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541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4

第十一章 江南盡處雙蝶舞

  銅州一帶,位於長河下游,屬於魚米之鄉,雖然土地兼併也已極其嚴重,畢竟大家也都還能夠過活,西南一帶,卻因為連續幾年的旱災,早已是一片慘像。

  去年好不容易才被鎮壓下去的龍炎湖暴亂,因為京城出現的天災,讓找到藉口的人們再次掀起浪潮。而這一次,朝廷因為“上天警示”,無複先前殘酷鎮壓的果敢,到底是該繼續派兵強行鎮壓,還是趕緊“正刑與德,以事上天”?朝堂上的官員們陷入了無意義的爭執當中,而在他們爭論的這兩個月中,再次出現的暴亂,正在快速擴散,已經波及到了施州、會州、灃州,而且有愈演愈烈之事。

  在寧江的記憶中,上一世裡要到文帝星崩潰才會再次出現的西南方七路煙塵,藉著隕石砸京城的契機,算是提前爆發了。

  雖然如此,那也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顧及得到的事,又或者說,爆發就爆發吧,對他來說也是無所謂的,反正,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

  第一次來到寧家兄妹出生長大的地方的春箋麗很是好奇,她還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水土,能夠養育得出寧江這樣子的混蛋?不過在這裡住了兩日後,她卻覺得蠻失望的,因為這個地方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奇特。

  不管怎麼看,以前生活在這裡的寧江,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小財主啊?

  後來,寧氏兄妹又帶著她,一同登上了小鸚鵡洲,進入了小隋侯宮,對於這個藏著寶藏的所在,春箋麗倒是覺得蠻驚奇的,也很好奇這樣的地方怎麼會被他們找到?

  寧江對自己的所謂家鄉,其實並沒有什麼留戀,如果不是原本就準備南下,他甚至不打算回到這裡。只是,竟然要到江南去,那就乾脆回家一趟,而主要的目的,便是將小隋侯宮裡的這些珠寶取出,轉交給秦川五義,讓他們作為天地會的發展資金。

  不管世界如何變化,“有錢好辦事”,這一點終究是萬古不易的。

  推脫掉了一切應酬,對於高鎖寧氏的事物,也基本上沒有去管它,正如兩年前,他差點被奪去家產的時候,沒有人願意站在他這一邊,現在大家齊齊的趨附過來,對他們兄妹各種巴結跪舔,說到底也不過就是趨炎附勢罷了。悄悄的將小隋侯宮裡的寶藏運出,通過秦川五義轉入了天地會後,寧江便帶著小夢和春箋麗再一次的,離開了臨江郡,只是這一次,他們卻是往南走。

  就這般,他們穿過了會州地界,又轉向西南,進入了池州……

  ※※※

  會州與池州,算是真正的江南水鄉,這裡水多山少,到處都是田園村舍,風景秀麗,相比起其他地方,要富庶許多。

  然而,再往南,逐漸接近越嶺……也就是“南嶺”,山嶺逐漸的多了起來,到處都是荒山野嶺。南越北蠻,在許久以前,越嶺一帶,與西嶺一般,同樣到處都是毒蟲猛獸,瘴氣延綿,在這裡住著的百越,跟北方的蠻人一般,都是屬於化外之民,不過現在,越嶺一帶基本上都已開發,雖然依舊有些山高皇帝遠,但朝廷對這裡的掌控,已遠遠超過了西嶺、北羅等地,而所謂的“越民”,也早就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和普通的華夏子民沒有什麼區別,或者說,早就成為了華夏子民的一份子。

  與寧江所知的另一個世界相比,這個世界裡的“越嶺”,與另一個世界的五嶺在地貌上有著很大的不同,而這個世界的“嶺南”,通常指的是西嶺以南,從地理上來說,差不多算是另一個世界的廣西、越南一帶……當然這樣的對比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辰洲,承豐郡城外,某處山野。

  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手中拿著一柄寶弓,她擺開姿勢,將弓張開,對著二十步外的樹木,連著射出五箭,啪啪啪啪啪,五箭齊中。射完之後,她垂下手臂,輕輕的喘了幾聲。

  在她旁邊,一名身穿秋香色束胸襦裙的少女鼓掌道:“箋麗好厲害。”

  另一名身穿青衫,頭戴皮牟的少年卻是很無語的樣子:“你不是說你的箭術很厲害麼?這就是你的箭術?這根本就是一塌糊塗好不好?”

  秋香色束胸襦裙的少女道:“可是哥哥,她連著五箭都射中了啊?”

  少年道:“你沒有看到她現在喘得厲害麼?連腰都開始彎了,分明是手臂發酸,呼吸急促,顯然是心跳加快,不過是射了五箭就成這個樣子,哪裡厲害了?”

  紅衣少女氣道:“至少我五箭都射中了。”

  “那又怎樣?”少年不屑的道,“你這根本就是野路子,有詩為證:射貴形端志正,寬襠下氣舒胸。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開要安詳大雅,放要停頓從容。後拳鳳眼最宜豐,穩瞞方能得中。你連第一句‘射貴形端志正’都做不到,直身開弓,腦袋先歪,腰既不下,胸如何舒?胸既不舒,氣如何平?別人開弓,雙手如開門之狀,你卻哪裡是開弓,分明是靠著蠻力硬扯,整個姿勢都不對,就是靠著那點內力強扭,五箭過後,心如何不跳?氣如何不喘?手怎麼會不酸?也幸好你平常只用劍不用弓,多來幾次,怕是整個人都成了歪瓜爛棗。”

  紅衣少女氣道:“說你就會說,有本事你來射啊?”

  少年道:“喂喂,我是讀書人……”

  紅衣少女持弓叉腰:“既然不會射,那你這副指點江山的派頭做給誰看?”

  少年笑道:“我不會射又怎的?吃炒雞蛋的人難道還非得自己去下個雞蛋?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看過豬走路?”

  “你才是豬,你全家都是豬。”

  “小夢,她連你也罵進去了。”

  秋香色束胸襦裙的少女將腰間斜插的寶劍拔出半截,冷笑著:“哼哼!”

  紅衣少女舉著寶弓,繞著另一個少女走:“出來,你給我出來,不要總是躲在你妹妹後面,你出來——我一定不打你!”

  一男二女在那打打鬧鬧,遠方山腰處,一隊馬車沿著繞山的路緩緩前行,山區的路,往往都是在山上山下轉來鬧去,再為接近的兩座縣城,通常都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到達,不像越嶺以北、長河以南那俗稱“江南水鄉”的大片土地,單是水路就四通八達。

  馬車停在路上休息,一個穿著道袍的青年立在路邊那陡峭的崖壁上,看著斜下方山野間嬉戲的一男二女。

  那少年年輕俊朗,兩個最多也就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嬌媚如花。先是身穿紅衣的少女,繞著秋香色襦裙的少女,手持短弓追著那少年,鬧著鬧著,不知怎的,又變成了兩個少女圍著那少年,你追我閃,打打鬧鬧,就像是雙飛的蝴蝶,成為了這片荒山野嶺之間最靚麗的風景。

  青年道者身旁,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老者笑道:“竟然在這種地方打鬧,看來,大約是初出江湖的富家公子又或名門千金,學了一點武藝,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夠闖蕩江湖了,也不想想,北面水鄉也就算了,這裡卻是什麼地方?窮山惡水之處,匪類橫行,一不小心遇到哪路出來犯案的盜匪山賊,豈不可憐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青年道者笑道:“大約也是有來歷的吧?如果真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報個名頭,至少這周圍的那些寨子,也不敢輕易招惹。”又道:“那少年好像不會武功,是個讀書人?”

  那老者見多識廣,又看了一陣,點了點頭:“恐怕是個落第的秀才,那兩個姑娘,倒是有些根基的,不過看她們的年紀,還有那嬌嬌嫩嫩的樣子,恐怕也強不到哪去,大約也就是剛入流吧?你看那少年不過就是往邊上一躲,那穿紅衣的丫頭就連抓都抓不住。”

  他們身後,其他人也笑著指指點點,雖然是窮山惡水之間,能夠看到這般嬌媚的兩個姑娘,終究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就是那被她們繞來轉去的少年,多多少少有些礙眼,讓他們恨不得把他趕走,自己取而代之。

  那少年自然就是寧江,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正是他的妹妹小夢,紅衣襦裙的少女則是春箋麗。

  打打鬧鬧間,他們繼續往下一個縣城行去。

  雖然原本應該是乘坐馬車的,但他們也已打探清楚,在他們來的縣城,與下一個縣城之間,乘坐馬車的話,因為要不斷的繞山繞水,需要大半天,如果直接走山民提供的小路的話,其實也差不多就是這麼多時間。而乘坐馬車,要跟其他人擠在一塊,也沒有這般自由,於是乾脆就向山民問了道路,就這般上路了。

  一條小河擋在他們前方,不過早就有山民,將一塊塊大石搭成一線,又鋪上簡陋的木橋。

  他們沿著木橋走過,再往前,則是一處斷崖,只是這斷崖上,幾乎就是與地面垂直、陡峭得不能再陡峭的“羊腸小徑”,因為這段山崖,馬匹怎麼也不可能登上,否則他們騎馬前來,實際上還可以省不少時間。

  而那位指路的山民,其實也是不建議他們走這一條路的,單是這一段山崖,他就不覺得,像他們這樣的公子哥兒、千金小姐能夠登上。

  寧江看向春箋麗。

  春箋麗拿眼睛瞪他……又是我?

  寧江做了個拜託的姿勢……我是讀書人!

  春箋麗只好背對著他彎下腰來,寧江笑著趴在她的身上……做讀書人也是有好處的。

  春箋麗以“火雲縱”,直接帶著他登上了斷崖,在他們身後,小夢則是沿著那條陡峭的小道,猶如靈活的小兔子般輕快的追了上來。

  將背上的少年放下,春箋麗嘀咕:“為什麼哥哥和妹妹會差這麼多?”

  少年笑道:“那是因為我沒有練武,我要是練了武,絕對比你們厲害。”

  春箋麗道:“嘖嘖嘖嘖嘖……”

  少年攤手道:“我敢說我學武的話絕對會超過你們,你敢說你學文也能夠考中狀元麼?這個就是本事。”

  “哼,吹牛不打草稿。”看向寧小夢,“他說他學武的話會比我們更厲害,你信?”

  小夢歪了歪腦袋,嘻嘻地笑道:“他是我哥嘛!”

  紅衣少女雙手握拳高舉,跳腳道:“你哥了不起啊?”

  不知不覺間,又變成了你追我逐的打鬧。

  他們穿過了荒郊,登上了大道,又走了一段,後方又一隊馬車行駛而來。為首的那輛馬車放慢速度,車上,一名青年微笑道:“三位可是要前往前方縣城?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讓我們送你們一程。”

  三人原本就存了到這裡後,找機會順路搭車的念頭,此刻他們已經上了大路,沒有什麼近道可抄,單靠走路的話,到縣城還要再走一個時辰,既然有人主動邀請,他們自然也不拒絕。

  邀請他們的,是一個身穿道袍,頭挽道髻的青年,這一隊人,大約有十幾人,全都隨身配著刀劍,看上去卻也不是壞人。

  一共有四輛馬車,每一輛都載著木箱,又在車上插著紫色的旗槍,三角的小旗上有陰陽魚的圖案。

  寧江只是看了一眼,就已認出這是道教紫陽悟真宗的標誌。

  紫陽悟真宗,在越嶺一帶也算是有名的道教宗門,這個世界裡的道士,除了剛剛在京城興起,卻又旋被覆滅的全清派,其實都是可以娶妻生子的,越嶺一帶,乃是道教最興盛之處,各家宗門林立,卻又共同尊奉正一教為道門正宗。

  而要維持一個門派的生計,行商走鏢,煉丹賣符,齋直作法,乃至於裝神弄鬼……自然也都是免不了的。

  這些人顯然就是在做著運鏢的行當。

  實際上,剛才在路上時,寧江、小夢、箋麗也已經看到了這支隊伍,這只隊伍顯然也看到了他們,只是現在剛好在大路上遇到,這青年道士就順路邀請了他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4

第十二章 膩水源頭兩花嬌

  車隊沿著大路,往前方滾滾行去,為首的馬車上,駕車的老者喚作蕭伯,雖然這只隊伍名義上的首腦是那青年道者,但實際上打點一切的,顯然是這位蕭伯。

  在蕭伯的身後,做著寧江與那青年道士,此時,寧江也已經知道,這青年道士名為李鴻永,他的伯父正是紫陽悟真宗的掌門紫旭真人李庭堅。

  小夢和春箋麗一左一右,坐在後邊敞開的車廂裡,與前方的兩人說著話兒。聽得他們是銅州人士,李鴻永訝道:“幾位竟然從銅州跑到這種地方來?這種地方,可不如你們那兒太平。”

  春箋麗嬌笑道:“是這位寧公子,想要棄文學道,前往龍虎山拜師。他一個讀書人不敢上路,所以請了我和小夢妹妹做他的保鏢,押送他前往龍虎山。”

  小夢道:“應該是護送吧?”

  春箋麗揮著手:“差不多啦。”

  寧小夢與春箋麗,雖然模樣嬌美,卻都是腰插寶劍,春箋麗還隨身帶來一支短弓,看上去的確像是江湖女俠。至於寧江,則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文弱書生,李鴻永聽春箋麗這般說,倒也信了幾分。

  因為覺得自己科舉無望,棄文入道又或是棄文習武,這種事總是有的,尤其是那些家境好的富家公子,對每三年不到百名的進士不抱希望,對考中舉人,去當一個七八品的小小縣官又不感興趣,轉入道門,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這種科舉高於一切的儒家天下,道教之所以能夠佔有一席之地,靠的也都是這些讀過書但又中不了進士的富家公子作新血。雖然在大周王朝,道教遠不如儒教興盛,但身穿道袍,閑雲野鶴,隱世于山野之間,感覺上也是一件相當有格調的事,雖然實際上,真正成為“隱士高人”的道者,也是少之又少。

  李鴻永道:“要往龍虎山,還得穿過劍州才行,近來西南路各州暴亂,連南嶺這邊也多少受到一些影響,許多匪類往這邊遊蕩而來,從辰州到劍州的路上也不是很太平。三位何不就與我們一同上路,到了劍州之後,再前往龍虎山?我紫陽悟真宗,在這一帶還算是有些來頭,沿途上的幾個山寨的,多多少少都會給些面子。況且,龍虎山雖為道門正宗,我悟真宗卻也有上百年的歷史,寧兄弟既然有志修道,可先到龍虎山看看,萬一龍虎山不收,我悟真宗也算是個選擇。”

  寧小夢與春箋麗一同看向寧江,寧江扭頭道:“既如此,那就麻煩李兄了。”

  道門雖然不禁婚嫁,但因為年輕時,大量精力都用來研讀道藏又或是打下根基,成親一般較晚,也不像儒家禮教那般講究門當戶對。李鴻永年紀也有二十,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娶妻的時候,眼見小夢和箋麗兩人俱是嬌媚,已然心動,又知道她們只是身邊少年的“保鏢”,自然巴不得路上有機會多多接觸,見這少年同意下來,心中暗喜。

  眼看著縣城的城門越來越近,蕭伯回過頭來,往春箋麗的腰上看了一眼。李鴻永會意過來,轉頭看向春箋麗裡:“小春姑娘,持弓入城可是犯法之事,你的弓可要藏一藏……”

  春箋麗笑道:“李公子儘管放心,他們不會管我的。”

  李鴻永道:“這個……”雖然越嶺這邊,在這些方面管得遠不及中原嚴格,許多獵戶往往也都會帶著弓箭入城,但終究是可管可不管的事,如果守城們的兵士非要過問,要麼沒收,要麼平白無故的去些銀兩,雖然也不是什麼大事,但總是不好。

  說活間,馬車已經到了城門,此時日頭正盛,守門的兩個兵士懶洋洋的倚在兩邊。馬車停下,李鴻永亮了亮行商的文牒,其中一名兵士隨便掃了一眼,揮一揮手,正要讓他們京城,眼睛一瞄,忽道:“等一下……你,就是你,你這是什麼?帶弓進城是犯法的知不知道?你這是……”

  春箋麗回眸輕輕一笑:“這位兵哥哥,你看,這弓兒只是用來收藏的裝飾品,根本傷不到人的,你讓我把它帶進去好不好?”

  那士兵看著她那千嬌百媚的容顏,心神一蕩,整個人都癡了:“那個……好……好……”

  春箋麗原本也就是江湖兒女,又精通媚術,一個小小的守城兵士自然是輕易拿下。直等馬車進了城,那兵士已經在他們身後,魂不守舍的往他們這邊看來。

  馬車上,李鴻永感歎著,什麼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他現在終於見識到了。

  車隊進入早已包下的一家客棧,其他人在蕭伯的指揮下,將車上的箱子幫到後院,將馬牽入馬廄。雖然李鴻永推託,但春箋麗仍然按照規矩,交了屬於他們三人的份子錢,她告訴李鴻永,反正她們用的也是那位“寧公子”的錢,不用白不用。李鴻永原本不好意思收他們兩個姑娘家的錢,不過既然出錢的是被她們“押送”的那位少年,那他自然也就不客氣了。

  正要進入客棧大廳,忽的,後方傳來一聲嬌笑:“這不是鴻永兄弟麼?”

  幾人回過頭來,只見踏入院中的是有兩人,一個是二十多歲,身穿黃裳的青年女子,一個是頗為秀氣的少年。看到他們,李鴻永笑道:“原來是胡大姐和霜兄弟,兩位如何會在這裡?”

  被他喚作“胡大姐”的女子,腰間系著九節鞭,黃裳上撒著百蝶,踏到李鴻永面前,笑道:“我姐弟二人剛好路過這裡,原本要在這裡住下,問了之後,才知這客棧已經被你們包了。原本想要另尋它處,又覺麻煩,剛好看到你在這裡,乾脆來問問,可否讓我們也先在這裡住著,等今晚賺些外快,明兒給你份子錢。”

  李鴻永失笑道:“有胡大姐你在,何必說這麼見外的話?這小縣城裡,客棧原本也就沒什麼人住,我們之所以將它包下,純粹是整個包下比按人頭算還要省錢罷了。你們要住下,那便住下就是,小弟哪還敢算胡大姐你的錢?”

  胡大姐打趣道:“我只怕你把我們當成劫貨的。”

  李鴻永笑道:“就算想要劫貨你們也來此了,這趟出門保的是崔家的丹石,早就已經運出去了,箱子裡裝的不過是賀州的土特產,反正回來路上,車空著也是空著,帶些外地的東西回來買罷了。你要早來一些,倒是可以把崔家的那些藥丹劫去。”

  “劫去撐死自己的肚皮麼?”胡大姐笑得發顫,“誰不知入藥鏡崔家的那些所謂靈丹妙藥,賣到長河上下游的那些富貴人家,賣得死貴死貴,仿佛真能延年益壽一般,實際上成本低得可憐,延年益壽那就算了,最多也就是吃不死人的地步,我要劫了過來,賣又賣不掉,吃又懶得吃,崔家那些財迷過個幾日,又是一煉一大把。”

  李鴻永道:“胡大姐,這話你說的可就不對了,入藥鏡的那些靈丹妙藥,雖然延不了年,益不了壽,但至少咬起來是咯嘣咯嘣脆的,為了能夠咬起來咯嘣咯嘣脆,他們可是沒少費工夫。”

  胡大姐看向春箋麗和寧小夢,眼睛一亮:“這兩位水靈靈的妹子是……”

  李鴻永道:“這兩位是從銅州嶽湖來的小春姑娘、小夢姑娘。”

  胡大姐笑道:“小春姑娘,小夢姑娘,兩個加起來不就是春……”

  李鴻永乾咳兩聲:“大姐莫要亂開玩笑。”又向春箋麗與寧小夢介紹道:“這兩位是胡蔓大姐、胡霜兄弟,江湖人稱‘膩水雙花’,也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俠女。”

  胡蔓笑得花枝亂顫:“俠女兩個字,我可是一絲一毫都當不得。”又看向春箋麗與寧小夢,見她們俱是腰插寶劍,嬌嬌媚媚,雖不知實力如何,但至少長得好看。

  像這種敢於跑到中原之外的地方“闖蕩江湖”的少女,如果不是真有本事,那就必是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雛兒,哪天無緣無故的憑空消失、再被人找到時已是成為殘廢,被賣入哪個窯子都不奇怪。

  又往她們身後看去,見那兒站著一個手持摺扇的少年,看來是個“讀書人”,雖然長得俊朗,但這種讀書人跟他們就完全不是一路的了,上前打招呼恐怕都還要被對方嫌棄,也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膩水雙花”這個名號,春箋麗以往從未聽過,當然這也並不如何奇怪,江湖實在太大,她以往大多數時候又都是在湟河以北,正如她雖然沒有報上真名,但“春箋麗”這個名字雖然名動京城,在越嶺這一帶恐怕也是無人知曉。她只是好奇,為何這姐弟兩人會是“雙花”?

  幾人一同往客棧裡走去,途中,胡蔓眼波一轉,走在兩個少女身邊,壓低聲音道:“胡姐姐在這裡有些門路,兩位今晚可願跟我一同去賺點添頭?放心,我們只賣藝的。”

  她本是站在寧小夢這一邊,寧小夢卻不懂得她在說什麼,扭頭看她:“啊?”

  胡蔓其實也沒有指望她們會跟她一起去混,只因為在江湖上,但凡是正正經經的腰插寶劍又或是身背寶劍的少女,往往都是出自名門正派,只是看她們確實漂亮,剛才又沒有自報門戶,說不定也是野路子,隨口問了一問。

  現在見寧小夢連她在說什麼都不知道,立時知道,她不過是個初入江湖,沒有任何江湖經驗的雛兒。

  於是笑了一笑:“沒啥!”帶著弟弟往另一邊的梯口去了。

  寧小夢回頭看向春箋麗:“她在說什麼?”

  春箋麗輕輕的“呸”了一聲,道:“不用管她!”

  幾人一同住入客棧,到了黃昏,天色漸黑,白日裡積下的熱氣慢慢的升騰,屋子裡感覺反而越的悶熱。蕭伯帶著其他人,在後院喝酒猜拳,時不時的便有吆喝聲傳來。李鴻永則在大廳的門口處擺下小酒,邀請了寧秀才與小春姑娘、小夢姑娘一同閒聊。反正無事,寧江也下來坐坐,並讓春箋麗借著這個機會,趁機向李鴻永打聽這一帶江湖上的情況。

  幾人聊著聊著,寧小夢往廳子裡頭看去,只見有兩名女子,從木梯上拾階而下。

  她疑惑的歪了歪腦袋,想著這兩個人是誰?過了好一會,才認出走在前頭的女子竟然是胡蔓,只是,原本的胡蔓就算及不得她們兩人,模樣亦是標緻,此刻的她卻是濃妝豔抹,反而掩了許多姿色,反倒是她身後跟著的另一名少女,婀娜秀氣,垂手害羞,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寧小夢想著,這人又是什麼時候住入客棧的?

  此時,寧江也回過頭來,與李鴻永、春箋麗一同看著胡蔓和她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漂亮少女。

  李鴻永微笑道:“兩位這麼早就出去啊?”

  胡蔓嬌笑道:“我們這些野路子,也得混口飯吃不是?”帶著身後那害羞的少女,曼妙的離去,出了院子。

  看著她們兩人消失在院門外,春箋麗手拿筷子,張大口兒,忽將筷子往桌子一拍,左手捂著肚子,彎著腰笑個不停:“這也可以?這樣子也可以?”

  縱連寧江也不由得莞爾:“人家不是說了麼,她們只賣藝,不賣身,輕車熟路,想來也沒人發現得了。”

  寧小夢看了看搖頭失笑的哥哥,又看了看笑得花枝亂顫、肚子疼的箋麗,不解的問:“怎麼了?跟在胡大姐身後的那個妹子是誰,她什麼時候住進來的?還有胡大姐的弟弟霜公子呢?”

  看著妹妹那疑惑的樣子,寧江笑道:“剛才跟在胡大姐身後的那個少女,就是她弟弟胡霜。”

  小夢一扭頭:“啥?”

  春箋麗捂著肚子繼續笑:“原來這樣子也可以……難怪叫膩水……雙花!”

  李鴻永打趣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他們是我們越嶺一帶有名的‘俠女’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4

第十三章 五平三靠、狂刀再出

  人在江湖混,並不只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那麼簡單,還得為生計發愁,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名門大派裡,被師長派下山的那些弟子倒還好辦,路上的盤纏什麼的,都不用愁,實在不行,找上與自己的師門有交情的門派、又或是當地的豪俠,報上來歷,總會有人接應。但是沒有什麼來歷的,自然也就只能依靠自己,也就不免有些江湖上的女子,白日裡裡賣藝,夜裡換個裝束出去賣笑,其實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春箋麗以前是拜火教的善女神候補處女,行走江湖有“活動經費”,現在又攤上了寧江這個大款,自然不需要為這種事發愁,但畢竟是江湖兒女,對這種事也是見多識廣,是以胡蔓下午時問起,可願晚上跟著她一起去“賺點添頭”,馬上就知道她在說什麼。

  只是她真的沒有想到胡蔓是帶著弟弟一起去的……

  李鴻永卻又道:“雖然被那些名門大派認作是下九流的路數,但這一帶的江湖中人,對胡大姐和霜小弟卻也的確是非常敬重。他們來自于膩水的九狸村,那裡近些年,年年收成不好,攤上的田賦卻是越來越重,這幾年全是靠著他們姐弟二人在外頭掙來的錢,去為村子裡繳納稅賦,九狸村的村人才能過活。別看他們連夜裡都出去掙添頭,自己卻是省吃儉用,從未將掙來的錢亂花在他們自己身上。”

  春箋麗道:“原來如此!”倒也肅然起敬。

  就這般閒聊了一陣,到了夜裡,各自散場。

  寧江到妹妹房中,與她聊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回到自己房內。熄滅燭火,來到窗前,對著窗外伸伸懶腰,正準備轉身上床睡去,忽見外頭,一個窈窕的身影悄然的翻牆而出。他怔了一怔,想著這麼遲了,她這是去做什麼?

  那窈窕的黑影,翻出了牆,到了遠處河邊的一片林中。然後,嗤……嗤……嗤……

  弦響與破空聲時不時的傳來,過了一會兒,有少女的嘀咕聲傳來:“射貴形端志正,寬襠下氣舒胸。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不過就是射箭罷了,扯開弓射出去,能中不就行了?哪有那麼麻煩?哼……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嘀咕是這麼嘀咕的,然而嘀咕完後,弦動的聲音、箭響的聲音,仍然斷斷續續的傳來。

  林外,少年慢慢的踱了進來,站在兩棵樹下交錯的陰影間,看著前方月下,努力開弓的少女。

  他的前方,是林間的一片空地,身穿紅裳的少女站在月光下,努力地按著正確的姿勢,左手緊握弓柄,右手拉弦,呈開門狀,右腳站定,左腿前探,那素潔的月光撒在她的身上,是帶著英氣的美麗。粉頸按著習慣,下意識的想要往箭翎歪上一歪,緊接著卻又想到這樣子姿勢不對,於是又努力的穩住自己。

  手一放,弦一鬆,隨著弓弦崩響的顫音,弦上的箭飛了出去,卻未射中十步開外的樹木。不甘心的又試了幾箭,竟是一發未中,對這新的姿勢,卻是習慣了許多。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再次探步開弓,忽的,體內的金魄隱隱的生出感應,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驀地回頭,一眼看到另一邊搖扇微笑、欣賞著她的媚態的少年。

  臉蛋一下子就憋紅了起來,整個嬌軀在這一刻,都像是被人固定住的蝴蝶標本,張開的弓,竟是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

  想要解釋自己才不是因為他的話,而跑到這裡來偷偷練箭,然而看著少年那笑而不語的樣子,她的整個呼吸都急促了,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寧江笑了一笑,摺扇輕輕的收起,插在腰上,慢慢的踱到她的身後,抬起手,手把手的幫她調整著姿勢:“五平三靠說的是兩肩、兩肘、天庭要平正,翎花靠嘴、弓弦靠身、右耳聽弦……對,就是這樣……”

  春箋麗的年紀原本就比他小些,又是少女,被他以近乎抱懷的姿勢,親手教導,羞澀難當。總算靠著心中的那一口罡元正氣,穩穩的將箭射出,啪的一聲,竟真的射中了前方的樹幹。

  寧江道:“對吧……”

  少女的嬌軀,幾乎是偎在他的胸懷:“就……就你厲害……”

  “都說了,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嘛。”

  “……你才是豬……”少女羞羞的嘀咕著。

  少年道:“再來。”繼續指點少女練箭,過了一會,疑惑的道:“怎麼了?怎麼越來越歪了?下腰……寬襠……寬襠啊……這個怎的還要我幫你?舒胸……再舒點……還不夠……你害羞什麼啊……弓弦靠身……嗯,靠在這裡……別動……”

  “你……你……”

  “別說話,認真點!”寧江嚴肅的教訓道。

  好不容易調整好姿勢,少女一箭射出,不但沒中,竟然偏得更遠了。寧江在她的身後,無奈的摟著她的腰:“你這是射哪裡啊?”

  少女放下寶弓,晃了一晃,不知怎的,就整個人偎進了他的懷中。這種香玉滿懷的感覺,讓寧江也沒有什麼心情再教她箭術,從後邊輕輕的將她摟住,在她耳邊低聲道:“怎的不練了?”少女猶如整個骨頭都化了一般,軟在他的懷中:“姿勢……姿勢總是不對……”

  寧江在她耳邊取笑道:“要不,我再教你新的姿勢?”

  少女低聲的道:“……嗯……”

  寧江把她抱入懷中:“那就……”

  就在這個時候,忽的一聲大吼在他們身後響起,兩人嚇了一跳,同時回頭,只見一隻獅形獸首往他們快速飛來,仿佛要將他們的腦袋咬掉一般。緊接著,獸首抬起,一個嬌小的身影跳了出來,腦袋一歪,嘻嘻的道:“哥哥,你們在做什麼?”

  寧江、春箋麗道:“我們在……”聲音頓住,然後彼此對望……我們在做什麼?

  ※※※

  第二日一早,寧江在床上懶腰,翻身而起。

  捶了捶發酸的手臂,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才睡了半個時辰。

  昨晚原本想要捉弄一下春箋麗,沒有想到妹妹突然闖了進來,然後,妹妹也想學箭術,無奈之下,他只好認認真真的教她們姿勢,這一教,就教了大半夜。

  現在她們兩個都已睡去,他雖然睡了半個時辰,但是很快的又醒來了。

  讓店小二打來清水,洗了把臉,他出了屋子,拾階而下,原本想著,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要起程上路了,結果看到李鴻永和蕭伯、胡蔓三人,在那裡說著什麼。

  看到他下樓,李鴻永道:“寧兄弟,今日我們恐怕暫時是不能起程前往劍州。”

  寧江訝道:“出了什麼事?”

  李鴻永道:“聽聞鬼羅林一帶的盜匪,流竄到了越嶺來,現在就在辰州與劍州之間流竄,這些外地的盜匪和本地的那些寨子不同,本地的山寨,雖然也搶劫過往商旅,但對我們來說,熟門熟路,按著江湖規矩,我們問山拜帖,他們也都得給些薄面。那些流盜卻是窮途末路下,流竄到這裡,原本就是失了地盤的,也管不了那麼多,見誰劫誰,撈一把就走。況且,鬼羅林並不同於尋常山賊,他們原本是前年龍炎湖暴動中趁機起事的賊軍,鬼羅林的鬼盜三兄弟無一不是真正的一流高手,手下的也都是亡命之徒,只看他們雖然撈過了界,但本地的那些山寨一個個的,全都噤聲,便知他們的厲害。”

  寧江道:“鬼羅林?小生雖然是讀書人,對江湖上的事知道不多,但鬼羅林不是在融州麼?與這裡還跨越了一整個越州,他們怎的就流竄到這裡來?”

  李鴻永道:“寧兄弟可知道紅娘子?”

  寧江心中一動,想著紅娘子就出來了麼?看來,隨著京城天災的出現,許多事情已經開始跟他的上一世,變得很不一樣了。

  心中動著念頭,口中卻裝作不知:“紅娘子?”

  李鴻永道:“寧兄弟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她的來歷,這紅娘子,乃是龍圖追殺榜上有名的女賊,聽聞她的實力,離宗師也不過就是一線之隔,六扇門裡,死在她手中的捕頭已是不知多少。她到底長得如何,我們也不知曉,有人說她貌美如花,有人說她毒如蛇蠍,更有人說她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是一個粗獷的女漢子。因為她喜穿紅衣,大家都叫她紅娘子。這一次,龍炎湖一帶暴亂再起,周圍的幾個州都被卷了進去,紅娘子也在融州占山為王,融州太守及其上下官員都已為她所殺。鬼羅林的盜匪就是被她奪去地盤,不得不逃入越州,又在越州被官兵圍剿,流竄到了辰州和劍州一帶,有消息說,他們現在就在我們前往劍洲的必經之路上,除了鬼盜三兄弟,大約還有幾百多號亡命之徒。”

  寧江沒有去管這什麼鬼盜三兄弟,而是一個錯愕:“這位紅娘子……攻下了融州城?”

  雖然因為連著三次的隕石天降,在這個講究天人感應的年代裡,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原本應該在文帝星崩潰之後才再次出現的西南路大亂,也提前出現,但竟然連融州城這種省城都會被攻下,還是大出他的意料,畢竟融州城這樣的省城,至少有兩到三位進士坐鎮,在文氣體系還在的現在,很難想像暴動的亂民,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即便帶領他們的是那位紅娘子……那位在他的上一世裡,憑著“禹神紫蛟九變”進階宗師、名動天下的紅娘子。

  畢竟,“紫蛟九變”的紅娘子雖然厲害,但沒有“鬼軍師”的紅娘子,就像是沒有雲氣的龍,沒有雙翼的虎,她實力高強,本領了得,但終究還是無法一鳴驚人,直上雲霄……

  對於那位紅娘子,竟然能夠攻破有進士坐鎮的融州城,寧江頗感意外。

  不過從戰略的角度來說,攻破融州城,對她來說也未必就真的是好事,因為這一來,必定惹得朝廷全力剿殺,只要文氣還在,這種發自底層的暴亂就難以成事。話又說回來,那紅娘子不會真的是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吧?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倒是挺同情百子晉的……

  既然今天無法啟程上路,他乾脆就上樓通知了春箋麗和妹妹一聲,然後繼續睡去。到了下午,她們又繼續到那林中練習箭術,寧江也再次幫她們擺姿勢,然後……唔,一不小心擺錯了……

  ※※※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話說那位寧才子,對著山峰上的長公主殿下,念出詩句,立時間,漫天飛花,萬里山河一片豔紅。眾位客官可知,為何有此異象?只因,此詩只當天上有,人間豈得幾回聞?此詩一出,天地山川莫不為之泣動,故能有此異象。長公主殿下,本是天上神妃仙子,謫落人間,眾位且想,若非如此,為何她連配二位夫君,二位夫君都是死于成親當日?只因這天上仙子,豈是凡人能娶?

  “那日原是神妃仙子重回天庭之日,未想寧才子詩出鬼神動,句吟天地驚,神妃仙子聞得此詩,芳心一亂,竟誤了飛升時辰。究竟那寧才子一詩驚天,是否感動了那神妃仙子……且聽下回分解!”

  遠方的某個茶樓裡,說到正精彩處的說書先生,將拍案石往桌上猛的一拍,發出一聲震響。

  茶館裡的眾位茶客意猶未盡,紛紛嚷著讓他再說一段。

  那先生卻是裝模作樣,口口聲聲說有要事,耽擱不得,收拾東西要走,那些茶客早已會意,紛紛湊上銅板。

  角落裡,卻有一名大漢,身形魁梧,披頭散髮,桌上放著一柄厚重的大刀,一看便知道是江湖客。

  那江湖客將茶錢放在桌上,隨手拿起大刀,往外走去。周圍人來人往,走到他身邊時,卻下意識的讓了開來,仿佛那大漢身上,有股神秘的氣勢,莫名的就讓他們感到害怕,不知不覺的就離他遠遠的。

  那大漢提刀前行,就在這時,忽有一名道者迎面而來,在他面前拱手施禮,道:“貧道五雷觀雷鶴,奉我家公子之命,請戴大俠往越嶺一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5

第十四章 鬼沒神出、這也叫忍?

  鬼羅林往北,是一片由奇峰怪石組成的石林,喚作“鬼神窟”,鬼神窟裡的峰石,在黃昏的時候,總是會發出火焰般的光芒,這些光芒彼此交錯,猶如鬼神竄動。

  如果某個穿越重生的少年在這裡,自然能夠知道,這是華夏土地上特有的一種地理現象,喚作“丹霞”,但周圍那些愚昧的百姓,卻又如何知道這些?自是不免把這裡,當做鬼怪聚集之地,並隨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傳說,越傳越誇張,越傳越離譜。

  然而此刻,卻有一批兵馬,湧入了鬼神窟,這些人,顯然並非普通的官兵,卻也不是一般的流民,他們頭上戴著紅巾,身強體壯,訓練有素,進入鬼神窟之後,便自發的散了開來,忙碌著各自的事情。

  內中,有一名穿著紅衣的女將,大約雙十年華,身材高挑。只見她策馬而入,紅裙猶如火雲一般捲動,下馬之後,將馬隨手扔給旁邊奔來的小兵,自己踏步往前。

  穿過了一片石林,在她的前方,一個少年背對著她蹲在那裡,看著地上畫著的,奇奇怪怪的線條,這些線條縱橫交錯,又夾雜著一些誰也看不懂的符號。

  “軍師,我們已經全部退出了融州城,”那女將繞著地上的那些線條,踱到少年對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現在該怎麼做?”

  蹲在地上的少年,慢慢的抬起頭來,他的臉上,戴著古怪的青銅面具,周圍怪石嶙峋的丹霞峰散出的光芒,交錯地照在他戴著面具的臉上,猶如鬼怪一般猙獰。

  同一時間,融州城內,到處都是官兵。只是,此時此刻,殺回融州城的這些官兵,頗有一些茫然。

  原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誰知殺回來後,匪兵早就已經撤走,城裡的糧草、物資也全都被搬運一空。

  羅龍遙策著馬,在城中狂奔,身為一名衝鋒陷陣的武將,此刻的他,風塵僕僕。在府衙前下了馬,他匆匆的踏入府中。

  一名儒將正與幾名副將在那裡商談。他急急的拱手鞠躬,道:“大人!聽說大人已下令起兵,圍剿鬼神窟?”

  那儒將道:“不錯!”

  羅龍遙急道:“大人,萬萬不可,那紅娘子,乃是鐘相的養女,其一身武學,幾不下於鐘相,她所率的紅巾軍,即便是在去年叛軍大敗,那自稱‘混世魔王’的鐘相被殺之後,都未能剿滅,不同於尋常賊寇,這一次更能攻下融州……”

  那儒將喝道:“她有何本事?不過是趁我軍大意,城內空虛,被她覷了個空子,搶了糧就走,現在已查得他們藏身之處,還怕他們翻了天不成?”

  羅龍遙趕緊道:“大人,紅巾軍的大本營一向是在鳴山一帶,正因為鳴山易守難攻,到處都是密林、水路,八荒宣撫司方才始終拿他們無法。現在他們搶了糧,不回鳴山,反而逃到鬼神窟那種絕地,此事頗為古怪……”

  旁邊一名副將冷笑道:“不過是回鳴山的路上被我軍阻截,不敢與我軍作戰,如喪家之犬般逃到鬼神窟去,有何古怪?”

  羅龍遙急道:“大人,此事必定有詐……”

  那儒將因融州城被匪兵攻破之事,深怕朝廷怪罪,若能儘快剿滅紅巾軍,拿下紅娘子,或許還能挽回一二,如何肯聽羅龍遙勸解?當下文氣一放,滿城皆驚,朝羅龍遙喝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你身為武將,不敢奮勇直前,如此貪生怕死,成何體統?本官已經下令出兵,汝再蠱惑軍心,我必將你在陣前問斬!還不退下?”

  羅龍遙不敢再多言,惶惶而退,到了外頭,轉身看向即將落下山頭的夕陽,長長的歎一口氣……

  ※※※

  另一邊的廣場上,一名陀著背的老者,回過頭看,看到了仰天長歎的羅龍遙。

  廣場上,堆放著一些屍體,老者正帶著一批沉默寡言的人,為這些屍體灑上特製的藥水,用密縫的布套裝起。

  回過頭來,老者看到了那一臉無奈的武將,夕陽的光線,照在他那沾滿塵土的軟甲上,是一種孤寂而又落寞的感覺。

  “老唐,”旁邊一名孔目,拿著簿子道,“以往這一帶運屍的事,不都是僵屍門在做麼?什麼時候歸到你們赫沖門來了,說起來,僵屍門的李舵主,這些日子也好久沒見到了……”

  老唐呵呵的笑著:“李舵主家中有事,回老家去了。”

  那孔目笑道:“什麼回老家了,是被你們殺了吧?哎,算了,你們這些江湖人,哪天不死上十個八個,那才是奇怪的事,管你們僵屍門赫沖門,這裡的事你們給我做好就行。”

  老唐點頭哈腰:“那當然,那當然……”

  ※※※

  “不要跑,有本事不要跑,你停下來……我一定不打你!”

  黃昏下的縣城裡,一個紅衣紅裳的少女拿著短弓,追著一個文弱少年跑來跑去。

  “喂喂,是你讓我教你們新姿勢的……”

  “讓你教我們用弓的姿勢,你……你那是霸王硬上弓的姿勢好不好?”紅裳的少女,追著追著就臉紅了。

  沒有營養的打鬧過後,太陽慢慢的下了山。到了傍晚,春箋麗與寧小夢又到林中練了一會箭術與劍法。

  這一次寧江只是老老實實的在旁邊看著,畢竟,下午時一不小心差點玩過頭了,而且其中一個還是他妹妹。

  春箋麗原本就是以劍舞聞名京城,小夢的璿璣劍舞同樣也是美輪美奐,兩人彼此對劍,猶如蝴蝶穿花,賞心悅目,單是在一旁看著,就已經是一種享受。

  差不多到了亥時,她們練劍結束,一同出了林子,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忽有十來人從石橋上沖下,有人大叫道:“找到了!”“是不是就是這兩個娘們?”“一定是她們,把她們抓去再說。”……

  三人突然被圍在中央,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定睛看去,見這些人俱是身穿皂衣,手提樸刀,顯然是本地的步兵巡檢。

  所謂樸刀,相當於小型的關刀,與關刀不同的是,樸刀的刀身與刀柄是可以卸開的,合在一起時,可以當作關刀一般的長兵器使用,卸開來後,則分成一刀一棒,一般情況下,是將刀插在腰間,提著棍棒,視犯人的威脅,決定使用棒還是刀。

  在大周王朝的地界中,樸刀幾乎是正式的捕快又或是步兵巡檢的標配。

  突然間被這些步兵巡檢圍上,三人多少有些訝異。為首的巡檢官對著春箋麗和寧小夢喝道:“好大膽的兩個丫頭,傷了人還想跑?”

  春箋麗與寧小夢對望一眼,春箋麗道:“這位大人,你們是否認錯了人?”

  那些兵士對望一眼,一時間也不太確定,畢竟這三個人實在太過鎮定,雖然其中兩名少女帶著寶劍,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人,在他們這種地方也不算少見。那巡檢官喝道:“難道不是你們打傷了趙公子?”

  春箋麗笑道:“你們說的趙公子卻又是哪位?我們著實不知道。”

  她這一笑,百媚千嬌,看得那些兵士心動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石橋的另一邊,一名男子帶了幾人,兇神惡煞的往這邊趕來,這男子錦衣破碎,臉龐也被人狠狠的抓了一道,頗有一些狼狽,看來的確是被人揍了。巡檢官道:“趙公子,你看看,可是她們?”

  那趙公子猛然間看到春箋麗與寧小夢,怔了一怔,待要說不是,卻發現她們比那個抓傷他的少女還要美上不知多少,幾可說是國色天香般的佳麗,竟是看得失神。

  像這樣的美人兒,在江南水鄉,或許還能遇到一些,在越嶺一帶,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一時間竟是看得癡了。

  那巡檢官再次問道:“趙公子,可是她們?”

  趙公子心中沉吟:“雖然被剛才那兩個賤女人逃了,但這兩個丫頭,卻要比剛才那兩個強上不知多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但顯然不是這一帶的人,如果能夠收入房中……那才真的是福氣。”於是故作遲疑:“天太黑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巡檢官立時會意過來,冷笑道:“那就是有嫌疑了!”喝道:“把她們帶走!”

  “且慢,”寧江踏前一步,淡淡的道,“事情還沒有弄清,就想要抓人,你們巡檢司就如此沒有王法麼?”

  那巡檢官冷笑道:“看你也像是個讀書人,那我就告訴你,這位可是南劍宣慰司宣慰使趙大人的侄兒趙元松趙公子,你說王法?南劍宣慰司的話在這裡就是王法,至於巡檢司?那是什麼狗屁?”

  寧江恍然,在這種偏遠之地,宣慰司可以說是軍政合一,雖然用的是“步兵巡檢”的名頭,但這裡的弓兵巡檢與步兵巡檢,根本就不歸巡檢司管,而是直接由宣慰司調度,難怪他們敢於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抓人,在這裡,天高皇帝遠,宣慰司的權勢可以說是大於天。而這位“趙公子”既然是宣慰使的侄兒,那對於這些人來說,即便是辰州太守,都還沒有這位趙公子金貴。

  而此刻,大約是平日裡仗著宣慰司的名頭,囂張慣了,這位趙公子看到小夢和箋麗的美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要先把她們抓了再說。

  想到這裡,寧江冷笑道:“什麼事都得講證據……”

  “那是什麼?!”那巡檢官指著春箋麗的腰大聲喝道。

  眾人看去,只見那紅衣的少女腰間,竟然掛著一柄精緻的短弓。

  巡檢官冷笑道:“你說王法?禁止帶弓箭入城,這個總是王法了吧?把他們拿下!”

  那些兵士齊聲大喝,這裡天高皇帝遠,他們原本也就不在乎什麼“王法”,更何況現在“王法”還在他們這一邊。

  大周王朝的律法上,的確有平民禁止攜帶弓箭入城這一條,其實並不只是弓箭,還包括了關刀、長槍一類的長兵器。但是對於春箋麗來說,這一路上穿州過府,也都沒遇到什麼問題,無非就是展顏一笑就能解決的事,除了對上寧江這個大混蛋,她的這一手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現在這些人抓住這一點,倒確確實實是讓他們無話可說。雖然誰都知道,這跟她帶弓入城根本沒有關係,而一旦被這些人抓走,在這種地方,她和小夢會有什麼下場,簡直可想而知。

  兩個少女同時看向了寧江,在這些事情上,她們早已習慣了聽從他的安排。

  眼看著這些兵士逼近,寧江一握拳頭:“他們是官府的人,那人又是南劍宣慰使的侄兒,沒有辦法了……只能忍耐。”

  忍耐?春箋麗吃驚的看著他……對這些人忍耐?他真的要讓她們被這些人關進大牢裡去?

  那趙公子臉龐露出得意的笑容,果然就跟以往一樣,只要他報出來頭,在這種地方就沒有人敢招惹,不要說是他們,就連龍虎山正一教,對著南劍宣慰司不也只能點頭哈腰?可以說,在這種地方,他們趙家就跟土皇帝沒有什麼區別。

  那巡檢官更是不擔心這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和兩個千嬌百媚的少女能夠做得了什麼,一聲大喝:“拿下她們。”

  四名兵士持著棍棒、鐵索沖了上來。春箋麗扭頭怒視著寧江:“你……”沒有想到他是這麼軟弱的人。

  刷的一聲劍響,瀑布般的劍花就在這個時候陡然閃現,棍棒、鐵索飛上了天,間伴著飛起的手指和幾縷血光。沒有想到穿齊胸襦裙的少女說出手就出手,那四名兵士慘叫聲中後退,持著棍棒和鐵索的手指都已經被切下,得勢的少女幾乎是裹著劍花,毫不猶疑的沖過他們,寶劍如同夜色間閃耀的煙花一般燦爛。

  “她……”春箋麗吃驚的看著直接出手傷人的寧小夢,喂喂,不是要忍耐麼?你不是最聽你哥哥的話麼?你哥哥都說了要忍耐……

  “你在做什麼?還不動手?”寧江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不是要忍耐麼?”春箋麗睜大眼睛瞪著寧江。

  “對啊,忍耐,”寧江雙手虛虛的往前一推,作了個“請”的姿勢,“忍著點,別打死人!”

  刷的又是一道劍光,一名兵士發出慘叫,整只右手被斬成了兩段送上天空。

  “這也叫忍耐?”春箋麗不可思議的指著寧小夢的背影。

  “這不沒死人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5

第十五章 夜黑山高五里霧

  畢竟只是一個縣城裡的步兵巡檢,雖然帶著十來人,但就算是那名巡檢官,其身手也還未能進入二流,寧小夢猶如雌虎一般殺入這些人中,根本就是如入無人之境。

  這些人卻又哪裡想得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嬌嬌媚媚,弱不禁風,卻是至少也有一流強的實力?如果有縣太爺在這裡,靠著文氣,他們或許還能一戰,此刻對上寧小夢,只看到那一團團劍花猶如星瀑一般爆開,竟是完全無法抵擋。一名士兵握上刀柄,大喝聲中拔刀砍去,手腕連著朴刀一同飛起,另一人方自提棒起勢,想要橫掃,秀腿已經從裙下飛出,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小腹。

  那巡檢官一張臉又紅又白,原本以為欺負的只是軟弱的綿羊,沒有想到竟然是出山的雌虎,他大喝一聲,左棍右刀,大開大合的全力一擊,刀光與棍影在瞬間交錯,猶如盤龍,雖然只是一個未入二流的武者,這一招卻是擁有名門正派的大氣。

  寶劍卻已帶著神秘的,猶如琴弦一般的顫音,反射著皎潔的月光,猶如羚羊掛角,毫無阻滯的切入了他的刀與棍之間,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月桂下的仙子,隨著旋轉的衣袂翩翩起舞,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迷人……然後便有鮮血濺出。

  另一邊,一條紅影也已毫不猶豫的從他們身側沖了過去。

  不管了!

  對於忍耐其實就是“忍著點別把對方打死”,春箋麗其實有那麼一些無語,不過無所謂了,梅氏罡元劍法瞬間出手,重創了三名想要從側面襲擊他們的兵士,嬌軀一縱,直接朝拿趙元松踏了過去,明明只是一步,她的身後卻似有火光閃過,趙元松只覺眼前紅影一閃,紅衣的美麗少女就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宣慰使的侄……”

  啪的一聲,帶鞘的寶劍已經狠狠抽在他的臉上,牙齒在這一瞬間崩出幾顆,緊接著就是腹部的劇痛,腿彎的骨裂聲隨之而來,身體失衡倒在地上的同時,他看到無數的粉拳轟下。等知縣終於帶兵趕到的時候,地上已多了一隻全身發腫的大熊貓……

  ※※※

  縣城裡一片混亂,許多兵士持著火把到處搜尋。

  昏暗的小巷子中,少年與兩個少女在那走著,雖然已經生出事端,但他們其實也沒有那般的在乎。

  畢竟只是一個縣城,能夠動用的兵力總是有限,管理此處的縣官最多也不過就是舉人,舉人的文氣能夠覆蓋的範圍,最多不過就是十幾二十丈,與進士可以說是天和地的差別。

  當然,如果實在是要比文氣的話,他們也是完全不怕的,只是寧江實在不想欺負小朋友。

  走了一段,忽的,前方的院子裡,有人探出頭來,向他們招了招手。

  他們對望一眼,走了過去,結果發現向他們招手的竟然是胡蔓。

  進入院中,在這裡的還有她的妹妹……呃,弟弟胡霜。

  只不過,此刻的胡霜,作的卻是少女打扮,柔弱害羞的樣子。

  胡蔓看著他們,道:“出了什麼事?你們為何也會被官兵追趕?”

  寧江搖扇淚目:“有一個什麼趙公子,帶了一些兵士,看到小春姑娘和小夢姑娘,硬說她們是傷他的人,要把她們抓走。我告訴她們要忍耐、忍耐,有道是民不與官鬥不是?就算被抓到了官府,也總有說理的地方不是?結果她們竟然說動手就動手,把那什麼趙公子揍了……我都告訴她們要忍耐了,她們偏偏就是不聽,這可怎麼辦啊?”

  箋麗與小夢一同往他看來。

  “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我告訴你們要忍耐了吧?我跟你們說過要忍耐了吧?”

  胡蔓好笑的想,看來這少年也是讀書讀傻了的無用秀才,他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就算是中原,平民老百姓許多時候也都沒有說理的地方,這種地方自然更不用說了,宣慰司的帥臣可以說就是這裡的土皇帝。

  她笑道:“抱歉,那些人原本是來抓我和霜弟的,都說了只賣藝,不賣身,那姓趙的偏要仗著自己有來頭,動手動腳,所以我們就將他揍了一下,其實也沒有下狠手。”口中說著抱歉,其實卻是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天大地大,無奇不有,闖蕩江湖什麼事兒遇不到?這種事兒對他們這些江湖人來說,哪裡叫事?

  她道:“我們最好連夜離開這裡,一兩個兵士算不得什麼,但真要被大隊人馬圍上那就糟了,況且還有知縣在,別拿知縣不當老爺。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離開,先走再說。”

  雖然這座縣城,是有城牆的,但畢竟也只是窮山惡水間的小縣城,城牆其實也只是一兩丈的土坯,有些地方還塌了半截。胡蔓輕車熟路的帶著他們,避開那些搜尋的官兵。到了一處低矮的城牆上,回過頭來,胡蔓見那些兵士還在全城搜捕,於是想著,這動靜也太大了吧?不就是把那趙公子揍了一頓麼?然後便跳出牆頭。

  春箋麗背著寧江,啪的一聲,落在她的身邊。在他們身後,寧小夢也跳了下來,道:“會不會連累到悟真宗的李公子他們?”

  胡蔓隨口道:“只管放心,悟真宗在江湖上可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派,我們和悟真宗也沒什麼關係,這點事兒,他們搞得定的。倒是從這裡到劍州,全是高山野林,這之間也有好幾家山寨,沒能搭李鴻永的順風車,還是多少有點不太方便。不過你們放心,只要到了膩水,那就是我們姐弟的地盤,周圍的幾個地頭蛇全都相熟,包你們平安無事。”

  寧江趕緊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胡蔓笑個不停,抽空兒把春箋麗和寧小夢拉到一旁:“你們怎麼會帶著這樣的一個傻帽跑到這種地方來?”

  春箋麗笑道:“你別看他那樣……他可是大款來著。”

  胡蔓道:“真的?”

  寧小夢一揮手:“家財萬貫。”

  胡蔓看向另一邊無聊觀星的少年:“哇……人不可貌相。”

  春箋麗道:“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麼跟著他了麼?”

  胡蔓道:“人傻錢多?”

  箋麗與小夢一同抓著她的手,使勁搖……沒錯。

  ※※※

  天色已經大亮,一行五人行走在山林間。

  此時胡霜已經換回了少年裝束,兩男三女,還有一頭毛驢,穿過山林。

  毛驢是他們一大早從一戶農家那買的,五人之中,唯有寧江不會武功,既然已經準備翻山越嶺前往劍州,路上辛苦,這毛驢自然就給了他騎。

  一路上,胡蔓向春箋麗和寧小夢解說著越嶺一帶的江湖,對於這一行三人,她心中亦是好笑,一個人傻錢多、想要棄文習道的少年,加上兩個初出茅廬的“俠女”,尤其是昨晚,她們竟然直接就把這少年“家財萬貫”、“人傻錢多”的底子透露出來,也幸好她們遇到的是她,換了其他心黑一點的人,弄不好就會在暗中對她們下手。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種化外之地的“江湖”,可比不得中原。

  這讓她想起自己剛出道的時候,同樣也是一片純真,真以為憑著“俠義”二字,就能夠走遍江湖。

  那一夜,她們便夜宿在一處山林間。到了夜半,守夜的胡霜忽的竄回了他們歇息的岩石下,先將他的姐姐推醒。

  胡蔓被弟弟叫醒,立時知道有事,考慮到,聽聞融州的鬼盜流竄到了這一帶,雖然天大地大,不見得這麼命歹的,就會被他們遇上,但還是緊張起來,叫醒了小春與小夢二人,待要去叫那姓寧的書生時,卻看到那書生已經坐起。

  “發生了什麼事?”春箋麗低聲說道。

  “還不清楚,”胡蔓道,“好像有不少人從附近路過。”

  因為還是夏季,天氣炎熱,雖然點了驅蚊趕蟲的檀香,在周圍撒了趕蛇的硫磺,但並沒有生篝火,此刻他們把檀香也滅了,悄悄的移到高處。五個人一同趴在石上,往山腳下看去,只見,在這般美好的星月下,竟有霧氣湧動,又有兩盞燈籠,在霧氣的前頭詭異的飄動。隱隱約約,仿佛有人在內霧氣之間,如同僵屍一般跳啊跳。

  “這、這是什麼……”小夢顫聲問道。

  胡蔓卻是笑了起來:“原來是趕屍,真是晦氣。”

  小夢道:“趕屍?”

  胡蔓解釋道:“一些死在異鄉的江湖人,又或者是流放的犯人、被強行征去服徭役而死去的窮苦百姓,家裡人付不起太多的錢,就只好請那些趕屍人幫著趕屍。那些趕屍人,先將這些屍體抹上防腐的藥水後,停放在義莊,等數量多了,就成批的往他們的家鄉運。這些趕屍的,有一些是真有本事,能夠弄些行屍的符紙,貼在屍體上趕著走,更多的其實只是裝神弄鬼,用兩根長棒子把幾具屍體固定住,前後各派一人抬著,再配上故弄玄虛的步伐,看上去也跟僵屍跳來跳去差不多。他們白天休息,晚上趕路,不進城池,不住客棧。看到前面的那兩盞燈籠沒有?那個喚作‘死神打燈’,那一團霧氣叫作‘五裡大霧’,夜行的江湖人看到它們,都會自發的避開,免沾晦氣。”

  小夢恍然:“原來是這個樣子。”

  胡蔓道:“底下這些運屍的傢伙,應該是赫沖門的吧?以往這一帶,這一類的生意都給僵屍門做了,赫沖門根本進不來,前段時間,僵屍門與赫沖門發生了一場大戰,赫沖門絕地反擊,把僵屍門給滅了,現在,越嶺這一帶的死屍客棧、義莊似乎全都被赫沖門給並了。也不知赫沖門背後有著什麼樣的來頭,感覺現在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緊接著又笑了笑:“話又說回來,這種生意雖然有賺頭,但也沒什麼人跟他們搶,一嫌晦氣,二嫌麻煩,說到底也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

  小夢道:“這樣啊……”她對江湖上的事瞭解不多,雖然知道赫沖門其實已經是哥哥和她的手下,但也未放在心上。

  春箋麗卻是吃驚的扭頭看向身邊的寧江,赫沖門背後的來頭當然是天地會,天地會的首腦則是秦川五義,秦川五義又全都是聽從寧江這個“隱形首腦”的命令,這個她當然已經知道。

  她只是沒有想到,天地會的勢力,竟然這麼快就擴張到這種地方來了?

  正氣盟雖然已經解散,但組織更為嚴密的天地會,卻在原本的正氣盟的土壤上,悄無聲息的崛起,以小隋侯宮裡的寶藏為養分,藉著原本屬於赫沖門的江湖網路,快速的開枝散葉,這個她當然已經清楚,但是這麼快就發展到了越嶺來,仍然讓她大吃一驚。

  她知道,胡蔓說“感覺到處都是赫沖門的人”,這其實只是一種假像,這些人中,有很多其實並不屬於赫沖門,而是屬於天地會的一份子,他們正利用赫沖門的網路、在各州各府建立屬於天地會的分舵,就像嫁接一樣,在赫沖門的枝幹上,快速的結出了天地會的果實。

  雖然知道,這種手段或許是可行的,但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她驚訝的扭頭看向寧江,同時想起了,在那些日子,寧江不斷的向秦川五義解說著什麼,雖然她也曾經聽過幾次,但因為不連貫,到後來只覺得枯燥而又一頭霧水,然後也就沒有再聽,但是那個時候,秦陌也好、秦澤也好、秦坎也好,每一次聽他說完,都帶著仿佛領悟到全新武學般的興奮,現在想來,她開始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好好的聽他說些什麼。

  這傢伙到底藏了多少神秘莫測的手段?

  她卻不知道,雖然她已經極是震驚,但少年的心中其實並不是那麼的滿意。

  因為在他看來,此刻的天地會,還是屬於“粗放式發展”,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裡,新中國剛剛成立時的工業一般,雖然完成了“從無到有”的過程,但想要達到他要求的現代化組織的“高標準”,那還遠著呢……雖然以這個時代的標準來看,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但身為穿越者的他,標準怎麼可能這麼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5

第十六章 柳媚花嬌一箭誅

  清晨的陽光,在山林間游離。

  胡蔓睜開眼睛,扭了扭頭,然後就看到,那姓寧的少年和“押送”他的小春姑娘、小夢姑娘不知何時已經睡在了一起。

  兩個少女一個在他的左邊,一個在他的右邊,被他左擁右抱的,睡得酣甜。兩個少女,原本也都是嬌媚,在這夏日裡清晨的陽光下,帶著夢幻般的美麗。

  胡蔓搓搓眼睛,想著這三個人,恐怕並不只是有錢的富家公子,以及被他聘請來保護他的“女俠”那麼簡單。

  天亮後,就在這裡抓了些野味,吃了些乾糧。然後繼續上路,姓寧的秀才騎著毛驢,其他人則是步行。

  路上時,胡蔓找了個機會,試探了一下寧秀才的口風。寧秀才呵呵的道:“這個……有錢……好辦事!”

  在他的暗示下,胡蔓和胡霜恍然大悟,看來小春和小夢並不只是接受了他“護送他上龍虎山”的委託那麼簡單,恐怕中間還暗藏了一些皮肉交易,他付錢,她們兩個保護他的途中,也出賣一些自己的色相……難怪她們兩個人會習慣性的睡在了他的身邊。

  在他們前方,春箋麗與寧小夢回過頭來,咬著嘴唇瞅了寧江一眼……雖然胡蔓問得小聲,寧江答得也小聲,但她們還是聽到了。

  寧江搖扇哼哼……誰讓你們昨天說我人傻錢多?

  胡蔓原本是看小春和小夢兩人,天生嬌媚,又似是沒有多少江湖經驗,再加上她們被那位趙公子找上,也是受了她和胡霜的連累,是以帶著他們一同上路,多少也可以照顧一下她們。現在知道她們為了那些錢,竟連肉體也一同出賣,倒是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了。

  雖然她有時也會帶著弟弟去“掙些添頭”,但終究也不過就是賣唱賣笑,怎麼也不會到賣身的地步,走到這一步,那和妓女有什麼區別?而妓女終究還是身處賤籍,並非真的就自甘下賤,她們明明是自由之身,就為了那些阿堵物,做到這般地步,這就真的是自甘墮落了。

  雖然如此,但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江湖中人,雖然心中隱約有些看不起,但自然不會多管,只是想著,將他們帶到劍州也就是了,路上自然也就冷淡了許多。

  就這般,又走了一天,還沒有離開辰州地界,忽的,前方有急促的破空聲傳來,奪的一聲,一支箭插入了他們前方的樹樁上,發出嗡嗡嗡的顫音。

  胡蔓暗道“不好”,此為響箭,又喚作“鳴鏑”,箭杆上綁有能夠發出聲音的竹哨,射出之後,會發出尖利的哨聲,起到警示的作用。

  果然,響箭過後,一名大漢騎著一匹烈馬,從前方的山坡上沖下,在他身後還跟著二十多名賊兵。那為首的賊將面寬額高,手中提著一柄大關刀,看上去倒也頗為威武。馬匹一聲長嘯,頓在斜坡上,旁邊一名賊兵照慣例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寧小夢睜大眼睛,雖然她以往也在一些評書裡聽到這幾句話,但她卻沒有想到,現實中的山賊原來真是這麼喊的?

  她卻不知,雖然這幾句話,最早是那些說書人瞎編出來,但這些山賊大多沒文化,自己也編不出好的來,早已將茶館裡聽來的這段“名句”借了去,如今天下的山賊,大多還真是這麼喊的。

  只是,在那賊兵喊的時候,那賊將卻是看著坡下那紅裳與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兩個少女,眼睛一亮。

  如此嬌美、如此秀氣的少女,就算在越嶺以北的水鄉也極其少見,更不要說是這種地方,那水靈靈的,讓人仿佛連骨頭都要化了的感覺,竟是讓他看呆了眼。他身邊的那些賊兵,亦是看得垂涎三尺。

  胡蔓、胡霜心知不妙,如果是與紫陽悟真宗的人一同上路,還能靠著悟真宗在江湖上的關係網,討個情面,至於他們兩人,要是在膩水一帶,報上名號,總還有人賣些薄面,但是在這裡,恐怕別人連聽也沒聽過他們。

  如果硬打起來,這名賊將肌肉虯結,身粗體壯,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外功高手,又是騎在馬上,他身邊帶的賊兵也有二十多位。

  胡蔓與胡霜,差不多都是在二流,因為修的是內力,一旦遇到人多,難以持久,而小春和小夢兩人,雖然都帶著寶劍,但看上去也是很不靠譜的樣子,有沒有進入三流都很成問題。

  胡蔓上前一步,施禮道:“這位爺,奴家乃膩水河畔胡染花,大家其實是同道中人,今日與弟弟和三位朋友路過貴寶地,還請高抬貴手,容我等路過此間,日後必備上薄禮,前來相謝。”

  那賊將冷笑道:“什麼膩水河畔胡染花,本大爺聽也不曾聽過,既然路過本大爺的地盤,那就得聽本大爺的,要想從這裡經過,先拿個二十兩金錠來,拿不出的話。”看著前方的兩個美少女,怪笑道:“本大爺的寨中剛好缺了壓寨夫人,拿不出錢,只好用人抵了。”

  其他賊兵亦是哄笑起來。

  胡蔓心中暗惱,如果他說的是二十兩紋銀也還算了,二十兩金錠,這根本就是已經打定了“劫人劫色”的主意,不想談了。

  二十兩金錠,在這種地方,即便是一個普通的大富人家,恐怕也拿不出來,普通的老百姓不要說金子,就連銀錠一輩子也見不了幾回。

  像他們這種江湖中人,怎麼可能拿得出二十兩的金子出來?要是隨身拿得出這麼一大筆錢財,他們又如何會就這般上路?

  雖然心中惱怒,但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她也只能忍氣吞聲。正要繼續說話,在她身邊,紅裳的少女卻已踏前一步,朝著坡上的賊將甜甜一笑:“這位大爺,你想要人是不是?”

  看著她那柳媚花嬌般的笑容,賊將心花怒放:“想要,想要!”

  嗖!一支箭劈面而來,賊將直接翻下了馬。

  沒有想到小春姑娘說動手就動手,居然還真的就一箭射翻這名賊將,胡蔓與胡霜嚇了一跳。那些賊兵在這一瞬間,也都懵了腦袋,這一箭隔的距離可不短,他們的頭目好歹也是進入二流之列的高手,怎麼可能會被一箭射倒?

  他們卻哪裡知道,在箭到之前,他們的頭子就已經被紅裳少女的媚術惑了心神,修煉到了金魄的少女,以眼為心,施展出的媚術也比以前厲害了不知多少,哪裡是一個沒見過多少美女的山賊所能抵擋?

  “臭丫頭!”“殺了他們!”那些賊兵持著兵器,憤怒的沖了下來。途中三道箭光劃過,又被射倒了三人。

  胡蔓、胡霜大驚之下,紛紛摯出武器,然後還沒有等他們動手,身邊的兩個少女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竄了出去,劍光亂閃,血花綻放,來去如電,銳不可當。猶如兩隻猛虎殺入了兔群,手臂飛起,腦袋後墜,屍體拋飛,慘叫連連。

  胡蔓持著九節鞭,胡霜持著兩支飛刀,兩人俱是張口結舌。

  要知道,如今的天下,總體上還算是承平的,敢於在這種地方立寨、劫道的,並不是什麼活不下去的百姓,而大多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也多多少少,都學了一些橫練的武藝。如果是單打獨鬥,這些人一個個的上,他們也並不如何懼怕,然而兩個人就這般肆無忌憚的殺入二十多個亡命之徒中間,這個他們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的。

  這小春和小夢,全都是真正的一流高手?明明兩個人都這般年輕,她們到底是如何練成這般本事的?

  對於小夢和箋麗的實力,寧江自然是沒有任何的擔心,小夢當然早就已經進入了一流之列,至於春箋麗,在京城的時候,最多也就是二流強、接近一流的實力,在暗巷的戰鬥中,幾乎是被小夢壓著打,後來靠著自殘的魔功才強行逃出,緊接著就大病一場。

  但是現在的春箋麗,經過化身“蝙蝠公子”的他在終南山的調教,真正的吸收了聖凰血的能量,練成了三元流珠的內功,也已經進入了一流之列,雖然在劍術上,還比不上小夢的“璿璣劍舞”,但畢竟有道家罡元的底子,內力比小夢還要強些,戰鬥經驗也比小夢豐富一些,此刻兩人聯手,在這些山賊之間,自然是如入無人之境。

  往一旁看去,胡蔓、胡霜俱是吃驚的樣子,大約是,原本以為遇到的是漂亮而又好看的蝴蝶,沒有想到突然就變成了兇殘的猛禽,預想與現實之間的錯位,讓他們沒能一下子反應過來。

  二十多名山賊,一下子就被兩人殺了大半,其實剩下的,如果繼續堅持下去,或許能夠堅持到兩個少女內力不支。修煉內力者,雖然不影響體型,但在戰鬥中不能持久,這個也算是內功修煉者的通病,這也是,戰場上真正衝鋒陷陣的武將往往都是橫練高手的主因。

  但剩下的這些人,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而這兩個丫頭又實在殘暴,尤其是秋香色齊胸襦裙的這位,一出手就是砍頭,殺得他們心驚膽寒,鬥志全消,一哄而散,多留半晌都怕沒了腦袋。

  將這些山賊全都殺散,春箋麗與小夢兩人方才收劍,兩人的寶劍都是僬僥老道在終南山上所鑄,加入了一點天隕流光,殺了這麼多人,既未卷刃,也未有半點缺口。各自取出一條手帕,拭去劍上的血跡,同時入鞘,染血的手帕在她們身邊猶如豔紅的花朵,在她們的隨手拋飛中,緩緩的飄落。

  兩個腰插寶劍、腳邊滿是屍體的少女,一同回過頭來。

  胡蔓與胡霜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

  幾人繼續上路,途中,胡蔓與胡霜時不時的看向小春與小夢兩位姑娘。

  或許她們真的是初出茅廬,或許她們真的是經驗不足,但是那又怎麼樣?就憑著她們剛才所展示出來的武藝,這個江湖上,能夠難為她們的人已經是不多,所謂“藝高人膽大”便是如此。

  事先怎麼也沒有想到,不過就是兩個十四五歲、豆蔻年華的姑娘,竟然就已經是一流水準的高手,甚至恐怕比普通的一流高手還要強些,胡蔓與胡霜頗為驚異,途中,他們再次試著打探她們的來歷,得到的結果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她們似乎真的不是來自於哪個名門大派。

  當然這也是很正常的事,那些名門大派的弟子,稍微有點本事,通常就能打出響亮的名頭,畢竟人脈廣泛,彼此吹捧,一個二流水準的年青高手通常就已經能夠被吹成英傑,真正進入了一流,那還不天下皆知?而他們的確是沒有聽說過這兩個人。

  而與此同時,他們更加疑惑的是,以她們兩人的本事,怎會淪落到要向這個姓寧的少年賣身賺錢的地步?以她們的實力,要入那些名門大派,怕是每一個名門大派都不會拒絕,投往那些達官顯貴,怕是馬上就被奉作嘉賓。

  長得又美,武藝又高,卻跑來給一個年紀輕輕的讀書人做保鏢,甚至為了那點錢奉獻身體,這實在是讓人想不通的事。

  他們進入了劍州地界,來到了膩水河邊。

  這一帶,對胡氏姐弟來說,算是自己的地盤了。在一個郡城裡,帶著他們遊玩了一圈,即將分別時,胡蔓實在是忍不住,拉著小春和小夢兩人到一旁,悄悄打探。

  她實在是很想知道,以她們兩人的本事和貌美,跟著那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少年走這一趟,那少年到底打算付她們多少錢?

  小春和小夢對望一眼,小春道:“不是說了嗎?萬貫家財啊!”

  “萬貫家財?”胡蔓吃驚的道,“你們的確是說過那位寧公子有萬貫家財,但是……”

  小夢點了點頭:“我們只要護送他到龍虎山,他的萬貫家財就全都是我們的啦。”

  “不是吧?就是為了讓你們陪他去龍虎山,他把他的萬貫家財全都給你們?”胡蔓原本以為,憑她們兩人的實力和青春貌美,竟然來賺這樣的錢,實在是傻掉了,現在發現,原來那個姓寧的也瘋掉了,就為了到龍虎山當道士,就把所有家產送人?

  她低聲道:“所以,你們陪他……做那種事情……”

  兩個少女對望一眼,小春泣道:“胡姐姐你誤會了,我們和他什麼事也沒有做過。”

  小夢也泣道:“嗯嗯。”

  小春用袖子抹著淚水:“我們只是跟他約好,這一路上,我們會保護他到龍虎山,他把所有家產都給我們。但是,如果在路上,他想要我們的話……那我們兩個人就都把身子給他,我們不要他的家產,什麼都不要他的,就只跟著他,哪怕他是要我們做小妾……”

  小夢同樣哭道:“不要說小妾了,做丫鬟都可以。”

  “但是這一路上,他就沒有碰過我們……”

  “龍虎山馬上就要到了,他馬上就要做道士了,”小夢哽咽著,“我們可怎麼辦啊?”

  兩個少女對望一眼,相擁哭泣。

  胡蔓睜大眼睛,吃驚的看著她們……竟然是這個樣子?這般千嬌百媚的兩個姑娘家,為了那個姓寧的,做到這般地步,那姓寧的竟然也能夠捨得拋下她們,拋下萬貫家財,就為了去龍虎山當道士?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她不可思議的扭頭看向遠處的少年,此時此刻,那少年正立在膩水河岸,手持摺扇,獨自看著緩緩東逝的流水,黯然神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6

第十七章 江湖救急病公子

  郡城的碼頭邊,買下一條小船的寧江立在船頭,負手眺望遠方。

  在他身後,小夢搖著槳,春箋麗則向碼頭上的胡蔓、胡霜姐弟兩人揮手告別。

  看著船隻漸漸駛離碼頭,沿膩水而下,胡霜道:“姐,這位寧公子到底是什麼人?”

  胡蔓搖了搖頭,初始時,她本是想著,這姓寧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學文不成、轉而學道的富家子弟,但是,就算是為了學道,將萬貫家財轉手送人這種事,也實在是太誇張了。而小春和小夢兩人,這般天生麗質、秀色可餐,連她這種女人都看了心動的兩個可人兒,抱著以身相許的念頭一路陪著他來,竟然也無法打消他散盡家財、轉入道門的念頭?

  會被這般優秀的兩個姑娘家喜歡上的,想來也不會是普通人吧?她在心中想著。

  送走了三人後,姐弟兩人轉身往回走,穿過了一條街道,一個茶館裡忽的有人叫道:“這不是蔓姑娘、霜小弟麼?”

  胡蔓、胡霜一同看去,見喊住他們的竟是辰洲名俠“七禽刀”蕭章,在“七禽刀”蕭章,以往在辰州一帶仗義疏財,頗有名望,對他們也有一些恩情。胡蔓帶著弟弟進入茶館,嬌笑道:“蕭大俠如何會在這裡?”

  “七禽刀”蕭章笑道:“到劍州來,有些事情要做。”

  胡蔓道:“看蕭大俠如此開心,晴妹妹的病莫非已經好了?”

  她知道,蕭章有一獨生女,喚作蕭晴,一向是他的掌上明珠,聰明伶俐,博學多才,去歲時,蕭章有一敵人,為了找蕭章報仇,竟暗施毒針,蕭章雖然避過,他的女兒卻中了一針,這幾個月來,蕭章不斷的為他的女兒延請名醫,卻始終不曾將他的女兒治好,不但不曾治好,且請來的每一個名醫,都斷言蕭晴活不到下半年。

  現在看到蕭出現在這裡,且滿面春風,顯然是蕭晴的病已經治癒,否則蕭章又哪有心情跑到這種地方?

  蕭章拂著短須,道:“多承蔓姑娘關心,小女的毒病的確是已經痊癒。”

  胡蔓訝道:“不知治好了晴妹妹的是那位名醫?”她知道,為了救治女兒,蕭章幾乎把長河以南的名醫全都請了個遍,全都是束手無策,此刻得知蕭晴已經恢復健康,欣喜的同時,終是不免好奇。

  蕭章想了想,道:“你可知道病公子?”

  胡蔓疑惑的道:“病公子?我卻從未聽說過此人。”

  蕭章笑道:“你姐弟二人不曾聽過也很正常,這位病公子,以往在江湖上也只是默默無名,但是在今年,他卻做了一件大事。”

  胡蔓與胡霜對望一眼,一同問道:“是何大事?”

  蕭章道:“此事卻是發生在京城,可以說,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只是越嶺與中原實在是隔得太遠,知道的人方才少些。”

  繼續道:“你們可曾聽說過全清派?這全清派,乃是新創建的道門,這些年裡,在京城風頭極勁,在大江北岸,幾乎取正一教而代之。全清派派主王易卿,也是踏入宗師級的高手,門下全清五子,也全都在一流之列。雖然如此,這全清派,表面道貌岸然,暗地裡卻是男盜女娼,以各種卑劣手段搶奪地盤,乃是實實在在的江湖敗類,靠著他們那些違反江湖道義的卑劣手段,京城大大小小的許多幫會,都被他們暗中控制,幸好這個時候,有人以非常手段,組建起專門與全清派作對的正氣盟,一步步揭露出全清派勾結拜火教,裡通外國,向蠻族、苗人洩露我華夏軍情等各種陰謀,並最終剿滅了全清派。”

  緩緩的喝一口茶,悠然道:“如今眾人已經知曉,在暗中組建起正氣盟的,正是那位病公子。聽聞這位病公子身染重症,不會武功,但卻是真正江湖救急、替天行道的俠義之輩,他帶著五名手下,扶持、救助那些被全清派壓迫的弱小門派,不知施恩了多少人,在全清派覆滅後,卻又深藏功與名,解散了正氣盟,毫不眷念權勢,如果不是三法司衙門憑著各種線索,一步一步的將他挖出,縱連正氣盟裡、在危難之中受到他各種救助的俠士,怕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然而即便如此,眾人也只知道有這樣一位不會武功但是鋤強扶弱的病公子,對於他的真正來歷,到現在也還無人知曉,端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沒有想到中原竟然出了這麼一號人物,胡蔓、胡霜俱是驚訝。

  一個來歷不明、不會武功的病公子,在京城重地掀起風暴,推翻了有一名宗師坐鎮、由江湖敗類組成的惡勢力,單是以此,就足以成為“江湖傳說”,更何況他還是這般的神秘莫測。

  而“仗義疏財”、“替天行道”,可以說是江湖中人對一個人最大的讚美,這些江湖中人,不敬天、不拜地、縱連皇帝老兒也未必放在心上,然而一聽到有這等仗義疏財、替天行道的好男兒,恨不得納頭就拜,這位病公子,顯然就是這樣的好男兒。

  胡蔓道:“蕭大俠突然提到這位病公子,莫非……”

  蕭章道:“那已經解散的正氣盟中,頗有一些人,與蕭某交好,每每提到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病公子,莫不交口稱讚。蕭某雖然聞得他的聲名,但因為他在京城,我在辰州,各不相干,原本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後來聽聞,這位病公子不只是仗義疏財、急人所難,且精通醫道、遁法等神鬼莫測之手段,蕭某聞得此事,便輾轉相邀,希望能夠請到他來,為小女看上一看。”

  繼續道:“其實蕭某也早就絕望,無非是病急亂投醫,但凡有一點希望都不想放過。誰知,僅僅在幾天過後,便有一人連夜趕到我家,此人自稱秦二,說是那位病公子派來之人。卻原來,那位病公子得知吾女是被毒針所傷、毒素始終無法清除後,急急派他,帶了一件寶物趕了過來,一路上,光是累死的馬就有五匹之多,又言他家公子也在趕來的路上。”

  拂須長歎:“蕭某一看到那秦二所帶來的寶物,就已經知道吾女有救,想那病公子,與我蕭章非親非故,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從無半點交情,就只因為一個請人代傳的不情之請,便將那等寶物千里送來,江湖救急,一至於此,這等俠義風範,怕是古之孟嘗,也不過如此。”

  胡蔓笑道:“看來這位病公子,果然是名不虛傳。”

  又道:“不知哪位病公子,究竟是何模樣?”

  蕭章道:“蕭某也不曾見過。”

  胡蔓訝道:“蕭大俠不是說,那位病公子也在趕往令府?”

  蕭章笑道:“原本的確如此,只是,他還未到,小女已經被他所派來的那位秦二,以帶來的寶物治好,附近的幾個名醫重新為小女看過,都說小女膏肓中的毒素已經消失,猶如發生了奇跡一般,只要再調養一些日子,便無大礙。那位秦二俠在得知小女已經無恙之後,便告訴蕭某,說他家公子重症在身,這般酷暑時節,兼程南下,於體有傷,希望能夠讓他趕回去告知。蕭某雖然對那位病公子萬分感激,希望能夠親身道謝,但既知他體弱多病,小女又已無事,自不願再勞煩他南下,畢竟辰州這種地方,乃是酷暑之地。”

  然後道:“那位病公子,在得到秦二俠的回報之後,也就未曾繼續趕來,蕭某也就到現在都無緣一見。”

  胡蔓道:“這位病公子果然是急公好義之人,真希望有一日,我與霜弟也能夠親身結識。”又問道:“晴妹妹大病初愈,蕭大俠為何不在家中多陪陪她,又跑到這劍州來?”

  蕭章道:“這個,倒也與那位病公子有關。在小女病好之後,蕭某感恩思報,多次讓人轉告那位病公子,希望有機會報答他救下小女的恩情,那位病公子幾次三番讓人回答,說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圖報答。然而他雖然不圖回報,蕭某又豈是有恩不報之人?後來,又是那位秦二俠前來,說病公子有一事相托,他說,近來南方,有可能會發生一件不公之事,希望我能過來看看。”

  胡蔓問道:“不知是什麼樣的不公之事?”

  蕭章道:“這個,其實我也並不知曉,我問那位秦二俠,病公子想讓我做些什麼,那位秦二俠卻說,病公子並無交待,只是請我南下看上一看,若有遇到不平事,但憑俠義二字。你也知道,我蕭某原本就見不得不平事,若非如此,也不會連累女兒被奸人毒針所傷,若是不知也就罷了,既然知道此間或有不平事發生,總是不免過來看看,更何況還是那位病公子的託付?”

  胡蔓道:“原來如此,這位病公子倒也真是行事奇特,不拘一格。”

  三人在這裡談論那位在新近的江湖傳說中,猶如神龍一般的病公子。茶館的另一邊,一名說書人也已擺開書案,拍案石一拍:“眾位客官,上一回我們說到:寧才子金榜中狀元,長公主碧落有仙名!眾位客觀或許要問,金榜中狀元人人知曉,但是何為碧落?又怎的有仙名?且聽我一一道來……”

  ……

  ※※※

  黃昏的夕陽,在河岸遠處的山嶺上,鋪開一層金黃色的光芒,準備回巢的鳥雀,在山頭上盤旋,悅耳的鳥叫聲,此起彼落,交織出清脆的樂響。

  光波粼粼的水面上,以西邊的河岸為中心線,山嶺與夕陽、以及它們的倒影,宛如一幅寫意的山水畫,真實與朦朧互相映襯,鋪開的金光在河岸線的上方與下方呈對稱狀,然後又一同,慢慢的收束,夕陽隨之一點一點的沒入山嶺。

  夜幕在其後降臨了,然而月亮卻已早早的掛上了空中,雖然不及金烏的亮堂,卻帶來更加迷人的月景,月下的小舟,順著水流,悠閒而下,在小船的下方,倒映著時不時的,隨水波晃動的月影。

  猶如滑行在夢境中的縹緲,以及舟上那風華絕代的美色,般般入畫,醉人心弦。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搖著槳兒,猶如半個圓柱搭在舟上的船艙裡,豔紅如火的少女輕輕的撇了撇嘴兒:“還不是給你做面子?”

  在她對面,皮牟青衫的少年笑道:“你們自己瞎編故事,怎的又是我的錯?”

  回想著分別時,胡家姐弟看著自己的,那怪異的表情,少年當然知道,這是箋麗和小夢在亂編故事,而已經被她們展現出來的實力所震驚的胡蔓和胡霜,竟然真的被她們唬住。

  紅衣的少女哼了一聲,瞅著他來:“不是你自己說,到了這一帶後,你要開始裝悲傷,裝深沉的麼?要不然,以後別人問起,我們的狀元郎怎麼跑到龍虎山來,想要當道士?你讓我們怎麼回答?”

  寧江搖扇笑道:“說的也是!”緊接著,便在兩人之間的小方桌上,點亮了油燈,取出一張蜀箋,在上面塗塗畫畫。

  紅衣的少女跪坐在他的對面,雙手呈花朵狀支著那美麗無暇的臉蛋,好奇的往他的蜀箋看去,見蜀箋的正中央,寫著“龍虎山”三個大字,又在這三個字上畫了圈,一根根線條,如同蛛網般發散開來,連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小字。

  她好奇的道:“我們為什麼非得去龍虎山?你……不會真的想要去當道士吧?”

  寧江低著頭,用鵝毛筆在蜀箋上畫著線條,隨口應道:“不可以嗎?”

  紅裳的少女,雙手改成疊在桌上,香臀微抬,嬌軀往前探了一探,小聲的道:“我記得,正一教的道士跟全清派不一樣……那裡的道士是可以娶妻的吧?對不對?”

  寧江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為什麼問這個?”

  紅裳的少女臉一紅,側開臉來:“也……也就是隨便問問。”

  少年好笑的用手中的鵝毛筆的羽尾,往她那可愛的鼻子輕輕一刮:“可以的!”

  紅裳的少女臉蛋更紅,猶如水蜜桃般,嬌豔欲滴:“人家……人家真的就是問問。”過了一會,又往少年瞅去,見他繼續在蜀箋上寫著什麼,於是再次探頭,低聲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要去龍虎山?”

  少年低著頭:“你可知道龍虎山,它為什麼是以龍虎為名?”

  紅裳的少女笑道:“不就是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編排出來的傳說,說什麼正一教第一代天師在龍虎山煉九天神丹,丹成而龍虎現……搞得跟真的一樣。”

  少年的鵝毛筆依舊在蜀箋上刷刷的寫著,頭也不抬的道:“如果我告訴你……這是真的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6

第十八章 丹成九轉張天師

  “真的?”春箋麗吃驚的看著對面的少年,“你是說,張天師真的煉成了九天神丹,飛升成仙?”

  少年笑道:“飛升成仙倒不至於,大約也就是煉魂成功,修到了‘靈神’那一層次吧?一共活了三百歲,再加上他的一身武學和術法,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和神仙也沒有什麼區別。”

  “這麼說,‘丹成龍虎現’的傳說竟然是真的?”春箋麗驚訝的看著寧江。雖然不是真正的“飛升成仙”,但活了三百多歲,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是真正的仙人了,雖然正一教歷代天師也的確是以長壽居多,但一般也就是一百歲多些。

  “很奇怪麼?”寧江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們拜火教的女尊,傳說中不是也活了好幾百年?”

  春箋麗小聲道:“說是這麼說的……”實際上她根本不信,雖然女尊千變萬化,的確是神通廣大,但要說她真的活了好幾百年,她以往卻是無論如何都不信。

  還有,那位傳說中的張天師,竟然修到了“靈神”?關於煉魄的等級劃分,她也是在終南山時才知曉,金魄之上是火魂,火魂之上才是靈神。據那位蝙蝠公子說,古往今來,修到火魂的還能夠找到一些,修到靈神的卻是少之又少,那位“丹成龍虎現”的張天師,竟然真的有這般本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畢竟是正一盟威道,被道教稱作“老祖天師”的傳說中人,說不定真有這樣的本事。

  寧江又道:“不只是修到了靈神,在我看來,他應該算是華夏歷代以來的……最強宗聖吧?雖然我懷疑你們拜火教的女尊,以及歷史上被西嶺三荒九嶺二十七洞尊奉為再世蚩尤的‘血幽老祖’也都有這個實力,但後面二位,比起張天師,恐怕都還要差一些,而且也都不是華夏的。另外,拜火教女尊必定有宗聖級的實力,但隱藏太深,幾乎不曾真正的在人前出現過,世人根本沒有什麼瞭解,至於那位血幽老祖,雖然擁有宗聖級的實力,但明顯走錯了路子,才活到一百五十多歲就爆體而亡。”

  春箋麗咋舌。

  才……活到一百五十多歲……

  所謂“宗聖”,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固定的稱謂,只不過在歷史上,偶爾也會有那麼一些人,實力明顯超出“宗師”這一層次,或者說,絕大多數宗師,跟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像這樣的人,就被稱作“宗聖”,張天師、楚霸王、血幽老祖都算是這一級別的人物。

  事實上,江湖上普遍認為,曾經在天下英雄的十面埋伏下,兀自斬殺了上萬敵人的楚霸王,才是歷史上真正的最強宗聖,畢竟他的戰績擺在那裡,而正一教的“老祖天師”,更多的是在傳說中。

  而目前,基本上,被認為最接近“宗聖”的,是南海的“梅劍先生”,但是這位梅劍先生也已許久不曾露面,到底是生是死,其實也無人知曉。

  當然,除此之外,江湖上也還流傳著一些與宗聖有關的,各種各樣的傳說,但江湖就是江湖,這種傳說永遠不會少,卻也大多無法證實。

  春箋麗疑惑的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寧江搖扇道:“我是讀書人!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嘛。”

  春箋麗嘀咕:“說到底就是瞎猜。”

  寧江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對於正一教的“老祖天師”,其實他的瞭解也不算太多。不過可以肯定的,那位張天師並不是“丹成龍虎現”,而是反過來,龍虎現……而後丹成!

  這也是他必須要去龍虎山的一個主因。

  小舟悠然的往下游飄去,天色漸晚,艙內的方桌被移到了外頭,少年便與紅裳的少女,在艙內並躺著,相擁而睡。到了下半夜,紅裳的少女搓著惺忪的眼睛,從少年的懷中起身,到外頭換班,然後,秋香色襦裙的少女便進入艙中,替換了她原本的位置,在少年懷中沉沉的睡去……

  ※※※

  劍州城,城門處,一對人馬進入城中。

  被這群人押運的,還有五輛馬車,每一輛馬車上,都插著繡有陰陽魚圖案的紫色槍旗。

  李鴻永身穿道袍、頭挽道髻,領著隊伍穿過兩條街道,往自家的紫明觀走去,這一路上,總體來說還算是太平,並沒有遇到流竄至辰州、劍州這一帶的鬼盜。只是,想著已經不知去向的小春姑娘以及小夢姑娘,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為她們擔心,不過目前看來,雖然傷了人,但她們並沒有被官府抓住,若她們聰明一些,現在恐怕也已經往北而去,離開越嶺了吧?

  只要她們離開越嶺,就算那趙元松是宣慰司帥臣的侄兒,也不能拿她們怎麼樣。更可況,他心中亦是清楚,就算那趙元松是帥臣的侄兒,在外頭總是仗著帥臣的名頭為非作歹,但也僅僅只是侄兒,不過就是想要調戲良家少女被人揍了一頓,這種事帥臣大人也不至於就為他鬧得滿城風雨。

  前方就是紫明觀,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的紫明觀顯得異常的安靜,外頭有許多兵將駐守。李鴻永心中疑惑,讓車隊停在正門處,自己進入院本中,方自來到正廳,就看到了他的父親、紫明觀觀主李廷樹,此外,還有一名青年儒將,白麵無須,身穿軟甲,胸前一面護心鏡,身後立著兩名武將,與父親隔案並坐。

  李鴻永束手鞠躬道:“父親!”

  李廷樹道:“鴻永,這位乃是南劍宣慰司宣慰副使仇天淩仇將軍。”

  宣慰副使?李鴻永暗自驚訝,趕緊拱手道:“小道李鴻永,見過仇大人。”

  南劍宣慰司宣慰副使仇天淩緩緩道:“李公子可是從北面歸來?”

  李鴻永道:“正是,小道為入藥鏡的崔家運了些丹藥到長河一帶去,方才歸來。”心中想著,莫非趙元松那廝真的因為那點小事,到宣慰司告狀去了?

  仇天淩點了點頭,扭頭看向紫明觀觀主:“道長可知,融州鬼羅林的鬼盜流竄到越嶺的事?”

  紫明觀主李廷樹道:“貧道亦曾聽聞。”

  仇天淩道:“但是有一件事,道長恐怕還不曾聽聞,前幾天,劍州太守派人運往朝廷的一批稅銀,突然遭到鬼盜三兄弟和他們所率匪兵的襲擊,整車的官銀都被劫了去。”

  李廷樹、李鴻永俱是吃了一驚。李廷樹訝道:“就算那鬼盜有神出鬼沒的手段,且都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他們卻又怎能夠知曉官銀押運的路線?”

  “豈止如此,”仇天淩道,“越嶺山多林多,大幾百名匪兵藏入山中,的確也不太好找。但是反過來,越嶺山林再多,那些人以往總是在融州犯事,被紅娘子驅逐後,又被越州的官兵趕出越州地界。融州、越州他們都呆不下了,怎的進入我們劍州後,就如此的神出鬼沒,到處劫掠,待我們想要抓時,卻連個影子都無法摸著?”

  李廷樹遲疑道:“將軍的意思是……”

  仇天淩往李鴻永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有人說,在我們越嶺地界,有人在暗中協助、收留那些盜匪,甚至是與他們狼狽為奸,雖然這話有些匪夷所思,越嶺一向龍蛇混雜,但想來也不至於有人敢做這種引狼入室之事?即便是那些占山為王的賊寨,想來也無這般膽大包天。但再想想,若非如此,又怎能解釋,一夥外來的盜匪,大幾百號人,在我們的地盤這般如魚得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端起茶杯,緩緩的啜了口茶,道:“此外,有人秘告,說那些匪盜劫來的官銀、財物,是靠著劍州的內線交易出去的,那密告之人說……紫明觀的李公子,正是他們的內線之一……”

  李廷樹一震,李鴻永更是嚇得面無血色,趕緊在仇天淩面前拜倒:“大人明鑒,小道再怎麼也不敢有這熊心豹子膽,我們紫陽悟真宗在越嶺,幾十上百年的努力,才一點一點的打下基業,怎敢做這種勾結盜匪之事?”

  仇天淩道:“要說勾結盜匪……恐怕還是有的吧?”

  李廷樹失聲道:“大人……”

  仇天淩揮了揮手,笑道:“不用太過緊張!你們江湖上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們做的是運鏢這一類的江湖買賣,劍州、辰州這一帶的各家山寨、黑道白道,都得打點一二,這個是江湖人情,我又怎會不知?但真要說勾結這種流竄犯案,連官銀都敢劫掠的匪盜,莫說你們這種名門正派,即便是那些以往總是四處擾民的賊寨、整日裡殺來鬥去的黑幫,怕是也沒誰有這樣的膽量。我們容得他們存在,無非是因為越嶺民風彪悍,這些人就像是雜草一般,殺了一批,總會再長出一批,只要他們不是做得太過,我們也懶得理會。反過來,越嶺要是跟中原一樣太平,那我們南劍宣慰司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你們說是不是?”

  繼續道:“所以呢,有人密告到你們紫明觀來,不管是帥臣大人還是我,其實都是不信的,但我們也得公事公辦,既然有人告了,那人又說得有板有眼的,我總得過來查查,這也是為你們好,過來查查,查清楚了,我們省事,你們也安心,是不是?”

  李廷樹早已在一旁彎腰鞠躬:“將軍說的是,將軍說的是!”

  仇天淩負手起身,往外頭踏去,李廷樹與李鴻永父子兩人慌忙跟在他的身後。

  一直踱到外頭,仇天淩道:“這些,就是李公子這一趟出門帶回來的貨物?”

  李鴻永道:“正是。”

  仇天淩道:“可否讓我們打開來看看?”

  李鴻永道:“全都是從江南帶回來的特產,大人只管查看。”

  仇天淩揮了揮手:“查查吧!”

  那些兵士,將車上的箱子抬了下來,並排放在一起。嘭的一聲,第一個箱子打了開來,裡面放的都是江南的錦緞一類,緊接著又打開了第二箱。

  李廷樹往自己的兒子看去,李鴻永回以父親一個安心的眼神。雖然不知道是被什麼樣的仇家陷害誣告,但他原本就是問心無愧。

  正如仇天淩自己所說,若說他與劍、辰兩州的某些黑道、賊寨有來往,那他的確是難以解釋,只是但凡做運鏢這種行當的,哪家不是如此?沒有這樣的江湖關係,他怕是連貨都運不出越嶺。但是與那種到處流竄的匪盜進行勾結,那就真的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箱子一箱箱的檢查過去,不知不覺,檢查到了最後一箱,所有打開的箱子,也全都是些外地的土特產。李廷樹也已放下心來。就在這時,最後一個箱子也被打開,忽的,隨著一聲驚呼,有人叫道:“是官銀。”

  李廷樹臉色一變,在他身邊,李鴻永也下意識的竄了過去,只見最後一箱,被翻開的錦緞下,是一塊塊完整的銀錠,只有從官窯裡燒出的官銀,才有可能這般的完整。這一瞬間,他只覺腦袋發懵,天旋地轉。

  “果然是私通匪類,拿下!”仇天淩的大喝聲在他的身邊傳來,伴隨著瘋狂卷來的官威,他整個人都顫了一顫,槍桿子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另一邊傳來父親的怒吼。

  在那地覆與天翻般的感覺中,他看到了,仇天淩那愉悅的、陰毒的笑容。

  整個天地,都在這一刻顛覆了……

  ※※※

  橘紅色的朝陽,從東方連綿的山嶺中跳出,將它的光芒撒向大地。

  膩水河上,搖槳的紅裳少女打了個哈欠,往船艙裡看去,緊接著就睜大眼睛……他們兩個睡覺的姿勢越來越古怪了,知道的說他們是如同手足一般的兄妹,不知道的還以為……

  唉,這兩個人!好笑的搖了搖頭,名為春箋麗的少女,扭頭看向西方的岸邊,星波流轉,美目微微的眯了一下。

  遠處的山林間,有一大批人馬飛馳而出,一共有四十多個人,每一個都是身強體壯,穿著獸皮,半裸胸膛,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盜賊。

  春箋麗心知,普通的山賊根本組建不起這樣一隊騎兵,而這些人卻又明顯不是官兵。正自疑惑他們的來歷,這些人顯然也看到了河上的小舟,以及舟上那嬌媚如花的搖槳少女,眼睛俱是一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6

第十九章 小春飛箭、例不虛發

  四十多騎鐵騎,沿著河邊,幾乎是追著小舟沿水流而下,對著舟上的少女吹著口哨,發出調戲的笑聲。

  船艙中的兄妹兩人也被驚動,起身出艙,那些人看到船上的姑娘又多了一名,更是毫無忌憚的哄笑。紛紛叫道:“兩位小娘子,何不到岸上來,跟大爺們一起玩個痛快?”“哈哈,你們跟的那個小子,讀書人是吧?不行~~”“就是,讓大爺們來告訴你們什麼叫爽。”“生氣了,生氣了,連生氣都這麼漂亮,你們是在哪家賣的?告訴爺,爺去光顧光顧。”……

  聽著這些人的污言穢語,春箋麗慍煞著臉,寧小夢也是暗自著惱。看到她們的表情,那些人不但不退卻,反而笑得更歡,如果不是她們在河中央,他們在岸邊,怕是早已沖來搶人。饒是如此,那些充滿污穢的話語,卻是隨著那滾滾的馬蹄聲不斷傳來。

  春箋麗氣道:“小夢,你來划船!”把搖槳的位置讓給寧小夢,自己在舟上彎腰拿起短弓,對著岸上的那些人一箭射出。誰知箭在半途,河風吹來,立時便吹得歪了。

  那些人更是哄然大笑,騎在最前方的那人聲音響亮:“小娘子,再來,讓爺看看你的本事,哈哈,弓用得倒是不錯,就不知床上的功……”

  隨著又一聲弦響,少女手中的箭再次射出,結果依舊射歪。又或者說,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在雙方都在快速移動,再加上清晨風大的情況下,要想射中對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實在氣惱,忍不住又射了一箭。

  就是在這個時候,舟上的少年搖了一搖,體內火魂無聲無息的,瞬間離體,在那幾乎是彈指間的刹那,飛在空中、其勢已弱的箭矢,羽尾處仿佛有紅光閃過,突然就改變了方向,加快了速度。

  為首的那名大漢還沒帶得及將“夫”字說出,箭光一閃,陡然貫入了他的口中,整個人都翻下了馬。他身後的那些人立時亂了起來,隨著慌亂的馬嘶聲,紛紛將馬勒住,下馬搶救。

  春箋麗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射中,大喜過望,與寧小夢一起朝這那些不再往他們追趕的匪徒做著鬼臉。

  在她們身後,少年的身體搖了一搖,重新站定,啪的一聲打開摺扇,含笑而立。

  小舟的下方,是一條三叉的河道,小夢搖動木漿,小舟轉入了另一條河道,逐漸遠離了在遠處岸上破口大駡的那些人。

  ※※※

  小舟順著一條狹窄的河道,飄往下游,兩岸麋鹿來去。遠處的天空中,有烏雲聚集,隨著內中那似有若無的電光閃動,烏雲逐漸變得稀薄,那一邊的景象卻趨向模糊,顯然是正在下著陣雨。

  陣雨雖然在往這個方向移動,但看來,恐怕到不了他們這裡就會停下,倒是陣陣的涼意,已經滲了過來,讓人感覺清爽了許多。

  “在下春箋麗,江湖人稱宇內第一箭手,神見神怕,鬼見鬼驚,小春飛箭,例不虛發。”紅裳的少女對著岸邊的一隻麋鹿,得意的張開了弓。

  在剛才那種,自己在船上順流而下,敵人在岸邊策馬奔跑的情況下,居然也能夠射中對方,讓她大是興奮,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在沸騰一般。

  悄悄的往身邊的少年瞅了一眼,嘴兒微微的翹起……現在知道我箭術絕倫、宇內無敵了吧?

  少年翻了個白眼……你還真以為你箭術絕倫、宇內無敵啊?如果沒有我幫你,你那一箭射得中麼?

  “你這是什麼表情?”春箋麗拿著弓箭,雙手叉腰。誇一下人家會死啊?

  寧江笑道:“不過就是走了狗屎運,有什麼好得意的。”

  春箋麗氣道:“這個叫本事,本事知道嗎?你以為那超群絕倫的一箭是人人都能射得出的嗎?”

  寧江擺了擺手,道:“有本事你再射一箭試試?”

  “哼,看我的!”春箋麗對著下游的一隻鹿,擺開姿勢。那只鹿長著雙角,顯然是只公鹿,正一邊低頭吃草一邊緩緩的移動。小舟在河面滑行的過程中,箭頭也離它越來越近,陽光在箭頭上閃耀出十字光芒,隨著一聲弦響,過了一會兒,那鹿慢悠悠的往另一邊去了,飛出的箭矢卻至少落在了它的一丈開外……這個距離已經可以說是謬之千里了。

  紅裳的少女呆了半晌,她已經很努力的尋找著剛才那一箭的感覺,可是為什麼偏差竟然會這麼大?小舟繼續往下游而去,她回頭看著鹿影,那只鹿也已經竄入了林中,消失不見。

  少年笑道:“都說了你剛才只是走狗屎運了。”

  紅裳少女氣道:“至少我剛才射中了一次……”

  少年哂道:“那麼簡單的事,有什麼好炫耀的。”

  紅裳少女叫道:“有本事你來、你來。”原本只是想讓他誇自己一下,誰知這傢伙不誇她也就算了,反而在這裡奚落她,真是是可能孰不可忍。

  少年道:“我來就我來!”把扇子插在腰間,接過短弓,拉了拉弦後,要過羽箭,對著斜下方的一棵樹,用勁將弓張開。

  紅裳少女雙手叉腰,哼哼的想著,真是不知死活,我這個練武之人都射不中,你一個讀書人也想射中?搖槳的秋香色襦衣少女也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在她們的目光中,少年仿佛在傾聽著風的聲音,緩緩調整著箭頭的方向,口口念念有詞,猶如在計算著什麼,忽的一箭射出,奪的一聲,竟然真的射中了岸邊的樹木。秋香色襦裙的少女興奮的道:“哥哥好厲害!”

  紅裳少女目瞪口呆,且不說除了賣嘴皮子,以前根本就沒看過這傢伙練箭,即便他真的練過箭術,他們是在河面上移動,此刻,因為遠處的陣雨緩緩移來,河風比剛才還大,什麼樣的箭也會給吹偏,他到底是怎麼射中的?

  “你、你以前苦練過箭術?”她疑惑的問道。

  少年笑道:“從來沒有練過,不信你問小夢。”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之所以能夠做到,”少年道,“原因只有一個。”

  “是什麼?”紅裳的少女瞪大眼睛。

  少年左手拿著弓負在身後,右手啪的一聲,打開摺扇,瀟灑的搖動著:“那就是……因為我帥!”

  “這跟你帥不帥有什麼關係?”紅裳的少女雙拳高舉,使勁跳腳。

  整個小船都在搖動,搖槳的秋香色少女慌忙叫道:“冷靜點,冷靜點,別跳,別跳……”

  慌亂聲中,小船搖搖晃晃的往下游飄去,他們穿過了一處蓮花群,一片片碧葉鋪在水面上,朵朵豔紅的荷花,如同火焰一般盛開。

  穿過蓮花聚集的水面,前方是鏡面般的湖泊,粼粼的水光在夏日的陽光下有規律的晃動,幾隻紅色的鯉魚在湖光中嬉戲。鯉魚散開,湖光打散,小船慢慢的穿梭而過,湖光在他們身後再一次的彙聚,連成一片,與舟上那含笑的少年、兩名嬌媚迷人的少女,一同構建著世間最美麗的山水畫。

  小船慢慢的往湖邊泛去,停在了一處幾乎就是由木板簡陋搭成的小碼頭,碼頭的另一邊,幾名蹲在那兒洗著衣服的、粗衫的婦女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紅裳的少女把小船拴在木樁上,往周圍看了看,然後就往遠處一家簡陋的茅屋跑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老漁夫帶著孫女,與她一同出來,往停在湖邊的小船看了好一會,然後便叫了人來,幾個人一同高興的湊著錢,交給了紅裳的少女。

  紅裳的少女隨著兄妹二人,一同離開了小湖,在她的手上,為數不多的銅板拋來拋去,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們的後方,那些漁夫漁婦興奮的把他們留下的小船拖上岸。

  小夢不解的道:“為什麼不將船送給他們?”

  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不差換來的這點小錢。

  春箋麗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如果我們就這樣把它送給他們,他們反而會疑神疑鬼,擔心我們是偷來的、搶來的,想要也不敢要,你知道的,像他們這種人,最怕的就是攤上官司。現在我們賣給他們,他們反而安心下來,畢竟他們也是用錢買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們一文錢不要,他們反而會懷疑我們是別有用心的歹人,我們多少要一些,他們會覺得我們只是不知道怎麼做生意的公子哥兒、千金小姐。”

  小夢嘻嘻的道:“箋麗知道得真多。”

  寧江聳了聳肩:“一般般吧。”

  春箋麗氣道:“誇一下人家會死啊?”

  寧江搖扇道:“問題是,實在沒什麼可誇讚的地方。”

  “你、你……”為什麼總是被他氣著?

  忍不住又舉起弓追他:“你不要跑,你不要跑……我真的不打你!”

  再往前,他們來到了一個鎮子,這個鎮子靠山倚水,人家聚集,一丈寬的流水貫穿了整個鎮子,拱橋、堤岸、炊煙、斜陽,描繪著一副不輸與江南水鄉的鄉村美景。

  拱橋邊,一對行商正在將他們的貨物卸下,街頭的另一邊,有賣藝的父女正在收起他們的花槍、石板。拱橋下,兩艘漁船箭一般穿過,在它們的後頭拖曳著兩道互相平行的水痕。

  三個人一同登上了拱橋,忽的,寧小夢輕輕的道:“貓?”

  寧江與春箋麗扭頭看去,只見小夢正彎下腰來,雙手撐著膝蓋,看著一隻黑貓,這黑貓小巧而又可愛,抬起頭來,看向小夢的眼睛裡透著驚慌與害怕,“喵”的一聲,往橋下逃竄而去。小夢站直身子,回過頭,看嚮往巷口逃去的小黑貓,一陣輕風吹了過來,拂動著她秋香色的裙裳。

  寧江皺了皺眉:“那只貓……”

  春箋麗道:“怎麼了?”

  “沒什麼……大概是我想多了。”寧江再次看去,那貓卻已經消失在了巷口。

  下了拱橋,繼續往前走去,兩側是成排的院落,其中一家院子裡,有女子大聲痛哭,哭聲淒慘悲切。寧江與春箋麗都沒有去管太多,寧小夢卻是聽著不忍,拉著旁邊的一位老人問:“老人家,請問那家出了什麼事兒?”

  那老人長歎道:“那是柯嫂家裡,唉,可憐啊,丈夫兩年前因為交不起田稅被抓了去,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辛辛苦苦的做手工,拉扯著一個兒子,昨天兒子到外頭玩兒,就再也沒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販子拐了去,聽說周圍的村鎮,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失了蹤。”

  無奈的搖頭離去。

  寧小夢聽了黯然,只是,自從離開臨江郡後,她已是知道,天底下這種事兒不知多少,管都管不過來。

  前方的哥哥回過頭來,喚了她一聲,她連忙往前奔去。

  三人找到了鎮子裡最大的……其實也是唯一的客棧,便在這裡住了下來。天色漸黑,這個鎮子卻也頗為熱鬧,浴後的春箋麗與寧小夢,前來找寧江,問寧江是否要跟她們一起去逛夜市,寧江卻告訴她們,他另外還有些事兒。

  於是,春箋麗與寧小夢手牽著手玩兒去了,寧江則獨自一人,在自己的屋子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翻看《太公陰謀》。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傳來三響兩輕的敲門聲,他緩緩的道:“進來!”

  有人推門而入,進來的,卻是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婦,與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她們將門關上,來到寧江身邊,束手低聲道:“老爺!”

  她們卻是秦無顏和秦小丫兒。

  寧江放下書卷,看向她們。秦無顏低聲道:“老爺,目前已知,‘霸刀’戴霸、‘七禽刀’蕭章、‘大衍掌’吳愚得、‘天機’張人童、‘淪落人’陳天涯這幾位江湖上知名的大俠,都已經入了劍州,此外,因為正一教新任天師繼位典禮的事,原本也有許多的江湖客,往龍虎山而來。還有,這是老爺您要的,西南路融州、會州、武定一帶的戰報。”將一張紙條呈了上來。

  寧江接過紙條,快速看了一遍,緊接著卻是一個錯愕:“鬼軍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16

第二十章 西南大亂、黑貓詭異

  來歷不明之鬼軍師,協助紅娘子于鬼神窟設下神秘陣法,大破官兵,殺敵上萬,斬殺儒將李若杜,震動西南路,以此為契機,西南路亂象進一步擴散,八番宣撫司受到各路義軍四面圍攻,雖有儒將坐鎮,終因顧此失彼,八番宣撫司被破,十幾萬官兵或死或降。

  得到這樣的消息,寧江頗為錯愕……百子晉已經被紅娘子找上了?

  雖然知道,這其實是早晚的事,這兩個人之間,有著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淵源,但百子晉這麼快的就跟紅娘子鬼混在一起,還是超出他的預料。想了一想,他取出了西南路的地圖,仔細看去。

  八番宣撫司被破,這就意味著包括紅娘子在內,那些叛軍能夠以龍炎湖、融州、會州、武定為根基,以嶺南的大片山林為縱深,雖然在武定還有一個普安宣撫司,但普安宣撫使實際上根本就是以往被朝廷招攬的當地土司,其管轄的軍隊也是以山越為主,在整個西南路陷入戰火的情況下,他們不跟著反叛就已經是不錯了。

  換句話說,朝廷已經無法再對這些由大量失去土地的亂民組成的義軍進行“圍剿”,想要收復西南路,已不再是一日之功,而西南路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也早已對朝廷失去了信心,尤其是去年平定龍炎湖的過程中,發生了不知多少起殺良冒功之事,朝廷卻始終不聞不問,在那些起義的首領打著分土地、均財富的口號下,反正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整個局勢已不再是朝廷所能夠輕易控制。

  寧江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看來一開始協助紅娘子攻下融州城的,就是百子晉,沒有百子晉,紅娘子攻不下融州城,沒有百子晉,紅娘子斬不了李若杜。

  各路義軍齊攻八番宣撫司,可以說是一個影響了整個西南路、又或者說是影響了整個天下的大戰役,除了百子晉,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布得下這樣的局。

  這一世的百子晉,成長得比他所想像的更快,當然,父親為國效命反遭屈死、自己州試途中被迫退場,也讓他對朝廷再沒有任何的期待和想法,他就像是如同猛虎一般的紅娘子身邊的雙翼,必將為紅娘子打下一整片天空。

  季梁諫追楚師……季梁諫追楚師……

  寧江無奈的搖了搖頭,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句話,讓朝廷損失了一員足以安邦定國的儒將,並生生的從大周王朝,挖下了一整塊的血肉。不得不說,歷史的確是充滿了太多的偶然性,如果那一場州試中,出題的考官另換一個題目,如果另一個世界裡民國的前期,北京大學對他們的某個圖書管理員及時支付了薪水,如果……如果……

  他繼續看著地圖,歎一口氣。

  從局部來看,西南路亂到這種難以收拾的局面,對他來說算是有利的,但是從整個大方向來看,對他的整體戰略的破壞卻是極其嚴重。

  西南路的混亂,可以說是近百年裡,大周王朝所遭遇的最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如果是在一個沒有文氣的世界,此刻的大周王朝,可以說已經到了風搖雨墜的王朝末年,但在這個儒家天下,它終究還是無法動搖根本。

  雖然如此,但如此大規模的混亂,甚至連整個八番宣撫司都被端掉,這對朝廷來說,已經不再是疥癩之患,接下來,朝廷必將把整個重心轉移到對西南的平定上去,從而進一步造成北方的空虛,一旦蠻族大舉入侵……

  百子晉啊百子晉,你還真是在給我增加難度啊……他無奈的想著。

  當然,想是這麼想的,但他其實也沒有辦法抱怨什麼,畢竟,百子晉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有他這重活一世、超前的眼界。而從另一方面,百子晉敢於作出這種違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大義的逆天之事,恐怕還是出於他當日與百子晉分開時,對百子晉的鼓勵。

  唉,算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同一時間,寧小夢正與春箋麗在鎮子上逛著。

  雖然只是一個石鎮,但或許是因為處在東西、南北兩條交通要道的交匯口,有許多過往的商旅在這裡交換物資,因此比許多縣城都還要熱鬧一些。

  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但是街上的人反倒更多,白日裡太過炎熱,大家並不是那麼的喜歡出門,此刻反而一個個的上街乘涼。

  呼,另一邊的路口,有賣藝的漢子吹出火團,引得眾人叫好,兩側的攤子,一盞盞燈籠沿街掛了過去。幾名孩童到處亂跑,焦急的婦人警告著他們,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要跑到沒人的地方。

  幾名在路邊說話的少年,時不時的往她們看來,待她們把視線往他們轉去時,又一個個不好意思的避開目光。擺著各種也不知真假的玉佩、首飾的小攤上,攤後的男子大聲的吆喝著,希望她們能夠買上一些。

  走在途中,寧小夢的目光無意中往一個巷子裡掃去,然後便停在那裡,歪了歪腦袋:“貓?”

  春箋麗同樣往那個巷子看去,不過就是兩人寬的巷子,幽幽暗暗,一片漆黑。

  她道:“貓?”她什麼也沒能看到。

  寧小夢搖了搖頭。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去。

  她們來到了鎮尾處,剛好有一個賣著南方特有的甜茶的攤子擺在這裡,左右無事,她們便在這裡坐下,吃了一些。

  就在這時,她們看到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從街的另一邊往鎮外跑去。春箋麗的視線隨著他移動:“這孩子有點奇怪。”

  寧小夢道:“怎麼了?”

  春箋麗道:“他的眼睛……”在剛才那一刻,她看到那男孩的眼睛如同灰色一般,空空洞洞,毫無光彩。

  寧小夢也有一些疑惑:“這種時候他還跑到鎮子外頭去?”

  雖說小孩子到處亂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單獨一個孩子跑到鎮外,而且還是在昨天還有孩子失蹤的情況下,這就多少有些不尋常了。

  而就是這個時候,另一邊傳來男子的叫喚聲,大抵是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在到處尋找。

  春箋麗回過頭看,問攤子的老闆:“剛才過去的那個男孩子是你們鎮上的麼?”

  那老闆錯愕的看著她們:“什麼孩子?”

  春箋麗與寧小夢對望一眼……他根本沒有看到?

  春箋麗道:“去看看?”

  寧小夢道:“嗯!”

  兩人付了茶點的錢,一同往鎮外追去。

  在她們身後,老闆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見鬼了。”這兩個姑娘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說有什麼孩子從他們面前跑過,她們是在逗他呢,還是在逗他呢,還是在逗他啊?

  不會真的有鬼吧?!

  他縮了縮身子,突然覺得有些涼颼颼的。

  兩個少女一同跑出了石鎮,月光灑在綠色的草地上。在她們前方,那小男孩正在往遠處的林子跑去。

  她們對望一眼,如果說,她們能夠看到這個男孩,普通人卻無法看到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們的目光隱隱的現出金光。

  虛室生電,原本至少要宗師級的武者才能夠做到,但對於體內擁有“金魄”的她們來說,已不是什麼難事。這個小男孩顯然被人施展了某種隱身的術法,但是因為魂魄已經修煉到了“金魄”,尋常的邪術,對她們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這也是那個時候,春箋麗嘗試著對小夢“種聖血”,直接以失敗告終的原因。

  所謂“心眼”,心是魂、是魄、是思、是想,眼睛則是心靈的視窗,魂魄的強韌,讓她們的目光遠比尋常人要銳利不知多少,這小男孩雖然被人施加了隱身的邪術,但這種邪術對此刻的她們是無效的,這也是她們能夠看到這個小男孩,剛才那個小攤老闆卻無法看到的原因。

  而不知內情的小攤老闆,恐怕還以為她們見鬼了。

  兩個人一同往那個小男孩追去,就在這個時候,林子的西面,共有六人騎著馬,往鎮子的方向馳去,忽的,其中一人叫道:“是那兩個臭娘們。”

  兩個少女一同看去,只見這六人,與清晨時在膩水岸邊追趕她們的那夥匪徒裝扮一致,顯然就是那些人中的幾個。

  這六名匪徒看到她們,勃然大怒,策馬往她們沖來。

  春箋麗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小男孩馬上就要跑入林中,於是摯起弓來,張弓搭箭對著那六人:“小夢,你先去追。”

  寧小夢道:“可是……”

  “你放心,”春箋麗冷笑,“這麼幾個人,我還對付得了。”

  寧小夢“嗯”了一聲,追在那小男孩身後,帶劍沒入林中。春箋麗箭尖左右搖動,那六名匪徒已經知道她箭術了得,淩晨時在那種情況下,都還能被她射中一人,此刻盡皆不敢大意,散了開來,呈環形逼近身穿紅裳的少女。

  寧小夢追入林中,齊胸的襦裙,隨著她的身姿不停的晃動。

  不知道為什麼,幾次都要追上那個男孩,結果莫名其妙的又被他跑得更遠。她睜大眼睛看著前方,神秘的金光在她星一般的美眸前若隱若現……貓?

  在那小男孩的前方,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小黑貓,小黑貓在男孩的前方,極其靈活的跳躍著、奔跑著,男孩猶如夢游一般追著它。忽的,黑貓發出了叫聲,叫聲悲切得猶如女嬰的哭聲,充滿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感。

  夜鳥在他們的周圍驚恐的飛起,撲撲騰騰,落下了滿林的羽翅。一隻野豬驚恐的往遠處逃竄,低矮的灌木猶如鬼魅一般搖晃。

  在小黑貓的前方,空間出現了黑色的渦流,就像是黑色的水波,一圈又一圈的蕩漾,形成了詭秘的,圓形的波紋。小黑貓躍了進去,小男孩緊隨其後,黑色的波紋晃了一晃,快速收縮,在它消失之前,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用手臂遮著額頭,半側著嬌軀,硬著頭皮撞了過去。

  黑色的波紋再次一閃,消失不見,空空曠曠的樹林間,飛起的鳥雀正在夜空不安的盤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落下。

  玲瓏的身軀從虛空中跳出,寧小夢落在地上,在她的周圍,是宛如血色的、暗紅的山丘,抬起頭來,高處灰濛濛的一片,極為壓抑,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腳下是如同骨灰一般的塵土,這種仿佛來到地獄中的感覺,讓她的身心有些發冷。

  她下意識的拔出劍來,倒持在身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那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此時此刻已經失去了蹤影。通過哥哥以前教過的,以調整呼吸節奏來控制思緒、讓自己靜下心來的方式,驅除內心深處的害怕,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她是一個高手……她已經是一個高手。

  周圍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猛的抬起頭來,在她的斜上方,一隻身體極長的豹子,在石峰上陡然扭頭,一雙金黃的眼睛裡透著血色的寒光。狂風如同山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往她的臉龐疾壓而下。

  撲的一聲,塵土在這一瞬間飛揚,呼呼呼的風響,伴隨著瘋狂的獸吼,然而這卻不是豹子的聲音,而是獅子的怒吼。另一隻龐大的軀體從暗處瘋狂的沖來,利爪,獠牙,兇殘的撲擊過後,是瞬間爆發的劍舞。嘭的一響,劍花如同星河一般在血色的昏暗中爆開,血水猶如潑灑的飛瀑。

  豹子撞上了石峰,石峰轟然間塌了下去,碎散成無數的、灰色的碎石,滿身是血的豹子在碎石間滾動,血水染紅了一片。

  寧小夢嬌軀旋轉,撲空了的雄獅猛然扭頭,充滿血絲的獸睛兇殘而又狂暴,回撲的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在震動。少女那美妙的軀體,卻在雄獅的上方,頭下腳上的翻過,繡了金百蝶的秋香色裙裳,呈扇形般張開。空翻的少女,右腳先一步落地,秀髮漂亮的往後甩了一甩,左腳斜邁。

  如同飛舞的仙子,在兩座石柱的側面,幾乎是與地面平行的踩過,嬌媚的身軀如同風一般,在空中轉了個圈,看似兇險其實毫髮無傷的避開了踏石追來的雄獅,左腿帶著裙裾往後撩起,看似緩慢而又美到極致的姿態,其實不過就是在瞬間完成,劍光如同雷電般陡然射出,從雄獅的腹部刺了進去。切割,旋舞,熱血潑灑而出的那一刻,少女已經曼妙的飄到了半丈之外。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隻小黑貓從她的斜上方陡然撲下,“喵”的一聲,如同嬰兒哭泣般的貓叫過後,雙爪抓向她的眉心……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