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75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0:39

第1120章 齊聚南直

  金聲桓進抵外郭城後,立刻派人馬前往拜見魯王,言明沒有惡意,希望雙方聯手,不要發生衝突。

  使者到後向魯王表達了意思,可是這兵現在連南京都不想待,自覺馬上就要大亂臨頭,哪裡還會與金聲桓起什麼衝突。

  王彥收拾了唐王,下一個就是他,大家都自身難保,誰有那閑功夫再鬥?

  使者帶回話語,告知金聲桓,讓他把心放在肚子,浙兵已經準備撤退,讓他放一百個心,並且友善的提醒了他,南京臣內發生的事情。

  南京城內的守軍,頂住了浙兵的進攻,這預示內亂已經結束,並且肯定是朝廷方面取得了勝利,可是事情的經過,以及唐王眼下的處境如何,魯王和金聲桓卻都無法瞭解。

  不過,隨著夜幕降臨,唐王勢力中在白天清洗過程中的漏網之魚,因為害怕被抓捕的人供出身份,所以便有人趁著巡夜的機會,借著夜色,墜城而出,給金聲桓和魯王帶出了城中的消息。

  城中的唐王勢力,被錦衣衛全部清洗,唐王殿下被錦衣衛軟禁于鎮撫司內,張家玉等擁唐的官員,則被直接下獄,等候三法司的審理。

  隨著唐王被拿下,可以說魯王也大勢已去,失敗已成定局。

  魯王駐軍城南的大校場,金聲桓駐軍城西的江東橋,兩座大營俱是徹夜無眠,如喪考妣!

  相比于魯王,金聲桓的處境,無疑更加的淒慘,他懷著希望來到南京,以為還可以搏一搏,可結果卻讓他的心沉到了穀底。

  半夜三更,金聲桓的帥帳內燈火通明,眾將聚集在一起,帳內卻一片死寂。

  此時,南京之西,五十餘裡外的大勝關。

  關牆上,武衛軍的旗幟燃燒著,城牆上四處都是贛軍的屍體,關門前的拒馬上也是趴著的死屍,折斷的長槍、箭矢、刀盾,散落的到處都是,整個大勝關都彌漫著一戰後硝煙的氣息。

  關門洞內,一隊士卒打著火炬,“噠噠噠”的馬蹄聲下,望不到尾巴的騎兵正快速通過關門。

  王士琇與幾名將領,騎馬駐立在道路旁,四周火炬通明。

  “都督,過了大勝關,離南京就只有五十多裡,現在已是半夜,大軍就在此休息,還是怎樣?”趙慎寬拉了下馬韁,靠近王士琇。

  幾日前,王彥在南昌與堵胤錫談判,堵胤錫提出要入閣,還有做天子的老師為條件。

  這讓王彥十分猶豫,有點拿不定注意,堵胤錫入閣王彥勉勉強強能夠接受,可是他要當天子的老師,卻讓王彥十分猶豫。

  天子現在還小,可是一旦到了一定的年齡,必然會想要參與政事,王彥作為權臣,做了那麼多努力,就是要限制皇帝的權力,他自然不會願意將權力還給皇帝,像他這樣的人物,失去權力,讓皇帝從新獲得權力之後,他必然不得好死。

  堵胤錫作為帝党官員,一旦成為天子的老師,必然親盡全力教授天子帝王權術,將天子培養成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帝党在唐魯失敗之後,也會將希望寄託在天子身上。

  王彥可以想像,他的後半生,肯定會麻煩無窮,他更希望皇帝是個阿斗式的人物,而不想他是一個有建樹的帝王。

  然而就在王彥猶豫不絕之時,李元胤派人送來了金聲桓揮師東進,欲與魯王聯合,共取南京的消息。

  雖然王彥在南京已經做了不少佈置,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他還是十分震驚和惱怒。

  他給金聲桓開出的條件,可以說十分優厚,他本以為金聲桓能認清局勢,來南昌向他認錯,可是不想這廝居然還想著抗衡,還要謀取南京。

  這讓王彥殺心頓起,一定要除掉金聲桓此人。

  王彥自覺他慈眉善目的,很有親和之力,但是卻不知道,他這些年來毒計用多了,形象早就變了,下面的人其實都很怕他,金聲桓怎麼敢相信王彥的話。

  金聲桓撲向南京,如果他真與魯王合奏,你魯王的四萬人,加兩人水師,再加金聲桓的三萬人,圍困南京的人馬將接連十萬人。

  如果鄭成功也趕來的話,南京的情況就不太樂觀了。

  王彥得到消息,知道不能久留江西,於是只能與堵胤錫妥協,答應了他的條件,但是他也提出要給天子多找幾名老師,每人只能教授天子一天時間,幾位老師輪流來。

  堵胤錫對此沒有異議,答應了王彥的條件,王彥留劉體純領五千人馬留在南昌,隨即裹挾著堵胤錫等一眾江西官員和將領,一起向南京進發。

  王彥令騎兵先行,幾乎就在金聲桓過大勝關一日後,王士琇領著三萬騎兵,殺奔到大勝關下。

  大勝關是南京西面重要的關隘,金聲桓過關之後,為了防止王彥追擊,留部將金可義領五千人馬防守大勝關,可是金可義還沒來得及,整頓關防,漫山遍野的騎兵,就已經到了關前。

  面對三萬騎兵,關鍵是王彥控制了江西,武衛軍的家眷和資產都在江西,武衛軍內部早就人心惶惶,王士琇一招降,關內一個同知,三個千戶就表示願意歸降。

  王士琇都未攻打,關內便發生內亂,歸正的武衛軍殺死了金聲桓的族叔金可義,還有其他幾名金聲桓的心腹軍官,火拼一場之後,便開關投降。

  火炬照得通明的門洞內,騎兵不斷的從裡面通過,馬軍磨劍四年,迎來的第一戰,不是對抗滿清和金國,卻是要打一場大內戰。

  王士琇看著馬軍不斷通過,他聽了趙慎寬的話,抬頭看了下天色,“大軍從南昌賓士到此,一路未曾怎麼歇息,況且已是半夜,三萬大軍行動不便,今夜就在此地休息!”

  “遵命!末將這就去安排!”趙慎寬當即抱拳道。

  說完他一拉馬韁,就準備離開,可王士琇猶豫了一下,又道:“等下,金聲桓到了南京,城內守軍見叛軍人數增加,怕是會人心惶惶。你叫上譚泰,領三千騎兵先行,尋機會弄出點動靜來,讓高都督知道我們來了!”

  如果此事派兵連夜突襲,或許能打金聲桓一個錯手不急,可要是等到天明,從大勝關逃出的步卒,或許就能將消息傳遞給金聲桓,那騎兵就不容易突襲了。

  王士琇自然知道這一點,不過他並不打算突襲,在他看來,這次叛亂除掉金聲桓幾人就好了,至於武衛軍的士卒,只是當兵吃糧,哪裡管什麼唐王、楚王,他覺得大可招降,沒必要殺光。

  江東橋,金聲桓的大營,眾將一陣沉默。

  金聲桓拒絕了王彥的條件,他就算後悔也已經來不及,如果說王彥之前真想給他一條生路,愛惜他是個帥才,那麼當他轉向進軍南京,便徹底激怒了王彥,非要弄死他不可了。

  唐王被錦衣衛抓獲,魯王又準備撤軍,帳中的將領都後悔沒有支持李元胤的意見,走到了現在這樣的境地。

  金聲桓陰沉著臉,沉默了一陣,知道要是沒個決策出來,武衛軍就散了,他見眾人都不說話,顯然有氣,他沉默半晌之後,終於開口說道:“備馬,本鎮連夜去拜見魯王殿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2

第1121章 魯王的底線

  南京這樣的大城,除非裡面投降,或者有內應,否則沒有一段時間準備,根本不可能打下來。

  現在南京城下的軍隊,魯王加上金聲桓也有大軍近九萬人,如果他們時間充足,打下南京還是很有可能的,可是關鍵是王彥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王彥知道他撲向南京,肯定會馬上向南京趕來,那他們在內外夾擊之下,必然失敗。

  魯王見打下南京已經沒有希望,所以被迫撤回浙江,可金聲桓已經無法返回江西,他因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他只能去找魯王。

  此時已經是半夜三更,浙軍營中卻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就像白晝。

  金聲桓從營中穿過,只見一隊隊士卒穿梭,浙軍營中十分雜亂,車輛橫在營中擋住道路也無人管理,士卒們都在搬運物資,各種器械隨意堆放,散落的到處都是,而他從帳篷的縫隙往裡看,裡面的士卒也都在收拾包袱。

  看來魯王是真的要撤了,浙軍已經沒有繼續作戰的心思,軍心如此,魯王就算不撤也不行了。

  金聲桓被王翊領到魯王的帥帳前,帳內燈火亮著,說明魯王也沒有睡下,帳外侍衛把守四周,一名侍衛頭領,見王翊領著金聲桓過來,立刻迎接上來,他先給王翊行了一禮,然後問道:“這位是金督鎮麼?”

  “不錯!”王翊點了點頭,金聲桓則報了下拳,將姿態放得很低。

  “金督鎮請進,殿下交代過,讓您直接進去!”侍衛頭領一伸手,領著金聲桓到了帳前,向裡面通報了一聲,然後幫他挑起帳簾。

  金聲桓進入帳中,發現魯王正負手站在一副地圖前,久久沉思,背影有些蕭索。

  他等了會兒,見魯王還是沒有反應,於是抱拳躬身,輕聲道:“金聲桓拜見殿下!”

  魯王聽到聲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轉過身子,有些疲憊的走回帥案後坐下,又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才開口說道:“虎臣來見孤王有什麼要說的!”

  金聲桓在一旁座定,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道:“殿下,此種情況,合則生,分則死,殿下如果要撤回浙江,在下願意隨行,聽從殿下的調遣!”

  之前兩方各懷鬼胎,結果最大的敵人王彥沒弄死,反而把自己給坑了。

  現在這個時候,金聲桓已經走錯無路,沒什麼心機可玩,他只能直接說出他的想法。

  江西回不去,福建走不通,金聲桓已經是喪家之犬,魯王一走,金聲桓留在南京死路一條,他現在只能跟著魯王一起走。

  魯王聽了這話,整個人微微一愣,金聲桓這是要投靠他!

  現在唐王被抓,擁唐派已經沒了大旗,被朝廷定為謀逆,金聲桓是惡首之一,必然要遭受重罰。

  聽說王彥曾讓人給他帶信,只要他往南昌認錯,交出兵權,便給他一個副都督的職銜,可他卻沒有接受,轉而撲向南京。他這便是佛了王彥的臉面,王彥肯定饒不了他。

  對於王彥這廝,魯王還是有些瞭解,這廝說好說話,也很好說話,說不好說話,便真的心毒的很。

  王彥那廝很好臉面,假信義,他說什麼,提出什麼條件,如果一開始,就接受了,那這廝多半會按照約定來施行,以彰顯他的假仁假義,可要是不接受,或者懷有別的西思,不給他面子,那這廝便狠毒無比,毫不留情。

  那廝到南昌,放出那麼優厚的條件,估計是想讓金聲桓乖乖到南昌,伏地拜見,以此來向天下展示他的王霸之氣,也以此來震懾天下和江西,可沒想他壞事做多了,金聲桓沒給他這個機會,他搭好了檯子戲卻沒唱成,讓他很沒了面子。

  以這廝的性格,金聲桓若是落到他手裡,多半是個死字。

  現在金聲桓可以說前後無路,所以才想要與他抱團,但是魯王臉上卻不見什麼喜色。

  要是以前,金聲桓要投靠他,他必然赤腳相迎,大喜過望,可現在即便金聲桓要投他,也改變不了大局,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魯王是想爭天下的,它心中懷有大志,可撤離南京之後,他自此便與他的政治理想無緣,他的野心再也不可能實現,即便他這次能保住浙江,他也高興不起來。

  他要的是這天下,而不是一個浙江,做一個藩王!

  “虎臣說的有道理,這個時候,我們合則生,分則死!既然江西已經被王賊佔據,那你就隨孤王一起退入浙江。”魯王沉吟一下,他雖然不太歡喜,但也不會拒絕金聲桓的投靠。

  他退回浙江之後,王彥必定不會放過他,肯定會發大軍來攻,有金聲桓這支人馬,他守浙江的可能性會大很多,他沉聲說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金聲桓見魯王答應,那他至少還有個安身之地,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心中隨即稍安,不過他聽魯王的語氣,觀他的神色,不禁抱拳開口道:“殿下尚有雄兵數萬,切不可消沉啊!”

  唐王現在被楚黨軟禁,能夠對抗王彥的就只剩魯王,他可不願意魯王喪失鬥志。

  要是魯王也敗亡,那他就只能跟著自刎以謝天下了。

  希望落空,魯王難免意志消沉,不過他聽了金聲桓的話,卻立時正了下身子。

  作為統帥,全軍上下軍心渙散,士氣消沉之時,他如果也表現出消沉的一面,那軍隊就沒得救了,他不能讓人看到他消沉的一面。

  魯王沒想自己的情緒,表現的這麼明顯,他扶了下額頭,等放下手時,身上的消沉已經不見。

  這時魯王用堅毅的目光看了金聲桓一眼,“虎臣提醒的是,孤王身系中興帝室,掃除權奸之任,乃數萬將士的支柱,此時應該比任何人都要堅韌!”

  話雖這麼說,可眼下的局勢,離開南京就等於承認失敗,魯王外表堅毅起來,能騙過周圍的人,可卻騙不了他的內心,他頓了一下,忽然道:“孤王退回浙江,王賊必不會放過孤王!”

  說著魯王站起身來,有些悲憤地說道:“孤失敗,哪怕身死,都不要緊,然而孤敗亡之後,王賊在無顧忌,必然進一步淩辱帝室,壞我祖宗之法,甚至屠戮宗室,篡奪我大明的江山。孤王思至此處,心如刀絞,只恨不能除掉此賊,以告太祖之靈。若江山真落入王賊之手,朱姓子孫淪為王賊掌中玩物,孤王雖死,又有何面目見歷代先皇於酒泉。”

  魯王一開始懷有爭奪天下之心,多半是因為他個人的野望,可到此時,他心中憎恨,卻是因為對整個宗室和朱姓前途的擔憂。

  金聲桓聽了魯王的話,不禁一陣沉默,然後起身抱拳說道:“殿下還有浙江和近十萬雄兵,雖不足以進取天下,但自保以待時變,卻不是不可能,殿下何出此言?”

  魯王內心確實頹了,他走到地圖之前,轉身看向金聲桓,“難道虎臣還有什麼破局之策麼?”

  金聲桓當即走到地圖前,“殿下,我們先退回浙江,然後聯絡鄭國姓,結成倒王聯盟,就算我們守不住浙江和福建,以水師的優勢,控制台島、呂宋、舟山、廈門等地,卻不成問題。”

  “這就是回到了當初抗清的局面了!”魯王歎氣道,他對唐王說過,即便失敗還可以出海,可那只是鼓動唐王的話語,他好不容易從舟山上岸,怎麼會願意又流落海外。

  出海在某種程度上,就意味著放棄了天下,承認了王彥對天下的控制,也就是在政治上,放棄了對於正統的爭奪,這會讓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的人無比失望,魯王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走這一步的。

  金聲桓看了下魯王,眼珠子轉了下,忽然繼續道:“殿下,如果不想出海,那就只是聯繫北面了!”

  “北面?”魯王愣了一下,猛然反應來,當即臉色一變,怒喝道:“你讓孤王聯絡滿清!”

  從實力上和人心上來講,魯王根本不是王彥的對手,魯王要避免失敗,就只有引入新的勢力,使得局面平衡,他只有聯繫北面。

  如果滿清大舉南侵,王彥就只能調兵北上抵抗,那魯王和金聲桓就能穩住陣腳。

  金聲桓來之前就想好了,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至少不敗。

  方才,他見魯王對出海猶豫不絕,便試探了一下,不想魯王反應如此激烈,他當即忙低頭抱拳。

  帳中氣氛,因為這一句試探,一下冷了下來,金聲桓的話,碰了魯王的底線。

  而就在這時,魯王的帥帳,忽然被王翊一下挑開,他有些慌張的走進來,並沒有注意帳中的氣氛,而是先給魯王行了一禮,然後立刻轉身對金聲桓道:“金督鎮,追兵殺到了,江東橋那邊大火沖天,必然是武衛軍的營寨,遭到了突襲!”

  此語一出,魯王和金聲桓,瞬間便都忘了方才的談話,臉色齊齊大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2
第1122章 全軍追擊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江東橋附近的武衛軍大營一片狼藉,白色的大帳,被馬蹄踩倒,各種兵器和旌旗散落一地,滅了沒多久的火焰,還有青煙徐徐升起。

  王士琇在眾多將領的簇擁下,從硝煙未散的營地穿過。

  昨晚他不費吹灰之力過了大勝關,讓趙慎寬和譚泰領著三千馬軍連夜先趕到南京城下,兩人發現金聲桓的大營防守十分懈怠,便突然出擊,馬踏連營,一連破了武衛軍兩座營寨,並放火燒毀了營中輜重。

  江西被王彥佔據,武衛軍家眷都在朝廷之手,金聲桓雖然盡力封鎖消息,可是軍中早已流言飛起,沒了戰心,所以才這麼容易被襲了營寨。

  金聲桓返回大營時,騎兵已經離開,可是騎兵的突襲,卻預示著追兵接近南京。

  魯王一邊沒有猶豫,得知金聲桓的大營被襲擊之後,立刻就下命拔營,迅速與水軍一道,往東面撤退,金聲桓見魯王拔營,顧不上輕點損失,便急忙追趕魯王而去。

  王彥去湖廣視察騎兵和馬場,魯王和金聲桓都是知道的,因而騎兵一出現,兩人就知道事情壞了,重炮和許多來不急裝車的物資,全部拋棄,便一路往鎮江方向賓士。

  撤退是個技術活,得有準備,各部之間要調度好,可是兩軍撤退匆忙,軍中謠言飛傳,都說楚王殿下,大起湖廣的精兵來收拾他們,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

  楚王的威名,在大明軍中還是有很大的威懾力,他獨守揚州三月,殺准塔破李率泰八萬大軍,名揚天下。

  此後嶽州城下築景觀,武昌城下坑殺八旗,贛州烹殺勒克德渾,延平對戰博洛,川蜀大戰吳三桂,光復南京城,這樣的戰績放在那裡,比戚少保,甚至是岳武穆還神。

  可以說,楚王就是這個時代的傳奇,這樣的人物,他們和他作對,不是找死嗎?

  軍心一亂,撤退很快就變成了爭相逃竄,道路上旗幡丟棄的到處都是,說是撤退,其實已經到了潰敗的邊緣。

  王士琇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同馬軍一道打馬前行,三萬精騎,浩浩蕩蕩,如雨點般落下的馬蹄,發出令人震憾的聲響。

  現在明朝的這支騎兵,已經不是充充門面了!

  四年時間,不僅是規模擴大,在清軍降將的指導訓練下,馬軍苦練本事,什麼迂回穿插,包抄後路,沖陡坡,跳壕溝,攻擊陣形,騎射,格鬥,等等,不敢說練得出神入化,但跟八旗對沖他幾十個回合,還是不怵的。

  王士琇一身鋥亮的銀鎧,披著一領醒目的紅色戰袍,將士們一看,便知道都督在此。他身後趙慎寬、秦尚行、郭把牌、佟圖賴、張存仁、譚泰等將,也是各個風騷,俱是披掛整齊,挺刀綽槍,威風凜凜。

  在他們身後,首先是王士琇的大纛旗和橫沖馬軍的軍旗,然後寫著“趙”、“秦”、“郭”等字樣的將旗林立著,隨風飄蕩,獵獵作響,氣勢鋪天蓋地。

  三萬騎兵,徐徐向前,人馬鋪天蓋地,卻無一人喧嘩,在廣袤的江南平原上,緩緩東進。

  從天空俯瞰整個江南平原,便會發現,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倉皇的往鎮江方向撤退,而在這支軍隊後方,三萬騎兵正緩慢的拉近與他的距離,而在他的前方,揚州方向另一支龐大的軍隊,正蠢蠢欲動。

  除了這三支軍隊外,在遼闊的東海上,一員英武的青年將領,站在高大的船樓上,目光投向南京的方向。

  海風吹得他戰袍鼓蕩,鬚髮飛揚,青年將領手按戰刀意氣風發,戰意飛揚。

  上一次出現這片海域,還是光復南京之時,今日再來,他便不打算走了。

  巨大的戰船,乘風破浪,高大的桅杆上,一面繡著在“鄭”字的大旗,獵獵飛揚,戰船破開海面,船隊滿帆而行,在海面上留下數百到白色的尾跡,就像一把巨大的梳子,從平靜的海面梳過一樣。

  目光轉回南京城下,在騎兵前頭,一股股小隊騎兵,縱馬賓士,揚起團團塵土,去監視逃跑的叛軍。

  南京城的城門也被打開,數匹快馬疾馳奔入南京城中,不多時便見南京城內兵馬調動,在東城金川門的街道上逐漸站滿了頭戴碟盔的官兵,他們在城門打開之後,立刻出城整隊,顯然也要加入追擊的行列。

  “報!都督!叛軍已逃至龍潭鎮!與我軍拉開三十裡!”

  部隊的前頭,不時有探路回來的馬軍傳遞著消息,隨時報告叛軍的距離。

  王士琇揮揮手,什麼也沒說,示意部隊繼續前進。

  三十裡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旦夕可至,可是王士琇卻沒有下命追擊,他一是想等南京的高一功做好出擊的準備,二是就想這麼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趕著叛軍。

  他們騎著馬兒慢慢悠悠的,可是前面逃跑的叛軍,害怕追兵殺到必然拼了老命的往前跑。王士琇要等他們體力跑的差不多的時候,再率領騎兵掩殺上去,叛軍疲憊之下,不可能擋住他們的衝擊。

  南京附近的地形,王士琇作為揚州人,可以說爛熟於胸,哪裡有山,哪裡有林,哪裡有水,可以說一清二楚。

  從南京往東,沒過鎮江之前,可以說一馬平川,沒有大山,也沒有大的河流,正適合馬軍作戰,只要在叛軍逃到鎮江,躍過大運河之前,追上他們就可以了,因而王士琇有恃無恐。

  大軍徐徐前行,像草原上的獅群趕著成全的牛羊一樣。

  王士琇張目四望,周圍的稻田裡成片的稻子被踐踏,棉田和桑田也都枯死不少。

  這次內亂持續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對於江南的損害卻不會小,特別是南京城外郭的不少作坊都被毀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此破產。

  南京周圍本來聚集了幾十萬人,可是因為打仗,不少百姓早早逃離,大軍一路走來,除了軍隊之外,幾乎沒有看見什麼人影。

  戰爭的破壞性難以估量,特別是對於繁華的地區而言,每一天的損失都超乎想像。

  原本因為明朝作坊增多,生產擴大,而價值逐漸下降的布匹等貨物,在內亂爆發之後,在八月間價格第一次回升起來。

  “報!都督!高都督的兵馬已經出了金川門!”

  一名騎兵飛馳過來稟報道,他的話傳入眾將耳中,不少人立時拉緊了馬韁,意識到一場大戰要開始了!

  王士琇聽了稟報,眼神一眯,當即一揮手,“傳令,全軍追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2

第1123章 鎮江大戰(上)

  鎮江之西,三十裡外。

  曠野中,六萬多大軍迤邐而行,隊伍拉得有十多裡長,步軍騎兵還有大車混雜在一處,倉皇東逃。

  叛軍士卒拖著兵器和軍旗,不少人還卸掉了鎧甲,丟在車上,而趕車的士卒則奮力揮舞著馬鞭,抽打著騾馬,催促車輛前進。

  官道上卷起鋪天蓋地的塵土,車輪滾滾的東行,在官道兩側的稻田裡,也都是快速奔行的士卒。

  “都快點!到了鎮江,就安全了!”將校們騎在馬上,看見疲憊奔走的士卒,連連催促。

  魯王與金聲桓等將,一臉憂鬱的駐馬在官道旁的土坡上,俯視著倉皇而退的士卒,不時緊張的向西面張望。

  他們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追來的騎兵正是在湖廣磨刀四年的橫沖馬軍。

  這支為了對抗北方強敵,傾國之力,訓練出來的馬軍,第一戰居然是對付他們,大明的魯親王居然成了他們的磨刀石,說來也是諷刺。

  自從關寧投敵之後,明朝再無大規模成建制的騎兵,而朝廷臥薪嚐膽,每年耗費百萬計的銀兩,終於打造了這麼一支騎兵,填補了明朝馬軍的空白。

  三萬騎兵,這對叛軍來說,簡直是致命一擊,從南京往杭州撤退,最近的路線是向南走潥陽經過宜興、長興進入浙江湖州府,但是因為懼怕被騎兵追上,被圍在半道,魯王只能沿著水路而行,萬一被追上,還可乘船逃脫。

  大軍直要到了鎮江,有城池依託,就能安全休息一晚,第二天在躍到運河東岸,就可以擺脫騎兵的追殺,魯王焦躁的東西張望,他向東看向鎮江城,向西看向南京的方向,滿臉的急色。

  “追上來了!”土坡上,蕭起會等人忽然一聲驚呼。

  魯王聞聲向西看去,果然看見在大軍的尾巴後面,一隊千餘人的騎兵,裹挾著滾滾塵土,向他們殺來。

  本就疲憊奔逃的叛軍,立時大亂,不少已經沒了力氣的士卒,被騎兵一嚇,居然又鼓起最後一口氣,拔腿狂奔,有大膽的回首一望,只見一千多官軍騎兵,如同卷起的狂風的一樣,攆了上來,立刻膽寒。

  叛軍士卒忍不住在心中怒駡,狗•日的賊配軍,都已經認輸了,還他娘的追,這是要斬盡殺絕啊!

  悍將趙慎寬面目猙獰,手持騎槍一如既往的風馳於千軍之前,戰馬飛馳,騎兵轉眼就撞入逃兵的尾部,趙慎寬縱馬上前,將一名逃竄的步軍刺得撲倒於地後,馬上又盯上了下一個目標,那是一名武衛軍的千戶官。

  一千騎兵殺入叛軍尾部,後面的叛軍立時驚恐的前湧,這又引起了中間叛軍的慌張。

  “殿下怎麼辦?”蕭起會急聲問道,再不做反應,六萬多人被這一千騎兵攪亂,形成潰敗,那就成天下笑柄了!

  魯王注視著尾部的情形,臉色陰沉,“金督鎮,你帶人去擋一擋!”

  金聲桓沒有廢話,走在後面的是他的武衛軍,他立刻一抱拳,拔馬沖下土坡,在下面駐馬的四百多名騎兵,立刻緊隨著他,逆著士卒逃走的方向,向尾部疾馳,去阻攔撞入尾部的官軍。

  金聲桓躍馬挺槍,臉上殺氣騰騰,身後騎兵紛紛將手中兵器握緊,其中一騎拿出號角,一邊賓士,一邊吹響,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奔逃中的武衛軍微微一愣,這是集合騎兵的號角聲,驚惶前湧的武衛軍騎士,紛紛勒住馬韁。

  武衛軍也有千餘騎兵,不過沒有單獨組成一軍,而是分散在各營,平時充當護衛,或是承擔斥候的責任,大會戰時,再集中在主帥身邊,聽後調用。

  金聲桓一邊賓士,沿路不斷有武衛軍的騎兵,向他彙集,不多時,在他的身後,便有了一千多騎。

  魯王見金聲桓去迎擊追來的騎兵,鼻子裡重重出了口氣,然後下令道:“追兵先鋒以到,王士琇的大隊馬軍必然轉眼就至!我們離鎮江還有三十多裡,沒到鎮江就要被他們趕上了!”

  土坡上,蕭起會、王翊等將臉上都沉重起來,眾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場血戰已經不可避免。

  “殿下!跟他們拼了!”阮駿臉色猙獰著,忽然振臂一喊,一旁的馮京卻臉色煞白。

  “對!事到如今,只有決死一戰!”跑不掉,那就只能硬拼一場,王翊肅然抱拳。

  周圍的浙軍將領,臉上都決然起來,他們不像下面的軍官和士卒,用朝廷的話說,他們都是惡首,是跟隨魯王起兵的中堅力量,朝廷必然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南京城中,近千捧日軍,那可都是宗室,都是太祖的子孫,可卻被殺得乾乾淨淨。大明立國近三百年,誰敢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王賊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狗日的高一功說殺就全給殺了,這些流寇殺起人來,手太他媽的黑了。

  眾人落在他們手中,肯定討不到好,在此種情況下,反道激起眾人的反抗之心。

  魯王環視眾人,臉上滿是肅殺,“傳令下去,大軍列陣,準備迎敵!”說著他將腰間寶劍一拔,陽光照到寶劍上閃爍著片片銀光,“諸將,帝室興廢,再此一戰,孤王與諸將共勉!”

  “中興帝室,我等隨殿下決一死戰!”當下,蕭起會、王翊等人齊齊抱拳,身上甲片嘩嘩作響,眾人俱是殺氣騰騰的樣子。

  一聲淒厲尖銳的號角聲響起,頭坡上大旗揮動,傳達大軍就地列陣的命令,然而將領們想拼,士卒們卻只想回家,從南京撤退時,他們的士氣早就一瀉千里了。

  不少士卒想要繼續奔逃,在軍官的喝止,甚至用戰刀砍殺下,才勉強止住東逃的步伐。

  近六萬人馬,如同前行的大車,慢慢刹住,慌慌張張的在曠野上列陣,士卒將大車橫在陣前,開始砍伐樹木,擺弄拒馬。

  趙慎寬領著騎兵,在叛軍尾部衝殺,如入無人之境,他聽見叛軍中號角起伏,立時機警的向叛軍大隊張望,前面和中間的叛軍,已經停下步伐,就地列陣,只有後面的叛軍,因為他們撞入,還在混亂之中。

  “將軍你看!”這時趙慎寬身邊一名百戶忽然大聲一喊。

  趙慎寬尋聲望去,只見亂兵中一隊騎兵,正疾馳的向他們殺來。

  為首一將,銀甲白盔,身批白色的披風,提著長槍,騎著白馬,整的跟評書演義裡的常山趙子龍一樣,不是金聲桓又是誰。

  趙慎寬見此,冷哼一聲,騎槍一舉,便縱馬上前,身後的騎兵見了緊隨其後,一個個興奮的嗷嗷直叫,這是要與名振楚贛的金聲桓對沖一回。

  金聲桓顯然也只道了趙慎寬的意圖,他也是天下聞名之輩,豈會懼怕,立時長槍一舉,加快了馬速,眼中透露出濃濃的殺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2

第1124章 鎮江大戰(中)

  金聲桓和鄭成功是唐王的左膀右臂,一個善於陸戰,一個擁有強大的水師戰船。

  當年楚贛大戰,金聲桓大敗入贛清軍,誅殺滿達海,解武昌之圍,逼得多鐸倉皇撤退,可以說也是一戰成名。

  在大明與滿清交戰的過程中,王彥指揮的戰鬥,殺的滿清夷王無疑最多,其次戴之藩陣斬阿濟格,剩下就是金聲桓指揮的贛北大戰,李元胤割了滿達海的腦袋。

  雖說滿達海的地位,遠遠不能和阿濟格相比,可是兩場戰役對於明朝的影響卻完全不一樣。

  戴之藩指揮的戰鬥,只是圍堵阿濟格劫掠湖廣,這場戰鬥即便是輸了,對於明清之間的實力對比和攻守之勢的影響也不大。

  金聲桓指揮的贛北大戰,對明朝的影響卻十分巨大。

  當時,王彥主力尚在四川與吳三桂在川東大戰,清軍大舉反攻湖廣和江西,王彥根本無法支援。

  如果楚贛大戰輸了,王彥就算打贏了四川之戰,明朝的局勢也會極為被動,處於絕對劣勢,但是金聲桓守住了江西,並解了武昌之圍,才使得明朝徹底站住了腳跟,從被動挨打,進入相持,甚至反攻的階段。

  因而金聲桓的名聲還是十分響亮,也正是因為這一戰,讓他有些膨脹,覺得可以和王彥比一比了。

  在金聲桓看來,他是和王彥一個層次的人物,至於趙慎寬,不過無名之輩,王彥手下一部將而已,他乃中土英雄,豈會將一無名之輩放在眼裡。

  金聲桓一舉騎槍,夾緊馬腹,他大喝一聲,“兒郎們,沖!”語畢,便領著彙集而來的武衛騎兵,向橫沖馬軍沖去。

  沖在最前面的武衛騎兵,紛紛將三眼銃夾在腋下,其中幾員親衛騎兵,很自覺的加快馬速,逐漸超過金聲桓,將他擋在了後面。

  騎兵對沖死亡率極高,金聲桓的身份,早已經不能衝鋒陷陣,親衛們自然要將他護住,哪能讓他真的衝鋒在前,萬一要是被銃打死,那武衛軍不是立時完蛋了。

  金聲桓這樣衝鋒,是極為危險的事情,可是他不得不沖一次,後軍已經混亂,武衛軍本來就士氣不振,只有他親自上陣,才能激勵士氣。

  橫沖馬軍一邊,趙慎寬長槍一指,他身後千餘騎兵,趨之如騖,穿著胸甲的騎兵,同樣將三眼銃架在腋下,準備點燃火繩,而幾名騎兵同樣前奔,把趙慎寬擋在了身後。

  兩支騎兵迅速接近,橫沖馬軍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金聲桓身上,這使得跑在後面的武衛軍士卒,得以解脫出來,紛紛跑下官道,將戰場讓了出來。

  戰馬飛馳,眨眼間雙方距離拉近到一百步,金聲桓透過擋在身前騎兵間的縫隙,已經可以看間迎面而來的橫沖馬軍的面龐,還有身上的鎧甲。

  同武衛軍上下,鎧甲不一不同,沖過來的騎兵,穿著統一板甲,軍官只是頭盔不同。

  “殺!”一聲怒吼,橫沖馬軍一邊已經引燃了藥線,攻擊陣型裡,立時騰起一片硝煙,武衛軍一邊也同時引燃了藥線,兩方加起來近千支三眼銃引火待發。

  萬蹄踐踏大地,濺起片片塵土,大明朝最寶貴的騎兵,應為雙方立場的不同,將進行一場親者痛仇者快的廝殺,無論哪一方勝出,都不值得歌頌。

  騎兵是戰場上,最令人膽寒的力量,雙方騎兵都以決死的勇氣撞向了對方的攻擊陣型,刺耳的嚎叫,戰馬地動山搖的衝擊,彙聚成一股洪流,震動大地。

  一瞬間,兩支騎兵,便如同兩柄寶劍,撞在一起。

  “砰砰砰……”一片密集的銃聲響起,三眼銃以極快的速度射出三發,藏于銃管中的彈丸,借著火藥的推力,急速射出,相聚不到五十步的兩支騎兵之間,被火藥爆炸的高溫,燒得通紅的彈丸,劃出道道紅線,雙方射出的銃丸,立時交織成一張密集的大網。

  這張紅線交織的網下,戰馬嘶鳴,騎士哀嚎,騎兵不斷的摔倒,武衛馬軍如同撒豆子一般紛紛墜馬,人數居然比橫沖馬軍多出一半。

  雙方都使用同樣制式的三眼銃,金聲桓大為驚訝,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深究,兩軍便已經撞在了一起。

  長矛穿刺,鈍器揮打,兩支騎兵如鋼鐵洪流一般激烈的碰撞,團團血花綻放,慘叫聲和喊殺聲交織在一起,幾乎令人發狂。

  一瞬間,金聲桓身前的親衛,就全被砸落下馬,這位武衛軍的大帥,直接暴露在橫沖馬軍面前,但這位悍將,並不懼怕,而是怒吼一聲,挺起鐵槍突刺,長槍立刻將迎面而來的一名騎兵捅離戰馬。

  長槍捅在騎兵的胸甲上,將騎兵的身體捅離馬鞍,槍頭撞到胸甲,立時火星飛濺,居然沒有一下捅穿!

  金聲桓直覺的手臂發麻,如同捅上了一塊鐵板,事實上,他確實捅的就是一快鐵板。

  半個槍頭沒入板甲之內,那甲上還有幾處凹陷,應該是方才銃丸擊中後的結果。

  金聲桓的長槍一下被卡在了板甲上,而這時,一名騎兵立刻猙獰的揮舞著三眼銃,向他砸來。尾跡之下,他立時怒目圓蹬,大吼一聲,舞動長槍,居然將那騎兵的屍體挑起,猛然甩出,槍頭借著拋力從板甲上拔出,而屍體則直接將揮舞著三眼銃的騎兵咋落下馬。

  所有的武衛軍,幾乎都面臨著與金聲桓一樣的問題,金聲桓使用的是鐵槍,可絕大多數武衛軍都使用木制的騎槍,不少騎兵雖然將橫沖馬軍捅落戰馬,可是不少槍桿在巨大的衝撞力下,居然紛紛折斷。

  趙慎寬突入陣中,接連捅落四名騎兵,不禁發出一聲暢快淋漓的怒吼,才引部透陣而出。橫沖馬軍,猶如一柄精鐵打造的寶劍,折斷了武衛軍這把鐵劍,向破開竹子一樣,將武衛軍破開。

  兩軍交錯而過,騎兵回首,所過之處,墜亡的屍首,悲鳴的戰馬,入目一片。

  這一合,橫沖馬軍損失不到五十人,但武衛軍至少折了兩百餘人,大部分都死在三眼銃對射之中。

  趙慎寬領著騎兵透陣而出,前面的叛軍步軍,已經擺出了陣型,長槍手組成一道槍林,火銃手和弓手正瞄準了他們。

  剛透陣而出的橫沖馬軍,可不敢就這麼撞上去,趙慎寬立刻一拔馬韁,在撞上佈陣之前,轉了一個大彎。

  金聲桓方才見識了橫沖馬軍的裝備,知道對方胸甲厲害,三眼銃這種威力欠缺的短管銃,很難破開對方的板甲。

  本來騎兵對沖過後,要停下來,整頓隊形,重新裝填彈藥,可是他卻沒有如此做,而是稍微整隊之後,便立刻領著騎兵,向正在轉向的橫沖馬軍撲去,也不給他們重新裝填的機會。

  “轟!”的一下,兩隊騎兵再次對沖一合,這次橫沖馬軍損失三十多人,武衛軍折損六十多人,差距依然巨大。

  雙方交錯而過,金聲桓直沖到步軍陣前,才勒住戰馬,然後拔馬調轉馬頭,準備再沖一回。

  雖然他已經意識到與橫沖馬軍的巨大差距,可是步軍列陣,尚需要一定的時間,他必須纏住這只馬軍,不能讓他騷擾步軍列陣。

  “督鎮快看!”就在騎兵剛剛停下,原地轉向的瞬間,一個焦急的呼聲忽然響起。

  金聲桓抬頭西眺,不禁變了臉色,遼闊的原野上,入目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敵騎,成千上萬的騎兵飛馳的壯觀景象,立刻讓他臉色一寒。

  武衛軍的騎兵,列陣的叛軍步軍,還有魯王等人,都已經看見遠處無數騎兵滾滾而來,在一片旌旗中,有一面大旗分外扎眼。

  它被一眾將旗眾星拱月一般的被簇擁在當中,正是橫沖馬軍的軍旗,旁邊一杆大纛旗也十分威武的在騎兵之前,上面五個大字讓誰也忽視不成,“右軍都督王”!

  王士琇和橫沖馬軍的主力到了!

  眾多叛軍將領,看到這一幕,心頭都是狂震,都沒想到,朝廷會有這麼多騎兵,他們仿佛以為是遇見了清軍八旗一樣。

  金聲桓見此,立刻絕了在沖一陣的心思,佈陣前裂開一個口子,他立刻便領著剩下的騎兵,蔽入步陣之中。

  趙慎寬見主力已到,也未再次沖來襲擾,而是向主力迎接上去。

  王士琇與眾將領著騎兵向前,慢慢降下了速度,不用探馬稟報,他也看見了遠處一片人影。

  “都督!叛軍在前列陣!”迎接上來的趙慎寬向王士琇抱拳稟報。

  王士琇極目望去,不到三裡地外,黑壓壓一片人潮。

  雖然看不真切,但僅憑目測,叛軍人數不少,估計有六萬人以上。

  他隨即一舉右手,朗聲說道:“停!”

  軍令傳達下去,身後的騎兵部隊立時全部停了下來,可王士琇卻一夾馬腹,領著百余騎向前沖出,到了叛軍陣前一裡處,猛然停下。

  一名百戶則繼續向前賓士,直到了叛軍陣前,才勒馬喊道:“我家都督,請魯王殿下說話!”

  說完,騎士立刻拔馬奔回,不多時,叛軍步陣裂開一條通道,一身金甲的魯王,領著百餘騎兵賓士而出,在距離王士琇五十步時停下。

  王士琇看了金甲的魯王一眼,當即抱拳,誠懇道:“殿下,此時收手,罪責尚可減免!殿下乃當世豪傑,大明親王,士琇勸殿下回頭是岸!”

  魯王盯著王士琇,馬鞭一指,卻怒聲回道:“自古賊漢勢不兩立,孤王勸王都督忠於帝室,不要助紂為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2

第1125章 鎮江大戰(下)

  聽魯王的話,他是徹底將王彥視為名為漢相實為漢賊的曹孟德了,總之如果仍由王彥繼續掌權,王家人遲早要篡奪他朱家的江山。

  王士琇聽魯王這麼說,對方完全將自己當做了大明的劉玄德,而他的血統比賣草鞋的劉皇叔純得多,對於朱家的江山,也看重得多,說“漢賊不兩立”無疑也更有分量。

  王士琇是王彥的心腹,可是他是文人出生,雖然支持王彥,可是並不想內耗,不想大明的元氣損失在內部的政治鬥爭之中。

  數萬浙兵,還有武衛軍,這都是大明的軍隊,其中金聲桓、王翊、阮駿都是能戰之人,用來對付滿清和金國,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現在一內耗,以楚王現在的心性,其中大部分人都會被殺,王士琇並不想看到,所以他才出來,勸說魯王,可是沒想到魯王開口就是“漢賊不兩立”,一副勢不兩立的架勢,讓王士琇沒法子再談。

  所謂“漢賊不兩立”表達的是對正統的爭奪,絕不妥協的態度,在魯王看來,他代表的才是漢,是傳統的忠君勢力,是帝室,而王彥則是竊漢之賊,如果魯王服軟,那就代表他接受了王彥的合法地位,認可他是漢相,那大明朝就真的完全掌握在王彥手中了。

  劉玄德不可能承認曹孟德,魯王眼下也不可能承認王彥。

  “殿下對楚王殿下有什麼不滿,可以在朝廷上解決,彈劾楚王!士琇雖是武官,但也知道,如今朝廷不禁言論,並非容不下不同的政見!殿下這樣起兵,反叛朝廷,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魯王的話,已經沒有了商量的餘地,可王士琇還是勸說了一句,“如今局勢已經明朗,殿下為了數萬將士,江南百萬計的百姓,認輸吧!”

  “在朝廷上解決?”魯王拉住馬韁,戰馬躁動不停,他身體起伏著冷哼一聲:“朝廷早被奸黨把持,怎麼在朝廷上解決!”

  歷史的發展總是有個大致的方向和大勢在,如果能在朝廷解決,魯王也不會冒險起兵,他正是冥冥中似乎感覺到這個大勢並不在他一邊,變革的車輪滾滾,他無法在朝堂上阻止,所以才走上武力解決的路線。

  王士琇皺了下眉頭,“殿下,不服楚王便起兵叛亂,若他人不服殿下,是否也可起兵呢?士琇言盡於此!我給殿下半炷香的時間,若殿下還不願意收手,我就只能將殿下鎖拿,交給朝廷發落了!”

  王士琇不希望看見內耗,他已經近了一個正直大臣的責任,無愧於心。

  此事的是非他看的很清楚,雖然這次楚王故意引誘,但是起兵就是不對,這跟說不過就動手,沒啥區別,作為楚派內部的建制派,他非常厭惡任何人破壞規則。

  王彥信任他,讓他領兵追擊,也是因為這一點,他知道王士琇和高一功、劉順這些人不同,他是有政治理想,心懷天下和民族的。

  能說的,王士琇已經說完,語畢他便一拔馬韁,領著騎兵疾馳回陣。

  魯王看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也打馬回陣。

  六萬叛軍在曠野上,列下了簡單的陣型,挖掘壕溝,設置拒馬,這些手段已經來不及做,可是一輛輛大車,卻被推到了步陣之前。

  魯王騎馬奔回陣中,蕭起會等人立時迎接上來,魯王冷著臉,一揮馬鞭,“佈陣,準備迎戰!堅持到天黑,我們便趁著夜色東撤!”

  夜晚大家都行動不變,騎兵也是如此,撤退起來比現在要容易得多。

  中軍陣中,一杆龍旗大纛被突然豎起,那是魯王的王旗,也是戰旗。

  王士琇奔回本陣,見叛軍陣中,令旗揮舞,號角綿延,身批重甲的長槍手居前,銃手在後,騎兵蔽於兩翼,顯然準備頑抗,內心一歎。

  浙軍和武衛軍都是和清軍正面硬剛過的部隊,在明軍序列中,都可以稱為精兵。

  雖然他們軍心渙散,可是長久以來的訓練,卻已經刻在了骨子裡,只要軍令一下,六萬多人的大軍,便逐漸按照中軍發出的號令,在曠野上擺出了密集的陣型。

  陣中每一個士兵卒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跑步前進,站定之後,便開始檢查武器。

  王士琇見了覺得有些可惜,但還是一揮手,“炮隊,準備!”

  他身後的騎士,立刻取出號角,仰頭吹響,便見在馬軍尾部,一隊由戰馬拖拽的火炮部隊,立時向前奔出。

  這些火炮由兩匹健馬拉拽,長長的炮身固定在兩個輪子的炮車上,馬匹拉起來,跑的飛快。

  從長長的炮身,可以預見射程自然遠超佛郎機。因為是由青銅鑄造,所以要比鐵炮要輕許多,因而炮身雖大,卻便於機動。

  黃銅或者是青銅,雖然價格昂貴,但質地堅韌,不易爆裂,這種青銅速射炮,發射的炮彈接近六斤,有效射程達兩裡,可是說是目前野戰中,打得最遠的武器。

  近百門速射炮,在戰馬的拖拽下,迅速奔向遠處一個土坡,操縱的火炮的炮手,也都騎在馬上,或者坐在馬車上,整個炮隊的速度,比騎兵慢不了多少。

  車輪滾滾,卷起一片塵土,魯王在陣中看見這支部隊,臉色立時沉了下來。

  金聲桓和浙江諸多將領,或許還不知道,因為他們沒有機會參與朝廷的秋操,但是魯王在南京卻看過去年的秋操,看見過這種炮隊。

  “殿下,怎麼回事?”金聲桓見魯王臉色一沉,不禁問道。

  魯王用馬鞭指著距離步軍大陣兩裡左右的一處土坡上,官軍的射速炮隊,飛快的將火炮拉向高地,操炮手們立馬翻身下馬,拉掉馬栓,幾人合力將大炮擺正,百門火炮片刻之間,就將炮口對準了他們。

  金聲桓見了臉色一變,詫異道:“他們打得這麼遠嗎?”

  明軍野戰有許多火炮,可大多都是放在炮車上了佛郎機,射程不過三四百步而已,紅衣大炮雖然能打個三四裡,可是這種重炮,運送不便,基本都只能用來攻城,野戰基本用不上,金聲桓到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兩個輪子,被馬匹拉著跑的火炮。

  魯王一臉嚴肅,“必須要想辦法,將他們的炮陣端掉!”

  這時在橫沖馬軍之前,一名騎士手中的香已經燒了一半,王士琇臉色一沉,沒有廢話,“傳令炮隊轟擊,叛軍陣腳一亂,立刻衝垮他們!”

  騎兵想要對付結陣的步軍,除非有重騎衝擊,光靠襲擾,短時間內很來擊敗步軍,只能圍起來,慢慢磨,等候時機。

  畢竟步軍不可能總是保持著結陣的狀態,只要他們一鬆懈,騎兵的機會便來了。

  王士琇的命令卻簡單粗暴,就是用火炮轟亂步陣的陣型,然後直接出擊。

  這種戰術,以前從未出現過,這是因為以前步軍相對於騎兵,在武器射程上具有更多優勢,宋代的踏張弩,神臂弓,明代的佛郎機、火銃射程都超過騎兵的騎弓,騎兵只能圍困,慢慢襲擾亂陣,等待步軍出現破綻,然後忽然突襲,奪取戰爭的勝利。

  可是這時,橫沖馬軍擁有射程遠超叛軍任何武器的隨軍炮隊,這些火炮在叛軍武器夠不到的地方轟擊叛軍,馬軍只要等叛軍混亂就行了。

  炮隊的出現,無疑加快了騎兵擾亂步陣的速度,縮短了戰爭的進程。

  雖然工部已經在改進開花彈,但是技術還是很不成熟,所以速射炮的主要炮彈依然是實心彈。

  在土坡上,炮手將彈丸用木杆推入炮膛,然後壓實,站在一旁的炮手已經點燃了火炬,只等將領一聲令下。

  就在魯王與金聲桓說話之時,土坡上的葡萄牙教習,忽然紅旗一揮,用蹩腳的漢語大吼一聲,“開炮!”

  整個炮兵陣線上,火炮依次噴發,每門火炮都吐出一團白煙,整個土坡在隆隆的炮聲中,立刻硝煙彌漫。

  青銅炮一門接著一門的猛然後退,不過士卒在地上挖了個淺坑,炮車尾部被放在坑裡,發射時的後坐力,並沒有將炮車震遠。

  一炮一過,兩名炮手便轉動車輪,將火炮復位,另一人便拿著包裹著棉布沾了水的木杆捅入炮膛,開始清理炮管,準備下一發的裝填。

  明軍的操炮技術,以及其中的規則,已經十分成熟,在清理炮膛再用幹步擦拭之後,炮手會將定量的腰包推入炮膛,然後用尖刺從引藥口刺破藥包,插入引線,再將炮彈推入炮膛,便可進行下一輪射擊。

  這種火炮,已經接近拿破崙六磅青銅炮,性能十分先進。

  百門火炮依次開火,接近六斤重的炮彈急速飛射,叛軍陣前手持長槍的士卒,還在跑動站位,炮彈已經破空而至。

  叛軍士卒將大車橫在陣前,用來防備騎兵的衝鋒,手持長矛和刀盾的士卒,正嚴陣以待,突然一陣炮響傳來,一枚枚黑色的鐵球沖出白煙,便向陣前砸來。

  前面的士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得“嘭”一聲,擺在陣前的車輛突然炸開,車輛被打得稀爛,鐵彈挾裹著無數木屑,從碎木中沖出,將一名車輛後的長槍手命中,隨著一聲悶響,那名士卒瞬間就被鐵彈撕成碎片,殘肢向周圍飛散,一陣血霧噴射,濺射在周圍士卒的身上,而鐵彈餘威不減,又將後面一條線上的幾名士卒,砸得血肉模糊,打出一條死亡的直線。

  陣前,忽然成片的慘叫聲響起,不少士卒被大車炸開的碎木擊傷,紛紛滾地哀嚎,其中一名長槍手被血霧噴了一身,馬上又被十多塊碎木擊中,立時血流如注,整個人如同在血池裡遊了個泳一般。

  百門火炮齊射,將叛軍陣前的工事打爛,一下造成近百個缺口,原本士氣就不高的叛軍,立時又出現了騷亂。

  眾多叛軍將領看見這一幕,立時目瞪口呆,要是被官軍火炮轟上幾輪,步軍根本沒法子結陣。

  為了逃跑,叛軍的重炮多被丟在了南京城下,不過就算不丟,那些笨重的傢伙,也不是這些機動靈活的青銅炮的對手,炮隊完全可以打一炮換個地方,而重炮轉個方向都難。

  此時眾人都意識到了威脅,而關鍵,他們沒有克制官軍火炮的手段,派步軍過去攻擊炮陣,人家馬匹拉著就跑,況且還有騎兵虎視眈眈,只要步軍脫離大陣,王士琇必然分出騎兵突襲。

  要是不做反應,再被火炮轟上幾輪,整個步陣同樣會陷入混亂,到時騎兵一沖,還是會垮。

  眾人原本以為可以結陣堅持到晚上,或者等王士琇來沖陣,然後依靠嚴密的陣型大敗橫沖馬軍,可是他們發現都錯了。

  步軍結成嚴密的陣型,騎兵衝擊肯定討不到好,現在人家不沖,就這麼用炮轟你,你陣型再嚴密,沒火炮反制,傷不到他們,始終被動挨打,也是沒丁點辦法。

  隨著兵器的提升,橫沖馬軍的戰法,已經有了巨大的改變,其實不只是馬軍,步軍戰法也變了。

  魯王眉頭緊皺,這時他只能對金聲桓道:“讓武衛軍的騎兵,立刻出擊,端掉敵軍炮陣!”

  對付這種靈活機動的炮兵,只能依靠騎兵快速突襲。

  雖說武衛軍的騎兵先前沖了一陣,死傷有些慘重,可是金聲桓沒有二話,這一戰關係他的命運,他立時發令,讓蔽于步陣側翼的七百多騎,向炮陣突襲。

  武衛軍的騎兵一動,王士琇立時一揮手,他身後兩個千人隊的騎兵,立刻截殺上去。

  這兩隊騎兵,一隊迎擊,一隊司機,輪流截殺,護衛炮隊。

  這一戰,對於王士琇來說,其實沒有多少挑戰,叛軍必然失敗。

  沖出的武衛騎兵,很快與第一個千人隊撞上,當他們透陣而出時,馬上又遇見了第二個千人隊,根本無力接近炮陣。

  此時,土坡上的炮隊開始了第二輪射擊,百枚炮彈轟入叛軍陣中,大軍已經出現了巨大的騷動,而正在這時,叛軍大陣的右翼,忽然爆發出了比前陣更大的騷動。

  “歸正啦!魯王、金聲桓叛國,兒郎們歸正啦!”

  屬於武衛軍的一部,在李元胤的帶領下,忽然發動了叛亂,整個大陣立時就發生大亂。

  魯王和金聲桓等人,驚愕的看著右翼發生潰亂,如同一枚石子掉入水塘一般,混亂瞬間擴散。

  遠處,王士琇忽然將刀一舉,然後往前一指,嘴中便噴發出一聲怒吼,“殺!”

  近三萬鐵騎,立時慢慢提起速度,馬蹄滾滾,騎兵緊貼在一起,挺起騎槍,如牆而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2

第1126章 插上一腳

  明朝共治四年的這場三王內亂,北方的兩個強敵,自然不會視而不見。

  交戰這麼多年,各方勢力間的密探,早已遍佈對方的陣營之中。

  南京被明軍打下之後,滿清有很大一部分軍隊和官員,滯留長江之南,許多人都投降了明朝。

  多爾袞雖然殺了譚泰等人的家眷,可是大部分投明之人,滿清卻沒有能力懲戒。

  這些投靠明朝的滿清官員,去向也有三個方面,一部分投靠了南京朝廷,作為中央朝廷審核自然嚴厲一些,所以這一部分多半與滿清斷了聯繫。

  另外兩部分,投降了唐魯兩王,當時兩王為了搶奪南京一戰後的果實,所以開出了比中央朝廷更好的條件,來吸引這批人投靠他們,以便接受更多的地盤,像蕭起會連官職都沒動一下,繼續出任浙江巡撫,許多人未經過審核,就被招撫過來。

  這樣一來,許多歪瓜裂棗,都被招撫過來,並且其中不乏與滿清依然保持聯絡之人。

  在六月間,滿清就從各種管道,嗅到了南明朝廷內部可能要爆發內訌的氣息。

  擊敗了准格爾的多爾袞,正雄心萬丈,加上代善暴斃,滿清的政治格局,又回到了他乾坤獨斷的時代。

  雖說這時順治小兒年齡已經不小,但是多爾袞豈容他人染指他的權力,整個大清依然是他說了算,只是這樣一來,就引起了布木布泰和一些滿清貴族的不滿。

  不過布木布泰力量弱小,短時間內還無法與多爾袞抗衡,所以大清幾乎是一言堂。

  多爾袞原本準備先發兵朝鮮,將朝鮮的明軍徹底趕入大海,可是聽到了南明內部,將有大事發生的消息,他馬上改變了主意,開始秘密向洛陽、徐州兩個重鎮增加兵力,準備捅明朝一刀子。

  南明內亂,這樣的機會,如果白白放過,是不可原諒的。

  多爾袞不僅自己動手,還派遣範文程再次出使金國,邀請豪格一起出兵。

  不得不說,多爾袞這次沒選對人,或許他純粹是為了噁心豪格。

  大金國皇帝豪格見了範文程,便恨不得吐這廝一口老痰,上次就是聽了這廝的鬼話,使他走錯一步,淪落到現在這樣被動的局面。

  上次範文程確實動機不純,想讓金國吸引明朝的火力,讓大清抽時間喘口氣,結果大清是喘上氣了,金國卻被明朝一頓胖揍,搞得豪格差點命喪四川。

  這一次,範文程到是出於真心,邀請金國一起出手,趁著南明內亂之際,一起在明朝身上割肉,是件好事,但是被豪格聚絕。

  多爾袞要求金國從漢中出兵,攻打上庸,與大清夾擊湖廣,但是金國就算有心,也沒實力,再挑起一場大戰。

  豪格拒絕了多爾袞的邀請,不過他也並非什麼都不做,金國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幾會,豪格將目光投向了青海,他要將那裡的明朝勢力,趕回四川。

  雖然豪格拒絕了多爾袞的邀請,但是多爾袞卻興趣不減。

  隨著更多的消息傳來,特別是王彥離開南京,這個陰貨的陰招也多,因而一眼就看透了王彥的意圖,他很快就斷定南明必然會有一場內亂,他當即興奮的準備甩開膀子大幹一場。

  多爾袞從得到的情報斷定,王彥這個賤人要玩陰招,他估計朱以海和朱聿鐭都不是這廝對手,但是他又不能提醒兩人,免得亂不起來,所以他便秘密增兵邊境,準備在關鍵時刻捅王彥一刀,免得王彥在內鬥中快速取勝。

  清之所以能入關,主要是漢人內鬥,如果不是漢人內部的鬥爭,建夷不可能有機會進入中原。

  明與順的鬥爭,讓滿清有機會入關,左良玉東叛,讓滿清差一點就帶走了明朝。

  因而多爾袞對於明朝的這場內亂十分的期待,這一次機會如果利用得好,不說再次攻下南京,至少也要給南明重創,並且讓南明陷入長期的內鬥之中。

  魯王雖然斷然拒絕了金聲桓聯清的建議,可是多爾袞卻正在做這樣的事情。

  共治四年八月,清順治十年,從甲申國變到今已有十年時間。

  就在王彥得到清軍在洛陽和徐州集結,準備捅他刀子,決定快速結束明朝內部的政治鬥爭,從武昌出發準備收網之際,多爾袞集結二十多萬人馬,幾乎傾國而出,源源不斷的軍隊從北京和蒙古出發,攻擊重鎮南陽、淮安。

  滿清動用滿八旗一萬人,蒙古八旗三萬人,新歸附的蒙古藩兵四萬人,再加上漢軍旗和綠營兵十三萬人,共計二十一萬多人,分兩個方向,進攻南明。

  自從兩年前,揚州之戰和阿濟格劫掠湖北之役之後,明朝與滿清之間就沒爆發大規模的戰事。

  去歲年末唯一的一場超過十萬人規模的大戰,還是以明朝的失敗而告終。

  滿清經過這兩年多時間的休整,除了滿八旗實在沒有人口補充,還存在很大的差額之外,蒙古八旗和漢八旗的缺額,基本都快要補充齊全,滿清的戰力恢復了一些。

  兵馬雖然調齊,但是滿清的將領卻十分短缺,代善病死,多鐸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而多爾袞又不能離開北京親自上陣,使得多爾袞不得不用漢將來指揮這次大戰。

  二十一萬大軍,算上隨行的包衣,多爾袞動員了至少三十萬人。

  要是以前,二十多萬清軍,足以下得明朝肝顫,現在至少要多上一倍,才能使明朝感到恐懼。

  這二十多萬人,看著很多,可要用到淮安和南陽兩個方向,就顯得有些單薄。

  考慮到此,多爾袞分析地形之後,決定由山東總督馬光輝與郡王常阿岱,領五萬人馬佯攻淮安,吸引淮南明軍的注意力,剩下十六萬人馬則交給兩順王孔有德和尚可喜以及郡王瓦克達統領,拿下重鎮南陽,並伺機攻取湖北。

  雖然王彥早就料到了多爾袞那直娘賊,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早就讓前線的明軍做了準備,可是多爾袞的舉動還是讓王彥陷入腹背受敵,內憂外患的境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3

第1127章 滿清南侵

  清軍擊敗了漠西准格爾,掃除了西北方向的威脅,金國這幾年來損失慘重,也威脅不到多爾袞,這讓清軍沒了後顧之憂,可以全力來捅明朝的刀子。

  在王彥離開武昌之後,清軍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洛陽城附近,清軍的大營沿著黃河堤岸佈置,綿延四五十裡,白色的帳篷,征討漠西得來的牛羊,讓人仿佛置身草原一樣。

  清軍在河南集結十六萬大軍,虎視眈眈,情報顯示原本駐軍六萬的南陽重鎮,已經被抽走三萬人馬參與明朝內部的三王之亂,清軍的兵力是南陽守軍的五倍,可以說他們對南陽勢在必得。

  南陽就是歷史上的宛城附近,四周都是山,幾條河流彙集,形成了南陽盆地。

  歷史上曹操征荊州,便是先滅南陽的張秀,才打開了南征的通道。

  清順治十年七月底,孔有德、尚可喜、瓦克達滿清三王聚齊,領著集結在洛陽附近的十六萬人,加上強征的民夫和包衣十萬人,號稱五十萬大軍,沿著官道南下,挑起了明清之間的又一場大戰。

  一時間,道路上旌旗相望,行軍的路上車馬絡繹不絕,還有蒙古藩兵趕著無數牛羊充做軍糧。

  不得不說,滿清佔據之地,還是有很大的潛力,兩年之間,已經恢復了不少的元氣,能夠再次挑起一場大戰。

  滿清三王南下,聲勢驚人,大軍到了汝州之後,孔有德便命滿將葛暏哈,漢將線國安領著漢軍正紅旗三千人,蒙古正藍旗七千人,沿著汝水向東,過襄城、郾城,進入南陽東面的汝南,加強汝寧府的防禦,防備合肥、壽州一線的忠至鎮殺入河南,襲擊主力的後路。

  孔有德和尚可喜,幾次從河南進攻湖廣,這一次也是輕車熟路,幾乎做得面面俱到,考慮了所有問題。

  王彥對南陽守軍早有交代,他知道清軍必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能夠打擊大明的時機,他離開武昌前,還特意召孫守法、劉芳亮見了一面,囑咐他們一定要緊守南陽。

  有王彥的交待,加上為了平定唐魯叛亂,王彥從湖廣抽走六萬人馬,南陽的守軍降到三萬人,所以南陽方面,一直注意著河南清軍的動向。

  滿清三王還未南下,南陽守軍,就得到了消息,不過雖然知道了清軍要進攻南陽,可是面對兵力絕對優勢的清軍,南陽的守軍卻也沒什麼好的禦敵方案,只能層層防守,拖延時間。

  為了阻延清軍的進攻,劉芳亮派出兵馬,主動前出到汝州境內,安排一部分士卒,進入霍山、魯山等地,襲擾清軍,偷襲清軍的糧草和輜重隊伍。

  清軍主力過了汝州之後,明軍的襲擾便無處不在。

  滿人的人口稀少,為了補充八旗的損失,代善鎮守關外時,強征了北面的野人女真和西海女真,補充進入滿洲八旗。

  這些獵人出身的精兵,在山林中神出鬼沒,秦鋒率領的襲擾部隊,居然不是這些獵人的對手,為了保存實力,明軍只能放棄霍山、魯山等地的山林,向沙水之南撤退。

  清軍肅清了明軍的襲擾,保證糧道安全,沒了後顧之憂,大軍源源不斷的趕到了魯山縣。

  十五萬清軍很快又突破了明軍在沙水和魯陽關的兩道防線,於八月五日,過分水嶺進入南陽地界,於八月九日陷南召縣,隨後大軍沿著白水而下,於十一日進抵南陽城下。

  劉芳亮領著兩萬多人,見清軍漫山遍野而來,急忙緊閉城門,孫守法則率領五千餘眾,駐守南面的新野,兩城護衛犄角,防禦清軍的進攻。

  八月十七日,中秋剛過,便有將官向劉芳亮稟報,說在城下準備了多日的清軍,可能會近期攻城。

  中午,劉芳亮草草吃過午飯,便領著眾多將領登上北城。

  南陽是府城,兼處於明清拉鋸的第一線,所以各種防禦設施齊全,城牆經過加固之後,也十分堅固,幾乎快趕上武昌城。

  劉芳亮從城門正樓旁的階梯上城,北門守將秦鋒立刻迎接上來,“都督,末將估摸著清狗要動手了。”

  五軍都督府有五大都督,還有左右都督十人,劉芳亮是前軍右都督,但平時手下都直接稱呼他為都督,而不會特意稱前軍右都督。

  “哦?”劉芳亮邊走上臺階,邊抬頭看了秦鋒一眼,等上了城牆,他拔腿就往城牆邊而去。

  秦鋒跟在後頭道:“他們的雲梯、攻城塔造得差不多了,紅衣大炮也運到了,那陣勢,都督上城就知道。”

  劉芳亮憑牆遠眺,往外看一眼,就禁不住心裡一涼,城外的清軍的器械都快成林了,當初明軍攻拔武昌城怕也沒有這麼大的陣仗。

  眾人所在的北城,凡目力所及之處,清軍人海之中,器械如林!

  清軍器械多,劉芳亮到是也不懼怕,因為南陽的防禦器械也十分完善,可當他細看之後,卻駭然發現,清軍居然調來了百門紅衣大炮,前來攻城。

  其他的器械,他可以不在乎,可這麼多重炮,那就有些恐怖了!

  “都督,你看!”秦鋒指著清軍炮隊,“清狗中居然也有白藩,我幹他娘的紅毛夷!”

  打南京的時候,明軍就在清軍之中發現了紅毛夷,之後明軍收復台島,與紅毛夷講和,便以為這些紅毛夷會老實些,沒想到他們還是和清兵搞在了一起。

  明軍火炮技術的提升,很大程度上吸收了西夷的技術和匠人,現在西夷和滿清搞到一起,估計滿清的火炮也會有一個提升。

  這時,就在劉芳亮觀陣時,城下清營裡忽然鼓聲大作,清軍騎兵呼嘯往來,佔據了戰場,各營寨內人喊馬嘶,鼓號之聲不絕,大量步兵將攻城器械推出營地,擺在一裡之外的出發地域。

  清軍炮陣上,近百門紅衣大炮的炮衣被掀開,幾名紅毛藩正給清軍軍官講解,一部分清軍士卒則在炮陣前擺下香案,放上祭品,來祭拜這些紅衣大炮,以求他們打得准一些。

  在紅毛夷的測量和指導下,清軍炮隊很快完成了佈置,炮陣前的將領令旗揮下,炮手紛紛舉起手中的火炬,炮兵陣地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炮聲,濃濃的白煙覆蓋了漫長的陣線,各門火炮炮架往後一退,百發十多斤的鐵彈沖出炮口砸向城牆,城上塵土飛揚,無數碎石升上半空如雨點般落下,在護城河中濺起密密的白色的水花。

  城牆上守軍紛紛抱頭蹲下,城牆內,一名百戶取出一個鴿籠,拿出一隻信鴿,綁上告急的情報,將鴿子往空中一拋,信鴿便蒲扇著翅膀,向南方飛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3

第1128章 無顏見江東父老

  蟄伏兩年的滿清,氣勢洶洶的發動南陽戰役時,山東總督馬光輝與郡王常阿岱,也領著五萬大軍從徐州南下,對兩淮發動佯攻。

  去歲馬光輝擊敗了戴之藩,內心膨脹,清軍也士氣高漲,五萬人馬號稱二十萬,鑼鼓喧天的南下。

  此時魯王從浙江起兵,大軍進攻南京的消息,已經通過密探傳到了清軍耳中,馬光輝知道明朝內亂,更是有恃無恐,常阿岱甚至幻想著,清軍能像左良玉東叛時一樣,一路望風而降,再次打下南京。

  因為知道明朝內亂,所以清軍表現的很凶,很囂張,哨騎斥候四出,雖然只有五萬人,任務是佯攻牽制,但是卻擺出了一副非常強硬的姿態。

  一時間,明清兩軍哨騎在淮河一線,不斷接戰,緊張的氣氛開始蔓延。

  時至八月,正是秋收的關鍵時刻,清軍兵臨淮河,使得淮河一線的明軍,都提起了精神,嚴密防守淮河一線,阻止清軍過河,搶收淮南的稻子,衝破淮河防線。

  在清軍南下之時,鎮江之西三十裡外的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

  橫沖馬軍的速射炮隊,在叛軍武器射程之外,轟擊叛軍陣型,叛軍就算陣型嚴密,這麼被動挨打,總有被轟亂的時刻。

  炮隊轟擊兩輪,本就軍心混亂的叛軍,陣型已經鬆散,這時李元胤忽然叛亂,整個叛軍陣列自然迅速完蛋。

  李元胤是李成棟的義子,漳州一戰時,被王彥招降,之後因為一些緣故,被編入了武衛軍的序列,可他與王彥始終有那麼一層關係在。

  就像唐王、魯王利用各種關係,挖王彥的牆角一樣,王彥自然也挖了唐王和魯王的牆角。

  俗話說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角挖不倒,王彥與李元胤本來就有久,他掌握大權,揮鋤頭的機會多得事,下點功夫,便將李元胤挖了過來。

  在圍殲多鐸的揚州兵團時,王彥借著將李元胤調到江北,參加揚州之戰的時機,就與他搭上了線。

  這次王彥之所以敢前往湖廣,引誘唐王、魯王動手,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和依仗,就是因為唐王身邊有他的人,唐王、金聲桓搞什麼明堂,王彥基本知道。

  王彥和唐王本來同屬於隆武朝廷,雖然後來分裂,但是兩邊還是有這剪不斷的聯繫,這和魯王的浙東集團不同。

  王彥得了江西,武衛軍的中下層軍官和士卒,便都沒了鬥志。

  這是大明上層人物的內部鬥爭,唐王勝了,他們固然會有所獎賞,要是唐王敗了,他們作為從犯,也不會受到多少責罰。

  楚王殿下就算再狠,也不可能將數萬武衛軍將士坑殺,所以他們再得知江西被楚王控制之後,便沒了鬥志,更加不想去什麼浙江。

  武衛軍一亂,浙軍自然也跟著混亂,此時近三萬橫沖馬軍往步陣一沖,六萬叛軍立時降的降,逃的逃。

  投降的主要是武衛軍,而逃跑的主要是浙兵,這到不是說浙兵的意志堅決,他們只不過想逃回浙江。

  六萬步軍敗得太快,長江上面的水師,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步陣就已經潰散。

  在長江南岸,無數叛軍士卒,漫山遍野的而逃。

  畢竟不是對付清軍,所以橫沖馬軍留了一手,除了衝破陣型時大開殺戒之外,叛軍大陣崩潰之後,他們便只是將叛軍沖散,避免叛軍再次結陣,然後將企圖逃到江邊的叛軍,趕了回來,騎兵將叛軍分割,圍著逃跑的叛軍打轉,斬殺那些企圖反抗的,剩下的見被騎兵包圍,大多器械投降。

  相比于橫沖馬軍,反正過來的武衛軍,到是下手黑一些。

  他們或許是為了減輕自身參與叛亂的罪責,急於立功表現,反而對浙軍下了狠手。

  六萬大軍,反正的亂竄的,整個長江南岸到處都是,三萬橫沖馬軍加上反正的近萬武衛軍,也無法控制局勢。

  整個長江南岸,叛軍士卒漫山遍野的逃竄,密集的人群就像是長江出現了一個缺口,江水沖出了大堤一樣。

  其中一隊人馬,很多人手中都沒了兵器,身上的鎧甲也已經丟棄,這些人相互攙扶著,快步東逃,不時有人栽倒下去,同袍們也不敢稍作停留,拖著就走。

  魯王被蕭起會等人簇擁在中間,身上拉風的金甲和猩紅的披風,早已經丟棄。

  橫沖馬軍厲害,一旦被盯上,很難逃脫,魯王的大纛,眾將的旗幟,全都丟在了路上。

  大軍說敗就敗,魯王樣子十分狼狽,渾身血污,頭髮散亂,哪還有出浙時的威風八面?他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不住地回頭呼喝著疲憊不堪的士兵繼續趕路。

  “這是何處?”魯王喘息著問道,雙目無神,甚至有些翻白眼了。

  “殿下,已過了高資鎮,再往前十餘裡,便是鎮江了!”蕭起會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說著,他停了一下,張開乾裂的嘴唇問道:“殿下,我們是直接向南奔回浙江,還是去鎮江與水師匯合!”

  魯王聽了他的話,回頭看了潰兵一眼,心中一陣悲涼,心如刀絞,幾萬大軍出浙,現在他哪裡還有臉面回浙江。

  “去鎮江!”魯王仰起頭來,長歎一聲,霸王在烏江邊時,或許也是這種心情吧。

  卻說魯王摔著殘兵,往鎮江賓士,不多時便躲進了鎮江城中,片刻後,馮京、王翊等人也各自帶著一些人逃到了鎮江。

  除了一部分人逃脫之外,剩下的人,卻多數被橫沖馬軍俘獲。

  浙軍大將阮駿,他是阮進、阮美的兄弟,阮氏一門,可以說是魯王軍的支柱,他為了掩護魯王撤退,被趙慎寬包圍,無奈被俘。

  龍潭鎮,喊殺聲還在繼續,金聲桓見李元胤叛亂,立時大怒,率領親兵離開魯王,想要返回右翼憑藉他的威望鎮壓武衛軍的叛亂,可是他還沒返回右翼,浙兵就被橫沖馬軍沖亂。

  兵敗如山倒,他撤退不及,被橫沖馬軍圍在了龍潭鎮之東的一片曠野裡。

  金聲桓畢竟統領武衛軍多年,本身也有些人格魅力,李元胤雖然反正,可是忠心于金聲桓的人也還不少。

  特別是武衛軍與其他明軍不一樣,因為兵餉都掌握在金聲桓的手中,並非像五忠軍一樣,由朝廷直接發給士卒,所以武衛軍還保持著落後的家丁制度。

  大軍雖然潰敗,可是金聲桓身邊依然聚集著近千家丁,他們陷入官軍的重圍,但是仍舊奮力反擊,想要護著金聲桓突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3

第1129章 金聲桓殞命

  金聲桓的一千多家丁,加上些未投降的武衛軍,以及沒逃脫的浙兵,被橫沖馬軍圍了起來。

  譚泰等人大聲吆喝著讓叛軍士卒們投降,可是這些士卒卻結成一個圓陣,將金聲桓護在了中間。

  叛軍士卒將長槍伸在外面,盾牌手組成一面圓形的龜牆,牆內的士卒則彎弓如滿月,鋒利的箭頭瞄準著賓士轉圈的騎兵,火銃手也端起了銃杆。

  騎兵圍著叛軍士卒,打馬而轉,呼號著讓叛軍放下武器,一連呼了幾遍,都沒得到回應。

  譚泰隨即長槍一指,騎兵呼嘯著想要擾亂圓陣,可是幾次都被叛軍士卒打退。

  一時間,馬軍對於這個龜陣沒有辦法,主要也是騎兵不想付出傷亡,所以不願硬沖。

  騎兵圍著圓陣轉了幾圈,幾次償失突擊,都沒有成功,譚泰當即勒住戰馬,近千騎兵停在了圓陣之外,駐足下來,遠遠的監視。

  “去!調幾門炮來!將這個龜陣轟開!”譚泰揮著馬鞭,對身邊的親衛說了一句,想要故技重施。

  親衛一抱拳,正要調轉馬頭,遠處一隊反正的武衛軍,卻奔跑了過來,為首一人正是李元胤。

  “這位元將軍,不知什麼情況?”李元胤騎在馬上,抱拳道,他並不認識眼前這位元滿清降將。

  “金聲桓就在裡面,但是拒不投降,本將已經讓人去調炮過來,天黑之前,必定收拾了他們!”譚泰有些惱怒,都到這個份上,還不能看清局面,這夥叛軍太不識時務了。

  李元胤聽了眉頭一皺,金聲桓對他有些恩情,至少沒有吞沒過他的戰功,不過他既然選擇了站在楚王一邊,就得明確的將態度表明出來,不能拖泥帶水。

  他沒撞上,還好說,可遇見了,那就必須出手。

  既然背叛了唐王一邊,他就已經不容于擁唐派,做事就要做得狠一些。

  “將軍若是不在意,在下願意幫忙,擊破這股叛軍!”李元胤拱了拱手。

  李元胤不認識譚泰,可是譚泰卻認得李元胤,要說金聲桓被他圍住,功勞肯定是算他的,不過他是個外來戶,卻不好一個人吞下這份功勞。

  唐王這次叛亂,只是擁唐派中的少數人參與進來,且多是武將,但擁唐派也就是帝党派系中的文官,像堵胤錫、蘇觀生、陳子壯這些大佬,都沒有叛亂,他一個滿人,參與漢人內部的政治鬥爭,還拿了金聲桓這樣的漢人豪傑,總是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

  譚泰看了李元胤一眼,“好!冠軍候要是能破敵,這功勞咱們平分!”

  李元胤沒有廢話,他一抱拳,一拔馬韁,沖到陣前,看著結成圓陣的武衛軍士卒,還有裡面的一杆大旗,便開口說道:“金都督,為了弟兄們,降了吧!”

  披頭散髮的金聲桓坐在裡面的一塊石頭上,他的頭盔不知道哪去了,頭髮散亂,幾乎遮住他半張臉龐。

  這場失敗,徹底擊垮了這位雄壯的漢子的雄心,他面色煞白,嘴唇乾裂,身上的鎧甲也被刀槍劃破了三四處,其中一處顯然是貫穿了鎧甲,傷及了皮肉。

  這時金聲桓手裡攥著一柄大刀,部將和親兵就在他周圍,可有這麼多的人,卻出奇的寧靜,似乎誰也不想說話,他聽到李元胤的聲音,內心惱怒,可是失敗後的絕望,已經讓他懶得理會李元胤,只是恨聲對身邊滿是血污的親衛說道:“告訴那個叛賊,想要本鎮的人頭,叫他速來取,不用假惺惺,本鎮覺得噁心!”

  李元胤安撫著躁動的戰馬,圓陣中一個聲音忽然罵道,“叛賊,少假惺惺的,要打就打,老子們奉陪!”

  圓陣之中,大多數人一陣沉默,可還是有不少人揮舞著兵器,附和著大罵叛賊。

  這場戰鬥,是明朝內部的政治鬥爭,是上層人物為了奪權,而引發的內亂,站在楚派的角度,他們是在平定叛亂,站在唐王的角度,則是為國除奸,保護朱明江山。

  雙方都有各自的思想在指導,站在任何一方,都有自己的理由,至於這些被捲進來的士卒,只是在政治鬥爭中站錯了隊,談不上什麼對錯。

  李元胤聽了聲音,眉頭一皺,隨即也不久留,而是拔馬回陣。

  不多時,一聲號響,反正的武衛軍,主要也就是原來的李部人馬,便推著十多量大車,舉著盾牌,向圓陣沖來。

  這種烏龜陣,渾身是刺,馬軍不好張口,可是步軍卻有許多手段。

  陣中的士卒,見他們接近,頓時火銃弓箭齊發,銃丸打在大車的擋板上,碎木飛濺,箭矢射來,李部的將領立刻一聲大喝,“舉盾!”前進中的李部士卒,當即齊刷刷的將盾牌舉起。

  箭矢叮叮噹的射在盾牌上,不少士卒被射倒,但後面的士卒,卻沒有停下,他們繞過摔倒的士卒,舉著盾牌繼續有節奏的前進。

  在圓陣內弓銃齊發時,走在大車和刀盾手後面,背著弓箭的李部士卒,邊走邊張開弓箭,拉成滿圓,“咻咻咻”的往圓陣內射出一波箭雨。

  遠處的橫沖馬軍駐足觀看,不得不承認,武衛軍確系大明朝的一支精兵。

  陣中一隊火銃手,對著不斷逼近的李部士卒,再次打出一輪排銃,隨著距離接近,藤牌和衣甲已經無法防禦銃丸的攻擊,走在前排的李部士卒,藤牌被打得火星四濺,士卒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地。

  而就在這時,踏著整齊的步子,緩緩而行的李部士卒,忽然呐喊一聲,“殺啊!”士卒們便紛紛將舉著的盾牌放下來,一刀掃斷插在藤牌上的箭杆,發足向圓陣沖來。

  十多輛大車,被李部士卒推得飛快,猛然就撞在叛軍的槍林上,一下就將槍陣蕩開,將盾牆撞得凹陷。

  數十名李部士卒,跟在大車身後,拼命的向前推,叛軍的長槍,刺不到車輛後的李部士卒,圓陣被擠的一點點的凹陷,叛軍士卒用長槍,突刺大車的側面,李部士卒則揮盾抵擋,不多時,圓陣就被破開。

  李部士卒是武衛軍中,最能打的一支,金聲桓的家丁也是精銳中的精銳,圓陣一破,雙方就陷入了混戰。

  “將叛賊都擋回去!”金聲桓揮舞這戰刀,聲傳四方。

  他的親衛,排成密集的陣形,用戰刀長槍,拼命絞殺著敵人,他們從左良玉時代就跟隨金聲桓,長年的征戰練就他們高超的戰術素養。

  只是他們的對手也不差,是高傑久部中的一支,經歷的戰事不比他們少。

  戰鬥異常的激烈,可是李部人馬畢竟要多上幾倍,雖然叛軍竭力抵抗,可是劣勢還是逐漸顯現。

  金聲桓已經殺紅了眼,手中的大刀不知砍翻了多少人,他似乎也沒想過要活命,只是不停的廝殺。

  很快他身旁的親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剩下的人馬,也被分割包圍,他身邊只剩下十多人,可金聲桓仍舊沒有絲毫懼意。

  他盼望著死,盼望著結束,這場內戰,對於王彥而言,也不光彩,朝廷也不好深究不放,只要他一死,王彥沒有顧慮,或許能換取朝廷對他族人的從輕發落。

  秘密麻麻的李部士卒向他湧來,可是金聲桓勇猛無比,沒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他手中的大刀匹練一般揮灑,當者披靡。

  突然,幾柄長槍同時向他刺來,他擋開刺向胸膛的幾杆,卻沒注意下路,大腿立時被捅的鮮血飛濺。

  兩名家丁頭目殺退敵兵,竄上前去一把架住金聲桓,邊往後拖,邊大喊道:“督鎮叛賊勢大,你快走!”

  金聲桓沒來得及回答,李部士卒又蜂擁而上,一名親兵變便被一槍刺倒,好在這時又有幾名家丁頂上,才護住他的安全。

  這時金聲桓環視戰場,家丁已經所剩不多,他看著這些為他拼殺之人,忽然一聲長歎,然後看著扶著他的家丁頭目,不禁開口說道:“你跟著本鎮有十年了吧。”

  “甲申年跟的督鎮,是快十年了!”頭目回道。

  金聲桓看著他,忽然一笑,“昔日霸王自刎,贈屍身予故人,讓他們封了個萬戶候!你跟隨我多年,我亦是中原豪傑,今也沒什麼給你,你就拿我首級,換場富貴去吧!”

  說完,不待頭目回話,金聲桓便把刀一橫,自刎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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