入住的店鋪便成了太平軍拆屋的首選,幾月下來,眼下還樹立著的店鋪只剩數間,其餘全成了一堆瓦礫。

  沿著廢墟走了片刻,想到從前秀才一家人在這街上購物的場景,周士相不勝感慨,心下感懷之餘不覺有些寂廖,便抬腳想往後營居住的居域去看看。正欲走時,卻見左前方十幾丈外的廢墟似乎有人在那裡活動。

  這麼晚了,何人在那裡活動?

  周士相心下奇怪,不動聲色的示意親衛們跟上。親衛們也看到了那裡的人影,當先兩人下意識的已將佩刀拔了半截出來。

  一行人就這麼借著夜色悄悄向前走去,待到近處,周士相示意親衛們不要出聲,以免驚動了那裡的人,他自己則向前近了些,越過一堆橫在那的磚堆,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周士相的心頭猛的“咯噔”一下,倒吸了口冷氣。

  讓周士相倒吸一口冷氣的是人,準確的說是幾十個女人。這些個女人在狹窄的巷道裡跪成了兩排,頭上無一不插著一根草標。她們的年紀大小不一,大的有二三十歲,小的卻只有七八歲的模樣,身上穿得也多是破破爛爛,不少女人身上的衣服打了難以數清的補丁。

  這是?

  這景象初入眼簾時,周士相已經猜到這些女人在幹什麼,但真正確定下來時,他的手卻不禁哆嗦起來,因為他難以相信在自己控制的城中會出現這種賣人的勾當。

  混帳!

  周士相臉色鐵青,胸膛的怒火幾近噴薄而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2

第194章 世道

  巷道中,無人察覺周士相一行的存在,女人們跪在到處都是散落磚塊的地面上一言不發,幾個男人抱肩在那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什麼。

  自古販人的勾當必有組織者,周士相勉強壓下怒火,決心將這事查個水落石出,揪出這幫在城中胡作非為的混蛋,為此他示意親衛悄悄將這巷道兩側包圍,以免內中人販子聽到動靜逃走。

  太平軍雖是土匪發家,起事之初亦是做得土匪裹挾手段,但有一條紅線周士相從來沒有碰過,那就是做這亂世的人販子,做那販賣婦女的人販子!前世還是今生,被當牲口一般販賣的女人能有什麼結局,周士相不想也知,不外乎配那老漢為妻,或為那泄欲玩物,慘者淪入妓院成為身心皆喪的工具。

  周士相反清,反得是異族胡虜,扛得是漢人的血性大旗,做得是不為韃虜奴隸的壯舉,固然受條件所限,太平軍也做了許多毀家之舉,但卻從不做這糟蹋婦女之事,歷來裹挾之百姓,周士相都嚴禁部下做出殺夫奪妻,殺父奪女的惡劣行徑,一律將之納入軍中,強壯者入前營,老弱婦孺則入後營,戰時不相見,閒時卻允一家團聚。故而雖然手中也沾了不少無辜百姓鮮血,但周士相從來沒有愧疚過,想在這明清鼎立的亂世重鑄漢人血性,力挽漢家文明沉淪,些許犧牲再所難免,可眼下發生在眼前的一幕卻從未曾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容忍之外,只叫他怒火攻心,憤怒異常。

  查,一定要查,不論何人牽涉其內,定斬不赦!

  周士相咬牙暗道。

  ……

  巷子裡,幾個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外面的動靜,只在那比劃著,似乎買主嫌價格貴,賣主便極力推銷,大說特說那要被賣的女人好處。

  被賣的女人們只靜靜的跪在那,自始至終都不曾抬頭張望一眼,便是買主過來看她,也只是有些掙扎,有些害羞的被動反應。

  未過多久,許是買主真覺得那要買的女子不錯,便點頭應了,從懷中摸出一塊用布裹著的東西遞給了那賣家。

  賣家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膚色黝黑,背也有稍許駝。接了買主的東西後,賣家用手摸了摸,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二話不說走到一個約摸十八九歲的女子面前,道:“宋二家的,這位軍爺相中你了,你跟他走吧。”

  前營的?

  周士相心猛的一沉,他就怕這勾當有太平軍的人參與在內,可是怕什麼來什麼,沒想真有前營的人摻和這事。

  “嗯。”

  那宋二家的姑娘聞言身子微微一顫,卻是沒有出現周士相所預料的掙扎反抗,或是尖叫拒絕,而是平靜的從地上起身,看了一眼那個並未著軍服的男人一眼。

  那男人見狀,不知道說什麼好,搓了搓手冒出句:“莫怕,這就跟我走,我管你飽。”

  “嗯。”

  宋二家的姑娘微不可聞的應了聲,便再也不說話。那男人見了卻是越發歡喜,只恨不得這就把姑娘領回去好生撥弄一番才好。

  生意成了,那賣主也不多事,笑著對那男人道:“那行,就這樣吧,這姑娘你帶走,回頭要是姑娘想家人了,還煩軍爺行個方便。”

  女人聽了這話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那男人。那男人咧嘴一笑,揮手道:“這是當然,姑娘既跟了我,我自會照應她家人一二。不叫你們笑話,我鐵牛雖只是個小旗官,可在營中混得也開,別的沒有,吃的卻是不缺,短不得她們的。”

  賣主聽後便抱了抱拳,那叫鐵牛的小旗便上前拉了宋二家的姑娘就走。宋二家的跟著走了幾步後,突得頓住了腳,回身看那賣主:“三爺,莫要少了我爹娘的。”

  三爺腮巴子上下一抽,將那用布裹著的東西拿在手中晃了晃:“你放心,我牛三隻分一小半,餘下都送你家去。”

  想是知道牛三的為人,宋二家的姑娘便不再多言,默默跟在那鐵牛身後消失在夜色中。

  兩個親衛悄悄上前請示周士相是否要將那鐵牛拿下,卻不知為何,周士相沒有任何吩咐,只死死盯著那叫牛三的賣主手中看。借著巷道中唯一點著火把的昏暗光線,他看得清楚,牛三手中拿著用布裹起的東西不是什麼金銀財貨,而是兩塊大餅。

  兩塊大餅,一個女人。

  周士相沉默了,讓他沉默的不是這麼廉價的交易,而是那女人被買的自願。一場沒有任何暴力場面的賣人交易,一個自願被賣的女子,這意味著什麼?

  ……

  買人的男人和被賣的女人身影消失後,牛三身後的同伴歎了口氣,道:“宋二家的算是有活路了。”

  牛三卻是搖了搖頭:“這世道,有活路又能活多久?”

  “有一頓飽便算一頓,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宋二家的也是個好姑娘,可惜心高命薄,最後竟是這麼個結局。”牛三的同伴顯然很為宋二家的姑娘惋惜,話語間很是唏噓。

  這種事牛三見得多了,心腸自然也硬得多,只淡淡道:“這世道,心高有什麼用,能當吃的,能換來吃的?你道宋二願意把姑娘這麼賣了,這是由不得他不賣,眼下這光景有咱們的活路麼?發下的食物是一天比一天少,也不知這城中什麼時候斷糧,真要斷了糧,咱們這些個人,嘿嘿……”

  “三爺莫要嚇我。”同伴被牛三臉上神秘莫測的表情嚇得不輕。

  “嚇?”牛三嘴角一翹,卻是沒有多說,只道:“算了,這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你們幾個也別在這呆著了,去那軍營再拉些人來,這麼多苦命人,咱們能多賣一個就多賣一個吧,省得她們活活餓死。”

  “哎!”

  幾人聽了忙應了,各自去聯繫買主,不一會,巷道中便只剩牛三和那仍跪著的女人們。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周士相的身子終於動了一動,他沒有進去而是轉身走了,似乎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2

第195章 官辦

  一夜未眠的周士相第二天就找到宋襄公,沒等他詢問,宋襄公就坦誠撥給新會百姓的口糧減少的事實。

  宋襄公給出的理由是“親疏有別”,公庫存糧僅能再撐兩月,清軍解圍卻遙遙無期,兩月之後不問也知城中定會斷糧,到時外無援軍,內無存糧,城破只在一時。故為解此危局,或說為太平軍獲得更多時間以待變局,宋襄公不得已從上月起就減少供應新會百姓口糧。

  初始,新會百姓口糧為後營三分之二,半月後又降為二分之一,如今一人一日只給薄餅一塊,其它全斷。城中殘存兩千余百姓,不論男女老少,只靠一塊份量不足一兩的薄餅過日,這又如何能活?可若給他們糧食多了,太平軍這一大口家業又怎辦?僧多粥少,宋襄公也只能狠心剝奪新會百姓口糧,從而能夠擠出更多的糧食供應前營和後營。

  宋襄公的一番話讓周士相無言以對,論理,那些新會百姓雖有許多是他鄉親,可在情理上他一手拉扯的太平軍才是他最親的人,也是他最應保存的力量。在食物短缺的情況下,捨棄新會百姓而保存太平軍的人員也不是不可做。然而良心難安的周士相還是無法贊同宋襄公的主張,他堅持要宋分出口糧于那些百姓,宋卻如吃了秤砣鐵了般咬牙不讓。

  周士相以千戶職管軍,宋襄公以總務錢糧官職管民,這是當日在羅定便定下的分工,因此宋襄公是絕對無法插手太平軍的組織和指揮,可同樣道理,周士相也是不能插手後營的一切,除非他的意見並不損害後營利益,如此,宋襄公才會配合。如當日組建後營保安隊和建立公庫制度等。

  現下宋襄公堅持不讓,周士相再急再氣,也是奈他不得,總不得為這事將軍官和營老們召集起來商議吧,這商議的結果周士相不用腦子去想也知道斷不是他需要的。若以他千戶權威強行命令宋襄公放糧,這也違背了周士相當日設立後營的本意,並且,這個決定很可能會和太平軍上上下下的意願相背。禿子蔣和,葛正兄弟、趙四海那幫人是會支持他這千戶還是會支持宋襄公,結果不想可知。

  周士相不願做獨夫,更不願因這事讓太平軍內部發生分裂,但他也不願就此放棄那兩千多百姓,他將昨夜目睹的事情說了,接連強調數次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只值兩塊大餅。

  “沒有糧食,這些百姓只能活活餓死,活活餓死!”

  “難道我們真忍心那些百姓就此死去?因為我們的殘忍而死!”

  “我們反清是為了拯救那些被韃子荼毒的漢家百姓,不是去做和韃子一樣的事!如果我們甯由這些百姓餓死在我們眼前,我們和韃子有什麼區別!”

  “去年,就是去年,我的父母妻兒慘遭清軍殺害,現在,宋先生你要逼著我再去殺害其他無辜的百姓嗎!”

  “只要我周士相還在一日,只要我們太平軍還存在,只要新會城還在我們手中,我就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周士相近乎咆哮的怒吼驚動了廳外的親衛們,他們緊張的沖進來,隨即面面相窺,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罷了,既然千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便再做這個惡人。”

  周士相的激烈反應終是讓宋襄公鬆了口,他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就在數月前太平軍剛佔領新會城的時候,他便曾在城上對周士相有過諫言,希望周士相能夠體恤新會殘存百姓,不讓他們無辜致死太多。可那時的周士相卻沒有今天這般婦人之仁,而是毫不遲疑的拒絕了他。現在,雙方卻調了個,當日的好人成了惡人,那個惡人卻要做好人了。

  就在周士相以為宋襄公肯放糧給那些百姓時,宋襄公卻說了另一番打算。

  “城中人口販賣之事廖知縣早報于我知道,因此事乃減糧所致,故被我壓了下來不報於你知,現下千戶已經知道,又怪我狠心,我不得不挽救一二。”

  聽宋襄公話意奇怪,周士相眉頭一皺:“如何挽救?”

  宋襄公斬釘截鐵道:“放糧卻是不能。”

  “不放糧,如何讓百姓活?!”周士相又氣又急,繞半天宋夫子是逗自己玩呢。

  宋襄公示意周士相稍安勿燥,容他把話說完。

  “想必千戶已經知道那些被賣女子都是城中百姓家的,可千戶知道那些買主都是哪些人麼?”

  周士相問道:“何人?”

  “皆是前營將士。”

  雖然心下早已知道答案,但周士相還是不由“哼”了一聲。

  宋襄公歎道:“千戶勿惱,將士們去買女子也未必是作惡,事實也許並非千戶想像那般喪盡天良。”

  “先生想說什麼?”

  “我軍士卒成家者雖有,未成家者也有,據我所知,買女子者多是未成家者。”

  “未成家者?”

  “按千戶定下的規矩,前營將士口糧供應充足,普通士卒一日有一斤四兩飯食,軍官比之又多,成家者自用之餘還可供給家眷,加上後營所撥食物,眼下軍中雖是存糧不多,可卻不曾克扣食物,故後營上下無缺食之憂。軍中未成家者不必供給家眷,自用卻是綽綽有餘,甚至還可勻出救濟他人。然軍中給糧是千戶定下鐵規,便是明知士卒糧食有多,我也不敢克扣,免犯了千戶大忌,徒惹將士生厭。”

  “此事先生做得對,眼下我軍困守孤城,軍心絕不能動搖。”

  雖城中存糧已經不多,僅能支撐兩月,但此事只總旗以上軍官知曉,普通士卒並不知道,若是冒然克扣他們的口糧,極易引起軍心動搖,此對困守孤城的太平軍而言絕不是什麼好事。周士相有感宋襄公做事穩重,心下感激,但卻不知他說這番話和自己的要求有何關聯。

  “士卒既有多餘食物,而城中百姓卻缺糧,一多一少,千戶以為會發生何事?自古以來,以食物求活的事難道還少了麼?軍士們拿糧食去買那些將要餓死之人,給他們條活路,不是好事麼?”

  “百姓被逼賣女,怎能是好事!”宋襄公的道理讓周士相哭笑不得。

  不想宋襄公卻道:“世上無絕對好事,亦無絕對壞事,若是千戶你不曾看到那賣人一幕,你以為這些百姓還能撐多久,十天還是半月?在餓死和賣人可活中選一個,百姓會如何做,他們得了那些士卒食物而活,又怎不是好事?”

  “先生到底想說什麼?”周士相聽得有些糊塗。

  宋襄公也不再繞圈子,直言相告:“既然軍中未成家者有意買女子成家,千戶便允他們就是,如此在減少食物供給的前提下又能保證一部分百姓能活,這種好事我們何必反對。”

  “士卒買女人真為成家?”

  周士相恨恨說道,宋襄公說得好聽,可當兵的買女人究竟要幹什麼,他能不知道?這些女人一定程度上和軍妓又有什麼區別!

  宋襄公卻無所謂道:“千戶權這麼想便是,事實也的確如此。若千戶不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可是要公庫放糧卻是萬萬不行的,我身為太平軍的錢糧總務官便要保證太平軍的糧食供應,在存糧不多的情況下,我宋襄公是絕不介意做一回惡人的!”

  宋襄公這番話說得很直接,甚至帶有威脅意味,這讓周士相十分的不舒服,可他知道宋的確是為太平軍在做打算,畢竟誰也不知道清軍到底要圍城到何時,現下能夠多保存一粒糧食總是好的。

  到底如何做,周士相猶豫了。城中的情況和後世的駐日,駐越,駐韓美軍倒也差不多,在擁有比本地居民足夠多物質的情況下,當地居民還不是大量的將女人送到這些異國大兵的床上,為的只是全家能夠生活下去。

  太平軍當然不是美軍,擁有的比美軍也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再差也比那些新會百姓強,兩張大餅就能買一個年輕女人,甚至是還未出嫁的女人,可想那些新會百姓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自己本意是不想這些百姓餓死,軍士們的本意雖不是太好,可他們的行為也的確給了一部分百姓活路,哪怕是很短暫的活路,很悲憤的活路,可那也是一條活路,怎麼也比活活餓死要強。

  飽暖思淫欲,飽暖思淫欲啊……

  周士相自嘲一笑,一支被困守孤城的軍隊竟然也會產生這個現象,直讓他覺得好笑,又覺好可憐,更覺自己是不是太失敗,沒能教育好自己的手下,沒能打造一支餓死不搶糧,凍死不拆屋的人民軍隊來。也許,這才是與時代掛鉤的真正軍隊吧,才是太平軍的本質吧。

  半晌,周士相終是開口對宋襄公道:“好吧,我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但是還請先生能夠主持此事,將民辦轉為官辦。”

  “民辦轉為官辦?”

  宋襄公一頭霧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2

第196章 軍婚

  民辦轉官辦的具體措施就是由新會縣衙將城中販人勾當合法化,當然,在措詞中縣衙肯定不是人販子,廖知縣也不是變態,而是實行軍婚辦法。

  所謂軍婚辦法,簡而言之,即由縣衙出面將百姓家的女兒(婦人)嫁于太平軍為妻,並給予這些女子體面的身份,保障她們嫁人後不受虐待,不被轉賣。至於家中有女子嫁於太平軍的家庭則一律納入後營,享受太平軍家眷的同等待遇。家中無有女子嫁於太平軍的,則由縣衙協調後營,從太平軍公庫中撥出一些予以生活,如此雖不能讓他們吃飽,但卻也能保證他們不被餓死。

  在新增口糧實際並未增長多少的情況下,宋襄公認可了這個軍婚辦法,讀書人出身的他又何嘗願意新會城中出現餓殍滿地的人間慘劇,先前的硬心腸不過受環境所逼而矣。

  建立在百姓被逼無奈選擇的軍婚辦法,本質上還是剝奪了那些被“嫁”女子的幸福,但現下卻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了。宋襄公說得明確,就是太平軍不餓死這些百姓,清軍一旦破城,這些百姓的下場同樣也是個死,甚至比死都可怕,歷來清軍營中男女男的事情還少了嗎,對那些被無數禽獸按在身下糟蹋的女人而言,死亡才是她們最想要的幸福。相對那樣,軍婚可謂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我給不了這些百姓真正的幸福,也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命,便只能給他們不那麼差的生活了。

  周士相如此安慰自己。

  ……

  軍婚的消息經由縣衙榜文張貼公佈後,沉寂的新會城頓時熱鬧起來。前營五大營每天都有不當值的軍士興高采烈的跑到縣衙報名,然後在那些臨時衙役的帶領下去選擇他們的妻子。

  後營的事情周士相干涉得少,前營卻是管得很緊,為了防止出現一些不怎麼和諧的事情,周士相下了嚴令,禁止任何已經娶妻的軍官或士兵參與買媳婦的事情當中,一旦發現則嚴懲不怠。

  為了防止士兵因為娶到媳婦過於高興而丟了自己的本份,從而削弱守城力量,讓清軍撿了漏子,周士相又制定了一些章程,定下一些規矩,首要便是保證城上值守的士兵人數不會因此減少。其他則按先前的一些辦法,不當值的軍官和士兵每三天可以和家人見面呆上半天,除此以外必須時刻留在軍營,違者重懲。

  為了讓那些被逼“嫁女”的父母不那麼傷心,周士相讓廖瑞祥盡可能的把軍婚事情辦得體面些,宋襄公也從公庫撥出了一些紅布,把軍婚儀式盡可能的辦得紅火熱鬧些。

  願意娶妻的軍官和士兵也一一到縣衙交納了他們娶親的費用,說是費用,實則彩禮。太平軍雖實行公庫制度,但對於戰鬥中有功將士卻有賞賜,有發銀子的,也有發糧食、布匹什麼的,因此這些娶親的將士手裡多多少少都有積蓄,便是沒有錢的也能跟同伴借到,如此一來,那些將成為岳父岳母的新會百姓自然收到了女婿的彩禮和孝敬。縣衙在這一塊可不敢克扣,都是如實轉給,彩禮倒也不多,一律都是五兩銀子。

  雖然銀子現在城中根本沒有用,不過百姓成了太平軍家眷自有他們的口糧供給,女婿在軍中也有補貼,所以對於糧食的迫切需要倒也不那麼要緊,因而明知這五兩銀子沒有用,“岳父母們”還是強作笑顏的收下了女婿的孝心。

  按照民間嫁女的一應手續,縣衙出面替這些新媳婦和夫家定了婚書,白紙黑字的保證讓不少百姓安心了不少。城中可沒什麼轎子,就是有,也早被太平軍拿去燒火了,所以軍婚時,新娘們只能步行。周士相只在第一次軍婚儀式時出席一次,其餘幾次均未露面,都是宋襄公和廖瑞祥在主持,葛正、趙四海他們也參加了兩回。

  家中沒有女兒的百姓在羡慕之餘,也有不少人打起了家中婆娘的主意,一時間休書滿天飛,原本還是他人妻的女人轉眼就成了太平軍的婆娘。這讓周士相很是感慨,卻也沒法鄙視那些賣婆娘的男人,沒辦法,一大家子要吃飯,單靠太平軍發給的糧食不過是勉強吊著性命,那小娃娃長身體怎麼辦?那老人餓得慌了怎麼辦?

  對於這些被休的女人加入太平軍後其家人享受什麼待遇,周士相和宋襄公又爭執起來,最後還是周士相退步,同意了宋襄公的意見不給這些百姓太平軍家眷的待遇,但是彩禮卻加倍,並且不給銀子而劃給比先前分給口糧多出三分之一的食物。沒辦法,真要全部納入太平軍後營,那要撥給的口糧比先前就要多出幾倍來,這讓時刻都在算計還有多少存糧,還能撐多久的宋襄公如何能肯。

  不得不佩服漢家女人的堅韌,被休的婦人沒有哭天喊地,甚至都沒有以淚洗面的,在出門前她們只是不舍的抱著孩兒,不停的親著他(她)們,不斷的囑咐丈夫一定要好好養大娃兒。到了新的“夫家”後,她們也捨不得去吃新丈夫給自己的食物,只趁新男人不注意時將食物藏好,然後尋個藉口,哪怕只是出恭的藉口也要溜出去把食物交給早就等侯的“舊夫”。

  對此,“新夫”們倒也沒有大動干戈,大多數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有主動要女人拿食物回去的。當然,也有小部分“新夫”對這吃裡扒外的行為很是不滿,對女人打罵起來。事情是發生在後營的,當事人卻是前營的,最終只能由周士相處理。周士相的處置辦法很簡單,把當事男人召集在一起,也不罵他們,只問他們出身,在家時日子如何,吃不飽又如何。

  一番問話,打罵女人的將士自然心中有愧,他們都是苦出身,都曾在家餓得要死,他們的爹娘也曾想盡辦法只為讓他們能夠多吃一口,將心比心,他們如何狠得下心打罵那些苦命的女人。

  新會百姓活路的問題剛解決沒兩天,齊豪就帶回了一個壞消息——孫可望、李定國內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197章 拋棄

  “國主與西府皆是一時人傑,二人麾下兵馬盡是我大西軍精銳,以往抗清全賴二王,如今卻兵戎相見,手足相殘,徒耗抗清力量,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標下以為西府大軍必棄兩廣直奔入黔,搶在國主之前移出天子,而國主為防天子落于西府之手,也必傾大軍討伐,一旦事實如此,則湖南必為清軍所占,兩廣清軍也再無顧忌,我軍現時局面便如穿梭風浪間一小舟,面對清軍的狂風暴浪躲無處躲,打無處打,隨時都會舟毀人亡。”

  “我軍何去何從,標下還請千戶早作定奪,遲則恐再無生路!”

  齊豪以自己曾做過總兵官的眼光及對孫可望、李定國的熟悉分析了孫李二人內訌後的南明局面走勢,同時也提出了自己對於困守孤城的太平軍當何去何從的主張。很明顯,在知道李定國和孫要望內訌,李定國大軍絕無第三次東進之舉後,齊豪對於困守新會的太平軍已經不抱希望,否則也不會委婉提出突圍逃跑的意見。

  廳中一眾太平軍將領聞言都陷入沉默,各自思量齊豪所說的可能,卻大多臉色陰沉,顯然是想到若真突圍,全軍又能有幾人能從清軍的層層包圍圈中走脫。

  宋襄公見諸將士氣低沉,不由開口道:“齊總旗何以認定李定國會棄兩廣直奔入黔,又一定會和孫可望去搶永曆呢?”他不是大西軍出身,若論出身倒是屬於當年的東勳李成棟一系,故而言語間便沒有齊豪這般對李定國和孫可望那麼尊重,一口一個“國主”、“西府”叫著,毫無顧忌的就直接叫了名字。

  未等齊豪答話,綠營降將,現為太平軍試百戶的李輔國就不屑道:“安龍府的永曆名為天子,實則卻是個傀儡,彼時天子尚有諸侯,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卻不能自令,這等天子值得去搶來搶去麼?”

  這話說得可真是大為不敬了,太平軍怎麼也是打著南明旗號,上下一應也都是以大明軍隊自居,可李輔國這種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裡的話說出後,廳中諸將倒有一大半點頭附和,這讓齊豪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卻是不知這李輔國本就是綠營千總,而廳中太平軍一眾軍官大半不是土匪出身就是綠營出身,一個正兒八經的大明武官都沒有,這幫子人湊在一起對那從未見過的天子能有多大敬意?

  周士相淡淡道:“天子再無用,臣下挾天子卻是可以令諸侯的。”稍頓,又搖頭道:“李定國未必要脅天子以令諸侯,不過孫可望這挾天子卻是坐實了的,否則何以只讓天子困于安龍而不接去貴陽,又何以國主自居,從不覲見天子的。現下有了李定國這一出,只怕孫可望是想這天子死得越快越好了。”

  周士相言語間對永曆天子和李定國、孫可望的不敬同樣讓齊豪心生不滿,他雖甘居太平軍為一小小總旗,可昔年卻是大西軍的總兵,更得永曆天子冊封,李定國雖疏遠他,但畢竟是大西皇帝的義子,大明皇帝親封的安西王;同樣,孫可望也是大西皇帝的義子,也是大明皇帝親封的一字王秦王,如此,于情於理他都對三者無比敬重,哪怕孫可望不滿於他,李定國疏遠於他,永曆根本不知道他,卻都不影響他對三者的敬重。如今,自己效力的物件卻如此看待他所敬重之人,心下難免便生了不快。可他畢竟老成,見廳中太平軍眾將無一人臉上有異色,這太平軍又是以一孤軍之力奪取新會,且在清軍重圍之下堅持不降,論氣節,廳中眾人無一有虧,再想他所敬重的國主為了爭奪天子正和西府自相殘殺,當下這不快便去了大半,剩下的稍許不滿也只能按在心底,怎麼也無法在眾人面前表露出來。

  周士相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對齊豪有所影響,便轉了話頭,詢問他道:“安西王兩次率軍攻打廣東,到底意欲何為?”說話間,已將李定國三字替換成了安西王的敬稱。

  周士相的些許轉變讓齊豪臉色寬了許多,他未曾多想,道:“西府為何率軍攻打廣東,標下所知也不多,但卻聽軍中同僚說起過,西府意欲會合廈門鄭氏東西合南廣東,以兩軍之力共同收復廣東,待控制粵省之後再考慮移蹕事宜。”

  周士相聽後思索開來,永歷朝廷是于廣東肇慶所立,卻因廣東淪於清軍之手而長期駐於廣西,現在更是搬到了貴州安龍府,若是李定國早有移駐永曆之心,並且成功奪取廣東,那麼他還真有可能把永歷朝廷遷到廣東來。那樣一來,人在貴陽,實際控制貴州、雲南、湖南一部的孫可望對廣東的永歷朝廷就是鞭長莫及,永曆還真能就此鹹魚翻身成為真正的皇帝。只不過到時鄭成功會不會和李定國一樣奉永曆為主卻是難說,南明派系鬥爭激烈可不是世人所能想像的,各個皇帝你方唱罷我來唱,比之當年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四朝上演了數十年的黨爭還要厲害,要說這南明究竟亡在何處,恐怕這派系鬥爭要占大半。事實上鄭成功在歷史上所作所為多半要歸於擁兵自重的軍閥一列,而不是忠臣義士的多。

  念及至此,周士相只能暗自歎口氣,此事畢竟未成,多作猜想無益,眼下要緊的還是孫可望、李定國內訌對廣東局勢究竟有何影響,對困守新會的太平軍又有多少影響。他對眾人說道:“安西王用意是好,只可惜兩攻廣東相繼兵敗,原來的計畫自然無法實現。而孫可望那邊又對天子虎視眈眈,安西唯有憑藉本部兵力冒險突入安龍,把天子和朝廷從孫可望治下搶出,如此才能以天子名義號召天下,屆時雖兵馬不及,地盤不及,但也未必沒有和孫可望一戰之力。可惜,我們這位安西王爺卻是未嘗想到,他這一走,卻是苦了我們這些尚在苦苦支撐,誓與清軍死戰到底的兵馬!說句難聽的,安西王此去便是將我等盡數拋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198章 天漏

  周士相直指李定國直奔入黔乃是棄兩廣抗清健兒不顧,直讓齊豪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甚是激動叫道:“千戶所言,標下不敢苟同!”

  “噢?”周士相沒有對齊豪的激烈反應感到不快,而是問道:“齊總旗為何出此言?”

  齊豪喘著粗氣悶聲道:“我齊豪雖早年跟隨大西皇帝,但自永曆五年聯明抗清,便一心以大明臣子自居,據我所知,這大西軍上下要論對天子忠心者,唯西府一人耳!如今天子受制于國主,我雖對國主同樣敬重,但對其挾制天子之舉也是不滿,奈何國主一意孤行,我等無法阻止,西府卻極力反對,更不惜與國主反目,此番西府率軍入黔,實不得已之舉。試問若是國主真逼迫天子禪讓,這大明江山還有恢復可能?故千戶所言西府拋棄兩廣抗清義士實屬不實,要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好一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齊總旗一言點醒我,確實,西府此舉乃不得已之舉,若天子真的不存,我等又能堅持多久。”

  雖知孫可望和李定國一定會內訌,也知李定國實在是被逼無奈才率軍直奔安龍,可潛意識裡周士相卻將太平軍的存亡看得高於一切,在他看來,李定國若不棄兩廣奔貴州,而是以高州為基地隨時準備第三次東進,那在太平軍佔領新會,打開了通往廣州南大門的有利態勢下,李定國趁勢再次東進一定可以打敗清軍佔領廣州,盡而迅速控制廣東全省,到時,不止南明多得一省地盤,更可以以廣東為基地北伐中原。而太平軍也可以憑藉佔領新會和堅守新會的大功得到李定國乃至永歷朝廷的重視,獲得發展機遇。

  而李定國卻為了永曆天子棄兩廣不顧,使得太平軍在新會的堅守變得毫無意義,甚至會使得太平軍全軍敗亡在新會,這自然讓周士相不甘心,因此心中有些怨言也是難免。可現在細想,李定國真的不顧永曆,任由孫可望逼迫永曆禪讓帝位於他,那大明就真的再也不存了。大西軍出身的孫可望也根本得不到廈門鄭氏和尚在浙閩沿海堅持抗清的張名振、張煌言等勢力的支持,更無法得到那些清軍統治區的複明力量支援,到時本在名義上團結在永曆旗幟下的各地複明勢力必將隨之分裂。與這個後果相比,只擁眾兩千餘的太平軍是否敗亡顯然是不值一提的。

  太平軍固然是周士相一手拉起,也傾盡心血打造,可實在是太弱小,也太渺小,在這明清相爭的大格局下,甚至都做不得一塊籌碼。和亡大明相比,拋棄乃至犧牲一部分抗清力量在李定國看來雖屬無奈,卻也是最好的選擇。

  被人當作棄子扔掉的感覺肯定不好受,這一點齊豪也深有體會,當日李定國兵敗新會匆匆撤退,駐防江門的他何嘗不是被當作棄子扔掉了。可他從未因此對李定國生出怨言,打崇禎九年在鳳陽跟著八大王起,提著腦袋也賣了二十年命,屍山血海爬過來的人,輕重得失自然分得明白,在西撤歸路被清軍已經截斷的情況下,他又怎能埋怨李定國將他拋棄。

  事實已然如此,當務之急不是怪他怪你,而是為太平軍謀取一條生路,至少也要拿出一條應對辦法來,不管是什麼樣的決定總能讓已陷入驚慌的諸將安下心來。這節骨眼要得不是什麼神仙,而是一個決定!

  周士相打起精神,命人將他一手製作的地圖攤在桌上,讓諸將都圍上來。

  “我知大夥現在都憂懼,但我太平軍打立營頭起就沒靠過別人,這一次生也好,死也好,總是咱弟兄們自個的事,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沒有援軍到來,局面也置我軍為死地,那就死裡求活好了。當真是死了,也沒什好說的,不過在死之前,總要他娘逼的朵拉些清狗墊背!”

  “願聽千戶吩咐!”諸將紛紛打起精神。

  周士相一邊在地圖上筆劃,一邊繼續說道:“從敵我大的態勢來講,安西王棄了兩廣,則使我大明陷入顧此失彼的境地,首先是朝廷同我等尚在廣東堅持抗清的兵馬聯絡被切斷,閩浙沿海的鄭氏經海路入粵的通道也無法利用,在戰略上形成東西呼應不靈、各自為戰的被動格局。其次,廣東、廣西的易手,將為清軍進攻貴州、雲南製造了更有利的態勢。

  另外,安西和孫可望大戰之後必有一失敗者,此失敗者到底是誰,我也不敢冒然定言,但卻以為多半是孫可望敗得多,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孫可望為野心逼迫天子,又妒忌安西兩蹶名王大功,此天下人皆知之事,所以人和這塊孫可望不佔便宜。天時這塊,外有清軍虎視,內有同袍相殘,孫可望又哪裡有甚天時。再觀地利,孫可望的軍隊大多集中在湖南戰場,他若冒然抽兵回堵安西,一來削弱湖南戰場抗清力量,二來也失了先機陷於被動應對,地利不談也罷。若孫可望失敗,就不能不擔心湖南戰場清軍大舉南下。

  若我是尚可喜,此時必然利用安西主力轉移,廣西明軍勢單力薄的機會,一面上書請廷請求湖南戰場清軍南下,同時點齊廣東清軍主力全速向廣西推進,到時就算安西僥倖成功,把天子從孫可望手中搶出,又擊敗孫可望,可兩廣盡失,只餘滇、黔兩地的他又如何力抗四面而來的清軍虎狼。說不得大明就亡在此間了。”

  說到這,周士相歎了口氣,他已將自己所知的歷史盡可能的向諸將分析,餘下的就不是他能知道,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正因如此,也激發了他的賭性,幹他娘,豁出這二世為人的機會拼他一次,不為自己,不為蒼生,不為大明,只為那死去的父母妻兒!

  “不過這一切還未發生,只因我太平軍還在廣東,還釘在清軍的眼皮底下!新會一日不破,尚可喜就休想騰出手全力西進!只要他無法全力西進,我們便能補這天漏!”

  言畢,周士相一拳砸在了桌上,只震得上面的茶碗掀了一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199章 西進

  周士相從前鼓動人大多從兩點出發,一為錢,二為官。前者自然是讓一幫土匪們有奔頭,覺得自己跟著周士相干這一票絕對值,後者則是一頂頂高帽子了。諸如他對葛正、蔣和他們所言道的世上最來錢的就是當官,今日去拼命便是為了做官,而做了官自然就有大筆的錢財進帳。

  某種程度上,公庫制度的設立是迎合這幫土匪出身部下的心理的,並且也是最能激勵他們繼續拼命的制度。正因有了公庫存在,這幫土匪出身的部下才覺得公庫裡的錢都是自己賣命掙來的,所以不管于公於私都絕不能讓公庫被別人搶了,不想讓自己辛辛苦苦搶來的財貨叫別人搶去,自然就得去搶別人,嚇唬別人,讓他們不敢惦記太平軍的東西。並且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搶掠所得,還得不斷的擴大隊伍,從公庫裡撥出很少一部分錢糧去叫別人替他們賣命。人多力量大,等到太平軍成了一隻無人可惹的老虎,那時公庫裡的財貨才真正歸自己所有,也不用害怕有人會來搶了。反之,若沒了公庫的存在,每次搶得的錢財都按人頭分下,那到時大夥個個腰包都塞得滿滿,打起仗來誰還願意往前沖,去拼死殺敵呢。

  套用後世某部電影裡的臺詞,那自然就是韃子占了我們的地盤,搶了我們的錢糧,玩弄我們的女人,為了不讓自己的錢財和女人、土地被他們搶去,那就只有反清了。

  解釋不同,含義卻同。

  周士相從來沒有跟這幫部下說過什麼大道理,或飽含深情的向他們宣傳什麼民族大義,因為他知道,這些話對這些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土匪來說,絕對是屁話。

  亂世也好,太平盛世也好,土匪就只為更好的活著而存在。你跟他們講得再怎麼春秋大義,再怎麼天花亂墜,都是沒吊用,然並卵的。

  因而當他的拳頭重重砸在桌上,紅著眼珠說要補這天漏時,廳中諸將均是有些發怔,除了齊豪有些熱血上頭,其餘人都沒反應過來呢。

  宋襄公倒是反應過來了,可惜他沒有和往常一樣配合周士相說些繼續鼓動的話,而是很冷靜的開口道:“千戶分析得是不錯,但即便局面真如千戶所言,可以我太平軍這區區兩三千人又如何能補這天漏呢?千戶莫忘了,咱們眼下可是被上萬清軍困死在新會城呢。”

  趙四海在沉默片刻開口道:“宋先生的話在理,咱們眼下不是不想把清妖拖住,可那也得咱們有力氣去拖啊,這他娘的全困在城中,吃飯喝水都成問題,兄弟們又不是神仙,連城都出不去,昨子去補那什麼天漏?”

  李輔國在斟酌之後,道:“照千戶方才所言想要補這天塌之漏,只能拖住廣東清軍不讓他們西進,那樣一來咱們太平軍勢必就得鬧出更大的動靜,不管是攔也好阻也好,總得想方設法拖住廣東清軍不讓他們西進,退一步講,廣東丟了不打緊,可廣西萬萬不能丟。只要廣西還在,李定國那邊總有補救的機會,廣西若丟了,只怕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不過卑職原先在綠營時曾聽上官說起過,定南王孔有德兵敗桂林之後,李定國雖然趁勢占了大半廣西,可定藩麾下卻仍有數千人在廣西盤踞,為首的是廣西提督線國安。卑職擔心,要是尚可喜聯絡線國安一起發兵,局面便真如千戶所言,兩廣盡失,李定國坐困滇黔了。”

  綠營出身的李輔國一時間還不習慣對李定國使用敬稱,倒是對曾經的東家多有客氣,不過此時也無人在意,只是都在思量他這番話中包含的資訊。

  線國安?

  周士相第一次聽說這個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孔有德死後李定國並未能全部佔領廣西,清軍仍在廣西保存一部分力量。

  宋襄公卻知道線國安,在旁說了幾句。原來這線國安也是遼東明軍出身,當年跟著孔有德一起降金,後來隨孔有德入關參與對李自成大順軍的作戰。李自成敗亡後又隨孔有德南下,孔有德被困桂林之時,他率部向梧州進軍。孔有德死後,又是線國安率部奪回桂林,其後李定國二攻桂林,因線國安守戰有方未能奏捷,使得清軍牢牢控制桂林一帶。不過雖占著廣西首府桂林,但線國安部也無力再奪取廣西其餘府縣,與廣西李定國留下的兵馬呈相持態勢。

  聽完宋襄公對線國安的一番介紹,周士相微一點頭,不去理會這個為清廷在廣西賣命的走狗,轉而對眾人道:“正因形勢對清軍有利,所以咱們要做的就是不讓廣東清軍西進,使得廣西線國安部不敢動彈!只要兩廣清軍無法利用安西與孫可望內訌機會奪取兩廣,咱們頭上這大明的天就不會塌!”

  “怎麼做?”

  趙四海和站在身後的葛義不約而同的問道,齊豪目中精光也是一閃,宋襄公則在考慮周士相的補漏辦法到底是什麼,李輔國也在心中盤算,葛正、彭大柱等人則是一臉迷茫,不知是不願意去考慮問題還是壓根就不想考慮,只要秀才說什麼就是什麼。

  周士相抬著掃視了一眾部下,緩緩說道:“我聽聞當年遼東戰場,關甯軍以寧遠、錦州為防線,二城相互依持,互為犄角,若清軍攻打錦州,則甯遠兵馬立時援應,若清軍棄錦州不打直取寧遠,則錦州在其後如剌在芒背。據說老奴哈赤便是棄錦州打寧遠,結果陷入前後失據的兩難境地,最終兵敗寧遠城下。而這新會城便等同當年的錦州城,廣州則是那寧遠城,原先新會叫清軍占著,逼得安西不得不率大軍強攻,結果兵敗退軍。現時新會卻叫咱們占了,便等若錦州叫咱們占了,廣州的清軍不西進好,一旦西進則勢必要拔掉咱們這個釘子,不然留咱們在背後,他們能安心西進?一日不拔掉咱們這根釘子,他們便一日難以全力西進。”

  諸將正準備附和時,李輔國卻搖頭道:“清軍未必就從咱們這過,他們同樣也可從肇慶西進。”

  “不錯,清軍是可以繞開咱們從肇慶走,可是,”說到這,周士相的手指已經點在了代表肇慶的黑圈上,“可是大夥想過沒有,廣東清軍能有多少力量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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