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542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6

第七十一章 無顏:闖莊!

  庭院深處,一個男子從床上猛的坐起。

  在他身邊,躺著一個白花花的、一絲不掛的女子。

  那男子聽到外頭的動靜,皺了皺眉,起身下床,穿上放在床邊的道袍。在他身後,那女子意猶未盡的翻了個身:“仙君,你要去哪兒?”

  道者哼了一聲,踏步出去,看向院外遠處,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顆腦袋飛上牆頭,在空中翻了幾翻,掉了下去。

  道者的眼光愈發的陰寒。

  外頭的圓門處,嘭的一聲,木門撞開,一個人全身著火,弓著身子,破門而入。門中,另有幾名獐頭鼠目的道士,拿著刀劍,慌忙避了開來。

  “彰龍師兄!”有人叫了一聲。緊接著,有窈窕的人影從外頭竄入,那人一聲大喝,刀背上鑲有三道鐵環的大刀朝著窈窕的人影狠狠的劈下。金屬的摩擦聲在這一刻,拉出刺耳的聲響,精光迸發,刷,柳青色的身影在他的眼中閃了一閃,然後他就覺得咽喉一痛,天地在他的眼中打轉。

  另一邊的牆頭上,一人暴喝中,疾跳而下,欲借著蓄勢的一擊,斬向下方的某個小女孩,一道箭光劈面而來,瞬間刺入了他的胸膛,帶著他往後摜去。那小女孩人兒雖小,胸脯卻已發育,如同水流一般滑不溜秋,手中持的是一支鋒利的短劍,靈活而多變的身體,伴隨著名為“飛燕閃”的功法,陡然間就到了一名敵人身後,從他背上跳起時,那人咽喉拉出血光,倒了下去。

  遠處的牆角,一名丫鬟心驚膽戰躲在那裡,看著這一切。明明這些道士和護衛人多勢眾,然而殺進來的四女一貓,就像是在單方面的屠殺。

  她當然知道這些蟠龍觀的道士有多厲害,他們現在在這一帶,可是連官府都不敢惹的地方一霸,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這丫鬟模樣兒亦是不錯,跟其中的好幾個道爺都有一腿,前些日子,想起幼時曾被一個同村的女孩嘲笑,雖然過了好多年,臨時起念,跟其中一個道者說了一聲,那道者竟帶著同伴找上了那女人,將她丈夫打個半死,將那女人拉到屋中脫光衣服輪了,滿村的人不敢吭聲。

  而現在,這些倡狂不可一世的道爺,在這四名年青女子的面前,就像是弱小無力卻喜歡蹦躂的蚱蜢,被斬首的,被燒死的,被割吼的,死相慘狀,不一而足。

  她只覺得,她們就像是從地獄中走出的女魔頭,陰冷,可怕,帶著滿身的煞氣,偏偏又蘊含著花苞一樣的美麗,與初春一般的明媚。雙劍如蛟,血光飛灑,地凍天寒,光彩照人。各種錯位的、扭曲的、相互衝突、互相糾結的畫面交織在一起,強大無匹,驚豔奪目。

  她看到那只黑貓,在其中一人臉上一抓,那人便鮮血淋漓的倒了下去,黑貓往她看了一眼,她立時嚇得掉頭就跑,連裙內的下裳都已濕了。

  身後滿是屍體,柳青色和紅裳兩個少女當頭沖入了最後的院門,呼的一下,一棵大樹車輪般,橫著往她們飛來。其中一個少女上縱,另一個少女下蹲,樹幹從她們之間飛過,轟的一聲,砸在了石門的兩側。

  一名高大的惡道,站在院中,滿臉陰沉。這惡道,正是蟠龍觀的觀主柳普仙君。當然,所謂的“仙君”不過是他自己的妄稱罷了,真正的道教中人,絕不敢給自己隨隨便便取一個這樣的外號,哪怕是“真人”、“散人”這樣的名號,都需要經過一定的認定。

  柳普仙君看著這兩名少女,臉色難看。下蹲的那個少女,重新倒持寶劍,俏立站起,上縱的紅裳少女,竟然“飛”在了空中,右腿微彎,向下的掌心和左足,隱隱有火光噴出。在她們後方,滾木落地,另有一大一小兩名女子踏入石門,跨過樹幹。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柳普仙君沉聲厲喝。

  年紀看上去最大的那個女子,緩緩的問:“你就是柳普仙君?”她的聲音,寧靜中蘊含著引而不發的春雷,就像有無限的憤怒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下湧動。

  柳普仙君喝道:“是又如何?”

  那女子垂下頭去:“我只希望……由我來給他最後一刀!”

  前方的兩個少女早已會意,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嗖的一劍,劍光竟如同飛箭一般射到柳普仙君面前。柳普仙君卻也是本領了得,向後一抓,咣的一聲,一柄關刀將寶劍砸開。誰知那寶劍隨著少女的纖手一引,竟然又倒飛回她的手中。

  沒有空去驚訝於這馭劍一般的劍術,斜上方的紅裳少女已經疾沖而來,轟的一聲,火光噴發。柳普仙君舞著關刀,驅散火焰,當當當當當當當,兩個少女同時攻至,兩柄寶劍壓制得他節節後退,紛亂的劍影,星海般的劍光。嘭的一聲,星辰般的光點在他的眼中閃耀,緊接著又是盤蛇一般的火圈。

  左支右絀的擋了幾招,電光石火般的兵刃交擊過後,他的關刀就已震飛。接下來的招數根本就無法看清,刹那間,他雙肩俱是一痛,兩隻寶劍刺入了他的肩胛,將他釘住,在他的前方,那沉默但卻慍怒的青年女子,往他疾沖而來。

  磨尖了的解牛刀,刺入了他的胸膛,劇痛過後,就是往下拉開的撕裂感。刀鋒切割著皮肉,深深的拉到小腹,大腸、小腸裹著熱氣滾滾而出。道者倒了下去,在他自己的血泊和腸子間蠕動。掙扎著,滾翻著,整個腸胃都在糾纏中抽搐,死亡卻遙遠得就像是在天際。

  將他剖腹的青年女子,把他扔下不管,提著解牛刀進入屋中,沒過多久,就傳來一名女子的尖叫。很快,有人被她拽著頭髮硬生生扯了出來,這是一個連裡衣都還來不及穿上的女人,胸脯飽滿,面容驚慌。

  近乎半裸的女人尖叫著:“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認識縣老爺,我認識……”

  秦無顏冷笑著道:“你想知道我是誰?”左手往臉上一掀,厲聲道:“你自己看我是誰?!”

  那女子抬起頭來,只見這握著解牛刀的青年女子,臉上是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刀痕,猙獰可怕,觸目驚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6

第七十二章 無顏:復仇!

  春箋麗與寧小夢也一同下意識的往她的臉看去,這是一種窒息的感覺,雖然她們也早就知道,秦無顏變來換去的面容下,是早已被破了相的面目,然而直到這一次,她們才真正見到這可怕的悲涼,她們無法想像,如果是自己遭遇到這樣的慘狀,會是什麼樣子?或者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吧?

  然而她們平日裡所認識的她,依舊是無微不至、不怨不悔的照顧著他人,是那個隨遇而安,安安心心的過著日子的善良而寧靜的女人。

  “你是……素秋?”馬氏的面容在這一刻,因為無法抑制的驚恐而扭曲,本是妖治的容顏,瞬間失去了血色,猶如死豬肉一般慘白,“素秋,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結果卻是什麼話也無法再說出來。

  她當然知道,自己當年在這個孩子的臉上割了多少刀,那翻紅的血肉,那無法填補的坑窪,一片片,一塊塊,她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孩子居然還能活著,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秦無顏顯然已不打算再聽她說任何話,把她往旁邊一扔,解牛刀插回後腰,向春箋麗借來寶劍,對著在血泊中滾動未死的柳普仙君一劍斬下,割下柳普仙君的首級。將劍還給春箋麗,左手提著淌血的頭顱,右手拖著馬氏擰成一團的長長的頭髮,往外頭走去。

  馬氏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叫聲震飛了遠處山林間的鳥。

  出了文家莊,秦無顏將馬氏往鎮上拖去。春箋麗、寧小夢、秦小丫兒跟在她的身後。

  此時此刻,田裡、路上,已經有許多人出來做活,一眼看到她,或是驚恐地讓開,或是嚇得松掉手中的農具。鎮口處,孩子們驚慌的逃散,嚇得母雞飛上了屋簷,黑狗汪汪亂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吃驚的往混亂的源頭看去。看著那臉上滿是瘢痕,幾乎無一塊完好的女人,提在她左手上的人頭,以及被她拖行的婦人。

  鎮上的捕快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的雁翎刀,然而他很快就認出了被這個女人提在手中的首級,一張臉立時就白了。連蟠龍觀的觀主都被砍了腦袋,他又能夠做些什麼?

  “眾位鄉親!”被破了相的,醜陋得猶如惡鬼般的女子渾身都是血跡,她來到鎮中,將馬氏一扔,環視著周圍害怕地看著她的人們,“我乃是西頭文家莊的長女,本名素秋,這個女人,乃是我後母馬氏。在我幼時,這女人將我毀臉破相,把我鎖在屋中,要放火燒我,被我逃出。我在外頭流浪多年,為保文家和睦,不敢歸家,誰知這毒婦變本加厲,勾結姦夫,殺夫害子,禽獸尚且及不上她的心狠手辣。”

  周圍的百姓,離文家莊本就極近,馬氏暗地裡所做那些骯髒之事,背地裡誰不知曉?只是衙門都已被馬氏行賄買通,蟠龍莊的那些妖道,又是個個武藝高強,日常裡到處恃強淩弱,欺壓百姓,眾人俱是敢怒而不敢言。

  現在得知,當年失蹤的文家小姐兒,竟然歸來復仇,而被她提在手中的,豈非正是蟠龍觀觀主的腦袋?一時盡皆哄然,尤其是那些平日裡被這些惡道欺壓過的,更只覺舒了胸中惡氣。

  秦無顏大聲道:“此刻,害死我爹爹和弟弟的姦夫已經授首,這惡婦也落在我的手中。我來找眾位鄉親,一來,請知道我父親與弟弟所葬之處的,幫忙領個路,此刻我已不願再與這女人多說半句廢話。二來,請大家跟著去做個見證,今日我文素秋,只為報父弟之仇而來,絕不牽連無辜。”

  眾人彼此對望,還未說話,一名老人就已經拄著拐杖,大聲說道:“我帶你去,我帶你去!”眾人看去,見站出來的乃是鎮東的鄭老,他的孫女被柳普仙君的師弟潘龍子強搶而去,兒子兒媳找到蟠龍觀,竟是再也沒有回來。

  眼看著柳普仙君那淌血的腦袋,鄭老老淚縱橫,竟是搶先站了出來。他一出聲,其他人立時紛紛叫道:“我們也去!”“這些妖道平日裡欺人太甚,現在終於被素秋姑娘殺了,我們還怕什麼?”“走,我們大家一起去!”……

  眾人領著滿臉傷痕的醜陋女子,往鎮外走去。馬氏眼見群情激奮,更是驚恐到極點。秦無顏將她頭髮一抓,就這般拖著她走,馬氏在她身後雙腿亂蹬,嘶聲哭喊。

  秦無顏跟著鄉親,上了西南山腰,果見父親和弟弟墳墓坐落于此。眾人讓了開來,秦無顏拖著馬氏上去,手一鬆,先將手中的人頭往父親墓前一放,眼見父親墳前雜草叢生,顯然造好之後就無人打理,更是悲從中來。

  右手一拔後腰的解牛刀,她回身踏步,將要往山下逃去的馬氏硬生生的,又拽了回來,壓在地上,將她胸脯上顏色鮮豔的肚兜一扯,大聲道:“爹,小安,你們走好!”

  一刀刺下,刺入馬氏胸脯,她本是做過人肉包子的人,這一刀,下手精准,在毒婦的乳間硬生生挖了個洞,剖出心來,左手伸入胸腔之中,活生生將心拽出。馬氏身體抽動了幾下,猛地一下,再不動彈。

  秦無顏握著心臟,身後的秦小丫兒早已會意的將從鎮上帶來的酒遞到她的身前。她將手握緊,血水嘩嘩的落入酒罈。

  直到將最後一點血水都已榨幹,將乾癟的心臟一扔,她捧著酒罈,先來到弟弟墳前:“小安,這樣的娘,我們不要也罷!”將血酒往墓前潑灑,然後又回到父親墳前,道:“爹,女兒不孝,來看你了!”同樣將血酒灑下,然後捧著酒罈,仰著頭,咕嚕咕嚕的喝著。

  殷紅的血酒染上了她那臉皮坑窪的臉,猶如從血海中爬出的厲鬼。

  將血酒一口喝幹,空壇與解牛刀往邊上一扔,她猛的跪倒在地,伏地痛哭。哭聲回蕩在山野之間,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周圍眾人彼此對望,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7

第七十三章 春暖花開山河轉

  陽春三月天氣新,湖中麗人花照春。滿船羅綺載花酒,燕歌趙舞留行雲。

  一艘船沿著小河,往下游飄去,搖槳的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嫵媚少女,船上還坐著一名與她年紀相差不多,或許要小上一兩歲的、身穿柳青色襦裙的同伴,與一名青年女子、一個侏儒女,此外還有一隻黑色的小貓。

  清澈的水面在陽光下反射著粼粼的光波,兩岸青山綠水,鳥語花香,悠悠的白雲在天空中輕輕的飄蕩,風和日麗,帶給人悠閒的感覺。

  年紀最大的青年女子過意不去,想要起身:“箋麗姑娘,還是我來吧?”

  紅裳的少女在後方一邊搖槳,一邊笑道:“無顏姐,今日你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反正是順水行舟,也累不到我們。再說了,在祖庭洞天的那幾個月裡,也蒙你照顧了那麼久,吃的穿的,全都是你在操心。”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也將那青年女子拉了下來:“箋麗說的對,反而也沒什麼事兒,你就休息一下吧。”

  那青年女子也只好無奈的坐了回去。

  這四人自然便是秦無顏一行,在剖心祭父之後,她們仗著藝高,直接沖進了當地縣衙,逼著縣官寫下字據,將文家的產業重新收回,散給那些父老鄉親。那縣官嚇得面無血色,周圍的衙役沒有一人敢上前救他。

  最後,那縣官心驚膽戰的,答應了她們的所有要求,只恨不得抽他自己的嘴巴,好讓她們滿意。

  在威脅他,自己日後必然會來查看之後,四女離開,買了艘船,順流而下,逐漸接近長河。

  秦無顏不安的道:“也不知老爺那邊,情況怎樣了,為了我一人之事……”

  小夢笑道:“放心吧,哥哥那麼厲害,沒有我們就活不下去不成?”

  春箋麗也笑道:“是,是,反正你哥就是了不起!”

  秦無顏、秦小丫兒忍不住道:“老爺的確就是了不起!”

  小刀道:“喵!”

  春箋麗翻了個漂亮的白眼……真是受不了她們。

  沿著支流,到達長河北岸,又尋了大船,度過長河,她們晝夜趕路,終於來到宣城,卻發現原本聚集在這裡的那些武林中人,已經少了許多,剩下的,也都在談論著昨晚發生的大事。

  有人道:“想不到竟然能夠在這小小宣城,見到兩位宗師級高手的決鬥。”

  另一人道:“潭掌門的‘劍斷無衡’果然了得,你們也看到了,一劍施出,整座木樓都切成了兩半,若是劍氣聚於一處,恐怕切金斬鐵都不在話下,真不愧是宗師級的高手,可惜他這一次遇上的,是號稱‘天密’的劉玄遊,乾坤倒轉,承天之密,你們也看到那一招了,感覺整個天地都暗了一下似的。”

  “就憑劉玄遊擊敗潭掌門的那一招,恐怕已經可以與南海的梅劍先生,競爭天下第一高手。話說,原本的玄游先生,應該是沒有這麼厲害的吧?聽說他就是看了九陰真經之後,多年來始終未解的武學難題,一下子悟了出來,功力大進。”

  “唉,潭掌門剛剛才成為長河武林盟主,馬上就遭遇這等奇恥大辱,這一下子,恐怕沒有什麼心情,整合長河武林了。”

  “說起來,東南武林的寧盟主也是奇怪,原本以為他會帶人和潭掌門鬧起來,看看他這一次帶來的人,‘七禽刀’蕭章、‘大衍掌’吳愚得、‘淪落人’陳天涯、正一教的執法真人,全都是這一次從龍虎山出來後,晉階宗師的高手,長河武林這一邊算得上宗師級的,可是只有潭掌門一人。誰知道寧盟主一到,竟是力推潭掌門做上長河武林盟主之位,讓人搞不明白。多出一個長河武林盟主,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覺得,寧盟主實乃大公無私之人,看看長河漕幫的所作所為,其實也怪不得寧盟主看不下去,既然沒有人管,他當然要自己管了,路見不平嘛。”

  “這個……說的也是,寧盟主要真有私心,恐怕也不會促成長河武林結盟之事。唉,可惜譚掌門自己不爭氣,剛坐上盟主寶座,竟敗在玄游先生手下。”

  春箋麗等人彼此對望……潭如海成為長河武林盟主,然後敗在同為宗師級高手的“天密”劉玄遊手下?

  這發展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寧小夢道:“走吧,我們去見哥哥。”

  春箋麗喃喃地道:“說真的,我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見他,我總覺得,這時候的他,肯定又是一副‘一切都在我預料之中’的可惡模樣。”

  寧小夢、秦無顏、秦小丫兒使勁點頭。

  話是怎麼說,她們還是一同穿過宣城,到達城外的山莊,很快就在莊中見到了寧江。

  一看到寧江,寧小夢就叫道:“哥哥,外頭發生了什麼事?聽說衡嶽劍派的潭掌門成為了長河武林盟主,然後就被人打敗了?”

  寧江微微一笑,左手負後,右手啪的一聲打開摺扇,輕輕的搖動著。

  四女心想:“看吧,看吧……就是這個樣子!”

  ※※※

  那天晚上,寧江陪著妹妹和箋麗飲茶聊天,說了許多話兒。

  此刻的小夢和箋麗,已經將她們自己洗得香噴噴的,小夢身上穿了一件半臂的連衣裙,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光潔的小腿,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自從開始修煉璿璣劍舞之後,她的膚色愈發的白皙,成長得也比較緩慢,仿佛青春已開始駐留在她的身上。

  一開始,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到這一次行走江湖時,路過臨江郡,偶遇到一名認識的路人,說她跟前兩年,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她才多少有些訝異。至於,到底是劍舞本身的效用,還是因為修煉至金魄的關係,其實她也弄不清楚。

  箋麗則是更加的嬌媚了,原本就是活潑的性子,以往生活在拜火教那種壓抑的環境下,整個人都被束縛住了一般。現在離開了拜火教,感覺就像飛鳥一般自由。

  此時的她,秀髮清爽的紮在腦後,身上一反常態,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裙,胸口處飽滿聳立,露出淺淺的溝兒,頗為成熟誘人。

  她肌膚紅潤,談到開心處,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上一次三人在這莊子裡匆匆見面,因為秦無顏的事,她們兩人很快的又離開了,除了寧江詳細問起的與“小方”有關的事,其它事都來不及細說。這一次,談起自己擊敗了母親的事,雖然是自己的母親,但因為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能夠超越她,春箋麗依舊不免眉飛色舞。

  寧江笑道:“先不要得意,九陰真經出來後,宗師級的高手只會越來越多,你們也要努力才行,還有,記得別再只練那些樣子好看的劍法。”

  九陰真經的出世,影響深遠,但是短期內受益最大的,無疑是那些以往卡在“准宗師”這一關卡的一流頂尖高手。這一級別的高手,人數不少,但因為“一流”與“宗師”之間那怎麼也無法跨越的龍門,始終停留在那一層次上,難有寸進。

  而九陰真經等於是徹底抹去了“一流”與“宗師”之間的門檻,對這些,在武學上原本就有深厚造詣,但因為始終沒能找到正確的道路而無法進步的准宗師來說,受益可以說是巨大的。

  其實寧江很是清楚,以前之所以存在著這樣的門檻,主要還是因為過往的武學,在“煉魄”這一方面的欠缺,想要進階宗師,“金魄”又或是類似的魂魄強度是最低的底線。

  只是以往的每一位宗師,都是在身體的不斷強化後,通過誤打誤撞又或密不可傳的方式,由外而內,方才達成。而那些常年修煉的“准宗師”,實際上,各方面都已經達到了標準,差的只是這“臨門一腳”。

  只要找到正確的方式,“金魄”的要求其實並不算太高,只看小夢就是修煉了一年多就已達成,箋麗其實並沒有經過這方面的訓練,但因為從小修煉道家的罡元,在“蝙蝠公子”的指點下,幾天就能突破,就可以知道。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祖庭洞天裡,蕭章拿到九陰真經後,僅僅修煉了半天,就成功的跨過了這個門檻。

  在上一世裡,寧江吃了不知多少苦,用了不知多少手段,方才成功的找到煉魄的正確途徑,在他的一本九陰真經下,許多人卻能夠輕輕鬆松的做到,這種事並不奇怪。正如牛頓的三定律,靠著不知多少先人的摸索,和他自己的經年努力方才成功推導而出,而後人只需要記得幾條公式,就已經站在了他的肩上。

  科學也好,武學也好,原本都應該是這種,一代人站在上一代人肩上,不斷攀高的過程,如果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那就證明整個社會的發展,肯定有什麼地方扭曲了。像這種,經過一千多年的歷史變遷,今人反而比不上古人的現狀,肯定是錯誤的。

  對於天下所有停步不前的“准宗師”來說,九陰真經打開了一片全新的天地,在短期內,宗師級的高手,將會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雖然蠻族、苗夷也可以從九陰真經中獲益,但因為它用的是華夏道家的各種隱語,那些想要從九陰真經裡汲取知識的蠻夷,就必須開始學習華夏的語言,和道家的各種知識,在寧江看來,這對於華夏文明的傳播和對外族的同化,同樣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說到底,整個九陰真經都是建立在華夏武學的基礎上,至少在幾十年內,外族在這方面的受益,肯定是比不上華夏武林。

  聽到他說“不要再只練那種好看的劍法”,春箋麗紅了紅臉。小夢卻是雙手托著臉蛋,像花兒一般,嘻嘻的笑著:“還不是想要讓哥哥你看?”

  春箋麗心想,喂喂,你是妹妹啊,妹妹說喜歡讓哥哥看是不是太奇怪了點?你們真的是親兄妹嗎?只是再行看去,寧江卻也是一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樣子,對此春箋麗只能說,果然還是自己思想不健康,人家只是純潔的兄妹關係。

  夜色漸深之後,妹妹與箋麗睡覺去了,寧江回到屋中,直接取了一顆夜明珠做燈光,翻開地圖,沉吟不語。

  這幅地圖卻是他前往信州時,從金姹門那兒弄來的,乃是華夏各地的堪輿圖。他對著這份堪輿圖,看了許久,到了下半夜,方才緩緩卷起,拿起一本小冊子,在上面寫寫畫畫,然後,便拿起另外一張紙,看著紙上的圖。

  “老爺!”門口處,秦無顏端了一碗熱湯走了進來,“夜裡天氣還涼,趁熱喝了吧。”

  寧江放下手中的圖,笑道:“以後自己去睡就好了,沒必要三更半夜為我準備這些。”

  秦無顏低聲道:“除了這些小事,其他事我也做不了什麼。”將熱湯放在桌上。

  寧江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也算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否則也不會以“蝙蝠公子”的身份,在京城裡做下那幾件殘忍的案子。在他看起來,只要成為了敵人,就算是女人,也無法成為她的護身符,哪怕再美的女人也是一樣。

  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實在是見不得別人對他好。

  將熱湯慢慢的喝完,秦無顏正要將碗收拾離去,他卻站了起來,忽道:“無顏,你的臉讓我看看吧。”

  單從歲數,他的年紀比秦無顏要小上一些,不過畢竟是男子,個頭卻要高出秦無顏許多,重生到現在,其實也已經很難再稱作“少年”,也許稱作青年更好一些。

  在他居高臨下的注視下,秦無顏下意識的摸上了自己的臉:“我、我……”

  寧江輕輕的道:“無妨,我就是看看。”

  秦無顏低下頭去,緩緩的揭開她的臉皮。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很怕他人看到她人皮面具背後真正的這張臉,然而這一次回到故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又報了血仇,心情倒是好了許多,也漸漸看得開了。她垂著腦袋,一隻手掌輕輕的撫上了她那醜陋的臉,寬厚而又溫柔。

  她低聲道:“老爺?”

  男子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柔而又認真的傳來:“等一下,到我的屋裡來睡吧?!”並不是命令的語氣,只是在問她願不願意。

  秦無顏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這一刻的她,很清楚的理解了老爺的意思。雖然一直都是在做通房大丫鬟的事,但此刻只要她點一點頭,她就真的變成“通房”了。身為女人而又能夠被人需要的喜悅,以及自慚形穢的卑微感,讓她的心情在這一刻感到複雜。

  身前的男子卻是笑了一笑,托著她的臉蛋,注視著她的臉,道:“我不在乎這個,我只是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女子粉頸發燙,微微的額了額首。

  男子微笑著將她放過,讓她先收拾燙碗離去。然後,他便坐回桌邊,看著桌上的那張圖……說實話,壓力很大啊。

  這張圖,是小夢和箋麗所說的那個叫作小方的孩子,所畫的“男人”,身軀如鐵,額上長瘤,形貌醜陋,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人”,一看就像小孩子的臆想。然而寧江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元魔皇就是長得這個樣子。

  還有那個殺死元魔皇的“金甲戰將”,如果剝下他那耀目的金甲,搞不好也是長成這樣子吧?

  雖然元魔皇已經死了,然而寧江感受到的,不是輕鬆,反而是……更大的危機。

  很快,秦無顏就回到了他的房中,她終究還是沒敢用她本來的模樣前來服侍,而是精心打扮過後,換了一副美麗的容顏。寧江自然沒有去強求她,在梳洗過後,便將她抱上了床。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其實他也很難說清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又為什麼選擇的是她,大概只是突然想要了。人的一生中,總有許多事情,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包括這心血來潮下的選擇。

  今晚的夜色,異常的寧靜,對他們來說,唯有那吱吱搖動的床鋪,是他們此刻唯一的滿足。然而對於整個華夏,這一個夜晚,卻是血腥的開端。

  建孝二十年三月二十一日,蠻族猛將歇占魯、蒙鬱各率十萬前鋒軍,分從夏缺口和賀蘭山兩處殺出,攻入井州、許州,在那滾滾鐵騎的衝撞下,人仰馬翻,血染山河,神州起火,華夏驚惶。

  就像是兩道蓄勢已久的毒箭,撕裂了臃腫而無能的巨人,震動蒼穹的馬蹄下,江山開始破碎,華夏子民的鮮血,流向那不停裂開的淵痕……永無止境!!!

  (本卷完)

本卷小結

  《儒道之天下霸主》第三卷“天地雌雄”終於結束。接下來的第四卷,將不可避免的寫到戰爭。戰爭是殘酷的,但是需要讓大家知道的事,戰爭的殘酷性,並不是這本書的主題,所以在這一方面,這本書不會刻畫太多,甚至是盡可能的減少在這一方面有過細的描寫。

  雖然這樣做,有可能會降低本書的厚重感,但從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能夠更好的延續前三卷相對輕鬆的劇情和爽感。任何文章,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在必要的地方,總是需要做出適當的選擇,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在這裡,笨鳥也感謝所有正版閱讀,以實際行動支持本書的讀者,對於大家的支持,笨鳥只能以身相……不是,是盡可能的以更認真的態度,呈現給大家更精彩的內容,希望大家繼續支援《儒道之天下霸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7
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一章 決戰採石峽

  五月初五,是女兒回娘家的日子,也是遊百病、迎鬼船的日子。

  許多地方的風俗裡,會在這一天,用紙草紮成旱船,帶去登高、遊街,傳說中,遊蕩在陽間的鬼大多都是懶鬼,它們日常裡,寄居在生人身上,是百病之源,這一日裡,天氣酷熱,它們看到旱船,便會上船歇息、乘涼,百姓在游完街後,便將旱船帶到村外燒去,讓它們不再為禍人間。

  但是今年的端午,人們還沒有來得及送走百鬼,就迎來了戰火。從三月底蠻族入侵華夏開始,湟河以北,先是井州、許州相繼失守,緊接著,鹿州州牧盧昌、石州儒將廖錦績集結軍民五十萬,兩面夾擊,意圖收復井州,蠻族大將蒙郁先率鐵騎萬人,千里奔襲,大破石州二十萬大軍,再通過穿插戰術,以七萬兵力,擊潰近三十萬鹿州兵,鹿州州牧盧昌戰死,軍隊潰散,鹿州淪陷。

  緊接著,蒙鬱分兵,一取巍州,一取井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華夏軍民紛紛潰敗。

  與此同時,蠻族淳欣部鶻後部下猛將歇占魯,連破許州多郡,橫掃許州各處。許州太守王溫春集結精兵十萬,與歇占魯戰于曲野,一觸即潰,十萬人馬被蠻族追殺,逃回許州時只有數千。

  無奈之下,王溫春堅守不出,任由本州各郡失陷,歇占魯驅百姓攻城,上萬華夏子民死于許州城下,屍骸遍野,慘不忍睹。然許州城乃是華夏北面之屏障,堅不可摧,王溫春心志堅定,任由百姓死于城下,使蠻族之策未能奏效。誰知當夜,竟有數百詭異奇兵,趁著守兵疲勞,攀城而上,刀不能劈,槍刺不死,這些皮膚慘白的詭異奇兵,搶下城門,歇占魯親率蠻族殺入,王溫春城破自盡。

  其後,歇占魯屠城三日,休整之後,繼續南下,沂州太守未戰先逃,沂州淪陷,呂州武將夏德鄰欲借山川之利,阻敵於前律壁,呂州太守怕其不敵,夏德鄰拼死請戰,終未能成行。歇占魯兵逼呂州城,重施故技,驅民攻城,夏德鄰擅開城門,欲救百姓入城,反被混入百姓中的詭異奇兵所殺,呂州城破。

  至此,蠻族之“阿骨兵”開始為世人所知,而歇占魯與蒙郁亦成聯合之勢,短短的一個多月裡,湟河以北,石州、吉州、並州、潞州紛紛失守,蠻族各部,大肆屠殺華夏子民,屍體阻斷了河道,淚水流滿了田野。

  四月底,歇占魯座下虎將木不孤從長河上游率兵渡江,興陽州太守驚懼降敵,昊京上下,朝野震動,而另一個,在過去一年的時間裡,某個已經開始被認為離經叛道的名字,也由此再一次進入眾人的視線之中。

  端午的這一天裡,天子宋劭抱病,召集尚書右僕射兼中書門下平章事韓熙、尚書左僕射盧至思、平章事軍國重事徐修省徐老、尚書左丞、尚書右丞等,於殿中議事。

  此時的宋劭,自泰山封禪以來,病屙漸重,甚至已難以下床,此刻被人用龍床抬著進入殿中,看著面前的臣子,長歎一聲:“戰事如何?”

  右僕射韓熙沉吟片刻,道:“陛下只管寬心,北面的敵人,暫時已被牽制住,無法過河,西面興陽州的蠻兵,目前已被寧江擋住,過不了採石峽,昊京目前並無危險。想來,那些蠻族一下子攻下這般多的州府,也難以控制過來,僵持下去,他們終將退卻。”

  此時,左衛上將軍邱德,已經率大軍渡過湟河,採用散騎常侍甘玉書之策,一邊修築防禦工事,利用四五月的雨水,擋住歇占魯的主力,只守不攻,一邊靠著兵力上的優勢,派遣騎兵繞襲敵人後方,歇占魯一路攻城拔寨,後方終究未穩,被迫收縮,湟河以北暫時穩住了防線。

  西面的興陽府,形勢卻也同樣糟糕,巴蜀早已被西嶺鶓哥所占,司壁洞安撫司勉強擋住鶓哥,根本就無力收復巴蜀,光州的兵力早就已經抽調一空,連平民老百姓都被強征。興陽州原本還有地利之險,朝廷本指望興陽州的兵馬,至少能夠擋住木不孤一兩個月,誰知北面連連失守,已經失去文氣的興陽州太守,根本沒有與蠻族交戰的膽量,開城納敵,木不孤兵不血刃取了興陽府。

  程州、隨州的兵力早被左衛上將軍邱德抽走。占了興陽州的木不孤精兵猛將,往程州開拔,朝廷一籌莫展,一旦蠻族占了程州,或是進逼昊京,或是斷邱德後方糧道,策應歇占魯。此時此刻,邱德所率的大軍,已經是湟河以北的唯一防線,就算如此也只是勉力支撐,若是再退,整個中原將徹底淪陷,昊京岌岌可危。

  就在這個時候,去年的狀元郎寧江,與衡嶽劍派的掌門潭如海,竟聯名發佈英雄令,號召武林中人救國保家。寧江率著大批武林中人度過長河,以他身為狀元郎和東南武林盟主的名號,集結從北方潰敗的官兵,利用山川之險強行擋住木不孤的上萬雄兵猛將,湟河以北淪陷之地的江湖中人,亦受英雄令感召,奔赴採石峽支援。

  對於寧江,去年他剛剛考中狀元時,在京城裡,聲名一時無兩,但是隨著後來,他辭官而去,又在龍虎山惹出是非,公佈九陰真經,當上所謂武林盟主,朝堂之上,已經開始認定此人離經叛道,非是正經的儒學子弟,甚至有人提出,要剝奪他的功名,只是後來,泰山封禪之後,天下生變,自也沒人有空再理會這事。

  聽得寧江帶領大批的江湖中人,集結北方逃下的殘兵敗將,竟真的能夠擋住木不孤的上萬蠻兵,宋劭躺在龍床上,眉頭終於舒了一些。

  對於這個連中三元,卻因為鸞梅的死而辭官離京的少年,宋劭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雖然做了一些遭人議論的事,但年輕人嘛,想到一出是一出,考慮不周也是很正常的事,現在京城危機,天下生變,他能夠為國為君挺身而出,也算是忠義有加、年少有為了。

  他道:“寧江能夠在這國難當頭之際,護國護民,實是難得,朕欲傳旨,將他授勳上護軍,令他就地收編官兵,抵禦蠻夷……”

  韓熙猛地躬身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寧江雖然有功,但他投散在外,結交江湖匪類,此時更是未得朝廷徵召,便擅自收編殘兵,集結江湖遊俠、幫會,擁兵自重,視法紀如無物,雖是形勢使然,終究乃犯忌之事。朝廷不罰其罪也就罷了,若再加封其武勳,豈非引得人人效法?若是人人都學他,收編江湖匪類,坐地擁兵,等著朝廷冊封,如何得了?”

  宋劭道:“這個……”

  左僕射盧至思道:“韓相,我覺得,凡事因人而異,事急從權,寧江此舉總是為國禦敵,或可通融?”

  韓熙悍然道:“國之法紀,豈有通融之理,何況是此等大事?如果寧江私自擁兵可以通融,那西南的那些匪兵又作何處置?日後有人以此為例,該當如何?”

  朝宋劭厲道:“陛下,蠻夷之兵,不過是一時之患,法紀敗壞,人人劃地擁兵,才是動搖國之根本的大事,陛下欲封寧江,臣無論如何無法奉詔,此是為我大周王朝萬世計,是為陛下千秋之基業計。”

  尚書左丞、尚書右丞等幾名官員亦齊齊諫道:“陛下,韓相所言有理,此事決不可開其先例。”“不但先例不可開,寧江擅自收編兵馬,事後亦需問罪才是。”……

  天子宋劭一陣急咳,想著無論怎樣,問罪都實在是太過了。在他身後,兩名太監趕緊為他捶背。他喘了一口氣,道:“但是現在局勢未定,興陽州一邊,還仰賴著寧卿……”

  右諫議大夫道:“臣以為未必,陛下試想,各州精兵,都未能擋住蠻族,那寧江也不過就是十多歲的少年,集聚著一些江湖匪類,以及從北方敗下陣來的殘兵敗將,大抵是些烏合之眾,如何就能夠成事?不過是因為,進入興陽州的這支蠻兵,只是強弩之末,過湟河而來,本為恐嚇,之所以會有這場危機,純粹是因為興陽太守無膽,望風而降。若是他膽壯一些,連寧江與那些烏合之眾都能守住,他又如何會守不住?由此可知,選將遠比其他更加重要。那寧江之功,不過是因勢而成,但將此等大事,寄託在他一黃口小兒之上,終究不妥。唯今之際,倒不如選一良將,帶著聖上詔書,前去將他替換下來,再對其兵馬加以整頓,必能將敵兵剿滅。”

  盧至思猶豫道:“那些武林中人,都是應寧江的英雄令而來,將他換了,那些人如何還肯效力?”

  韓熙毅然道:“他若真心為國,自會配合,若是存有非分野心,那我等又豈能重用?他若肯聽朝廷調度,上下一心,自能驅逐蠻兵,他若不服朝廷,那他與那些蠻兵又有何區別?我等豈非是養虎驅狼?”

  天子一陣急咳:“這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看向了坐在另一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平章軍國重事徐修省。平章軍國重事,雖然位高,但其實並無實權,乃是給曾經功名赫赫的老將用來養老、以顯榮耀的位置。

  老將徐修省,年輕時時常出入賀蘭山,與蠻族作戰,際此非常時期,宋劭自是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在他的注視下,徐修省卻是裝作未曾看到一般,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天子宋劭一陣失望……

  ※※※

  太陽高高的掛在空中,一名蠻將坐在馬上,有些陰鬱看著前方的山峽。

  這名蠻將,有著魁梧的身形,蓬頭蓋面,後頸處有著對華夏人來說,頗為怪異的凸起。

  蠻族,與華夏人相比,除了常年居住在蠻荒之地,身材普遍要比華夏人高大一些,其它地方大體上還是差不多的,雖然如此,卻也總有一些蠻族,會長出一些奇怪的特徵,很難說清這種特徵,是源於怎麼樣的血統,實際上,絕大多數人普遍認為,蠻族與華夏人,同樣都是炎黃子孫,只是他們的先人,乃是傳說中的“四凶”。

  這四凶,乃是黃帝的不才子渾敦、少昊的不才子窮奇、堯帝的不才子驩兜、炎帝後裔縉雲氏的不才子饕餮。雖然在一些傳記裡,他們被記載為凶獸,但他們實際上是四個戰敗的部落,被放逐到北方不毛之地,沾染了北方冰天雪地的惡氣,兩三千年下來,慢慢的就變得與華夏人有所不同。

  當然,歷史的真相是否真的是這個樣子,如今其實也不可考。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居住在北方苦寒之地,時時窺視中原沃饒的土地,然而在這八百年的時間裡,擁有文氣的華夏近乎於無敵,他們也只能一直龜縮在窮山惡水之間,養精蓄銳,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這名蠻將,正是木不孤,淳欽部猛將歇占魯手下的一員大將。

  實際上,這一次,虎尊遣下的,還只有淳欽部鶻後座下的猛將歇占魯,以及“神冊”宗倍的義子蒙郁各自率領的十萬人馬,更多的是試探性質,然而基本已經失去文氣的大周王朝,實在太弱,出乎意料的弱,單是這二十萬的蠻兵,就已經攻下了湟河以北的大片土地,這龐大的巨人,遠比他們所想的還要脆弱。

  但是現在,木不孤終於遇到了他南下以來的第一個對手,他舔了舔嘴角,仿佛已經聞到了對方的血氣。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個混小子就在對面的山上,只是前方的山峽,就像是一尊張開了巨口的猛獸,等著他自動送入虎口,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是他這一次南下以來,所沒有過的。

  看著前方,那在短短幾天裡構建好的各種軍事建築,仿佛不要錢一般到處亂放的據馬,以及那能夠噴火、前兩日放火燒了他上百騎兵的銅車,他咬牙切齒……這都什麼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8

第二章 雙美走江湖

  同一時間,山腰處,一名身穿長衫的青年,手中拿著鵝毛製成的羽扇,輕輕的搖動著。

  在他的身後,是為他撐著遮陽傘的侍女,青色的長裙,看似普通,幾乎讓人無法將她記住的模樣,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青年居高臨下的看著遠處集結的數千騎兵,這些騎兵,每一個都是身強體壯,手中拿著的,或是狼牙棒,或是釘頭錘。

  沒有文氣的大周官兵,要想靠著本身的身體素質,去跟這些蠻兵作戰,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說,以雙方此刻的士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一個月裡,這些蠻兵在湟河以北的土地上,基本上就是如入無人之境,即便是十倍二十倍的兵力,也能夠被他們輕鬆地貫穿、擊潰。

  雖然收拾了從北方潰逃的官兵,此刻寧江的兵力,絕不弱于對方,但是他絕不敢去嘗試著,在曠野上跟這些蠻族騎兵較量。

  他所聚集的這些官兵,早就已經被蠻族殺破了膽。而且,說實話,在八百年裡,大周王朝的官兵早就已經習慣了依靠文氣鑄就的軍勢打仗,這些兵士地位低下,帶領他們的武將在大周王朝裡也沒有多少地位,兵陣、兵法基本不會,運籌帷幄全是空談,現在失了文氣,全都變成了無頭蒼蠅。

  雖然寧江不想說這話,但這妥妥的,還真就是體制問題。

  不過對於寧江來說,從文帝金身被那只神秘的黃金寶劍擊穿之後,他就已經在準備著這一刻。

  寧江自己計算了一下,他原本打算至少保住文帝金身三年以上、延緩蠻族南下的計畫,算是徹底的失敗了,而且由於天降隕石這一意外之變,令今年的泰山封禪提前,反而使得蠻族比他上一世裡,更早南下,使得他擁有的時間更為倉促。而百子晉與紅娘子的提前相會,也讓西南七路的反叛早了一年爆發,使得朝廷被迫抽調中原兵力,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北面的空虛,使得歇占魯與蒙鬱能夠如此快速的席捲至湟河。

  在這種種因素下,大周王朝的形勢,可以說比他的上一世裡更加的險惡。

  不過另一方面,他原本是打算在泰山封禪之後,再著手整頓武林,但由於百子晉送給他的那本《陰符》,讓他可以提前離京進入江湖,整合了東南武林,並通過九陰真經讓江湖上的宗師級高手數量翻番,以及提前通過正一教和各個道門進行了各種“化學”試驗,也算是早一步擁有了屬於他自己的“本錢”。

  他往下方山峽看去,說是山峽,但其實非常的寬廣,完全是靠著各種臨時搭建的軍事建築和據馬,才能夠讓對面的騎兵無法直接策馬沖過。此外,更有大量的,名為“猛火油車”的兵器。

  所謂的猛火油其實就是石油,因為其“水澆愈旺”的特點,在另一個世界的五代和宋朝,已經開始使用在戰場上,到了北宋,更是發明出了用於在戰場上放火的猛火油櫃,乃是將熟銅製成櫃,內置猛火油,上方有四根銅管,管上橫置著“唧筒”,通過抽拉“唧筒”,往櫃裡施加空氣,噴出火焰,與後世的火焰噴射器,其實已經沒有本質的區別。

  而到了明初,還出現了可以在戰場上推著走的“猛火油櫃”,專門用來對付蒙古騎兵,可惜的是,到了後來的清朝,火藥也好,猛火油也好,其發展進程都出現了中斷,到後來,更是重新回到了純粹的冷兵器。

  寧江所設計的猛火油車,實際上就是改良後的猛火油櫃,利用長於風水、堪輿這一方面的江湖下九流門派,找到猛火油,暗中鑄造大量猛火油櫃,因為構造奇特,那些澆鑄猛火油櫃的鐵匠、鑄煉師等等,實際上也不知道他們在打造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反正盟主出了錢,有錢好辦事。

  此刻,他所帶來的眾多武林人士,其中還包括了蕭章、陳天涯、吳愚得等擁有宗師級實力的高手,帶著收攏的兵將裡身強體壯的兵士,在這些蠻兵東進的必經之路上,以據馬、猛火油車布成兵陣,使得強如木不孤,也不敢輕易進犯。

  而那些派不上多少用場的殘弱兵士,則在兵陣的保護下,快速的構建著軍事建築。

  “老爺,”在青年身後,替他舉著遮陽傘,遮擋著端午節毒辣的太陽的侍女說道,“南邊傳來消息,小夢和箋麗兩位姑娘,正在押送新一批水泥的路上,很快就要到了。”

  ……

  “威遠……飛揚……”

  遠方的山腳下,一隊長長的鏢車,繞著山路,蜿蜒地前行。

  車隊的最前方,坐著兩個模樣嬌媚的少女,這兩個少女,一個正是春箋麗,一個則是寧小夢。

  此刻的春箋麗,不再是一身的紅。將峰巒裹出有致峰形的紅色抹胸,白色的半透明輕薄中衣,外面再加上淺紫色的對襟半臂,下身則是與抹胸同色的百褶裙。對襟的下端呈“V”形收入束縛著小蠻腰的闊帶,愈發凸顯了窈窕而又迷人的身材。

  腦上則是垂鬟分肖的百花髻,將秀髮結成發束後,擰成花朵般的垂鬟,剩下的發束,本應該分成兩束,置於左右雙肩,亦即“分肖”,俗稱“燕尾”,她卻是俏皮的,只結成一束,搭在左肩上,找藉口說是不會影響右手拔劍的動作,卻也別有一番可愛。

  寧小夢則是秋香色的柳絲雲紋束胸襦裙,頭上梳著百合髻,腰間結著蝴蝶掛,外罩藕荷色綴金邊的對襟襦衣,寶劍斜斜的背在背上,從右肩處露出劍柄與劍穗,頭上梳著繞鬟的髮髻,又插了一根漂亮的發釵,一眼看去,竟是仙風道骨,猶如長居山野的修仙少女,帶著出塵飄逸的味道。

  在她的腿上,又有一隻奇怪的小黑貓,時不時的扭頭看來看去。

  紫衣紅裳的春箋麗,閑著無事,雙手如同喇叭一般合攏在嘴前,開始喊鏢,她的聲音本就悅耳動聽,猶如黃鸝,這一喊,美妙的聲音回蕩在山谷,如同天籟。

  在她們身後,那些押送馬車的好漢們相視而笑,這一趟押貨,單是跟著這兩位少女一同上路,沿途聽聽她們的聲音,都感覺是不枉此行。

  車隊很長,每一輛車,都頗為沉重。車裡一包一包的,偶爾會灑出灰色的粉末,也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

  春箋麗扭頭看去,這些喚作水泥的東西,都是在秦嶺的一處山谷里弄出來的,動用了大量開鑿而出的石灰,造爐烘燒,原本,寧江也只是說試上一試,似乎並沒有太過指望能夠成功,說是火候不好掌握,但是後來請了入藥鏡崔家的人來幫忙,卻也意外的簡單。

  火候這東西,對於常年大量煉丹製藥的崔家,根本不算什麼,而道教的符籙之術,在這種時候也再一次派上了用場,加固磚窯,調動炎氣,調節火勢,很快就完成了他想要的東西。

  原本,春箋麗並不知道寧江為什麼要弄出這些東西,但是這些日子,在看到這喚作水泥的東西,使用在防禦工事上時,她才明白它所帶來的效率。大幅的縮短了人力和時間,尤其是對建造工地時的石塊,也不再需要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挑選、鑿平、打磨,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你哥哥還真是厲害,好像什麼都會一樣。”她感歎著。

  “他是我哥嘛!”小夢喜孜孜的道。

  “喵!”她腿上的小貓也叫了一聲。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尖厲的哨響,緊接著便是“奪”的一聲,一支箭插在了她們前方的樹上。春箋麗趕緊站起,抬了抬手,車隊陸陸續續停了下來。緊接著,山腰處沖出一批人馬,為首的一名大漢持著宣花大斧,朝她們大聲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打劫?兩個少女對望一眼。

  春箋麗摯出短弓,冷笑一聲:“哪裡來的不長眼的毛賊,劫到姑奶奶頭上來了?”

  那為首的大漢喝道:“你們這些不識路的傢伙,跑到你們大爺的地盤上,連買路財都不肯給,還想就這樣過去?小的們,給我劫了他們,這兩個水靈靈的丫頭,剛好帶回山去做壓寨夫人。”

  春箋麗與寧小夢黑著臉,自從開始行走江湖,她們在路上遇到的山賊也不算少了,為什麼每一個都想把她們帶回山去做壓寨夫人?

  寧小夢把小刀抱到肩上,也站了起來:“哼,我就看看他們,還能夠留下幾顆腦袋。”

  那些劫匪亦是大怒……你們壞了江湖規矩還敢倡狂?

  卻原來,但凡鏢局走鏢,通常都會在必經之路上,先行探好山頭,找好門路,呈上禮銀,然後在走鏢時,喊上鏢號,山寨上的好漢們一聽,這家是送過禮的,自然也就放他們過去。而春箋麗和寧小夢原本就不是鏢師,偽裝成鏢局走鏢,不過是為了路上方便,避免惹人注意罷了,自然不知道這麼多,更不知道原來這附近還有山寨。

  适才春箋麗出於好玩,喊了一下鏢號,其實她們要是不吭聲,過了也就過了,這些人還未必注意得到她們,鏢號一喊,這些人一聽,這鏢號完全沒聽過。你要是送了禮銀,經過時喊個鏢號,通個氣,也就算了,沒送禮還敢喊鏢號,這簡直就是開嘲諷,喊著:“快來劫我,快來劫我,不來是小狗!”

  這叫人如何忍得下來?

  既然將鏢車攔下來,自不免說些狠話,其實對方要是軟下來,陪點好話,也不是不可以談。所謂和氣生財,路上走鏢的,求的是個平安,他們下山劫貨,為的也不過就是銀兩,商談一下,未必不能賣個人情。卻沒有想到,他們狠,對方的姿態竟然比他們更狠,活這麼大,他們還沒見過這麼走鏢的,真是叔可忍嫂子忍不住。

  “兩個臭丫頭,看來真是找死!”那大漢宣花大斧一提,便要帶著人馬殺上前來。

  車隊後方,其他人忍不住了……這不合套路啊?其中一人趕緊奔了上來:“且慢,且慢,這位好漢,實不相瞞,我等並非真正的鏢行,實是受道門之托,運送物資,支援寧盟主的兄弟,不知這裡有江湖好漢聚集,未能提前打好招呼,還請恕罪。”

  那大漢陡然動容:“你說的寧盟主,莫不就是正帶人在採石峽,與那些蠻人作戰的東南武林盟主、寧江寧翰林?”

  那人道:“正是寧翰林。”

  那大漢與他身邊的劫匪彼此對望,緊接著,那些劫匪便紛紛收起兵器。那大漢抱拳道:“原來是去援助寧翰林的兄弟,是我們魯莽了。寧翰林曾言,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我等深有同感。如今蠻夷入侵,生靈塗炭,我等亦在打算收拾一番後,便帶著寨中的弟兄前去投奔寧翰林,共抗外蠻,眾位既然路過,何不到我寨中,歇息一二?”

  那人道:“多承好意,實是這批物資,寧翰林趕著要用,不容我等耽擱。”從袖中取出一封銀包:“不小心打擾了眾位好漢,過意不去,這點薄禮,便請好漢和眾位兄弟喝個酒水……”

  那大漢慍道:“剛才我們不知你等是寧盟主的人,也就算了,現在既然知道,寧盟主現在在前方阻截那些殺我華夏同胞的蠻人,我們豈能在背後刮他銀兩?還請收回!”緊接著卻又指著車上柳絲雲紋束胸襦裙的少女,喝道:“但是這個丫頭,一點禮數不知,路過我們的地盤,一開口就說要看看我們還能留下多少腦袋……哼哼,這等狂妄的小娘們,今天看在寧盟主的面子上放過你,有本事報上名來……”

  束胸襦裙的少女哼聲道:“本姑娘寧小夢,怕你不成?”

  那大漢臉色微變:“莫不是砍頭魔女寧小夢?”那些劫匪也一下子,齊齊的後退了一步。

  小夢一握寶劍:“怎的了?”

  其他人刷的一下,看向那大漢。那大漢趕緊也跟著大家退了一步,摸著自己的後頸,在少女雌虎般的目光下,呵呵的道:“沒……沒事……隨便問問。”

  眾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8

第三章 大聲喊……

  採石峽,黃昏照耀在山嶺上。

  寧江看著遠處退開的蠻兵,沉吟不語,在他身後,秦無顏來到他的身邊,道:“老爺,他們為什麼還不攻來?”

  寧江道:“明天!明天他們就會攻過來,現在他們不過是在準備罷了。”

  準備?秦無顏看著老爺。寧江手持羽扇,凝重的道:“嗯……我們也在準備。”

  兵者,死生之地。即便是對自己有著相當的信心,寧江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深深的知道,哪怕是一點的意外,都有可能帶來萬劫不復的後果。

  在他的後方,被他精心挑選出的武將,與那些他所信任、並擁有相當素質的武林中人,已經聚在了一起,蕭章等幾名重要人物,正在給他們講解著作戰計畫。對於這裡的將領、兵長,這種做法是難以想像的,以往的戰鬥,往往都是那些儒將發佈命令,他們執行命令,至於整個作戰計畫,上司不屑于向他們解釋。而現在,寧翰林卻盡可能的,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各種應變的對策,讓他們清楚的瞭解明天的戰場上,將會出現的各種複雜情況。

  這樣的會議,開了許久,而每一次,給他們上課的人,到最後都會狠狠的揮一揮手:“記住:大聲喊!”

  是的,大聲喊,在這一次次的會議中,“大聲喊”,是被強調了無數次的,最重要的東西。

  “一定要喊出來!”在眾多的命令、紀律之中,唯有這個,是最被重視和強調的一點。

  到了夜裡,寧江來到營帳裡,與那些士兵接觸,鼓勵著他們,為他們打著氣。這些士兵,大多都是從北方潰敗下來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對這些殘兵敗將進行了一次篩選,然後又將他帶來的武者安插了進去,其中,曾與他一同被困在祖庭洞天裡,經過他的“封閉式培養”的,都安插在關鍵的位置上。這不是因為任人唯親,而是因為,至少在現在,他對這些人更為瞭解,這些人也對他更為信任。

  對於存在“階級法”的大周王朝的軍隊,像寧江此刻這般,親身到士兵之間,與這些最底層的兵士接觸,可以說根本就是不可想像的事。

  其實在寧江看來,這是史書上記載的,鼓舞士氣、穩定軍心最有效的手段,從吳起到韓信,歷史上真正的名將莫不如此,但是在大周王朝,所謂的士氣不過就是文曲印府文氣一放的事。而從另一方面,這個世界好歹還有文氣這種超自然的東西,在另一個世界的宋朝,士兵的地位更是低下到形同于奴隸一般的存在,臉上帶著一輩子擺脫不掉的鯨字,任打任罵。

  也正是因此,整個宋朝在面對外族入侵時,士氣之低下,空前絕後,那個時候,原本就沒有多少“國家”的概念,長官不將他們當人看,他們又如何願意為長官打仗?於是創出了,面對外敵的攻擊,在城牆上,要給賞錢才肯射箭,給多少賞錢射多少箭這樣的奇葩事。因為在他們看來,他們只是在給長官做牛做馬,既然長官不將他們當人看,他們又有幾人真心願意去為長官打仗?

  那一個晚上,他都沒有停過,他就這般到處走動,做著對他來說,或許是最簡單的事情。

  第二日的中午,被蠻兵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平民老百姓,被身後的暴徒驅趕,悲泣著,沉默著,往前方那雖然蓋得迅速、但依舊顯得粗鄙的要塞蹣跚行進。

  數千名無力的百姓,他們的眼神是空洞的,在他們的前方,是對著他們的箭矢,在他們的身後,是鞭打著他們的、帶刺的長鞭。毒辣的烈日下,血水、淚水、汗水,混雜在一起,滲入那乾燥的土地。

  為什麼會遭受到這樣的命運?他們不懂,日子就是這般過的,種田,交稅,沒完沒了的苦日子,原本以為那已經是他們的一切,沒有想到還有更深的深淵。在他們的前方,或者是他們的死,或者是帶著對面那些人跟他們一起死,在他們的後方,是壓迫著他們的,無法戰勝的虎狼。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麼……這個問題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

  沉默,永遠只能是沉默,就這般在沉默中,辛辛苦苦的過上一輩子,又或者是在沉默中死去。悲哀的,痛苦的,其實也早就已經麻木了的。他們看著對面那醜陋的陣地,在他們的眼中越來越近。嘭的一聲,走在最後的一人,被釘頭錘狠狠的砸中,往側面拋飛開來。

  那些蠻兵開始驅趕他們,後面的人推動著前面的人,前面的人被迫朝前方的陣地小跑,他們已經開始接近那一排排的拒馬,以及高處的箭矢。一聲大吼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王八蛋!”血光陡然間沖起。在這沉默到讓人不安的、死一般的寂靜中,陡然而生的變化,引得人人都看了過去。

  然而更多的吼聲,也在這個時候,在人群的各個角落響起。“反正也是死,跟這些傢伙拼了!”“跟這些蠻子拼了!”這樣的吼聲,聲音實在太大,幾乎就擴散到了整個戰場,唯有真正有見識的人,才會明白,這至少是宗師級的內力才能夠達到的效果。

  然而對這些老百姓來說,就像是死寂的湖面突然間卷起了波瀾,化作激流,往緩慢前行的方向逆沖而上,至少有兩三百人在這一刻,齊齊的調了頭,其中幾人擲出了符籙,轟然的震響中,驚醒了所有的人。拿著頂頭錘,剛剛才敲死一人的蠻兵,吃驚的看著其中一名“百姓”從粗衫下猛的拔出刀來,劈向了他,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遭遇到賤民的反抗,光芒在眉間一閃,紅色快速的漫開,他便倒了下去。

  暴動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從周圍的各個村莊驅趕百姓,聚集而來的蠻兵,原本就不可能把所有的人一個個檢查過去,等意識到這些人中,藏了許多會武功的人時,人群已經在這些江湖人的大喊聲中,往他們倒沖而來。一名蠻族的勇士,試圖鎮壓住這些人,流星錘陡然一揮,黑氣隨著帶刺的鐵錘呼嘯地轉了一個大圈,沖到他周圍的百姓在慘叫聲中拋飛開來。

  一個中年的華夏人卻在這時,馬步一頓,一掌拍出,“喝!”吐氣開聲的那一瞬間,雄渾的掌力牆一般撲來,這名蠻族勇士倒飛而回,緊接著就被人群淹沒。

  後方山頭的青年,沉默的看著這一切。驅民攻城這一招實在好用,對面的蠻兵蠻將必定會再做嘗試,應對原本就是必須的。而對於江湖人來說,藏身於民眾之間,也是相對簡單的事,這一切並沒有逃過他的算計。“民”是一個很奇怪的概念,在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沉默的,你可以趕過來,我可以趕過去。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聽上去很有道理,然而大多數時候,它就只按著固有的河道流動。

  在穿越前的那個世界做學生時,看著歷史上的那些屠殺,他會想著,為什麼不反抗?明明束手待斃是死,反抗說不定還有一點活路。尤其像宋末、清初,為什麼處在多數的民眾會被人數更少的一方屠殺?然而後來他知道,沉默、忍耐,這是一種習慣,大部分人都是隨波逐流的。當外界發生變化的時候,他們習慣于看看周圍,看看大家,有人帶頭時,他們能夠卷起天翻地覆的洪流,沒人帶頭時,幾十萬人能夠安靜的被一兩萬人屠殺殆盡。

  有的時候,你無法明白,他們怎麼能夠就這般的麻木不仁?而有的時候,你又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就能夠席捲一切?人心是散亂的,每一個人,都像是一顆安靜大河裡的小水珠,他們沒有自己的意識,只知道跟著潮流。茫然,無措,麻木,不仁,出了大事,看一看身邊人是怎麼做的……

  “反正都要死,乾脆跟這些蠻子拼了!”吳愚得練的是大衍掌,在江湖上敢憑著純粹的掌法走天下的,內力必定雄厚。他的聲音傳蕩開來,成為了眾人此刻唯一的意念,那些平民老百姓跟著大喊,在潛藏於他們中的江湖人的呐喊下掉頭,哭喊地朝著那些驅趕他們的蠻兵猛衝。

  蠻兵開始屠殺,不斷的屠殺,成排的百姓在他們面前倒下,然而這意料之外的變化,仍然沖亂了他們的陣腳。採石峽的營寨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開來,據馬被搬開,滾滾的馬匹沖出:“跟我上!”“跟這些蠻子拼了!”

  沖在最前方的幾名武將大聲的喊著,“大聲喊”是他們這一戰裡最重要的戰術,雖然他們並不能夠理解這一點。朝蠻兵沖去的百姓,聽到了後方的聲音,藏在他們之間的江湖客亦是精神大震,齊齊的呐喊著。戰鬥在這一瞬間爆發,倒下的屍體,亂撒的血花。

  從營寨裡殺出的騎兵,是按照螺旋一般的軌跡,分成兩股,繞過百姓,穿插著殺入敵軍,初始時造成了蠻兵的極大被動。然而這種本應該起到更好效果的戰術,很快就在惡戰中變得混亂不堪,跟在他們後方的步兵更是一窩蜂般的衝殺。山頭上的青年面寒如水,實在是沒有心情發表意見譴責這些官兵的素質。幸好那些武將還記得這一次戰鬥最重要的要點……大聲喊。

  衝殺的喊聲中,終於產生了群情效應,兵將氣勢如虹。雖然大多都是北方逃下來的殘兵敗將,但至少在總的人數上,實際上是勝於對方的,氣勢推高之下,即便是這些蠻族兵將,也開始了節節敗退,但是戰況顯然不可能這麼簡單的就結束。

  遠處,蠻族勇士木不孤滿是殺氣,在他身後,還有兩千名真正的猛士沒有投入戰鬥。這兩千人,才是他真正的精銳。他這一次率兵南下,名為鐵騎上萬,實際上只有八千兵馬,其中又有好幾千,騎的馬相對較劣,做的也是打下手之類的事務。此刻驅民上前的,就是那些蠻兵。當然,實際上就是這些打下手的蠻兵,在族中也個個都是猛士,在這一個多月裡,也都是戰無不勝,近乎無敵的。

  “殺!”他猛的一提大捶,就這般親率精兵,朝戰場沖去。鐵蹄震動著大地,殺氣捲動著塵土,如同一隻碩大的猛虎,滾滾的撲下山。而就是這個時候,第二批華夏的兵馬也殺了出來,他們大聲的呐喊,以不輸于對方的氣勢,支援著己方。戰場急劇的擴大,再擴大,彼此衝撞,互相殺戮。

  兵力實際上是懸殊的,然而優勢根本不在人多的這一方。最新殺入的蠻騎,幾乎是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然而這一次戰鬥,又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殺啊!”一名武將在馬匹倒下的那一刻,成功的滾下了馬,翻身拿著長槍,挑飛了面前的一名蠻兵,長槍橫甩,家傳的槍法施展開來。

  這名武將,名喚王克遠,在軍中地位不高,可以說是武將中的最低等。他本是駐守在井州,一路從石州、並州、霍州敗了下來。除了第一次,他看到一名蠻兵沖到了他十步開外,其它的眾多敗仗,他甚至連蠻族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前鋒與敵人接觸,全軍潰敗,前鋒與敵人接觸,全軍潰敗……他就是在這樣不斷的迴圈中,一路逃到了這裡,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到底是被自己人敗逃時自相踐踏踩死的人多些,還是被那些蠻子殺死的人更多?

  到後來,甚至在半夜裡聽到風聲,他和他身邊的那些殘兵,都會被驚得跳起,導致炸營。唯有這一次,他真真正正的在與敵人交手。“跟他們拼了!”“跟我上!”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是的,明明我們人多,為什麼會每次都是一打就潰?他以前始終不明白這一點,但是在這個時候,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一名受傷的同伴在他的身邊倒下,他紅著眼睛厲聲嘶道:“起來,跟我上!”長槍如龍,刺穿一名敵人,在他的身邊,那人掙扎著拿起手中的刀,同樣暴吼一聲,再一次沖向這些該死的蠻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8

第四章 華麗的敗仗

  山嶺上的青年,沉默的看著遠處的戰鬥,緊繃的面容,終於松緩了一些。他的松緩,並不是因為他們這一方即將取勝,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這一戰根本就是勝不了的。木不孤的精銳鐵騎,根本不可能這麼簡單的就被消滅。

  但是,至少,現在還在戰。他用了這麼多的心思,甚至連宗師級的高手都派入了戰場,主要的目的不是殺敵,而是在戰鬥中大聲喊,讓己方的所有人都聽到,目的只是為了防備最糟糕其實也是最大的可能性……一擊即潰。

  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哪怕是孫武再世、吳起複出,帶著這樣的一批殘兵敗將,如果士氣低落到跟敵人甫一接觸就直接崩潰,那再好的戰術、再厲害的後續手段也沒有意義。項羽可以用三萬人追著劉邦五十六萬人殺,謝玄可以用八萬人追著前秦百萬兵馬打,在這一個月,湟河以北就是在上演著這一幕幕看似奇事的奇事。

  要敗,沒問題,至少也要打過一場再敗。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根本不可能勝利的戰鬥。但是,要打,無論如何都要打上一場。

  木不孤怒容滿面,實際上,他也已經看到了遠處山嶺上的青年,在他看來,那青年手搖羽扇,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讓他厭惡到了極點。而眼前的這些華夏兵將,跟他這些日子裡遇到的那些,也有著極大的不同,很難說清這種不同到底是在怎麼地方,明明是一樣的羸弱而又毫無章法,但卻有一種莫名的氣氛,在推高著他們的士氣。

  呼的一聲,一個罎子往他扔了過來,他鐵錘一甩,罎子爆裂開來,某種黑色的液體往另一邊潑去,灑在一名蠻兵身上,著起了火。在他後方,一夥華夏的盾牌兵突然分了開來,在他們的掩護下,一批武者扔出他們手中,點燃了火撚的油壇,嘭嘭嘭的炸裂聲中,烈火一波波的竄起,在猛火油的攻擊下,許多蠻族騎兵連人帶馬,在火中慘叫嘶鳴,又連累到了他們的同伴。

  從未遇到過的火攻,讓蠻族的精銳也出現了混亂,同時更有猛火油車推上前來,朝著這些蠻兵噴出熊熊的火焰。毒辣的天氣下,黑煙滾滾,為敵我雙方都造成了極大的麻煩,然而“殺了這些蠻子”、“大家上啊”這樣的吼聲,又讓那些幾乎崩潰的華夏兵將知道,身邊還有人在不斷的戰鬥。

  “殺!”此刻的王克遠,身上滿是敵人的血,彌漫而來的黑煙,又讓他臉上一片黝黑,精准而又淩厲的刺穿一名蠻兵的咽喉,他看向周圍,在他的身邊滿是屍體,其實更多的是自己的同伴,而身邊已經看不到己方的人。這一刻的他,其實有些心慌意亂,生出了逃跑的念頭,然而此起彼伏的、同伴的大喝聲,在一定程度上給了他安全感,讓他進一步堅持了下來,再一次沖向面前的敵人。

  然而這名敵人,卻也是蠻族中的勇士,手中持著狼牙棒,呯呯嘭嘭的交擊聲中,原本就已累得夠嗆的王克遠手臂發麻,咣的一聲,面前精光震動,他左手再也握不住槍桿,長槍甩開,門戶在這一刻洞開,蠻族勇士的狼牙棒往他的胸膛砸了過來。

  終於還是結束了麼?王克遠的腦海中僅僅只是閃過這樣一個歎息般的念頭,眼睜睜的看著狼牙棒帶著風聲劈來。呼的一響,一道刀光卻在這時橫斬而過,將那蠻族勇士斬了開來。蠻族勇士帶血拋退,狼牙棒在王克遠的胸前揮了個空。王克遠定睛看去,只見一名平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手持寶刀站在了他的身邊,這一刻,他認出了這個人,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淪落人”陳天涯。

  陳天涯朝被他救下的這名武將點了點頭,他是混入被蠻兵驅趕的“百姓”的人員之一,在祖庭洞天的那幾個月裡,靠著九陰真經,他也修到了宗師級別。然而在這個戰場上,他卻是很清楚,這個他並不認識的年青將領,殺掉的敵人要比他多。雖然在他看來,這武將也就是堪堪進入一流的實力,然而身為精修橫練的戰將,在持久力和韌性上,的確是要比他們這些內功高手更適合群戰。

  後方山崖上的青年,在這一刻揮起了手,當當當當當,有人敲起了用於發號施令的金器。他已經看出,己方的兵馬正處在崩潰的邊緣,這些蠻族實在太強,之所以還能夠堅持下去,實際上是因為戰場實在太亂,以及在猛火油的黑煙下,靠著此起彼伏的呐喊,造成了大家還能戰鬥的假像,所引發的集體效應。但是心理上的作用,終究還是無法真正的改變現實。

  如果他再不鳴金,很快,己方的敗勢將不可避免,到時就是潰散的局面。因為主帥鳴金收兵而選擇的“戰術性撤退”,跟打不過敵人而導致的潰敗,在後續的心理上顯然是很不一樣的。

  這一次的戰場,離他們這一方的營寨原本就非常的近,聽到了鳴金的聲音,那些幾乎已經堅持不下去的兵將,齊齊的調頭往自家的陣地跑去。與此同時,一直都在後方看著的蕭章,帶著一批高手沖出接應。

  憤怒的木不孤帶著蠻兵銜尾追殺,想要趁勢殺入峽中,在他們的衝擊下,沿途留下了眾多的屍體。眼看著,就要被他們沖入峽中,轟然間,幾團爆炸,掀起了飛揚的塵土,沖在最前方的騎兵和落在後頭的華夏兵將,全都被卷了進去。爆炸的衝擊聲,令得後方追殺的蠻兵蠻將,下意識的勒住了馬,原本就是混亂的衝殺,在這一刻,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緊接著,更多的箭矢射來,密密麻麻,與此同時,兩側的山嶺,高處的建築,湧出難以計數的人群,他們大聲朝著這些蠻兵哄然大笑,又有滾石、滾木等被推了下來。

  木不孤急急勒住了馬,看著漫山遍野的華夏人,額頭的青筋都在抽動。眼看著,那些華夏兵將已經逃入了營寨,拒馬、猛火油車再次推出。雖然恨得想要就這般沖上去,但看到那聲勢驚人的呐喊,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怒哼了一聲,帶著手下掉頭而去。

  “蠻子逃了!”眼看著蠻兵撤退,蕭章一聲大喝,喝聲傳遍了山野。軍民立時間歡呼起來,連那些逃入寨中的人馬,亦是在艱難的喘息中,興奮的互相慶賀。群情轟動,聲勢驚人。

  “老爺,我們贏了!”扮成士兵的秦無顏,在搖著羽扇的青年身後興高采烈地說道。

  “贏了?”青年卻是看著遠處滿地的屍體,露出淡淡的嘲弄,“其實只是……敗得很華麗罷了!”

  是的,敗得很華麗……簡直就像贏了一樣!

  ※※※

  蠻兵的退走,讓整個營寨士氣大振,尤其是那些原本一路從湟河以北逃下來的人,對他們來說,這是蠻族入侵以來,他們第一次看到蠻兵的敗退。

  那些沒有參戰的人們,加緊著對防禦工事的建造,與此同時,有更多的人趕來相助,被庇護在後方的城鎮,也運來了更多的物資。

  當天晚上,在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屋裡,寧江看著被他召集而來的將領,和蕭章、陳天涯等重要人物。這些將領,大多都是在這一戰中活下來、並擁有出色表現的,內中有兩個,甚至只是最底層的士兵。其中又有一名喚作王克用的低級武將,在這一次的戰鬥中,表現頗為出色,此時也被召集了過來。

  “我知道,這一次的勝仗讓大家很激動,”他嚴肅的看著眾人,“但我要說的是,實際上,我們根本不能算勝,的確,敵人敗退了,但我們的損失也很慘重,根據點算,這一次,我們一共殺死了大約兩千名敵人,而我們自己,卻犧牲了三千多名戰友,付出不可謂不大,如果要我說的話,實際上,這不過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我們根本不能算勝。”

  他一握拳頭,痛心疾首。然而那些武將,卻俱是興奮,以三千多人的代價,交換對方兩千多人,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在這一個多月裡,他們就只看到身邊的人死去,不斷的死去,幾萬人幾萬人的崩潰,都無法擋住那些蠻子南下的腳步。屍骸遍野,血流成河,換來的就是那些蠻兵不可戰勝的形象。

  而現在,他們不但成功的阻止了敵人,還有效的將對方重創,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不可想像的事。

  寧江卻是在心裡無奈的想著:“不是三千換兩千,而是四千換七百。”

  即便是成功的造成了敵人的混亂,最後清點戰果,在這一戰中戰死的蠻兵,最多也不過就是七百左右,而他們這一邊,至少戰死了四千人,其中還不包括那些被捲入了戰場的普通老百姓。當然,這四千多人,有相當大一部分是死于最後鳴金收兵時,被蠻兵的追殺。然而那個時候若不收兵,接下來就是毫無疑問的潰敗。

  他用主動性的鳴金收兵,以及那些實際上根本不能參戰的民眾造成的聲勢,華麗地掩蓋了一場險到極點的敗仗。實際上,當時他們這一邊可以說已經無力再戰,如果木不孤沒有被突然出現的,滿山的“敵人”驚到,懷疑他們還有再戰之力,而是不顧一切的殺過來,他們根本就是守不住的。

  但是對於這裡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見多了幾乎是毫無理由的慘敗、大敗,敵人的強大和他們自身的羸弱,形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

  這一次,他們面對的同樣是蠻族的精銳,而他們這一邊,即便人數更多,其實也只是勉勉強強聚合起來的烏合之眾,主帥不過是個以前沒有上過戰場的讀書人,身邊的戰友大多是都快要喪失鬥志的敗兵殘勇,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夠擊退敵人,已經讓他們生出極大的自信。

  更何況,這一次他們可是從正面跟那些蠻人以硬碰硬,打了一場真正的硬戰。而最後,在滿山的哄笑中,敵人狼狽離去的畫面,也讓他們產生了極大的印象。

  在這樣的戰場上,真正能夠通曉全盤的人並不太多,大多數人都只能看到最後的結果。那是讓每一個人都熱血沸騰的畫面。

  此時,如果寧翰林大聲的高呼著勝利,以此鼓舞他們,他們或許還會懷疑戰果的真實。但是在他們面前,寧翰林卻是痛心疾首,給他們潑上冷水,雖然擊退了敵人,但是我方陣亡三千,只殺敵兩千,這樣的戰果實在是無法接受,我們根本就不能算是勝利,緊接著又自我檢討,表示了自己的失誤之處,認為過錯在於自己誤判了形勢,如果遲點收兵,說不定還能夠更大的重創敵軍,沒有能夠取得戰果,是因為我沒有能夠相信大家的實力。

  雖然寧翰林始終表示無法接受這樣的戰果,但眾人事先對自己的預期實在太低,低到了甚至認為只要不直接潰敗就已經算是勝利的地步,在知道這樣的戰果後,實際上是興奮的。興奮得恨不得把寧翰林高高的拋起來,畢竟,在寧翰林的帶領下,他們成功地證明了,其實敵人也沒有那麼可怕,只要敢幹,他們是能夠跟敵人真正的打上一場的。

  會議結束後,寧江對這些人全都給予了提拔,己方的士氣也進一步高漲。

  對於寧江來說,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第一步算是成功的跨了出來,只要他們敢去打,他就有辦法可想。如果一看到敵人,就已經生出不可戰勝的念頭,那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幫不了他們。

  當然,他也很清楚,今天的這一戰,對於木不孤來說,有損失,但損失並沒有大到不能承受,至少,他的精銳還是保存著的。用不了多久,木不孤的反撲,便會再一次到來。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8

第五章 風沙卷雲關

  開完會後,那天晚上,寧江基本上都在傷兵營中走動。

  傷患的數量,其實是非常驚人的,只不過因為這裡畢竟是在中原,在這樣的一場“大勝”的鼓舞下,其它一路潰逃的兵將,也會聚集而來,兵源暫時不成問題。

  雖然一座座傷兵營的走過去,無微不至的關心著這些人,但在內心深處,寧江清楚的知道,他只是在以士氣、人心等等角度,來盡可能的加重他們這一邊的天平,在他的眼中,整個戰場就像是一個棋盤,從情感上來說,他的心中並沒有多少喜悅,也沒有所謂的悲痛。

  他的心是冷漠的,他的安慰、鼓勵,在某種程度上只是一種表演,是為了達成勝利所採用的種種手段。但他並不因此而感到內疚,反過來,他認為這些人應該感恩,正是因為他的冷漠,讓他可以站在高處通觀全域,從而設法帶給他們真正的勝利,同樣也正是因為他能夠將他們所有人都視作棋子,斤斤計較著,怎樣發揮出他們最大的價值,所以他們仍然是有用的。

  天快亮的時候,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老爺!”秦無顏迎上前來,為他寬衣解帶。

  寧江道:“說了,太遲了就不用等我。”

  秦無顏微笑著沒有說活,將他的外衣掛在一旁,為他端來一直在用小火溫著的熱湯。寧江喝完肉湯,用外頭水缸裡的水沖了涼,洗漱過後,上床歇息。

  屋子本身是簡陋的,木床也非常的硬。秦無顏溫柔的坐在床邊,為他揉捏著肩膀。

  在她溫柔的服侍下,寧江沉沉的睡了過去。

  此刻的秦無顏,為了白日裡出去時可以通過易容術扮成兵士,秀髮直接紮在了腦後,沒有梳任何的髮髻,身上穿的是輕薄的長裙。

  藉著桌上的燭火,她低頭看著熟睡中的老爺。俊朗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得異樣的安詳。那堅毅的眉頭,仿佛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真正舒緩開來,這也讓此刻的他,與姑娘的容貌頗有些相似之處。

  或許是因為,成為了老爺的女人,對於這個實際上比她還要更小一些的男子,她才有了更多的瞭解。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在這一個月裡,老爺所做的那些事。他幾乎一刻都不曾停歇,他奔赴越嶺,監督著龍虎山少天師與伍韻梅姑娘在“化學”上的進展,他發佈英雄令,號召武林人士救國保家,他趕赴秦嶺,安排人手開鑿石灰,研製水泥,他聚集逃過黃河的殘兵敗將,大聲演說,為他們打著氣。

  在他的安排下,許多事物,都在無人知曉的暗處,如同齒輪一般轉動。人們只看到他此刻的風光,而無法知道他暗地裡的努力。在所有人的面前,他都表現出異樣的自信,但卻沒有人知道在他的自信背後,那思慮周密的深謀遠慮,他以無形的手,掌控著許許多多、他人無法注意的事物,在他從容淡定的表像背後,是他人無法看到的付出與算計。

  有的時候,他也會需要發洩,在這一個多月裡,他要了她好幾次,都是在小夢和箋麗兩位姑娘不在的時候。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的,但偶爾,她也能感受到在他的身體裡,那深藏的戾氣,唯有在這種時候,她才真正的意識到,即便是看上去永遠從容淡定,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的老爺,有的時候,也會感受到深深的壓力。

  在那種時候,他會喜歡換些花式。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是那般的溫柔。

  秦無顏很清楚,自己其實並沒有真正的瞭解這個男人,雖然她也很懷疑,真的有人能夠瞭解他嗎?其實她也知道,在老爺的心中,也許她並不是那般的重要,但她依舊覺得很幸福,至少,她現在被老爺需要著。

  寧江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此時的他,正側身將秦無顏摟在懷中,左手從她的脅下穿過,在她的胸兜內,撫摸著她渾圓的胸脯。

  將她翻過身來,蹂躪了一番,又休息了一會,伸伸懶腰,翻身而起。

  秦無顏慌忙起身為他穿衣。他無奈的笑了一笑,都告訴她不用這般殷勤了,許多事他自己來就好,她偏偏就是不聽。

  對於人心,由於上一世裡的經歷,寧江是有一定瞭解的,而已經跟了他許久的秦無顏,他的瞭解更多一些。

  即便是在孩童時發生了那樣的不幸,她終究也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渴望著被人需要。

  尤其是在復仇結束後,回到他身邊的那個晚上,雖然表面看上去依舊是那般的平靜而又溫柔,但是寧江仍然能夠體會到她的空虛與自卑。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即便是手刃了仇人,這種空虛也仍然是難以填補的、血色的溝麓,感覺天大地大,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在上一世裡,寧江很清楚這樣的感覺。

  所以他佔有了她,成為了她的男人。

  他當然也清楚,自己其實是趁虛而入了,但他認為這也是她所需要的。在失去了親人後,她有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不管是心靈上的支柱還是肉體上的支柱,都讓她有了支撐。

  而對他來說,他也需要他身邊服侍他的女人,是他絕對信得過的,甚至是將她的整個心都放在他的身上,這讓他可以省卻許多麻煩。

  在他的身前,秦無顏輕輕蹲下,為他整理著長衫。

  他伸出手,勾起她的臉。秦無顏抬起頭來,心裡想著難道老爺又心血來潮了,想要將他的那兒送入她的口中?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喧鬧。

  寧江推門而出,來到外頭。一名將領飛奔而來,在他面前拱手道:“寧翰林,朝廷聖旨到。”

  寧江眯了眯眼……聖旨?

  寧江率著眾位將領,出了營寨,只見對面是一支千人左右、盔甲嶄新的隊伍。前方的豪華車輛上,有一名太監,與一名盔甲鮮豔的、三十出頭的男子。那男子環視周圍,神情倨傲,猶如視察一般。後方持戈的高大士兵擁上前來,在他們周圍雄赳赳的排開。

  寧江心中冷笑……下馬威?

  寧江當然知道,自己擅自集結殘兵敗將,坐地擁兵,是犯忌的事,他也猜測過,朝廷對此會做出什麼反應。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朝廷主動為他補票,封勳拜將,承認他對集結的兵將的領導權。不過他對此其實並不太指望,天子宋劭有可能會這般做,但是這種事想要在朝廷上通過,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些重臣必定會拼死反對。

  次一級的,也是最有可能出現的,就是朝廷對他這邊的做法,不管不問,既不承認他的功勞,也不追究他私自集結兵勇的罪過。

  應該說,只要朝廷上的那些重臣理智一些,肯從現實情況來考慮,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但是現在,出現的無疑是最糟糕的情況。

  看到他到來,那太監手中的拂塵揮了一揮,尖聲道:“速來接旨!”

  寧江率眾下拜。

  後方的秦無顏,束了胸,又換了一身裝束,扮成普通兵士模樣,來到外頭,看到開闊的場地上,老爺帶著眾人,在新到的車隊前接旨。

  原本應該有更正式的禮儀,不過按著大周王朝的律法,在戰場上,接旨的儀式也可以從簡。

  在她周圍,那些江湖人,以及營寨裡的眾多兵士,也擁了出來,大家一同看著。

  很快,前方的消息便傳了過來,立時間,群情轟然……天子下詔,由護軍居志榮接掌兵權,抵禦蠻兵。

  這消息一傳出,所有人面面相覷,尤其是那些從五湖四海集結而來的武林中人,更是群情激憤。

  他們是受東南武林盟主寧江寧翰林發下的英雄令而來,這個時候撤了寧盟主,那他們算什麼?還有那些兵士,他們比誰都清楚那些蠻人的強大,他們一路從北方逃下來,潰敗,不斷的潰敗,也就只有在寧翰林的領導下,好不容易打了一場勝戰,現在朝廷卻要將寧翰林換了?一時間,所有人盡皆氣餒。

  寧江卻是一邊派人安慰眾將情緒,一邊將居志榮迎進寨中。在居志榮的身後,還跟著兩名副將,以及朝廷派下來的一千多名龍虎禁軍,這些龍虎禁軍,全都是騎兵,有著大周王朝最好的盔甲和兵器,每一個都是良家子。

  走在路上,寧江朝居志榮道:“聖上旨意,小生已經明瞭。只是兵權移交之事,還請將軍知曉,此事有些為難之處……”

  居志榮勃然色變:“你是要抗旨不成?”在他身後,那兩名青年副將也按著佩劍,冷然看著寧江。

  寧江卻道:“小生怎敢抗旨?只是這中間有點誤會,將軍您也知道,小生既無官職,也無勳位,手中無兵,何來兵權?至於這些將士,他們本屬於其他部屬,原本各有上司,大多也都非本州兵將,只不過北方大敗,他們一路南逃,在此成功集結後,再抗蠻兵,並請小生為他們出謀劃策。他們並非小生的私兵,小生亦非他們的將領,朝廷讓我交出兵權……”

  左看右看,歎一口氣:“小生一個兵都沒有,又能移交什麼兵權?”

  聽到這話,居志榮一時間也皺了皺眉,他原本以為寧江是想要抗旨,繼續擁兵,要是這樣的話,他一聲令下,身後的武將就可直接將寧江斬了。但是現在,寧江這一說辭,倒也讓他無話可說。

  朝廷一方得到的消息是,寧江在興陽州集結從北方潰敗的兵勇,抵禦木不孤的蠻兵,若是這樣的話,那寧江就是私自擁兵。但是具體情況,在這種突發的戰亂中,其實朝廷也不能完全掌握,如果真按寧江所說,是這些兵將自發的集結起來,請了寧江做參謀,那性質又有所不同。

  居志榮看向周圍的其他幾位將領,道:“既如此……”

  “寧江!”遠處,有輕脆脆的少女聲音傳來,一時間,所有人都扭頭看了過去。只見,一隊長長的鏢車往他們這個方向行來,車上又有兩個少女,一個身穿淺紫半臂、白衣紅裳,一個身穿柳絲雲紋束胸襦裙。兩個少女都極是嬌媚,仿若沙漠裡無意中遇到的、神秘的花朵,一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向寧江招手的,正是內中那淺紫半臂、白衣紅裳的少女。

  對於那些江湖中人,大多倒是都認得這兩位姑娘,知道她們一個喚作小春、一個喚作小夢,但是具體的來歷,其實並不知曉,只知道那個小夢姑娘有一個能讓嬰兒止啼的雅號,尤其是長河漕幫的那些人,充分證明了她的雅號的正確性。但是不管怎麼樣,她們兩也算是江湖上新近開始崛起的俠女。

  但是對於那些官兵來說,還是很好奇,想著這般嬌媚的兩位姑娘,跑到這種地方做什麼?與此同時,居志榮身後的一名副將,更是吃驚的看著那白衣紅裳、淺紫半臂的少女,眼看著車隊行近,少女跳下了馬車,往這邊走來,他驚訝的道:“箋麗姑娘?”

  少女錯愕的往這名青年將領看去……

  ※※※

  主帳之中,居志榮召集了這裡的眾位將領。

  他坐在案後,拿著寧江呈上的名單,一一點將,過後,緊緊的皺了一下眉。只因為,這些“將領”,報上的武階實在太低,有兩個甚至只是士兵,其他的,原本也都是各自軍中的低級武將。

  寧江站在一旁,手持羽扇,搖扇道:“大人,這裡的兵士,原本就並非一部,甚至不是一州之人。昨日敵軍來襲,幸虧有眾位將軍率眾拼死血戰,殺敵二千,我軍亦是陣亡三千餘人,還有多人負傷。現在在這裡的,都是昨日的戰鬥中,表現出色的將士!”

  居志榮淡淡的道:“諸位昨日破敵,立下戰功,本將必定會上奏天子,朝廷日後必有賞賜。然而諸位想來也知道,軍中有軍中的法度,任何戰功,都必須先上奏朝廷,確認之後,再由朝廷定奪。私自提拔,這不符合我大周的階級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9

第六章 名高聲望遠

  包括王克遠在內,眾將領彼此對望,一時間也都默不吭聲。軍中的階級法,每一階每一級,都管得非常的嚴,一個武階能夠帶多少兵,全都是有規定的,此刻他們所帶的兵馬,無疑都超出了他們各自武階規定的數目。

  寧江卻搖扇道:“大人,大敵當前,這個時候再一一換將,只恐人心不穩,這幾位將軍,這些日子在戰場上的表現,兵士們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們現在所擁有的兵士,也同樣非一州之兵,而是來自北方各州,被蠻人占了家園。若是將大家所信賴的勇將撤下,只恐人心不服。”

  居志榮身後一人卻冷笑道:“此言差矣,軍中無法,乃是大患,朝廷法度若不遵從,人人各行其是,如何能戰?”

  這說話之人,喚作郭仁青,也就是剛才認出春箋麗的青年將領。這一次,他與身邊的這名蔣誠貴,一同率領著一千名龍虎禁軍,隨著居志榮前來接收此地兵將。龍虎禁軍,以往一向駐紮於京城,被認為是精銳中的精銳,龍虎禁軍中的士兵,每一個都出身良好,訓練有素,裝備也要比地方上的駐軍齊全,龍虎禁軍中的將領,全都是世家子弟,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武階都要比此刻站在這裡的王克遠等人高上許多。

  對於採石峽昨日的戰績,居志榮等人到這裡之前,就已經聽聞,雖然這已是這一個多月來,唯一的一場勝戰,但是在他們看來,最大的可能,並不是這裡的兵將有多了得,更可能是,原本進入興陽州的蠻兵就是外強中乾。

  而現在,看到軍中兵士的散漫,以及這些低階武將的名單後,他們更加的確信這一點。

  連這些人都能夠給敵軍以重創,看來那些蠻兵其實也不怎麼樣。

  若是按著軍中的階級法,來重新劃分職權,那郭仁青、蔣誠貴等龍虎禁軍中的將領,毫無疑問將接管這裡的兵力。而王克遠等人,馬上又會打入軍中的底層。但是寧江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在寧江看來,大周王朝的階級法,早就應該取締了。“階級法”本質上,是為了防止出現四百年前削藩時,出現的士兵嘩變,屬於“防內勝於防外”。一方面,底層的士兵失去了上升通道,不管如何拼命,都難以得到提升,所有的功勞都被上司得了去。

  另一方面,由於大周王朝的兵制,練兵權、統兵權、用兵權是分割開來的,存在著“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情況。一旦上了戰場,將領無法靠著聲望服眾,就只能依賴階級法,靠著自己的官階,以冷血的手段驅使士兵,軍官淩虐成性,上層壓迫中層,中層壓迫下層,最底層的士兵,實際上是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對長官稍有反駁,都有可能棍棒加身,甚至被斬首示眾。

  由於這個世界存在著文氣,真正統領軍隊的,是擁有文氣的儒將,這種制度,在這幾百年裡,也的的確確是有效的。在戰場上,儒將文氣一放,兵士便往前沖。但是現在,儒將的文氣開始流失,統帥兵士的將領既無文氣又無威望,許多東西就開始生出了變化。

  在蠻族入侵的時候,便出現了多次炸營的情況。

  所謂炸營,又稱營嘯,軍中本是肅殺之地,紀律嚴明,為了強化軍紀,長官每每在半夜突然下令點兵,兵士要在規定的時間裡集合,超出時間的,立時斬首。在這種情況下,人人提心吊膽,日日夜夜生活在壓抑的氣氛之中。

  有時,到了夜半,長官其實並未點兵,只是有人翻身又或是起床夜尿,驚動了旁邊的人,旁邊的人在睡夢中受驚坐起,以為點兵,急忙起身,又驚動了其他人,最終全營的人都匆匆而起,趕往點兵處,最後證明只是一場虛驚,這種情況,喚作“夜驚”。

  由於文氣的存在,夜驚往往剛開始,就被文氣所化的官威強行鎮壓。但是在戰場上,沒有文氣的情況下,因為敵人隨時有可能襲來,每一個人的精神都處在極度的緊張下,一旦發生夜驚,就會產生極為惡劣的狀況,人人放聲大叫,到處亂跑,這便是營嘯,更為嚴重的,猶如瘋了一般,拿著刀砍殺著身邊的人,尤其是那些長官,往往在第一時間被眾人撲上去殘酷殺害,亦即炸營。

  在蠻族入侵的這一個月裡,炸營的事便時有發生,往往蠻兵的影子都還沒有出現,整營的人就已自相殘殺到幾乎死盡死絕。只是這些死傷,最後都會被歸入戰死的數目之中。

  寧江在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要出現在軍營中,與守夜的兵士聊天,四處走動,除了爭取兵士的信任,防止這些從北面潰逃下來的兵士炸營,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對長官的不信任,對勝利的懷疑,都是導致炸營的重要因素。可以說,直到昨日確確實實的,擊退了入侵的蠻兵,炸營的可能性才真正降低了下來。

  而現在,居志榮想要帶著龍虎禁軍,以階級法接收這裡的兵士,這個是他無論如何不可能答應的。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在防止臣子擁兵自重時是有效的,但在與外敵的戰爭中,往往就是致敗的根源。而他這一次所採用的,其實更類似於另一個時間近代史上,某軍的“火線提拔”,即直接提拔在戰場上表現英勇的戰士,使得人人心服口服。

  一方面,這是最有效的激勵,另一方面,自己的頭領是在戰場上浴血混戰活下來的英雄,這也能夠帶給兵士更多的安全感和信任。當然,按著“階級法”,大周王朝根本不存在火線提拔這樣的上升通道。

  耳聽著郭仁青的質問,寧江一聲冷笑:“諸位將軍在此軍中的地位,是他們這幾日裡,通過在沙場上浴血混戰得來的,是靠著兵士們的擁戴取得的。你們一無戰功,二無能耐,平日裡在京城遊手好閒,現在來到這裡,翹著二郎腿就想要奪走他們的兵權,取代他們在軍中的地位,只恐眾人不服。”

  郭仁青怒道:“寧江,你是要抗旨不成?”

  寧江好笑道:“我如何抗旨?”

  郭仁青大聲道:“旨意要你交出兵權!”

  寧江道:“我交出了啊?我說了此間將士非我私兵,我手中並無兵權,一個兵都沒有,倒是有許多受到英雄令召喚趕來相助的義士,但他們不是兵。但我雖無兵權,卻是看不過眼,你們這等做法,大家看不過眼,我身為此間參謀,亦看不過眼。”

  郭仁青這才明白,他這是拐彎抹角的繞了個圈子來抗旨,旨意讓他交出兵權,他說他並無兵權,只是此間參謀,他只是參謀,但這裡的人全都聽他的……

  郭仁青怒火中燒:“你這是狡辯!”

  寧江冷笑道:“我是狡辯,你是無能!”

  郭仁青猛的踏前一步,喝道:“你說什麼?”

  寧江搖扇道:“眾位將軍的地位,是靠著他們的英勇奮戰得來的,是在滿地的屍體和鮮血中,一刀一槍博來的,你要是不服氣,敵人還在外頭,湟河以北,也大多落在敵人手中,你也到外頭殺蠻子去,你們殺的比大家多,大家服你們,上刀山下火海,無不聽命。現在你們一個蠻子未殺,一寸土地未守,就要大家聽你們的,我只想說……憑什麼?”

  郭仁青額上青筋跳動,正要反駁,卻看到,在寧江身後,那些將領一個個的,以鄙夷和冷漠的眼神看著他們三人,一時間僵在那裡。

  對於王克遠和他身邊的這些將領來說,他們早已習慣於軍中的階級制度,既然朝廷派了這三人和龍虎禁軍來接受兵權,他們自是不敢吭聲。然而寧翰林的這番話,卻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裡。

  他們浴血沙場,用自己的性命掙來的地位,憑什麼要讓給這些連一個蠻兵也不曾殺過的、平日裡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傢伙?他們憑什麼要將自己的生死,再一次的交給這些他們根本不信任的長官?

  他們在那些全無本事的將領的帶領下,一次次的戰敗,身邊的人大部分都已死去。他們好不容易逃到這裡,成功的取得了一場勝仗,難道又要再次陷入那種、不斷潰敗的輪回中?

  居志榮與蔣誠貴亦是臉色難看,聖旨已下,在他們看來,取得兵權原本就是幾句話的事。在大周王朝軍中,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朝廷的旨意作對。尤其是這寧江,根本就是明目張膽的挑動這些將領的對立情緒,然而就算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換了自己在對面,也會被寧江這一針見血的幾句話給挑撥。

  居志榮喝道:“寧江……”

  呼的一下,忽的有人揭帳而入。居志榮抬頭看去,見進來的三名漢子,其中一人猛然喝道:“寧盟主,聽說朝廷派了人來,要奪了你的兵權?”

  另一人喝道:“什麼兵權不兵權的,我們江湖人不懂這些,只知道,我們辛辛苦苦的在這裡打仗,流血流汗,憑什麼說換就換了?”

  第三人冷哼道:“寧盟主,我們在這裡替朝廷守疆土,朝廷不紀念功勞也就算了,反要猜忌吾等,乾脆我們就在這裡殺了欽差,扯旗造反,反他個娘的。”

  這三人中氣十足,震得居志榮等耳鼓發麻,郭仁青、蔣誠貴面無血色,他們身為龍虎禁軍的將領,同樣也是一身武藝,此刻卻是單憑著這三人的內力,便已知道,其中任何一人,他們都不是對手。而這三人,明知道他們是朝廷派下來的,一開口就是扯旗造反,更是讓他們心驚肉跳。

  居志榮趕緊道:“三位好漢是……”

  這三人道:“本人池州蕭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人陳天涯,不過是個江湖上的淪落人罷了。”“本人吳愚得。”

  居志榮忽的意識到,剛才寧江好聲好氣的把他請到主帳中,搞不好就是藏了不良居心。若是有龍虎禁軍在身邊,哪怕就是三名宗師級高手在他們面前,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但是現在,龍虎禁軍正在外頭接受犒勞,這三名本領高絕的江湖客匹夫一怒,若真要殺他們,在這裡誰也救不了他們。

  居志榮忙道:“三位好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哄鬧,一名將領急急掀帳而入:“眾位將軍,不好了,大家不知從哪聽來傳言,說朝廷派了人來,要將寧翰林押入京城,問他私自集結兵馬之罪,此刻群情激憤,正在外頭聚集。”

  居志榮趕緊領將而出,只見外頭人山人海,都是圍來的兵士。他們帶來的龍虎禁軍,卻被擋在了遠處。周圍人聲鼎沸,有人大聲叫道:“若是寧翰林帶我等抗蠻也是有罪,讓我等乾脆全都散去好了。”“抗蠻有罪,這到底有沒有天理?”“既然要帶走寧翰林,那我們也全都散了!”“不錯,寧翰林要是有罪,那我們也全都有罪,乾脆大家散了。”……

  居志榮面無血色,韓相是希望他們能夠接收這裡的兵力,擋住木不孤,甚至是將木不孤剿滅,若這裡的兵士真的全都散去,木不孤進可直逼京城,退可襲左衛上將軍邱德後方,那真的是形勢更危。鑒於這種情況,就算是朝廷也不敢說寧江在這裡聚兵是非法的,只是希望通過聖旨將這裡的兵力順勢接受罷了。押寧江入京,就算想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做,這分明就是有人鼓動。

  他指著寧江,怒容滿面:“你不是說你非此地主帥的麼?”

  寧江左手負後,右手一握羽扇,垂頭歎氣:“我本非主帥,只是區區一介書生,奈何名氣實在太大,聲望實在太高,大家非要擁我為帥,眾望所歸,不得不為。唉,這種煩惱,大人您是理解不了的!”

  居志榮:“你、你……”氣得差點吐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39

第七章 在搞什麼鬼?

  “那寧江,實在可惡!”龍虎禁軍的營帳裡,郭仁青怒不可遏。

  居志榮坐在那裡,亦是臉色陰沉。

  此時已近黃昏,整個營寨終於安靜了下來。

  在白日裡的那種氛圍下,居志榮無法可想,只能不斷的向這裡的將士解釋,最後放棄了接收兵權的打算,暫時維持原狀,並一再保證不會將寧江押送入京……其實他們原本也就沒打算這樣做。

  郭仁青年輕氣盛,道:“大人,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

  居志榮卻也是頗為無奈:“不這樣又能怎樣?大敵當前,那寧江是吃准了我們不敢跟他鬧翻。反正他現在在朝廷上沒有官職,大不了一走了之,要是這裡的人真的都跟他一起散了,我們能怎麼辦?難道就靠著我們的這點禁軍,去對付木不孤的蠻騎?”

  郭仁青握著腰間佩劍的劍柄:“我看這些兵也沒有什麼大用,長官商議軍官大事,他們群起圍觀,全無法紀,這樣的軍隊,能夠做得了什麼?不過是被他們撿了便宜,依我看,這裡的蠻兵原本就是用來誘敵的,根本不是蠻族的精銳。看看這些人,從北方一路逃下來,逢敵即敗,怎麼可能在一個寧江手中,就真能脫胎換骨?”

  蔣誠貴道:“屬下也覺得是這個理。”

  居志榮冷冷的哼道:“現在也只能先觀望兩天,哼,這寧江分明是要擁兵自重,此事我早晚上奏朝廷,要他好看。”

  寧江帶著妹妹和春箋麗,沿著一條極為崎嶇的小道,登上山腰。

  夏日裡炎熱的天氣,積累下來的熱氣覆蓋在大地上,到了這個時候,就像是蒸籠一般。

  上了山腰,綠樹成蔭,清風徐來,倒是多少涼快了一些。

  “你還真是敢幹啊!”春箋麗感歎道,“你這可是變著花樣抗旨,哪有你這麼做的?”

  寧江拿著羽扇,搖啊搖,微笑著:“他們以後會習慣的。”

  春箋麗與寧小夢也各自拿出一隻繡美人的精緻小圓扇,一左一右,在他身邊搖啊搖。

  寧江訝道:“你們什麼時候買了這樣的扇子?”她們手中的圓扇,除了一只是粉紅色的,一只是淡青色的,其實是同一樣式。扇面用的是最上好的絲線,薄而透明,勾勒在面上的美人圖案活靈活現,細細的手柄用竹絲纏繞,做工精美。

  寧小夢嘻嘻的道:“那一次路過寶繡齋,看到剛好有一對兒一模一樣的款式,就買了下來。”

  三個人走在林間,一同搖著扇子。青年身形較高,兩美相伴而行,在這平日裡本是無人的、猶如世外桃源的山野之間,宛如一幅秀美的山水畫。

  小夢道:“哥哥,我們也跟無顏姐一樣,留在這裡吧?”

  寧江笑道:“不用了,這裡是戰場,你們女孩子留在這裡也排不上什麼用場,明天就離開吧。”戰爭和行走江湖可不是一回事,戰場上,形勢千變萬化,就算是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任何一場戰爭,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他當然不希望她們兩人留在這種地方。

  小夢道:“可是哥哥,我們留在這裡可以保護你啊?”

  寧江哂道:“我還會需要你們的保護?而且軍中講究頗多,連無顏也開始女扮男裝,你們要是跟在我身邊,打仗時還帶著姑娘家,對我的形象也不好。”

  春箋麗道:“那我們也女扮男裝好了……”

  寧江扭過頭來,往她的胸脯看了一眼。半臂的對襟呈“V”形在胸前彼此相對,下端束縛進纏在上腰處的闊帶裡,粉紅色的抹胸在“V”形的襟邊裡有力的凸起,以她這惹火的身材,想要“女扮男裝”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意識到他在看自己的某個位置,少女粉頸發熱,繡美人小圓扇輕輕的擋了一擋,卻又有些羞怯的移開,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讓他看,還是不想讓他看。

  寧江扭過頭去,又往妹妹看了一下,妹妹纖胸微挺,喜孜孜的瞅了他一眼。

  寧江搖扇道:“無顏是有易容術,年紀比你們大些,個子也比你們高些,在她的偽裝下,別人很難注意到,你們兩個根本就沒辦法偽裝。你們放心好了,要是真有危險,我一定跑得比誰都快,我可不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丟到這種地方。”

  春箋麗抿著嘴兒,抬杠道:“你這是身為主帥該說的話麼?”

  寧江繼續搖扇:“不不不,我只是參謀。”

  兩個美少女在他身邊一起搖扇。

  穿過林子,他們來到崖邊,橘紅色的陽光,正從遠方起伏的山嶺間,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去。此刻正是日落時分,昨日還是血腥戰場的大地,覆上了虛假的美麗,血紅的陽光沒入了地底,但是天色並沒有馬上暗下來。

  他們就這般,一同欣賞著那光芒消逝的玫麗。

  ※※※

  太陽的光線在西邊的天空緩緩的消逝。

  居志榮帶著一隊禁軍走出了營帳。此時此刻,他的心中依舊惱火,他是帶著聖上的旨意,朝廷的恩威來到這裡,結果卻什麼事都沒能做成。

  終有一天要給這姓寧的好看……他在心中憤恨的想著。

  雖然抱著這種不甘的態度,但這種時候,居志榮畢竟還是拿寧江沒有什麼辦法。這姓寧的既然抱著一拍兩散,大不了所有人全都撂攤子的態度來威脅他,他也就不得不暫時忍辱負重。聽說這姓寧的,在考中狀元後的這些日子裡,也沒少惹事,朝廷甚至起過將他剝除功名的念頭,他現在恐怕也是死豬不怕熱水燙。

  走在軍中,居志榮看向周圍,心中更是鄙夷,這軍營實在是太過吵鬧,那些休息的兵士,三三兩兩,聚集成群,毫無顧忌的大聲喧嘩。在他看來,軍營乃是肅殺之地,長官不吭聲,底下人誰也不敢說話,如此才有軍紀可言,這般的散漫,成何體統?

  這些人,昨日竟然也能夠擊退蠻兵,看來那些蠻兵也不足為慮。他在心中冷哼著。

  走了一段,在一處開闊之處,見到一名將領,正在教習手下兵士戰場上的刀法。那些兵士裡三層外三層的在他的周圍圍坐著,那將領手持盾牌,講解著當敵人的兵器撞來時,如何以盾牌卸力殺敵,總結起來,實際上就是兩種步法,將敵人的兵器往左卸,右手揮刀順勢劈砍,又或是將敵人的兵器往右卸,旋身之後用力一刀。

  這名將領,居志榮是認得的,他就是被那姓寧的從兵士中提拔上來的兩人之一。看著周圍那些圍觀兵士的大聲叫好,他大搖其頭,統禦部下,應該禦以威嚴,像這般與底下人打成一片,在戰場上如何帶領手下?

  “在戰場上,千萬不要慌!”那將領大聲喊道,“那些蠻子沒那麼可怕,他們力氣大些,但沒那麼靈活,所以一定要看准了,不要被他們的兵器擊中盾牌正中,把他們的力往邊上卸,一定要往邊上卸,然後出手要穩,要狠,不要慌,不要想著快,他們沒你靈活,慢一點沒關係,一定要穩,要狠!”

  那將領嗓子很大,一招一式,認真的講解著他與蠻兵戰鬥時的經驗。他的招數並不多,統共就這麼三招兩式,非常的簡單,但都是專門針對蠻兵的特點開發出來,雖然簡單卻是有效。

  居志榮沉吟了一陣,心中想著:“把殺過蠻子,在戰場上經驗豐富的士兵提拔上來,讓他們向底下人直接傳授經驗的做法……也許還是可以提倡的,雖然這不怎麼符合階級法!”又想著:“只是這法子雖好,把一營的兵力,放在這種以前沒有當過將的底層士兵身上,還是有些不妥。”

  就在這時,那將領掃視全場,大聲說道:“寧翰林把我老唐提拔了起來,其實我也知道我老唐沒什麼本事……”

  其他人卻是紛紛叫道:“唐老大你一身上膽,殺的蠻子比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多,你要是沒本事,誰還有本事。”“所有的弟兄裡,我們最信服的就是唐老大你,唐老大你只管放心,有什麼事情,叫弟兄們做就是。”……

  那唐老大伸手讓大家安靜下來,聲音響亮:“我老唐沒什麼本事,就是這刀裡來槍裡去的爛命一條。寧翰林叫我管,我管不來,反正,大家只要跟我上就可以了,不管有什麼樣的戰,我老唐保證,絕對是沖在第一個。只有一件事,我要告訴大家,人可以死,軍不能亂。”一聲大吼:“趙三!”

  一名漢子猛然站起:“在!”

  老唐大聲道:“我要是死了,你帶著大家繼續上!”再吼一聲:“敢不敢?”

  那漢子同樣吼道:“敢!”

  周圍的兵士一下子變得熱血沸騰,舉著刀槍,大聲喧嘩,群情激昂。

  居志榮再一次的沉默了,眼前的畫面,讓他覺得有什麼地方是不對的。在他以往的認知中,任由兵士大聲起哄,毫無疑問是一件讓人忌諱之事,所謂兵,就應該一聲不吭的,聽從上司的命令。挑動士兵的情緒,對上司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幾乎所有的兵士,對他們的長官都有一種莫名的敵意,兵士們的情緒太過高昂,對於領導他們的官長來說,反而是暗藏的危機。

  但是現在,這個漢子卻是肆無忌憚的挑動著底下人的情緒,他為什麼敢這樣做?為什麼這些人肯毫無保留的跟隨他?

  居志榮暗中咀嚼著面前上演的這一幕,不得不承認,也許其中最大的魔力,就是老唐的那句“跟我上”,正因為在以往的戰鬥中,他就是這麼做的,所以這些人才能夠信任他,跟隨他,所以他才敢這般自信而又自豪的,讓大家聽從他的號令,因為他的號令僅僅只是……跟我上!

  居志榮繼續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沉思著,在這樣的戰場上,違反階級法,直接將老唐這樣的人提拔起來,這種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這一瞬間,他也有些迷茫了。如果是在以往,只要有文氣存在,所謂的士氣根本就不需要擔心,但是在文氣缺失的現在,或許……這才是正確的吧?

  他繼續往前走去,在他看來,周圍每一營的人,情緒都異常的高昂,一個角落裡,上千名騎在馬上,持著長槍的騎兵,整齊劃一的大聲呐喊,帶領他們的,正是那個名為王克遠的低階武將。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日常見慣的佇列,給人的感覺卻是煥然一新。

  這真的是我們大周王朝的兵士嗎,明明沒有文氣,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這種地步的?居志榮沉默著。

  在他身邊,一名衛兵低聲道:“大人……”

  居志榮道:“再看看……再看看吧!”

  繼續往前走去,一直來到前方的陣地,緊接著卻是一個錯愕:“這是什麼?”

  在他的前方,許多人正在堆砌著軍事用的建築。臨時搭蓋防禦工事,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這些人將許多灰色的粉末,一袋袋的倒出,與沙子、水混合在一起攪拌,就這般挑上去,一層層的加蓋。前方,還有更多臨時加蓋的建築。

  他來到一座箭塔前,用手碰觸著那明顯凹凸不平的石塊之間,堅硬但卻顏色奇怪的填塞物。他退了一步,抬起頭來,一陣驚訝,像這樣的箭塔,至少也得花上兩三個月才能造出一座,還必須要有出色的工匠,像這種簡直就像是用隨手找來的石塊強行堆成的箭塔,怎麼可能不倒?

  一名衛兵拔出刀來,在那些縫隙之間的填塞物上狠狠的刺了幾下,扭頭道:“大人,這東西簡直跟石頭一樣硬。”

  居志榮訝道:“採石峽以前有箭塔麼?”

  他身邊那些來自京城的士兵互相對望,彼此搖頭……沒聽說過。

  居志榮移了幾步,吃驚的看著前方那一座座雖然醜陋,但卻堅硬的軍事建築。他之所以會小看木不孤和他帶領的那些蠻兵的一大原因,就是因為採石峽根本不是什麼軍事要塞,按道理,根本不可能擋住敵人。木不孤的鐵騎會在這種地方被阻住,除了他們太弱,根本沒有別的解釋。

  但是現在,他看著那一座座猶如奇跡一般憑空拔起的箭塔、石牆,整個人都懵住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建成這般多的建築,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裡……到底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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