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74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8

第1150章 戰後百態

  九月底十月初,隨著王彥與朱以海和鄭成功達成協議之後,浙江、福建的戰事,逐漸終結,困守福州的鄭氏大將甘輝,奉命撤出福州,前往廈門,然後再從廈門出海去往呂宋,鄭家在陸地上最後一支兵馬撤出之後,也就宣告著明朝內部的這場內鬥基本結束了。

  王彥開始進行大刀闊斧的兵制和政事的改革,朝廷因為變革,也因為一下多了三省之地,政事變得有些混亂。

  唐王被削藩軟禁,魯王被迫出海,擁唐派和魯派遭受重大失敗,明朝內部的政治格局,發生劇烈的變化,讓朝廷人心動盪。

  一部分,唐魯官員,見兩王政治鬥爭失敗,連忙改換門庭,投靠了楚派,而另一些忠於大明的官員,則將希望寄託在了已經七歲的共治帝朱琳源的身上,形成了新的帝黨。

  值得一說的事,這些帝党官員,也並不是說否定王彥的改革,要重回皇帝說了算的時代,他們也認可改革,只是反對王彥大權獨攬,篡奪大明的江山。

  朝堂上的政治勢力,重新組合,自然會使得朝廷混亂,而相比朝廷的混亂,民間因為這場戰事,受到的損失,造成的混亂就更加嚴重了。

  南京外郭城,曾經聚集了五六十萬,從各地到南京來討生活的失地百姓。

  這裡原本棚戶便地,可因為魯王兵臨南京,受到了戰事波及,不少人又逃回了鄉里,可這些人又沒有土地,回鄉後無法生存,就引出了許多社會問題。

  這些失地的人,如果沒有工作或者田地,就會成為一個巨大的不穩定的因素。

  隨著魯王兵敗,南京之圍以解,許多返回了家鄉的人,又返回南京,想要重新找份工作,可是南京畢竟是遭受了兵禍,許多城外的屋宅甚至棚戶,都被叛軍拆了打造器械,造成回來的人沒有地方居住。

  除此之外,因為戰爭,許多作坊的倉庫,被士卒劫掠,織機和作坊也被毀壞,讓大批作坊倒閉,剩下的一時間也很難恢復生產,讓許多雇工一下失業。

  傳統的農業社會,百姓只要有地種就會心安,社會的結構十分穩定不易出現問題,可是明朝現在正處於一個變化的時代,許多大城市都是商品社會,人一旦沒了收入的來源,那立時就會焦躁不安,出現許多問題。

  南京外郭聚集了大量的無業之人,這使得南京城的治安急劇的惡化,而治安的惡化又引起了上層人物的不滿,民間出現怨言。

  前不久,因為南京人口增多,可工作機會減少,兩個漕幫為了搶活,在碼頭附近大打出手,打死了四十多人,之後又在外郭城火拼,又死了一百多號人,終於引起了應天府的注意。

  新任的知府莊文烈瞭解情況之後,緊急向朝廷稟報,最後為王彥知曉。

  由於許多棚戶被叛軍拆除,或是遭到了焚毀,王彥下命兵部調集一萬頂軍帳,用於安置返回外郭的百姓。

  在秦淮河西岸,棚戶區的廢墟上,佈滿了一望無際的帳篷,足足有一萬多頂,生活這六七萬人,如果加上帳篷中,還存在的棚戶區,那生活在這裡的人至少有三十多萬。

  鄉間大族、豪紳兼併土地,進行大規模的糧食,棉花、桑苗的種植,這提高了效益,可卻使得許多百姓因此而失去了生計。

  原來的小農社會,每家各種幾畝地,有的多,有的少,相互之間也很少協作,現在大豪紳、新興地主階層,將百畝、千畝的土地,發放工具,統一種植,效益自然大大提高。

  如果原來一千畝地,需要一百戶人家來種植,現在合理的規劃,錯開農時之後,可能只需要五十戶,就能完成水稻、棉花、桑苗、果樹的輪種。

  傳統農業中,每年收完兩季稻子後,就進入閒時,而現在的雇工收完稻子,收棉花,收完棉花又收果樹、種稻子,可以將勞動力充分壓榨的同時,也加強土地的利用和效益,使得一千畝地的收益大大高出於前。

  這樣一來,效益提高,便引得有實力的地主和大族效仿,只是這樣一來,每一千畝地都要淘汰五十戶的話,那這些被淘汰的農戶要怎麼生存,就成了巨大的社會問題。

  現在南京外郭聚集的幾十萬人,大多都是被逼到城市討生活的人,原本南京有許多作坊,還有其他各行各業提供給他們工作的機會,甚至收入不比種地少,可是因為叛亂,作坊停工倒閉者,比比皆是,便使得許多人一下失去了工作。

  王彥從浙江返回之後,一直在處理唐魯叛亂後的善後事宜,以及整編兵馬,調兵南陽和兩淮,抵禦清軍的進攻。

  許多事物堆積在一起,王彥可以說是日理萬機,但他得了莊文烈的稟報,還是抽出時間,決定到外郭城看一看。

  為了便於瞭解民情,雖然比較危險,但是王彥還是堅持微服私訪。

  這日王彥在數十名錦衣衛的護衛下,在南京外郭的棚戶區穿行,沒有事情做的男人聚集在一起,焦慮的談著去哪裡尋個活計,女人們則在忙碌的洗衣,用小灶燒水做飯,一群群孩子在巷子和帳篷間捉迷藏玩,給人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氣息。

  中國鄉里間,禮教盛行,對於女人有許多的約束,可是在這種混亂的條件下,原來的許多規矩,都被人們有意的拋棄,其實許多思想也是如此,要有一定的土壤,才能發展被人們接受,而不是生搬硬套。

  陪同王彥視察的官員,還是王夫之、顧炎武,外加上應天知府莊文烈,歷史上他是鄭成功的人,最後上了台島做知縣,現在卻成了應天知府。

  此人三十出頭,十分精明能幹,他走在王彥身後,一邊走一邊給王彥介紹道:“現在南京外郭人口有將近四十萬,每天都還在增加,但是南京城的作坊卻恢復十分緩慢,沒有那麼多工作來給他們做。”

  王彥左右看看,巷子兩邊秘密麻麻的棚戶,這還算有個家的,週邊還有上萬戶住帳篷,連個家都沒有的,他不禁感到一陣頭痛。

  巷子裡的百姓,並沒有注意到王彥一行,這裡人員混雜,時常有生人過來,他們並不稀奇,男人繼續閒聊,女人繼續忙碌,而小孩們不理解大人們的苦衷,依然歡快的做著遊戲。

  這時在距離王彥一行人不遠處,一隊穿著短打的漢子,撥開街上玩耍的孩童,走到一戶兩層的棚戶前,門口一名燒著小爐灶的女子,看見他們臉頓時一白,為首的一名漢子卻笑道:“嫂子,高二哥在麼?我們找他有事,你讓他出來!”

  女人驚懼的抱住一旁跑回來的小女孩子,有些恐懼地說道:“我家相公早跑了,不再這裡!”

  可是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悶響,一個靈活的胖子,直接從二樓跳下,踩在別家的屋頂上,蹭蹭的跑了。

  那為首的漢子見了,頓時一怒,一腳將小灶踢翻,女子煮的稀粥全都撒在了地上。

  “給我追!”男子怒喝一聲,幾名小嘍嘍立時便飛奔而去,但那男子卻未走,而是對女子冷笑道:“嫂子,欠債還錢,高二跑了,那兄弟我就只能把你們娘倆賣了抵債了!”

  說著他一揮手,兩名漢子立刻就上來拖那女子,女子自是一陣掙扎大聲呼救,旁邊的居民圍了個圈,議論紛紛,卻沒有人出來制止漢子們的行為。

  這一幕落入王彥的眼中,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會有此種事情,他不禁回頭瞪了莊文烈一眼,然後快步走了過去,幾名侍衛忙先一步站好了位置。

  “住手!”王彥一聲怒喝,吼得那漢子和周圍的人一愣,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這些漢子平時都是橫行霸道的角色,忽然見一人站出來,對他們怒吼,當下就有人想上去削王彥,不過那為首之人還算有些見識,發現王彥氣勢不凡,周圍兩個老者,還有十幾名壯漢似乎與他是一起的人,因該不是個普通角色,不過漢子也有背景,他到也不膽怯。

  他揮手制止同伴,抱拳說道:“這位兄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家男人,欠了我們五德商會的錢,拖著不還,如今期限已到,我們只能拿他妻女抵債!”

  王彥對這種欺壓善良的惡霸深惡痛絕,特別南京城就在他的腳下,發生這種事情,無疑是在打他的臉,他正準備要好好治一治這夥惡人,可聽著男子一開口,王彥卻一下愣住了,五德商會最大的股東,就是他衡陽王家,那他不成這群惡霸的主家呢?

  沒想這群人,居然還是為他王家辦事,怪不得周圍的居民都不敢上前阻止。

  想到此處,王彥忽然一陣憤怒,那為首的漢子見王彥的表情,先是一愣,隨後有些不敢相信,最後化作滿臉的憤怒,他不禁有些懵,不明白眼前的人,為何會有這樣複雜的表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8

第1151章 下南洋

  這戶高姓人家,要說起來和王彥也算有點緣分,上次王彥微服私訪時,隔壁坐的那桌,忽悠家鄉親戚來南京辦作坊的正是那從二樓跳下的胖子。

  這胖子叫高義歡,在族裡排行老二,所以被人喚做高二哥。

  上次他將族裡的三叔請到南京,勸說其賣了田地和他在南京辦作坊,他三叔終究年齡大些,不敢冒這麼大的險,最終只同意賣了一半的田,他又從五德號借貸一千兩,才將作坊辦了起來。

  高義歡原本在別的行號做事,原料和出貨管道都有,作坊辦起來之後,很快就有了收益,這讓他信心大增,又用作坊當抵押,向五德號再次貸款三千兩,用於擴大作坊的規模和購買原料,讓他一下成了南京外郭有名有號的人物。

  他憑藉幾次空手套白狼,拿著三叔家和五德號的銀子,創辦了高氏棉紡,作坊占地七十畝,雇工達到六百餘人,從一個商號夥計,一下成了南京有名的商人,不少家鄉的人,都前來投靠他,他亦是來者不拒,全都安排在作坊裡,已然脫離了原來的階級。

  只是好景不長,隨著作坊的發展,各種麻煩接踵而來,先是地痞流氓和南京城內的幫會盯上作坊,後來城中權貴也想插上一手,讓他麻煩不斷,不過對於這種麻煩,他還是有辦法解決。

  對於地痞流氓,他組織雇工保護作坊,對來挑事的人直接打殘,可謂出手兇狠,而對於權貴,他則獻出一部分紅利巴結,等他找到了靠山,城中的幫會和無賴便也不敢糾纏,幾個威脅要燒了他倉庫的無賴,統統都被應天府的陳捕頭直接放入獄中悄悄整死。

  這樣一來,他雖然舉步維艱,可是作坊卻被他一步步的做起來,只是不想魯王忽然叛亂,叛軍兵臨城下後,大軍盡然將他的倉庫劫掠一空,連作坊和織機也被毀壞,將他一下打回原形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要說以他的能力,只要有資金注入,將作坊從新辦起來,並不是問題,可是這個世上,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

  特別是五德號這種放貸極廣的錢莊,更是不會做雪中送碳的事,為了控制風險,減少壞賬,錢莊一般不會冒太大的風險給人借貸。

  高義歡的作坊蒸蒸日上時,錢莊恨不得把錢送到他面前,讓他借貸,可是一旦高義歡出事,錢莊便立刻翻臉不認人,瘋狂的向高義歡催債。

  五德號這樣背景雄厚的錢莊,催債的手段,黑白兩道都有,一紙狀紙送到衙門,衙役不敢怠慢,馬上就派人將高氏棉紡的倉庫、作坊等資產全部查封,算是絕了高義歡東山再起的機會。

  錢莊先封了他的資產用來抵債,然後便又開始催促他還剩下的錢。

  高義歡手段頗多,人也聰明,對付地痞流氓,以及普通的官僚,他都有方法,可當面對五德號這個龐然巨物時,他卻沒有一點法子,因為他完全沒有與五德號對話的資格。

  高義歡在屋頂上亂竄,跳入一條巷子,摔得鼻青臉腫的他終於擺脫了追擊。

  他在棚戶區的巷子東走西竄,確定沒有人跟隨之後,才閃身進入一條窄巷,推門進入一戶人家內。

  屋裡十幾個漢子聚集在一起,似乎正在開家族會議,他們忽然見高義歡進來,其中一名年輕的漢子立時驚喜的站了起來,急聲呼道:“二哥!”

  這漢在名叫高義貞,排行老四,高義歡對他點了點頭,卻直接走到中間的一名老者前,行禮道:“三叔!”

  這一屋人都是從家鄉趕來投奔高義歡之人,前些日子魯王進攻南京,他們被朝廷征辟參與守城,等魯王兵退之後,他們便準備回作坊工作,誰知道作坊被破壞嚴重,等他們好不容易,清理一塊場地出來,準備從新開工,官府卻將作坊給封了。

  老者看了高義歡一眼,點了點頭,一旁的高義貞卻急著問道:“二哥,怎麼樣呢?作坊還能保住嗎?”

  高義歡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我問了幾家錢莊,因為作坊抵押給了五德號,沒有新的抵押之物,其他錢莊都不願意給我們借錢。作坊是完了!”

  屋裡的漢子們聽了,頓時就有些驚慌起來,那可是他們的飯碗,“這可怎麼辦啊?”

  這一段時間裡,老者看著高義歡將作坊做大,對他的認識卻有了些改觀,覺得這個侄子是個有本事的人,他到不像小輩們那麼驚慌,“歡兒準備怎麼做?叔這次聽你的!”

  高義歡臉上漏出苦澀,忽然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叔,這裡是三百兩票子,您拿著給跟過來的族人分一分,把這兩個月的工錢給發了。剩下的就算是侄兒還三叔您的,侄兒知道這些銀子遠遠不夠,您也別嫌少,要是被錢莊拿去,這點也都沒有了!”

  錢莊方面追得急,這些錢放在家裡,肯定放不住,而且他欠的錢實在太多,三百兩銀子就算還給錢莊,也遠遠抹不平他欠的債務,他不入如將銀子給跟著他的族人。

  “二哥,這次的事情也不怪你,你把錢給我們了,你咋辦?”高義貞急道。

  “是啊,二哥,不如我們逃回鄉裡,二哥拿這些銀子東山再起怎麼樣?”十多名漢子,見高義歡將銀子給他們,心中都有些感動。

  “這次是我心太大,生產擴展太快,手中沒留下足夠的銀子,所以一出問題,作坊立時就垮了,怨不得誰!要怪就只能怪這突然來的叛亂!”高義歡又歎了口氣,“鄉里我是回不去了,五德號的背景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明我是待不下去,只能往南洋跑,或者是去日本挖礦!”

  五德號的勢力遍佈整個大明的版圖,他欠了幾千兩銀子,離開南京照樣有人找他麻煩,他只有出海跑路一條路了。

  想起前段時間,他還是南京城內熾手可熱新興作坊主,轉眼間就破產,要逃亡南洋,高義歡與眾人的內心都是一陣唏噓。

  “那嫂子和侄女怎麼辦?”去了南洋,那就是生死不知,怕是一兩年也得不到一次消息,況且錢莊怕是不會放過她們。

  這點正是高義歡所擔心的,不過他留下來也是無濟於事,“方才趙五那廝又跑去追債,我怕他們搶走這三百兩銀子,情急之下先跑了出來,也不曉得家裡情況怎麼樣!”

  他說著頓了一下,“如果沒事,那我明天一早,就帶著他們一起坐船去呂宋。我都打聽好了,呂宋那邊正在招人拓荒,而且據說還有金礦,我們一家去那邊,才能躲掉五德商會,從新開始。”

  “二哥你就在這裡住下,嫂子那邊,我派人去盯著,要是沒事,我讓嫂子收拾東西,連夜過來!”高義貞說了句,便揮手讓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前去盯著,他則接著問道:“二哥,聽說呂宋島上荒蕪,現在又是叛軍的地盤,去那裡真能生活嗎?”

  高義歡見有人去幫他盯著家裡,放心了一些,深思道:“其實有兩條路,年初的時候朝廷與東面的日本國簽訂了條約,朝廷獲得一個金礦的開採權,正募集人手前去開採,工錢開得很高,但這對我而言,去了不過是做個礦工,拿點死錢,我心中還是有點不甘!”

  “二哥是做大事的人,去挖礦確實不太合適!”眾多漢子附和了一句。

  高義歡接著說道:“去呂宋對我來說機會大一些,呂宋那裡不在朝廷的管轄之內,鄭家又擅長貿易,他們各個方面都缺人才,我去了可以先開荒,站住腳跟後,再找機會出海貿易,比給人挖礦要強上許多。”

  “二哥,如果去呂宋,那帶上我一個!現在家裡沒地,作坊又倒閉了,我願意隨著二哥去呂宋,就算不能發達,至少還能在呂宋種地!”一名漢子開口說道。

  他原來是個佃戶,只因為東家將田地由租給佃戶種植,改成了直接聘請長工,他無地可種,所以跑來南京投靠了高二。

  當初高二忽悠高三叔賣了田,到南京開辦作坊時,高四就比他爹更加心動。

  現在作坊垮了,家裡的田又賣了一半,他回鄉也無事可做,便生出了與他二哥一同去呂宋的心思。

  高三叔見兒子看向他,這次居然沒有阻止,反而從三百兩票子中拿出兩百兩,遞給他,“做大事要本錢,你想跟著就跟著吧,不用牽掛家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8

第1152章 依法治國,以德育民

  從秦漢至元明的歷史時期內,中國古代法律一直把使用暴力或詐欺手段剝奪他人自由、使之處於被奴役狀態的行為,稱之為“略人”,將出賣略得人口的行為叫做“略賣人”。

  西漢初年《盜律》,處刑極其嚴厲:只要有了“略人”的行為,無論是否已經出賣,都要處以“磔刑”;知情收買之人“與同罪”;不知情收買及轉賣的,“黥為城旦舂”,買者後來知情的,也要同樣處罰。

  漢承秦制,漢朝的很多法律,很可能直接來自于秦律,是法家提倡的嚴刑峻法政策的體現,有些太過苛嚴。

  不過隨著時代的演變,對於“略賣人”的行為,處罰逐漸減輕,《大明律•刑律•盜賊》規定:“略人”賣為奴婢的不再是死罪,不分首犯、從犯,都處杖一百、流三千里。

  這是律法的規定,但是這些都是統治階層為了統治底層人,而弄出的一套規定,只能治一些拐賣人口的小賊,對於豪強大戶強搶民女之內,卻沒有多大的約束力。

  眼前這群人的行為,明顯是不符合大明的律令,是觸犯了法律的行為,但是明朝除了有朝廷的律令之外,民間也有民間的規矩,有的宗族甚至還有自己的宗法,私設刑堂,朝廷也是默許。

  比如通姦之人,直接浸豬籠,比如偷竊直接打死,還有父債子償,拉人妻女抵債之事,在民間看來,多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百姓並不覺得這觸犯了刑律,官府也懶得介入,鄉野間的事情,多是由鄉紳族老處理,官家的勢力不下鄉,這已經是幾千年來的規矩。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男人跑了拿人妻女抵債,雖然行為令人厭惡,可是民間還是能接受這種處理方法,因為弱勢的一方,也沒有資格來挑戰豪強立下的規矩。

  這種灰色的行為,在整個大明,肯定是廣泛存在的,可是王彥不允許他發生在南京,不允許五德商會也不遵守律令。

  作為掌權者,他自然也知道這些灰色的東西存在,整個大明朝的行政機構,也管不到那麼多,但作為當權者,作為朝廷,他必須要旗幟鮮明的反對,打擊這種灰色的行為,不然最高的統治者都不反對,那這種灰色的行為、潛規則就會更加肆無忌憚,被默認合法,真正的律令就會被進一步踐踏,而底層的百姓也會對政府絕望。

  管不管得了,是一回事,有沒有態度和想不想管,又是令一回事。

  王彥希望能建立一個強力的中央,將鄉紳和豪強掌握的一步分權力收歸朝廷,特別是不許民間動用私刑。

  “殿下,五德號向民間放貸,給一些商人提供資金,讓他開設作坊或是進行貿易。這些商號有虧有盈,盈利後五德號自然得利,虧了的五德號便要將貸款追回!”王夫之上前一步,在王彥耳邊說道:“追回貸款這種事情,十分繁雜,有些人甚至有錢不還,商號沒有那麼多精力和這些人糾纏,所以除了通過官府來追債之外,商號也會將一些比較難追的死債,交給一些民間的幫會,讓他們代為追繳,而追繳上來的銀錢和幫會按協議分配,商會高層也不知道幫會這麼追債。”

  王夫之不僅是楚派大佬,同時也是王家的人,他見王彥臉上憤怒,怕他遷怒五德號,於是出來說了幾句看似公正,實則為商號開拓的話。

  王彥皺了下眉頭,慘笑了一聲,“這麼說五德號就是只賺不賠,專門收好處,一點風險也不承擔嘍。”

  從王夫之的話語,王彥知道,商會高層對於追債的情況,肯定是瞭解一些的,只是他們選擇性的忽視了。

  唐、魯還有許多大臣看不慣王彥,還是有原因的,就說這五德號,賺錢實在是太容易了。

  錢莊貸款給商人,商人賺了,五德號要拿錢,商人賠錢了,立刻一紙訟狀遞到衙門,將商人的資產抵債,可以說是穩賺不賠的行業。

  有許多人也想進入錢莊這個行業,不過多半是賠得血本無歸,沒有背景,訟狀遞到衙門,官差拖著不辦,幾次下來,錢莊就倒了。就算有背景,一些錢莊也只能局限於某一省,某一地區,哪裡能和五德號影響力遍佈全國相比,是問楚王的錢誰敢不還?哪個衙門敢不幫助追討?

  王彥聽了王夫之的話,其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五德號是不能動,這事也不能算在五德號的頭上。

  統治階級,賺錢就是這麼快,這麼容易,就是這樣穩賺不賠,不吃虧,換了誰來都一樣,王彥也不可能說,不讓五德號收回貸款,畢竟五德號不是他一家的,他說了也不算,可對於這個收債的手段,他卻要管一管。

  如果他都默認這種追債的方法,那天下人心遲早要散。

  負責收債的頭目外號趙五,他自報家門之後,見王彥臉色變化,又見旁邊一老者附耳勸說,便以為那廝原本想逞下英雄,可聽到五德號的名號後,被嚇得不輕,再加上老者一勸,不曉得怎麼收場,所以臉憋的通紅。

  見此趙五冷笑了一聲,不過他也沒有出言譏諷王彥,畢竟南京不比其它地方,官多如狗,一板磚砸過去,都能砸到兩個京官的親戚,他一個外地到南京討生活的幫會小頭目,可不敢囂張到哪裡去。

  “把人帶走!”趙五決定不理會王彥,帶人回去交差。

  幾名壯漢立時就要拉人,也是合該他們沒看黃曆,註定今天要倒楣。

  其實南京城中,像他們這麼幫著錢莊追債的人,並不只是他們一夥,可他們倒楣,正好被王彥撞上。

  壯漢們一動手,女人立刻又尖叫起來,王彥一下反應過來,立時就吩咐道:“把這群強搶民女的人,全部抓起來扭送官府!”

  周圍的侍衛立刻就走了出來,趙五不意招惹王彥一行人,沒想到王彥居然還咄咄逼人,要把他們送官。

  一時間,趙五一行人也怒了!

  媽賣批的,咱們橫行南京許久,借著五德號的名聲,不去招惹別人就算了,居然有人主動招惹咱們,真以為咱們是良民麼?

  “直娘賊的,揍不死你!”之前就看不慣王彥那廝人五人六的幾名壯漢,聽見王彥要把他們扭送官府,立時一挽衣袖,想把他打出屎來。

  趙五不惹事,也不怕事,他見一名男子向他走來,想要拿他,立刻擺開架勢準備教訓一下這群孫子,好叫他們知道,銅鑼街趙五哥的威名,可那男子上前立時一塊權杖就直接送到他眼前,趙五只見上面錦衣衛三個大字,身體頓時就僵住了,臉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情不自禁的腿抖起來。

  “殿下,救得了她們一時,不能救他們一世,況且欠債始終要還!”王夫之開口說道。

  王彥看著他卻道:“兄長還記得上次我說的話嗎?世道人心,現在收拾還來得急,不要等到亡黨亡國,才後悔莫及!”

  “欠債還錢這是道義,但是不能將人逼上絕路,朝廷自有法度,怎容地痞流氓代朝廷行法!”王彥沉聲道:“我看大明的律令,須要修繕補充,今後依法治國,以德育民,這天下才能坐得穩!”

  一旁的顧炎武聽了王彥的話,眉頭一跳,“殿下說的我很贊同,依法治國,以德育民,真是聖人之語!”

  明朝推行心學,心學思想摒棄了理學的許多條條框框,講內心求聖,可是每個人的內心又不一樣,那麼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就無法統一,這樣思想是開放了,但也會造成許多問題。如果在內心求聖之餘,列出一套律令,作為基本標準,對於國家無疑有大益。

  這是儒法結合,一制民,一治世道人心。

  幾名大漢一見腰牌,立刻就乖乖服罪,他們是南京城中的惡霸,可一遇見朝廷的錦衣衛,還是不夠看,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敢起。

  王彥身份差不多已經敗露,他見周圍的百姓已經向他看來,不少人仔細一打量,還是能認出王彥。

  王彥為了避免引起事端,馬上轉身,並對王夫之道:“兄長,今晚我要見下陳永華,你讓他到王府來。”

  次日清晨,南京碼頭,高義歡一家,在加上十多個漢子,清早便上了一艘貨船,他們進得船艙才發現,船裡面不是貨物,居然蹲滿了一戶戶失去工作的赤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9

第1153章 恢復生產,鼓勵手工業

  如今天下三分,各方都佔據一個優勢,金國勢力雖弱,但它虎據關中,有函穀、潼關之固,有地利的優勢。

  雖不足以氣吞天下,但是守住關中和漢中,經營西域,日子也還不錯。

  在征蜀失敗之後,金國上下大概都已經意識到了爭天下,並不太適合他們,只想弄好關中,徐圖向西,割據西北。

  清則是站著北方和中原地區,是傳統意義上中國的中心,有北方牧馬之地和兇猛的滿蒙騎兵。

  嚴格意義上來說,清並不是一個健康的國家,因為他並沒想過讓治下百姓的生活變好,也沒有想過要給天下帶來什麼,他的目的就是掠奪,這不是一個健康的國家,他其實是一支擁有國家的軍隊,是八旗建立的軍事殖民政權。

  在滿清,他的一切都是以軍事征服為前提,所以的一切都是先滿足八旗和其他軍隊,他們的目標並非要治理天下,而是要對天下進行殖民。

  可以說,這是一種先軍政治,整個國家被八旗貴族掌控,而不是國家擁有八旗貴族。

  因為他沒有心思來治理國家,打仗成為他們的主要任務,所以清便充滿侵略性,不斷的擴張它的軍事殖民,才能滿足八旗貴族膨脹的欲望。

  明朝佔據南方半壁,是正統王朝,擁有民心。

  同清相比,明作為正統王朝,打仗只是明朝的任務之一,軍隊受明廷控制,王彥除了要收復失地之外,還有治理天下,恢復民生的責任。

  從弘光朝覆滅,天下糜爛,民生凋敝,大明只剩西南數省之地,到如今據有半壁。

  王彥收拾舊河山,不只是光復多少版圖,更加重要的是,他恢復了被滿清催毀的民生,這才是一個正統王朝同滿清的巨大區別。

  多爾袞可以不過北方剛剛恢復的民力,橫徵暴斂發動南侵戰爭,可作為一個正統王朝,王彥首先關注的必須是百姓的生計。

  從外郭回來之後,王彥便直接去了內閣,召集七國相商議。

  因為內閣權力的加強,原來狹小的辦公之地,已經不能滿足內閣的正常運轉。

  為了加強朝廷運轉和辦事的效率,六部加上大理寺,全部集中到了內閣周圍,形成了以文淵閣、議事堂、五軍都督府、兵殿、吏殿等十座大殿為主的建築群落,總計占地八百畝,大大小小的建築八十餘座,每個部門都有對號的樓閣,可以方面辦事之人,及時找到,調高效率。

  明朝的國事,除了徵稅,開戰等大事,以及年初各部的款項分配,經過議事堂授權之外,一般具體的事物,都是由內閣來進行處理和落實。

  內閣七名大學士,實際是行使古代宰相的職權,類似于宋代的群相制度。

  內閣中,實行審議表決制度,一般的事物,有多數大學士贊成便可通過,但是遇見大事,必須要有五名大學士通過,達不到標準,則必須有攝政親王定奪,而對於攝政親王的提議,有超過五名大學士反對,則內閣可以不遵從攝政親王的命令。

  明朝的國事,首先是議事堂控制大的方向,徵稅、開戰等大事,以及明朝一年的財政預算,這些都由議事堂掌控。

  議事堂會議不常開,一般只有年底和年初開一次,或者有議事堂官員對內閣不滿,達到一定人數,可以申請召開議事堂會議,對內閣進行質疑,另外天下遭遇大事,攝政親王有權臨時召集議事堂會議。

  明朝具體的事物,則是由內閣在議事堂給的預算之內,進行處理,治理整個大明。

  內閣的會議,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每日的例會,一種也是攝政親王提議臨時召開的議事會議。

  在文淵閣內,王彥與七位大學士在諮政堂內坐好,小吏備好茶水、糕點,然後給七位國相,每人一份卷宗。

  這是王彥讓應天知府莊文烈給他抄來的外郭資料,上面統計了外郭現有的作坊,人口等等資訊。

  “今天在文淵閣議事,孤是想和眾相商議南京外郭城貧民的安置問題。還有朝廷注入資金,或者給予優惠政策,幫助作坊恢復生產,鼓勵開辦更多作坊解決平民生計的問題。”王彥坐在中間,直接開口對眾人沉聲說道,“外郭的情況都在卷宗上,原有的五百餘家各種作坊,現今復工的只有一百餘家,整個外郭城有二十萬百姓,沒有生計。這麼嚴重的問題,我們現在才注意到,這是孤的失職,更加是朝廷和內閣的失職!”

  幾人見王彥面色不善,忙先快速的將卷宗遊覽一邊,紙張翻閱沙沙作響。

  “殿下,這些日子以來,內閣和殿下都忙於接手浙、閩、贛三省的事宜,對於南京外郭的情況,沒有進行關注,卻有失職之嫌!”陳邦彥站起來說道:“殿下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我們內閣趕緊議一議,儘快處理此事,亡羊補牢,時未晚也!殿下也不用太過自責!”

  現在唐魯方倒,王彥方勝,內閣幾大學士,自然不敢違背他的意思。

  王彥坐正了身子,神情緩和了一些,“這次唐魯兩藩叛亂,給民間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不只是南京,南直,乃至浙閩都有影響。之前豪族圈地,大量百姓失地,就靠著各地的作坊,以及興起的各行各業,才找到活計生活。”

  王彥看了幾人一眼,接著說道:“城中酒樓、店鋪、商號能雇傭的人員,畢竟只是少數,且多要求有一技之長,這些失地的貧民,主要還是在各個作坊工作。這麼多人,如果得不到安置,只要有人煽動,必然量成大禍!為了儘快安置,孤王決定由朝廷出資,幫一些作坊渡過難關,然後再給予一定的減稅政策,鼓勵士紳和商賈開辦作坊,將這些百姓儘快安置,恢復南京的穩定!”

  新入閣的堵胤錫,聽了王彥的話,點了點頭,“如果各地作坊的生產不恢復,民間的士紳大族還有種植棉花、桑苗的百姓,也會受到很大的損失,我贊成殿下的意見。”

  作坊倒閉,那民間的原料就會堆積,價格必然下降,使得種棉、種桑的人血本無歸。明朝的經濟已經形成一個系統,一個地方出了問題,其它地方也會出現更大的問題。

  王彥微微頷首,覺得堵胤錫說的有理,可堵胤錫卻又說道:“不過,殿下讓朝廷注入銀錢,本官以為不妥。今歲以到年末,朝廷的預算已經用完,況且湖廣和淮南還在打仗,朝廷沒有這筆預算。我看著宗卷上說,許多作坊都是因為五德號追債,而停止生產,我看這個五德號朝廷因該管一管,不能影響朝廷的大局,給朝廷製造麻煩!”

  五德號的背景太複雜,牽連的利益太廣,五忠軍、王家、何家、湖廣士紳、廣南海商、各地的軍工作坊,都有利益牽扯。

  王彥最近事情太多,又是整合唐魯留下的勢力,又是要應付與滿清的戰爭,他冷靜一想,並不想這個時候來處理五德號的問題。

  在坐的大學士中,至少有一多半也與五德號有聯繫,堵胤錫自然知道這一點,不過讓朝廷注入銀錢,第一朝廷不可能收取太高的利息,要注入贏錢只能向五德號借貸,一開始就是個賠本的買賣,第二商號有賺有賠,朝廷承擔了風險,第三朝廷注入銀錢也是通過五德號,等於風險朝廷擔著,五德號背後的土豪劣紳,又可以躺著賺一筆錢。

  堵胤錫對於五德號這個吸食朝廷鮮血,幫著王、何兩家斂財的怪物,可以說十分不滿。

  王彥眉頭皺了起來,手中在椅子上敲了幾下,忽然開口道:“錢莊這個新鮮之物,對朝廷影響甚大,但是我朝律令對於錢莊,卻沒有做出相關的規定,這一點卻是需要警惕!”

  王彥撇了眼堵胤錫,“督閣部說的不錯,這次大批作坊倒閉,確實與五德號收賬太急,有一定的聯繫,五德號確實需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孤的意見是,五德號訴訟,由應天府查封的各個欠債的作坊,全部解封!”

  “殿下,這些作坊欠了五德號的錢,五德號的行為並不觸犯朝廷律令,況且五德號也需要銀錢周轉,朝廷這樣直接下令,是否不合律令,有失公正!”嚴起恒站起來說道,陳邦彥、王夫之也緊緊皺眉。

  王彥揮了揮手,“錢莊影響甚大,不能等閒視之,錢莊與作坊間的借貸,也不能視為普通借貸,借款不能說追回就追回,必須重新制定律令。孤雖讓應天府解除查封,但是並不是說,免除作坊的債務,而是讓作坊恢復生產,只要作坊活過來,這對於錢莊也有好處!”

  “殿下,就算應天府解除了查封,這些作坊每有一筆資金注入,啟動生產,也活不過來,錢莊有錢莊的規矩,沒有抵押,錢莊是不會願意冒風險,再注入一筆銀錢啟動作坊的!”王夫之開口說道。

  王彥的意見確實不錯,錢莊將作坊資產查封轉賣,也收不回全額的貸款,要是作坊活過來,才有可能將錢莊的錢還完。

  王夫之等人細想之下,覺得可以接受,可關鍵還要看能不能行的通。

  “這點孤想過了,讓這些作坊主,低價讓出一部分的股份,招募有錢的商人和士紳合股,讓合股人注入一筆銀子進來,作坊從新開工,應該沒有問題!”王彥說道:“現在市場上,棉布、絲綢的價格都在上漲,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參股,加入作坊。”

  說完,王彥看著眾人,見他們都沒說話,堂內沉默了片刻,王彥便揮手道,“準備表決吧!”

  幾位閣老互看了一眼,堵胤錫先舉手,隨後蘇觀生、張肯堂也舉了手,已經超過三位大學士,剩下幾人見了才都舉起手來。

  王彥點點頭,“既然一致通過,那麼本案在經過內閣簽署,孤王用印之後便可正式施行。”

  說著他看向王夫之道:“稍後五德號的大掌櫃陳永華會到王府,王閣部可一同前來。”

  “下官遵命!”王夫之抱拳。

  當下王彥又看向眾人,笑道:“接下來商議,另一件大事,關於朝廷加強地方掌控,禁止民間私設刑堂,打擊幫會劣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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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 辦蒙學,啟民智

  近代化之前,中國社會的狀態,在鄉野之間,多是士紳和族老說的算,這也是為何歷代王朝,最後都要和士紳妥協,才能坐穩江山的一個很大原因。

  皇權不下縣,鄉野由鄉紳族老管理,這為王朝的統治,節省了大量的成本,但也給王朝帶來了許多隱患。

  不少鄉紳作惡,最後帳都要記到王朝的身上,而政府權力不下鄉,也削弱了王朝的力量。

  歷代各朝,官府的權力不到鄉間,並不是說,官府有意要放棄,主要是對官府而言,成本太高。

  王彥有這樣的想法,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時,明朝財政增長明顯,賦稅增加,他覺得能有所作為,所以才想要進一步控制地方。

  聽王彥又拋出一個議案,七位閣老忙又從小吏手中又接過了一份卷宗。

  他們邊看,王彥邊說道:“令重則國威,國威則天下安,令輕則國卑,國卑則天下危。孤王以為天下安定,除了禮樂教化之外,還需要國法森嚴,令出必行!”

  小吏給每位閣部的宗卷上,主要說的是民間一些土豪劣紳,利用在地方的權勢,或是族中長老利用宗法,私設刑堂,幹些欺壓善良,奪人田產,強搶民女的勾當。

  幾位閣老看了這些卷宗,明白了王彥的意圖,陳邦彥一手拿著卷宗,說道:“殿下的意思,下官明白,可要禁止民間私設刑堂,重視國法,下官以為不可!”

  王彥鎖眉道:“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這是數千年來,先賢與國人之所求。孤要加強律令,依靠律令來治理天下,而非個人意志胡作非為。今國以有法,然民間卻自有一套,若是鄉紳賢明還好說,可要是遇見品行惡劣的士紳、族老,必然為禍地方!孤讓朝廷禁止民間私設刑堂,對百姓來說,是件好事,為何不可?”

  陳邦彥想了想,“殿下,如果朝廷明令禁止民間私設刑堂,這觸犯了鄉紳之利,必然遭其反對,這是其一。要是朝廷想要插手鄉間宗族的事物,各縣衙役捕快都要增加,甚至要派遣兵馬駐守,而朝廷還沒有做好準備,這是其二。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千年來百姓有什麼事物,多是先找族中長老解決,非發生命案等大事,不願意驚動官府,這已經成為固有的觀念。況且百姓一般不知法,就算官府有令,他們還是會先找宗族長者,這是其三!有這三點,下官以為殿下心雖好,但此法要是施行,于朝廷必然是弊大於利,所以下官反對此議!”

  幾位閣部聽了,議論幾句,不禁紛紛頷首,顯然是贊同陳邦彥的話語。

  這個想法,王彥之前就有,今日看見有人當街強搶民女,而周圍之人都沒有阻止,許多人還認為這是天經地義,他才今日提出此議。

  聽了陳邦彥的三條,王彥不得不重新深思,而他一想,其實除了這三條之外,還有一條,就是整個明朝的官僚機構是否清廉。

  對於百姓來說,見官成本太高,也是他們選擇找族老,或者士紳來解決問題的主要原因。

  如果朝廷強制禁止士紳和族老插手民間的糾紛,這樣可能不僅得罪士紳,而且也使得百姓的矛盾無法調解,反而怨恨朝廷。

  王彥微微頷首,“陳閣部說的有道理!”他沉吟了一下,卻又道:“此事強制推行,確實不妥,可能成為朝廷的一項惡政,但是依法治國,以德育民,是孤王今後治理天下的施政方略,孤不能因為有這些困難和阻礙便放棄,這是懶政、惰政,是不思進取,孤王不能接受。諸位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王彥主政以來,一直是銳意進取,眾人聽了王彥的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依法治國、以德育民”,又比之前的“限制皇權,士大夫共治天下”更進一步,王彥的治國思想更加成熟和具體,幾位閣部一聽,便能理解今後朝廷要努力的方向了。

  “殿下,此事下官以為只能徐徐圖之,不能強制下令!”王夫之思索片刻後說道:“殿下要依法治國,以德育民,下官認為,首先要廣開民智,使民知法,使民明智。如此百姓有問題,自然會找官府,而朝廷只需要做好準備,增強地方官府處理事務的能力,加派維持治安和抓捕不法的人手,不用下明令,也能逐漸禁止民間私設刑堂,讓天下令出一門!”

  王彥聽了不禁眼前一亮,朝廷直接下令,得罪士紳不說,還未必能執行,可是開啟明智,讓百姓知法,如果族老、士紳處事不公,他們自然會來找朝廷。

  這是潛移默化的改變民間現狀,自然不會引起士紳的激烈反抗,而且如此一來,不僅是有利於依法治國,對於以德育民也有巨大的幫助。

  只是開啟民智並非易事,首先就要廣辦書院,教人識字,而這又需要民間有一定的經濟基礎,百姓得有閑財,才會有心思讓孩子讀書,不然飯都吃不飽,就算不收學費,也沒有幾家會送孩子過去。

  王彥歎了一聲,“王閣部的建議很好,可這至少是十年、二十年之計,甚至要更久!不過孤很讚賞這條建議,廣開民智,必然要大辦書院和蒙學,讀書能使人明理知法,老師能受人以德,讓人知禮儀。如此孤王依法治國,以德育民,都可以得到實踐,這是一條良策!”

  到王彥今日的地位,已經沒有多少東西可求,他現在欲望不多,其中一個就是能有一番大作為,文治武功,都要蓋過歷史上的名人,打造一個屬於他的太平盛世!

  “殿下既然認同,那禮部在明年的預算中,將提出擴大各州府縣學的規模,並且對私塾蒙學給予一定補貼的提案,不知殿下以為如何?”顧元鏡立時說道。

  王彥想了想,“不要給私塾補貼,朝廷出錢,直接在各縣,視人口建立一至五個蒙學,朝廷不收學費,只需學生自背吃食便可。另外官辦蒙學生考入縣學的人數,納入各縣官員的政績考核之中來。”

  能上私塾的都是條件不錯的人家,而且補貼給私塾,其中存在很大的操縱空間,容易形成腐敗,所以王彥將其否決。

  說完,王彥見眾人沒有意義,隨即又揮手道:“諸位表決吧!”

  這一次沒人猶豫,又是全票通過決議,這說明大家都認可王彥的治國理念。

  王彥頗為欣慰,上一個議案時,他明顯感受到楚派的猶豫,有自己的小心思,可這次在關係國家長遠未來時,還是保持了一心。

  接下來就是,打擊幫會和不法士紳的議題,這沒有什麼好說的,按著律令該抓的抓,該殺的殺,又是全票通過。

  這時王彥再次點點頭,“既然一致通過,那麼這兩個議案也儘快送到王府,等孤用印之後,便可正式施行。”

  幾位大學士拱手稱是,王彥站起身來笑道:“孤還有事,幾位閣部繼續商議具體的細節,孤便先行回府了!”

  王彥先一步離去了,這時,主管戶部的王夫之起身道:“關於五德號和外郭作坊的事情,下官晚上與陳永華一同前往王府拜訪殿下。”

  王彥點了點頭,隨即起步回到王府,一邊處理事務,一邊等候兩人過來。

  不覺間就到了晚上,不過王夫之和陳永華還沒來,陳邦彥卻拿著一份軍報,急急忙忙的到王府求見。

  他來到書房,分賓主落座,王彥笑問道:“岩野有什麼急事,要連夜跑過來。”

  陳邦彥將一份軍報交給了王彥,回道:“殿下,淮安來的揍報,徐州的馬光輝忽然停止了對淮南的襲擾,兵力往後收縮,變攻為守,下官判斷,是不是薑襄已經反了!”

  王彥身子一正,精神一振,“如果,薑襄真的反了,那天地會和南陽方面,因該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王彥約為有些激動,多爾袞那廝這次突然捅他一刀,讓他不得不與魯王和鄭成功妥協,給自己留下了一個隱患,現在薑襄既然反了,他還不趁機整死多爾袞。

  一時間,王彥身子前傾,靠近了陳邦彥,問道:“準備送往淮安和南陽的物資怎麼樣呢?”

  “剛經歷唐魯之亂,朝廷目前還很混亂,物資和兵力都尚在準備之中!”陳邦彥抿嘴道。

  王彥皺了下眉頭,“兵部的動作要快一些,這是天賜良機,我們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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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5章 困守宣化

  北京北面的長城外,主要有保安州、延慶衛、宣府三地,它們北接蒙古、西連大同,南面通過居庸關與北直隸相接。

  這裡原本是抵禦蒙古的軍事重鎮,可是自從去年清軍擊敗准格爾之後,蒙古諸部全部臣服,駐紮於此的軍隊就撤回了長城之南。

  宣府、保安州、延慶衛三處的防禦便日趨鬆弛,三地的兵馬不足七千人。

  要不是因為有大同薑襄這個不穩定的因素,這三地的兵馬,還要少上一些。

  九月間,薑襄忽然反清,姜襄之弟姜有光領正兵一萬,義軍萬餘,乘虛而入,將三地各個擊破,目前只有宣府的守軍因為得到了耿燉的報警,死守住了宣化城。

  鎮守宣化的兵力不足四千,由降將郝效忠率領。

  這個郝效忠,原是明朝副將,隸屬于左良玉,于順治二年(1645年),在九江隨左夢庚降清,隸漢軍正白旗,而他對於大清還真是效忠的很。

  在歷史上,他為滿清屢立戰功,後來於明軍反攻湖南時被孫可望所殺,清廷還追贈他為贈都督同知,在雍正七年,又命入祀昭忠祠,其子爾德,襲世職。

  宣化是與大同齊名的雄城,人口眾多,商業繁華,是晉商與蒙古貿易的一個物資中轉站,城內有大大小小近百座倉庫,除了儲存從蒙古購來的毛皮之外,也儲存了不少用來和蒙古交換的糧食和其它物資。

  正是因為這些物資和倉庫,還有城中的晉商店鋪,薑有光對宣化勢在必得。

  他率領一萬大同精兵,外加上萬餘匆匆拉起來的義軍,已及宣府周邊投降的軍堡和原明朝的衛所人馬,猛攻宣化,但是因為有耿燉報信,郝效忠有了準備,再加上範永鬥等人自覺末日來臨,出錢出糧出人的幫助清軍守城,薑有光進攻幾次,都被清軍擋住。

  薑有光見拿不下宣化,只能先讓人掃蕩了分別只有千餘駐軍的保安州和延慶衛。此二城一戰一降,保安州的守備不戰而降,延慶衛則被大同軍攻破,守軍盡數被屠。

  得了保安州和延慶衛之後,大同軍已經兵臨居庸關,而過了居庸關,就是北京城。滿清入關近十年,然而對天下沒有什麼恩德,山西反叛,大軍兵臨居庸關的消息,傳到北直隸,整個河北也暗流湧動起來。

  北京之北的唱平縣,有原明朝舉人策動反清,領數百人趕走知縣,佔據縣城,準備接應大同軍,多爾袞立時派出八旗鎮壓,殺百姓兩萬余人,滿城屠盡,以血腥殘忍的手段,才正攝住長城一線的反清浪潮。

  雖然河北暫時沒有出現大的動盪,但是滿清也意識到,撲滅薑襄叛亂,刻不容緩!

  只是就像多爾滾預料的一樣,王彥那廝果然沒有善罷甘休,他方指令南征的大軍,變攻為守,慢慢脫離與明軍的接觸,明軍便攆著清軍的屁股,追殺上來。

  淮河一線,淮安的明軍趁著馬光輝向徐州收縮之際,沿著運河追擊,連下泗陽、宿遷、邳州等地,兵臨徐州東南部。

  合肥的明軍也順勢北上,光復鳳陽府全境,向北奪下重鎮亳州,逼近河南歸德府,向東北拿下宿州,兵臨徐州西南部,與淮安明軍對徐州形成夾擊之勢。

  此外明軍東海水師沿海而進,攻下了海州,威脅山東。

  馬光輝再次躲入徐州重鎮,清軍在徐州一線的五萬人馬,多爾袞根本不敢調動。

  在河南方面,明朝趁著進攻南陽的清軍北撤之際,明軍不僅光復南陽全境,還乘勢拿下了汝寧府和汝州,兵壓少室山、伊水河一線,隨時可以攻擊洛陽、開封等地。

  可以說,明軍已經進入了北伐的預定位置,只差準備妥當,便要開啟中原大戰。

  多爾袞雖然否定了順治求和的意見,可他還是派人南下,想要拖延時間,不過使者沒走到南京,就被明軍羞辱一番,趕了回來。

  面對明軍的施壓,多爾袞在河南抽調八萬人馬平叛的計畫,也隨之落空,最後只調了孔有德、瓦克達領六萬兵馬渡過黃河。孔有德領兵三萬由懷慶府,攻打王屋山之東的碗口關、天井關取晉城,瓦克達令三萬人,出彰德府,攻打玉峽關、壺關一線,取潞安府,從晉東南殺入山西。

  尚可喜與從北京星夜南下的安郡王岳樂,領十萬人馬駐守洛陽、開封一線,防備明軍北進。

  山西全境皆反,可是因為明軍的牽制,多爾袞能投入平叛的人馬卻十分有限,遠遠不到能平定薑襄的數目。

  宣化城,從薑襄反叛,到宣化被圍已經有一個多月。

  雖說宣化的堅守,使得薑有光不敢貿然越過長城,為多爾袞排兵佈陣爭取了時間,可是這麼長時間,援兵還沒過來,城破後遭遇屠城的壓力卻像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壓在郝效忠和範永鬥的心頭。

  郝效忠是遼東人,因為這層關係,他跟隨左夢庚降清之後,很快就得到了滿清的重用。

  城頭上,郝效忠目光憂鬱的凝視著遠處叛軍的大營,薑有光幾次攻打宣化失利,卻沒有善罷甘休,他直接將大營紮在宣化城外,顯然不肯放棄宣化。

  郝效忠自然知道,薑有光死磕宣化的目的,不拿下宣化這個釘子,他就不敢越過長城,威脅北京,此外拿下宣化,大同東面就有了屏障,就算大同叛軍進展不順利,他們還能利用宣化抵抗朝廷大軍,保衛薑襄的老巢大同府。

  除了這些之外,宣化城中的財富,也是薑有光必得宣化的原因。

  薑襄以大同一府反清,兵少地窮,雖說應者雲集,叛軍很快就控制了整個山西,但薑襄想做這個盟主,就必須要有錢糧,沒有錢糧,山西蜂擁而起的義軍,憑什麼聽薑襄的呢?

  大清入關之後,為了對曾經支持他們的晉商,表示感謝,將張家口賜給了以範永鬥為首的八大皇商,專門從事與蒙古人的貿易。

  張家口畢竟只是關隘,八大皇商的主要貨物還有資金,還是放在宣化,加上商人消息靈通,八大皇商的許多商鋪,本身就承擔著為滿清收集情報的責任,耿燉到宣化時,範永鬥也收到了消息,於是連夜將張家口的貨物和銀子,轉移到了宣化城。

  這些年來,範永鬥等人在金和清之間,兩面下注,雖說一部分產業轉移到了金國,一部分在老家汾州,可是宣化城中,八大皇商的資產,還是足以讓人垂涎欲滴。

  這裡有毛皮無數,還有糧食二十余萬石,銀至少百萬之巨,一旦這些物資被薑有光得到,那薑襄就可以迅速招兵買馬,再拉起幾萬人的隊伍來,那麼大清想要平定山西,就困難了。

  現在,薑有光雖然幾次攻城失利,但是宣化已經成為孤城,城中的力量沒有增長,但城外邊鎮各堡投靠薑襄的叛軍卻不斷的彙集,這讓郝效忠十分擔心。

  明朝的衛所敗壞,可是這個敗壞程度,卻有區別,南方的衛所長久以來不經戰事,所以衛所人馬不堪重用,但是宣大地區,明朝遍地的衛所和堡壘,因為長年與蒙古人、清兵作戰,卻還是有一定的實力。

  姜家鎮守宣大地區幾十年,在邊境這些堡壘中有很高的威望,加上滿清對邊境堡壘照樣徵收賦稅,使得原來明朝的衛所和堡壘對滿清十分不滿,現在薑襄一反,許多堡壘便跟著造反,他們雖然比不上正規軍隊,卻也比一般的義軍要精銳許多。

  這些人知道宣化城中有錢有糧,想要分一杯羹,所以紛紛向宣化彙集而來,使得薑有光的人馬不僅沒有因為攻城而減少,反而慢慢漲到了三萬人。

  面對日益增長的叛軍勢力,郝效忠滿臉憂鬱,他的神情落在了範永鬥的眼中,後者臉上比他還要憂鬱。

  “軍門,我們八家商號在城中的錢糧,軍門只管調配,商號的夥計和城內的青壯,也都可以武裝起來,我們一定能夠堅守到朝廷的援兵趕來!”

  范永鬥生怕郝效忠沒有堅守的宣化的決心,忙為他打氣,堅定他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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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6章 戰局急轉

  宣化離北京近在咫尺,要說清軍的援兵早該到宣化了,事實上多爾袞確實已經準備救援宣化,可是北京的兵馬,還沒準備好,北京南面的真定就被薑襄攻佔,保定府也隨之告急。

  多爾袞權衡在三,只得讓樓親領著北京的兩萬旗兵南下禦敵,而北京城剩下的人馬不過一萬旗丁和一萬多綠營,多爾袞要震攝河北,根本不敢亂動。

  薑襄起兵之後,大概分三個方向,進攻滿清。

  北路由薑有光率領,裹挾義軍從大同出發,攻擊宣府,從北面威脅北京。

  南路由部將高鼎率領,從太原一路難下,到晉南整合山西南部的義軍,威脅河南,取得與明朝的聯繫。

  中路軍,主力是從太原出發的姜襄,大軍出井徑,攻打真定,然後與偏師劉遷合圍保定,進而同北路軍南北夾擊北京。

  面對姜襄的三路大軍,多爾袞也做出了應對,從河南調回的六萬人馬,對付盤踞晉南的高鼎。這一路與明軍對洛陽開封形成了兩面夾擊之勢,必須要給予擊破,否則十多萬清軍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

  姜襄的中路軍,則由樓親領兩萬人應對,欲圖將薑襄逼回山西,防止河北受到影響跟著叛亂。

  對於北路軍,多爾袞就只能等蒙古藩兵南下,還有朝鮮的尼堪回援了。

  從多爾袞的佈置來看,滿清幾乎已經用上了全部的實力,可是因為被王彥牽制了十多萬大軍,滿清用於平叛的軍隊,對上薑襄,並不佔據絕對優勢。

  宣化城,郝效忠聽了範永鬥的話,搖了搖頭,“范大人,青壯沒有經過充分的訓練,只能承擔輔助的作用,況且強征上來,未必與我們一條心,到時候發生叛亂,反而不美!相比守城,我更加擔心城中會出現叛軍的內應。”

  多爾袞為了減輕財政的壓力,允許民間富人花錢買官,範永鬥花了二十萬兩,補了個道台。

  人心難測,宣化被圍一個月,會不會有人暗中聯絡叛軍,這誰也不敢保證。

  “軍門,商號的夥計還是可以信任的,至於城中的內應,我會讓人嚴查!”

  範永鬥得到消息,他介休的老家已經被薑襄抄了,全族二百餘口盡數為叛軍所殺,死者包括他的老父親,他幾個兄弟,還有他的正妻和幾雙兒女,家中藏在地窖內的一百多萬兩銀子,也都被叛軍抄去。

  同他一樣倒楣的還有靈石的王家,他還有個兒子在金國做生意,可王登庫的幾個兒子卻被不殺得乾乾淨淨。

  範永鬥知道,一旦城破,他難免一死,所以他極力幫助郝效忠守城,比誰都積極。

  從大同逃出來耿燉,把寧完我害死了,他卻成了多爾袞表彰的英雄。

  為了嘉獎他逃出大同,給大清報信,多爾袞加他為宣大巡撫,來主持宣大平叛的事宜。

  同郝效忠的憂鬱,範永鬥的焦急不同,新上任的宣大巡撫耿大人,內心全無一策,他看著城外的叛軍,只有越來越濃烈的恐懼。

  “這樣拖下去,城池遲早要破!現在城中已經出現了恐慌,你們趕快再想想辦法,保住宣化城!”耿燉見郝效忠信心不足,心便有些慌了,忽然他又開口問道:“攝政王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範永鬥被困在了宣化城,再沒援兵,他便要和宣化一起完蛋,因而他內心也十分焦急,嘴巴都攔了,“求援的信已經送去三封,朝廷原本是要先救我們,不過保定告急,援兵先南下解保定之圍。攝政王回信讓我們不要擔心,朝廷已經調蒙古和朝鮮兵馬來援,但是我估計,宣化這邊一時半會並不會有援兵過來。”

  耿燉聽了駭然,“這都一個月了,半個人影都沒看到!莫不是攝政王已經放棄我們,只是想讓我們拖著叛軍?”

  “耿大人不要自亂陣腳!”郝效忠本來就對眼下局勢十分憂心,聽他這麼一說,心中更是煩躁。

  多爾滾不瞭解耿燉從大同逃出的經過,郝效忠卻瞭解了一些,這廝坑死了寧完我,害得山西局勢糜爛,到了宣化除了報信之外,啥作用也沒起到。這就樣還被攝政王升為宣大巡撫,真是蒼天無眼。

  郝效忠看了耿燉和範永鬥一眼,歎了口氣道:“攝政王的回信很清楚,朝廷已經調蒙古藩兵南下,敬謹郡王也將從朝鮮趕來,只是消息傳達,調動人馬需要時間。宣化與京師近在咫尺,朝廷怎麼可能放棄宣化?”

  郝效忠一陣煩躁,本來他自己就信心不足,範永鬥安慰幾句,讓他壯了點膽氣,現在被耿燉一攪和,氣氛全沒了,反到要他過來鼓舞人心。

  “軍門說的是!朝廷絕對不會放棄我們!”範永鬥立刻揮拳說道。

  耿燉抿了抿嘴,心裡不知道想啥,沒在言語。

  姜有光的大營,在宣化西面五裡外的一片曠野裡,是一座寨牆式的軍營,主要是為了防禦騎兵的突襲。

  大同鎮因為靠近蒙古的關係有不少騎兵,可是數目方面,與清軍還是差了許多。

  在北方,清軍的騎兵來去如風,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突然殺至,所以為了防備騎兵的衝擊,薑有光所鑄大營的塞牆,都是修得跟城牆一樣。

  姜有光大約有將近三萬人,西面的大營駐軍兩萬,北面和南面還有兩座小營,各駐兵五千,採用圍三缺一的策略。

  自從薑家在大同反正之後,宣大許多軍堡,都趕來回應,他本來兩萬人馬,現在已經到了三萬之眾。

  清軍這些年對地方搜刮極狠,宣大的這些堡壘也不例外,這些明朝的軍戶本來就不富裕,現在更是一個個窮得叮噹響,他們回應薑家,多是想來宣化搶一通,好過個富足的新年。

  薑有光知道他們的目的,這些人不是正規大軍,他控制的力度也有限,全都靠宣化城中晉商的財富吸引,才不斷聚集到這裡。

  這些人打順風仗還行,一段遭受挫折,肯定便立刻四散。

  他從大同出發時,一路可謂勢如破竹,極短的時間內就席捲了一府兩州,不過就是沒能攻下眼前的宣化城。

  如果長期困頓城下,大軍士氣必然受挫,特別是趕來助戰的義軍,要是再耗些日子,他們糧食耗盡,拔營而去都有可能。

  除此之外,清軍援兵何時會到,也如一柄利劍,懸在薑有光的頭上,使得他不得不想法子儘快破城。

  其實對於宣化的守軍,薑有光並不認為他們有多精銳,城中不過四千綠營,還有八大皇商的兩千余夥計,再加萬餘民夫協助守城,並不足為慮。

  他幾次進攻沒有拿下宣化的原因,還是因為宣化是與大同一樣的雄城,是明朝九邊體系中的重要一環,城池高大堅固,城牆高達四丈,護城壕寬三丈,光用登乘梯很難攻打,必須要用更多的器械。

  半個月前,薑有光已經停止了攻城,開始一邊打造攻城器械,一邊填壕。

  如今器械已經打造了一些,護城壕也填平了一段,已經到了再次攻城的時機。

  薑有光對此本來十分期待,可是北面傳來的軍報,卻破壞了他的好心情。

  為了南征明朝,多爾袞調動了全部的蒙古八旗南下,要說蒙古諸部已經沒有多少人馬。可是蒙古人從小騎射,每個男子都是天生的戰士,多爾袞一身令下,蒙古諸部還是湊了一支兩萬人的人馬南下。

  大帳內,薑有光正負手來回踱步,目光不時瞥向中間的沙盤,在北面的長城沿線,出現了許多小旗,已經威脅到他的安全。

  蒙古兵這個時候出現在長城一線,讓薑有光很不安,也很惱火,不安是因為他擔心蒙古人衝破長城,讓他難以抵擋,惱火則是他方做好攻取宣化的準備,現在卻要前功盡棄!

  一時間,薑有光難以抉擇,他正焦躁的走動著,帳外忽然傳來一名士卒的稟報,“啟稟將軍,有緊急情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9

第1157章 連夜準備

  “進來!”

  蒙古兵出現在長城一線,可薑有光的主要人馬卻集中於宣化附近,隨時可能被包抄後路,這讓他的內心十分敏感,聽到有情報稟報,他心中就是一跳,擔心是不好的消息。

  一名親兵挑帳進來,單膝跪下道:“將軍,城中有人射出一封密信,被巡哨的弟兄拾到送了過來,還請將軍過目!”

  說著親兵便拿出半截箭頭上卷著的一封信件,呈給薑有光,後者忙接過來,將信取下,半截箭頭丟在一邊。

  他展開信,情不自禁的邊走邊看,臉上的神情,由疑惑變成興奮之色。

  “好!”薑有光看完信,立時大喜,他一手將信紙攥成一團,振臂而呼,“快,擂鼓聚將,召集各部義首,到本將帳中商議攻城大計!”

  親兵聞令,忙抱拳領命,不多時,三通鼓響,受到薑有光節制的一眾將領和義軍頭目,便齊聚中軍大帳內。

  前來助戰的義軍中,不少人都是來自長城沿線的堡壘,蒙古人出現在長城外面,除了薑有光收到消息之外,這些義軍也收到了風聲。

  他們擔心蒙古人襲擊自家的堡壘,所以已經有些軍心浮動,不少人甚至想拔營回堡。

  正是因為這一點,薑有光才那麼焦慮,他擔心這些義軍一走,他便也只能退回大同,到時候,錢糧不足,無法號召義軍,他將很難對抗滿清的反撲。

  薑家真正能掌控的嫡系兵馬,撐死也就五萬多人,要想與滿清相抗,還是得讓諸路義軍捧場。

  如此,打下宣化對於北路軍來說,意義就非常重大,不僅可以得到錢糧,而且帶著義軍打這麼一場勝仗,也能獲得足夠的威望,成為名副其實的反清盟主。

  姜襄原本的計畫是三路齊出,趁著滿清沒反應過來,將河北也攪亂,迅速擴大反清的影響,可現在看來,清軍已經穩住了陣腳。

  從實力對比上來說,薑襄反清的主力畢竟只有大同一鎮,剩下全靠義軍捧場,軍隊在戰力對比上,肯定與滿清還是有一定的差距。

  現在攪亂河北似乎沒有實現,清軍的援軍已經趕來,那山西反清勢力,必然變攻為守,等候南面明朝的接應。

  其它兩路不好說,至少晉北因為蒙古人南下,薑有光肯定要轉入防守,整頓義軍人馬。

  宣大之地,正好被兩條長城包裹起來,薑有光想要防守,最好就是拿下宣化,然後以長城為防線,將宣大地區保護起來。

  看見眾多將校已經到齊,薑有光便直接說道:“蒙古人南下的消息,相信大家已經收到了。如果現在我們調頭去抵禦蒙古人,宣化城的清軍必然襲擊我們的後背,大家就會有腹背受敵的危險。”

  帳中的義軍頭目,交頭議論,薑有光說的是實情,如果有宣化的清軍從後搗亂,充當蒙古人的內應,那長城肯定擋不住蒙古人。

  薑有光在眾人的目光下,負手走了幾步,定下身子掃視眾人道:“所以,我們必須要先拔掉宣化城!傳本將的命令,第一個攻破城門,或者登上城牆的,賞銀千兩,大軍入城,府庫的錢糧,晉商的店鋪、倉儲,本將與諸部義軍七三分!大夥準備,明日一早,恢復攻城!”

  大軍已經準備了半個月,況且薑有光說的很有道理,又懸了重賞,諸部都準備明日一定先拿下宣化城。

  夜幕降臨,城外一大兩小,三座軍營內,燈火通明,營寨內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大批的工匠和士卒,正忙碌的安裝攻城的器械。

  城上的清軍也發現了城外叛軍的動靜,看這架勢,便知道明天必然有一場大戰,城上的清軍也點燃了火把,連夜準備雷石滾木,等防守器械。

  城頭上的清兵一陣忙碌,范家的掌櫃為了鼓舞士氣,直接抬著銀子上城,大聲地喊道:“動作都麻利些,范大人說了,凡是幫著大清守城的,賞銀十兩……”

  這一夜,城上城下,註定都不能安心入眠。

  城外的三座大營中,城北的一座,由五千義軍組成,他們主要的成分,就是長城沿線各個邊堡的百姓組成。

  明代長城軍事防禦體系由城垣、關隘、城堡等共同組成。長城綿亙萬里,分地守禦。大明初設遼東、宣府、大同、延綏等鎮,除了這些重鎮之外,還有上千個墩堡。

  這些墩堡中都有駐軍,幾十到百余不等,平時耕地,等蒙古人入侵時,便退入堡中,進行防守。

  他們大多都屬於衛所,一般情況下自給自足,不向朝廷交稅,朝廷也很少給他們物資,只要求他們能起到一點抵禦蒙古人的作用。

  清朝入關後,這些明朝的衛所自然廢除,一部分軍隊,被收編成為綠營,剩下的就像普通百姓一樣耕種交稅,成為滿清盤剝的對象。

  這五千人馬,都是原來的衛所之民,基本上都接受過一定程度的訓練,其中不少三四十歲的漢子,甚至就是曾經的衛所兵。

  因而他們戰力雖然比不上大同精兵,卻有比一般的義軍要強些,是明天攻城的主要部隊之一。

  城外,三萬人馬,薑有光的三千精騎和七千步軍,自然不會一開始就加入戰鬥,所以明天攻城的主力,是兩萬義軍。

  大軍圍困宣化一月,之前也進攻過幾次,現在準備了半個月的時間,各部對於自身的任務都比較清楚。

  薑有光將攻城的任務,交給各營,各營的首領又召集頭目,明確任務,層層傳達,細化分工,本就是想來宣化搶上一通的各部義軍,立時摩拳擦掌,等待天亮的降臨。

  在北營的一頂軍帳內,一名四十多歲,臉上有疤的中年男子,招呼手下二十多號漢子聚集到身邊。

  中年男子叫王鬥,原是宣府鎮保安州舜鄉堡的一個總旗,滿清入關後,便做了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這次清軍為了南征,搜刮甚狠,引起了瞬鄉堡內的百姓不滿。

  薑襄反清後,薑有光殺入宣府,他的老上司,原來保安州的守備陳杜,殺了清廷的官員,號召大家一起反清,他便帶著堡內的二十多號青壯一起跟了過來。

  他年齡大,又曾經是明朝的總旗,自然成了這群漢子的首領。

  “上面說了,誰第一個攻上城頭,賞銀一千,有這筆銀子,咱們舜鄉堡今年就好過了。”王鬥拿著他的刀,用手摸了摸刀口,“等得了賞錢,就在宣化買幾車面子,在扯上幾匹布送回堡裡,剩下的再想法子給你們換上新甲,裝上火銃,在把堡裡的漢子都裝備起來,咱們舜鄉堡就有能力自保,也能在義軍中混出個名堂來!”

  二十多名漢子,聽他這麼一說,都暢想起來,一千兩銀子,他們這些人一生也不曾見過。

  “叔你放心,明天我們一定第一個殺上城頭!”一名二十不到的小夥,興奮地說道。

  王鬥將刀“噌”的一下插回刀鞘中,站起來看著帳中的小夥們,沉聲吩咐道:“明天陳大人奉命進攻北城,我們是第一波,攻城的時候,梯子的鉤子一定要鉤實了。按照之前交你們的,王斌、王敬跟隨我,週二和你們家四個兄弟緊隨在後,剩下的人別急著攀爬,也別亂射,看准了再射殺,別讓城上的清兵用滾木雷石砸我們,用弓箭和鳥銃掩護,爭取最短的時間上城,把賞錢給掙了。”

  帳內的都是同一個堡的人,相互之間認識多年,從小一起長大,有些默契,他們一個個看著王鬥,聽他吩咐,然後重重點頭。

  王鬥說著,嚴肅起來,“明天肯定會有人傷亡,是我帶你們出來的,所以如果我們拿到了賞銀,陣亡和傷殘的都可以放心,我王鬥肯定把你該得到交給你們的家人,絕不會少了一分,可要是明天有人不給我長臉,臨陣了腿軟,拖了我們的後退,那我一錢銀子也不會給他,還要讓堡裡的父老知道,讓他一家人都抬不起頭來!”

  “王叔,你還信不過我們麼?前年十多個韃子來堡裡劫掠,我們慫過麼?”一名漢子笑道。

  王鬥點了點頭,比較滿意,走過去拍了拍漢子的肩膀,“好,如果明天叔死了,就你接替指揮!得了賞銀,記得給嬸子做身新衣。”

  說完他揮了揮手,“時間不早了,大家趕快休息,養足了精神,明早搶一搶頭功。”

  眾人即興奮,內心又有些緊張,他們聽了王鬥的話,忙各自散去,有的則收拾好了東西,找到要好之人,相互交代一聲,萬一死了便將收拾好的東西,托沒死的送給回給他的家人。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9

第1158章 攻入宣化

  次日清晨,天方亮,東方魚白,反清義軍的營寨內變活了過來。

  營寨內,夥頭軍將蒸籠拿起,熱騰騰的白氣散開,一個個白花花的大饃饃,士卒們不顧燙手,每人拿上一個,又打了碗熱湯,便蹲在角落裡吃喝。

  王鬥領著舜鄉堡的二十多個漢子,在營內一角,他坐在一輛大車上,其他人則蹲在周圍吃著,沒一會兒,隨著太陽漏出頭來,營內的戰鼓終於“咚咚咚”的響起。

  城外的火炮,隨著巨大的戰鼓聲響,緊跟著發出一陣的轟鳴。

  各營的士卒,如同螞蟻一樣彙集,開始拿起兵器,推動器械,迅速在營外排成陣型。

  二十多個舜鄉堡的漢子,立時停止了吃喝,有得忙一口將剩下的饃饃全都塞進嘴裡,鼓著腮幫子向營外張望,看見其他各帳的士卒紛紛出營,心中有些激動和急切,都將目光投向王鬥,王鬥卻不緊不慢的將饃饃吃完,又把湯喝了,才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道:“上了戰場,熱血要有,但也要冷靜,要是熱血上頭,多半活不長!”

  “抄傢伙,出去列陣吧,看著我的背旗,別走散了!”王鬥說完,先用手伸到腦後,扶了下背旗,然後拿起一面包皮的圓盾,便往大營外走去,二十多名漢子也各遲兵器,還扛了一架登城梯,跟在他的後面出營。

  鼓聲連續響了大約兩刻鐘,北營的五千義軍已經在城外擺好了陣型。

  這五千兵馬,衣甲混雜,大多數就是抱著頭巾,穿一件襖子,只有極少一部分才有一件棉甲和頭盔。不過這些棉甲也不怎樣,一看就是上了年月的貨色,估計是這次反清,老邊軍們才從箱子裡翻出來穿在身上。

  從賣相說,這群人馬就不像正規大軍,到像是風起的土賊,而他們身上也確實帶著土賊的殺氣。

  王鬥等人列在大軍陣前的左角,二十多號人也不少,可在整個軍陣中,就只是一個小方塊。他們四周有數百個這樣的小方塊,在整個大陣中,他們變得十分渺小。

  旌旗獵獵,大陣一片沉寂,王鬥見老上司陳杜,騎著馬兒領著七八個馬軍,沖出軍陣,在城池前巡視查看,應該是在窺視北城清軍的防守。

  這次大軍從南、北、西三個方向同時進攻,圍堵留下了東城,據說三個方向都是主攻,讓王鬥有些看不透。

  不過城中就四千多綠營兵,姜將軍投入近兩萬人,三面強攻肯定有他的道理。

  留下東城不攻,這是圍三缺一的老把戲,是防止城中守軍陷入絕望與大軍玉石俱焚,留下一面是給城中守軍一個逃走的機會。

  蒙古人以前常用這種手段,等城中之人棄城逃跑之後,再騎兵追殺,將逃跑之人,全部砍殺在逃跑的路上。

  這次大同的精兵沒有參與攻城,或許姜將軍想的就是三面強攻,逼守軍棄城,然後用三千騎兵追殺。

  王鬥正想著,看了一會兒陳杜已經賓士回本陣,不多時,軍陣戰鼓便再次擂起。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西城和南城方向已經隱約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這讓王鬥有些心急,可不能讓別人搶先登城。

  就在這時,回到中軍的陳杜登上高臺,令旗一揮,“咚咚咚”的戰鼓聲便再次響起。

  這次的鼓聲,由緩到急,沉穩有力,催人奮進。

  城頭的清軍聽見鼓聲,郝效忠的眼皮不由自主的隨著戰鼓的節奏跳了起來,城牆上帶著紅頂斗笠,穿著大褂子的綠營兵,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城頭,人人彎弓搭箭,警惕而又不安的看著城外忽然向前移動的義軍。

  “打破城池,搶錢、搶糧!”

  不是什麼包涵大義的口號,可卻比什麼光復大明,更加激勵人心。

  義軍前鋒,一個穿著帶著鏽跡的鐵甲的將領,將刀一抽,舉過頭頂,放聲大喊。

  從他的裝束,就知道他以前肯定是明朝的將官,這次姜襄反清,北方不少明朝的舊人都站了出來。

  三個方向的義軍幾乎是同時開始向宣化進攻,前排的義軍先鋒,在火炮的掩護下,如潮水一般殺向城池。

  北城的前鋒大概有二千人,刀盾扛著登城梯在前,後面弓手、銃手負責壓制城頭。

  城牆上,清軍的箭矢如雨,鋪天蓋地的向城頭射下,士卒頂著盾牌和木板,冒出箭矢和炮彈、砲石向前衝鋒,衝鋒在前的士卒不斷倒下。

  士卒沖到五十步內,一些士卒開始將木板豎在地上,行成木牆,弓手開始向城頭射箭,城上城下箭矢如雨,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漫天飛舞的箭網。

  清軍畢竟人少,又要防守三面城牆,人一分散,城頭的清軍慢慢就被城下壓制。

  郝效忠親自在城頭指揮做戰,這次義軍準備的極為充分,他連連呼喊,“放炮,給我壓制城下叛軍!”

  這時,在城上城下箭矢對射之時,第一波登城的部隊,已經扛著梯子,舉著盾牌,從箭矢交織的大網下,接近城牆。

  為了形成連續的攻擊,城外義軍陣中,號鼓再起,望車上陳杜一聲大吼,“雲梯、鵝車、攻城錐上!”

  令旗揮舞,後續的攻城部隊,推著笨重的器械,開始緩緩的向前推進。

  之前近半個月的攻城準備,義軍已經用填壕車,推著泥土填平了大段的護城壕。

  城頭箭疾如風,滾木雷石不斷砸下,不斷有義軍士卒倒下,不過儘管傷亡比較大,可在重賞的激勵下,義軍士卒還是奮勇爭先,人人都向得到千兩白銀的封賞。

  王鬥的位置在城牆的左側,箭矢不像城門處那麼密集,他也沒有領著屬下沖在最前,而是慢了一拍,他在衝鋒中依然保持著冷靜和準確的判斷。

  雖然近十年沒打過仗,可是作為曾經邊軍的一員,這些戰場經驗,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裡面。

  在第一批先靠近城牆的義軍,被城上的滾木、雷石砸下來之後,王鬥一手舉盾,一手抗著梯子,領著已經只剩下十八個人的隊伍,奔到了城下。

  牆角對於城上的守軍來說是個死角,他沖到城下,立時大吼道:“攻城梯掛起來!”

  幾名漢子連忙將梯子抱起,將頂端的鐵鉤掛在牆磚上,下端也用木樁頂住。

  王鬥當即咬住戰刀,一手舉盾,一手扶著梯子向上攀爬,兩名漢子緊隨其後。

  城上的清軍,見有新的梯子搭上,立刻舉起滾木,可剛準備砸下,城下一枚利箭正中胸口,清軍撲死在城頭,滾木砸偏,貼著王鬥的身子落下。

  城下的漢子,聽從了王鬥昨夜的交待,不管其他地方,就盯著梯子搭上的牆垛附近,又一名清兵用槍去戳,立時又被一銃打得跌落城頭。

  趁著這個間隙,王鬥一下跳上了城牆,他的小隊成為第一個登城的義軍部隊。

  城下的歡呼,引起了陳杜的注意,他拿著千里鏡,見左斷城牆上,一民插著背旗的小軍官,是他之前的一個部下,已經一刀捅死一名清軍,將清軍的屍體拋下城頭,他立時放下千里鏡,下令道:“傳令弓手壓制左側第四架登城梯兩側,再調一個百戶隊,從此登城!”

  陳杜的命令傳達下去,數百之箭矢射向攻城梯的兩邊,將想要將他們趕下去的一隊清軍射死一小半,本來後續乏力的王鬥頓時壓力一輕,十多名手下也都登上城牆,與他一起佔據了一段城牆。

  此時,更加便於攻城的雲梯、鵝車也已經靠近城牆,攻城錘開始撞擊城門。

  在北城爆發出歡呼之聲後,西城也想起了一片歡呼聲,可以判斷那邊的人馬也登上了城牆。

  郝效忠的臉色開始沉重起來,這樣下去,城池可能守不了多久,他當即拉住一名親兵,赤紅著眼睛說道:“去,讓範家的家丁全部上城來參與防守。”

  八大皇商要跑口外貿易,長年在蒙古人的地做生意,為了護衛商隊,都有專門的護衛,這些人並不比綠營兵差,要是調上城來,應該能將登城的義軍趕下去。

  親兵聞語,立時轉身,卻和一人撞得滿懷,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範永鬥。

  郝效忠見他上城,以為他沒下令,範永鬥就帶人上城助戰,他心中正要大喜,可範永鬥卻一副死了老娘,生無可戀的神情,哭聲道:“郝軍門,不好了!東門被人打開,叛賊的騎兵沖進城來了!”

  郝效忠眼珠差點瞪出來,大驚失色道:“果然還是輸在內賊上,我不是讓你嚴密監視城中情況嗎?怎麼會這樣?這下我們都不得好死了!”

  範永鬥哭喪著臉,“我一直派人嚴密巡視,嚴查細作,可我沒想到,耿燉那個畜生會給薑有光開門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1:19

第1159章 酒樂大張

  郝效忠很清楚,宣化被叛軍圍了一個多月,他防守城池最大的敵人,不是城外的叛軍,而是城內軍心不穩,容易出現叛徒。

  這次薑襄起事,很快就蔓延到整個山西,宣府等地也有數以萬計的土賊,蜂擁而起,回應薑襄,便說明了大清朝的根基還不穩固,並不得人心。

  如果有兵威震懾,大清朝的優勢擺在那裡,城內的人自然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可是現在大清已經大不如前,加上宣化城又被圍了一個月,城中會不會有人反叛,就很難說了。

  雖說範永鬥等人獻上錢糧,重賞招募人員守城,給綠營士卒也都發了雙餉,但是銀子雖好,可得有命花才行。

  因而郝效忠對城中的人還是很不放心,所以讓已經被叛軍視為肥羊的範永鬥組織人手,在城中巡視,監視城內的大戶,以防他們通敵。

  可是範永鬥沒想到,他監視這些大戶沒有反應,從大同逃到宣化的耿燉卻忽然反了。

  誰會想到,剛被攝政王多爾袞表彰,升為宣大長官的耿巡撫,居然會帶頭打開東門,放叛軍進城呢?

  耿燉在給了寧完我一個驚喜之後,又給了範永鬥一個巨大的驚喜,讓他們意外無比,苦澀無比。

  薑有光收到城上射下的密信,他看了之後也十分驚訝,不過他仔細一想,也就釋然。

  在大同時,耿燉這廝就因為怕死,自己先溜,結果害得寧完我沒能出城,被殺了祭旗。這樣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多賣掉幾個人,獻個宣化城,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薑有光並不想灰溜溜的退回大同,就算沒有耿燉的信,他也會再強攻宣化一次,因而收到信件後,他馬上決定攻城。

  郝效忠聽了範永鬥的話語,立時膽寒,心中無數句媽賣批,恨不得活剮了耿燉,不過那廝開了東門,叛軍已經進城,他再不走,就只能被人綁去邀賞了。

  “范大人,快的集合精銳,隨我突圍!”郝效忠恨得牙癢癢,拉著範永鬥急聲說道。

  就在東門被打開,數千大同精兵湧入城中時,義軍也大規模的登上城頭。

  聽見大同精兵進城的消息,城中被錢財激勵守城的清軍,還有助戰的青壯,立刻瓦解,不少人倉皇的放下兵器,躲入民居,一步分人則隨著郝效忠等人,準備打開城門突圍。

  只是守軍已經崩潰,指揮不明,潰兵擁堵在城門處,郝效忠衝殺數次,不得出,終於戰馬被長槍捅死,人為陳杜所擒。

  因為協助清軍守城,又得知老家已經被薑襄所抄,八大皇商中的王登庫、王大宇、黃大發等人,自知活不成,封閉府門帶著小妾一起引火自焚,範永鬥等人見沖不出去,便剪了辮子,包上頭巾,扮作義軍,想要渾水摸魚,但終究為義軍所獲。

  城門開起,薑有光騎馬進城,耿燉站在城門旁,見他進來,立刻笑臉迎上,一手幫薑有光拉住韁繩,諂媚道:“將軍神威蓋世,席捲一府二州之地,今宣化以降,攻入北京光復故都,也不在話下!”

  姜有光看了耿燉一眼,從心裡鄙視此人,然而他今日心情大好,志得意滿地笑道:“耿大人這次立功不小,本將若攻京師,必以你為前驅!”

  耿燉做大喜狀,忙拜道:“下官謝過將軍看重,願為將軍前驅!”

  薑有光笑了笑,隨即打馬沖入城中。

  不多時,他便召集眾將來臨時的節堂議事,陳杜先來,他將王鬥領到薑有光身前,得意的拱手道:“四將軍,卑職將第一個登城的下屬帶來了!”他看了看堂內過來的另外幾個義軍首領一眼,又笑著道:“另外,敵將郝效忠亦被卑職擒下,現看押於衙外。”

  姜有光聞語笑了起來,“陳守備這次是立了大功啊!”

  首先登城,又抓住了郝效忠,一半的功勞都快要落在他身上了。

  “不敢!這都是四將軍指揮有方!”陳杜嘴上不敢,可臉上卻笑出了花來。

  “郝效忠先押著,之後本將自有發落!”薑有光說了一句,見說話之間人已經到齊,隨即環視眾人說道:“關於登城之事,你們可有話說!”

  其他幾個義軍頭領,狠狠的看了陳杜一眼,最後紛紛躬身抱拳,“這次確實是城北領先一步登城!”

  見眾人沒有意義,薑有光才點點頭,看向王鬥,“你就是今日第一個上城之人?”

  王鬥忙上前單膝行禮,“卑職王鬥,參見四將軍!”

  薑有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年近四十的精明漢子,這與他事先預想的人不太一樣,他以為第一個上城的應該是個體格健碩的勇士才對,不過他看王鬥的裝束,卻也明白他為何先登城了。

  “你是哪裡人?”薑有光又追問了一句,“本將看你的衣甲,似乎曾是軍官,不知道是什麼職務?”

  “卑職是宣府鎮,保安州,舜鄉堡人士,也是舜鄉堡的世襲總旗。清軍入關後,卑職一直在堡內種地,這次老長官響應四將軍,卑職便也帶著二十多名堡內的漢子相隨!”

  薑有光點了點頭,他人馬擴充太快,眼下最缺的不是人,而是能夠指揮士卒的軍官,總旗雖然是個小官,但畢竟接受過正統的訓練,他當即笑道:“很好,你這次的表現不錯,本將之前的承諾不變,另外在給你官升一級,做個百戶官如何?”

  王鬥心中大喜,可他沒有馬上領命,而是看了陳杜一眼,後者隨即笑著說道:“愣著幹啥,還不快謝過四將軍!”

  “卑職謝四將軍升賞!”王鬥連忙行了一禮。

  當下薑有光,便揮手讓他退下,然後問堂上諸將道:“城中的情況怎麼樣呢?局面都控制了嗎?”

  沖進城中的薑有光部將何守忠,立時抱拳稟報道:“回稟四將軍,府庫和城中倉庫,基本已經控制,不過城中的店鋪多半已經被洗劫,城內目前還十分混亂,還沒有完全控制!”

  姜有光自然知道混亂的原由,必然是諸部義軍進城之後,肆意劫掠,他掃視眾多義軍首領一眼,抿嘴道:“宣化城中,該殺的不能放過,但是也不能肆意妄殺!攻城之前,本將已經做了約定,進城之後所得錢糧,同各部三七分,諸位是不是將人馬收一收,先讓城中安定下來。”

  說著,他聲音忽然冷了一下,掃了幾名義軍首領一眼,“如果你們管不了,那本將就只有讓人管一管了!”

  義軍的軍紀比土賊好不了多少,進城之後,肯定大肆砍殺,四處搶劫,這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但是薑有光要統攝這些義軍,還是的有個規矩,否則城中被搶的稀爛,他最後也不好分配。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義軍吃太飽,有了足夠的錢糧,未必還聽他的。恐怕不少人拿著錢就直接回家買田買地,娶婆姨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所以他不能讓義軍吃太飽,同時他現在也要建立威嚴。

  陳杜等義軍首領聽了姜有光的話,互看了一眼,忙抱拳道:“四將軍放心,我們立刻去約束部眾!”

  姜有光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們放心,等城中穩定,錢糧統計出來,本將說分給你們的肯定不會少!”

  眾將連連附和,都說四將軍公道,姜有光便接著下令道:“既然如此,傳本將的命令,張貼安民榜,恢復城中秩序,不過滿清的皇商,還有幫助郝效忠守城的大戶,都要給本將控制起來,本將要扒了他們的皮!”

  檄文中早就說了,但凡有舉兵相抗的,老稚不留,男女皆誅!

  眾人紛紛抱拳領命,薑有光隨即擺手吩咐道:“好了,諸位都按令行動,等事畢之後,本將今晚在此給大家擺酒慶功!”

  隨著各部將領對部眾加強約束,巡邏的士卒慢慢恢復了城中的秩序,宣化城中混亂的殺戮慢慢結束,有計劃的抓捕卻在城中慢慢開始。

  宣化之北,就是與蒙古人貿易的重要關隘張家口,因而宣化城中除了八大皇商之外,還有許多其他晉商的商鋪。

  小商人具有一定的軟弱性,這次不少人都幫助了清軍守城,士卒除了抓捕八大皇商之外,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們,想要敲出一大筆的財富。

  城中士卒搜查,不少影藏清軍,或是幫助清軍守城的人都被搜了出來,範永鬥亦在其列。

  是夜,薑有光在府衙內,宴請諸將,席間酒樂大張,氣氛熱烈。

  拿下了宣化,宣大之地,就被他完全掌控,就算清兵反撲,他也能利用關隘險要,將清軍擋住。

  酒過三巡,薑有光已經有些上頭,正有些頭昏之際,一將倉皇的闖進堂來,疾步走到他耳邊低語,他頓時一個激靈,嚇得酒意全無,無比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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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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