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3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200章 水師

  廣東到底有多少清軍,早在高要城時周士相就和宋襄公探討過,得出的結論是廣東清軍總兵力約在25000至30000人之間,其中綠營占了大半,約有20000人左右,餘下就是尚可喜和耿繼茂統領的漢軍旗,以及廣東總督李率泰的督撫標營。其中又以尚可喜麾下漢軍鑲藍旗實力最強,有旗兵四五千多,隸漢軍正黃旗的耿繼茂則只擁兵兩三千人。

  李率泰赴任之後挑選廣東綠營精銳組建其總督標營,人數上雖只一千多人,但戰鬥力卻不弱于平、靖二藩,加上名義上廣東綠營都是歸他這位總督大人提調,這才使得他有叫板平、靖二藩的底氣,當然,李率泰的皇親國戚身份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換作別的不是旗人出身,也沒有和愛新覺羅家沾家帶故的人來做這廣東總督,恐怕就事事唯二藩是首了。

  明面上自李定國兵敗新會撤兵後,廣東大半便盡由清軍控制,明軍實際控制的區域只高州全部,廉州、雷州一部,另外隔海相望的瓊州也仍由明軍控制。在這些明軍控制區域內,活躍著大大小小數十股明軍(義師),人數多則數千,少則數百,甚至幾十,他們大多由南明朝廷委任的兩廣總督連城壁和大學士郭之奇指揮,戰鬥力相比李定國統帥的大西軍自然差得許多,比之清軍的綠營也弱得多。但這些人馬卻能始終堅持抗清,不管條件多麼艱難都堅持民族氣節絕不降清卻是難能可貴的。這一點,周士相也是承認並佩服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向外派出十幾撥使者,其目的就是為了聯絡這些抗清兵馬共守新會,以掀起廣東新一撥抗清高潮。

  和明軍控制區域相比,清軍控制的地盤自然大得多,不過地盤占得越多,清軍的力量就越分散。

  僅清軍牢牢控制的廣州府而言,其就下轄番禺縣、南海縣、順德縣、香山縣、新會縣、陽山縣、連山縣、東莞縣、新安縣、三水縣、增城縣、龍門縣、清遠縣、新寧縣、從化縣共十五縣,另外還轄一個散州連州。

  以如今的局面,清軍必須在每縣都駐防營兵,否則哪怕只是幾十個鄉間農夫也可以瞬間讓一縣易幟,更休提那到處都是的土匪山盜。便是僅為治安計,清軍也要在各縣駐防,否則縣衙都不敢開門的。如此便是每縣駐上百人,單這些廣州府下轄縣就需要將近2000綠營兵來駐防。廣州尚且這樣,清軍控制的其餘府縣自然也好不了哪裡去。肇慶府、韶州府、南雄府、潮州府哪個不是下轄十數縣,這樣一算,清軍光是需要維持這些府縣治安的兵力就得達到近萬人,換言之,廣東清軍的一半被攤分在數萬平方公里之內!

  廣東清軍總共不過兩萬餘人,一半卻被分散在各地,能夠動用的機動兵力只有數千,這自然就讓廣東清軍當局倍感頭疼。李定國兩攻廣東時,廣州的尚可喜、耿繼茂採取的應對辦法就是把那些分散于各地的營兵全部集中在廣州附近,然後憑藉堅城抵禦李定國大軍進攻。等李定國撤走,清軍再向蝗蟲一樣四散而下,重新控制那些被他們丟棄的地盤。

  這一次,廣東清軍若想利用李定國大軍轉進貴州的機會徹底奪取廣東和廣西,那必然要抽調大軍西進,可是廣東清軍就這麼點人,他總不可能把駐防各地的清軍全部調走,因此只可能是以尚可喜和耿繼茂麾下的漢軍旗為主力,配以一部分綠營兵西進,如此才不會動搖廣東清軍的根本所在。

  問題來了,若尚可喜和耿繼茂真想趁機西進,那麼他們現在能夠抽取的兵力只能是包圍新會的清軍。

  清軍兩次強攻新會失敗,僅丟棄的屍體就多達三千餘具,其後為完成包圍圈,尚可喜又從各地大量抽調兵馬,結合對廣東清軍兵力的分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新會城外這些清軍就是尚可喜、耿繼茂、李率泰所能抽調的極限了。

  想西進,就得自己把包圍圈解了,不然沒那麼多兵力西進,可解了包圍圈,又得擔心太平軍會不會趁機四出,把廣州一帶攪得天翻地覆。周士相可敢奢望尚可喜這等打了幾十年仗的老手會犯白癡錯誤,所以他認為尚可喜如果真想西進又不想讓太平軍突圍而出,那他肯定不會全部抽走圍城兵馬,只會調走其中漢軍兵馬,又或是再次強攻,不惜人命拿下新會,徹底拔掉這根釘子,又或是會使什麼瞞天過海計策,用些民夫青壯充塞營中,暗裡卻將精銳調走,以此迷惑太平軍不敢輕舉妄動。

  總之,不論尚可喜打算究竟是什麼,太平軍要做的就是不讓他如意。而要達成這個目的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李輔國所說鬧出動靜,鬧出大動靜,鬧出讓尚可喜害怕的大動靜來。

  這個動作卻要從何下手呢?

  周士相眉頭深鎖,一時難以下決心。他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是繼續堅守新會,但這個選擇只能拖住一小部分清軍,尚可喜仍然可以從圍城兵馬中抽調兵力西進;另一個選擇就是孤注一擲,集中太平軍力量強行出城,打破當面清軍封鎖,使得尚可喜無法重新調整部署,進而達到牽制廣東清軍不使其西進的戰略意圖。

  面對清軍的層層封鎖和修得密密麻麻的防線,周士相難以下定出城一戰的決心,畢竟硬闖清軍防線和清軍強攻新會一樣都是以人命來填的慘仗,以太平軍區區五營的兵力,周士相沒有信心打破清軍防線,也無法接受以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戰鬥。然而,出不出城的結局對太平軍並沒有兩樣,同樣都是敗亡,一個是困在城中覆沒,一個是沖出城去與敵人戰鬥至死。兩個不同的死亡方式讓周士相猶豫起來,他吐了一口氣,探詢的目光落在一眾部下臉上。

  顯然,周士相這是將如何選擇交給了他的部下,讓他們自己選擇如何個死法。

  諸將誰也沒有說話,都只怔怔的望著他們的千戶,廳中一片寂靜。打心眼裡,他們誰都不想死。

  許久,宋襄公卻開口道:“想要拖住清軍未必就要出城,想要打消尚可喜西進的念頭我這倒有個辦法,不妨試上一試。”

  聞言,周士相精神一振,急問:“先生有何妙計?”

  “廣東水師。”宋襄公吐出四字,手指落在地圖上的譚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201章 女人

  軍議過後,一眾百戶、試百戶按照部署一一下去準備,周士相和宋襄公卻沒有睡,而是站在那裡等人。等人的時候,二人心情都頗是沉重,尤其是周士相臉上更是說不出的肅然,似乎他不是在等侯他的部下,而是在迎接一群血戰歸來的勇士。

  不多時,十多個人影在夜色中一一來到廳中,領頭的卻是因毀壞清軍東、西二座炮臺有功而升為總旗的陳默。滿臉橫肉的他和葛正一樣不管怎麼看都不像好人,尤其是上次出城破壞清軍炮臺時臉被炮子炸到,面皮子凹了一小塊去,再加上那和雀斑一般密集的疤痕,讓他看著更加可怖。

  葛正帶來的十多個軍士都是他依照周士相的指點訓練出來的,其中七人曾隨他出城夜襲過,余人或是羅定起就參加太平軍的老卒,或是太平軍南進之後入的營。原先當過土匪的有,當過綠營的也有。

  “屬下見過千戶!”

  陳默率領手下以標準的軍姿向周士相行了禮,周士相微一點頭,將視線轉向了宋襄公。

  見狀,宋襄公遂出言道:“把你們叫來是有件大事要叫你們去做。”

  聞言,陳默面頰一動,豪聲道:“屬下這條命是千戶給的,千戶的命令屬下絕無二話,還請千戶吩咐,屬下這就帶弟兄們做事!”

  “不急,待我把話說完。”宋襄公卻示意陳默不必心急,隨後沉聲道:“這次的任務不必從前,可以說是十死九生,甚至是十死無生,故而在我說出到底是何事時,千戶還要詢問你們一下是否願意去,若是有不願去的,千戶絕不強令你們去。”

  宋襄公說完,周士相便接了口,他也不跟這些部下玩什麼虛的,哄騙他們什麼,直說道:“我也不瞞你們,這一次你們要去做的是一件註定送命的差事,活下來的機會很渺茫近乎於沒有。本來我可以直接命令你們前去,但是你等都是跟隨我周士相的好弟兄,是我太平軍的好漢子,因此我也不想強令大家去死,現在給你們自己一個選擇,有不願去的請後退一步,不必顧慮害怕什麼,本千戶言而有信,絕不為難你們!”說完便不再言語,只一一掃視這十多個漢子。

  一眾漢子可能還沒有明白周士相的意思,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陳默卻是哈哈一笑,道:“千戶小瞧屬下了,休說是十死無生,就是叫屬下現在跳進油鍋,屬下這眉頭也斷不會皺一下的!”說到這,笑容逝去,抱拳正色道:“屬下這條命是千戶給的,一給還給了兩次!屬下早年家窮讀不起書,所以不知道讀書人說得什麼大道理,但屬下就知道一點,那便是做人要知恩圖報!若不是千戶,屬下早幾月前就死了,哪裡還會活蹦亂跳的站在千戶面前說這些話!就憑這多活的幾月,屬下也沒啥話好說,這差事,屬下接了!”

  論起來,周士相對陳默是有兩次救命之恩,一是將其從德慶縣衙中救出,二是赦免了其縱兵擄掠的死罪。不過本質上這兩次救命之恩都並非周士相主觀而為,而是客觀事實造成的結果。論本心,對於這個以綁票殺人為職業的土匪,周士相是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更況這傢伙還違了自己的軍令做出趁亂搶劫的惡行。

  當日若不是念在太平軍初建,人員素質參雜,周士相不願殺自己人以免寒了軍心,恐怕陳默這會屍體都爛得不成樣子了,正如他所說,哪裡還會活蹦亂跳的站在自己面前。不過也幸好周士相沒有下手殺掉這粗漢,否則也不會有夜襲清軍一舉縱毀東、西兩座炮臺的大捷。

  雖然尚之信從廣州調來的火炮仍不足以對新會城內的太平軍構成實質威脅,但兩座炮臺的存在仍在一定程度上對太平軍的軍心和士氣造成影響,更是太平軍出城要面臨的第一個關卡。這兩座炮臺不端掉,日後肯定會讓太平軍損失慘重。事實證明毀掉清軍炮臺的確讓太平軍士氣大振,同樣也令清軍士氣低迷,自此再不復任何進攻態勢,只一昧死困,連試探性的進攻也不再進行,讓太平軍得以喘息之機。

  破壞東、西兩座炮臺時,陳默發揮了重大作用,是其第一個拼死突進清軍炮臺之中,仗著一身蠻力連砍數名清軍,嚇得其餘清軍倉皇逃竄,這才使得隨後跟進的太平軍死士得以點燃火藥炸毀炮臺。此戰,陳默身受數創,論功晉升總旗軍中上下無一不服。周士相也在此戰後對其青眼有加,刻意栽培,欲使其成為古之張飛一般人物存在。

  陳默也頗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覺悟,讓周士相對其更是好感大增,故而在宋襄公提出夜襲廣東水師人選時,周士相第一個就想到了這個不怕死的土匪。結果也沒有讓他意外,陳默果然爽快接下了這樁十死無生的任務。

  ……

  “你們呢?”

  周士相將視線移向了陳默的一眾手下。

  站在陳默身後的第一個軍士身形與陳默相當,不過長相卻頗為秀氣,看到千戶朝自己看來,他嘴角微微一翹,便道:“我光棍一個,沒啥好惦記的,刀山火海小的願意跟總旗走一趟!”

  旁邊另一個軍士臉十分的黑,又好像十分的髒,叫人看不出他臉上的真實表情,但聽他道:“我全家上下十幾口都叫清妖殺個乾淨,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那刻就發誓這輩子和清妖沒完!只要是殺清妖,我沈大慶第一個報名!”

  這二人一一響應之後,餘下軍士也紛紛開口,都道自己不畏死生,願意跟隨總旗去幹這一趟送死的差事。

  眾漢子的表態讓周士相很是感動,視線落在剩下的兩人身上,正以為他們也願去時,卻見其中一個子稍矮的年輕人吱唔著道:“我……我……我……”

  見他這樣,周士相不禁眉頭一皺,但旋即便鬆了開來,對那年輕人道:“你不必害怕,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此次任務全憑自願,若你真不願去便直說,本千戶說過絕不為難你們便絕不為難!”這話說得斬鐵截鐵,哪怕宋襄公在邊上打了眼色,他都依舊這樣說了。

  “我……”

  年輕人似乎心中害怕,又似乎在考慮什麼,面色很是遲疑,未過十數秒,仍是咬牙道:“稟千戶,我還有個老娘和妹妹在後營,我怕我要是死了,老娘和妹妹沒人照顧,所以我不想去送死。”

  一聽這話,陳默就氣不打一處來,嚷道:“咱太平軍早就定下規矩,你就是死了老娘和妹妹也有人照顧,怕什麼?奶奶的,我看你就是怕死不想去!”

  “總旗,我……”

  陳默平日對手下頗是凶厲,這會積威之下,頓時讓年輕人心中一顫,竟是說不出話來。

  陳默的舉動自然讓周士相心下有些不快,但他沒有責怪陳默的意思,而是擺了擺手,對那年輕人道:“你出去吧,自去後營報到,即日起轉為公庫庫丁。”

  年輕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就激動的跪倒在地:“多謝千戶成全!”

  陳默看他這樣,氣得唾了口唾沫在他臉上,其餘漢子也都面露不屑,恥於這人為伍。

  周士相沒有再理會這怕死的年輕人,而是轉向另一人,問他道:“你也惦記親人?”

  那人要開口時卻見同伴的目光都盯著自己,尤其是總旗那眼睛瞪得如牛玲大,一時就想改了主意,但想到死去爹娘還是搖頭道:“小的倒是沒有什麼親人,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小的祖上三代都是單傳,小的怕要是死了,我白家就斷了後,所以……”這姓白的軍士是綠營降兵轉過來的,說到這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感覺周圍同伴的目光能殺了他。

  周士相一臉淡然的朝他揮了揮手:“傳宗接代乃我漢人首要大事,既然你家幾代單傳,本千戶也是身為人子的,不願絕你白家香火,你也出去吧,同他一樣,即日轉為庫丁聽用。”

  “多謝千戶!”

  姓白的軍士忙和那年輕人一樣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自始至終不敢看總旗陳默和同伴們一眼,然後如蒙大赦般匆匆退出了廳外。

  待這二人退下後,陳默“呸”的一聲罵道:“兩沒卵子的慫貨,莫要叫我再看見你們,否則定輕饒不了你們!”

  周士相止住了陳默的牢騷,對他們道:“好了,留下的都是願意去的,現在我讓宋先生告訴你們到底要去做什麼。”

  隨後便由宋襄公將派他們出城夜襲清軍廣東水師的任務說了,內中如何出城,如何使用火藥,如何接近敵船都一一說得清楚,並且告訴他們屆時還會有四個人同去。

  陳默問了是哪四人,宋襄公告訴他是前不久入城投奔的齊豪等人。一聽是齊豪,陳默沒有多說什麼,顯是對這人是放心的。

  等宋襄公將事情交待的差不多後,周士相一聲厲喝:“都明白沒有?”

  眾人轟然應道:“明白了!”

  “該說的宋先生都說了,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周士相最後一次問道。

  一眾漢子都沒有話要說,陳默卻是低頭想了想後抬頭說道:“屬下沒什麼好說的,人死吊朝天,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屬下去之前,還請千戶滿足屬下一個願望。”

  周士相道:“什麼願望?你說,但是本千戶能辦到的必為你辦到。”心裡已決定不管陳默提什麼要求都予以滿足,畢竟此去兇險,怕是日後再也無法見面了。

  周士相正猜測陳默的願望是什麼,又應該如何滿足其時,不想陳默卻提了個讓他沒想到的要求。

  “屬下想要個女人!”

  陳默是硬著頭皮提出的這個要求,說完之後便好像一口氣泄了般,低著頭不敢看周士相和宋襄公。

  “女人?”

  周士相和宋襄公都呆在了那裡,二人均是沒有想到陳默會提出這麼個要求來,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是應該答應他還是不答應。

  陳默見周士相久久沒有開口,在那嘟囔道:“屬下尋思著這一去八成是沒命活了,所以也沒其它什麼念頭,就想抱個女人快活一場,如此就是死了也是不枉。”

  聽了這話,周士相暗歎一聲,他先前的確在猶豫,甚至都想一口拒絕,因為前世的道德觀讓他無法接受這種事情,正如無法接受城中出現販賣婦女的勾當一樣。可是他無法拒絕陳默的這個要求,因為這是個即將死去的漢子。將死之人,還是因為自己的決定而去死的男人提出的要求,自己難道真的不可以滿足嗎?

  太平軍不是後世的鐵軍,他的每一個成員也不是後世的軍人,他們無一不是活生生的人,是這個亂世造就的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血有肉,是最簡單的人。簡單的人有簡單的念頭,除了活下去就是為了享樂快活,這一點並沒有錯,因為他們不是周士相,他們沒有信仰,他們只是簡單的在度過自己的生命。如果連活下去這個最簡單的要求都無法滿足,周士相又憑什麼拒絕他們另外的要求。

  或許,這只是一個願望,願望就應該滿足。

  沒用多長時間考慮,周士相緩緩的點了點頭,沉聲道:“這個願望我滿足你,不僅是你,這些願意去送死的兄弟每人都有一個女人,我准你們在十二個時辰裡什麼都不幹,專門幹女人。”

  ……

  夜襲的時間定在後天夜裡,陳默帶人出去後,宋襄公一臉為難的走到周士相身邊,道:“千戶,女人的事情怕是麻煩,後營的女人可都是咱太平軍自己的家小,不好辦啊。”

  “不好辦也得辦!這件事情我交給你去辦,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總之,你得找來這些女人交給陳默他們。”

  周士相的話不容置疑,也不容宋襄公推卸,無奈之下宋襄公只得道去找廖瑞祥商議下,看看怎麼才能為這些死士提供女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202章 跑單

  十月初九,亥時,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

  新會西城,一張長桌擺滿了十七碗烈酒,十七名即將出城夜襲廣東水師的勇士一一從桌上端起大碗,隨後大口大口“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

  “弟兄們,跟我走!”

  “咣當”一聲,陳默將手中的大碗狠狠摔在地上,朝周士相和宋襄公等人一抱拳,轉身便抓住長繩攀下城去。

  “請千戶靜侯佳音!”

  齊豪也不二話,微一抱拳便緊隨其後從城上攀下。不一會,十七人便相繼下了城,轉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著已經消失得不見蹤影的齊豪一行,周士相神使鬼差的低聲喃喃了一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

  “前面的人戒備,後面的人跟上!”

  一片漆黑的蘆葦蕩中,齊豪和陳默小心的向前摸索著,此次夜襲事關能不能牽制廣東清軍西進,又是事關各人生死之大事,故而二人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內心的緊張和忐忑卻是半分都沒有減少。

  隊伍中有四人身上都背著用牛皮做成的防水袋,四隻袋子總共裝了一百三十斤藥子,其中有六十斤是陷陣營僅剩的顆粒火藥。如果此次夜襲不成功,便意味著太平軍除了剩下那點供火炮用的藥子外再無火藥了。

  除了背火藥的四人外,另有六人各自抱了一捆幹竹子。太平軍沒有水師,而想要襲擊清軍的水師必須有船,這些幹竹子便是用來搭建竹筏所用。因為攜帶的竹子份量不輕,而竹子又長,若有顛簸竹子之間會發生輕微的碰撞導致發出響聲,故而這些竹子都被布條緊緊捆紮著,縫隙之中也全部填上了布條,如此一來路上便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和往常齊豪出城買鹽一樣,清軍對城西這邊的灘塗依舊沒有重視,除了偶爾過去的巡邏隊外,基本上沒有清軍出現。

  江邊泥濘,為了便於前行,眾人都是赤著腳出的城,這樣在江邊灘塗行進時就能輕鬆一些,但是卻也讓這些漢子們苦不堪言,因為腳下不僅是爛泥地,更有許多柴尖沒於其中,一不小心就能被紮出血來。但一直到摸到江邊,這些漢子們都沒有人疼得叫出一聲來,只是在默默的朝前摸索,默默的忍受腳下的痛苦。

  拿了塊淤泥將腳下正在流血的傷口堵住後,陳默低聲問齊豪:“時辰差不多了,人應該來了吧?”

  “應該快到了吧。”

  齊豪探身朝江上望了一眼,可江上烏黑一片哪裡能看出什麼來,估摸著王德也快來了,便不作他想坐在地上等待。

  一路在泥濘地中摸索前行,又背了那麼多東西,眾人也都有些累了,各自坐在地上休息,以便回復力氣。

  不一會,前面有人低聲叫了聲:“來了!”

  聞言,眾人忙從地上起身,齊豪帶著三個手下朝前走去,陳默則帶領餘下的人悄悄藏在蘆葦蕩中。

  前方譚江上依稀有微弱的燈光在緩緩靠近,燈光靠近後眾人方才看清是一艘小船。船頭吊著個燈籠。

  “齊老四,銀子帶足了沒有?”

  船傳來王德熟悉的聲音,齊豪不動聲色的看著小船靠岸,然後才沉聲說道:“老規矩,貨足銀子就足。”

  “放心,兄弟我做買賣最是講信用,貨短不得你的。”

  王德嘿嘿一笑從船上跳下,依著從前的慣例就要去拿擺在齊豪前方的銀袋子,可這一次齊豪前面卻是什麼都沒有,察覺不對的王德猛的臉色一變,下意識的朝後急退三四步,厲聲道:“齊老四,銀子在哪?”

  話音剛落,就聽後方的船上傳來動靜,轉身去看整個人一凜,卻不知何時有幾人已經上了船,船上的三個同夥連刀也沒來得及拔就被控制住,這會正被死死按在船上動彈不得。

  知道不妙的王德後背寒氣上湧,本能就要拔腿跑,可沒等身子動,脖間就是一涼,低頭一看,一把長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已有些入肉,感受脖子發疼的王德魂飛魄散,顫聲道:“齊老四……四哥,四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兄弟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到的地方,還請四哥海涵,兄弟回頭就給四哥補齊,還請四哥把這刀挪一挪,都是吃得刀口飯,何必壞了和氣。四哥若是手頭緊,這趟買賣算兄弟的,兄弟這就讓人把鹽搬上來,這就搬。”

  齊豪冷冷打斷他,喝道:“廢話少說,老子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鹽,只借你的船一用。你最好放聰明一點,膽敢叫出聲來,那就休怪我這刀不認人!”

  “是,是,兄弟不叫,不叫……借船?”

  察覺齊豪沒有殺掉自己的意思,王德心下稍定,可一聽對方是借船,頓時念頭急轉,眼珠子咕嚕一轉,乾笑一聲,道:“怎麼,新會城裡的太平軍撐不住了,四哥這才想從兄弟我這借個活路?”

  “我要做什麼不用你管,這個你接著……”齊豪說著就將一包東西扔了過去,王德一把抓住那包東西,狐疑的看了看。

  “五十兩黃金借你條船,這買賣你不虧。”

  “五十兩金子?”

  王德心下一突,這包東西份量十足,五十兩肯定是有的,這年頭金子可比銀子值錢得多,拿五十兩黃金借條船,這買賣說破天都賺大發了。可是對方借船做什麼,難不成齊老四真是要從江上跑?

  “廢話少說,上船!”

  王德狐疑間,齊豪拿刀的手微一動,頓時刀刃又入肉稍許,嚇得王德趕緊依言往小船走去。

  這邊陳默見齊豪控制了王德,忙招呼其餘人出來,眾人七手八腳把竹子拼在一起,不一會就綁成了一座竹筏出來。又將這竹筏用繩子牢牢系在船後面,這才將船倉中的鹽搬上岸,再將藥子小心翼翼的搬了上去。

  一切準備就緒後,齊豪向陳默點了點頭,後者二話不說就拔刀砍向身邊那個水師的營兵。

  三個水師的倒楣傢伙悶哼一聲,連聲慘叫都沒有發出來就被砍落下船,轉瞬就沉進了江中。船幫上濺得都是鮮血。

  “你們幹什麼?!”

  同伴的被殺讓王德再一次魂飛魄散,耳畔卻傳來齊豪的聲,“帶我們去水師營地,要不然你就跟他們一樣下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3

第203章 炸營

  廣東水師總兵官梁標相乃海上積年大寇出身,因其愛在船上掛紅旗,故被明朝廣東當局稱之為“紅旗水師”。永曆四年(偽順治七年),清廷命尚可喜、耿繼茂二藩南下攻打廣東,梁標相與義弟劉龍勝、徐國隆接受清軍招降剔發隆清,率所部戰船125只參與攻打廣州之役,于珠江口重創南明廣東總督杜永和部水師船艘,又配合尚藩部總兵許爾顯,中軍盛登科新造水師戰船109艘。憑藉這兩樁功勞,梁標相被清廷任命為廣東水師總兵官,率水師駐紮于廣州城外的東西二州。

  成為廣東水師總兵官後,梁標相一改積年海匪習性,不僅將手下2000多名海盜盡數改編為水師,還招納洋外海匪千餘人,加上後來隨南明廣東總督杜永和投降的明軍水師,全盛期時,梁標相麾下擁兵7000餘,大小戰船300多艘。如此兵容自然壯觀,為使水師得到平、靖二藩重視,好使自己的地位能夠更上一層樓,梁標相隔三岔五就在珠江之上演練水師,戰鼓齊鳴,紅旗招展甚是威風,以致尚可喜和耿繼茂不約而同在上奏清廷的題本揭貼上都道“粵省水師自得梁某,兵容軍威俱是整齊,戰力亦是強悍,憑此水師,我大兵亦可縱橫江上,再不懼南人水師。”

  然好景不長,梁標相的威風日子僅持續了不過年許就被南明軍隊重創,順治十年李定國首攻廣東,為防廣東境內其餘南明兵馬回應,尚可喜命梁標相率水師掃蕩沿海明軍,結果卻在欽州島被明軍鄧耀部重創,損失戰船百余艘,兵士兩千余人。其後又於新會之役時被從外海突進江口的南明靖海將軍陳奇策重創于江州,這一次損失是欽州之戰的數倍,偌大一支廣東水師僅剩大小戰艦十余艘,士兵更是十不存七,梁標相的兩個義弟劉龍勝、徐國隆俱在此役喪生。

  得知水師大敗的噩耗,尚可喜氣得直罵梁標相無能,嚇得梁標相接連幾日都躲在江上的戰船之上,一旦風聲不對便扯旗出海,再做他那積年海匪去。

  好在尚可喜氣歸氣,卻也知他的部下都是北人,沒有人懂水戰,要是一氣殺了這梁某,又或是逼走了他,那水師這攤就徹底沒人主持了。抱著再爛的水師也比沒有水師強,再爛的水師將領也比步軍將領強的念頭,尚可喜沒有追究梁標相的兵敗之罪,但從此以後對水師的投入也大幅度減少,幾月以來從未撥銀於水師新增戰船。

  逃過了平南王雷霆大怒的梁標相也甚是識趣,終日只呆在他的水師營地不出去,營中有什麼需要和外界聯絡的事情也只派副將去商量,哪怕就是尚可喜召見他,他也是找各種各樣的藉口推脫,久而久之,尚可喜也知這梁某是畏懼自己會翻臉辦他,便懶得再理會于他,任他在江州逍遙,只要他不把水師拉去投明便由得他,左右水師的存在也無法改變不了戰局,充其量也只是裝飾個門面,畢竟自己向朝廷把水師給誇成了花,這會說水師不行,被南明的水師打得一塌糊塗,那不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麼。

  尚可喜這樣,耿繼茂自然也有樣學樣,這二人都有被梁某坑了的感覺,當年進攻廣州時,梁某率部在江上和南明杜永和部水師激戰,打得可是十分順手,現在卻不知為何竟成了這慫樣,打一仗敗一仗!

  坑,真他媽的坑!

  二位藩王卻是不知,那杜永和乃是李成棟的部下,貪生怕死得很,當年李成棟率部北上江西攻打贛州,這杜永和為了不讓自己上前線,竟然重金賄賂同僚謀了個留守的職事,結果李成棟敗亡落水淹死,他卻毫髮無損的返回廣州,爾後直接進衙門取了南明的兩廣總督大印視事,最後永曆小朝廷還捏著鼻子認了這個自封的兩廣總督。

  廣州失陷後,杜永和帶著殘部逃到了瓊州(海南),未過多久便率部降清。上樑不正下樑歪,這等人物能夠帶出什麼兵來,梁標相擊敗他的水師再正常不過。而鄧耀和陳奇策都是南明堅持抗清的名將,二人雖是大明世襲武官出身,但卻都精於水戰,麾下也都是些敢死之士,論起水上作戰的本事比海匪出身的梁標相強得太多,不勝他才有鬼!

  梁標相以海匪而為總兵,一無氣節二名骨氣,只知唯利是圖,僥倖贏了比他更次的杜永和部便變得自大起來,目中無人得很,他不輸誰誰!

  輸得只剩內褲的梁標相在姥姥不疼奶奶不再愛的情形下倒是知道發憤圖強了,可是他的“每戰每敗”實在是讓尚可喜不看好,沒了平南王的支持,想要重新恢復往日的榮光,這困難可想而知。

  得不到支持的梁標相自個想辦法恢復水師,他命手下大肆搜羅珠江上的民間商船充入水師,甚至連稍大些的漁船都不放過,三下五除二,竟然愣是報上去大小戰船三百餘艘的數字,驚得尚可喜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事後一查,原來是濫竽充數,氣得大罵梁某混蛋,罵完之後仍如從前般不理不問。

  就這麼著梁標相帶著他的大小三百餘艘“戰船”的水師繼續在九江之上逍遙,還好,他的水師雖然打不過南明水師,可陸上清軍卻是打退了明軍。沒有陸上明軍的配合,水師再強也改變不了廣東局面。鄧耀、陳奇策等南明水師自李定國撤兵後相繼也退出了江口,一時之間,這江上又成了廣東水師的天下。

  梁標相本是洋上海盜出身,他成了水師總兵後倒也一心想要幹番大事,奈何老天不成全他,接連幾次大敗後,從前的雄心壯志轉瞬就灰飛煙滅。沒了目標的他自然恢復了原來的本性,帶著手下在九江之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走私貨,收保護費等途徑倒也快活。

  若是沒有太平軍的出現,梁標相的快活日子也許會一直幹到死,可是太平軍的出現讓他不得不中斷了快活日子。鑒於清軍兵力嚴重不足,又怕有南明水師策應太平軍,尚可喜命令廣東水師開至新會附近江面擔負阻截南明水師的任務,同時為圍城大軍運輸糧草。相對前面一個要求,尚可喜更看重得是後一個任務,他不奢望梁標相能夠擊敗南明水師,只盼他能及時把糧草運到就行。畢竟相比陸路運輸,水面運輸來得更為便利些,也能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接到命令後,梁標相直撓頭,他實在是被南明水師打怕了,可要是不去,平南王那過不了關,這一回他總不能再稱病不去吧。無可奈何之下,梁標相把水師帶到了新會附近的譚江上,結果倒楣催得真碰上南明水師了!

  不過這一次老天爺看在梁標相輸得連褲子都快沒了的份上可憐了他一把,來得南明水師不是曾打敗過梁標相的鄧耀部,也不是陳奇策部,而是南明的海北道周北鳳部。

  周北鳳兵馬嚴格來說不是水師,他的部下也不是如鄧耀部或陳奇策部一樣的南明正規軍,而是義師,帶來的船也不是什麼戰船,而是一些商船。

  周北鳳本人頗具民族氣節,清軍攻入廣東後曾招降於他,但他拒不投降,而是散盡庫中錢糧和家財招募民壯堅持抗清。可惜他一介文官實在不是領軍打仗的料,和梁標相一樣每戰每敗,可每次失敗之後他都不氣餒,繼續招募人馬抗清,如此倒成了好大名聲,使得廣東當局對於他這支義師很是頭疼,懸賞白銀千兩買他人頭。

  周北鳳是無意從一艘商船上得知新會城發生重大變故的消息,在還未證實到底發生什麼變故的情況下,周北鳳毅然帶兵從出海口入江,然而他卻是遲了一步,被梁標相的廣東水師給堵在了離新會只有三十多裡的江面上。

  雙方初一接觸,梁標相便判斷出來得是比他廣東水師更弱的對手,當下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打起百般精神欲圖全殲對手,好在平南王面前為自己正名。

  那邊周北鳳發現有清軍水師擋路後便知憑己方這點力量難以突破清軍封鎖,根本無心應戰,急忙下令撤退。明軍一退,梁標相立時大喜,急令全軍追擊,讓他無語得是,以商船和漁船充數的水師竟然追不上同樣是商船的對手,結果只追上對方幾艘小船就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消失在眼前。

  幾艘小船也是船!

  梁標相面不紅心不跳的向平南王尚可喜報了大捷,尚可喜接到他梁某人的報捷後,卻是壓根不信,但還是好言誇讚了一番,樂得梁標相當夜就大醉了一場。

  這場只擊沉對方幾艘小船的戰鬥發生後,江面上便再也沒有什麼南明水師的出現,時日久了,梁標相也鬆懈下來,叫人把江州相好的給弄到了軍中。他這主將一鬆懈,下面的人自然更是鬆得不成樣子。水師中幹什麼的都有,甚至都有水兵把“戰船”開出去打魚,反正這“戰船”本就是漁船。打魚的自然都是最底層的兵士,軍官們有的是財路,一時之間水師營地商人出沒其中,妓女一抓一把,做買賣的大呼小叫,汙煙障氣,哪裡還有個水師樣子。

  起初梁標相自個也看不過去了,教訓了幾個部下後卻是沒有起色,再後來也懶得管了,反正明軍水師不敢來,就由得手下去胡鬧好了,免得說自個這大哥快活卻苦了弟兄。

  這夜,剛把相好的弄得出了水,還沒拔矛進洞,外面就炸了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4

第204章 黃泉

  海無邊,江無底。

  深夜的譚江讓人心生畏懼,饒是再膽大的人棲身於小舟之上都會不自覺感到害怕,似乎那黑乎乎的江水裡隱藏著什麼怪物,隨時都會跳出江面將人一口吞下。

  江水不斷的撲騰出浪頭,冰涼的江水打在人身上直濕得上下都潮掉,也叫人身子寒氣直冒。

  齊豪是鳳陽府人士並不擅水性,也不會操舟,這會連同幾個不會水的漢子緊緊抓著船幫,把身子盡可能的貼著船倉,以免被搖晃的小船甩到江中。

  會水的幾人則在陳默的帶領下使勁的操舟劃筏,他們用力的向前劃著,只在心裡默默念著號子,也不斷的向前前方張望,盼著早一點能夠到達對岸。

  王德沒有被要求划船,但卻被勒令老實坐在船倉中,誰也不擔心他會突然跳船逃跑,因為深夜的譚江就是水性再好的漁民也不敢下水,何況王德這個半吊子,他要真敢跳下去那絕對算是個爺們了!

  裝著藥子的幾隻牛皮袋子被齊豪他們壓在身下,儘管幾人已經想盡辦法不讓江水打在袋子上,可是江水還是無情的將袋子打濕,好在這牛皮袋是防水的好東西,外面潮了裡面卻潮不了,要不然沒了這些藥子,他們還真不知如何完成夜襲計畫。

  ……

  廣東水師的營地在離距新會城西南十六裡的魚市口,此地顧名思意乃是當地漁民交易買賣的地方。每日清晨漁民從江上打來魚後都會在此賣給等侯的魚販子,再由魚販子將這些魚運到附近的縣城和城鎮出售。不過自打清軍佔領此地後,魚市口便再也不是漁民的集中地,而成了廣東水師的一個臨時巡防所,現在更是成了廣東水師的大營。從前那些漁民不是被清軍殺害就是舉家逃到別地去了。

  深夜在江上劃上十幾裡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根本無法辨物,江上又有水師的巡邏船,故而王德每次和太平軍做鹽貨買賣都是先將鹽運到新會城的對岸,再從那裡用船渡江,如此一來齊豪他們就必須先渡江到對岸,再由陸路潛進廣東水師的大營。

  這條路對齊豪他們陌生得很,充滿未知兇險,對王德而言卻是輕車熟路。自打被齊豪他們控制住,又得了五十兩黃金,目睹三個同夥被殺後他就相當的配合,得知齊豪他們的目的是想潛進水師大營,他的臉上倒也沒露出多少驚訝,只是耷拉著頭坐在那不知想什麼。

  劃了約摸小半個時辰,一舟一筏終是到了對岸。腳踏上陸地那刻,船上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不會水的齊豪幾人更是迫不及待的跳上岸,走了幾步卻是兩腿發軟,倒是有些不適應起來。

  休息了片刻後,齊豪一把拽過王德,也不廢話,喝道:“帶路,別甩心眼,要不然就剁了你!”

  王德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然後領著眾人沿著他來時那條路往前方摸去。

  ……

  往水師大營去的這條路嚴格來說並不是路,因為路上滿是草木,有些地方和對岸一樣也是灘塗,沿途也沒有任何人家居住,遠遠看去和一片荒野沒有什麼區別。對此,齊豪見怪不怪,越是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越是適合做些見不得光的事。王德偷偷向太平軍賣鹽本就是掉腦袋的事,他真要把他們領上什麼大道,毫不顧及的往前走,他反而要琢磨下此人安得什麼心思了。

  一路上齊豪他們為防被人發現自然不敢點火把走路,摸黑前進行動自然十分遲緩,十幾裡路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為了節省體力,中途齊豪讓人輪流背負藥子,而他自己則牢牢看著王德,手裡的刀從來沒有離開王德的身子一尺距離。

  眾人都是光腳,和在對岸時一樣吃夠苦頭,丑時時分,他們終於看到了前方江邊上有火光在閃,再往前近些,隱約便見上百條船隻依次停在江邊的一處渡口上。

  到了!終於到了!

  一眾參與夜襲的漢子都是一臉興奮,看向那些船隻的眼神也格外的兇狠。

  齊豪和陳默對視一眼,便要按照事先約定分頭行事,齊豪帶人去破壞清軍的船隻,陳默則帶人在清軍營中放火。

  剛要準備行動,耳畔卻傳來清兵的呼喝聲,聽聲音人數還不少。

  都這點營中還有人在喧嘩?

  齊豪和陳默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均是對清軍營中這一反常的動靜感到困惑,因為不管明軍還是清軍都是嚴禁深夜喧嘩的,但凡發現一律砍頭,不如此做就易引起營嘯,到時黑暗之中彈壓不住,這大營就可能瞬間崩潰,士兵、軍官自相殘殺起來。可耳畔傳來的動靜卻是那麼真實,令得二人愕然:難道清軍不怕營嘯?

  王德見狀,卻苦笑一聲道:“二位不必疑心什麼,我們水師不同其他兵馬,總鎮大人夜間都是尋快活的。”

  聞言,陳默和齊豪會意過來,雖然王德沒有明說,但二人都明白他話中意思,無非這廣東水師實在是不成器,根本沒有正常軍隊的規矩,總兵帶頭在營中胡鬧,下面自然也跟著學了。這會那些動靜八成就是清軍在尋歡作樂或是聚眾賭錢,不然不會有這麼大動靜。

  明白過來的二人心下都是一寬,廣東水師既然軍紀如此敗壞,想必守衛同樣鬆懈,這樣他們悄悄摸進去的成功機會就大得多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完成千戶的命令就看咱兄弟們運氣有多大了!齊大哥,若是有命在,咱們回頭見,若是沒命在,那就黃泉路上做個伴!”

  陳默習慣性的唾了口唾沫,朝齊豪抱了抱拳便朝後打了個手勢,頓時就有幾人跟著他無聲無息的向著江邊摸去。

  齊豪沒有跟著行動,而是看向王德,伸手將他口中的布團拿下。

  王德心裡一咯噔,賠笑道:“齊四哥,兄弟我一路相當識趣,四哥叫做什麼便做什麼,就是明知四哥是想壞咱水師,兄弟都是沒有二話的願意幫忙,就沖這,還請四哥給兄弟條活路,下輩子兄弟定為四哥做牛做馬,以報四哥活命大恩!”

  “是麼?”

  齊豪冷冷看著討饒的王德,目光閃爍,似在考慮什麼。

  見狀,王德一顆心撲通狂跳,險些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唯恐齊豪會翻臉殺了他,尋思是不是趕緊叫上一嗓子,這樣就是死了也能拉上這幫人墊背。

  可是齊豪沒有殺他的意思,而是說道:“我齊豪這輩子殺人無數,但殺人卻有規矩,你雖然貪得無厭,但若非如此,我們太平軍就吃不到你賣的鹽,那樣會死很多人,所以我不殺你,但現在也不能放你走,等此間事了你自去尋個活路便是。”

  “四哥的意思是?”

  王德一聽齊豪不說他,立時就是大喜,卻不明白齊豪想要幹什麼。未等他得到答案,眼前就是一黑,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卻是齊豪示意後面的人給王德後腦勺來了一下。

  將王德拖到草叢裡將嘴再次堵上後,齊豪的一個手下很是不解的問他:“四哥,幹嘛不殺了這小子,留著也是個禍害。”

  “盜亦有盜,這小子再不是個東西,可收人錢財卻肯替人消災,就沖這,我留他一條命,說不得日後還能用上。行了,都跟我闖一闖這廣東水師,是活是死看大夥造化了。若是死了,用陳兄弟那句話,黃泉路上做個伴!”

  說完,齊豪感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這幾個一直跟著自己的部下,片刻,毅然向水師營地摸去。

  ……

  水師營地,方才齊豪和陳默他們聽到動靜的一處營帳中,一大幫人聚在一張方桌前正賭著。一個接連輸了幾把的哨長將手中的牌九扔在了桌上,沒好氣地罵道:“他娘的,老是輸,這手氣真他媽的背!你們玩著,老子出去撒泡尿,去去黴氣!”

  邊上另一個軍官聞言哈哈笑了起來,打趣這把總道:“胡八哥真要去黴氣,管營那邊就有窯子的姐兒,八哥花幾個銅板去泄泄火就行。”

  聽了這話,胡把總朝那軍官翻了個白眼,咧嘴罵道:“去你娘的,賭錢時弄娘們,你他媽的不是存心讓老子輸個底朝天!去去去,這尿脹得很,早就想尿了,都閃開,讓老子出去!”說著就推開擋在前面的一幫軍士,搖搖晃晃的出了帳,帳中人見狀轟然都笑了起來,繼而又圍在桌前下起了注碼。

  出了帳外,冷風一吹,胡把總頓時“啊欠”一聲打了個噴嚏,拿袖子一抹鼻子就旁若無人的解下褲帶,袍子一掀掏出那玩意就尿了起來。尿出來那刻胡把總不由渾身一個機靈,當真是爽得不能再爽,直感覺弄娘們都沒這麼爽過。

  “噗哧噗哧”正尿著,隱約間卻看到前面好像有什麼人正低著身子朝這邊摸過來,胡把總把傢伙抖了幾抖,罵罵咧咧的就喝了起來:“他媽的,誰在那鬼鬼崇崇的?”

  話音剛落,還未等他提起褲子,眼前就是一花,隨即胸間就是一痛,張嘴要喊卻被一隻大手給捂住了,掙扎兩下就不再動彈,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4

第205章 藥庫

  見胡八這麼久沒回來,一個嘴上叼著牙籤的軍官一邊伸手把桌上的散碎銀子往面前劃拉,一邊笑道:“老胡這泡尿怎尿這麼長時間的,叫個人出去看看,別摔哪了。”

  邊上另一個眉心有痣的軍官聽了這話,咧嘴哈哈笑道:“怕不是摔哪了,說不得是輸得急眼了,真去管營那找姐兒去了,要以毒攻毒呢。”

  這話頓時讓帳中轟笑起來,有人打趣道:“我看胡八怕是輸光了,去哪個兄弟那借本錢去了。”

  叼牙籤的軍官笑了笑,不再理會眾人,扭頭朝邊上伺候的親兵撅了撅嘴,示意他到外面去看看。

  那親兵雖有些不願意,但還是將視線從那堆散碎銀子上挪了開來,暗罵這軍官真他娘的摳門,然後不情不願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屋子裡有抽水煙的,煙氣混和著眾人的汗臭味,實在是叫人熏得厲害。那親兵掀起帳簾後鼻子頓時嗅到新鮮的空氣,腦袋為之一清醒,可再一嗅,味道卻是不對:怎麼有股煙熏味?

  抬眼一看,卻是嚇得一下張大了嘴巴,朝著遠處正在燃燒的幾處營帳大聲叫喊起來:“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了?!”

  屋內正賭得不亦樂乎的一眾清兵聽了外面叫喊,先是全愣了一下,旋即嚇得錢也不賭了,一個個慌慌張張就沖了出去。手忙腳亂的桌子也被撞翻在地,來不及拿走的碎銀子和銅板掉了一地。

  “他娘的,都急著去投胎啊!”

  叼牙籤的軍官剛又摸了把天牌,可沒等他開牌,這人就一窩蜂全跑出去了,氣得他直叫晦氣,一邊咧咧罵著,一邊連推帶擠的走出帳外。等他出來時,那火已升騰而起,大火借著風勢已由原先的幾處起火點向整個營地蔓延,映得整個水師營地上空都紅光一片。

  眾清兵都被這火嚇得怔在那裡,叼牙籤的那軍官也嚇得吐掉了牙籤,兩眼直愣愣的盯著營區看。

  ……

  “走水了,走水了!”

  “救火啊,救火啊!”

  “……”

  深夜中突然燃起的大火讓眾多還在熟睡的清兵從夢中驚醒,他們連衣服和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匆匆跑出帳,有拿木桶去拎水的,有拿衣服去撲火的,可是這火已經燒起,哪是人力可以撲滅的,只能跟一幫無頭蒼蠅一般到處大呼小叫,尋找安全地帶躲避。

  梁標相的廣東水師本就是洋外積年海盜紅旗水師投降而來,雖經梁標相幾次整頓,可營中仍是海匪習性嚴重,加上接連數次大敗,水師軍紀更是敗壞得不成樣子。這會不僅是清兵在驚叫,還有眾多他們帶在營中的女人在尖聲驚叫,隨著人群亂竄的還有一些民夫、商販。

  大火燒毀的不僅是營帳,更有許多亂七八糟的物件,一處堆有柴火的區域被火勢引著後,頓時就是濃煙四起,嗆得那片區域的清兵頭也不回就往上風處跑。

  “他媽的,火太大了,救不了了,大夥快上船!不能讓船被燒了,快,快!”

  火越燒越大,已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撲滅,加上營中亂遭遭一片,沒有人組織滅火,那叼牙籤的軍官不再猶豫,當即立斷要眾人趕緊離開此處去碼頭上船。水師的根本是船和人,岸上的營地根本不重要,沒了就沒了,以後隨時可以重建,可要是船沒了,那水師可就真的沒了。對於大多是海盜出身的廣東水師軍官而言,船隻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本錢,故而這叼牙籤的軍官一說,其他人都是贊同,慌裡慌張的便要趕去碼頭上船,然後把船開到遠離碼頭的江面上。

  幾個人剛拔腿,有個清兵卻“哎呀”一聲絆倒在地,手一摸,又是“哎呀”一聲尖叫起來:“胡把總,是胡把總!”

  “胡八?”有軍官停下腳步,“胡八怎麼了?”

  那被胡八屍體絆倒的清兵顫抖地叫道:“胡把總死了!”

  “什麼!”

  這一回,叼牙籤的軍官也停了下來,扭頭朝那出聲的清兵看去,果然地上橫上一具屍體,依稀就是胡八的樣子。他心下一驚,快步上前翻過胡八的屍體,一看胡八的胸口插著一柄匕首,這人早就死得透心涼了!

  “他媽個逼的,不是走水,是有人摸進來了!”叼牙籤的軍官放開胡八的屍體,起身朝餘人狠狠說了句,然後對身邊幾個清兵命令道:“你們跟我去找總鎮大人,餘下人跟陳把總去碼頭,快!絕不能讓賊人摸上船!”

  “喳!”

  混亂之中最怕的就是沒有主心骨,現在叼牙籤的軍官果斷做主,立時就成了這眾清兵的主心骨,另兩個軍官和這叼牙籤的軍官是多年兄弟,知他意思,也不多說掉頭就帶著其他人往碼頭趕去。

  “賊人趁夜摸進來放火,人數必然不多,弟兄們別怕,都跟著我去保護總鎮大人,然後把摸進來的賊人殺個乾淨!”

  叼牙籤的軍官揮了揮手就帶著留下的清兵往總兵梁標相的營帳跑去,跑了十幾步碼頭那邊卻傳來兩聲爆炸聲。

  “轟!轟!”

  深夜響起的爆炸聲格外剌耳也格外驚人,嚇得所有清兵都在心中打了個突,下意識朝碼頭方向望去,只見靠停在碼頭上的幾艘戰船已經升起大火。發生爆炸的幾艘船已經一片狼藉,船杆、船舵飛了一地,上面的清兵不是被炸死,就是正鬼哭狼嚎的往水中跳。

  “賊人燒著了船上的藥庫!”

  一個清兵見碼頭發生爆炸,以為存放火藥的倉庫叫賊人炸了,駭得面無人色。

  叼牙籤的軍官回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罵道:“他媽的,真是藥子倉庫被炸了,你他娘的耳朵就聾了!別管那邊了,快跟我走!”

  雖說水師連接幾次大敗,能夠稱作“戰船”的船隻上沒有多少火炮了,可是水師存放的火藥卻是多得很,這些火藥全是平南王從廣東各地搜刮而來,僅這次移防魚市口水師就帶了上萬斤來,前番和明軍水師交戰也沒打上幾炮,庫中的存量充足得很,真要叫賊人炸了,那可不是只炸毀幾條船那麼簡單的事,而是大半個碼頭要被炸飛的事了!

  這麼多火藥存放在一起,水師上下就是再怎麼不堪,再怎麼胡鬧,對藥子倉庫也是看管極嚴,守倉庫的可是總鎮梁標相的親兵隊,那幫人全是在海上吃了十幾年刀口飯的角色,絕不會輕易讓賊人摸起來。現在看來,藥庫還是很安全的,想到這,叼牙籤的軍官就不再耽擱,帶人趕緊去找總鎮梁標相。賊人來得肯定不多,這會只要把總鎮大人救出火區,弟兄們有人指揮,區區幾個賊人難道還真能把水師給鬧翻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4

第206章 娘,您吃飽

  摟著相好的正要拔矛進洞的梁標相聽到外面的動靜,那真是暴跳如雷:哪個狗崽子吃了豹子膽了敢在營中這麼胡來!

  顧不得身下正滿面暈紅的相好,隨手拿過衣服胡亂穿上便要出去一看究竟,只氣得那相好的幽怨異常,側過身去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兀自發著女人性子。

  梁標相嘿嘿一笑,不去看相好的發小性,出帳便喝道:“何人在外喧嘩!”

  一個去查看情況的親兵奔了過來稟道:“大人,東營走水了!”

  “走水?”

  梁標相一愣,眉頭深鎖,正要發話叫人去救火,耳畔就傳來了爆炸聲。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把梁標相嚇得呆住,一眾親兵也面色大變,駭得說不出話。

  藥庫?

  梁標相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旋即又否定了,因為視線中藥庫那邊沒有火光,反是靠近碼頭的幾艘船隻著了火,想來是船上堆放的藥子炸了。

  見營中火光沖天,碼頭上的船隻又著了幾艘,梁標相雖覺這火來得好生奇怪,但也知這火現下是無法撲滅了,當下就下令親兵護著他上船,又派人到藥庫那邊通知守衛趕緊將藥子轉移到安全地帶,免被大火波及引發爆炸。

  梁標相走得果斷也走得匆忙,把個相好的都給忘在了屋中,等到想起來時大火已燒了過去,稍稍懊悔了下也沒當回事,繼續帶人往碼頭趕去。

  ……

  到處燃燒的水師營地濃煙彌漫,炙人的大火烤得清兵臉色通紅,很多清兵因為來不及跑出火場而被大火吞噬,導致屍體的焦糊味很快飄散在空氣中,讓人聞之作嘔。

  大多數跑出來的清兵都魂不守舍,呆呆的聚在一起看著眼前的大火不知道做什麼,也有一些軍官在起初的愕然之後反應過來,組織士兵或是隔離出火帶,或是撲滅那些還未燃起的火頭。

  混亂中,也有一些人冒死從火場中搶出一些值錢的物件,卻多是些來營中做買賣的商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很多人為此將性命丟在了大火之中。

  梁標相帶領一眾親兵從幾處還未失火的地方穿過營區時,不少慌亂的清兵看到總兵大人的身影,下意識的便跟了過來,等到了碼頭那邊時,聚在其身後的清兵足有幾百人,軍官也有數人。

  碼頭這邊也有幾艘船著了火,幸好其它船沒被引著,藥庫那邊也安全,梁標相鬆了口氣後便打起精神組織救火。在他的命令下,軍官們紛紛召集人手或是上船、或是隔離火場、或是搬運物資,一時間,碼頭上倒也熱火朝天。

  ……

  穿著從清兵身上剝下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到處點火的陳默已熱得滿頭大汗,跟著他的手下也只剩下3人,其餘人都在別的地方放火,有一個則因為點火後來不及撤離,結果一個風頭刮過被活活燒死。

  “弟兄們快跑啊,快跑啊!”

  “再不跑就要被火燒死了!”

  陳默帶著手下混在清軍人群中大呼小叫,看到哪裡有清兵在滅火,就順勢把逃跑的人群引過去,結果在人群的衝擊之下,那些滅火的清兵也丟棄了傢伙跟著大隊伍跑,那些一心想組織救火的軍官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卻也只能幹瞪眼沒辦法,最後也只得被人群裹挾著跑。

  在此過程中,不是沒有軍官對陳默他們產生懷疑,可是混亂之中他們也識不得人,找不到究竟是誰在煽動人群跑,就是找出在大火逼近,人人都要逃命的情況下也奈何不了這些人。

  黑夜之中,到處起火,弄不清狀況的清軍跟無頭蒼蠅般,這會有人登高一呼充當主心骨,清軍就立時就跟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跟隨。結果在陳默他們的胡亂指揮下,很多本應該及時跑出火場的清軍被引到了絕地之中被大火困住。

  跟著陳默的手下也只剩下一個,另外兩個則不知去向。陳默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到處都是被大火嚇得奔跑的清兵,想要在其中尋找自己人幾乎不可能。只能憑藉叫聲彼此確認,可是現在陳默已經聽不到這些手下的聲音,無法知道他們是死是活。

  ……

  水師營南的西南角堆放著水師剛從廣州運來的軍糧,足有數千石,原本這些糧食是應該於兩天前就運到對岸去的,可梁標相為了能夠克扣一部分糧食賣給商人再以次充好湊數賺利,結果硬是拖了兩天。現在大火一起,守衛糧庫的清軍把總看到整個營區都是大火,碼頭那邊還有爆炸聲傳來,等了小半個時辰也不見總兵大人下令來,以為是明軍偷襲,嚇得也不管他本該拿命看守的糧食撒開兩腿就跑了。他一跑,手下的兵也全跟著跑。

  數千石糧食就是幾十萬斤糧食,這些糧食足供包圍新會的清軍食用月餘,可現在卻堆在那裡無人過問,任由遠處的火勢一點一點逼近。好在梁標相當初建這糧庫時也不傻,起碼的防火隔離措施他都派人做了,因此遠處的大火雖然兇猛,可也只是看得嚇人卻根本不可能燒過來。

  火沒有燒過來,人卻過來了。

  林義一刀砍破一袋糧食,望著從袋中流出的白嘩嘩大米,貧苦出身的他竟然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從地上捧起大米往嘴裡捧,吐出來又接著捧,捧進去又吐來,來來回回十幾次這才癱坐在地。眼中滿是淚水,聲音卻變得哽咽起來,不住喃喃:“娘,娘,你看到沒,好多大米,好多大米……娘,你看到沒,你看到沒……”

  “娘,兒不孝,叫娘活活餓死,今日兒子給您老送糧來了,好多糧食,好多大米,娘,你放心,這一回定叫您老吃得飽飽的!”

  許久,他掙扎著從地上站起,拿袖子狠狠抹去眼角的淚水,雙目通紅的將系在腰上的藥袋解開撒在了糧堆之上,又去找了些乾草和柴火堆在上面,做完這一切,他往後退了幾步,向著東北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抖抖索索的摸出火摺子引燃了火藥。

  “噗哧”一聲,火藥如電閃被點著,進而引燃乾草和柴火,很快,糧堆就著起大火,白花花的大米瞬間被燒黑。

  糧庫大火燒起來後,林義卻再沒有走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4

第207章 兄弟

  糧庫的起火讓梁標相傻了眼,那裡堆得可是對岸上萬大軍的糧草,這要一把火給燒了他如何跟平南王交待!

  從火場逃出來的幾個衣衫不整的軍官也都急了眼,紛紛請求梁標相派人去滅火。這幾個軍官有兩人是跟著梁標相的海盜,餘下幾人卻是原來南明兩廣總督杜永和的部下,他們早年跟著杜永和降清,後來又隨杜和永和跟著李成棟反正,再接著跟著杜永和降清,就跟他麼婊子一樣也不知接了多少客。

  可這客接得再多,骨子裡這幫明軍降將也還是吃刀口飯的,知道事情輕重,那糧庫裡的糧食可是對面上萬人馬的口糧,這要一把火燒了還了得!

  情急之下,就有軍官嚷嚷著要帶人到糧庫救火,梁標相也知事態嚴重,糧庫關係甚大,萬萬不能有失,正要吩咐下去救火,可話到嘴邊卻生生咽了回去,眼珠子骨碌一轉也不知在想什麼。

  梁標相不吭聲,眾人自然困惑,一臉不解的望著他,不知總兵大人在想什麼。

  打在紅旗水師那會就跟著梁標相在海上為盜的兩個軍官在愣過之後,卻雙雙會意過來,暗自尋思廣州送來的這批糧食早先就叫大哥倒賣出去不少,帳上的虧空都沒補上,現在天降這場大火,大哥莫不是打算借著受災的名頭把這帳直接抹了?

  二人心中猜測正是梁標相此時所想,他尋思反正已經失了火,這糧庫就算再怎麼去搶救,也挽回不了多少損失,既然如此,就他娘的一把火燒了乾淨,燒一石是燒,燒一萬石同樣是燒!反正廣州有的是糧食,屆時再運來就是,不過到時可就沒人知道自己做的事了!

  梁標相已是拿定主意不救糧庫了,就算平南王尚可喜那老東西知道這事他做得不地道也不打緊,反正尚可喜奈何不了他。老東西真敢翻臉要辦他,大不了叫手下兒郎們把帆一扯出海就是,再不成搖身一變投南明兩廣總督連城壁去,就憑他手下這些兒郎和一身本事,到了南明那照樣幹總兵!

  “火太大了,沒法去救了,你們趕緊組織人手上船。”

  梁標相藉口火勢太大壓住了要去救火的手下,總兵大人發話說不救,一眾軍官們自然不會和他對著幹,只能各自搖頭嘆惜:再怎麼著,那糧庫裡都有幾萬石糧食啊,就這麼著叫火燒了,可惜,太可惜了。

  ……

  那邊陳默等人還混在清軍的人群中領著他們亂跑,跑了一會見整個水師營地都亂成一鍋粥,陳默便悄悄向一直跟著他的兩個手下打了個手勢,三人隨即悄悄的從人群中溜出來往碼頭方向摸去。一路上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清兵,看到他們三個也沒人在意,這會就是三人身上沒穿清兵的衣服也不會有人盤問於他們,因為營中的閒雜人員實在太多,又都急著逃命,誰有功夫去問他們是誰。

  不過當經過幾處營區來到距離碼頭不遠處的地方時,三人卻發現前面有一隊清兵攔在了路上,碰到那些被大火嚇得跑過來的士兵和民夫,一律攔住要他們從東邊繞過去,禁止繼續從這條路往前。

  陳默他們心下疑惑,不知這隊清兵為何禁止人過,看了一會也沒發現什麼,便裝成是從營區跑出來的混在一隊清兵當中往東邊繞了過去。

  ……

  糧庫起火後,整個水師營地的三分之二已被大火吞噬,碼頭那邊在起初的兩聲爆炸聲後也未再有響聲傳來。在最初的驚慌之後,清兵一部分向碼頭聚集,一部分則跑到了營外遠遠看著失火的營區。

  宋大剛和錢國華兩人一個是羅定人,一個則是江西人,前者是周士相他們佔領羅定城後招的兵,後者則是原先城中的綠營駐兵投降後當的太平軍。

  當初周士相為了防止羅定綠營參加太平軍後會反水,因此別出心裁的在投降的營兵背後刻上了“順治是一條狗”,有這幾個大字刻在背上,這幹江西降兵便算斷了後路,從此唯有一心跟著太平軍幹了。

  宋大剛是自願報名參加的太平軍,和他名字不同,其人長得頗為秀氣,在羅定城一干難民中也算是一表人材,可惜他家徒四壁,爹娘又走得早,因此直到30歲也還是個光棍。

  自入太平軍後,為求吃一口飽飯,又怕被太平軍當夫子使喚,宋大剛表現很是英勇。德慶一戰時親手砍死一名綠營兵、高要一戰率先攻進城中的太平軍就有他、圭峰山一戰斃敵三人,新會守城時又殺敵數人,憑此表現,陳默在周士相示意下挑選特戰隊員時便將其調到了手下。

  錢國華加入太平軍後的表現和宋大剛差不多,也因為表現勇敢被選入新組建的特戰隊。陳默率部夜襲清軍東、西炮臺一戰時,錢國華就是出城太平軍的一員,戰後晉為小旗官。

  潛入水師營地後沒多久,宋大剛、錢國華就和其他人分開行事,二人向著營地西南方向摸去,一路摸一路放火,又趁著清兵被大火驚亂時折往東北方向,欲按原定計劃到碼頭配合齊豪等人破壞水師戰船,然後伺機奪船逃生。

  可二人未走多久,風向卻突然變了一下,結果前面的去路被大火封住,後面的來路也被大火堵住,二人沒辦法只好躲進左側一處屋中,想等風向稍變時跑出去,誰料風向一時沒有變化,二人所躲木屋竟然叫火引著了。

  屋內屋外大火熊熊燃燒,空氣中滿是嗆人的濃煙,眼睛都快無法睜開了。二人知道這屋裡不能再呆,便雙雙拉著要從窗戶翻出去,不想頭頂瓦片嘩啦一聲落下,一根橫樑順勢落了下來。

  眼看那橫樑就要砸到錢國華,宋大剛便上前推了他一把,結果錢國華得救,他的腿卻叫橫樑砸中,瞬間腿骨折斷,斷裂的骨尖都露出了肉外。

  “啊!”

  宋大剛疼得大聲叫喚,抱著大腿在那直哆嗦。

  得救的錢國華顧不得感謝宋大剛,上前便去搬那橫樑,可橫樑實在太重,一時半會他根本沒辦法搬開。

  “我動不了,錢二哥莫管我,你快走!”

  疼得滿頭大汗的宋大剛見錢國華無力搬動砸在自己腿上的橫樑,大火又燒得厲害,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錢國華再不走也是個死,咬牙讓錢國華快走。

  “我要是走還他娘的是人嗎!”

  宋大剛是為救自己而受的傷,錢國華無論如何也不會拋下他,可任他怎麼使勁,橫樑都不動彈一下。急眼了的錢國華又找來一根木頭去橇那橫樑,橇了兩次才將宋大剛的腿挪出來。

  “兄弟,我背你走!”

  將宋大剛拖出來後,屋內的溫度已經炙得人難以呼吸,錢國華使勁呼了口氣,強忍那嗆人的煙味用力將宋大剛背上身,腳下才邁了一步,“撲通”一聲,一根木頭從頭頂掉落狠狠砸在他腦袋上,整個人一踉蹌就向前載去,背上的宋大剛也重重掉落在地。

  “呃!”宋大剛發出一聲慘呼,掙扎著去拽倒在前面的錢國華,“錢二哥!錢二哥”可任他怎麼呼喚,卻再也聽不到錢國華的回應。

  大火燒得越來越旺,空氣都好像被抽幹一樣,每呼吸一次,宋大剛的肺就好像被用刀剖開一般難受,漸漸的,他再也無法呼吸,但他的手卻依舊死死抓著錢國華的身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4

第208章 真響

  糧庫失火,梁標相出於私利不派人去救,帶著一干親信急急忙忙的上了座船,這邊還沒下令起錨,船下就有人跑過來尋他這總鎮大人了。

  “梁大人在哪,梁大人在哪!”

  一路穿過營區趕到碼頭的千總郭鐵隆火急火燎的抓住他所看見的每一個兵,不斷的叫問著總兵大人在哪。碼頭上混亂一片,連問了幾個兵也沒問出影來,急得真是不行,直到碰見一個老紅旗水師的弟兄才知道梁標相已經上了船,一跺腳趕緊去尋梁標相的座船。

  “總鎮大人可在船上!總鎮大人可在船上!”

  “大人在船上,下面是哪個?”

  聽到下面叫喚,護衛梁標相上船的親兵中頓時有人應了聲,趴船舷上往下看,亂遭遭的一時也沒看清是誰在叫。

  船板已被收起,郭鐵隆上不得船,只得叫道:“我是左營千總郭鐵隆,有要事要與總鎮大人說,煩請通報一聲!”

  “郭千總?好,你等著!”

  那親兵識得左營郭鐵隆,聽聲音不假便應了去為他通傳。梁標相一聽左營郭鐵隆有要事要見自己,微一尋思便出了艙門來到船舷處,先是朝一片火光的營區看了一眼,面頰抽了幾抽後定了神色,朝正等得著急的郭鐵隆看去,卻未開口問他何事。

  此時火光沖天,郭鐵隆一眼便看到出現在船舷處的梁標相,當下也顧不得關心總兵大人是否受驚,急著就叫道:“大人,營中失火非是天災,乃是有賊人潛入,還請大人火速派兵捉拿賊人!”

  賊人潛入?

  郭鐵隆這話一說,船上不僅梁標相愣在那裡,一眾上船的軍官也都怔住了。

  見上面總兵大人沒反應,郭鐵隆也沒多想,又急忙道:“卑職手下一個把總叫賊人給抹了脖子,此事卑職親眼所見,斷假不了,此時賊人正在大營縱火,還請總鎮大人速速派兵捉拿,遲了這大營可就保不住了!”

  聞言,梁標相面色大變,營中失火和有人潛入放火可是兩碼事,前者可往天災上靠,後者卻是無法推卸責任,任他有一萬張嘴也沒法向尚可喜解說這事,說一千道一萬,賊人能進水師大營縱火,可見水師已煥散到何種地步。便是他心存了萬一不妙就扯旗出海或是投南明的念頭,這會也是感到心驚,畢竟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南明小朝廷的年頭長不了,這天下遲早叫大清給一統了。這當口,做新朝的功臣和做舊朝的陪葬,誰輕誰重,他梁標相心裡能沒桿秤?

  出海和投明那都是不得已,乃是被逼上絕路為了保命才能使的法子,不到那最後一步,這法子可是萬萬不能使的!

  幾個呼吸間,梁標相的臉色已是陰沉到極點,好個賊人,真當我廣東水師沒人嗎!

  不論事後如何向廣州交待軍糧被燒的事,梁標相只想立時將那賊人擒下亂刀分屍以泄心頭之恨,憤怒間,張嘴便要吩咐部下捉拿賊人,還未等他開口,耳畔便傳來了一聲巨響,緊接著腳下的座船猛的一晃,視線中陡得出現一團亮得不能再亮,大得不能再大的火團。那火團沖天而起,映亮了整個水師營區,無論是岸上還是水上都照得通紅,通紅。

  巨響聲中,梁標相看到先前還在和自己說話的郭鐵隆整個人飛上了天空,隨著他一塊飛起的是無數的士兵、木板、磚塊……

  不好,藥庫!

  心剛顫了一下,梁標相整個人向後傾去,卻是爆炸的巨大衝擊波令得靠在碼頭上的船隻全部劇烈的搖晃起來。

  ……

  劇烈的爆炸聲中,不論是清兵還是齊豪等太平軍的勇士全都被震住,沒有被炸死的清兵大多被掀翻在地,很多人的耳朵嗡嗡一片,耳膜出血的不在少數。火光過後,黑煙升起,沒有人知道黑煙中到底有什麼。碼頭上陸陸續續有清兵從地上爬起,他們或是愕然的望著眼前的黑煙,或是茫然的看著前面。

  爆炸發生時,齊豪正與兩個手下抱著木板浮在船下,在付出一個兄弟的性命後,他們成功的炸毀了兩艘戰船,可隨之他們再也無法炸船,因為他們的藥子已經進了水無法再使用。

  趁著清軍還沒弄清楚狀況,齊豪帶著兩個跟了自己快十年的弟兄悄悄劃到另一艘船下,等到陳默那邊得手後便趁著混亂摸上這些船上去放火。

  陳默那邊果然沒有叫齊豪失望,很快他們就看到水師營地大火四起,興奮間齊豪三人便要上船,可很快他們就發現一大隊清兵護衛著一個將領到了碼頭,在那清將的指揮下,碼頭這邊很快恢復了秩序,一隊隊從營中跑出來的清兵在軍官的帶領下上船準備起錨。

  無法上船的齊豪只能無奈的繼續躲在船下,他們沒辦法鑿沉這些船,只能盼著大火在清軍開船之前燒到碼頭來,要不然廣東水師的船就全跑了。

  焦慮間,巨響傳來,爆炸的衝擊使得岸邊的江水猛的翻騰,一下將齊豪三人打入水中,等到三人再次冒出頭來時,岸上已是一片火光,四周的清軍船隻除了那些較大的戰船,其餘商船和漁船改裝的船隻翻了近一半,頭頂上不時有木板。水面上也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落水的清兵。

  這爆炸是?

  齊豪激動不已,他敢肯定這爆炸定是陳默他們弄出來的,但他的視線再次落在岸上時,他的心迅速下沉了起來。

  他清楚的看到,岸上火光沖天,黑煙沖天,他不敢想像,在這如地獄般的場景中會有人活著。

  ……

  爆炸的確是從存儲藥子的藥庫響起,也的確是陳默弄出來的。此刻的他,說是死人卻還有一口氣,說是活人,可全身上下一片焦黑,如同烤熟一般。

  陳默焦炭般的身軀動都動不了一下,兩眼卻睜在那裡,看著四周的一切,看著自己的身體,他體會不到任何疼痛,只喃喃一句:“他娘個賣逼的,真他媽的響,響……”

  最後一個響字近乎不可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34

第209章 回去

  爆炸過後,碼頭上狼藉一片,空氣中滿是嗆人的火藥味,到處都是正在燃燒的火團。劫後餘生的清兵呆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的耳畔滿是受傷同伴的呻吟聲。

  停靠在碼頭的大小戰船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爆炸的衝擊,離得最近的幾艘船直接被炸散,使得水面上飄滿船板,落水的水兵抱著木板大聲呼救著。遠處,營區的大火仍在燃燒,直將整個魚市口映得通紅通亮,隔著十多裡地都能看到此處的沖天大火。

  參將杜德在親兵的幫助下直起身後,眼前的景象令他如遭雷擊,怔怔的在那喃喃:“完了,完了,水師完了……”

  爆炸發生時被掀上半空的千總郭鐵隆真是命大,他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江裡,雖然沒有摔斷骨頭,但卻著實嗆了好幾口水,若不是水性好,只怕這會早喂了江中的王八。爬上岸後,如同杜德一樣,他也在心底冒出“水師完了”的念頭,整個人如落湯雞般沒了魂。

  同杜德、郭鐵隆一樣,劫後餘生的水師軍官大半都對前程悲觀,營區失火損不了水師的根基,畢竟水師的身家是船,糧庫的大火也動不了水師分毫,大不了讓廣州再運糧就是,可是碼頭上被沖得七零八落的戰船卻實實在在是水師的命根子,望著那些散了架的戰船,水師上下欲哭無淚。

  ……

  存放在藥庫的藥子到底有多少,恐怕具體的數字就是身為廣東水師總兵官的梁標相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點他卻肯定,那就是絕對不會少於萬斤。

  自老紅旗水師那會,因長年在海上討生活,不時要和其他的海盜交仗,甚至還要和白皮高鼻子的佛朗機人、荷蘭人交手,這使得梁標相十分重視火炮,基本上每艘船上都配了大小火炮十多門,藥子更是有多少囤多少。

  憑著船上強大的火力,再加上手下一幫亡命的兄弟,梁標相僅用了十年時間就成了令海商口中的“紅旗大盜”,成了過往海船談之色變的大寇,也成了明朝廣東當局的眼中剌肉中釘。直至梁標相接受清軍招安率領紅旗水師改為清廣東水師前,就連海上最大的海盜鄭家都對他客氣幾分,而這一切都建立在他對水師戰力的建設上,而最根本就是對於火炮的運用。

  靠著船上的大小火炮,梁標相領著紅旗水師縱橫南洋,不說稱王稱霸,可在南海洋外這一塊,哪家不給他面子,又哪家過路的海船不給他上貢,便是那高鼻樑的荷蘭人不也是照樣交上買路錢,要不然梁爺能讓你們順風順水的往臺灣去?鄭家的船隊規模是大,可還不是照樣和梁爺打招呼,送上平安錢?

  久而久之,梁標相形成了一個固有念頭,那就是只要船上的炮多,藥子足,不管哪家都不敢與自家為敵,而自家想要打哪個就打哪個!然而,令梁標相萬萬想不到的是,真正的海戰並不是他所習慣的海上打劫,也不是比炮多藥子足。

  新會之戰,南明陳奇策部的戰船並不如梁標相多,可卻硬是將廣東水師給打了個大敗,其後同樣實力不如廣東水師的鄧耀利用欽州島的地形打了梁標相一個埋伏,這兩仗把梁標相賴以起家的紅旗水師老底打個精光,若不是事後他用商船和漁船勉強拼湊三百多條船,這廣東水師早就灰飛煙滅了。

  船是湊了三百多條來,每艘船上也都象模像樣的改進了一番,為了讓這些商船看起來更像戰船,梁標相也是絞盡髒汁搜刮火炮,不惜代價跟佛朗機人購買了大批紅夷炮,甚至還把原來明軍在珠江上的幾座炮臺都給卸了下來,往平南王尚可喜那報得也是大小炮三百餘門,聽著好像一夜之間恢復了實力,可骨子裡廣東水師早就爛了,水手大半都是被強征過來的漁民,原先跟著梁標相在海上討生活的海盜早死得七七八八,真正懂水戰的沒幾個。

  接到尚可喜前往新會沿江攔截明軍援軍的命令後,梁標相是硬著頭皮率部開到魚市口,因為先前和明軍水師的兩次戰鬥教訓,他令人將囤積的藥子全部帶上。水師剛到魚市口就叫人從船上卸了幾十門炮到岸上,愣生生的在魚市口弄出來一座炮臺來。梁標相對部下們說,一旦明軍水師真的來犯,那水師就全軍迎上,岸上則有炮臺壓制,水陸並制方可擊敗明軍。這道理也對,江上有水師,岸上有炮臺,水陸呼應,確是能壓制來犯的明軍水師。可不曾想,明軍援軍沒有大舉來犯,卻被一把大火給炸了。

  藥庫基本上就建在炮臺裡,爆炸發生時,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幾十門被從船上卸下的火炮,劇烈的爆炸使得這些火炮全散了架,炮管東一根西一支的散落一片。一些倒楣的清兵剛從大火中跑出,沒等喘口氣就被從天而降的炮管砸中,成了一團爛泥肉。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爆炸真正是一刀插在了廣東水師的命門上,停靠在碼頭上的大小戰船大半都是商船和漁船改裝,這種船的接縫比真正的戰船差得很多,且多數還是江上跑的船,沒幾艘是能抗大風大浪的海船,結果爆炸後,大部分船隻都被掀翻,離藥庫最近的幾艘船則直接被炸翻。梁標相的座船是真正的海船,船體十分牢固,可即便如此,也在顛簸中斷了幾根龍柱,好在其餘部位還吃著力,一時半會倒也散不了架。

  水師上下誰也沒有見過這種規模的大爆炸,更沒有人見過大爆炸帶來的衝擊和破壞,等到硝煙散盡,還活著的清兵猶未從大爆炸的驚駭中回過神來,一些膽小的清兵已經是魂飛魄散的狀態。

  梁標相的副將鄭廣和這會蔫得比那些同樣嚇得魂不守舍的親兵還要失神,來來回回的在梁標相面前重複著同樣一句話“大哥,完了,水師完了,全完了!”

  梁標相本就驚恐不安,鄭廣和這來來去去的晃動和那揪心的話讓他心煩不已,甩手就給了他一耳光,罵道:“慌什麼,天還沒塌下來呢!”

  “船都炸成這樣了,咱們還能怎麼辦?”鄭廣和哭喪著臉,一臉委屈的捂著自己的半邊臉。

  “船沒了有什麼打緊,只要人在就行!”

  說這話的時候,梁標相一臉肉痛,見左右親兵都如死了爹娘般,立時狠狠瞪了一眼鄭廣和,怒他亂了軍心。

  “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鄭廣和平日就害怕梁標相,見大哥臉色難看,頓時嚇得不敢多說。

  梁標相沒有回他,而是盯著黑煙隆隆的碼頭看了片刻後,方吐了口氣,咬牙道:“回長洲島!”

  “回去?”

  鄭廣和一愣,他原以為大哥會說扯帆出海,不想大哥卻是要回去,想到回去後廣州平南王的反應,他有些遲疑。

  梁標相掃了他一眼,卻沒有解說什麼,直催鄭廣和立時帶人起錨開船。鄭廣和問其他船怎麼辦,梁標相也顧不得那麼多,只要能走的船都跟上,不能開的則留在這裡等待天亮,屆時自有人會來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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