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72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3

第230章 太湖上群英聚首

  乙酉年之後,整個江南抗清陷入低潮,原本佔據數座大城,活躍于南直隸各府的十多路義軍,已經所剩無幾。

  清廷的剃髮令,在經歷了最初激烈的抵抗,士民被屠殺數百萬之後,剩下的已經全部剃髮,清廷統治的根基逐漸穩固。

  彼時在江南抗清進入低谷後,各路殘存的義軍為了生存,多頭靠攏活躍在太湖上的陳子龍、吳易軍,使得太湖義軍超過兩萬人,成為江南抗清的主力。

  陳子龍與王彥有舊,所以天地會與太湖義軍全力合作,就連天地會的總舵都設在太湖上。

  太湖義軍的水寨設在西山島上,這是太湖上最大的一個島嶼,方圓足有八十餘裡,島上還有個西山鎮,有近百戶漁民。

  太湖義軍以西山島為根基,四周大小島嶼為前哨,勢力包涵了整個太湖水域,甚至影響到了蘇州府、吳淞江一帶。

  義軍靠著水上之利,幾次挫敗清軍的圍剿,使得南直隸各府,不願降清,不願剃髮的士民,紛紛前往投效,原本不過百戶人家的西山島,如今已經彙集民眾近十萬五萬。

  江南各地,不願剃髮之人紛紛逃到太湖,但如此一來,十多萬軍民,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的錢糧,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數目。

  西山島上,數千條舟船,停靠在湖島周圍,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還有數百條漁船穿梭,場面蔚為壯觀。

  西山島上耕地稀少,捕魚便成了軍民食物的主要來源,只是每日所捕撈的魚蝦,對於十多萬軍民每日之消耗而言,卻只能算杯水車薪而矣。

  這時在西山鎮的一座宅院裡,陳子龍,吳易,胡為宗,江天一,吳毅山,於世忠,余太初,夏完淳等義軍首領和天地會之人齊聚在院落之內。

  夏完淳起身走到中央,微微施禮,謂眾人道:“恩師,總舵主,諸位將軍,方今天下,局勢一目了然,清廷集大兵於江南,其兵東強西弱,而我大明正好反之,優勢在於湖廣,今楚國公收順軍十萬眾,與清兵戰于荊楚,一旦勝之,則我朝局勢立轉也。天地會所言,多鐸向湖廣運送糧草之事,學生以為,我太湖義軍,本就缺糧,劫此糧草,可解燃眉之急也。再者我等劫下此批糧草,必使湖廣清兵缺糧,使楚國公的勝算再加上幾成,有此二點,此糧必劫也。”

  陳子龍聽完與吳易對視一眼,二人都點了點頭,贊許道:“小隱之言,甚合吾意,這批糧草,吾等必須劫下,即便運不回太湖,也要以火焚之。”

  餘太初見義軍答應劫糧,隨起身說道:“陳公,天地會探知,這批糧草,現藏于蘇州城內,足有五十萬石,三月初便要裝船,自運河入長江,送往湖廣。清廷十分重視這批糧草,所以有總兵楊承祖領五千兵馬護衛,看守甚為嚴密,如何劫糧,陳公還當具體策劃。”

  “五千綠營,怕他作甚,依某看,直接發兵打下蘇州,不就行了麼?”將領于世忠聽完,起身說道。

  “義石不得無禮~”吳易聞語,微微責備,而後看向余太初道:“子章,天地會所探情報頗多,不知可否有什麼建議。”

  余太初聞語,隨拱手道:“吳公,其實于將軍所言,也未必不可行,近日清兵平繁調動,蘇州附近的幾支兵馬,如吳淞總兵李成棟,提督曹性存,常州總兵張應夢,無錫總兵范紹祖等部,都匆匆趕往金陵,到是讓蘇州附近的清兵單薄起來,或許可以突然攻之。”

  陳子龍、吳易等人聞語,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若真如此,到時可以打上一場,試上一試。”

  義軍將領于世忠、吳毅山聽了臉上頓時一陣欣喜,但江天一卻突然起身問道:“餘堂主,這清兵為何要調往金陵,可是多鐸有什麼動作?”

  余太初聞言,搖了搖頭,“在下離開金陵之後,清兵才開始調動,因而目前還不知清兵的意圖,不過青木堂在清廷內部有接近機要之密碟,稍後肯定會有消息傳到總舵來。”

  江天一聞語,不再言,夏完淳皺眉道:“恩師,學生以為,多鐸集結大兵,無非增援湖廣,或南下浙東也。勒克德渾攜十萬兵入楚不過一個多月,多鐸應該不會增兵湖廣,所以學生以為,清兵或許要攻打浙東矣!”

  陳子龍、吳易等人聞語,臉色紛紛一變,而就在這時,一名漢子卻走進院來,他在胡為宗耳邊輕生低訴幾句,然後便將一封信件交到他手中。

  院內眾人見此,知道必是有重要消息傳來,而胡為宗打開信件,觀看片刻,立馬臉色一變。

  “總舵主,可是金陵有什麼消息?”陳子龍見此,不禁開口問道。

  胡為宗將信件收好,然後點了點頭:“陳公,小隱猜測完全正確,多鐸發兵二十萬,三日之內,就要攻打浙東了。”

  陳子龍聞語,不禁眉頭緊鎖,“去歲魯王殿下,大起三軍,數十萬兵馬攻打杭城,結果被清兵打的大敗虧輸,被俘副將有十一員,遊擊、都司、守備達四十八員,若再加上戰死之人,魯王殿下麾下兵馬損失可謂慘重至極也!”

  “是啊~”吳易點了點頭,臉上憂鬱道:“自去歲一敗,浙東兵馬就沒有再跨過錢塘一步,至今沒有恢復實力,而且士氣低迷。多鐸這個時候,攻打浙東,魯王殿下未必能堅持住啊~”

  陳子龍站起身來,有些焦慮的在院內走了幾步,謂眾人道:“朝廷之策,乃東守西攻也。浙東與福建本來互為犄角,但魯王殿下不願意臣服于天子,清軍攻打浙東,朝廷未必會全力支援,如此一來浙東危矣,而浙東一失,則福建亦危,東南大局俱壞矣。”

  胡為宗聞語,隨起身道:“當務之急,乃是將清兵攻打浙東的消息告知魯王殿下,使浙兵早做防備,除此之外,還要告知朝廷,讓陛下知道事態之嚴峻。天地會與於錦衣衛多有聯繫,可快速將消息傳往福京,但魯王處還需陳公派人前往。”

  “恩師,學生願意走一趟浙東。”夏完淳行禮道。

  陳子龍見此,點了點頭,“事態緊急,那小隱便立即前往。”

  夏完淳隨行禮告退,陳子龍又道:“除此之外,吾等還需想法拖延多鐸出兵,為魯王和朝廷爭取應對的時間。”

  江天一聞言,隨起身道:“那便打蘇州,五十萬石米糧不是少數,吾不信多鐸不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3

第231章 多鐸大起七路軍

  胡為宗與余太初從院落出來後,卻將方才那封書信遞給余太初道:“子章,候公子信中言天地會內部有清廷密探,此事太過嚴重,關係天地會萬餘會眾之安全,不可不查也!子章乃錦衣衛出身,精通諜報之事,可有什麼見解?”

  余太初邊聽,邊看,片刻後,收起信件道:“此事其實十分難以處理,只能想法完善天地會的組織,各分舵,各香主之間,皆不可相互聯絡,會眾只向上一級負責,如此即便暴露出來,或清廷奸細混入其中,亦不會造成多大損失。除此之外,總舵主可設護法數名,專門負責剷除內奸之事也。”

  “嗯~”胡為宗點了點頭,“那就先按著子章之言去辦。對了,吾觀侯公子之信,見其中言語有些含糊,好像欲言又止,卻不知為何?”

  余太初也點了點頭,皺眉道:“屬下方才也發現了這一點,覺得不像侯公子日常之語,不過現在想來,或許是侯公子發現清廷密探混入天地會,所以有些要事,他想說卻不敢說吧。”

  胡為宗聞語道:“候公子對國公爺有救命之恩,香君姑娘與許娘子情同姐妹,而且候公子如今打入清廷內部,潛伏於大奸賊洪承疇身邊,為大明獲取了許多情報,身份重要至極,萬萬不能有失,子章可千萬要護他周全。”

  “屬下知曉~”余太初聽了,微微抱拳,“那屬下這就返回金陵,看看候公子欲行何事!”

  “善~”胡為宗隨抱拳回了一禮,便目視余太初離去。

  三月初一,多鐸果然如天地會情報之言,領多羅貝勒博洛,提督曹存性,總兵李成棟、李應宗、於永綬、張應夢、賀胤昌、王之綱等人,彙集馬步兵馬二十萬,戰將百員,浩浩蕩蕩,沿太湖西岸,經湖州,殺向浙東。

  多鐸在江南,可謂兵多糧足,他駐軍余杭,謂眾軍曰:“昔明太祖不過一討飯乞丐,而有天下,今歷經二百七十餘年,氣數以盡,至使流賊奸雄並起。我大清起自關外,然乃金朝後裔,百姓所歸。明屬火,清屬水,此上承天意,我大清合該當國也!今本王提天兵二十萬,應天順人,掃蕩不臣,爾眾以為如何?”

  眾清將聞語,頓時附和,“應天順人,大清當興也!”

  近二十萬清兵,亦齊聲大呼:“應天順人,大清當興,掃蕩不臣。”

  清軍兵勢頗為雄壯,令人膽寒,多鐸隨分兵七路征討浙東。

  第一路由多鐸親領居中,第二路貝勒博洛居左,第三路貝勒尼堪居右,第四路總兵李成棟攻金華,第五路提督曹存性攻浦江,第六路總兵李應宗攻衢州,第七路總兵于永綬居後押送輜重。

  七路大軍,各領部下健將,克日起行。

  多鐸又命總兵蘇見樂守湖州,總兵馮勇守余杭,謹防太湖義軍襲擾後方,再命閩浙總督張存仁,調撥監運七路糧草。

  清軍在余杭的動作,自有天地會密探將清軍的舉動描繪出來,報導太湖,陳子龍等人知清兵士氣,兵力皆勝於浙東,隨按原定計劃,起兵萬五,留吳易領五千兵馬守西山老寨,他則領於世忠、吳毅山、江天一三將,兵進蘇州,欲迫使多鐸回援蘇州,打亂清軍的部署。

  在清兵進攻之前,夏完淳已經從蘇州上岸,經過杭州,渡過錢塘江,前往紹興拜見魯王。

  夏完淳在渡錢塘江時,卻發現自浙江冬春之際,降水頗為不足,原本浩瀚的錢塘江,盡變成了江水涸細流,心裡頓時大驚。

  他不顧三月時節,江水還異常冰寒,便跳入江中,待直起身來,見水不過腰,他的心真如江水一般冰寒。

  浙東明軍與清軍對抗,最大的依仗就是錢塘天險,但現在江水枯竭,水深不過馬腹,明軍優勢立馬喪失了。

  一時間,夏完淳心急如焚,過了錢塘江,便一路疾馳,趕到紹興。

  太湖義軍與舟山的黃斌卿一樣,立場傾向隆武朝廷,所以並不被浙東諸臣接受。

  夏完淳求見幾番居然被拒,心裡不禁大怒:“爾君臣死期將至,還分門戶之別耶!”

  時魯王所封的右僉都禦史張煌言欲求見魯王,見夏完淳于宮門外大罵,心聲疑惑,隨相問之,得夏完淳之詞,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呵斥阻攔不報的宮人,帶著夏完淳來到宮中求見魯王。

  待魯王出,於大寶上座定,夏完淳行禮拜見,才將多鐸起大兵掃蕩浙東之事盡數告之。

  魯王聞言,立馬臉色一陣大白,連忙招越國公方國安、興國公王之仁,大學士張國維,兵部尚書余煌,國舅張國俊等人覲見商議對策。

  魯王頭戴烏沙翼善冠,身著圓領四團赤龍袍,腰間跨玉帶,角上皂皮靴,端坐在寶座上,神色慌張道:“諸卿,太湖義軍得到消息,多鐸起兵二十萬,來攻浙東,諸卿可有對策禦敵耶?”

  殿上諸臣除了已經提前得知消息的張煌言之外,臉上皆漏出慌張之色,一時間議論紛紛。

  魯王座在殿上,見群臣只顧議論,並不回答,心裡焦急,只得身子向前傾了傾,再次問道:“諸卿可有禦敵之策耶?”

  群臣聞言你看我,我看你,並無一策。

  夏完淳見此,眉頭一皺,他一揮衣袖,走到大殿中央,向魯王行了一禮,道:“殿下,如今之計,唯有堅壁清野,固守堅城,而後派人向天子請援也。如此一來,殿下堅守紹興,太湖義軍襲擾清軍之後,再有朝廷援兵入浙,多鐸見無利可圖,其必退也!”

  魯王聞語,心裡一動,道:“卿家之策,真可行乎?可保浙東乎?”

  夏完淳方欲言,卻見一赤袍大員,一揮衣袖憤然出列,憤怒的指著夏完淳罵道:“孺子安敢以胡言惑吾君王!”

  那大員正是國舅張國俊,他罵完夏完淳,便向魯王行禮道:“殿下,今大統尚未定論,若求救於閩,則氣勢為閩人所趁也。乃況吾浙東有錢塘之險,有水師之利,何懼清兵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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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浙東君臣拒求援

  在魯監國政權中,國舅張國俊是最堅定的奪位派,畢竟魯王登基為天子,他才能成為真正的國舅爺,而魯王如果不能登上大位,那他只是個普通王爺的老丈人而已。

  大明自開國以來,歷經二百七十餘載,老朱家又特別能生,親王郡王不知封了多少,連王爺都不值錢,何況是王爺的丈人呼?

  張國俊自然不能容忍,他的地位一落千丈,相去十萬八千里。

  魯王殿下聽了國舅反對之言,一下不知該如何判別,臉上盡是猶豫之色,他只得向他的心腹大臣詢問,於是點名問道:“方愛卿主持江防之事,可有擋住多鐸之雄心呼?”

  上次攻杭之戰,方國安溜得最快,所以損失最小,兵馬已經超過興國公王之仁一倍,浙東軍事大權幾乎已經盡入其手。

  這時方國安聽了魯王問話,只得出列對奏道:“殿下,多鐸之軍是否來攻,尚未確實,即便真的殺來,我浙省之兵,一戰未打,就向福京求援,難免使閩人小窺於我,且臣於錢塘江沿岸部署了六萬兵馬,駐守險要,當無憂也。”

  張國俊見方國安支持他,臉上對夏完淳輕蔑一笑,便自得的退到一側。

  魯王聽了總領各軍的方國安之語,心裡頓時安定不少,但夏完淳聞語,卻大驚失色,連忙急道:“殿下,越國公,自去歲入冬以來,浙東便少有降水,臣自余杭渡錢塘之時,曾跳入江中,發現江水不及臣腰,清兵戰馬可腹水而渡矣,殿下、越國公萬不可輕敵大意啊~”

  方國安剛說江防可靠,就聽夏完淳之語,頓感臉上無光,面色不禁陰沉起來。

  自去歲攻杭失敗以來,魯王政權已經失去了進取的決心,而清兵忙於平定江南各地的叛亂,也沒有跨江而擊之,使得浙東與清兵之間保持了小半年的和平。

  方國安在撤回錢塘江南岸後,最初幾個月還時常巡視江防,可後來見清兵始終沒有進攻,便回到了紹興城中,做起舒舒服服的國公爺,至今已有兩個多月沒有巡視過江防矣。

  魯王雖然不通軍事,但並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江水不過腰腹意味著千里長的江防上,任何一點,清兵都可以輕易過江。

  這時魯王不禁面色一沉,溫怒道:“方卿,夏卿之言,可是實情?”

  方國安心裡一驚,他並不瞭解江防實情,但即便真如夏完淳之言,他也不能承認,否則大將軍的職位,就得讓給王之仁了。

  這時方國安只得硬著頭皮道:“殿下,江防之事,臣以安排可靠將領把守巡視,諸將皆未稟報江水枯竭之事。臣以為,江防經營已有半載,耗費錢糧無數,輕易放棄,純屬無稽之談。或許只是陳舍人所過之處,剛好河床較高而已。清兵不識地形,不明水紋,未必會發現此處,只要臣在此處多放些兵馬,必然保住江防不失,殿下不必太過擔心。”

  魯王聞語,覺得方國安之言,將江防之事,寄託在清兵不要發現水淺之處上,實在不太可靠,讓他心中不安,於是皺眉問諸人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二十萬清兵,可不是什麼土雞瓦狗,而是清軍中的精銳,特別是領軍的還是清廷的豫親王多鐸。

  這樣的對手足以讓任何一個理智的大臣,如履薄冰,提起十分精神,來全力應對。

  張煌言在魯監國政權之中,並不算核心大臣,現在魯王相問,他立馬借機出列諫言道:“殿下,多鐸乃滿清名將,戰功無數,萬萬小窺不得。臣以為還是向福建求援,才是萬全之策也。”

  夏完淳亦道:“殿下,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查。清兵如狼似虎之輩,殿下切莫懷僥倖之心呀~”

  浙東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準備的時間,錢塘江江水枯竭是不爭的事實,但若等到魯王派人前去查看,再返回紹興,多鐸可能早就到了江邊,那夏完淳前來提醒的意義,便完全沒有了。

  “哼~”張國俊卻冷哼一聲,指著張、夏二人道:“此未戰先怯之言,奪吾軍之氣也。”

  這時他又轉身面向魯王,行禮道:“殿下與閩中爭位,豈可尚未交戰,便求救于唐藩。如此浙東之氣,盡為閩地所奪,殿下難免要南拜正朔,若清兵為越國公所阻,退回南直,那將使我君臣追悔莫及矣。且臣聞,太湖陳子龍與唐藩重臣王士衡、左懋第有舊,其受封于唐藩,而未奉殿下為主也。今夏舍人至此,臣以為其所言之情,未必全真也!”

  自魯王殺了隆武朝廷的都禦史陸清源,而隆武朝廷亦斬殺了魯監國的使者總兵陳謙,唐魯之爭,就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忠於魯王的官員,將自身的政治前途,甚至性命都壓在了魯王能夠奪取大位之上,與隆武朝廷徹底交惡,已經沒有退路,同樣座在監國之寶上的魯王朱以海,也不可能回頭。

  中國歷代,爭奪皇位失敗的結果,都是無比淒慘,既然走上了奪位之路,就只有一往無前。

  國舅張國俊見魯王臉色一陣變化,知道他的話語,起了作用,於是再次加把勁,跪拜於地道:“殿下,今日再有以和閩為言者,臣請立劍斬之。”

  張煌言、夏完淳兩人聞其語,臉色頓時沉重起來,看來門戶之見,必使魯王殿下不會聽從他們的諫言。

  殿內一些覺得應該求援的大臣,聽了張國俊的話,也不敢出言支持張煌言,紛紛低頭不言。

  這時方國安亦拜道:“殿下,浙兵近二十余萬,未嘗不可一戰。”

  內閣大學士方逢年、謝三賓、宋之普等人也附和道:“殿下,可一戰,勝則浙東無憂,亦可再進杭城,敗則退守紹興,再行它策不遲也!”

  魯王聽了眾臣之言,也覺得一戰不打,就像閩中求援,豈不是要承認他這個監國毫無能力,那以後還和隆武爭什麼帝位呢?

  “那就依國舅和越國公之言,暫且不向閩中求援,不過江防之事,越國公還需立馬完善,一定要將清兵擋在錢塘北岸。”魯王端坐大寶上,終於點了點頭,做出了決定。

  夏完淳聞其言,頓時如喪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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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方國安投降清廷

  隆武二年三月二日,陳子龍聚集大小舟船一千多艘,義軍一萬五千人,撲向蘇州,清廷駐守蘇州的江甯巡撫土國寶,總兵楊承祖,立馬大驚失色。

  三月三日,太湖義軍前部先鋒遊擊于世忠,殺至蘇州城下,楊承祖見漫山遍野都是穿著布衣,頭包紅巾的義軍,不敢出戰,火速派人馬四處求援。

  多鐸剛發令,命七路大軍,掃蕩浙東,陳子龍便打蘇州,實在令他煩不甚煩。

  太湖義軍,一直是插在多鐸胸口的一顆利刺,他發大兵圍剿,太湖義軍便躲著不出來,他大軍一撤退,太湖義軍又開始四處襲擾清軍控制的州縣,他派兵解圍,太湖義軍又重新遁入了茫茫太湖之中,使他清兵疲于應付。

  義軍攻打蘇州不是一兩次了,要是以往,多鐸可以不救,但這次蘇州城內,卻有清廷準備運往湖廣的五十萬石糧食。

  蘇州城丟了,清兵可以打回來,但糧食沒有了,他卻一時湊不出這麼多軍糧來。

  清廷統治下的北方,流寇禍害多年,加上清兵入關,又是一次禍害,民生早以凋敝,種出來的糧食,還不夠北方消耗。

  江南之地,本來富庶,魚米之鄉,但自去歲四月間清兵南下以來,戰火一直不斷,去歲的收成基本玩完。

  今年的種子才剛準備播下,想要收穫糧食,最早也得堅持到夏秋,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之內,清兵已經很難獲得大量的米糧。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蘇州城內的糧草,對於清廷在湖廣的戰局異常重要,所以多鐸絕不能看著糧草落入義軍之手,但多鐸也不願意改變他掃蕩浙東的計畫。

  軍帳裡,多鐸來回走動,心裡一陣權衡,片刻後才將一名心腹叫進帳來,“速傳令吳淞提督吳勝兆,命他援救蘇州,本王不要求他能擊敗陳子龍,只要他能牽制賊軍,不要攻破蘇州便可。”

  吳勝兆手中有一萬多清兵,再加上楊承祖部,以及蘇州原本的守兵,清軍的兵力接近兩萬人,與太湖義軍的兵力相當,但清軍的裝備卻勝於義軍,並且還是防守的一方,多鐸覺得拖住義軍的可能相當之大。

  而且就算蘇州被義軍攻破,奪走他的米糧,只有他能掃蕩浙東,隨便屠幾個城池,也能獲得不少米糧,於是他便微微放心下來,領著兵馬準備過江。

  七路大軍各自啟程,多鐸則從六和塔、富陽、嚴州一線渡江。

  這時多鐸原本還準備搜集舟船,但他很快便發現,看似還有近十仗寬的江面,其實已經接近枯竭,清軍在江中試探,發現江水居然不過馬腹,頓時令清軍士氣大振。

  錢塘江乃是浙省第一大江,歷年來水量充沛,今年卻接近枯竭,清營之中立馬流傳出來,清代明,此上承天意也。

  這些謠言,自然是多鐸讓人傳出,但效果確實十分明顯,讓清軍士氣再次提升一倍不止。

  就在多鐸大軍進抵六和塔時,方國安也領著兵馬來到錢塘江南岸,他沿著江岸而行,越走心就越沉。

  這時他已經看見了在江中洗澡,以及洗刷戰馬的清兵,這頓時讓他的心情跌入谷底,夏完淳所言句句屬實,清兵真的可以撲水而渡矣。

  一時間,方國安心亂如麻,沒有了錢塘天險,這江防該如何防守呢?

  這時他喚來江防守將,頓時怒吼道:“江水枯竭至此,為何不報?”

  江防總兵陳學貫唯唯諾諾的解釋道:“大將軍息怒,末將看已經進入春雨時節,以為不日就會下雨,再者末將沒有想到清兵會突然殺來,末將~~”

  “軍國大事,你以為?”方國安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腰刀,便直接捅入陳學貫的腹部,氣急敗壞的道:“你壞了本將的大事,死不足惜也。”

  方國安殺了江防總兵官後,連忙又從紹興抽掉兩萬人馬,去守岌岌可危的江防。

  這時夏完淳在紹興城中與天地會取得聯繫,隨知多鐸分七路大軍,掃蕩浙東,而方國安卻要調紹興兵馬,去守那根本就守不住的江防,他心裡頓時一陣歎息。

  在魯王宮中,夏完淳再次諫言,“殿下,多鐸分七路而來,千里江防,一處被破,全線立潰。此時守江,實為不智也!臣以為與其抗其七路,不如將江防之兵集結起來,圍其一路。俗語雲,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只要殿下堅守紹興,而後讓越國公與興國公,率兵於外,以優勢兵力個個擊破,浙東時局,未必不能逆轉也!”

  國舅張國俊聞言,卻再次出言呵斥道:“孺子,安敢妄言兵事耶?兩軍對壘,豈有放敵入境道理。殿下,江防不可棄,一旦棄了江防,清兵就可長驅直入,抵達紹興城下,孺子這是要置殿下于險得地,其心可誅也。”

  魯王聽了張國俊的話,他自然不敢讓清兵把他圍在城中,隨不納夏完淳之言。

  三月七日,多鐸指揮兵馬,大舉過江,嚴州方向,貝勒博洛首先突破,不久之後,方國安部署在錢塘江南岸的防線頓時紛紛瓦解,清兵七路大軍全部渡過錢塘江,各部明軍損兵折將,紛紛逃竄。

  浙東有近二十萬兵馬,但這些兵馬的品質,與清兵相比,卻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去歲攻杭戰敗之後,魯王政權十萬人馬,只有四萬余人撤回南岸,兵敗後巨大的危機感,使得魯王政權拼命擴軍十多萬,使兵馬達到二十萬,但並不是只要拿起武器,穿上戰袍就能稱之為軍隊。

  浙東的明軍,絕大多數,都只能算是拿起武器的農夫而已。

  江防的潰敗,在夏完淳的眼裡,是必然。

  這時前線的敗兵陸續回到紹興,城中兵馬增加到三萬人,夏完淳隨勸魯王蹬城鼓舞士氣,而後快馬向福京請援,但魯王聽說多鐸逼近紹興,當夜便在守將張名振的護衛下離開了紹興。

  次日多鐸得到消息,親自指揮兵馬追擊。

  越國公方國安戰敗之後,領著七千兵馬退回紹興,走到半途,聽說魯王已經棄城而逃,立馬就投降了清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3

第234章 海內如今傳戰鬥

  “海內如今傳戰鬥,田橫墓下益堪愁。”

  這是崇禎十二年,柳如是驚聞,皇太極十萬眾攻濟南,山東巡撫宋學朱,濟南參政鄧謙,曆城縣令韓承宣,苦守十餘日,最後城破殉國的消息後,所作的詩句。

  如今時隔多年,王彥與清兵戰于湖廣,陳子龍與清兵戰于蘇州,萬元吉、李永茂、楊廷麟與清兵戰于贛南,荊王朱常巢與清兵戰于鄂北,賀珍、孫守法與清兵戰于陝南,魯王與清兵戰於浙東,此外沐天波與沙定洲戰于雲南,曾英據守重慶謹防張獻忠襲擾西南。

  華夏大地,已是處處烽火,正是“海內如今傳戰鬥”,大明正統以堪憂。

  在浙東大地上,魯王政權在面臨二十萬清兵之時,瞬間土崩瓦解,江數十萬眾,盡無一戰之力。

  三月八日,清軍戰領紹興,魯王攜帶親信退往台州,宮眷、世子由靖夷將軍毛有倫保護,但毛有倫卻改道蛟關,以便入海,為叛將張國柱截獲,不久送往杭州,後威脅魯王不成,皆被清廷斬殺。

  方國安乃是魯王所拜的大將軍,總制浙東諸路兵馬,在他投降之後,新建伯王業泰、內閣大學士方逢年、謝三賓、宋之普,吏部尚書周祚、兵部尚書邵輔忠,刑部尚書蘇壯,太僕寺卿姜一洪等大小官員數十人跟著投清,武將中投清者亦有總兵十八員,副將不計其數。

  興國公王之仁,在海上擊退了清兵沿海而進的水師,領著幾千兵馬回援紹興,見城上已經插滿了清軍的黃龍旗,大哭曰:“壞天下事者,方國安也。敵二十余萬盡數渡江,吾孤軍何以迎敵,今唯有一死也。”

  王之仁欲拔劍自刎,但卻被部下阻攔,言:“舟山懸於海外,多鐸兵力雖盛,不能及也。將軍可領舟師入海,與舟山黃斌卿會師共舉,再圖恢復,豈可輕生耶!”

  王之仁隨從其言,乘舟船百艘,攜帶大批輜重由蛟門航海到舟山,但他不知道的是黃斌卿忠於隆武朝廷,再他來舟山之前,自台州入海欲入舟山暫避的魯王,已經被黃斌卿拒絕,最後南下前往福建。

  唐魯之爭,浙東魯王政權對隆武朝廷懷有敵意,反之亦然,王之仁的船隊行至舟山,黃斌卿同樣不納,甚至發炮反攻之仁。

  門戶之別,致使同室操戈,大明南都以陷,國失三二,卻仍然同姓向爭,此國之所以一敗再敗也。

  王之仁前無安身之地,後有滿清追兵,心中大恨黃斌卿不義之舉,隨把其妻妾並兩子、幼女、諸孫等家屬九十三人集於大船之上,哭曰:“今大勢已去,前後無路,汝等為吾家人,陷於敵手,必受磨難,不如殉國,可呼?”

  王之仁之妻聞語,哭拜曰:“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夫君之言,妾身豈敢不從耶!”

  其子亦哭拜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山河淪喪,臣子不能守土,理當殉國也。”

  王之仁隨命人鑿穿船底,滿門盡沉於蛟門之外,他則面南而拜,將魯監國所賜之印信,投之大海,然後獨自前往松江。

  王之仁未穿官衣,而是峨冠博帶著漢軍衣冠登岸,時松江百姓剃髮易服已有半載,忽然見他身著故國一衣冠,頓時紛紛掩面而泣。

  當地清兵將他鎖拿,不敢怠慢,立馬就轉送南京。

  王之仁從容入見內院大學士洪承疇,自稱“吾系前朝大帥,國亡當死,恐葬於鯨鯢,身死不明,後世青史無所征信,故來投見,欲死於明處耳!”

  洪承疇起初還希望他回心轉意,以禮相待,婉言勸他剃髮,但王之仁卻斷然拒絕,大罵洪承疇曰:“昔先帝設三壇祭汝,殆祭狗乎!爾背義忘恩,操戈入室,平夷我陵寢,焚毀我宗廟,若通天之罪,過劉整、張弘範遠矣。”

  洪承疇羞愧滿面,無地自容,於是下令將他殺害。

  清軍佔據紹興後,分兵掃蕩浙東諸府,各地州縣先後被破,時大學士張國維守東陽,被清兵團團圍住,內無守軍,外無強援,他不願清兵屠城,遂召小兒世鵬問其生死之態。

  張國維有三子,長子張世鳳抗清被俘,不屈而被殺死於錢塘江畔,另二子因病去世,只留下小兒子張世鵬。

  這時世鵬聞張國維問他願不願意殉國,臉上不禁漏出猶豫之色,張國維見此,立馬大怒,拿起桌上石硯擲擊,但沒有砸中。

  世鵬泣對曰:“從容盡節,慷慨捐軀,兒甘之如飴,唯祖母年邁八旬,不忍棄之也~”

  張國維聞語,一聲長歎,午夜,他穿戴衣冠,向母訣別,從容賦《絕命書》三章,又寫“忠孝不能兩全,身為大臣,誼在必死。”擲筆于地,付遺書於世鵬,投園池而死。

  此外還有兵部尚書余煌,放民出城,而後投水死。大理寺少卿陳潛夫,與妻、妾自盡死。禮部尚書陳函輝追魯王到台州,但魯王已經乘船入海,哭入雲峰山中,賦絕命詞十首,自縊身死。

  馬阮閹党中,大學士朱大典據守金華,清貝勒博洛親自統率滿、漢八旗,四面攻打,朱大典死守二十於日,被清兵用紅衣大炮攻破,朱大典與家屬和親信,在火藥局,點燃火藥,轟然一聲中,壯烈成人。

  朱大典在明季官場上,以貪婪著稱,然而當國破家亡之際,他卻破家紓難,其民族氣節勝偽君子多矣。

  馬軟一党中,馬士英飽受責駡,當然在他的手中,弘光與潞王先後被滅,他身為首輔大臣責無旁貸,但他在浙東兵敗之後,卻逃入四明山,削髮為僧,被俘之後,亦沒有降清,而是英勇就義,卻實屬難能可貴。

  馬阮一党中的阮大鋮,與馬士英、朱大典比起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他在清兵攻佔浙東之後,就頭降了清廷,只是他投降不到一個多月,便病死在同清兵一起進軍仙霞關的路上,卻著實讓人無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4

第235章 劉芳亮裸衣戰華容

  華容縣城內,七千多名清兵,死守著不算太高的老縣城。

  滿清八旗,最大的優勢本來是來去如風的速度,以及無堅不摧的沖陣能力,但這時被困在城內的白甲漢八旗,已經完全喪失了這些優勢。

  要說華容縣城小,又沒有什麼糧草,守城的器械也不充足,王彥本該很容易打下來,但明軍圍城以有十多日,卻偏偏打不下,這個小小的縣城。

  城內的清兵無糧便宰殺戰馬,無器械便拆除百姓的屋宅,盡然在明軍的猛攻中挺過去了十天時間。

  這時在小縣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明軍的白色軍帳,近七萬明軍在長江與洞庭湖之間的狹長地帶上,連營數十裡。

  三月時節,正是春雨朦朧之際,地面上有那麼一絲泥濘。

  在華容城西面,數千明軍拖著旌旗和長槍,從城上再次退了下來。

  一員明軍大將站在細雨中,看著敗下城來的明軍,不禁勃然大怒:“該死,居然又失敗了。”

  那將領正是大將劉芳亮,一名遊擊從城下退回,連忙單膝跪地,向他請罪,但卻被他一腳踹翻在地,“本將的顏面都讓你們這些廢物丟乾淨了。”

  中軍帳外,大纛旗被細雨打濕,不再迎風飄揚,整個明軍也如那飄不起的旌旗一般,顯得得有些死氣沉沉。

  這時一大群穿著鐵甲的將領,護衛著王彥,踩著泥濘,甲片嘩嘩作響的在細雨中往西城走去。

  劉芳亮正訓斥著敗下城來的一眾明軍將校,“看看爾等身上的鎧甲,看看爾等手中的戰刀,再想想爾等每日所食的飯菜,想想爾等所拿的銀錢。國公爺好吃好喝的供著爾等,爾等卻連幾千窮途末路的漢賊都幹不過,本將真替爾等臊得慌~”

  細雨中劉方亮在幾百名背插認旗的總旗,百戶,千戶的身前來回走動,破口大駡。

  自順軍被王彥改編以來,物資錢糧一概與王彥的老卒相同,但順軍改編後,其實並沒有立什麼大功,荊州之戰,都是王彥謀劃,出力最多的也是明軍老卒,他們最多算是呐喊助威,壯壯聲勢而已。

  順軍之前也數次投降官軍,然後又再次反叛,其中有李自成的原因,但只主要的還是明朝官員對他們的蔑視,打壓才使得他們複叛。

  李自成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就是想讓明朝封他為王,但先帝的脾氣怎麼可能同意呢?所以始終不肯。

  農民軍起義,其實並沒有什麼崇高的理想,就是為了活命,為了讓自身過的更好而已。

  如今李自成死了,順軍在明朝備受歧視,好不容易遇見王彥這麼一個對他們沒有偏見的大臣,給他的待遇和官位都讓他們十分滿意,領軍的頭領自然要為王彥效命。

  荊州之戰,順軍沒有出上什麼力,所以便準備在圍殲漢軍正白旗的時候好好表現一翻,袁宗第、李過、李來亨等人紛紛請戰,最後卻被劉芳亮拍胸脯保證,三日之內定破城池,把攻城的任務接了下來,但誰想一連十日,損失千人,他卻始終沒有打下華容。

  這時劉芳亮正訓斥這諸多軍官,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甲片的嘩啦聲,以及皂靴踩踏泥濘的聲音,劉芳亮連忙回頭,便看見王彥在十多名將領的護衛下,一臉寒霜的走來。

  劉芳亮見此,心裡一沉,急忙迎上去,他剛準備行禮,卻聽王彥直接罵道:“劉芳亮你幹什麼吃的,一座小縣城,幾千殘兵敗將,盡然十天還打不下來,你要是不行,本督立馬換人!”

  在古代當面直呼其名,是極其無禮的行為,劉芳亮聽了王彥的話語,臉上羞愧難當,他立馬單膝跪在泥濘之中,請罪道:“末將攻城不利,還請國公責罰,但末將懇請國公再給末將一天時間,末將一定打下華容。”

  王彥看著劉芳亮,卻冷聲道:“本督給你時間,可勒克德渾卻不給章太僕時間,不給嶽州城時間。滿大壯方才派人送信過來,嶽州城東,已經被紅衣大炮轟塌多日,謝道武死戰,才萬幸守住東城,但章太僕卻被流矢射中,重傷昏迷。你讓本督怎麼給你時間?”

  “轟隆~”的炮聲從東面傳來,聲音微弱,但卻像回應著王彥的話語,令劉芳亮臉色一白。

  勒克德渾自知漢軍正白旗被圍在華容之後,便知沈志祥和那七千五百名八旗健兒,統統失去了活命的可能,只會被王彥徹底殲滅。

  如此一來,勒克德渾入楚以來,就將折損一個王爺,一個公爵,以及兩旗人馬,他的政治前途已經徹底被毀,但他卻不能一場不勝。

  嶽州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是明軍堵擋清兵南侵湖南的門戶,同樣清兵如果戰領嶽州,亦可防止明軍威脅武昌,所以在王彥猛攻華容,要圍殲漢軍正白旗時,勒克德渾也在猛攻嶽州。

  之前他幾番攻城失敗,隨又想出一條策略,他派人將嶽州附近農家的鐵鍋、鐵器收繳,而後命鐵匠熔成四十多斤重的彈丸,用紅衣炮發射,轟擊城牆,果然立馬碎石飛濺,使得嶽州城變得危急起來。

  城池久攻不下,而嶽州又有被攻破的危險,令王彥心裡十分惱怒,一旁的李過看了王彥一眼,又看了看單膝跪在泥濘裡的劉芳亮,不禁眉頭緊皺,向王彥行禮道:“國公爺,城中的老漢賊,知道自身造孽深重,城破必死,而且他們都是旗人,家人享受特殊待遇,為了保證家眷在滿清的地位,所以都不畏生死,確實難以對付。劉將軍這幾日已經盡力,還請國公寬限一日,劉將軍必定破城!”

  一眾將領,也紛紛行禮附和,“還請國公寬限一日。”

  王彥自然也知道八旗兵難打,他們並不能用滿、漢來衡量,而是努爾哈赤創建的一個怪物。

  這時王彥看了李過一眼,正欲答應下來,但跪地的劉芳亮,卻忽然摘下頭盔,剝去鎧甲,裸著上身,漏出精幹的身體道:“國公爺,末將久攻城池不下,讓章太僕,讓嶽州處於險地,實在是末將辦事不利。末將不敢再求一天時間,末將只求國公爺,再給末將一次機會,讓末將親自再攻一回,若還打不下城池,末將便戰死在嶽州城下。”

  王彥見雨水不停的落在劉芳亮滿是傷疤的身上,又聽他之言,盡然也摘下頭盔,脫去衣甲,漏出同樣一身傷疤的身體,大聲道:“好~劉將軍攻城,本督親自為你擂鼓助威!”

  一眾將領看著王彥精幹的身軀,以及身上的疤痕,心裡紛紛一陣震撼。

  “咚咚咚~”雄壯的鼓點響起,王彥裸衣擂鼓,明軍頓時士氣大震,同樣裸衣的劉芳亮一揮戰刀,大呼一聲,“殺虜”,近萬明軍,便猛然沖向城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4

第236章 華容城裡無收穫

  灰暗的天空下,華容縣與城外的明軍營盤,在綿綿細雨中,與遠處的山林,洞庭湖的湖面,俱是一片朦朧。

  此時在城牆下雨水彙集成一條條的小細流,嘩啦啦的流向低處,聚成一片片水泊,水的顏色俱是鮮豔的猩紅。

  這是王彥在一大隊明軍將領的簇擁下,淋著雨水,踩著泥濘,經過插著刀槍的屍體,以及散落滿地的兵器和旌旗,向華容縣城走去。

  清兵從常德北逃,倉促躲入華容縣內,物資極其匱乏,箭矢早就射完,若不是天氣變換,降雨連連,明軍的火器大多無法使用,明軍不會打的這麼艱難。

  八旗兵悍不畏死的戰鬥意志,令王彥驚歎,不過好在只要明軍放棄生死,決絕一戰,也並不比八旗兵差上多少。

  華容縣,這座明軍圍攻十日之久的城池,終於還是被明軍攻破,漢軍正白旗幾乎全軍覆滅,而明軍前前後後也付出了近六千多人的傷亡,可謂慘勝。

  城門處,依然裸著上身的劉芳亮,見王彥來到城門,隨單膝跪地,抱拳肅聲道:“末將幸不辱命,拿下了華容。”

  在他身後,數百名同樣裸衣的明軍,也同時單膝跪地,大呼道:“請國公入城。”

  王彥見此,心中震盪,連忙扶起劉芳亮道:“今日一戰,滅滿清一旗,劉將軍之名,必名動天下。本督必然上書朝廷,言將軍之功,自此朝中無人再敢小窺將軍矣。”

  “末將不敢居功,此次能將沈志祥圍在華容,全是國公之謀劃也。”劉方亮心裡十分高興,站起身來後,忽然對身後士卒一揮手,說道:“把本將的斬獲,帶上來,讓國公爺看看。”

  王彥聞言,不禁眉頭一挑,片刻後兩名明軍便將一鎧甲破爛,禿頭垢面,被繩索綁住,被破布塞住嘴巴的中年男子拖了出來。

  那男子見了王彥等人,臉上露出不削之色,但身後兩名明軍卻不客氣,直接兩腳,踹中他的膝蓋,將他按跪在泥濘之中。

  劉芳亮忙解釋道:“國公,這廝就是沈志祥,他見城破,準備自殺,卻被末將生俘下來。”

  王彥臉上不禁一笑,讚歎道:“如此劉將軍又立一功也。”

  對於沈志祥的死活王彥其實並不在乎,他落在王彥之手依然還是一死,王彥感興趣的是白甲漢八旗,那七千多匹戰馬,那才是他真正的收穫。

  這時王彥不禁開口問道:“城內戰馬還剩多少?”

  劉芳亮聞言,剛才還十分興奮的臉上,立馬就沉了下來,“啟稟國公爺,末將讓人搜便全城,一匹活馬都沒有看見。”

  “什麼?怎麼會這樣?”王彥還想著讓督標親軍每人一馬,城中七千多匹戰馬,就算清兵缺少糧食,也吃不完啊!

  劉芳亮想著也是一肚子氣,他忽然一腳踹在被按跪于地的沈志祥身上,使他整個人都倒在泥濘之中,而後才道:“國公爺,都是這個畜生,末將派人查看,數千匹戰馬,都是被割了食道,放血而死。”

  王彥聞語,臉色不禁一陣陰寒,明軍戰死六千多人,居然什麼戰利品都沒撈到。

  如今他手中銀錢不過六十萬兩,而這批銀錢,還要給高一功部發餉,還要給陣亡的將士發撫恤,給有功的將士獎賞。

  這一戰下來,他雖然殲滅滿清一旗,但也將他的銀錢打的乾乾淨淨,他本想著如果得到幾千匹戰馬,那也不虧,但沒想到沈志祥這麼狠,這麼鐵了心的要做漢賊。

  這時王彥含著怒火,讓士卒將他從泥濘之中拉起來,又讓人除去他口中破布,怒斥道:“沈志祥,爾叔父沈公忠心大明,力戰而亡,爾投清也罷,今戰敗何故屠馬,爾有祖宗不敬,卻一心盡忠韃虜耶!”

  沈志祥被除去塞口之布,又聞王彥之語,卻不禁哈哈大笑,“大明朝腐朽不堪,善殺毛帥,有什麼值得忠心?哈哈~王彥,今日汝雖然擊敗某,但某卻讓汝什麼好處也得不到。只可惜,時間緊迫,某只來得及殺馬,不然定讓滿城賤民,也給本將陪葬,哈哈~”

  沈志祥放肆狂笑,使王彥頓時雙眼一眯,透露出一股強烈的殺氣,而在他身後的諸多將領,卻已經怒不可解的沖了上來,李過一腳便再次將沈志祥踹翻在地,一群人擁上去,便是拳打腳踢,使得沈志祥慘叫連連。

  戰馬是中國古代最為重要的戰略物資,漢唐有馬,所以雖遠必誅,霍去病才能封狼居胥,唐太宗才能大破突厥,而兩宋少馬,所以戰略上一直被動。

  王彥想得到戰馬,將督標親軍打造成一支精銳騎兵,手下諸將也眼巴巴的盼望著破城之後,能分上幾匹好馬,卻沒想到被沈志祥給宰了個乾淨。

  這時,且不說沈志祥對王彥不敬,就說這戰馬之事,就足以讓諸將對他恨之入骨,他們是邊打邊用陝西、淮南等地的方言,破口大駡。

  “瓜皮,坎頭砸,某打死你~”

  “麻燦,啊渣人~”

  王彥見此,待眾將狂毆片刻後,才皺眉道:“都停手,別打破相了~”待眾將退到一旁,王彥看著被打得不能動彈的沈志祥道:“哼~既然爾一心要做滿清的忠臣,那本督便成全爾。”

  這時王彥再次讓人將沈志祥看好,便帶領眾將入城。

  進城後,王彥則一面派人收拾城中戰馬屍體,收拾戰場,張貼安民告示,一面派人乘小船,前往君山島,命滿大壯接應大軍渡湖,準備與勒克德渾一戰。

  次日,陰沉了多日的天氣,一下變得陽光明媚起來,洞庭湖的湖水,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

  如此好的天氣,本該是邀請三五好友,飲酒作詩,泛舟江湖的好日子,但豺狼在側,不將他們趕出故土,王彥就一刻也不能享受,往日的寧靜平和。

  午時,滿大壯部的戰船,出現在華容縣外的湖面上,王彥隨命戴之藩領三千兵馬先行登船,並寫下一封書信,讓其想法交給勒克德渾,便讓他們趕往岳州支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4

第237章 清兵撤太僕殉國

  嶽州城外,在經過連日的陰雨之後,春日的暖陽照射下來,綿延的清軍大營裡,大片的被子衣褲,被清兵從發黴的營帳內搬出來,撐起木杆量曬。

  今日主帥勒克德渾前所未有的沒有下命攻城,這讓近七萬清兵,心裡感到一絲慶倖,終於可以在無休止的攻城中,得以稍微喘息。

  營地裡,清兵晾完被子衣褲,有的便坐在木板上,靠在一起曬著太陽,有的則躺在大車上,張開兩腿曬著褲襠。

  在營盤中央,一杆大纛旗迎風飄揚,旗下的牛皮大帳裡,勒克德渾滿臉寒霜。

  這時他手中拿著一封書信,信封上愕然寫著“戰書”兩個字顏體小字,而當他拿出其中信紙,打開來觀,遠本就佈滿寒霜的臉上,頓時就一點點的扭曲起來。

  大明朝鎮南將軍、總鎮廣東、楚國公彥,至清貝勒書:自彥入楚以來,先于嶽州破爾三萬眾,後略施小計,調爾回援,再破偽王耿仲明,陷荊州,斬紅甲、百甲兩旗,可謂逢戰必勝也。

  今彥以破華容,擒偽爵沈志祥,而貝勒卻困頓于嶽州城下,未建寸功,徒耗兵馬,乃庸人也。

  彥觀貝勒自遇彥以來,每戰必敗,今荊州鄂西州縣俱為彥所有,而貝勒卻喪師失地,著實不如彥也!

  昔日楊舟城下,爾叔爺多鐸尚且不及彥多矣,何況爾一小子呼?

  今彥攜大勝之勢,率七萬常勝之眾,來援嶽州,爾非彥之敵手,且退回武昌,研習吾漢家兵書數載,再來與彥一戰。

  若爾聞彥之名,望風而逃,彥必不追也!

  若如觀信,心有不服,那且退兵三十裡,待彥渡湖,再來決一死戰,則彥必叫爾知漢家兵法之妙也。

  勒克德渾觀完書信,臉色已經成了豬肝,他不禁憤怒的一聲咆哮,而後將書信揉作一團憤然丟到火盆之中,但他心中怒氣依然不解,隨一腳將身前案台踹翻。

  牛皮帳內,佟養和、覺羅郎球等人見他大怒,心裡都是一陣惶恐。

  這些日子以來,勒克德渾損失慘重,特別是折了兩旗,以及奉國將軍巴布泰,讓他的心情跌入穀底,暴怒異常,時常因小事而突然發怒,對屬下進行責打,使得清營中人心惶惶。

  這時帳內諸人,明知他因為那封信件發怒,卻一個個戰戰赫赫不敢詢問,怕他遷怒到自己身上來。

  一時間,牛皮帳內,陷入詭異的安靜,勒克德渾身上的戾氣也就越來越重,諸位清將心裡也就越來越恐懼,可就在眾人擔心他什麼時候發作時,勒克德渾卻忽然發聲道:“傳令下去,退兵三十裡。”

  眾清將聞語,面上一陣疑惑,最後還是膽子大些的佟養和小心地問道:“貝勒爺,這岳州眼看就要打下了,為何~”

  勒克德渾有些不賴煩的打斷他道:“華容失陷,王彥大軍不日就會入援岳州,嶽州打不下來了~”

  眾清將聞語,隨即都明白過來,他們失敗了。

  嶽州城上,近百名明軍,在一群群岳州百姓的幫助下,修補城牆上,被清軍火炮砸出的一個個窟窿。

  眾人正忙碌之間,忽然一人直身向城下望去,頓時一驚,隨連忙喚起身邊之人同觀,口中興奮的大呼曰:“清兵撤兵了,清兵撤兵了~”

  城內的士卒百姓聞其語,頓時拋下手中事務,齊齊湧上城來,向城下觀看,果然見城外清兵營盤內,大隊的清兵正在拆除營寨,將物資裝上大車,有的甚至已經出營西去。

  城牆上的嶽州軍民頓時歡聲雷動,整個城池瞬間鼎沸,但在歡呼過後,更多人卻是撫著牆垛放聲大哭。

  嶽州被清兵圍困一個多月,每日攻打,死傷之數不下兩萬,城內的青年子弟幾乎死絕,喪子之痛,喪夫之痛,瞬間就彌漫整個城池。

  岳州的南城,原來的城樓已經在炮火中被清兵摧毀,關公像也被火炮消去一半。

  身受重傷的太僕章曠,正靠在破碎神像旁的棺木上,形如枯槁,儼然已經快沒有了生機。

  這位老文臣,抬棺守城,在清兵攻城的一個多月裡,沒有走下城牆一步,就算是城樓被毀,身受箭傷,也依然巍然不動。

  清兵數次攻上南門,他皆與士卒一同作戰,以年邁老朽之軀,執一刀斬二賊,如今身上以然被創十余處,生機逐漸流失。

  守城將領王績、謝曠,都不敢挪動分毫,怕稍微一碰,太僕便傷口創裂而亡。

  清兵撤退後不久,戴之藩隨領著三千人馬登岸,嶽州軍民隨知援兵至,清兵是真的撤退,於是合力清理城門,放援兵入城。

  城內一時間歡聲雷動,太僕被聲驚醒,問“何故?”

  謝曠言,“清兵退,援兵至矣~”

  太僕聞言大喜,咳數聲,吐血二兩,以微弱之聲再問:“國公爺至否?”

  謝曠騙其曰:“稍後就至!”

  太僕等片刻,又暈厥。

  謝曠隨命人連夜渡湖,催王彥來嶽州。

  華容縣內,王彥得到消息心裡大驚,次日清晨丟大軍於後,便先行渡過洞庭湖,于天黑之際趕到嶽州。

  王彥登南城,見太僕氣息以弱,已經沒有救活的可能,心裡頓覺悲痛,謝曠以輕聲喚太僕,半晌後,太僕悠悠醒來,但目以不能視。

  謝曠輕聲言:“太僕,國公至矣~”言畢他已是淚流滿面。

  王彥隨連忙蹲下,執其手,亦輕聲言:“太僕,彥至矣~”

  章曠聞言似乎回復了一絲精神,蒼白的臉上忽然一絲潮紅,“國公~這嶽州吾守下來了~荊州~常德~”

  王彥知他之意,連忙說道:“太僕放心,湘北、鄂西之地,都被彥打下來了。”

  章曠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更加潮紅,“吾常憂家國存續之艱難,欲以老邁腐朽之軀,以報君王知遇之恩,今有國公在,吾心安矣~”

  言畢,傷口創裂而亡。

  王彥見此,頓時悲痛欲絕,親自抬棺下城,而後命全軍帶孝,欲同勒克德渾一戰。

  章曠身死的消息傳至福京,隆武帝亦大悲,追加兵部尚書銜,永興伯,諡號文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4

第238章 明清湖廣大決戰

  戰後的嶽州城,滿目瘡痍,家家帶孝,其中有的祭奠死去的親人,有得則是為了殉國的太僕章曠。

  岳州一戰,整個嶽州可謂損失慘重,戰死的近兩萬青壯,這都需要朝廷撫恤,但王彥只剩六十萬兩白銀,卻已經捉襟見肘起來。

  這時他要獎賞諸軍,而且勒克德渾並沒有退回武昌,而是在離嶽州三十裡外的洞庭湖與長江交匯之處下寨,接下來肯定還要進行一場大戰,這都需要錢糧的支援。

  勒克德渾之所以願意從嶽州撤退,除了王彥已經打下華容,大軍即將援救嶽州之外,便是他擔心糧道和後路被劫。

  岳州原本封閉四門,只有滿大壯一部兩千多人游走於外,並不能對清兵造成多大威脅,但王彥打下華容之後,幾萬明軍就騰出手來,完全可以和滿大壯配合,用戰船將人馬經長江運到清兵的後方,襲擾糧道,甚至切斷勒克德渾與武昌的聯繫,所以他退兵三十裡,更在長江南岸築起簡易的炮臺,防止明軍戰船,溜到他的後方。

  其實清軍在湖廣連續幾次失敗之後,局勢已經偏向明軍,勒克德渾如果繼續猛攻嶽州,就屬於不智了。

  他按著王彥的要求退軍三十裡,讓王彥從容渡過洞庭湖,雖然在氣勢上好像低了明軍一頭,但他如果不退,王彥也可以在其他地點上岸,反而會讓清兵無從防備。

  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勒克德渾這一退,不僅可以使他的久戰之兵,得以喘息,進行休整,而且還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將騎兵的優勢重新發揮出來。

  如果明軍要把他逼回武昌,那麼就需要放棄堅城,出來同他野戰,所以勒克德渾撤退,看似被迫,卻是最好的選擇,並非無奈之舉。

  王彥也正是看透了以勒克德渾的才智,經過他一提醒,必然會選擇後撤,才寫下了那封戰書。

  王彥之所以寫下戰書,急於渡湖,除了擔心嶽州被清兵攻破之外,便是因為他沒有錢了。

  戰爭除了比拼軍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錢糧,甚至錢糧比軍隊還要重要。

  歷史上,幾十萬大軍,因為錢糧斷絕,鳥作獸散的例子,不勝枚舉,王彥雖然接連打了幾場勝仗,但卻沒有什麼繳獲,他不可能僅僅靠著精神和民族大義,就讓七八萬人捨生忘死。

  就他手中的六十萬兩白銀,如今只夠給戰死的士卒發放撫恤而已,他已經沒有銀子,支持與清兵哪怕再多打上一個月的時間,所以王彥急需一戰,就將勒克德渾趕回武昌,然後抓緊休整,籌集糧餉。

  其實無論是王彥身邊的老卒,還是順軍改編的明軍,都是疲憊之軍,他們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裡,連續經歷了一場場的大戰,心裡和生理上已經疲乏。

  如果戰鬥繼續拖延下去,一旦清軍有生力軍加入,必然又會發生變化,所以無論如何,王彥都急需與勒克德渾一戰。

  太僕章曠的死,讓王彥心中很是悲痛,但卻也給了明軍一個契機。

  王彥一面寫下奏報和信件將最近諸多事務報往福京和長沙,一面又在嶽州城內舉行盛大的祭奠儀式,作祭文拜祭章曠。

  七日後,滯留在華容的明軍,全部渡過洞庭湖,來到嶽州,奪回常德後的堵胤錫、高一功部,也趕來嶽州助戰。

  八萬多明軍,全軍縞素,將章曠安葬在金鶚山,然後浩浩蕩蕩開往湖口而去。

  午時,春日的陽光,照的人昏昏欲睡。

  七萬清兵早以在營外,列好了陣型,準備與明軍決一死戰,平原上,綿延的清軍方陣,旌旗招展,刀槍林立,戰馬嘶鳴,殺氣漫天。

  王彥派人再次送來戰書,約在今日決戰,與攻打堅城相比,勒克德渾自然求之不得。

  他騎在戰馬上,抬頭看了一眼午時的太陽,不禁微微皺眉,心中不禁擔心王彥是否守信起來。

  這時他忍不住拿起千里鏡向前觀看,片刻後,幾股塵煙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那是他派出去的哨騎,而在哨騎之後,一片身披縞素的明軍,隨之漫山遍野的出現。

  清軍哨騎一路狂奔回來,向勒克德渾稟報,但不用他言,眾清兵都可以看見,數萬明軍,滾滾而來,仿佛給地面鋪上了一層白色的地毯。

  勒克德渾見此,心中不禁激蕩起來,這將是自一片石之戰後,清軍投入精銳最多的一場大野戰。

  王彥盡起嶽州之兵八萬眾,來到清兵之前,只見左邊是長江、洞庭湖,右邊是一座小山包,中央是平川曠野,是一片好戰場。

  這時八萬明軍,與七萬清兵相迎,以火炮射住陣腳。

  王彥身穿鎧甲,與巡撫堵胤錫站立在高大的樓車上,可以眺望整個戰場。

  這時王彥先命哨騎四出,探查方圓二十裡之地,然後命旗牌官揮動令旗,命各部兵馬,按著營號,排列陣型。

  半個時辰後,一員探馬從小山包後奔回,直入陣內,來到樓車下,翻身下馬,單膝行禮道:“啟稟國公爺,方圓二十裡,沒有清兵埋伏。”

  王彥聞言,點了點頭,一揮身後披風,肅聲道:“再探,如有異動,立馬稟報。”

  “諾~”哨騎一行禮,便再次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堵胤錫見此,微微一笑,“看來勒克德渾,是真想堂堂正正與國公一戰也。”

  王彥看著遠處綿延的清軍方正,不禁一聲冷笑:“他和本督一樣,都拖不起。清軍在湖廣接連失利,消息如果傳到北京,多爾袞必然派遣一位久經戰征的親王,前來接替他指揮清兵作戰。今天這一戰,他有騎兵之利,他沒有不打的道理,而且這一戰,也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他怕本督不與他一戰,所以應該不會使詐。”

  堵胤錫聞語點點頭,“這一戰,國公有幾成把握?”

  王彥聞語,看了曠野上,四萬多滿蒙騎兵,臉色有些沉重道:“戰場上瞬息萬變,卻不好說。本督派遣哨騎四出,所求的乃是一個穩字,這一戰,本督同樣先求穩,再求勝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6:34

第239章 陣前剮漢賊

  塵飛戰鼓急,鐵馬征旗鳴。

  方圓十裡的戰場上,戰鼓聲“咚咚咚”的響起,明清雙方都在對士卒做著最後的動員。

  三通鼓後,清軍大陣之中,中門大開,勒克德渾打馬而出,身後數百將校相隨於後。

  樓車上堵胤錫見此,不禁微微一笑,“國公,看來勒克德渾有話要說啊~”

  王彥看著勒克德渾一行,賓士到火炮射程之外,勒住戰馬,楊聲呼他出陣相見,於是對堵胤錫道:“那本督就見上一見,免得韃虜小窺於吾,堵撫台可願同去?”

  “自然同去,一起去會會這清廷貝勒。”

  當下王彥和堵胤錫便一起下了樓車,而後跨上戰馬,領著數百精騎,縱馬而出。

  片刻後,王彥一行,便在與勒克德渾相聚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勒克德渾打馬上前幾步道:“方今天下,十之六七,都以歸大清所有,可見天命在我大清,而非在明也。我大清以水德得天下,此應天順人之舉,楚國公乃是當世英雄,理應明天意,順人心,不如歸降我大清,如此可封王爵也!”

  王彥聞語,卻笑道:“本督乃天子心腹,朝廷重臣,豈可投降蠻夷。滿清乃化外之小族,也敢妄稱水德,自稱順天應人,真實可笑至極也。”

  勒克德渾見王彥如此蔑視大清,不禁怒道:“王彥,爾休要狂妄,本帥乃是不忍生靈塗炭,才好言相勸,爾不要不識天數。”

  “不忍生靈塗炭?如此恬不知恥之言,也只能從爾等蠻夷之口說出來。”堵胤錫聞語,卻大怒起來,“天下自古有德者居之,爾等蠻夷入關之前有遼東、濟南、趙州之屠,入關之後有揚州、嘉定、昆山、江陰之屠,慘殺漢民無數,如今又逼我百姓剃髮易服,所造殺戮罄竹難書,有何德耶?又有何愛民順天之舉耶?”

  “不錯,我朝待爾祖上甚厚,爾祖食漢之祿,不思回報也罷,起兵反叛也罷,居然還屠殺漢民,真狼心狗肺之徒也。”王彥指著勒克德渾罵道:“爾等蠻夷,今毀我衣冠,壞我文化,屠我百姓,殺我安宗皇帝,此不共戴天之仇也。今爾等蠻夷一時猖獗,但不久必為漢所滅,本督勸爾趕緊洗淨脖頸,待本督來取也。”

  大明朝的文人,在党爭之中,早就練就一幅絕世的口才,不說滿清本就是無恥殘暴不仁的政權,就算有什麼可取之處,以勒克德渾的水準,也不可能說過王彥和堵胤錫。

  這時勒克德渾被王彥指著鼻子謾駡,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心裡真他媽的想抽自己一個耳光,他臉上又羞又怒的道:“王彥,莫要逞口舌之能,既然爾不識時務,本帥就讓爾見識一下八旗的厲害。”

  “哼~”王彥卻冷哼一聲,“敗軍之將何以言勇?八旗本督已經滅爾兩旗矣!”

  勒克德渾聞言,臉色頓時一白,而後又憋得通紅,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他急欲反駁,但王彥卻沒有給他再次說話的機會,直接調轉馬頭,往本陣歸去。

  “貝勒,要不要乘勢殺上去?”一旁的覺羅郎球見此,眼中寒光閃閃。

  勒克德渾看著王彥的背影,又看著他身後手按戰刀,一臉警惕的明軍騎士,不禁搖了搖頭,“回陣,我滿洲勇士,今日要以無敵的鐵騎,撕碎明軍大陣,堂堂正正的砍下王彥的狗頭。”

  當下勒克德渾也打馬反回清軍陣中,而後招諸多清將來身前教授破敵之策。

  這時勒克德渾正對人言語之間,前軍卻一陣喧嘩,勒克德渾聽見後心裡大為不悅,怒問:“何事?”

  不多時,一名清軍將領跑上前來,拜道:“貝勒爺,好像是明軍要將續順公淩遲處死了~”

  勒克德渾聞語,臉色一變,連忙拿起千里鏡往陣前觀看,果然見明軍將一人綁在車上,渾身剝得赤條,身上被漁網勒住,綁在柱子上,用車推了出,不是沈志祥,又是誰呢?

  這時一明軍,除去沈志祥口中之布,也不擔心他饒舌自盡,因為他嘴中早就沒有了牙齒。

  幾名明軍將車推到明軍方陣之前,一名明軍便開始用小刀,將漁網上勒出來的肉割下來,他每割一刀,沈志祥便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和嘶吼,而陣中的數萬明軍,則對應的發出一陣歡呼。

  一時間,慘叫與歡呼聲此起彼伏,其聲震天動地,仿佛在進行一場盛大的合唱,而那被割得血肉模糊的沈志祥,自然就是當之無愧的領唱之人。

  王彥攻破華容後,原本是想給沈志祥一個痛快,可他屠馬之舉,以及一心效忠清廷的行為,卻觸怒了王彥,所以他沒有在章曠陵前殺他,也沒在大軍出征前殺他祭旗,而是在兩軍陣前對他施以最為殘忍的碟刑。

  “王彥匹夫,欺吾太甚~”

  沈志祥可是清廷所封的國公,王彥在陣前將他淩遲,這就是在猛抽勒克德渾的臉。

  明軍看著沈志祥被活寡,心裡都充滿了大仇得報的快意,沈志祥的每一聲慘叫,都能讓明軍興奮不已,士氣大陣,而清軍卻正好相反,他們由滿、蒙、漢三族組成,沒有明軍同仇敵愾的民族氣節,他們看待沈志祥被活寡時,心態便複雜起來,其中有恐懼,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就是報仇雪恨之意。

  勒克德渾放下千里鏡,臉色不禁一陣煞白,而一旁的沈永忠,已經跪走到勒克德渾馬前,痛哭道:“貝勒爺,救救家父,家父對大清有功啊~貝勒爺,奴才求您了~”

  勒克德渾見此,不禁微微皺眉,沈志祥肯定是救不回來了,不過確實不能讓明軍這樣繼續活剮下去,不然清兵的士氣會逐漸喪盡。

  “沈永忠,汝既然要救汝父,本帥就給汝五千兵馬,汝前去沖陣吧~”

  沈永忠聞語,立馬止住大哭,連連拜道:“喳~奴才謝過貝勒爺~”

  “咚咚咚~”的戰鼓擂起,清兵中軍中大旗揮舞,沈永忠一騎直接奔到前軍,而後便見五千綠營而從陣中走出,踩著鼓點,敲著盾牌,向明軍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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