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541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2

第五十一章 劍如紫微花惹蜂

  元魔皇的被殺,讓少年感到了不可思議的震撼,然而震撼僅僅只是一瞬,他便強迫自己將它拋下。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這個時候,再去糾結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完全超出他預計的事,是沒有意義的。

  他通過火魂在暗中觀察著那金甲的戰將,結果發現,雖然身穿金甲,體型高大,但就長相來說,此人卻是異常的醜陋,甚至可以說醜到了讓人同情的地步。然而其渾身上下透出的凶相,即便是那滿身的金光也無法掩蓋。

  他看到這個身穿金甲的戰將高高的舉起了他手中的寶劍,北邊那黑色的、滾動的黑壁裡,有一隻金色的眼睛現了出來,金光照在了他的寶劍上,金氣快速的膨脹。寧江開始意識到,也許這個人並沒有自己原本想像的那般強大,他之所以能夠擊殺元魔皇,更多的是依靠這把劍帶給他的力量,但就算如此,按著華夏武林的劃分,他也至少是宗聖級的實力。

  但是,寧江並不認為這個人是華夏人,又或者說……他真的是人類嗎?

  猶如鑲嵌在黑壁上的金色的巨大眼睛,射出的金光讓黃金寶劍光芒大盛。然後,巨眼的視線就移了過來,這一瞬間,寧江有一種被它照了個通透的感覺,它看到了自己……他在這一刻,瞬間明白到了這一點。

  然而這已不是他現在所需要關心的事,他看到,那身穿金甲的戰將,一聲大喝,將其手中的黃金寶劍拋向空中,猶如生出金色的焰尾,黃金寶劍朝著南方電射而去,只是一刹那,它就已經消失在了天際,並在所過之處,將虛空刺出驚人的裂痕。

  寧江心知不好,禦著龍虎之氣,閃電般抽身就走,朝黃金寶劍疾追而去。瞬息千里,其迅如雷,越銀川,過賀蘭,掠蒼穹,渡湟河,飛往泰山,刺入天盤……轟然一聲,蒼天震動,泰山轟鳴。

  寧江的火魂追入了泰山,在那巍峨的山頭上,他抬起頭,看向天空,龍虎之氣,為他展開了心靈的視野,然後,他便沉默了。

  黃金寶劍,擊潰了原本就已經殘破的紫微垣,刺入了文帝金身……

  ※※※

  龍虎山,那坍塌的土石中的某處,塵土陡然分開,一個孩童從土中爬了出來。

  寧江重新回到了他的替身人偶體中,不過從掩埋的土石裡爬出來,還是用了好一會工夫。

  原本,他已打算不再使用這個替身人偶,而是儘快靠著殘存的龍虎之氣,修出“靈神”,不過适才,他靠著殘存的龍虎之氣遠赴北冥,又重回泰山,再回到這裡後,殘存的龍虎之氣,也基本上都被消耗光了。

  也幸好,至少他成功的返回了這裡,如果在路上就被消耗乾淨,那就實在是糟透了,就算練到了火魂,長久離開身體,最終也還是會魂飛魄散。

  男孩站了起來,此時,已經到了夜裡,冷月孤伶的懸掛在夜空。龍虎山的這一側土石坍塌,被滾石吞沒的軍營和寨柵偶有露出。

  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往遠處掠去。

  途中,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事情變得有趣了。

  還沒有等他動手,元魔皇竟然就已經被人殺了?文帝金身看來似乎也沒有能夠保住。

  在初始時的震撼過後,他沒有再去管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而是直接從已經發生的“現實”來考慮。

  雖然元魔皇被殺,但他不認為這個世界的危機真的已經就此解除。出現在北冥之地,那黑色的,猶如天涯的黑壁是什麼?黑壁上的金色大眼是什麼?殺掉元魔皇的黃金戰將到底是誰?

  在他的上一世裡,這些都是沒有出現的東西。他所知道的“未來”已經被改變了,但是說到底,在他的上一世裡,除了如何救回妹妹,其它事情他也從來不曾關心過,甚至連元魔皇真正的來歷和拜火教女尊的目的,他也是一無所知。

  只是不管怎樣,既然那金色戰將用他的黃金寶劍刺穿了文帝金身,那毫無疑問,他同樣也是華夏的敵人。

  敵人是元魔皇還是其它,對於寧江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意義,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不管敵人是誰,與其寄希望於敵人的憐憫,不如期待華夏自身的強大。經過這一次的異變,蠻族“虎尊”和西嶺鶓哥入侵華夏之勢,已經是不可阻擋,打鐵還需自身硬,怎樣一邊在抵擋異族入侵的同時,一邊讓華夏變得更強,才是他的重中之重。

  此時,從地底殺出的群雄,早就已經離開了這裡,殺出重圍後,他們將化整為零,潛出越嶺,而發生了今天的異變之後,估計官府也沒有空去理會他們,只要是縣官,基本上都是舉人以上的出身,文帝星出事,將會引發他們眉心祖竅文曲印府的震動,這個時候,整個華夏的官員,怕是都已自顧不暇,想要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他們也很快就會知道……出大事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兩千名由江湖中人組成的“亂匪”,對於官府來說已經不是重中之重。

  他趕了大半個夜的路,來到一條河邊,低頭看看自己,見自己身上滿是泥土。

  剛才從地裡爬出來,身上全都是污泥,髒得不成樣子,於是他乾脆脫下外衣,跳入水中。

  他在水中洗了一會,正要上岸,忽的,岸邊有女子“咦”了一聲,緊接著有人叫道:“大姐,你看這裡有個孩子,半夜在河裡洗澡!”

  男孩在水中鑽出頭來,見河邊月下,站著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女子大約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胸襟處繡著大紅的花朵,旁邊一名少女則只有十四五歲,一身黑裙。

  看到這兩個人,男孩心中一動……她們竟然還沒有回西嶺?

  這兩個人,卻是金嫫姥姥座下六毒花娘中的大姐蜀葵娘,以及最小的六妹黑石榴。

  在上一世裡,寧江曾經以最狠毒的手段虐殺她們,但是這個時候,她們兩人最多就是知道大周王朝去年的狀元公叫作“寧江”,卻不知道,如果不是歷史河流在某一個節點發生了變化,這個名為寧江的狀元郎,便會與她們產生交集,而她們也最終將死在他的手中。

  在他看著這兩個人的時候,蜀葵娘與黑石榴也在頗為好奇的看著,這個在如此寒冷的深夜裡,在幾乎要結冰的河水中游泳的男孩。

  雖然已經是正月下旬,但這種時候,正是最後一股春寒襲來的時候,天氣既冷,濕氣又重,某種程度上,比臘月還要冷上一些。她們只是走在路上,就已經被凍得快要受不了,而這個看上去,恐怕連十歲都還不到的男孩,竟然在三更半夜裡,跑到這種荒郊野外來洗澡?

  黑石榴看著有趣,正要上前,蜀葵娘卻是警惕的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讓她不要惹事。

  蜀葵娘心知,這男孩如此怪異,恐怕有些來歷。

  在西嶺,有三種人是絕不能隨便招惹的,分別是女人、孩子、出家人。西嶺的苗女,幾乎家家戶戶都養了幾隻蠱蟲,一不小心就著了道,而敢於在西嶺橫著走的孩子,也大多都不是普通人。

  而所謂的出家人,一般專指道士和和尚,西嶺本身既無人信佛,也無人通道,但因為東接巴蜀,西乃藏地,有時也會出現道士與和尚,所謂藝高人膽大,敢於出現在西嶺的中原道士和藏傳和尚,肯定都是有一手的。

  這裡並不是西嶺,西嶺流行巫蠱之術,許多東西在不瞭解的情況下,自是防不勝防。中原人大多練的是武學,一個孩子再怎麼有天分,身骨子就在那裡,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厲害到哪去。

  然而,一個會在這樣的寒冷天氣,在這種荒郊野外,在這等夜半三更,於河裡游泳的小孩子,看著就很古怪,蜀葵娘並不想去惹他。

  拉著六妹,蜀葵娘往上游而去。黑石榴的臉龐卻在這個時候,溢過一絲陰毒的冷笑,緊接著,下游處傳來“啊”的一聲大叫。蜀葵娘回頭一看,見那男孩已經翻滾著,被河水卷了下去。她回過頭來:“六妹,你對他用了蠱針?”

  黑石榴失笑道:“我看他古古怪怪的,想試試他的本事,誰知道他這麼沒用?”

  蜀葵娘沒好氣的道:“你啊……”雖然語帶嗔怪,然而殺都已經殺了,也懶得再去管這事,帶著黑石榴,繼續往遠處掠去。

  待她們離去後,下游處,男孩從水中冒了出來,隨手將自己身上的幾根毒針拔下,面容冷漠,甚至是殺氣暗藏。

  這黑石榴,果然還是跟他記憶中的一樣,視人命如草芥,全不把他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六毒花娘,在金蠶嶺原本就是橫行霸道,無人敢惹,而其中又以血菱娘和黑石榴最是不知分寸。不過西嶺一帶的苗女大多如此,越是年輕越是心狠手辣,反正這些修煉巫蠱之術的人,絕大多數,能夠活到四十歲就已經算是長壽,從小開始修煉巫術,也不像中原武林,大多都還講個江湖規矩、俠義心腸。

  自己還沒去惹她,她竟然就來惹自己,看來她是不介意她自己這輩子再被虐殺一次了。寧江上了岸,回想著上輩子將黑石榴的腳剁成肉醬,一口口喂給她吃時的樣子,心中想著是再來一次,還是換種花式?

  他在岸邊找到自己的外衣,在河裡搓乾淨後,也不穿上,帶著水往腰上一纏,在夜色間,往上游疾追而去。

  蜀葵娘與黑石榴,自然不知道她們此刻正被那個中了蠱針的奇怪男孩跟著。兩人從上游處的一處石橋渡過了河,繼續往前奔去。

  途中,黑石榴道:“大姐,二姐她們抓到的那個侏儒是……”

  蜀葵娘道:“好像跟秦小春和那個什麼小夢是一夥的,她們兩人現在跟其他人在一起,桑娘她們不好下手,先找了個機會,把她們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抓了來,看能不能把秦小春和殺了五妹的那丫頭誘出。”

  黑石榴陰陰的冷笑道:“何不乾脆就用三姐的法術,利用那侏儒女去殺了她們?”

  蜀葵娘道:“上次,靡娘的術法就被人破了,她自己也差點受到反噬,這次自然要小心一些。”

  她們不斷趕路,直至來到一處密林的外頭,此時,正是卯時左右,若是在夏天,天色差不多已經亮了,但是這個季節,最為漆黑的時刻。兩人正要進林,黑石榴忽的停住腳步,疑惑的回過頭來,往身後的黑暗掃了一圈。

  蜀葵娘跟著停下,回頭看她:“怎的了?”

  黑石榴搖了搖頭:“沒什麼!”

  蜀葵娘點了點頭,也未再多問,繼續往林子深處掠去,一直來到林中,只見這裡生著篝火,手托琉璃瓶的佛桑娘與頸部有紋痕的毒靡娘都在這裡,此外,旁邊的樹上還吊著一個虛弱的小女孩,雖然說是小女孩,但胸脯的發育卻已嬌好,看來並非是真的年紀小,只不過是無法長高罷了。

  蜀葵娘道:“她就是跟在秦小春和那個砍頭魔女身邊的小丫兒?”

  佛桑娘淡淡的道:“不錯,秦小春和那個小夢身邊有其他人跟著,而且兩人始終在一起,雖然不知道我們藏在暗處,我們卻也始終沒能找到機會下手,只能尋了個機會,先把這丫頭擄來。”

  毒靡娘冷笑道:“原本想從這小丫頭身上問出一些什麼,她卻也嘴硬,什麼都不肯說,看來等下要給她下點毒蟲……哼哼,我看她能夠堅持多久。”

  佛桑娘問道:“小妹呢?小妹不是與大姐你在一起的麼?”

  蜀葵娘猛然一個回頭,臉色陡然一變。

  佛桑娘道:“大姐,怎麼了?”

  蜀葵娘喃喃地道:“小妹她……剛才還跟在我身後的。”此時此刻,在她的身後,竟是空無一人。

  佛桑娘與毒靡娘對望一眼,一同看向周圍,卻是什麼異樣也沒有發現。

  蜀葵娘喚道:“小妹……小妹……”幾隻夜鳥被她的聲音驚起。

  毒靡娘低聲道:“會否小解去了?”

  佛桑娘目光閃動:“就算是小解,又怎會不與大姐說一聲?大姐,你是何時未注意到她的?”

  蜀葵娘道:“在進入林中時,我還與她說了話。”

  三人之間,篝火閃動,照得周圍魅影幢幢,三人彼此對望,心中暗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2

第五十二章 踏步殺機摧花柳

  蜀葵娘向佛桑娘使了個眼色:“我去看看。”

  佛桑娘道:“大姐,我和你一起去。”手持琉璃瓶,從晃動的篝火邊飄過,與蜀葵娘一同往她來的方向尋去。

  她們方走未久,毒靡娘立在那裡,看著周圍。忽的,暗處一條人影急襲而來,毒靡娘冷笑一聲,驀地轉身,刹那間,從地底鑽出數十條毒蛇,朝那人咬去。與此同時,另一邊亦傳來兩聲嬌喝,竟是蜀葵娘和佛桑娘,她們裝作離去,卻是早已猜到暗處的敵人,必定會襲擊落單的毒靡娘,藏在暗處,現在一見敵人來襲,立時出手。

  咬向來人的數十條毒蛇,發出奇怪的嘶聲,毒靡娘心中一動,猛然看去,失聲道:“小妹?”

  朝她飛來的黑影,竟然是被割破的衣服如同粽子一般捆綁的黑石榴,嘴巴也被死死的塞著,無法發出聲音。若非自己培養的毒蛇認得她師姐妹的血味,只怕黑石榴已經被這些毒蛇咬上,慘死當場。

  毒靡娘一聲低嘶,那些毒蛇猛的又鑽入了地底,眼看著黑石榴往她沖來,她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黑石榴竟是直接往篝火拋去。

  蜀葵娘猛的一收術法,仿佛有喇叭狀的大紅花朵一閃既逝。佛桑娘琉璃瓶跟著一收,兩人往地上落下的那一瞬間,一左一右,同時抓住了黑石榴。黑石榴眼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離她已是近在咫尺,被布條強塞的口舌發出嗚嗚的聲音,額上驚得冒出冷汗。

  此刻的黑石榴,身上的衣裙幾乎已被剝光,就只穿著一件繡花的肚兜,捆綁她的正是她被撕開的裙子,雙腿被綁著向後勾起,與反剪的雙手捆在了一塊,雖然被大姐和二姐救下,火光映在她的眸中,依舊駭得她花容失色。

  蜀葵娘與佛桑娘把她拖了回來,快速為她解綁,毒靡娘戒備著周圍,臉色忽的再變:“那小丫頭呢?”

  蜀葵娘、佛桑娘猛一抬頭,原本被吊在樹上的那個侏儒女,竟然已經消失不見,只餘下一段繩索,在樹枝下飄動著。

  佛桑娘柳眉微微的蹙了一蹙,暗藏的敵人在蜀葵娘的身後擄走小妹,在她們三人的身邊救走侏儒女,這種魔術般的手法,證明了其機智和實力,都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人所能夠比得。蜀葵娘亦是暗自心驚,她們到底惹上了什麼樣的敵人?

  蜀葵娘與佛桑娘背對著背,小心戒備著周圍,毒靡娘為黑石榴解開縛繩。黑石榴將塞在嘴裡的布條使勁拔出,喘氣道:“那個孩子,是那個孩子……”

  佛桑娘問:“什麼孩子?”

  黑石榴驚恐的道:“那個在河裡游泳的男孩子。”

  佛桑娘目光掃視周圍,不敢回頭:“大姐,她說的是什麼孩子?”

  蜀葵娘低聲道:“剛才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三更半夜在河裡洗澡的孩子,小妹不知好歹,非要用蠱針去試他,當時以為他被小妹殺了,我也沒去管他……”

  黑石榴急道:“他明明被我的蠱針刺中了,不知道為什麼沒死。”她的蠱針,是以煉製的小飛蟲,帶著見血封喉的毒針刺向敵人,神不知鬼不覺。那些小飛蟲是她用自身的鮮血餵養,與她意識相通,蠱針有沒有刺中敵人,她心裡是一清二楚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們看到,另一邊的黑暗中,一個人影閃了一閃,緊接著,一棵樹木朝她們這邊橫沖而來。四人猛然低頭,樹木從她們的上方呼嘯而過,又從篝火的上方飛過。

  閃過了斷木,蜀葵娘、佛桑娘、毒靡娘快速抬頭,看著遠處黑暗中現出身來的男孩。三人想要朝他沖去,聯手將他拿下,緊跟著卻又同時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她們面前晃了一晃,三人暗道不好。

  蜀葵娘與佛桑娘反應更快,往兩邊一閃,毒靡娘在她們兩人之間,來不及閃避,快速上跳。嘩的一聲,明明從她們頭上飛過的斷樹竟然又倒拖了回來,拖著地上那些燃燒的木柴,星火亂濺,塵土飛揚,間伴著黑石榴的一聲慘哼。

  毒靡娘快速跳起,險險地避開了從她腳下拖過的斷樹,斷樹拉著柴火,也不知摻了什麼東西,瞬間燃燒了起來。毒靡娘的腰肢如同蛇一般靈活,瞬間向後一翻,還未落地,就已經看到一個黑影在空中劃出曲線,朝她撲下。

  嗖嗖嗖嗖嗖,毒靡娘衣裳一卷,二十多隻花花綠綠的毒蛇,從她的身上竄出,吐著蛇信,平行著沖向朝自己撲來的男孩。

  以她的聰慧,在後翻的那一瞬間早已猜到這人多半會沖著她來,大姐二姐在這一刻也都來不及對她援手,她怎會不做好準備?

  嗤嗤嗤嗤嗤……二十多條毒蛇竟然全都咬在了對方身上。

  撲的一聲,男孩竟然連勢頭都沒有停一下,一個膝撞撞上了她的胸口,在她蝦米般向後弓背的瞬間,帶著她繼續往前飛去。毒靡娘背部著地,在地上拉出一條長痕,痛楚間睜眼,只見男孩單膝壓著她的胸部,身上群蛇亂舞。

  這不可能……心中的念頭方自閃過,男孩已一掌拍下,耳鼓轟然的震了一震,她直接暈了過去。

  蜀葵娘與佛桑娘一左一右躲開回拉的斷樹,快速扭頭的那一瞬間,男孩躍空襲擊三妹,三妹的毒蛇咬在他的身上,男孩撲倒三妹的過程,電光石火般在她們眼中閃過。蜀葵娘往地上一踩,紅光在她的腳下閃出,她沖向男孩,食人花般的大紅花朵朝男孩咬去,所過之處,腥風血雨,詭異莫名,每一片花瓣,都宛如有鬼怪號哭,令人頭皮發麻。

  佛桑娘卻在一棵樹幹上輕輕一踏,借力淩空,嬌軀在空中旋轉,這一瞬間,肩上仿佛長出六條手臂,美輪美奐,每只手上各持一條柳枝,柳枝瞬間生長,扭曲,朝男孩瘋狂卷去。

  男孩猛然扭頭,沖向被斷木撞倒,驚慌爬去的黑石榴,此刻的黑石榴,身穿肚兜,身上的蠱針早已被搜刮了個乾淨,對於她這種苗女來說,失去了煉製的蠱蟲、法器,單論身手在中原最多就是三流武者的程度,甚至還有所不如。眼看著男孩滿身掛蛇的沖來,駭然閃躲。

  男孩抓住身上的一隻毒蛇,閃動般伸向她的胸脯,毒牙瞬間印在她的胸脯上。刷的一聲,滾滾的柳條長鞭一般卷來,沒能卷住滾地逃開的男孩,瞬間纏住了黑石榴,往回一拉。

  佛桑娘接回黑石榴,一眼看到她胸口兩顆牙印溢著黑血,趕緊道:“大姐……”

  “帶小妹走!”蜀葵娘叱道,自己的大紅花瓣往地上一卷,卷起昏倒在地的毒靡娘,同樣轉身飛逃。

  嗖的一聲,佛桑娘抱著黑石榴,往另一邊飛掠而去。她心知,靡娘的毒蛇識得她們的血氣,不會主動咬她們,此外,雖然這些毒蛇的毒性,對其他人都是見血封喉,但她們體內都有一些對它們的抗性,就算被咬上了也不會馬上死,但若不快速救治,拖上半刻,黑石榴不死也成殘廢,自然不敢再逗留。

  在用毒靡娘的毒蛇咬中黑石榴的那一刻,蝙蝠公子就不擔心佛桑娘不救。他對這六毒花娘頗為瞭解,與拜火教的那些女教徒相比,這幾個苗女絕對算得上是姐妹情深。如果是拜火教那些毫無親情可言的女教徒,看到毒靡娘和黑石榴被他擊倒,剩下的自知不是對手,怕是直接逃了,哪裡敢出手救人?但是這幾個花娘,卻是絕不可能做出拋下姐妹不管這樣的事。

  然而,她們這愚蠢的舉動,卻也意味著她們別想真正逃脫。蝙蝠公子冷笑一聲,拋開佛桑娘和黑石榴不管,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逃不遠,毒靡娘的蛇毒,就算以佛桑娘的手段,也必須對黑石榴儘快的救治,而且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救回,等一下再來找她們就是……既然另外一個花娘不在這裡,這葵娘也好、桑娘也好、靡娘也好、黑石榴也好,他一個都不想放過。

  他踏著枝頭,朝著蜀葵娘的方向追去,在他的腳下,枝頭輕輕的晃了一晃,新芽震動。

  此時,東方的天空已經有些灰濛濛的亮,蜀葵娘背著毒靡娘,在林間飛逃。猛一回頭,男孩在枝頭與枝頭間縱躍,不管是中原還是西嶺,都不存在真正的“輕功”,但她卻完全看不出這男孩用的是哪種術法。

  她心知,這般下去,根本無法逃脫,逃竄中,手往一棵樹上一拍。男孩從樹上越過,那樹陡然變化,化作巨大的大紅食人花,朝他咬去,然而他卻像是早就知曉一般,隨便一翻,直接躍過了食人花的攻擊範圍……對這些苗女,一旦知曉她們所擅長的巫術,提前做出防備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蜀葵娘連拍了幾棵樹木,大樹化花,卻全無作用。刷的一下,男孩落在她的前方,一拳擊出。蜀葵娘向後拋飛,與昏迷的毒靡娘在地上滾了一段。

  蝙蝠公子負著手,冷笑著向她走去。蜀葵娘咬牙躍起,途中施法,大紅妖花憑空而現,吐著血舌,氣勢嚇人。蝙蝠公子卻對它看也不看,猛一轉身沖向另一邊的毒靡娘,淩空一個飛踹,嘭的一聲,在離毒靡娘僅僅一尺的位置,蜀葵娘猶如從虛空中被踹出,慘哼著摔向了另一端。而那凶相驚人的大紅妖花也在這時咬在蝙蝠公子身上,卻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蜀葵娘撞在一棵樹幹,倒在地上,捂著腹部,痛得冷汗直流。

  她驚恐的看著那古怪的男孩,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好像對她的術法和行動瞭若指掌一般。她看到男孩的臉龐,帶著嘲弄的冷笑,用他的腳把毒靡娘踢得翻了個身,看了一看,然後帶著殺氣,將腳一抬,就要朝著靡娘的臉狠狠踹下。

  就在這個時候,亂葉往男孩的方向陡然一卷,花香溢來的那一瞬間,隨著一聲嬌叱,一道冷光朝男孩的腰部切割而去。

  蜀葵娘失聲道:“香娘,快走……”

  蝙蝠公子猛然扭頭,花與葉中,一個瓜子臉的少女,身上穿的是漢人的襦衣,手中持著一對鋒利的月牙輪,月牙輪帶著顫音,往他快速劃來。

  蝙蝠公子無奈的歎一口氣,眸中倒是多少現出了一絲溫情……原來這姑娘也在這裡!

  金嫫姥姥唯一一個修煉中原武學的女徒弟,六毒花娘中的四妹……月丁香娘。

  月牙輪交錯著往蝙蝠公子攻來,攻勢淩厲。蝙蝠公子閃避,跳躍,嘭的一聲,一棵小樹被月牙輪斬斷,倒了下去。月丁香娘一聲嬌叱,月牙輪的光芒陡然爆開,正要發動淩厲的殺招,眼前人影卻是一閃,被她攻擊的男孩陡然消失不見。

  “身後!”蜀葵娘急急叫道。

  月丁香娘一轉身,衣袂飄飛的那一刻,她再次看到了這奇怪的男孩。男孩赤著上身,外衣纏在腰上,背對著她。月丁香娘月牙輪再閃,一波波的攻勢下,寒光快得讓人無法看清。男孩卻只是背對著她,漫步一般左走右踏,也不知怎的,她的每一招每一勢,竟然全都被他未卜先知一般,輕而易舉的閃了開來。

  月丁香娘一咬牙,雙輪陡然互擊,招式快速一變,輪影奇妙的生出變化,即將展開她最厲害的殺招……緊接著就頓在了那裡。

  在她的前方,明明沒有回頭的男孩不過就是向後伸了伸手,她的皓腕竟然無巧不巧的,仿佛自己送上前去,被他的五指直接扣住,所有的後招,立時間,全都無法展開。

  呆滯之間,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男孩一甩,她整個嬌軀都從他的上方飛了過去,撞在了樹上。不甘心的她於摔落在地的那一瞬間猛然跳起,正要繼續,然後便整個人僵在那裡。

  在她的前方,蜀葵娘被迫跪在地上,雙手被男孩反剪。男孩在蜀葵娘身後,兩手抓著她的手臂,一隻腳踩在了她的背上,而這個時候,他身上的那二十多條毒蛇,依舊在死死的咬著他,蛇身亂甩,讓他看起來像是猙獰的怪物。

  淡淡的往月丁香娘看了一眼,男孩冷然道:“你再過來……我就先殺了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2

第五十三章 錮香囚花晨曦起

  事到如今,寧江對蜀葵娘上一世裡,對他的折磨,已沒有多少怨恨。

  確實,那種魂魄被煉化、被焚燒的痛苦,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夠忍受,只看血菱娘已經死了這麼久,只要一提到她,小刀就會怕得發抖,就可以想像得出。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如果不是蜀葵娘將他從猶如奴隸一般的囚犯中提出,也許他早就已經死在了西嶺,更不可能有後來的破碎虛空和重生。

  雖然蜀葵娘本身的目的,絕不是為了幫他,也不是真的跟他有什麼仇怨,想要折磨她。她就單純的是,想要找個人來,試驗她新的巫術,至於這個人是寧江還是其他人,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而後來所發生的事,也不是她所能夠預計到的。

  對蜀葵娘的恨意,早在上一世裡將蜀葵娘虐殺時,就已經消解,而這一次之所以想將這幾個花娘一同殺了,無非是因為黑石榴先對他下了手,你不仁我不義罷了,再加上妹妹和箋麗已經跟這幾個花娘結了仇怨,而他唯一不打算殺的月丁香娘,适才又恰好不在。

  直到現在,寧江猶記得,在他的上一世裡,月丁香娘死在他面前的畫面,那與白雪混合在一起的鮮紅,從她的身上汩汩的流出,梅花的花瓣一片片的飄落,花香溢滿了死亡的山麓。她最後那哀絕的眼神,仿佛在問他,有沒有喜歡過她,而他卻始終無法回答。

  實際上,寧江實在是不太記得那個時候,與月丁香娘相處的過程,不管是她在他面前練武的日子,還是後來她對他的拼死保護,他記得有這樣的事,但是不太記得這些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依稀記得的是,他在她的面前念了詩……大概是這樣吧?因為他想要活下去,於是用了一些他如今已不太記得的手段,欺騙了他的“主人”……也就是蜀葵娘的這個妹妹。

  在六毒花娘中,唯有蜀葵娘和月丁香娘是真正的親姐妹。然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最後,這個容易欺騙的少女,試圖帶著他逃出西嶺。這一整個過程,在那渾渾噩噩的記憶中,實在是難以記清,唯獨她最後的死,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以至於到現在都還無法忘卻。

  在西嶺的那段日子,有許多記憶都出現了空白,這應該與蜀葵娘對他的煉魄有關,不過更可能是因為後來的“血色魔淵”。能夠肯定的是,如果不是月丁香娘為他保護住了身體,也許他也會跟小刀一樣,被強行“附身”在某個怪獸身上,或者是成為被操縱的惡靈。

  但是後來自己到底是怎麼惹得,全西嶺的苗女都來追殺他的?這一點連他自己後來左思右想都沒能想通。

  而月丁香娘當時的死,事後看來,的的確確是一場意外,蜀葵娘從來沒有真正的想要殺掉她的這個妹妹,許多狠話不過就是威脅罷了,倒是暗中想要取代月丁香娘,嫁給鶓哥的兒子,卻又“看上了他”的黑石榴很不好說,而後來顯然是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連帶著他也跟著失控了。

  是的,失控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自己後來時不時出現的,虐殺得罪了他的女人的行為,是他的本性,因為他很清楚他的本性是善良的。

  “你再過來,我就先殺了她。”男孩反剪著蜀葵娘的雙手,強迫她跪下,一隻腳踩在她的背上,朝月丁香娘冷冷地說道。

  月丁香娘立時僵在那裡,不敢再動一下。

  蜀葵娘慘然道:“香娘,你不用管我,你快走。”她知道,妹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這個奇怪男孩的對手,自是希望妹妹趕緊離去。

  但是男孩卻知道月丁香娘不會走,或者說,其實他倒是希望月丁香娘真的逃了,這樣他就能毫無顧忌的先虐殺蜀葵娘和毒靡娘,然後再去找佛桑娘和黑石榴。

  他無法在“曾經”為了保護他而死去的月丁香娘面前,殺掉她的姐妹,即便這個時候的月丁香娘,其實根本不認識他。正如在京城時,在知道春箋麗那個時候,為了幫他而受苦,他就無法再對春箋麗下手一樣。

  果然,在進入林子之前就應該先殺掉蜀葵娘和黑石榴麼?自己什麼時候也犯上了拖拖拉拉的毛病?

  看著不知所措的月丁香娘,他冷哼一聲,正要說話。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的地面仿佛扭曲了一下。

  他的嘴角溢著冷笑……更厲害的來了。

  嗑!嗑!嗑!嗑!

  拄杖敲擊地面的聲音,渾濁地傳來,一個老婦左手持杖、右手背在背上,緩緩的從暗處走出。

  她自然就是六毒花娘的師父金嫫姥姥。金嫫姥姥滿是殺氣的盯著他:“放了我的徒兒……我會讓你死得乾脆一些。”

  蝙蝠公子笑了一笑,雖然剛剛才趕到,但是金嫫姥姥並不想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因為她沒心情知道,一向護短的她,從來不會去管先惹事的到底是對方還是她的徒弟。六毒花娘雖然是她的女徒弟,但實際上,差不多算是她收養的女兒,也就是她這種護短的做法,才導致了血菱娘與黑石榴的無法無天。

  尤其是在金蠶嶺,許多人對她們敢怒而不敢言。既便是離開了西嶺,相對穩重一些的蜀葵娘和佛桑娘多少還會收斂一些,知道這裡不是她們的地盤,血菱娘和黑石榴卻沒能改變她們在西嶺時的作風,說到底不過就是被寵壞了。

  他雙手一推一放,右腳往蜀葵娘屁股上狠狠一踹,讓蜀葵娘往前撲去,然後舉起雙手,笑道:“我現在能不能死得乾脆一些?”

  雖然按著金嫫姥姥說的,放了蜀葵娘,然而他那囂張的、滿不在乎的態度,任誰都看得出來。金嫫姥姥狠狠的盯著他,在她看來,這個男孩的確是非常的古怪,但是敢欺負她徒弟的,不管他是誰,她都絕不肯放過。

  鬼頭杖往地面猛地一敲,整個地面都像是在扭曲一般。蝙蝠公子瞬間拔起,向後空翻,地底鑽出了眾多惡鬼,往他疾沖而去,所過之處,樹木腐爛,地面焦黑。眾鬼呼嘯,鋪天蓋地的卷向男孩,金嫫姥姥緊隨其後,鬼頭杖對著男孩搖了一搖,男孩卻是全無動靜,輕輕鬆松的閃避著群鬼。

  金嫫姥姥的臉色微微的變了變,她自然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孩原本就是替身人偶,並非真正的血肉之軀,再加上又早已修到火魂,根本就不怕她的降頭術,只是看到降頭術與靡娘的蛇毒對他完全不起作用,不由得冷哼一聲,緊追而上。

  月丁香娘扶著蜀葵娘,往他們戰鬥的方向看去。晨曦下,樹木一棵棵的倒下,濺起飛揚的塵土,嘭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撞在了一起,樹木的炸裂聲在這一刻爆響。他們逐漸遠去,唯有聲響傳蕩在四面八方,惡鬼嘶吼的聲音不絕於耳。

  一棵樹木憑空拔起,呼嘯著往金嫫姥姥橫掃而來,金嫫姥姥鬼頭杖一指,兩隻鬼便將它搬開,男孩卻已消失不見。金嫫姥姥冷笑一聲,鬼頭杖再敲,幢幢鬼影以鬼頭杖為中心,龍捲風一般呼嘯散開,方圓數十丈盡被包圍。

  一個男孩沖天而起,金嫫姥姥發生低沉的咒聲,群鬼由下往上,朝男孩嘶咬而去。

  人非鳥禽,無法飛翔,眼看著避無可避的男孩卻在空中四肢一張,晨曦照在他半身赤裸、只在腰部圍著外衣的身子上,轟然間,他整個人都猶如小太陽一般,爆出火光,群鬼驚得紛紛回飛。

  金嫫姥姥也被那陡然閃現的光芒刺得眯了眯眼,一驚之間,男孩已在她的身邊雙手叉腰,單腳點在地面,弓身落地,嘲笑道:“老太婆,你也只有這點本事嘛。”金嫫姥姥暴怒的吼上一聲,鬼頭杖回甩,亂披風般攻向男孩。

  男孩負著雙手,面對著她,後退,不斷的後退,道道杖影在他的身邊竄過,卻拿他全無辦法。金嫫姥姥的確是很強,然而各種神出鬼沒的巫法,只要提前知道其原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以他現在的“知己知彼”,金嫫姥姥的巫術很難對他起作用,而她最厲害的降頭術,對他的火魂和替身人偶更是完全無效。

  拋開這些,金嫫姥姥近戰的能力,在中原的江湖上,最多也就是一流左右,作為一個西嶺的老巫婆,其實也算很厲害了,但在他的眼中顯然是不夠瞧。

  混戰中,金嫫姥姥一杖甩空,拄杖喘氣,如果換了其他人,這個時候必定會趁機出手搶攻。男孩卻反而迅速後退,一隻長蟲從金嫫姥姥身上快速一竄,縮了回去。男孩吹了聲口哨,金嫫姥姥卻是面容再變,這個孩子實在奇怪,她的巫術、蠱術還沒開始用,仿佛就已經被他看破,甚至連她故意示弱的誘敵之計都不起作用。

  她厲喝道:“你小子到底是誰?”

  蝙蝠公子淩空一翻,奇詭的避開鬼頭杖,落在她的身後,背對著她:“你現在……才想到要問麼?”

  另一邊的遠處,月丁香娘背起昏迷未醒的毒靡娘,扶著蜀葵娘,看向前方,在那個方向,厲鬼的嘯聲時不時的傳來,高處驀地綻出了火光。她問道:“這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蜀葵娘冷哼一聲:“不管他是什麼人,這下子,他都別想活下去,沒有人能夠在姥姥的杖下活命。”

  月丁香娘點了點頭,她當然也是深深的相信這一點,那孩子很是古怪,但他這一次對上的,可是她們的姥姥,明知道她們的姥姥出現了,他還敢這般張狂,真的是不知死活。

  猶如被腐蝕了一般,那一邊的樹木一棵棵的倒下,塵土陣陣飛揚。嘭的一聲,神秘的爆響傳來,緊接著就是枝枝葉葉的亂舞,在這個春寒未消的清晨,揮灑著夜裡凝結的露珠。就這般,過了好一會,那一邊終於安靜下來。

  看來已經結束了,蜀葵娘與月丁香娘一同想著,她們往那個方向走去,走了一段,緊接著卻是震了一震。在前方,她們的姥姥極是狼狽的被吊在樹上。

  “姥姥……”月丁香娘將背上的毒靡娘一放,驚慌的沖過去,想要將姥姥救下。

  “小心。”蜀葵娘的話還沒說完,刷的一聲,一根枝頭彈跳而起,月丁香娘頭下腳上,整個人被吊了起來。

  更遠之處,黑石榴捂著解開衣襟的胸口,掙扎著爬起,看到了在她面前的佛桑娘,鬆了口氣:“二姐。”

  緊接著恨恨的道:“那孩子呢?”

  佛桑娘道:“我聽到姥姥禦使巫鬼的聲音,既然姥姥已經到了,那孩子恐怕是別想有好下場。”

  黑石榴咬牙切齒的道:“希望姥姥能夠留他一條狗命,我一定要活剝了他的皮。”

  佛桑娘沒好氣的瞅她一眼:“菱娘的教訓你還沒有吸取麼?說了多少次了,這裡不是金蠶嶺,奇人異士,在中原、越嶺、銀川、北羅等地同樣也是數不勝數,並非西嶺所獨有,菱娘的仇到現在都還沒報,你想把我們再一同害死麼?”

  黑石榴哼了一聲:“這不是沒事麼?姥姥都沒說什麼,二姐你這麼話多。”

  佛桑娘自然知道,五妹和六妹會變成這個樣子,姥姥的縱容才是最主要的問題,反正有姥姥庇護著,她的話也沒人聽,自也沒有什麼辦法。

  將小妹扶起,道:“遠處已經沒了動靜,看來那孩子已經被姥姥拿下又或是殺了,我們過去吧。”她對姥姥的本事,自然是信心十足,當下便扶著黑石榴,離開藏身之處,往那邊行去。

  方自走了一刻鐘,抬起頭來,緊接著兩人便是同時色變,嬌軀震了一震。在她們的前方,姥姥灰頭土臉的被綁在樹上,蜀葵娘、毒靡娘、月丁香娘三女卻是一絲不掛的,雙手被綁,吊在姥姥身邊。

  而那個古怪的男孩,只是冷冷的坐在一塊大石上,守株待兔般,以嘲弄的表情,等著她們兩個自投羅網,葵娘、靡娘、香娘的衣裳和肚兜,七零八落的扔在大石周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3

第五十四章 光嶽氣分山雨來

  沒有想到竟然連姥姥都不是這個男孩的對手,佛桑娘手持琉璃瓶,臉色大變,黑石榴也是震了一震。

  那男孩卻是看著她們,嘴角流露著冷笑:“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可以逃走,我不追你們,然後,我會把原本應該用在你們身上的刑罰加倍用在你們姐妹身上,你們也可以現在就跪下來,向我磕頭,然後跟她們在一起,看看我會怎麼對你們。”

  黑石榴不知所措的看向佛桑娘,佛桑娘卻是輕輕的歎息一聲,就這般對著男孩跪了下來。

  黑石榴道:“二姐……”

  佛桑娘把她拉了下來,二話不說,便帶著她一同磕頭。

  男孩坐在石上,有些無趣,這佛桑娘果然還是聰明的,事實上,他已經決定,誰要是真逃了,他必定會讓她不得好死。此刻,他的心中仿佛有著某種欲望,在蠢蠢欲動,不過這顯然不是擁有善良本性的他的錯,這全都是她們逼他的。

  至於現在,扭頭看了看被他脫光衣服吊在樹上、驚恐的月丁香娘,他聳了聳肩,至少這一次,看在月丁香娘前世為他死過一次的面子上,暫且放過她們吧……

  金嫫姥姥猛的驚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一眼看到遠處被吊在樹上的,光溜溜的五個女徒弟,她心中一驚,想要跳起,五臟六腑卻是一陣劇痛。

  “你最好不要動,”男孩慢慢的踱到她的面前,“你的琵琶骨已經被你二徒弟的柳條刺穿,你的身上中了蛇毒和蠱針,還有其它好幾種毒物,以你的本事,這些東西一時半會殺不了你,不過這幾天裡,你是不用再想跟人戰鬥了。”

  他冷冷的嘲弄著:“你自己的女弟子培養出來的毒物,你自己應該清楚,對吧?”

  金嫫姥姥怒道:“你到底是誰?”

  男孩冷冷的道:“說了,現在才來問這個已經是沒有意義,要怪就怪你自己沒有管教好你的徒弟,讓她們到處惹事,你想讓你的所有徒弟全都死在越嶺麼?”

  金嫫姥姥看著遠處的五個女徒弟,終是不得不低聲下氣:“你想要什麼?”她終究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孩子既然沒有殺掉她們,那肯定是有條件的。

  男孩道:“我可以放過你們,但是有三個條件,首先,你們不許再為血菱娘報仇。”

  金嫫姥姥盯著他:“你和秦小春,還有那個小夢是什麼關係?”

  “這是你配關心的事麼?”男孩冷笑道,“你可以不同意,我無所謂,這一次放過你們是我心軟,不過你也可以嘗試著讓我的心硬起來。”

  金嫫姥姥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去做那樣的“嘗試”,一邊是已經死掉的一個徒弟,一邊是五個活生生的弟子,該做什麼選擇不言而喻。

  她低聲道:“好……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男孩看著她:“第二個條件……不許將你的第四個徒弟月丁香娘,嫁給鶓哥的兒子。”

  金嫫姥姥震了一震,再一次的盯著他看。連這種事他都知道,看來他對她們西嶺的事,早就瞭若指掌。

  而他恐怕更是知道,月丁香娘與鶓哥之子的婚事,並不只是男婚女嫁那麼簡單,那是一場統合苗夷三荒九嶺二十七洞的政治交易,如果由她這邊主動拒絕這場婚事,將不可避免的引起西嶺內部的分裂,對鶓哥暗中籌謀的大計影響深遠。

  這個人不簡單,她在暗中想著,卻也不得不再應了一聲“好”。

  男孩淡淡的道:“一個好字,以為我就真會信麼?至少需要用你的本命蠱神發誓才行。”

  對於這個男孩竟然知道本命蠱神這樣的事,金嫫姥姥已經不再驚訝,事到如今,也只能按著他的吩咐,以自身的本命蠱神發了誓。

  然而,方才有氣無力的看著他:“第三個條件又是什麼?”

  男孩露出笑容:“第三個條件嘛……”

  半個時辰後……

  ※※※

  秦小丫兒有些發僵。

  一不小心,竟然被六毒花娘給抓了來,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必死無疑,甚至能不能死都成問題。

  卻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幸運的被人救下,而現在……

  此時此刻,她正與一個男孩子,一同坐在鋪滿鮮花的花車上,在他們前方,五個光屁股的女人正並排地爬著,往前方拉著花車。

  這是什麼情況?她扭過頭來,茫然的看著男孩。

  對於這個男孩,小丫兒當然知道,他就是蝙蝠公子,在盜取九龍杯的時候,奉老爺的命,她和他合作過。這位元蝙蝠公子和老爺、姑娘都是認識的,會救她,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現在,她卻像是新娘子一樣,和他一同坐在車上,被五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做牛做馬一般拉著,感覺就像是做夢。

  在最中間的是黑石榴,此時此刻的她,脖子上綁著繩索,腰上套著韁繩,匍匐著往前拉動花車,這般的屈辱,讓她很想轉身撲過去,狠狠的咬死車上的兩人。

  黑石榴身邊的,是蜀葵娘與佛桑娘,兩人同樣也覺得屈辱,但她們卻是知道,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屈辱總比丟了性命好上一些,更何況這一次,終歸是她們這一邊先惹上對方的,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住性命,已經算是幸運的事了。

  外側的則是毒靡娘與月丁香娘,兩個人自然也只能沉默,月丁香娘含著淚,但她們現在,師徒六人全都捏在這個奇怪的男孩子手中,她自然也不敢反抗。

  男孩摟著玲瓏的身軀有些僵硬的小丫兒,舒適地躺在那裡。他倒不是非得把她們五人剝光光,只不過像她們這種修煉巫蠱的苗女,唯有讓她們這個樣子,才能保證她們無法做出反抗。畢竟這五個女人,唯一真正修煉中原武學的,也就只有月丁香娘,其他人,當法器、蠱卵等等都被移除後,也就跟普通的女人沒有太多區別。

  而且,話又說回來,這一次,已經是很便宜她們了……他總覺得自己的體內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不找點什麼發洩一下,就會做出不可理喻的事來。

  遠處坡上,傳來寧小夢、春箋麗、秦無顏的叫喚聲:“小丫兒?”“小丫兒你在哪裡。”……

  秦小丫兒趕緊在花車上招手:“在這裡,我在這裡。”

  在曠野間找著昨晚突然消失不見的小丫兒的三人,聽到她的聲音,心中一喜,來到坡上往下看去,緊接著也傻了眼。

  坡下遠處,五個女人正一絲不掛的在地上爬著,每個人的腰上都拴著韁繩,在她們所拉的花車上,坐著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拿起鞭子,在她們的胴體上抽來抽去。

  什麼情況……這是什麼情況?寧小夢、春箋麗、秦無顏目瞪口呆。

  小夢自然知道那個“男孩”其實是哥哥,不過這個秘密就連箋麗和無顏都不知道,她自然也不敢亂叫。

  春箋麗自然是認得“蝙蝠公子”的,她知道蝙蝠公子是小夢的師父,很厲害很厲害,連他們拜火教的天洪祭司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是什麼鬼樣子?

  那邊那個,不是六毒花娘中的佛桑娘麼?整日裡擺出佛母一樣的高貴姿態的佛桑娘,為什麼會在這裡像牛和馬一樣拉車?她身邊的那幾人,難道就是六毒花娘中的其他幾位?

  秦無顏卻是不認得“蝙蝠公子”的,此刻看到小丫兒跟一個男孩子,一同坐在車上,被五個果女拉著,自是不免瞠目結舌。

  看到了小夢、箋麗、秦無顏三人,蝙蝠公子忽的冷笑,手中長鞭猛然一甩,從黑石榴的肋下刺入。黑石榴一聲慘叫,癱倒在地。

  沒有再去管她們,他一摟小丫兒,從她們頭頂躍過。

  蜀葵娘、佛桑娘、毒靡娘、月丁香娘慌忙將痛得打滾的黑石榴摟住:“小妹,你怎麼了?”“小妹、小妹?”……

  黑石榴慘然哭道:“他、他殺了我的本命蠱。”

  幾人往男孩的背影駭然看去……他終究還是不肯放過用蠱針暗算他的黑石榴……

  ※※※

  男孩離去後,蜀葵娘、佛桑娘、毒靡娘、月丁香娘帶著黑石榴匆匆趕了回去,救出她們的姥姥。

  毒靡娘恨恨的道:“姥姥,現在該怎麼辦?”

  金嫫姥姥長歎一聲:“罷了,罷了,我們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次被他放過,已經是幸運。”她心知自己這段時間,已經無法再跟人動手,無奈之下,只好讓幾個女弟子攙扶著他,前往南劍宣慰司,希望她的師兄、亦即南劍宣慰司的趙參能夠派些人,送她們回西嶺,也好讓本命蠱被殺的黑石榴能夠安心養傷。

  只是方自來到南劍宣慰司,這裡卻是一團混亂。

  看著那亂如熱鍋上的螞蟻的兵將,金嫫姥姥皺眉道:“去打聽打聽,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佛桑娘整好衣裳,前去探聽,過了一會就匆匆回來:“姥姥,南劍宣慰司宣慰使趙大人死了。”

  金嫫姥姥驀地色變:“死了?我昨日還見著他,怎會死了?”趙參其實是她師兄,是巫鬼教安插在大周的內應的事,即便是她的這幾個女徒弟也不知曉。她深知她的師兄,雖然修煉巫法,毒素入體,但是再活個幾年卻也絕對不成問題,怎麼說死就死?

  佛桑娘趕緊將她探到的消息說了出來,卻原來,昨日龍虎山藏在地底的那些人,利用泰山封禪之日,闖了出來,也不知出了何事,龍虎山峰塌地陷,官兵無端端的,死了近兩萬人。而後,有人找到群雄遺落在地的九陰真經,送呈宣慰使趙大人。

  對於送到自己面前的那本九陰真經,趙參其實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真是假,雖然如此,他還是小心的將它打開,謹慎翻看。

  誰知,就在他看到裡頭內容的第一眼,他就仿佛停不下來般,一頁一頁翻了下去,對其它事情再也無心過問。他就這般,翻看了一晚,到了今日天亮,太陽初升的那一刻,他剛好看完最後一頁,緊接著卻是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栽了下去,暴斃而亡,死時經脈盡斷,七竅流血。

  聽到這樣的消息,金嫫姥姥心中震動,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算龍虎山地底殺出的那些人,故意留下了一本假的九陰真經,以師兄的聰明和本事,也不可能在還沒有弄清真假的情況下,就去修煉。

  而聽起來,師兄也根本沒去練它,就是這樣看了一晚,看完即死……那到底是一本什麼樣的魔書?

  金嫫姥姥與那幾位花娘盡皆無語,在她們身邊,黑石榴依舊痛得淚流滿面,翻滾難安。

  蝙蝠公子將被六毒花娘擒下的秦小丫兒送回了寧小夢、春箋麗、秦無顏身邊,然後就匆匆離去。

  差不過半了時辰後,某個“重病”中的少年,虛弱的睜開了眼睛,此時此刻,他正在一輛滾滾向前的馬車裡,與他在同一輛馬車上的,卻是春箋麗與秦無顏。在二女的攙扶下,他“虛弱”的坐起,問道:“我睡了多久,這裡是哪裡?”

  春箋麗道:“你昨晚喝了藥後,都快睡了一天了,我們現在已經闖出了龍虎山,那些官兵不知道為什麼,也都不來追我們。”她將昨日群雄殺出龍虎山時,天現異象,山崩地裂等奇事說出。

  少年故作驚訝:“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又問:“小夢呢?”

  說話間,車簾掀了開來,坐在外頭的小夢探入腦袋,嘻嘻的道:“哥哥,我在這呢。”

  從地底殺出的群雄,按著事先安排好的計畫,化整為零,往江南潛去。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一路上,官府對他們可以說根本就是不聞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群雄多多少少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很快的,南劍宣慰司宣慰使暴斃的事就傳了出來,此外還有文氣大亂,整個儒道即將崩潰的消息。

  即便他們不是讀書人,儒道將崩的事,也讓他們為之而震動,八百年的儒家天下,難道真的會就此終結?今後這一整個華夏,又將何去何從?

  幾乎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即將席捲天下的風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3

第五十五章 月圓花嬌星辰轉

  江南,處州,麥青湖邊。

  此時已經是二月中旬,南方正處在春暖花開的好時候,湖邊鳥語花香,美景無窮。

  一處具有江南水鄉特色的華美庭院裡,少年坐在紅木窗邊,書寫著什麼。偶爾,他會抬起頭來,看著外頭互相對劍的兩個少女,兩人一個練的是稱作璿璣劍舞的劍法,一個原本就是京城裡的劍舞大家,此刻施展開來,猶如鶯起燕落,互爭嬌媚。

  名為小夢的少女,這一次,穿的是具有春天色彩的,柳青色的精美襦裙,外罩楊妃色對襟半臂,半臂上繡的是小瓶與鵪鶉,意即“平平安安”。她的對手,則依舊是慣穿的大紅襦衣,裙下是淺青色的襖褲。兩人梳的是同一式的百花髻,美麗的臉蛋在劍光的對撞下輝映。

  如果是一個更為悠閒的時候,寧江或許會欣賞完她們那猶如劍舞一般,美麗無暇的動態美,但是現在,他的確是很難有這樣的心情。

  將窗簾拉了下來,一邊思考著,一邊將交待給秦陌和秦坎的信寫完,把小丫兒喚了進來,讓她通過天地會的秘密管道,把信送出去,然後他又取出另一份信,拆開來看了一會。

  此時,離泰山封禪的結束,已經過了半個月多。

  在這半個月裡,華夏的土地上,可以說是異常的安靜。

  雖然許多人都覺得,這天下也該變了,然而當這種巨大的變化,眼看著已是無法避免的時候,更多的人卻是下意識的不知所措,震驚的,觀望的,不管是西南方混亂的戰場,還是昊京那繁華的京城,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連風都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唯有那層層疊疊的烏雲,積壓在所有人的頭頂,觸摸不到,卻帶給人絕望而深沉的壓抑。

  泰山封禪中,那一柄來歷不明的黃金寶劍,實際上並未完完全全擊潰文帝星,雖然如此,它徹底擊垮了紫微星垣,並刺入了文帝金身。文氣以極快的速度流失。

  寧江試了試,此時此刻的他,文氣施展出來的範圍,最多相當於以前四五個舉人的程度,而他好歹還是狀元郎。其他的進士,文氣最多就是比得兩三個舉人。

  而舉人所擁有的文氣,在文帝星垣被毀,文帝金身被刺穿的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離開龍虎山后,他與龍虎山執法真人張據池一同聯名,上書朝廷,狀告南劍宣慰司誣良為盜,狀紙中甚至暗示,南劍宣慰司的做法,極可能官逼民反,使道門及眾多江湖中人被迫與朝廷為敵,更使越嶺如同西南各州一般,陷入混亂局面。

  對於朝廷來說,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越嶺?生怕越嶺被西南七路的暴亂波及的朝廷,幾乎是第一時間派出欽差,對龍虎山以及各個道門進行安撫,趙參反正已經死了,不再追究,宣慰副使仇天淩被迫承擔下所有的罪責,被押往京城,途中卻有一批江湖好漢突然殺出,將他剁成了肉醬,呼嘯而去,以往一向強勢的官兵,這一次竟是不敢阻攔。

  西南方的戰局,在這一刻變得詭異,當儒將們的文氣越來越難以起到作用後,官兵們竟是完全不知該如何打仗。而反叛的各方勢力,突然也變得猶豫起來,每一個人都在觀望和遲疑。

  寧江明白他們的念頭,他們原本只是活不下去、被官府逼反的老百姓,是被迫造反的義軍,在官兵的強大壓力下,他們能夠團結起來,共同對抗壓迫他們的朝廷和官紳,然而儒道真的崩潰的話,這就意味著天下大亂,他們不但有機會成為割據一方的勢力,甚至有機會裂土為王。為民請命的義軍與裂土稱王的豪強,其實就在一念之間,面對著巨大的誘惑,誰能保持原本的初心?

  這種大變的形勢下,是繼續聯手對付官兵,還是搶先一步吞併周邊的其它勢力壯大自己,為將來的天下大亂做準備?眼看著官兵對西南方的平叛,已經是不可能做到,壓力大減之下,各路“義軍”之間的內鬥,恐怕已是無法避免,而這卻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蠻族與西嶺,目前都還沒有動靜,也許是在觀望著華夏的文氣到底會削弱到什麼程度,也許是在等待著冰雪消融。在寧江的上一世裡,因為沒有“天降隕石”這一異象,泰山封禪是在夏天,文帝金身被摧毀之後,蠻族便立馬南下,但是這一次,泰山封禪改在正月,有許多事自然變得不同。

  朝廷則在盡最大努力的挽救著這一切,天子接二連三下罪己詔,領著群臣持齋,日日往泰山方向祭拜。大儒們聚在一起,廢寢忘食,爭論著這一切都是誰的錯。連去年的狀元郎中了狀元後,卻辭官而去這等不忠不孝的事,都被拿出來鞭撻了一番,差一點得出,之所以發生這等大事,全都是新科狀元的錯這等重要結論。

  直到有人覺得,區區一個少年,還不至於就惹得乾坤震動,大家一想也對,於是再一次的“萬方有罪,罪在聖躬”,而天子宋劭不得不焦慮的思考,想著到底自己是什麼地方做錯了,惹得天人感應、上天震怒,於是繼續下罪己詔,最後在群臣的口水中病倒在龍榻上。

  寧江無意於去嘲笑朝廷上下的愚蠢,只因為,他們的確是用這種方式,維持了大周王朝八百年,縱然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見,那些意見也很快就會被“正確”的做法淹沒。他可以輕易的看穿其中的可笑,不過是因為他是穿越者,但是身置其中的人,時代的局限性絕不是那麼容易突破的。

  只可惜這八百年的“正確”,全都是建立在整個儒道文氣體系的基礎上,當這個基礎被破壞掉的時候,許多東西就必須做出變革,然而任何時候,變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寧江在看的這封信,卻是張韶寫來。

  此時,張韶、伍韻梅、秦澤已經在挑選新的位址,進行“化學”的研究。

  說是化學,目前的重點自然是火藥。火藥是戰場上的利器,但是一旦開始使用,配方的流失幾乎是必然的事。

  雖然如此,在進入龍虎山之前,寧江就已經讓外頭的秦陌、秦坎利用天地會的網路,以及小隋侯宮的寶藏,在民間收集硝石。

  寧江知道,火藥的配方並不複雜,但是真正影響火藥大規模使用的乃是硝石,天然可用的硝石,大多集中在民間的豬圈、茅廁周圍。而硝礦的煉製,則要困難許多。搶先一步,大規模收集硝石,可以讓火藥的配方就算曝光,敵人也無法大範圍應用。

  而天地會所控制的赫沖門,又有收集硝石的正當性,只因為硝石的冷卻作用,讓它成為趕屍、運屍所必不可少的材料,趕屍途中故弄玄虛的“五裡大霧”,也是通過硝石來完成。最多找個理由,說東南方死人太多,等到了夏天,需求量太大,提前準備,在這個還沒有人開始對火藥真正重視起來的時代裡,沒有人會在意這個。

  何況赫沖門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對他們多看一眼,都嫌浪費,根本不會去管他們在做什麼。

  此時的秦陌、秦坎已經跟張韶那一邊接上了頭,寧江所提供的、全新的土法煉硝也開始進行。以前因為是在地底,對新火藥的試驗,僅僅只是止於配方的不斷改進,而現在,“炸藥包”的應用也開始提上日程。好在現在,南劍宣慰司已不敢再找他們的麻煩,而越嶺山多嶺多,道教對這一類的東西的研究,在其它人眼中,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寧江心知,席捲華夏的暴風雨,已經是不可避免,而整個局勢到底會往哪個方向發展,此時此刻,就連他也無法把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此時的他,也只能以最大限度的準備,做著最壞的打算……

  ※※※

  那天晚上,圓月高高的掛在空中。

  林中,一隻小黑貓爬上了枝頭,對著天上的圓月,發出喵嗚的,猶如女嬰一般的叫聲。

  另一邊的草地上,寧小夢以吉祥如意坐,紋絲不動的坐在月下,在她的身邊插著寶劍,劍身與她身上隱隱散出的神秘光芒彼此輝映。

  春箋麗從另一端的樹下走過,抬頭看了看枝頭上的小刀,又看了看月下的少女。天上的月光,猶如被小刀吸引一般,有神秘的光點,圍著小刀熒熒的流動。她心想,難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吸取日月精華”?

  而在小夢身邊,那只寶劍,明明沒有人握持,卻忽的嗡嗡作響,發出顫音,仿佛整只劍都在震動。

  春箋麗睜大眼睛看了一會,想著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是禦鬼之類的巫術,通過祭煉的惡靈來操作武器又或物體,這個自然是可行的,比如黑石榴就是通過極小的飛行蠱蟲來操控毒針,但小夢顯然不會巫術。然而那不斷震動的劍身,就像是與她渾然一體一般,讓春箋麗心中極是訝異。

  此時,春箋麗已經知道,小夢所修煉的武學,喚作璿璣劍舞,不過即便是也算見多識廣的她,以前也從未聽過這種劍法。

  話又說回來,難道寧江還真能從那本九陰真經裡,悟出動物的修煉之法,讓小刀日後修煉成妖怪?

  春箋麗覺得他有些異想天開了。

  穿過林子,抬起頭來,圓月猶如銀盤,光輝皎潔。在這幾個月裡,她算是真正的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圓月,在龍虎山地底的那幾個月裡,不要說圓月了,連月亮都無法見到,而從龍虎山出來時,元宵節已經過去。

  現在想來,困在龍虎山祖庭洞天裡的那幾個月,雖然外頭被官兵堵著,實際上卻還真是悠閒,每天除了練功,剩下的時間就是打打鬧鬧,而且一不小心就被那傢伙氣著。

  出來後,雖然事情解決了,他卻似乎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這半個多月裡,也沒什麼時間來陪她和小夢。今日早晨,她和小夢在他的窗外練劍,如果換在以前,他必定會饒有興趣的看完,有時還會點評個幾句,然後又把她給氣著,覺得他明明不會武功還話多。

  但是今天早上,他竟然把窗簾拉了,生怕她們吵到他似的。

  她抿了抿嘴,心裡有些氣悶,但終究還是不敢去打擾他。終歸到底,自己算是他的什麼人呢?她想要成為他的助力,但是真的有什麼事,他總是吩咐秦無顏和小丫兒去做。他笑著氣她,好像不把她氣得跳腳,他就不甘心,而她卻總是拿他沒辦法,心裡其實還有點喜滋滋的,但是說到底,她既沒有變成他的女人,卻也不是他的妹妹。

  那她留在他的身邊,僅僅只是她自己的死皮賴臉嗎?他的心中,真的有著屬於她的位置嗎?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離開祖庭洞天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她莫名的煩惱了起來。

  來到林外的一處亭邊,她拔出寶劍,刷刷刷的練起劍來。

  三元流珠心法催動,心、身、意化作三昧之火,隨著她的寶劍呼呼呼的揮出。這是她以往通過自殘的魔功,發動聖凰血的效用才能夠做到的事,但是現在,卻已經是信手捏來。

  火光斜斜的掄了兩個大圈,她的嬌軀淩空轉動,雙腿在裙下快速的交錯,點在地上,擰身間寶劍如同雷霆一般往後一刺,嘭的一聲,火光陡然綻開,如同曇花一現的煙花,絢爛,而又炎氣逼人。

  “唔……”一個聲音卻在這個時候傳了過來。

  春箋麗收劍轉身,持著寶劍對著亭上拜了一拜:“師父!”

  此時正好剛到子時,一個男孩已經雙手抱胸立在了亭上,這個男孩自然就是蝙蝠公子。

  自從那日救回小丫兒後,他便將春箋麗收作了徒弟,在他們暫時住在麥青湖邊的這些日子,每到子時,他都會出現在這裡,指點她劍法,一般也就是一個時辰就會離去。

  春箋麗其實也很好奇,既然他是她和小夢的師父,那為什麼不也在這裡住下,總是來去不明?不過小夢說了,因為他是“蝙蝠”公子,蝙蝠總是在晚上出來的,白天被人看到,還算是蝙蝠嗎?春箋麗聽完後覺得好有道理,她竟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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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兄慈妹恭春韶好

  但是這幾天,師父卻是時不時的,看著她練劍的過程,或是皺著眉頭,或是“唔”的一聲,然後就不說話了,讓少女頗為忐忑,眼看著這一次,師父他老人家……小夢說過,師父看著小,其實年紀是很大的……

  師父他老人家今晚又是這副“我該拿這丫頭怎麼辦”的奇怪表情,她終於忍不住了,抬頭問道:“師父,我練的不好麼?”

  蝙蝠公子雙手抱胸,想了想,說道:“不,你練得很好……”

  少女心中一喜,緊接著便聽到他繼續說道:“……看!”

  她睜大眼睛:“很好……看?”

  “我說,”男孩也有點無語的看著她,“你和小夢兩個人,最近練劍越來越花俏,越來越好看了,根基倒是進步得很快,就是這劍法哪裡還像是對敵的劍法?簡直就是……算了,我已經拿你們沒辦法了。”

  現在回想一下,也不是她們的錯,責任全都在他……

  對於小夢與箋麗最近練的“劍法”,寧江的確是有些無語,不過說到底,這也是他自己的錯。

  在祖庭洞天裡的那些日子裡,因為大多數時候,都是沒什麼事做的,所以他經常會在一旁,欣賞著她們這兩個美少女練劍。一開始,倒也還沒什麼問題,但是後來,大約是為了展示自己更為美麗的一面,春箋麗的劍法逐漸變得花俏起來,然後小夢也不甘示弱。漸漸的,兩人的對劍,已經不再是對實戰的練習,簡直就像是比著看誰好看。

  一開始他也沒怎麼在意,畢竟看著兩個千嬌百媚的少女在自己的面前展示著她們的美麗,還是非常養眼的,只要她們平日裡知道分寸就好。但是在離開祖庭洞天的這些日子,他藉著蝙蝠公子的形象,將春箋麗收作徒弟,然後每晚半夜前來指點她劍法,結果一看……我靠,這是怎麼鬼?

  她是準備去參加選美大賽麼?

  眼看著師父那不知不覺翻起了白眼的樣子,春箋麗瞬間也紅起了臉。她其實也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劍法練得很有問題……都怪那傢伙。

  她心裡恨恨的想著。

  其實從小行走江湖的她,雖然號稱劍舞大家,乃是眉嫵台有名的舞姬,但在劍法上,還是很講究實用性的。但是自從跟著寧江兄妹的這大半年裡,她基本上就沒怎麼跟人動過手,再加上和小夢一同練劍的時候,某個少年總喜歡在一旁看,生怕被他看到自己難為情的姿勢、又或是不太美觀的樣子的她,不知不覺的調整了劍法,以她在劍舞上的成就,這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真正的劍法,總是不可避免的會有一些不太美觀的動作,而要追求美觀,就難免變得不太實用,於是,在這種不斷的調整中,連小夢都被她帶得歪了,現在兩人之間的對劍,簡直就是拿著劍器爭妍鬥豔,在那個少年的面前比著看誰更漂亮。

  寧江當然也開始意識到問題的所在,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們兩個現在都缺少了行走江湖的緊張感。小夢不用說了,基本上都是被他帶在身邊,全都是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哪裡會有對武學的緊迫感?箋麗現在跟小夢兩人相互影響,小夢開始學到了箋麗的臭美,練劍但求好看,實不實用無所謂了,箋麗學到了小夢的懶散和依賴性,他推一步她就走一步,兩人都是好的不學,專學壞的。

  寧江開始意識到這樣子是不行的,天下大亂不可避免,他不可能永遠保護著她們來,是時候讓她們自己到外頭闖闖了,她們兩個人現在實力大漲,絕對有行走江湖的資格,只有讓她們自己到外頭走走,才能真正有助於她們在武學上的成就,宗師級的實力,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江湖經驗,不是靠著一兩本秘笈就能做到的……只是想是這麼想的,真要決定下來,卻又一拖再拖,實在是有點捨不得放手。

  他在心中忖道:“天下大亂是無法避免的,但至少江南和秦嶺東段這一帶,目前還是安全的,就算蠻族南下,也不會一下子打到秦嶺來,不如讓她們在外頭走動走動?繼續在我的身邊‘練’下去,除了讓她們的劍法越練越好看,也沒什麼用處了。”

  他知道自己或許是個好哥哥,但實在不是一個好老師,所謂嚴師出高徒、棍棒出孝子,玉不琢不成器,這一點對於武道來說,尤其如此,既沒有壓力,又沒有動力,一個人的武學成就就難以達到真正的高度,而他就像是教雛鷹飛翔、卻又始終捨不得將其推向山崖的慈父,明知道現在不是太平盛世,妹妹自己的實力提升才是對她的最大保障,但總是狠不下這個心來。

  “罷了,罷了。”他提身就走……決定了,明天就讓她們去行走江湖吧。

  “師父、師父……”春箋麗在他身後緊追,眼看著師父消失不見,整個人都僵住了……師父生氣了?這“罷了、罷了”的意思是,以後再也不教我了?在他看來我已經無可救藥了?

  不要啊!感覺自己被拋棄的少女覺得,前途那個灰暗啊。

  第二日一早,寧江把箋麗與妹妹叫了過來,告訴她們,他有任務安排給她們。

  意識到自己終於可以幫上他的忙的春箋麗,一下子興奮起來,她總覺得自己在他身邊的作用,連秦無顏和秦小丫兒都還不如,最多沒事每天練劍給他看,結果昨天他還不看了。

  但是現在,他終於想到,其實她也可以幫上他的忙嗎?

  小夢也是興奮起來:“哥哥,你要我們做什麼?”

  寧江道:“我要你們幫我到秦嶺以南和江南一帶,找到那些墨者,同時看看能不能吸收到誰加入天地會。”

  “找墨者?”春箋麗疑惑的道。

  “嗯,”寧江回答,“江南、越嶺一帶原本是有一些墨者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全都消失一般,你們去查查他們的下落,我這裡有一份名單,能找到幾個是幾個,順便也到外頭散散心。另外記得,往北絕不可過秦嶺,中原往西不可過鵑州,江南往西不可入信州。”

  春箋麗心想,這範圍已經是非常的大了,但是這個任務,也實在是太籠統,感覺就像是看她們沒事做,隨便給她們找點事做趕她們走一樣。

  小夢一握拳頭:“嗯,哥哥,我知道了。”終於能夠行走江湖了,感覺還是有點小興奮的。

  寧江心想,不對啊……為什麼妹妹答應得這麼爽快?難道她不覺得,要離開哥哥好多天,不會很捨不得嗎?這可是你自己第一次離開哥哥身邊,行走江湖啊,為什麼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難道你翅膀硬了,早就想飛了?你看箋麗就很捨不得的樣子,你可是我親妹啊。

  他猶豫了一下:“那就準備一下……明天上路吧。”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既然要行走江湖,自然就有一些東西需要準備。

  上午的時候,寧江暫時放下手頭上的事情,陪著她們逛了會街,又幫妹妹買了路上換洗的衣裳。

  到了下午,開始不斷的教她們路上的注意事項,春箋麗笑道:“不過就是行走江湖罷了,哪有那麼麻煩。”對她來說,從小在江湖上走慣了,普通的賊寇根本不是她們的對手,真正的高手也不是走在路上就能隨便撞死幾個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此時,秦小丫兒正給遠方的秦陌送信去了,秦無顏回到宅院,得知老爺讓姑娘前去行走江湖的事,也有些不太放心,於是問老爺,要不要讓她跟著?

  秦無顏知道,江湖這種地方,魚龍混雜,有的時候,不是單憑武功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

  寧江道:“我有事要到信州去一趟,你先跟著我吧,讓小夢靠她自己去歷練歷練也好。”

  既然老爺這般說了,秦無顏自然也就無法。只是,在她看來,老爺嘴上說著放心吧,讓她們自己去磨礪一下,到了晚上卻又千交代萬交代。

  “哥,我知道了,”小夢開始有些不耐煩了,“你說了很多遍了。”

  寧江心想,果然還是翅膀硬了嗎?妹妹終於也到了青春期少女所必不可少的逆反期了嗎?她開始覺得哥哥煩了嗎?

  在上一世裡,這個時候妹妹已經死了,他也不知道長大後的妹妹應該是什麼樣子。不過以前的妹妹很乖巧啊,從來不會這樣子不耐煩啊,雖然我的確是交待了很多遍……但也不過就是十幾遍吧?不至於讓她不耐煩啊?

  拿哥哥實在沒有辦法的小夢,乾脆拿著衣服洗澡去了。寧江想了想,總感覺還有很多事沒有向妹妹交待清楚,想要跑進妹妹的房間再說一遍,結果被春箋麗和秦無顏攔了下來。到了夜裡,他走來走去,想著現在就讓妹妹在他的保護之外行走江湖,對她來說可能還是太小,要不就再過兩年?

  但是按著形勢的發展,再過一兩年,恐怕就真的天下大亂了,那時候豈不是更不放心?

  在外頭看到老爺屋子裡亮著燈火、有人正走過來走過去的秦無顏心想,去年天降隕石、上月泰山出事等大事發生時,都沒看到老爺這麼煩躁。

  到了清晨,宅院之外的湖邊,春箋麗與小夢各自牽著一匹馬,春箋麗的馬上掛的包裹和短弓,小夢的肩頭趴著小黑貓。

  “哥哥,小夢知道了啦!”眼看著哥哥準備把他昨天說了許多遍的話再說一遍的小夢,清脆地叫道,連小刀也跟著“喵”了一聲。

  寧江心想,妹妹果然已經開始對我不耐煩了。無奈的歎一口氣,又看向春箋麗:“你也要小心,小夢第一次行走江湖,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看著她來。”

  春箋麗忍不住也笑道:“知道了。”有那麼誇張麼?就憑小夢現在的本事,江湖上有幾個人對付得了她?

  當下,兩個少女一同上了馬,往遠處馳起。寧江在她們身後叫道:“你們兩個自己注意一些!小夢,不要太想哥哥。”

  小夢回過頭來,向他揮了揮手:“好的!”

  寧江:“……”好的?你竟然說好的?這情況不對啊,你不是應該拉著哥哥的手流著淚說捨不得嗎?你怎麼就走的這麼乾淨俐落呢?你可是我妹啊。

  秦無顏扭過頭來,看著他的樣子,心裡想著……老爺看上去好糾結。她笑道:“老爺,姑娘不過就是離開兩三個月罷了,又不是去很久,再說,她也已經長大了,以後也早晚是要嫁人的……”

  寧江臉上陡然一變:“嫁什麼人?有什麼好嫁人的?我養不活她麼?我保護不了她麼?有什麼好嫁人的?”

  秦無顏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趕緊又閉上嘴兒。

  寧江負手轉身,往院子裡走去,心裡想著,糟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忘了交待妹妹……不許在外面找男朋友!

  春箋麗與寧小夢一同騎著馬,帶著小刀,離開麥青湖,往遠處馳去。

  途中,春箋麗看向寧小夢:“小夢,你好像在氣你哥哥?”

  小夢雙手騎在馬上,雙手往胸前一抱:“哼!”前天她和箋麗在哥哥的窗外練劍,結果哥哥竟然把窗戶關了不看她們,然後第二天就讓她們去“行走江湖”,她覺得哥哥是嫌她們礙事,心裡其實也是有些氣悶的。

  現在遠離了麥青湖,繞過了一處山腳,回過頭來,卻也有些惆悵,剛才故意要氣哥哥,都沒有好好的跟他告別。現在回想一下,其實哥哥也是很捨不得她的。

  既然已經出來了,自然不能就這樣回去,於是想著,還是找點找到哥哥說的那些墨者,做完哥哥交待的事後就回來。

  當下,兩人一同北上,此時正是春暖花開之際,處處鳥語花香,綠意盎然。她們離開處州,先是到了銅州境內,其間兩人到了臨江郡,至小隋侯宮住了一晚,小夢也去拜祭了父母,然後,未繼續北上,而是沿著錢潮江逆流而上,不斷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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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踏春時節波濤湧

  春箋麗與寧小夢兩人一同,沿錢潮江往西而去。

  沿途,雖然基本上還算太平,但路上看到的江湖人卻是漸漸多了起來。

  一方面,西南方大亂與文帝金身幾近崩潰之事,讓官府的威信和對民間的掌控急劇減弱,尤其是各地的縣城,那些舉人出身的縣官,其文氣可以說已經是不起作用,身懷武學的江湖中人自然也就敢於“以武犯禁”,光明正大的走上街頭。

  另一方面,《九陰真經》的出現毫無疑問是千載難遇的武林大事,尤其是它正以極快的速度發行開來,令得天下為之紙貴,然而這本經書用的是道家的隱語,莫說江湖中人,大多都是識字不多,就算是識字多的秀才舉人,基本上也都是看得發懵,迫使天下武者不得不紛紛出門,找那些精通道藏的讀書人幫著解讀,而那些從龍虎山出來的江湖好漢,一個個的聲名大起,不知多少人搶著結交。

  儒道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加上九陰真經引發的武林盛事,此消彼長,此刻的江湖,可以說,正處於數百年來最熱鬧的時刻,到處都是江湖中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她們來到熙州境內的一處郡城,打聽著住在這個郡城裡的一位元墨者的消息,唯一得到的結果卻是,那墨者早在去年就已經離開了這座郡城,到底去了哪裡卻是無人知曉。

  兩人無法,乾脆就在熙州境內的名勝轉了一番,這一日,她們來到五旋山中,因為是春季,山中的遊人頗有不少。

  兩個美少女原本就俱是嬌豔,自是惹得眾人紛紛側目,往她們看來,她們卻也不以為意,身為美少女,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光。

  她們穿過一處桃林,沿途一片桃紅。兩人正要繞山過水,另一邊忽的有人叫道:“這不是箋麗姑娘麼?”

  她們扭頭看去,只見另一邊的八角石亭外,聚集著許多青年男女,說話的青年男子年約二十,身穿綾羅,腰掛佩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大多也都是箭袖長靴,作著習武之人的打扮。

  隨著那青年的叫喚,眾人也都往路過的那兩名少女看去,只見這兩名少女,一紅一青,俱是腰插寶劍,天生麗質,嬌媚可人,那身穿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肩上又趴著一隻小黑貓。

  這兩個少女,各有不同的美麗,一個猶如夏日裡盛開的蓮花,一個猶如春夜裡水中倒映的明月。這些人中雖也有幾個模樣不錯的青年女子,卻無人比得上她們中任何一人。

  兩人方從桃林中出來,桃花卻像是淪為了她們的背景,直可謂人比桃花更勝。

  春箋麗看去,見那佩劍青年往她走來,拱手微笑道:“箋麗姑娘,京城一別,原以為難以再見面,想不到箋麗姑娘竟也到了熙州?”

  春箋麗露出燦爛的笑容:“小女子也未想到公子竟然在此,京城一別,公子風采依舊。”

  那青年見春箋麗還記得他,大是興奮,又邀她們一同到石亭坐坐。兩人此趟外出,原本也就是為了行走江湖,而人情世故也是江湖的一部分,自未拒絕。那青年在前方引路,寧小夢在春箋麗耳邊悄悄問道:“他是誰啊?”

  春箋麗卻在青年身後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

  寧小夢:“……”

  那青年將她們領到石亭邊,為雙方介紹,那些人中,也有好幾個來自京城,在知道身穿紅衣的少女就是眉嫵台的箋麗姑娘後,大是激動。而京城之外的那些人,其實並未聽過春箋麗的名頭,然而只以她那嬌媚的模樣,聽未聽過已經不重要了。

  待介紹到寧小夢時,寧小夢自己略施一禮,道:“我叫寧小夢,是箋麗的朋友。”

  她話一說完,其中幾個年輕人已經是搶著對她自我介紹,只是那走馬燈一般的介紹,實在是讓她記不清楚,實際上也沒有怎麼去記。

  不過在接觸中,她們還是慢慢的弄清楚了,認出春箋麗的青年喚做楊時雨,乃是承劍莊的少莊主,這些人大多都是來自長河兩岸的名門大派,這一次,他們是來參加衡嶽劍派派主“無衡劍斷”潭如海的六十壽辰,只因為承劍莊離衡嶽較近,他們便暫時到承劍莊來做客。

  提到“無衡劍斷”潭如海,春箋麗也多少有些動容,知道此人是長河一帶有名的宗師級人物,交友甚廣,名頭響亮,即便如王易卿、天洪祭司、她的母親,也絕非他的對手。

  楊時雨道:“這一次,衡嶽劍派舉辦盛宴,廣邀長河兩岸之天下英雄,但凡路過的武林中人,皆可赴宴,兩位姑娘若是無事,何不也隨我們一同前往衡嶽?”

  春箋麗其實是喜歡湊熱鬧的性子,寧小夢則是無可無不可,雖然如此,兩人卻又有尋找墨者的任務在身,當下只是含含糊糊的應了下來,途中若是得到她們想要尋找的墨者的消息,自然是馬上離開,若是無事,倒也不妨去湊湊熱鬧,如果這場衡嶽之會,真的聚集了長河兩岸的英雄豪傑,說不定能夠找到她們要找的人。

  當下,兩人便暫時與這些人結伴而行,途中,小夢發現雖然這些男子都圍著她們轉,那些女子卻在遠處三五成群的自成一團,仿佛當她們兩個人不存在一般,偶爾往她們看來,也都多少帶些敵意。

  抽空兒,她向箋麗說起這事,春箋麗奇怪的看著她:“不是一直都是這樣麼?”小夢心想你到底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眾人一同下了山,前往承劍莊做客,來到承劍莊,進入莊中,看到一名男子正與兩名青年在那說話,其中一名青年身形高瘦,僅僅只是站在那裡,便已覺氣勢逼人。那些女子一眼看到那高瘦青年,眼睛俱是一亮,立時便圍了上去:“原來呂公子也到了這裡?”“呂公子別來無恙!”“呂公子。”“呂公子。”……

  春箋麗道:“那位是……”

  楊時雨有些悻悻的道:“他是南海梅劍先生的弟子呂松濤,一身武學,已得梅劍先生真傳,在武林的年輕一輩中,風頭極勁。”

  春箋麗動容……原來是南海梅劍先生的弟子?

  南海鴛鴦蝴蝶派梅劍先生,可以說是當前華夏公認的,最接近宗聖的人物,而梅劍先生的傳承,就是兩百多年前名震華夏的蝴蝶大師。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這個“大師”和出家人沒有什麼關係,在華夏的傳統中,習慣於將在某一方面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化境的超絕高手稱作“大師”,而一旦被稱作大師,就表示他們在其所專長的領域,遠遠超出了同領域其他人的水準,而蝴蝶大師就是武道上的“大師”。

  這呂松濤一出現,周圍的俠女們就圍了上去,某種程度上,與春箋麗和寧小夢兩人此刻在“俠少”們中享受的待遇差不多。

  只不過箋麗、小夢二人更多的是靠著她們勝過其他女子的青春貌美,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而這呂松濤,就其相貌來說,與其他青年相比,其實也相差不多,沒到帥得嚇人的地步,然而僅僅只是站在那裡,整個人便如同劍鋒一般,無形中就比其他人更加顯目,輕而易舉的,搶了楊時雨等人的風頭。

  與呂松濤一同說話的,則是熙州一帶有名的大俠、楊時雨的父親楊鐘,以及衡嶽劍派派主潭如海之子潭麟。在眾人往呂松濤看去的時候,他們三人也下意識的往春箋麗與寧小夢看了過來,只因為,在楊時雨等人的眾星拱月之下,她們兩人實在是太過亮眼,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呂松濤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六歲,一眼看到春箋麗與寧小夢兩人,亦覺眼前一亮,但他立志於劍道,對於美色並不如何看重,而對於一看到他便圍了上來的那些所謂俠女,更是不曾放在心上,倒是那潭麟,看到這花嬌柳媚的兩個少女,卻是一陣心動,微笑著行了過來,請楊時雨代為介紹,待知道這身穿紅衣的少女就是前兩年在京城裡紅極一時的、眉嫵台的箋麗姑娘,亦是為之驚訝。

  他卻是去過幾次京城的,自然知道這兩年裡,以劍舞聞名的春箋麗在京城是如何紅火,即便是流霞劍閣老牌的劍舞大家段十三娘亦是遠遠不及。只是在去年五月過後,春箋麗便離開了京城,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這裡出現。

  當晚,身為莊主的楊鐘便設下宴席,宴請眾人。

  席位擺在園中,賞花飲酒,頗為熱鬧。這一場宴席,卻是長河兩岸各門各派的年輕人居多,大家無事閒聊,自然不免聊到近來江湖上的一大盛事,亦即九陰真經的出現,而提到九陰真經,則又不免提到當前的東南方武林盟主寧江。

  潭麟放下酒杯,先是哼了一聲,道:“其他事暫且罷了,那寧江原本就不是練武之人,卻做了所謂東南方武林盟主,如今傳遍江湖,未免成為笑柄。”

  旁邊一人道:“潭麟賢弟,話也不能這般說,他這東南武林盟主之位,也是江南、越嶺的諸多英雄選出來的……”

  潭麟冷笑道:“且不說那些人,憑什麼代表當時不在現場的其他英雄好漢,就算代表得了,他要說江南武林盟主、又或越嶺武林盟主也就算了,憑啥劃下這一整片東南?這東南二字,又到底指的是哪幾個州府?我們熙州算不算在其中?若是算的話,龍虎山之事,與我們熙州的好漢有何關係?憑什麼就由得他人做主,幫我們選出盟主?如果不算的話,他這東南武林盟主的東南二字,又到底作何解釋?”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也不由得紛紛議論起來。

  長河北岸的倒是無所謂,反正與他們無關,南岸的那些江湖人士,卻是不免耿耿於懷,尤其是這些人大多都是來自名門大派,莫名其妙的就出現一個壓在他們頭頂上的“盟主”,心中自是不爽。

  其實此番,衡嶽劍派遍邀長河兩岸的江湖人物,也是存了另辟盟主之意。眼看著這一次泰山封禪中,文帝金身出現變故,儒道的衰弱無法避免,儒道既衰,武道必定盛起,一些人自是不免存了心思,若是能夠一統武林的話,萬一真的天下大亂,未必不能有所作為。

  然而,想要成為武林盟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江湖中人,一盤散沙,那寧江這一次能夠成為東南武林盟主,純粹就是運氣使然。但這“東南”二字實在是太過籠統,如銅州、處州、橫州、吳州、劍州等算是東南也就算了,但像熙州、賀州、信州、越州這樣的州府,算不算在“東南”裡?

  潭麟的父親“無衡劍斷”潭如海,此番正是想藉著這次的壽宴,仗這自己宗師級的實力,以及衡嶽劍派的名頭,將長河兩岸的武林門派聚在一起,借此一同商議“大事”,若是能夠整合出一個“長河武林盟主”來,再徐徐圖之,將來自然大有可為。

  前來參加此次衡嶽盛會的江湖人物,也大多知曉衡嶽派的用心,只是此時,西南方一片混亂,官府顯然已經是無力解決,儒道大變,東南又出了一位武林盟主,也不知接下來的形勢將如何變化。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些江湖中人,在“東南武林”的壓力以及榜樣下,各門各派也開始意識到,抱團或許是一個好辦法,於是紛紛前來赴會。

  春箋麗卻是哼了一聲,道:“就算寧公子不會武功,那又如何?就憑他將九陰真經公佈天下的義舉,一個東南武林盟主又有什麼當不得的?再說了,據我所知,他對這東南武林盟主之位原本就沒有什麼興趣,只是大家求他當罷了,你們有本事,也讓人來求你們當啊?”

  在她的話語下,眾人一時無語,正如這位箋麗姑娘所說,不管那寧江會不會武功,天下武林因他而改變,已成必然之事。就憑一本九陰真經,整個武林都受到他的影響與恩惠。

  要知,對於那些根基不深的武者,九陰真經未必能夠一下子提升他的實力,但對於那些卡在武道關卡上的高手,它卻是功德無量的寶物。

  尤其是“一流”與“宗師”之間那難以跨越的一線,不知道卡死了多少武林高手,武道上的進階宗師,就跟儒道中的考中進士一般,甚至還要困難得多,進士畢竟每三年就能夠出九十多位,宗師可是一年都未必出得了一位。

  然而,就憑著這本九陰真經,像蕭章、陳天涯、吳愚得、張據池這幾位以往離宗師只有一線之隔,卻是怎麼也無法再得寸進的一流頂尖高手,這一次再出江湖,都已經進階宗師,簡直就是九陰真經的活招牌,一本九陰真經,改變天下武林,絕不是一個夢話。

  潭麟見這位箋麗姑娘貌美,原本就有心結識,見箋麗姑娘這般替寧江說話,自然也就未再多言。

  呂松濤卻是握著酒杯,淡淡的道:“依我看,九陰真經乃是龍虎山老祖天師所留,那寧江也不過就是慷他人之慨罷了,他原本就非九陰真經之主,恐怕也非適合武道之人,本是儒家第子,對武學不感興趣,也未必知道這本九陰真經的真正價值,以之公佈天下,正好收買人心。即便是他為了長公主殿下辭官還鄉之舉,又焉知到底是情深義重,還是沽名釣譽?儒家多的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怎知他不是其中之一?”

  春箋麗冷笑道:“呂公子當然看不慣寧盟主散發九陰真經之舉,令師梅劍先生號稱當今天下最有機會成為宗聖的絕頂高手,獨佔當年蝴蝶大師遺留下來的武道,平日裡恐怕也是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詡,現在出了這本九陰真經,將來宗師倍出,他這自詡的天下第一高手恐怕也當不了多久,更不知什麼時候,會有人靠著九陰真經比他更早一步踏階宗聖,他恐怕是氣得覺都睡不著,自是恨寧公子入骨。”

  呂松濤怒道:“九陰真經公佈天下,家師只會樂見其成,你作這等毫無根據的誅心之論,是何道理?”

  春箋麗亦是怒道:“你也知道是毫無根據的誅心之論,那你說寧公子的話又何嘗不是如此?信口開河,搬弄是非,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都這般不要臉,我一個小女子怕什麼?”

  呂松濤猛的一拍桌子,碗碟震動,怒起喝道:“你說什麼?”

  春箋麗同樣拍桌而起:“說你是無根無據挑撥離間潑髒水的小人,怎的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3

第五十八章 雌虎出山兩妖女

  呂松濤與春箋麗相繼站起,怒目而視,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身為主人的楊時雨趕緊站起,與幾名同伴兩邊相勸。

  呂松濤專心武道,雖然對美色並不如何在意,但以往每走到一處,都被許多愛慕他的“女俠”圍著,平日裡總是自得,再加上師出鴛鴦蝴蝶派這種江湖知名、出過宗聖的名門大派,不免養成傲慢的性質,此刻被春箋麗牙尖嘴利的挑釁,立時火冒三丈。

  但他性情孤高自傲,畢竟不可能去跟一個差不多小他十歲的少女動手,冷哼一聲,束手就走。譚麟、楊時雨等人想要將他勸住,卻沒能勸動。

  春箋麗卻是不管那麼多,重新又坐了下來,語笑嫣然,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原本就是做過舞姬,臉皮較厚,換臉自跟翻書一般。

  對於呂松濤的離去,楊時雨和其他一些青年表面不說,心裡其實是很爽的。只要呂松濤在這裡,他們的光芒就仿佛都被他奪去一般,除了箋麗姑娘和小夢姑娘這兩位,其他女子幾乎都圍著他轉,而箋麗姑娘和小夢姑娘看起來也並沒有真正將他們放在心上,讓他們覺得自己像是可有可無的人物。

  而現在,呂松濤被箋麗姑娘逼得氣走,尤其是春箋麗的那一番話,奚落得呂松濤直接失態。他們倒不在乎兩人到底在爭什麼,總之就是心裡暗爽。

  呂松濤一走,氣氛反而活躍了許多。眾人說說笑笑,講了不少長河兩岸的武林軼事。

  途中,有人問到:“不知箋麗姑娘和小夢姑娘,怎的會到熙州來?”

  春箋麗與寧小夢對望一眼,想著讓她們就這般找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將那些墨者找到,這些人卻是來自長河兩岸的名門正派,或許能夠從他們這裡打探出一些什麼。

  於是,春箋麗說道:“我們來熙州,是為了尋找一人,那人喚作封毅,聽聞擅長木甲機關與鑄煉之術……”

  話才剛剛說完,內中有一少女“咦”了一聲:“你們找家父?你們找家父做什麼?”

  春、寧二人立時看去,見說話的乃是一個與她們差不多年紀的少女,頗為文靜,從頭到尾,基本就沒怎麼說過話兒,靜靜的坐在那裡,安靜得跟山野間沒人看的小草一般。

  那少女看著她們,頗為疑惑的樣子。

  春箋麗喜道:“仁成郡的封毅封先生就是令尊麼?我們曾到仁成郡尋他,封家府上卻已無人,這位姐姐怎麼稱呼?”

  那少女看著她們,卻是頗為警惕:“小妹封乘珠,家父去歲就已離開了熙州,近日或許就會回來,你們找家父是為了……”

  沒有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春箋麗心中大喜,往封乘珠走去:“我二人來到這兒拜訪令尊,其實也是受人之托……”

  話還未說完,一隻腳已是暗暗的往她腿前伸出。

  對於春箋麗所說的封毅,這裡的大部分人根本沒有聽說過這麼個人,自然也未插嘴。而楊時雨雖然知道封毅,但主要也是因為,承劍莊原本就與仁成郡城極近,仁成郡內稍微有些名氣的江湖中人,大多也都認得,再加上,身為江湖中人,鍛鑄兵器總是免不了的,而這封毅可以說是郡城裡所能夠找到的最好的鑄劍師。

  楊時雨雖然知道封毅,但是春箋麗和這位小夢姑娘居然是為了他前來仁成郡,這個卻是他未能預料到的事,畢竟這封毅,雖然是江湖中人,卻也只在仁成郡有些名氣,出了仁成郡,基本上就無人知曉。

  春箋麗說出她的來意,沒想到封毅的女兒剛好就在這承劍莊裡做客,春箋麗喜出望外,向封乘珠走去,楊時雨也未在意。旁邊卻有一名女子暗中氣惱,陡然往春箋麗腳前伸腿,想要將她絆倒。

  這女子,喚作趙珠,乃是長河漕幫幫主夫人“淮陽照雪”趙江彤的女弟子。

  春箋麗氣走呂松濤,對春箋麗自己來說,當然是無所謂的事,對於楊時雨等人來說,口中雖然惋惜,心裡其實還是很暗爽的。

  但是對趙珠等“女俠”來說,卻是不樂意了。

  春箋麗與寧小夢的存在,原本就讓她們覺得自己像是無人關注的小草,其中寧小夢倒還好些,人長得漂亮,但至少不愛炫。尤其是這春箋麗,簡直就是天生的狐狸精,明明什麼都沒做,莫名其妙的就已經把周圍男人的魂勾了去。

  對春箋麗這種可說是天生媚態的少女,她們的敵意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偏偏這傢伙還氣走了被她們圍著轉的呂少俠,給呂少俠難堪,簡直讓她們氣壞了肚子。

  對於春箋麗與呂松濤之間的衝突,這些女俠們又分作兩種,一種乃是武林世家裡的大家閨秀,平日裡除了舞刀弄劍,同樣也喜好詩詞,喜歡聽浪漫的愛情故事,雖然不曾真正見過那位寧公子,但是能夠寫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寧公子,同樣也是她們憧憬和心儀的物件。

  還有一種,卻是從小在江湖上混,識不得幾個字,對那什麼寧江完全無感,也不知道他寫的那些東西有什麼了不起的。在她們看來,那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現在連文氣恐怕都沒剩多少的寧江,與她們喜歡的、英俊冷酷的呂少俠相比,簡直就是烏龜和龍子的區別,這姓春的丫頭原本就讓她們感到不爽,為了幫那個寧江說話更是氣走了她們的呂少俠,簡直是叔可忍、嫂子忍不住。

  眼看著這可惡的小娘們往自己身前走過,趙珠暗生奸計,往她的腿前快速一伸,想要將她絆倒,讓其丟臉出醜。

  趙珠所用的,喚作鴛鴦連環腿,一腳勾出,神不知鬼不覺。

  春箋麗卻是在她勾出之前陡然一停,一隻腳狠狠的往下一踩。

  “啊”的一聲,趙珠發出痛徹心扉的慘叫。

  這一瞬間,每個人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雖然這些日子,跟著寧江兄妹,表面上“乖”了許多,但以前好歹也是拜火教的“妖女”。在京城時,偷了段十三娘的劍舞,還要跑到段十三娘面前炫耀,把她氣吐血這種事,某個少女以前絕對沒有少做,後來盡可能的收斂,無非是生怕她喜歡的某個少年覺得“這是一個壞女孩”。

  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其實女不只是會為“悅己者容”,還會在“己悅者”面前變得乖巧。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真的變得好欺負。

  趙珠覺得自己做得出其不意,絕對能夠給春箋麗一個難堪,但從小生活在同齡女孩對她的敵意中的春箋麗,哪裡可能這麼簡單的就被她算倒?

  其他人眼看著春箋麗往前走去,突然就是骨裂聲,緊跟著一聲慘叫,趙珠就痛得倒了下去,全都嚇了一跳。

  只是,春箋麗不過就是突然一頓一踩,明明是在邊上的趙珠就受傷倒地,發生了什麼事自然一看就明。

  如果趙珠不是暗中出腿,春箋麗就這般走著,怎會將她踩傷?

  雖然如此,趙珠的鴛鴦連環腿乃是“淮陽照雪”趙夫人所傳,這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明明是專練腿功,又是出其不意,竟然反被春箋麗踩斷,讓人對春箋麗的反應速度大吃一驚。

  春箋麗卻是對趙珠懶得再多看一眼,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就這般往封乘珠筆直走去。

  趙珠身邊,一個人將她急急扶住,這人乃是趙珠的師姐郭花蘭,眼看著師妹腿斷受傷,春箋麗連頭都不回一下,心中大怒,猛的一拔刀,朝春箋麗的背影沖去:“幹你娘!”

  潭麟、楊時雨等想要搶上前去救人,卻已是來不及了。

  刷的一道劍光快速閃過,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爆散的劍光中,桌子傾倒,碗筷翻飛。

  發生了什麼事?眾人在那閃耀的劍光中心驚肉跳,反應過來時,郭花蘭已經被按在翻倒的圓桌上,一隻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剛才還安靜的坐在一旁的小夢姑娘,不知何時,已經是雌虎一般的拔出寶劍,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心寒的劍氣,仿佛是從安靜的春蘭,陡然間化作了帶刺的玫瑰,那森寒的氣息,竟然讓場上的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想要……腦袋了麼?”在眾人的眼中,柳青色襦裙、百花髻的少女猛的一瞪。

  一直都趴在她肩上的小黑貓,也在這一刻張起了牙,舞起了爪。

  被擊飛的刀,恰在這時落了下來,插在她的腳邊。郭花蘭雙腿發軟,臉色蒼白,一張臉被架在她脖子上的寒光照得,幾乎失去血色。而其他人,也在柳青色襦裙少女,發散出來的無形殺氣中,噤若寒蟬……她真的會砍下郭花蘭的腦袋,只要郭花蘭敢再動一下,這位小夢姑娘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砍下她的腦袋。

  甚至於,郭花蘭還能夠保住她的腦袋,已經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

  趙珠絆人不成反被踩斷腿,郭花蘭砍人不成反被一劍制住,雙方的實力差距,只要是個人都能看清楚。

  這位小夢姑娘和春箋麗的實力……超過了在場的所有人!

  這一下,連腿骨折斷的趙珠,都躺在地上,嚇得不敢發出聲音。

  寧小夢哼了一聲,寶劍一收,不再去管駭得滑落在滿地狼藉的菜肴間的郭花蘭,與春箋麗一同往封乘珠走去。

  眼看著一出腳就斷人腿,一出劍就要砍人頭的兩隻母老虎往自己走來,封乘珠驚得花容失色,逃又不敢逃,躲又不敢躲。

  春箋麗心想:“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向她解釋清楚,更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告訴她是寧公子派我們來的。”於是咪咪笑的看著封乘珠:“這位姐姐,你放心,我們只是有些事情要找令尊,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先離開再說。”

  寧小夢想要早些回到哥哥身邊,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怎肯放過?兩人一左一右,挾著封乘珠往外頭走去。封乘珠生怕她們弄斷她的腿,砍掉她的頭,不敢反抗,眼看著被她們拖了出去,可憐兮兮的回頭看向大家。

  然而這世間固然有俠客願意英雄救美,但現在挾持她的人比她更美,而且武功高超,心狠手辣。

  於是,這些俠少們,只能一個個的,用抱歉的眼神目送著她,請她好自為之……

  春箋麗與寧小夢一同,將封乘珠架到外頭。

  封乘珠不安的看著她們:“你你……你們想做什麼?”

  春箋麗微笑道:“姐姐只管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寧小夢道:“其實呢,我們是受了東南武林盟主寧公子之托,前來尋找令尊,有點事兒商量。”

  小刀道:“喵。”

  封乘珠道:“東南方武林盟主……寧江?”她在見到春箋麗為了那位寧翰林,與呂松濤生出爭執時,就已經猜到她們必定是認得那位寧盟主的,只是沒有想到,她們竟然會是他派來找她父親的。

  她疑惑的看了她們一眼:“最近在暗中監視我的那些人,莫非也是寧盟主派來的?”

  春箋麗、寧小夢錯愕對望:“監視你的那些人?”

  小刀道:“喵?”

  封乘珠看著她們:“我父女以往一向在仁成郡中隱居,直到去年,有人找上了家父,接著家父就與幾位朋友離家北上,小妹獨自留在家中。但是這幾日,小妹發現,有人在暗中跟蹤、監視小妹的動向,小妹自忖並沒有得罪什麼人,也不知那些人來自何處,心中害怕,便找了個藉口,跟著其他人一同到這承劍莊在做客,想著這裡人多,就算那些人要做什麼壞事,應該也不敢在這裡動手。”

  往後頭看了一眼,心憂的想著,她被這兩人就這樣子架了出來也沒人管,看來這裡也不太安全。

  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架走她的是兩個壯漢,說不定那些俠少就英雄救美了,偏偏架出她的是比她更美的美女,那些俠少怕是都恨不得以身代之,代替她被兩個美少女“綁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3

第五十九章 遇風波長街襲殺

  春箋麗見這封乘珠舉止安靜、談吐文雅,顯然也是讀過書的。

  她沉吟道:“不,那些監視你的人,跟寧盟主沒有什麼關係,寧盟主只派了我們兩個人來尋找令尊,並沒有其他人,更不會做得這般鬼鬼祟祟。”

  寧小夢道:“而且,寧盟主讓我們來拜訪令尊,主要是因為有一些木甲、鑄造方面的工作,想要聘用令尊,不管令尊是否願意,都不會為難你的。”

  小刀道:“喵~~”

  春箋麗想了想,又道:“聽姐姐你說,有人在暗中跟蹤你,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既然這樣,不如就由我和小夢護著你來,看看能不能將那些人揪出,弄清他們的來歷?”

  寧小夢道:“封姐姐你這般躲著,總也不是辦法?”

  小刀道:“喵!”

  封乘珠猶豫了一陣,她雖然避入承劍莊,但與承劍莊以及在這裡做客的那些人,其實也並不熟,若非如此,适才她被春、寧二人架出,也不至於沒有一人替她說話,又或是跟出看看。大部分的人根本不認得她,承劍莊的人也僅僅只是認得他們父女,以往曾多次請他們父女鍛鑄兵器,談不上有多少交情。

  此刻得知這兩人乃是東南武林盟主派來的人,武功也比裡頭的那些俠少俠女高上許多,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應承下來。

  說話間,在裡頭給趙珠安排好救治的楊時雨走了出來。

  雖然發生事端,但先惹事的明顯是郭花蘭與趙珠師姐妹兩人,他自然也不會怪在春、寧二女頭上。更何況……雖然這般說有些不講理,但就憑箋麗、小夢兩位姑娘比郭花蘭、趙珠漂亮得多,在這些俠少們的心中,就已經擁有了天然的正義。

  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可以算是日常的一部分,郭、趙二人主動生事偏偏還技不如人,只能說是自取其辱。只是身為主人,楊時雨還是要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處理問題,先安置好受傷的趙珠後,便趕了出來,向春、寧二人賠罪。

  此時,春、寧、封三女已經談妥,於是一同向楊時雨告辭。楊時雨挽留了一會,未能將她們留住,只好將她們送出山莊。

  天色其實已經開始有些黑了,春箋麗、寧小夢上了馬,封乘珠坐在春箋麗後頭,兩匹馬一同往郡城馳去。

  承劍莊離郡城原本就不遠,半個時辰不到,她們就入了城,來到封家。

  封家並不大,類似於一個四合院,後邊多了一個放置著各種雜物的小園。當天晚上,春、寧二人就帶著小刀住了進來。

  因為封乘珠說,這些日子總有人在跟蹤、窺探她,於是這一路上,春箋麗與寧小夢也都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圍,只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春箋麗與寧小夢在這裡住了兩天,期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縱連封乘珠也開始懷疑是否自己過於疑神疑鬼,生出了被人迫害的妄想。

  這一日下午,三人閑來無事,一同在街上閒逛,經過一處茶亭時,因天氣已經開始變熱,就一同進去,一邊喝茶,一邊聽著說書人說書。

  就在這時,春箋麗隱隱感應到往這邊看來的視線,快速扭頭,往茶亭外看去,只見一名戴著斗笠的男子趕緊低下了頭,急匆匆的往巷子的另一邊走去。她心中冷笑一聲,讓小夢和封乘珠先在這裡待著,自己快速離去。

  那戴著斗笠的男子到了巷子之中,回頭看了一看,已是看不到茶亭,輕輕的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繞了幾個彎,忽的停在那裡,臉色變了一變,只見在他的前方,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

  那少女頭梳百合髻,身穿豔麗的紅色衣裳,左手插腰,腰間斜插著一口寶劍,雖然只是立在那裡,卻已是自自然然的,形成了最完美的姿態。她看著這戴斗笠的男子,冷笑一聲:“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監視乘珠?”

  她原本已經開始懷疑,封乘珠其實並沒有被誰跟蹤窺探,只不過是她自己弄錯了,直到發現這個人,才開始意識到的確是有些不尋常。

  戴斗笠的男子卻是一聲冷笑:“誰說我們要監視的是封乘珠?”

  少女哼聲道:“不是她,卻又是誰?”

  戴斗笠的男子殺氣凜冽:“當然是你……秦、小、春!”

  春箋麗的眼睛驀地一眯,她以往在北羅和京城,畢竟有些名氣,這裡雖然遠離京城,但會被一些從京城出來的人認出,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知道“春箋麗”這個名字的有不少,知道“秦小春”這個名字的,卻是寥寥無幾。

  她冷然道:“你是什麼人?”

  說話之間,在她的後方,又有兩人持著兵刃,緩緩逼近。

  春箋麗原本以為,這人是沖著封乘珠來的,沒有想到竟然是沖著她來。

  雖然如此,她卻全然不懼,左手悄悄的捏了個法決,右手握上了劍柄。

  在他的前方,戴斗笠的男子道:“你想知道我是誰?我告訴你……”

  刷的一響,春箋麗擰身之間,寶劍往左上方一閃,兵刃交擊的那一瞬間,一個從牆頭躍下的人影慘哼中倒飛了出去。

  戴斗笠的男子故意說話,引少女注意,就是為了掩飾牆頭上的暗殺,卻未想到早已練成金魄的少女,雖然沒有扭頭,卻已感知到了敵人的出現。

  “殺了她!”戴斗笠的男子一聲大喝。少女後方,兩名男子一左一右,刀光閃電般襲來。

  春箋麗開始意識到,這些人恐怕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是真正以殺人為職業的凶徒。

  右腳往後一滑,雙腿在地面形成“一”字,身軀向前,低頭的那一瞬間,兩道刀光險之又險的從她的髮髻上斬過。一招之間,少女反而到了這兩名殺手的後方,劍光一撩,咣的一聲震響,其中一名殺手彎刀飛起。

  另一名殺手低吼一聲,迅如雷霆的回身一斬,刀勢方出未出的那一瞬間,就看到有劍圈在他面前閃過,轟的一聲,烈火轟來,他已全身著火,低吼聲中搖晃退卻,栽倒在地。

  戴斗笠的男子開始意識到,這丫頭比他們所得到的資料中寫的更強,眸中冷光一閃,往前一踏,刹那間,一道劍光離少女的眉心便已只有一寸左右。

  當當當當,雙劍快速相交,瞬間交錯了七八下,劍光映得春箋麗眉間隱隱發脹。少女知道這是一種惑神亂心的劍術,愈發肯定對方的殺手身份,只因真正的殺手和江湖上的武者,在武學的專長上還是很不一樣的。

  兩劍快速一滑,少女強行將對方的劍尖從自己的眉心前蕩開。

  戴斗笠的男子已是身子一欺,一隻短劍瞬間刺往她的小腹。

  春箋麗暗吃一驚,她很清楚這個人不管是內力還是武學根基,都比她要弱,但他的招數卻遠比她實用和有效得多。心中在瞬間閃過師父在說她的劍法“很好看”時的歎氣聲,左手快速一拍,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對手已經是慘哼退卻。

  這丫頭……戴斗笠的男子眸中現出驚恐,他開始意識到,或許他的實戰能力勝過對方,但就武道來說,這丫頭絕對不只資料上寫的“二流強”。他看到少女的左手猶如燃著火焰,在空中指指點點的劃些什麼,轟的一聲,火團爆開,寶劍已經帶著熊熊的火焰轟了過來。

  內力化火?這不可能?戴斗笠的男子閃電般後退,卻是已經遲了。

  滾滾的火焰轟在了他的身上,緊跟著就是連閃的劍光。

  戴斗笠的男子倒在地上,屍體著火,少女將他的斗笠挑開,趁火勢往他的臉部蔓延之前,看清他的相貌,結果發現自己從未見過。

  她心中暗自沉吟,想著這傢伙的招式明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但要是換了去年的自己,怕是三兩下就被他殺了。以這傢伙快而奇詭的劍術,哪怕內力不強,陡然發難之下,尋常的一流高手,恐怕都會被他幾招幹掉,而自己之所以能夠反敗為勝,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她的“三昧火”。

  對方既然能夠知道她的真名,或許也會知道她的“凰血舞”,但是他並沒有想到,體內已經沒有聖凰血的她,隨手就能達到“凰血舞”的效果。

  扭頭看去,除了這名戴斗笠的男子,前來殺她的還有三人,從牆頭躍下的殺手,直接被她反殺。從身後襲來的兩人,一人燒死,另一人原本只是被她打飛了兵器,此刻卻已是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春箋麗上前看去,見這人七竅流血,顯然是在頭目被殺的那一瞬間,知道這一次的任務已經失敗,竟是服毒自盡,不讓自己成為“活口”。

  她正要繼續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片慌亂聲。

  她猛一抬頭,知道那是小夢和封乘珠所在的方向,趕緊急奔而去。

  她跑出巷子,只見不知多少人四處奔跑,混亂不堪。大街兩側雞飛蛋打,路面馬車互撞。她奔到茶亭前,茶亭空無一人,唯有兩具掉了腦袋的屍體倒在地上,血水兀自汩汩的流著,其中一張四方桌分成了兩半。

  小夢呢?她跑出茶亭,嬌軀一縱,仿佛有火光在她腳下一閃,停下來時,已經落在了茶亭的上方,掃視周圍,發現混亂在往大街的另一邊延伸。她趕緊踏著周圍店鋪的屋簷,飛奔而出,沿途的街道上,竟是七倒八歪,倒著好幾具身首異處的屍體。其中一顆腦袋,竟然落在了屋簷上,差點被她踩著。

  “小心,這丫頭專砍腦袋!”遠處傳來一聲大叫,緊跟著又是一聲喵叫,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24

第六十章 大水撞入了龍王廟

  春箋麗淩空一躍,在她劃過的軌跡上,仿佛有火光閃了一閃,這一躍竟有一丈之遠。

  她落在一匹馬上,這原本是一輛四匹馬拉著的豪華馬車,一名官員在馬車裡栗栗發抖,邊上的護衛亂成一團。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春箋麗一劍斬下,胯下騎了一匹,左手拉了一匹,兩匹駿馬朝前方疾馳,沿途民眾紛紛閃避。

  再往前,她看到小夢拉著封乘珠,一邊跑一邊與幾名殺手交手,這些殺手實力雖然都不如剛才那帶斗笠的頭目,但是勝在人多。一名殺手想要從側面往她襲來,小夢寶劍一轉,劍光如同風車一般轉過,那殺手的腦袋就飛上了天。在她肩頭,小黑貓往另一邊配合襲來的殺手一躍一抓……九陰白骨爪。

  刷的一下,那人臉上滿是鮮血,倉皇後退。

  “小夢,上馬。”春箋麗叫道。兩匹馬從小夢身邊沖過,小夢抱起封乘珠,將嚇壞了的她往春箋麗身後一扔,自己飛身上馬:“小刀。”

  小刀早已知機跳回她的肩頭。兩匹馬趁亂衝刺,一路沖出城門,守門的兵士驚慌閃避,眼看著兩道煙塵飛逝而去。

  兩匹馬遠離了仁成郡郡城,途中,春箋麗往回看了一眼,見封乘珠心魂未定,臉色蒼白,於是說道:“抱歉,把你連累了進來,那些人看來是沖著我和小夢來的……”

  小夢扭過頭,看著她,抗議道:“不是沖著我來的。”

  春箋麗道:“那就是沖著我來……”

  小夢道:“他們是沖著乘珠姐來的啊,他們想要把乘珠姐抓走,被我擋住才沒得逞。”

  春箋麗訝道:“這樣?可是他們有幾個同夥,在那邊的巷子裡圍攻我,而且還能叫出我以前的名字。”

  小夢舉著雙手:“那就是沖著你們來的,跟我無關。”

  小刀同樣高舉雙爪:“喵。”

  春箋麗心中詫異,不管怎麼看,殺她的人和追封乘珠的人,應該都是一夥的,但是她和封乘珠以往可沒有什麼交織。她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封乘珠:“乘珠姐,你可認得那些人?”

  封乘珠搖了搖頭:“以前從來不曾見過。”

  小夢道:“看來前些日子就是他們監視、跟蹤乘珠姐了。”

  春箋麗道:“還是有些奇怪,這些人是有組織的殺手,這一次之所以沒能得手,不過是低估了我們兩人罷了,但是在他們發動之前,我們也沒能發現他們,就是那個把我引到巷子裡的戴斗笠的人,現在看來,分明也是故意讓我發現,一邊對我設伏,一邊把我從你們身邊引開。這樣的殺手組織,前幾日如果真的在暗中跟蹤乘珠姐,又怎會被她發現?”

  聽她這般一說,不只小夢,連封乘珠自己也有些奇怪,只是三人計議一通,終究因沒能弄明白那些人的背景,自也無法弄清真相,只得繼續上路……

  ※※※

  三人一貓,傍晚時在一個村子裡吃了些東西。

  春箋麗想了想,看著封乘珠道:“如果乘珠姐你以前真的不曾得罪過誰的話,那他們便極有可能是沖著令尊來的,乘珠姐你說過,令尊這幾日就要回熙州?”

  封乘珠有些猶豫:“嗯,家父有些事情,要到熙州城去,不過並不會回家。”

  寧小夢道:“乘珠姐姐,帶我們去見他吧,我們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

  封乘珠說道:“好。”

  三人繼續上路,到了半夜,在一處林間休息。月圓之夜早已過去,此時的夜空,只剩了一勾月牙,林間幽幽綽綽,卻又溢滿了春天特有的,野花的香味。

  封乘珠憂心忡忡,春箋麗也無法入睡,唯有小夢一人臥在草叢中,睡得香甜。春箋麗心想,她們三人,只有小夢一個算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寧家在高鎖縣好歹也是一個土財主,這種土財主家的姑娘,總是不免嬌生慣養。

  但是現在看來,小夢卻是比她們兩個更適應江湖的樣子,該說她適應能力強呢,還是該說她天真得沒心沒肺?

  方自想著,另一邊有黑影竄出,嚇了封乘珠一跳,再行看去,卻是那只小黑貓。小黑貓低低的喚了一聲:“喵。”

  春箋麗心中一動,溜到了林外,沒過幾下,便又跑了回來,急急將小夢推醒:“有人來了。”

  小夢跳起,與她們快速收拾了一下,一同往林子深處跑去。封乘珠發現,那只小黑貓跑在她們前方,春、寧二女拉著她,緊追在它的身後,小黑貓縱躍之間,周圍的空間有一種詭異的扭曲感,她自然不知道,這只小黑貓並非尋常的品種,而是一種喚作“飛天貓”的奇特種類,擁有一定的、空間跳躍的能力,只以為這是春、寧二人所使用的術法。

  在她們後方,一批黑衣人,呈半圓形潛入林中,卻只看到兩匹馬在一棵樹邊安靜的待著。他們找到了三個少女在這裡逗留過的痕跡,待要搜尋她們逃走時沿途留下的線索,這線索卻是斷斷續續,最終消失不見。

  遠處的山腰,三個少女和一隻小黑貓,趴在草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林中搜尋而來的那些黑衣人。

  春箋麗道:“看來,這些跟白天裡那些殺手是一夥的。”

  寧小夢歪了歪腦袋:“唔……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春箋麗扭頭看她:“怎麼了?”

  寧小夢想了想:“我總覺得,這些人也太容易被發現了。我在想,如果是哥哥在這裡,他會怎麼做?”

  春箋麗被她一提醒,猛的反應過來,快速跳起:“小刀,你跟我來。”帶著小刀往山頭跑去,過了一會便匆匆而回:“糟了,我們被包圍了。”

  封乘珠臉色蒼白:“怎麼辦?”

  小刀“喵”的一聲,往坡下跳來跳去,過了一會,又跳了回來:“喵。”

  春箋麗、寧小夢:“跟著它。”

  半刻鐘後,周圍風聲疾響,佈滿了黑衣殺手,他們散了開來,四處搜索,卻是一無所獲。過了一會,一名戴著木制面具的男子,與一名錦衣老者緩緩走來。那戴著木制面具的男子沉聲道:“沒有道理的,她們不可能逃出我們的羅網。”

  錦衣老者淡淡的道:“看來你們黑庭鬼宗的羅網,也並非密不透風。”

  戴面具的男子哼了一聲:“怕是你們給的資料有問題,那秦小春似乎比你們給的情報,要厲害得多,而且會的怕是並不只有火雲縱這一種逃亡手段。話又說回來,你們原本付錢,讓我們對付的就不是她,而是那些墨者,臨時設伏,總是難免算計不周。”

  就在這時,一名殺手急奔而來,在戴面具的男子耳邊低聲耳語。戴面具的男子目光閃動,冷笑一聲:“可以先不用管這三個丫頭!另一邊找到了。”

  手一揮,帶著那批手下,與錦衣老者匆忙而去。

  在他們走後許久,直到周圍全無動靜,下方陡峭的斜坡上,先是傳來一聲貓叫,然後,一名紅衣少女爬了上來,緊跟著回身彎腰,把另一名女子拉起。最後上來的是寧小夢。

  寧小夢坐在草叢中,摸了摸小黑貓的腦袋:“幸好有小刀在,要不然就被發現了。”

  小黑貓輕輕的“喵”了一聲。

  春箋麗卻是瞳孔收縮:“剛才那個老人的聲音……那是天祿大人的聲音。”

  寧小夢與封乘珠一同向她看去,封乘珠疑惑的道:“天祿大人?”

  春箋麗向封乘珠看來:“我也不再瞞你,我原本是拜火教的人,去年叛逃出教,之所以到南方來,是因為這裡不在拜火教所能控制的勢力範圍,拜火教的勢力,一般只在湟河以北,以前還能在京城有一些影響力,現在在京城的根基,基本上也都被拔光了。但是剛才那個,分明就是我教天祿祭司的聲音,沒想到他竟然會跑到長河以南來。”

  拜火教女尊座下,有兩位“女神”,其中善女神座下,又有四位祭司。

  這四位祭司,春箋麗目前所知的分別是天洪祭司、天祿祭司、幻月祭司、慧月祭司。不過天洪祭司已死在京城,有沒有其他人補上,她就不得而知了,而她母親,便是其中的幻月祭司。

  在拜火教的善女神還未出世時,這四位祭司,就是拜火教中“善”這一方的主要負責人,在善女神出現之前,大多數時候都是蟄伏著的,因為春箋麗的母親就是四位祭司之一,所以這四位祭司,她基本上也都見過,當然,就跟天洪祭司一般,其背後所隱藏的身份,她就一無所知了。

  在去年,直到天洪祭司被殺後,她才知道,原來一直給她下命令的天洪大人,竟然是樞密院裡身居要職的太監。

  至於教中“惡”的那一方,她則是完全不瞭解,惡女神出世已有多年,她的隱藏身份,就算是教中,恐怕也只有女尊一人知曉。春箋麗所知道的是,前幾年的北羅暴動,就是惡女神的一名得力手下所策劃,惡女神自己並未出手,就已經使得北羅的華夏人種,差點被殺盡殺絕,而現在,北羅之地,幾乎是人人都開始信奉拜火教。

  沒有想到天祿祭司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春箋麗頗為詫異。封乘珠卻也同樣沒想到,事情竟然與拜火教有關,而春箋麗居然會是拜火教叛逃出來的女弟子,極是驚訝。

  春箋麗猛的看向封乘珠:“乘珠姐,你說令尊會到省城去,其實是騙我們的吧?”

  封乘珠道:“這個……”

  春箋麗道:“你不相信我和小夢,懷疑我和小夢有可能是故意接近你,騙取你爹的下落,我們可以理解。現在想來,那些殺手恐怕也是同樣的用心,他們故意打草驚蛇,被你發現,就是讓你驚慌之下,跑去與你爹會合,尋求保護,看來拜火教的人正在找你爹。他們在長江以南沒有多少勢力,所以雇傭了這個名為黑庭鬼宗的殺手組織。但是看他們剛才突然撤走的舉動,恐怕你爹已經被他們找到,這個時候,你如果還是不肯相信我們,只怕會來不及通知你爹和你爹身邊的人,到時候,就真的後悔莫及了。”

  寧小夢道:“乘珠姐,請相信我們,事到如今,我們也不隱瞞了,其實去年在京城殺死拜火教天洪祭司的蝙蝠公子,就是我們的師父,我們與拜火教是敵非友,這一次來熙州,也真的是受了東南武林盟主寧公子之命。”

  封乘珠其實也已發現,那些殺手撤走的方向,正是父親和其他人所在的真正位置,於是一咬牙:“我帶你們去。”

  三女往南方趕了大半天的路,此時天色已經開始亮了。

  翻過了幾座山,前方是金井山,在熙州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景勝。

  遠處的林子,忽的騰起火光,同時有兵刃交擊與戰鬥聲傳來。馬匹驚走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慘叫。經過的路上,沿途七倒八歪著幾具屍體。

  “楊叔。”封乘珠忽地叫道。

  春、寧二女看去,見草叢中,一具屍體倒在那裡,這人心臟已經被劍洞穿,凝固的面容帶著憤怒。

  寧小夢道:“這位是……”

  封乘珠黯然道:“他是家父的好友,也是我們墨門中的一名墨者。”

  春箋麗與寧小夢對望一眼,訝道:“墨門?”她們都以為,在華夏的土地上,雖然還存留著一些信奉墨家理念的墨者,但早就已經沒有墨門。

  封乘珠也不再向她們隱瞞:“新的墨門,是最近方才創建起來的,裡面都是一些信奉新墨學的、志同道合的同志,家父和這位死去的楊叔都是其中的一員。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們新墨門為什麼會和拜火教生出衝突,我雖然也加入了新墨門,但也只是週邊人員。”

  全新的墨門?春箋麗暗自沉吟。在先秦時,墨學與儒學,可以說是華夏土地上的兩大顯學,但是隨著朝廷“獨尊儒術”,儒道大興,墨門卻早已成為歷史上無人關注的殘篇,卻沒有想到在這種多事之秋,墨門竟然會再次出現?

  封乘珠道:“有些東西不太好解釋,墨門竟然會再次創建,說出來,一開始我們自己都不信,直到我們遇到了那位帶給我們全新的墨家理念的善公主……”

  春箋麗、寧小夢齊聲道:“善公主?”

  小刀道:“喵?”

  春箋麗與寧小夢往它看去……你喵什麼喵?

  封乘珠訝道:“你們知道善公主?”

  春箋麗道:“等一下,你說的善公主,是不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的女孩子?”

  寧小夢道:“她還喜歡握著小拳頭,跟大家談論共產光輝?”

  封乘珠更是驚訝:“原來你們不只認識善公主,還知道新墨學?”

  春箋麗、寧小夢齊聲道:“嗯嗯,我們熟。”這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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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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