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542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5

第三十八章 百虎齊奔箭

  不管是自己這一邊還是對面的華夏軍,都隱藏著相當大的一部分騎兵主力,這個可以說是必然的事。

  在戰局處於優勢時,可以作為生力軍一舉擊垮敵人。在戰局處於拉鋸時,可以尋找關鍵點撕裂敵人。在戰局處於劣勢時,在必要時可以為全軍進行斷後。總之,只要這一支精銳沒有派出去,它就隨時能夠在關鍵點上,起到關鍵的作用。

  也正因此,只要刺撻魯這一支蠻騎精銳沒有出動,華夏軍剩下的騎兵主力也不敢輕易出動。

  但是現在,對面的騎兵主力出動了……這意味著那些華夏軍已經開始發動最後的總攻,同時也意味著對面的主帥,要麼是在孤注一擲,要麼是認為時機已經到來。以對方步兵在整個戰場上形成的優勢,這當然不是孤注一擲,而是對面認為時機到來,開始放出絕勝負的殺手鐧了。

  “截下他們!”蒙郁朝刺撻魯喝道。刺撻魯發一聲吼,策馬領軍,朝對面側翼撲來的敵方戰車和騎兵殺去。

  與此同時,蒙鬱猛一回頭,看向後方那陰影集結之處。陰影中,有白色的魅影一閃而沒,緊接著,在蠻兵的紛紛避讓中,數百名手持斬馬刀,瘦瘦長長,渾身蒼白的怪人,狂奔而出,從一開始就以人類所能夠達到的極限速度沖向對面的華夏兵,在他們前進的道路上,那些擋著他們的蠻兵,竟也被它們踐踏、砍殺。

  蒙鬱終於放出了他的殺手鐧……阿骨兵。

  刺撻魯的精銳騎兵與阿骨兵同時放出,猶如兩隻狼群,同時沖向了對面。這些阿骨兵不過就是數百人,帶給人的感覺,竟是比刺撻魯的數千蠻騎還要可怖。

  刺撻魯率著數千騎兵,不斷的接近前方的戰車。騎兵與戰車的對沖,其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他甚至在冷笑著,這些華夏兵是在是太過愚蠢。在步兵的對攻中,使用戰車也就算了,騎兵對沖竟然也使用戰車?這真是一群蠢貨。

  他看到那些戰車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每一輛戰車都由三匹馬拉著,車上的擋板被推開,現出奇怪的裝置,每一輛戰車上,都露出密密麻麻的箭尖。

  刺撻魯心中暗驚,那不是戰車,那個是……弩車?然而,要說是弩車的話,一般來說,弩車只能安置在城牆又或是陣地的高處,安置在馬車上,地方既小,位置也太低,而且也絕無可能有這麼多的箭尖。這種裝置刺撻魯以前從來不曾見過,或者說不曾聽說過。

  而且,如果說那些是弩車的話,那車上的箭指向的位置也實在是太高了。

  與此同時,他更是發現,車上那些單單是露在裝置外頭的箭頭就有一尺長的鐵箭,雖然指的實在太高,但在車上那些華夏兵的操作下,指向的全都是他這一邊。有人點起了火,裝置後端的士兵則按下了什麼。

  嗖嗖嗖的破空聲傳出,陡然間,數十捆鐵箭飛上了空中,每一捆鐵箭又綁著竹筒般的東西,後端噴射出青色的火焰。

  “散開!快散開!”意識到會發生什麼的刺撻魯大聲吼著。數十捆鐵箭飛出,每一捆又散成了幾十支飛箭,密密麻麻的飛箭,相隔如此之遠,如同蝗蟲一般,往蠻騎飛來,速度奇快,力道奇大,立時間,刺撻魯身邊,人仰馬翻,許多中箭的蠻兵,竟是整個身子都被貫穿。

  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最早由北宋在攻打南唐時使用出來的“一窩蜂”,幾乎可以算是火箭炮的雛形。以火藥為推動力,射程更遠,威力更大,在明朝時,第一個將“一窩蜂”安置在戰車上的,正是戚繼光,其中,能夠一次發射二十支箭的喚作“火龍箭”,一次發射一百支箭的喚作“百虎齊奔箭”,雖然是雛形,但在原理上,和後世的火箭炮是一個性質,都是通過精巧的設計,利用火藥進行多級推動。

  在“一窩蜂”的基礎上,為了增加射程和精度,以及可以讓它更好的運用在戰車上,寧江使用了另一個世界裡西方“弩炮”中採用的扭力彈簧,請了新墨家的人幫忙設計和鍛造,雖然只造出了六十多架安置在戰車上的“一窩蜂”,但同時射出,數千支火箭在火藥的推動下破空而來,聲勢極其驚人,短短的一瞬間,這些蠻騎就折損了數百,剩下的在這忽如其來的亂箭中,也亂成了一團。

  刺撻魯狼牙棒亂掃,咣咣當當的,掃飛了往他射來的三支火箭,以他的實力,普通的箭矢哪怕再多,對他也沒有半點威脅。然而這些飛箭,僅僅掃開三支,他就已經是手臂發麻,而他又是這火箭車萬箭齊發的中心點,身邊蠻騎紛紛倒下。

  王克遠就在這個時候,帶著騎兵精銳,從那些火箭車之間沖過,殺了上來,在這一刻,首當其中的刺撻魯,同時面臨這王克遠和多名武將的攻擊。

  戰場中間,那些阿骨兵卻如入無人之境,飛一般殺了上去,斬馬刀不斷橫掃,竟是神擋殺神。它們就這般殺入華夏軍中,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陣列,被它們一沖而散。它們的身體異常的堅韌,劈在它們身上的刀槍,難以傷到它們。一名武將試圖帶隊擋住它們,亂槍之下,被他集中的阿骨兵分毫無損,那阿骨兵斬馬刀一斬,那武將竟是連人帶馬,被斬成橫飛的碎肉。

  它們的存在,不但一下子撕開了華夏軍的陣形,同時也讓那些蠻兵感到驚懼。眼看著,就要被它們就這般一鼓作氣殺散在戰場上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華夏軍,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強大的氣勁首先沖起,十幾名阿骨兵竟在同時飛上了空中,落下時,身上全無傷痕,卻是倒在地上,蠕動不起。

  剩下的白骨兵驀的停住,只見有四人排成一線,往它們走了過來。它們憤怒中同時往這四人沖去,這四人踏步上前,刀勁橫掃,掌力澎湃,勁氣交疊,竟是在極短的時間裡,連殺二十多名阿骨兵。

  這四人,正是蕭章、陳天涯、吳愚得、張據池。

  四位宗師級高手同時出手,就算是這些阿骨兵,也難以應對。

  寧江早已猜到,蒙鬱的軍中必然藏著阿骨兵。對於阿骨兵,此時絕大多數華夏人還是初次遇到,但是在他的上一世裡,華夏一方經過幾十年山河破碎的慘痛,對於阿骨兵早就有了深刻的瞭解。對付阿骨兵最有效的手段,還是內力高深的內功高手,直接以內力震破它們的肺腑。這些阿骨兵驅殼雖然堅硬,但身體裡許多地方,終究還是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在上一世裡,華夏一方最後就是靠著眾多內功高手與阿骨兵以命搏命,在付出慘痛的代價後,方才將所有的阿骨兵誅殺乾淨。

  此時,四個宗師級高手從一出手,就連用殺招,誅殺了三十多名阿骨兵,阻住它們勢頭之後,因為對付這些阿骨兵,需要大量消耗內力,此刻內力都有一些不支,於是快速退下。而他們身後,以千計的武林中人補了上去,用的卻多是鐵網、鉤子鏈之類不以殺傷為目的的兵器。緊接著又有炸藥包從後方投擲上去,在阿骨兵中轟然炸開,即便是驅殼堅硬的阿骨兵,也被炸得肢殘體斷,又或是渾身無傷卻七竅流血的倒下。

  這些武林中人,藏在後軍之中,始終沒有出手,就是在等待著對付這些阿骨兵。在此之前,寧江就對他們進行了針對性的訓練。皮堅力大但是下盤不穩,是這些阿骨兵的弱點。不怕外傷但是擋不住內勁的滲透,雖然以內勁殺人是非常消耗內力的一件事,但是這些江湖人畢竟占著人數上的優勢。

  對聚在一起的阿骨兵,直接扔點燃的炸藥包,對被迫分散的阿骨兵,就以三或四人為一組,勾腿,捆綁,雖然在這個過程中,這些武林中人也犧牲了不少,但已讓這些阿骨兵無法再威脅到整個戰場的勝負。

  另一邊,天平卻已經開始傾斜。如果說阿骨兵是蠻軍這一邊的殺手鐧,那六十多架火箭車就是寧家軍所隱藏的殺手鐧。

  阿骨兵被針對性的克制,火箭車卻是大告成功,靠著萬箭齊發的、以扭力彈簧和火藥為推動力的飛箭,瞬間擊潰了刺撻魯所率的精銳騎兵。刺撻魯仗著強大的蠻力,在亂箭中活了下來,緊接著便在王克遠等將的圍攻中被亂槍刺殺。

  緊跟著,王克遠只留下了部分騎兵,對已呈亂相的殘餘蠻騎進行纏鬥,自己帶隊沖入蠻兵後陣。原本就在華夏步兵的不斷推進中,筋疲力盡的蠻兵以極快的速度被擊穿,隊不成隊,列不成列。

  在任何的戰場上,步兵一旦被騎兵擊穿,都是難以挽回的頹勢,更何況在膠著的戰局中,蠻兵原就處在勢劣的一方,本是用來逆轉局勢的阿骨兵,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寧家軍後方高臺之上,寧江一聲喝令,身邊戰鼓如雨點一般敲響,己方兵馬發出齊聲呐喊,趁著這個機會,在殺入敵陣的騎兵的帶領下瘋狂突進,剩下的就已經是單方面的殺戮,整個戰場如同往蠻軍兵營潰去的巨浪,其勢頭已無人能夠阻擋。

  往前衝殺的華夏軍的左翼,嶽青一槍挑殺掉一名想要抽身退走的蠻將,騎在馬上,喘了幾口氣。雖然想要跟著隊伍往前衝殺,但是整個人已是連丁點力氣都無法使出。

  始終庇護在全軍左翼的他,可以說是身處在最險要的位置,鋒線的步兵是以上駟對下駟,他這一邊則純粹是以下駟對上駟,強行拖住敵人側翼襲來的精銳鐵騎,死傷不可謂不慘重。

  然而現在,看著士氣大振的全軍,如同洶湧的浪潮般往前推進,勢不可擋,雖然站在他這個位置,對全域的戰況根本無法把握,卻也知道他們勝了。實際上,如他這般,在戰場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兵將,不知多少,或者說其實絕大數都是如此,然而後方主帥密集前進的戰鼓聲傳來,以及身邊所有人已經不在乎陣形的往前衝刺,在這般的氣氛渲染下,任誰都知道這一場惡戰的勝負已經定下,而勝利在他們這一邊。

  在這莫名的興奮下,仿佛有更多的力氣湧入體內,他們隨著大隊不斷的往前突進。

  這個時候,除了蠻軍被王克遠騎兵反復殺入而變得混亂,其實連寧家軍這一邊的陣形也已經在衝殺中完全崩潰了。然而勝負的形勢已經形成,即便是神仙下界,也難以逆轉。蠻兵在不斷的後退中,留下了不知多少的屍體。

  華夏軍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了敵方的寨門,蠻兵在潰敗中死傷慘重,不斷的往寨中退去。眼看著,寧家軍就要尾隨著那些蠻兵殺入營寨,陡然間,大量的箭矢從寨中射出。這一通亂箭,射在敵我雙方銜尾相交之處,射殺的蠻兵甚至比射殺的華夏兵還多,但是總算射住了陣腳,寨中的蠻兵趁機緊閉寨門。

  蒙鬱讓寨中的蠻兵輪番往外頭射箭,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都陰沉如鐵。寨門緊閉,未及退回寨中的蠻兵、蠻騎,如同泥牛入海,被那些殺紅了眼的華夏兵以極快的速度剿殺乾淨。

  清除了寨外沒能逃回的蠻兵,王克遠率眾騎在寨前耀武揚威的來回飛奔,同時約束住了全軍。大軍分開,木台緩緩推到陣前,臺上的青年手持羽扇,站在臺上,在他身邊,戰鼓越來越緩,卻也越來越重,猶如示威一般,眼看著主帥到了陣前,眾兵將舉起手中的武器,齊聲歡呼。寨中的蠻兵卻是猶如驚弓之鳥,死死抵著寨門,生怕敵人趁機攻打營寨。

  經過一個下午的惡戰,戰場上滿是屍體,其中又以蠻子居多。日頭在西山,開始下沉。

  高臺上的青年,緩緩的舉起了手中的羽扇,戰鼓驟然停了下來,全軍肅靜。在所有兵將的矚目之中,青年大聲喊道:“威遠……華夏!”

  所有兵將再一次的舉戈呐喊,群情激昂,聲勢震天。“威遠軍”的名號,就在這血與火鑄就的勝利中被定了下來,並隨著這一場大勝,傳遍天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5

第三十九章 天大笑話

  由“奸相”寧江率領的華夏軍,大破蒙郁主力的消息,如同風一般,傳入了京城。面臨著蠻兵威脅的昊京軍民,士氣大振。

  在這些日子裡,他們聽到了太多的敗仗,前前後後,被蒙郁擊潰的華夏兵,怕是百萬不止。而現在,那支戰無不勝的蠻軍,終於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如同希望的火把點亮了死寂的草原,給所有人帶來了光明。

  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談論著那一場大勝,渾忘了前些日子,那蠱惑先帝,把持朝綱的奸相是怎樣落得人人喊打、被迫逃亡的局面。

  朝堂上,一眾君臣也開始鬆了一口氣,城外李胡的蠻軍,已經在做全軍攻打京城的準備,他們甚至已經處在了絕望的邊緣。這些日子,也不是沒有人來救援京城,結果卻是來了一批,就被擊潰一批,從來沒有例外。

  直到此刻,終於有人帶來了這一場久違的勝利,而且擊垮的還是蠻族這一次越過湟河的兩大軍團之一,猶如久旱之下的甘露,令整個朝野精神振奮。

  “寧卿不愧是我華夏最傑出的將才,”天子宋乾坐在龍椅上,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面帶笑容,“這一次大破蠻軍,實在是振我華夏軍威。”

  原太子太傅,新皇登基後改任左僕射的程德厚拱手彎腰,道:“恭喜陛下,一等寧學士大軍壓來,理應外合,城外的蠻軍必定敗退,則京城之危必解。此乃聖上洪福,德被蒼生,得上蒼庇護。”

  宋乾笑道:“上一次誤解了寧卿為國為名之心,幸好路遙知馬力,如今才知寧卿不愧是為先帝重用的忠良之輩。朕這便下旨,將寧卿官複一切之職,此番寧卿有大功於社稷,待他歸朝,朕必再加重用。”

  其他官員也紛紛祝賀,力言寧江之賢良。當下,宋乾便令翰林擬旨,同時更讓眾臣堅守,以待援軍。

  眾臣退下後,程德厚轉了個圈子,卻又重新回到天子面前。宋乾訝道:“左僕射為何去而複還?”

  程德厚道:“陛下真要將寧江官復原職?”

  宋乾道:“這個……難道有不妥之處?”

  程德厚低聲道:“陛下,寧江原本之職,有尚書左丞、門下侍郎、龍圖閣學士以及鎮國大將軍。尚書左臣、龍圖閣學士、鎮國大將軍這些也都罷了,唯獨門下侍郎一職,萬萬不可再由寧江兼任。陛下且想,這一次的蠻軍兩大主力互為猗角,等寧學士一到,城外蠻軍必退。到那時京城之拱衛,便都掌握在寧江手中。陛下莫要忘了,蠻族這一次南下之前,陛下以海捕文書通緝寧江,卻是遍尋不著,現在看來,寧江分明就是藏在軍中。那一整支軍隊,名義上是由居志榮統率,實已等同于寧江私兵,藏匿天子通緝之臣,此等事與造反有何區別?臣更是聽聞,在那軍中,人人皆以寧家軍自稱,居志榮雖為朝廷任命,實已等同寧江副手,唯寧江馬首是瞻。”

  繼續道:“即便以先帝對寧江之信任,令其北上調配全軍,卻也未將京城之防衛交予寧江。若是陛下此次將寧江官復原職,尚書左臣與鎮國大將軍已經是將相合一,自削藩以來不曾有過,龍圖閣學士雖是虛職,但有不用通報直入皇城之權。陛下,到那時,寧江手中握有重兵,再兼任門下侍郎,此等權重……幾可行廢立之事了。”

  宋乾陡然一驚。他這才想到,父皇未死之前,寧江雖然諸職合一,權傾朝野,但終究在京城是沒有兵權的。若是這一次,他勤王而來,大軍入城,這就已經不是權傾朝野的問題了,這可是在天子腳下擁有重兵的權相。尚書左臣與鎮國大將軍倒還罷了,門下省可是掌握著封駁之權,在這種情況下,等於是朝廷的一切政令都需要經過寧江的同意方能發出,只要寧江那廝有心,“挾天子以令諸侯”將成為可能之事。

  他猶豫了一下:“但朕已經說了,為他復原職……”

  程德厚道:“陛下,門下侍郎一職,以往大多都是由左僕射兼任,由尚書左丞兼任乃是極其少見的事,先帝不過是因為寧江年紀尚輕,資歷不夠,還不足以擔任左右僕射之職,是以破例讓他以尚書左丞的身份,兼了門下侍郎一職,領尚書左丞而不兼門下侍郎其實才是常態。另外,寧江此番有大功,按律可以封爵,待他歸朝後,可封他為國公,以賞其功。”

  宋乾點頭道:“卿言有理,寧江勤王有功,封爵也是應該的……”已不再提門下侍郎之事。

  另一邊,平章事軍國重事徐修省與重新擔任右僕射的盧至思一同往皇城之外走去,此時已經開始入冬,天寒地凍,就連白日裡,也是冷意蕭蕭。徐修省拄著拐杖,看著遠處的城牆,蒼老的臉龐,皺褶如同刀痕,愈發的深了。

  盧至思道:“老軍國适才在殿中,為何一言不發?先帝在時,老軍國與寧學士頗為投緣,這一次,等寧學士歸朝,老軍國也可以放下許多擔子。”

  徐修省卻是長長的歎了一聲:“唉,你們不瞭解寧江,你們實在是太不瞭解他了……”

  盧至思苦笑道:“確實,不管是陛下還是眾位同僚,以往都虧欠了他,其實便連我也沒有想到,朝廷這般對他,他卻仍是冒著如此大的危險,勤王而來。以往,我雖知他能力出眾,但他之行事作風,畢竟還是有許多乖離叛道之處,不過正如陛下所說,日久方見人心,寧學士之忠良,天地可鑒,想來這一次,陛下必定會如先帝一般重用於他……”

  徐修省嗤之以鼻:“寧江之忠良?老夫給你說個笑話:寧江之忠良……哈哈,好不好笑?哈哈……呵呵……呵呵呵呵!”

  盧至思道:“老軍國?”

  徐修省道:“先帝死時,陛下發佈詔書,說寧江妖言惑主,這是錯的,寧江此人,不好空談,他的每一個思路,都是條條有理,你們覺得他誇誇其談,只是因為他的言論,過於超前,唯有靜心思索者方能瞭解。而一旦明瞭他所做之事,便會為他所折服、震驚。此人之才,絕世獨立,非凡人可以測度。寧江從來不作空談,如果有人覺得他在空談,那必是那人太蠢。先帝不蠢,所以先帝重用於他,如商湯之用伊尹、文王之用太公,甚至伊尹、太公亦有所不及。”

  盧至思動容,徐老竟然將寧江比作伊尹、姜太公這等具有傳奇色彩之人物?這會不會太過了?即便那寧江真有能力,但比之伊尹、姜尚,也實在是太誇張了些。

  徐修省繼續道:“當日,最早勸陛下重用寧江的,便是老夫,老夫對先帝說,寧江有能,有救世之大能,若是用他之能,或能救我華夏。但是寧江雖然有能,卻是無德,今上不敢用他,其實也是對的。先帝用寧江,乃是用他之才,而非用他之德,若以德行而論,寧江此人……無德!”

  盧至思不解的道:“徐老說寧江才比伊尹、姜尚,未免有些誇張。但您現在說他無德,卻更是過了。朝廷這般對待他,他豈非也勤王而來?”

  “勤王?”徐修省抬起頭來,看著蒼薄的夕陽,無奈的道,“你可知,程相與我們一同出來,為何繞個圈子就沒影了?他這是背著我們回頭進諫去了。寧江若真勤王而來,手握重兵,官復原職,其它職位也就算了,門下侍郎……卻是無論如何不能給他的。陛下剛才思慮不周,未能想到這點,程相現在便是回去提個醒兒。但要老夫說,莫說尚書左丞兼門下侍郎,乾脆就給他一個右僕射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京城裡的兵馬,也全都讓他調度好了……”

  盧至思怔了怔:“徐老……您今日莫不是老糊塗了?手握全京城兵馬,右僕射、鎮國大將軍、中書門下平章事……這都可以挾天子以令天下了。”

  “是啊,挾天子以令天下……其實乾脆就讓他做個天下兵馬大元帥好了!”徐修省負著手,滄桑的往前踱去,“總比他不來的好!”

  盧至思的臉色終於變了,因為他的的確確是沒有想到還有這樣一種可能性。或者說,剛才在宮中大贊寧江的大周君臣,沒有人想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寧江和他的寧家軍根本不來怎麼辦?如果他根本不想勤王怎麼辦?

  他下意識的追了上去:“這……這如何可能?他要是不來,那他為何要辛辛苦苦的與蠻軍作戰?戰場之上,勝負難料,他冒著如此之險……再、再說陛下還在京城,他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大周臣子,聖上有難,他豈敢不救,豈能不救?”

  “所以我說,寧江此人無德!何為德?我大周以儒道治天下,所謂大德,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是寧江此人……目無君上!”徐修省左手負後,右手撐著柱杖,步伐蹣跚的往前走去,“至思啊,趁著還有那麼一丁半點的機會,趕緊把家人送走吧,寧江那廝不會來的,京城……守不住了!”

  盧至思整個人頓在那裡,看著長歎中滄桑而去的老軍國,額上冷汗直流,整個人都懵了……

  ※※※

  十月的季節,寒氣襲來,許多地方已經下起了雪。

  那一場惡戰,以蒙郁為主帥的蠻軍損失慘重,不但損失了幾百名阿骨兵,手下兵將也折損過半。在那之後,以寧江為首的威遠軍,對蒙鬱步步緊逼,蒙鬱與其殘兵節節敗退。緊接著,寧江用主力逼住蒙鬱,分兵涉川城,搶佔了原本被蒙鬱控制在手的涉川城,令蒙鬱不得不冒著開始降下的冰霜西逃。

  對於威遠軍的分兵之舉,威遠軍內部,是起了爭執的。而主要的爭執,便是在寧江與居志榮兩人之間。居志榮希望能夠儘快擊潰面前殘存的蠻軍,趕去馳援京城。在得到蒙鬱這一邊大敗的消息後,淳欣王子李胡開始全力攻打京城,許多地方已經開始大雪封山,目前離京城最近的,就只有他們這支威遠軍,更何況,也只有他們這支威遠軍能打能戰。

  寧江卻是力言,蒙鬱雖敗,但終究是個名將,雖敗不亂。若是不能將蒙郁這支蠻軍徹底剿滅,強行馳援京城,在正面與李胡交戰時,一旦被蒙鬱襲擊後方,則後果難料。

  居志榮不解的道:“既然如此,我們更該集全軍之力,在他們退到涉川城之前,徹底剿滅蒙鬱殘兵才是,為何反要分兵搶城?分兵搶城,雖然斷了蒙鬱的糧草、後路,迫其西逃,令我們穩操勝券,但兵力分散,我們短時間內也無法對他們發動攻勢……”

  寧江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蒙鬱困獸猶鬥,我們雖然大勝,但也同樣是人困馬乏,再加上天氣寒冷。強行剿殺,就算滅了我們面前的這支蠻軍,我們自己也會損失慘重,不可不慮。”

  居志榮道:“前次敵強我弱,學士都有法子取得大勝。如今敵弱我強,敵方如驚弓之鳥,我方氣勢如虹,只要學士願意調配兵馬,當能在保住我方實力的情況下,全殲敵軍……”

  寧江手握羽扇,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這是把我當神仙了,人力有時而窮,為了前一場大戰,我已思慮枯竭,此時一下子也想不出能夠快速取勝的好辦法。況且,這一次我軍雖然大勝,但傷兵亦是不少,我們又豈能將他們扔下不管?兵者,危矣,有道是驕兵必敗,如果因為一場勝利就將蒙鬱的殘兵敗將不放在眼中,說不定反而給對方找到翻盤的機會,謹慎……無論如何都當謹慎才是。”

  那京城裡的聖上和文武百官怎麼辦?這般拖延下去,等他們真正剿滅了蒙鬱,京城恐怕已經破了。

  居志榮張了張口,想要繼續爭論,卻忽的想起一個可能,心驀地往下一沉,竟是無法說出話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也許……寧江根本就不打算勤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5

第四十章 山嶽當關

  意識到寧江很可能根本不打算勤王,但居志榮卻是無法說出。

  雖然在威遠軍中,他是名義上的……或者說是由朝廷正式任命的主帥,而且這些日子,在寧江不在的時候,他也實際領導著全軍。

  但是他心裡很清楚,這支軍隊的主心骨就是寧江。王克遠等眾多年青將領,都是寧江從底層提拔上來的,嶽青等也是從江湖上主動投靠過來的佼佼者。雖然因為寧江目前沒有任何官職,眾人都是以“學士”、“盟主”相稱,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整支軍隊的精氣神,全都是靠著寧江的個人魅力和能力在支撐著。

  沒有寧江,就沒有這一整支威遠軍的質變,沒有協助他們擊敗阿骨兵的武林高手,沒有各種神秘但卻是出人意料的兵器,沒有莫測高深的兵陣和戰法。

  即便是居志榮,雖然他的年紀要比寧江大上不知多少,此時也越來越得到寧江的倚重,但就算是他也無法想像這支軍隊沒有寧江,會變成什麼樣子,怕是跟其他華夏軍一般,對上蠻軍就不堪一擊吧?

  如果寧江真的不打算勤王,那他深深的知道,靠著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即便大家願意跟著他走,對上另外一支蠻軍主力,他也沒有勝出的把握。

  在隱隱的猜到寧江的打算後,居志榮沉默了。從小接受著儒家忠孝理念的他,在意識到這種可能性之後,心中是震驚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法接受的。然而,一旦冷靜下來,他就開始明白,不管他接不接受,他都無法做出改變。畢竟,從現實的考慮出發,包括他在內的這一整支軍隊,可以沒有遠在京城的天子,但是不能沒有寧江……

  在沉默了一陣之後,最終,居志榮徹底的支持了寧江的意見。

  在接受了事實之後,他開始支持了分兵的決策。

  既然不打算勤王,那就只能先對蒙鬱的殘兵敗將進行圍追堵截,一步一步的逼死,但卻不一鼓作氣將其消滅。

  只要蒙鬱的殘兵還在,威遠軍就有不立即勤王的理由。

  作為這支軍隊名義上的主帥,實際上的副帥,居志榮不得不為寧江掩蓋他的“不臣之心”,畢竟,經歷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忠孝、仁義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若是沒有合理的藉口,一旦傳揚開來,實不免落得千夫所指。

  當然,對於底下的那些將領來說,他們並沒有任何的異議,前一場大勝,雖然振奮人心,但全軍也的確是頗為疲憊,寧江剿滅蠻軍殘部的戰術雖然拖延一些,但的確是更為穩妥,奪取涉川城之後,步步為營,也有利於全軍的修整。

  ※※※

  在陵洲與隨州之間的山嶺間,一支二十多人的隊伍,成功的避開了攻打京城的蠻軍放出的探子,以及四處打家劫舍的小股蠻兵,往涉川郡的方向趕去。

  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雖然在躲避蠻兵的過程中,換上了便服,但一些舉動,仍然能夠看出他平日裡的養尊處優。

  這個男子,姓趙名德海,實際上是朝廷派出,前往涉川郡一帶宣召的欽差。淳欣部王子李胡的蠻軍已經開始全力攻城,京城危在旦夕,此刻,趙德海就是帶著天子詔書,從東城門溜出,前去冊封原狀元公寧江為鎮國大將軍,請其趕赴京城,救援京師。

  趙德海深知自己責任重大,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避開蠻軍,到了深夜,依舊連夜趕路,以期早日完成天子所派差事。

  此時,在一夜趕路之後,他們在一處林中休息。天氣很冷,風大霜重,他們生起了篝火,暖和了一下身子,吃了一些帶出來的乾糧。

  趙德海以前從來沒有過過這般的苦日子,只覺辛苦咬下的幹餅,實在是難以下嚥。

  “大人!”一名率隊護送他的武將低聲道,“可要在這裡多歇息一會?”

  趙德海咬牙道:“不了,本官還能堅持,我們早點上路,早些……”

  就在這時,那武將忽的將他按住,目光掃向周圍幽幽綽綽的昏暗。

  在他的暗示下,其他人也慌忙用土往篝火上壓。火光一下子暗了許多,卻也還有些許光芒,猶如在黑暗中掙扎,怎麼也不肯暗去。

  趙德海心神不寧的道:“怎麼了?”

  那武將低聲道:“不太對勁。”

  趙德海慌張的看向周圍,雖然天色快要亮了,但是時節已經進入冬季,天寒地凍間,暗影猶壓在整個蒼涼大地的怪獸,難以消散。

  撲的一聲,另一邊傳來沉悶的聲響。趙德海下意識的看了過去,什麼都沒有能夠看清,身後卻已傳來刀鋒相互對拉的噪音,砰的一聲,精光閃了一閃,緊接著就是呼呼的破空聲,他身邊的護衛也全都動了起來。

  趙德海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就只是在驚慌中感受到不斷切來的幾道疾風。撲的一響,他的面前有人影倒下,即便是這樣的昏暗中,他也能夠看到,那一抹突然濺起的血花的玫麗,而這還只是開始。

  有人倒在了未能完全熄滅的篝火上,星火亂灑,白色的煙在黑色的夜與沖騰的血光之間擴散。“帶大人先走!”那武將的吼聲猶如獅吼。

  趙德海的胳膊被人架起,他那僵硬而又腿軟的腳動了起來,幾乎是被人半拖半拉的帶著走。在他的身後,一連串的兵刃交擊聲,伴隨著幾聲慘哼。有人低低的罵了一聲:“好傢伙,莫不是軍中的‘震東獅’邾石?”

  那武將怒喝道:“既然知道本將威名,還敢前來送死?”

  說話之人冷笑道:“誰死還說不定,邾石,敬你是條好漢,這事與你無關,你閃一邊去,我們不殺你。”

  咣咣兩聲,邾石的刀法更加的淩厲。他用的乃是戰場上的殺人刀法,幾乎沒有任何的花巧,就是一昧狂攻,既疾且猛,竟將來襲者硬生生逼退。他冷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如何知道本將?”他本以為,自己遇到的是蠻兵,然而現在看來,這些人分明也是華夏人。他雖然在軍隊中有些名望,但終究不曾在江湖上行走,幾招過後,竟然就被這些來歷不明的襲擊者叫出名號,這讓他意識到,這些人絕不普通。

  與邾石交手的襲擊者卻也不再說話,一柄雁翎刀在黑暗中閃出光華,與邾石的橫刀撞在一起。呯呯嘭嘭的交擊聲中,幾根枝條斷裂,緊接著又是一團勁氣的爆裂。

  趙德海被五名護衛帶著,一路逃出了樹林。東方的天空艱難的拉開了一線朦朧的魚白,回過頭去,後方的邾石等人也不知到底是生是死。

  他們不敢多待,繼續趕路。

  到了中午,他們穿過一條小路,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了隨州地界,途中經過一個村子。蠻兵曾經在這裡經過,村裡的人也不知是被強行擄走還是早就逃亡,看不見人。

  殘破的土屋,倒塌的石牆,一堵破牆的井邊,有一絲不掛的女子屍體,想來也知道她死前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無心在這裡逗留,繼續往前走去,快要穿過村子時,忽的有人從一個院子裡走出。

  那五名護衛立時警戒的握著刀,保護在趙德海前方。從院中走出的是一個四十多歲,衣衫破舊的漢子,天氣雖冷,不過他穿的並不多,手中拿著一個缺了口子的破碗,正在喝著碗中的稀粥,看到趙德海等人,整個人如同山嶽一般定住,仿佛與地面融成了一體。

  被派來保護趙德海的這幾名護衛,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這一瞬間,立時知道這漢子實力非凡,更是緊張。那漢子大約也是看到他們幾人只是剛好路過,被他突然從門裡出來嚇了一跳,而不是故意來找他麻煩,慢慢的退了一步。在他身後,另有三人走了出來,卻是一名女子,兩名青年。

  那女子道:“大哥,出了什麼事?”看到趙德海等六人,柳眉微微一挑:“他們是什麼人?”

  那漢子淡淡的道:“應該是路過的。”

  保護著欽差大人的五人,看出這幾人恐怕也只是從這廢棄的村子路過的江湖人,大約是借用了這已是無人的院子煮點吃的,跟他們沒有關係,於是護著趙大人,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馬蹄聲快速接近,眾人同時看去,只見十幾名蒙面人策馬賓士而來。

  這五名護衛一眼認出追來的這些人,就是昨晚的襲擊者,趕緊拔出刀來。那些蒙面人發現還有其他人在這裡,先是勒住,警惕的看向那漢子和他身後的三人。那漢子再退一步,以示自己跟趙德海等人無關。江湖是非多,他們只是路過而已,別人的渾水,他們自然不會輕易踏入。

  保護著趙大人的五人心知糟糕,照這般看,邾石恐怕也已被這些人殺了。其中一人低聲道:“大人,一開打你就走!”他們心知,這一趟他們恐怕是要將自己的性命送在這裡,他們死不要緊,朝廷派下來的任務關係重大,他們只擔心自己死不瞑目。

  趙德海一咬牙,朝對面那些騎在馬上的襲擊者,一身正氣的喝道:“我看你們這些人,也都是華夏人,為何為虎作倀,為蠻軍效力,置國家大義、百姓危難于不顧?”他想來,自己和江湖人也沒什麼仇怨,這些人既然如此急於殺他,自然是為了阻止他前往寧家軍宣召,除了被蠻族收買的奸賊,還有誰會這般做?

  那些蒙面人卻是不答,齊齊下馬,持著各式各樣的兵刃,往趙德海等人撲來。

  “大人你先走!”其中一名護衛大喝一聲,手中的樸刀劈去,刀還未至,面前卻是人影一閃,嘭的一聲,沖在最前方的蒙面人硬生生被震退。而那喝完稀粥的大漢,已經是背對著他們,負手看著那些蒙面殺手。

  為首的蒙面殺手厲喝道:“你是什麼人?這事與你們無關,不要多管閒事!”

  那大漢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有什麼管不得的?”在他身邊,那一名女子,與兩名青年也橫了過來,與他一同擋著那些蒙面殺手。那女子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藏頭蓋面,鬼鬼祟祟,看來你們也知道自己沒臉見人。”

  那些蒙面殺手殺氣凜然,為首之人冷然道:“再說一遍,此事跟你們無關,千萬不要自己找死。”

  那大漢緩緩往前踏了兩步,也不知怎的,隨著他踏出的步伐,無形的氣勢快速上漲,竟讓他整個人,如同山一般難以逾越。為首的蒙面人終於變了臉色:“莫不是‘山嶽當關’傅定波傅大俠?”

  那女子笑道:“既然知道我們老大的名號,你們在江湖上,想必也有些來頭。”在她身邊,一名青年不屑的道:“可惜卻是見不得光的敗類。”

  那蒙面人淡淡的道:“既然傅大俠在此,那你們想必就是黃山四俠中的另外三俠,哼哼……不過江湖上誰都知道,黃山四俠,傅大俠一個人獨佔了‘黃山’、‘俠’三字,剩下的三人不過就是與傅大俠一同湊那個‘四’字。”

  那女子再次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氣我們,不過這是事實,所以我們也不會被你氣著。有本事,你就摘了面罩,讓我們看看你又算得個什麼人物?”

  那蒙面人哼了一聲,他心知黃山四俠中,這三人雖然遠不及傅定波,卻也都進入了一流之列。而傅定波卻是准宗師級的高手,考慮到九陰真經的出現,等於是抹去了一流與宗師之間的界限,近來不知多少准宗師級的高手踏入宗師,傅定波就算是其中之一,他也絕不會奇怪。

  “走!”二話不說,帶著身邊的蒙面殺手,陡然抽身,紛紛上馬,調頭便走。

  那女子哼了一聲:“跑得倒是很快。”轉身看向被他們救下的六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這些鬼鬼祟祟的傢伙,為什麼要殺你們?”

  趙德海施禮道:“多謝幾位大俠相救,吾乃朝廷欽差,奉天子之命,前往涉川郡一帶見寧學士,代天子宣詔,不想路上竟遇到這些歹人。這些歹人,十有八九是投靠蠻胡的華夏敗類,阻截下官,就是不想讓寧家軍馳援京城。”

  那女子喚作徐嬌龍,那兩個青年,一名余智城,一名袁澄江,與“山嶽當關”傅定波合稱黃山四俠。聽得此事,互相對望一眼。余智城緩緩地道:“我們雖然不願多管閒事,但這事卻是不能不管。”袁澄江笑道:“因為這已經不是朝廷的事,也不是江湖的事,而是我們整個華夏的事,再說了,反正我們原本也就有心去見寧盟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既然剛好遇到,正好以此作見面禮。”

  許嬌龍問道:“老大,你怎麼看?”

  傅定波沉聲道:“國難當頭,不能不管。”看著趙德海:“我們護你一同上路。”

  趙德海拱著手,重重的掬了一躬:“幾位義薄雲天,下官便代天下人,謝過幾位了。”他心知這些江湖人,不為官,不為利,所做一切全都是為了俠義二字,是以也不說多餘的話。當下,黃山四俠便與趙德海一同上路,趕赴涉川郡。

  在他們後方遠處,其中一名蒙面殺手低聲道:“捕頭,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那為首的蒙面人也是一陣頭疼:“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撞上黃山四俠,難辦啊!”真不知該怎麼去向盟主交代。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6

第四十一章 寒波斜飛雁

  山林間,名為邾石的青年武將猛然驚醒,緊接著就是渾身的刺痛。

  用左手肘支撐著地面,他艱難的抬高自己的身子,緊接著就看到一個背對著他的,纖細的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往林中燃起的篝火添加著木柴,大約是覺察到身後的聲音,回過頭來:“你醒了?”

  這女子,相貌普普通通,屬於走在路上一眼看去,輕易的就會被人遺忘的那種。正午的陽光從上方的枝枝葉葉間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雖然是到了午間,天氣依舊有些涼,地上頗為潮濕,燃起的篝火驅散著周圍的寒意。

  邾石道:“這位姑娘,您是……”

  那女子柔聲道:“奴家姓嚴,名情,在江湖上略略有些薄名,大家都將我喚作軟月刀……”往受傷的青年男子看去,見他沒什麼反應,稍稍的有些失望的樣子。又道:“今日一早,我從山另一邊的林中路過,看到壯士您倒在地上,身上帶傷,若是放著不管,難保性命。我們江湖兒女,解危救難,本是分所應為之事,因不知你得罪的是哪方的仇家,也不敢將你留在原處救治,便將你帶到這兒,好在你傷口頗多,但都是些沒有傷筋動骨的皮肉傷,當時看著滿身是血,倒也無性命之憂。”

  邾石低頭看去,見自己身上的傷口基本上都已包紮妥當。昨晚那一戰,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活了下來。看來,多半是那些殺手急於去追趙大人,沒空給他補上一刀。

  一想到自己此刻所擔負的重任,他猛然坐起,身上更是刺痛。嚴情道:“這位壯士,你身上的傷雖然都不致命,但傷還未好,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邾石知道,這女子多半是行走江湖的俠女,大約是看到他帶著兵器,在荒野中受傷倒地,所以把他也當成了江湖中人。他因為不曾混過江湖,自然不曾聽說過“軟月刀”,但對方畢竟是救了他。當下感激的道:“多謝女俠救命之恩,只是我有重要任務在身,不敢在此多留,大恩大德,還請容後再報。”

  抓起就放在他身邊的橫刀,以刀柄支地,艱難起身。

  那女子往他手中的刀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壯士你……公子你莫非是軍中的人?”

  邾石知道,作為最常見的兵器之一,刀的樣式不知多少,簡直可以算是千門萬類,但從刀的制式,還是能夠看出一些使用者的身份。

  比如長柄的關刀,只可能是軍中所用,普通的江湖人,攜帶麻煩,而且任何長兵刃都不允許帶入城中。

  類似于關刀,但刀身更窄,攜帶方便的樸刀,則只有捕快、步兵巡檢之類,隸屬于官府的白道、衙役才會帶著,只因為它帶著長柄,雖然長柄可以拆卸,但本質上還是屬於長兵器,普通人無法攜帶進城這一點,就已經讓江湖人對它敬而遠之。

  此外,軍中還有四種樣式統一的刀,即橫刀、障刀、儀刀、陌刀。儀刀自然不用說了,純屬好看,陌刀同樣屬於長兵器。剩下的橫刀和障刀,利於戰場上直來直往的廝殺和格擋,在江湖上用的人同樣不多。也正因此,這女子在意識到他很可能不是江湖人之後,因他所攜之橫刀,首先便往軍隊去想。

  沒有回答嚴情的問題,邾石艱難站起,搖了一搖,卻又差點栽下。嚴情趕緊將他扶住,道:“就算你有要事,但是這個樣子,你又能夠做些什麼?路上一旦遇到蠻兵,以你現在的傷勢,連自保都成問題。我看你還是遲些上路,至少休息半日再說……”

  邾石低聲道:“多些姑娘關心,但是京城危機,我軍務在身,難以拖延。”

  嚴情歎道:“罷了,你們軍中的事,我一江湖女子,原本也不想多管。但是如今蠻胡入侵,寧盟主也曾號召我們江湖中人共赴國難,救國救民,你所做的事可與抗蠻有關?你要去哪裡?我護你一程。”

  邾石道:“姑娘認得寧學士?”

  嚴情略有些臉紅:“雖然聞得盟主威名,卻也從來不曾真正見過,只是心中仰慕已久。”

  邾石呼了一口氣:“實不相瞞,其實我這一次的軍務,就是護送朝廷派出的欽差,去請寧學士救援京師,只是路上不知殺出了何方奸人,要害欽差大人,對方人多,我雖然庇得欽差暫時逃出,但那些奸徒現在想必也已經追了上去,也不知欽差大人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嚴情道:“既如此,我就與你一同上路,這一帶是我走慣了的,知道不少捷徑,或許能夠趕在那些奸徒前方,找到欽差大人,至不濟,也要將此事告知寧盟主。”

  邾石大喜,道:“我們這就上路。”當下,也不顧自己傷勢,與嚴情一同往西面趕去……

  在他們的西邊遠處,趙德海在黃山四俠與五名護衛的保護下,一同趕路。到了傍晚之時,他們來到一條河邊。

  黃山四俠中的余智城道:“這一帶我以前也來過一次,這裡以前明明有一座浮橋,乃是用許多船隻並排相連,在上邊搭蓋木板,怎的現在一艘船未見?”

  袁澄江笑道:“怕是你記錯了吧?”

  徐嬌龍在岸邊檢查了一番,道:“看這裡的石柱,這裡還勒著被砍斷的鐵索,看來以前的確是有浮橋的,估計不是被官兵拆了,就是被蠻兵拆了。”

  傅定波往下游看去,忽道:“那裡有船!”

  眾人一同看去,只見下游果然有一艘船慢慢劃來,搖槳的乃是一個最多二八年華的、清秀的粗衫少女。那少女唱著歌兒,在這冷風刺骨的時節,仿佛天地間最靚麗的顏色。趙德海喜道:“有船就好,有船就好!”

  眾人仔細聽去,只見這村姑打扮的嬌美少女,嗓兒清脆,那美妙的歌兒猶如黃鸝,在兩岸間響蕩:“唱支山歌給哥聽,我把哥來比爹親,爹娘只生了我的身,哥哥的光輝照我心……”

  徐嬌龍笑道:“好奇怪的歌兒!”放聲道:“那位妹子,我們想要過河,你可願栽我們一程,我們願意付錢來著!”

  那少女把船劃了過來,往他們瞅了幾眼,脆生生的道:“載你們過河可以,不過我這船小,一次只能栽兩三個人。”

  徐嬌龍道:“不妨事,多送幾次就好,我們不差這點錢。”

  那少女道:“我還沒談錢呢,過一趟河一兩銀子!”

  徐嬌龍道:“你這是敲詐啊?這樣的河,十文錢最多了,豈有一趟一兩銀子的道理?”

  那少女輕輕地哼了一聲:“我就是這個價,你們愛過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附近也就只有我這一條船了,你們想要過河,就得走個十裡路,到上游去,那裡可都被蠻兵把守著。”

  趙德海急忙道:“我們過,我們過。”

  那少女道:“過去算一趟,回頭來接人也算一趟,一來一回就是兩趟。”

  徐嬌龍道:“你搶錢啊?”

  少女撇著嘴兒:“都說了,你們愛過不過。”

  徐嬌龍哼了一聲,緊接著壓低聲音:“老大,這丫頭有些古怪。”

  傅定波低聲道:“有古怪是必然的,不過談好價錢的話,也許好些,總之小心為上。”這附近兵荒馬亂,蠻兵已經掃蕩過不知多少回,周圍的村落,能逃的估計都已經逃了,逃不了的,不是被蠻子殺了,就是被蠻子抓去使喚了。像這樣的一個姑娘家,如果沒有本事的話,哪敢在這種地方出沒。

  徐嬌龍朗聲道:“給你賺錢沒問題,就是不會在河道上,突然請我們吃粽子又或餛飩吧?”

  少女嬌笑道:“你們放心,我不賣粽子和餛飩,倒是有一個朋友是賣包子的,你們要是在秦嶺遇到她開的店,就說是我介紹的,可以便宜一些。”

  徐嬌龍道:“偌大一個秦嶺,橫跨了不知多少州,哪裡就能遇到?真要遇到了,我們不要變成包子就好。”低聲道:“老大,我們怎麼過河?”

  傅定波沉聲道:“先過兩批人到河對岸,確定那一邊沒有埋伏後,我和你再帶趙大人過去。”看著那粗衫的少女,大聲道:“我們先付一半定金,待全都過河之後,再付另一半,如何?”他聲音響亮,蘊含內勁,向對方暗示自己並不好惹。

  少女哼了一聲:“你不用聲音大,我可不怕你,你們要分幾趟過河?定金先付來。”

  傅定波道:“我們有十人,分四次過河就好。”

  少女道:“四次就是八趟,八兩銀子,先付一半過來……”

  徐嬌龍道:“我說你這演算法不對啊,且不說我們人多,你也不打個折,你接送四次,途中返程只要三趟就夠,加起來不過就是七兩銀子,哪來的八兩?”

  趙德海卻是搶著道:“沒關係,沒關係,不差這一兩,我這有,我這有。”趕緊將銀子取了出來。

  徐嬌龍翻了個白眼……這些當官的果然是人傻錢多。再行看去,見船上的少女瞅著趙大人纏在腰上裝黃白之物的盤纏,咪咪笑的樣子,於是低聲道:“老大,小心一些,我看這丫頭就是做餛飩的。”

  傅定波道:“無妨,她翻不了天!”這丫頭即便不是好人,歲數擺在那裡,總不可能強得過他,況且真正的絕頂高手,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做餛飩。

  徐嬌龍接過銀子,踏上前去:“七兩銀子,先給你一半,也就是三兩半,等我們全都過了河後,除了剩下的三兩半,再多給你一兩算作小費,可好?”

  粗衫的少女笑道:“這般也好。”

  當下,少女收了定金,便唱著歌兒,先把余智城與兩名護衛送了過去,三人到了河對岸,檢查周圍的蘆葦、草叢,又回頭招手,以示沒有發現異常。過了一會兒,少女將船劃了回來,又送了兩名護衛過去。第三趟,趙德海與徐嬌龍一同護著傅大人上了船,在他們身後,袁澄江與另外一名護衛繼續等著。

  途中,粗衫的少女一邊搖著槳,一邊唱著歌兒。徐嬌龍笑道:“妹子,你這歌兒,哥啊妹啊的,莫非是情歌?到底是誰編的曲兒,聽起來這般古怪。”

  少女道:“編這曲兒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說出來嚇死你們。”

  徐嬌龍失笑道:“這話說的,這幾年喊出來能夠嚇死人的、沒遮擋的人物,來來去去也就那麼一些,會編曲兒的就更少了。既會編曲兒,說出來還能嚇死人,敢情是身兼東南武林盟主和狀元郎的寧公子?人家還有空來給你編曲兒?”

  少女抿了抿嘴兒:“說不準呢。”

  說話間,上游處忽的有聲音傳來:“小妹?”

  傅定波、趙德海、徐嬌龍扭頭看去,只見一艘漁船如同箭一般,從上游劃了下來,船上的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臉上帶著面紗,雖然看不清模樣,卻已知道必然是個美人兒。此刻乃是傍晚時分,水光猶如銅鏡,將她連人帶船一同倒映在水中,水波往兩側分開,如同穿梭在鏡中一般。

  戴面紗的紅衣少女將船停在他們邊上,曼聲嬌笑道:“小妹,你今天生意不錯嘛?你打算請他們吃粽子還是把他們下餛飩?”

  粗衫的少女道:“沒,我幫他們過河兒。”往對面船上望了一眼:“看來你今天也做了好買賣啊?”

  傅定波等人看去,見紅衣少女的船舷,竟是血跡斑斑,這些血都還未幹,在即將落山的陽光下觸目驚心。

  紅衣少女道:“剛才遇到了幾個蠻子,用過河為藉口,想要在船上對本姑娘動手動腳,乾脆也懶得刮他們,直接就把他們做餛飩了。”

  這一邊,就連趙德海也看出著兩個丫頭不是一般人,在徐嬌龍身邊悄悄的問:“徐女俠,她們說的粽子和餛飩到底是什麼意思?”

  徐嬌龍冷笑道:“這是黑道上的行話,用船帶人過河,到了河中,拿刀逼客人把身上的銀兩全都交出,接下來,把人綁成一團扔到河裡,喚作包粽子,直接幾刀砍死推水裡,喚作下餛飩。說起來,以前在秦嶺一帶還有做包子的女店家,用的全是人肉餡兒,這一兩年好像憑空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嫁人去了,搞不好跟她們就是一夥的。”

  沒有想到這般千嬌百媚的兩個少女,竟然也是江湖上殺人越貨的女劫匪,身為朝廷欽差大臣的趙德海一陣心驚,尤其是,他想起自己以前也在秦嶺吃過包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6

第四十二章 混江雙美蛟

  “送他們過河?”紅衣少女道,“我說你這做的不對啊!我們兩個可是人見人怕花見花殘的混江雙蛟,一向只做沒本錢的買賣,下餛飩包粽子那是樣樣拿手,你還真送人過河?沒得折了我們混江雙蛟的名頭。”

  粗衫少女道:“他們出的錢多啊?”

  紅衣少女道:“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這是面子的問題,人在江湖混,最重要的是什麼?無非就是面子兩字。我們混黑道的,走出去別人問我們做了什麼,說我們是包粽子下餛飩的,說出去都威風。你沒見最近新出名的那個砍頭魔女?別人問她是做什麼的,答上一句‘砍頭的’,多威風?現在別人問你說做什麼的,‘幫人撐船的’,你是沒人要的丫鬟啊?無端端辱了我們混江雙蛟的名頭。”

  粗衫少女歪著腦袋想了想:“唔,你說的也有道理。罷了罷了,這買賣也不做了,看在他們好歹付了定金的份上,也不把他們下餛飩了,這船就給他們吧。”將手中的槳一轉一甩,從扣上脫開,嬌軀一縱就往同伴船上跳。

  “姑娘且慢!”傅定波猛然往少女的箭頭抓去,這少女說走就走,連槳都要帶走,他當然不能讓她就這般得逞。

  傅定波實力了得,這一抓,勁氣猶如化作泰山,朝躍起的粗衫少女疾壓而下,氣勢驚人。在趙德海與徐嬌龍眼中,傅定波整個人幽若變得巨大,仿佛連天都遮了。

  粗衫少女淩空回身,手中木槳陡然一揮。這一瞬間,木槳猶如利劍一般,帶出森森劍氣,漫眼都是劍氣所化的劍花,嘭的一響,無形的劍花化作有形的實質,與往她壓去的氣牆猛烈一撞,水波在兩艘船之間轟然炸開。傅定波的勁氣滯了一滯,粗衫少女已經落在那另一艘船上。

  傅定波哼了一聲,在一旁看著的徐嬌龍卻是心頭暗震,以老大的實力,竟然也沒有能夠直接留住這丫頭?這丫頭到底是什麼來頭?

  粗衫少女落在同伴船頭,低頭一看,這大漢明明不曾碰到她手中的槳,她的槳竟已刷的一下,化作了粉末,如果不是她招式精妙,根本不可能擺脫對方的無形氣勁,“山嶽當關”的名號果然不是虛傳。

  她拍了拍手,笑道:“槳壞了!”

  傅定波喝道:“留下來!”手一揮,船邊水柱湧起,竟在他的強大內力之下,如同水龍一般往紅衣少女的船撞了過去。

  這粗衫少女的劍術,的確是超出他的意料,在他剛才山一般的氣勁下,她竟然通過巧妙的招數,將原本沖向她的氣勁全都引向了木槳,單是這一手,就以足於證明,她的實力已經超出了一般的一流高手。

  以她這樣的本事,絕不可能真的只是在江上做沒本錢的買賣的女劫匪,從一開始,這丫頭就是沖著他們來的。

  也正因此,這一下,他已不再客氣,直接做了毀船擒人的準備。

  蒙著面紗的紅衣少女快速抽劍,劍光在身側閃電般一斬,水面分開,一道火牆猛然沖起,嘭的一聲,水龍撞上了火牆,蒸汽升騰。兩艘船蕩了開來,紅衣少女收劍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走了,後會有期。”在她身邊,粗衫少女已經是接過槳,船頭如同箭一般破開水面,往遠處沖去。

  傅定波又驚又疑,沖起的火牆在水面上,帶著神秘的罡氣不斷晃動,雖然用的是術法,卻又蘊含著道家特有的罡元真氣。

  這兩個丫頭,全都有准宗師級的實力……他現在非常的肯定這一點!

  在河的兩岸,已經過了河的余智城,與仍然留在後邊的袁澄江也都看到了河中的變故。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少女在他們老大的攻擊下脫身而去,以她們的年紀,竟然擁有這般出人意料的實力,的確是讓他們頗為震驚。

  徐嬌龍低聲道:“老大,情況不妙啊!”此刻,其他人被河隔了開來,河面上,就只剩了他們三人,船在剛才的衝擊中不停的在水面上打轉,沒有了木槳,他們也難以控制住船身。

  傅定波卻是盯著河水,那兩個丫頭如此用計,必有所圖,絕不可能就只是捉弄他們這麼簡單。趙德海站立不穩,跌坐在船上,擦著冷汗:“傅大俠、徐女俠……”

  徐嬌龍道:“噤聲……河裡有人!”

  一股股寒氣,在水底往上翻湧,在這樣的水流下,竟然有冰塊結起。傅定波暗道糟糕,猛地一掌拍下,冰塊猛然裂開。嘭!猶如鏡面被打破了一般,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響,船身往上沖起,整艘船四分五裂。在趙德海的驚呼中,傅定波大掌往他肩頭一抓,疾沖而起,同時猛一回頭:“嬌龍……”

  “不要管我!”徐嬌龍自然沒有他這般,在破碎的船身上借力飛起的本事,整個人往水中沒去,被水流帶著往下沖。

  傅定波又驚又怒,但是水中顯然藏著極其熟悉水性的高手,他號稱“山嶽當關”,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想。眼看著,沖高之勢開始回落,他能夠覺察到,水中的強敵已經在等待著他落水之後,給他強力一擊。

  在這關鍵時刻,他一聲大喝,內勁隨聲而出,腳面落在水面的那一刻,水面竟然如同硬化了一般。而他就這般,提著趙德海,在水面上大跨步往前奔去,腳底與水面的每一次接觸,都有內力瘋狂透下。水面一波波的震動,眼看著對岸離他越來越近,他的額頭也開始泌出汗水。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真正用來提身的輕功,靠著內力對水面的滲透,強行硬化河水來借力,就算是他也堅持不了太久。

  “老大!”在他的前方,余智城快速用刀砍斷一棵樹,大力將樹幹拋來。傅定波在樹幹上一踩,樹幹下沉。他趁機轉了一口氣,靠著強大的修為,差點枯竭的內力瞬間回復了一些,再一次的踏水而行。

  在他身後,一顆腦袋從水中露出,有些目瞪口呆……這樣也可以?真不愧是“山嶽當關”。

  扭頭往下游看了一眼,往水中一沉,朝被水流卷去的徐嬌龍急追而去。

  靠著強大的內力,傅定波踏水而行,終於成功的到了對岸。回過頭來,徐嬌龍已被河水沖得不知去向。另一邊,袁澄江與另一名護衛無法過河,便一同往下游追去,希望能夠找到落水的徐嬌龍。

  余智城同樣心懸徐嬌龍安危,道:“老大,你們護送趙大人先走,我到下游找找。”

  傅定波心知那些人都是沖著欽差大人來的,看來此事的確是干係重大,於是低聲道:“好,你們也要小心,找到嬌龍後再趕來。”先與過了河的另外四名護衛,護著趙德海繼續往涉川郡方向趕去。

  傅定波帶著欽差離去後,余智城與袁澄江便在河的兩岸,一同往下游搜去,想要找到徐嬌龍。太陽慢慢的落了山,冬天的河水極是寒冷,他們搜了數裡,竟也都沒有看到徐嬌龍的影子,心急如焚……

  ※※※

  徐嬌龍猛然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厚重的破舊棉被裹著,邊上是熊熊的篝火,還有一名陌生的男子,在火邊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她在被中往自己一摸,發現身上的衣裳都已經被脫了個精光,陡然一驚,幸好再摸過去,發現並未失身,於是瞪著那男子看。那男子輕咳一聲,道:“這位姑娘,我見你昏倒在岸邊,大約是落了水後,被沖上了岸,天氣寒冷,我怕你凍著,所以把你救到這裡……”

  徐嬌龍自己也是江湖中人,沒有那般多的俗禮,見自己的濕衣在邊上晾著,於是道:“多些壯士相救!”心中卻是微微動念,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分明有人在水中從後邊將她摟住,不由得往這人悄悄看了一眼,試探的道:“敢問壯士大名?”

  那男子道:“這個……萍水相逢,姓名無關緊要,我姓秦,在家中排行第二,就喚我作秦二好了。”

  徐嬌龍道:“原來是秦二俠,奴家姓徐,名嬌龍,多承秦二俠出手相救。”

  秦二道:“原來是黃山四俠中的徐姑娘,久仰久仰!”

  徐嬌龍笑道:“雖說是四俠,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們的義兄獨佔了‘黃山’與‘俠’三字,我們剩下的三人不過就是跟著大哥,一同湊那個‘四’字。”

  秦二道:“徐姑娘過謙了,黃山四俠,‘山嶽當關’傅大俠固然是武藝高強、義薄雲天,但另外三位同樣也是各懷絕學、仗義而為,這是江湖人一向深知之事。”

  徐嬌龍道:“不知秦二俠哪裡人,做的是什麼買賣?”

  秦二道:“家無定所,不過是到處走動,混口飯吃的小人物罷了。”

  徐嬌龍道:“哦……”她心知,在她落水之後,分明是有人將她救上了岸,而當時在水中的,十有八九就是襲擊他們的人。雖然她並不能夠非常確定,但對這位秦二,卻也多多少少保持著一絲戒心。只是,一來這秦二也有可能真的只是見義而為,將她救下,二來他如果真的別有用心,那以自己此刻的處境,也只能先虛與委蛇,看看情況再說。

  只是不管她怎麼旁敲側擊,這秦二總是應付得滴水不漏,慢慢的,她也拿他沒什麼辦法,困乏之下,就這般裹著棉被,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到了清晨,等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烘乾的衣裳已經整整齊齊的疊在她的身邊,又放了一些乾糧和剛烤好的野味,邊上留了字跡,卻是那秦二說他見她已是無恙,因另有要事,便先行告辭,萍水相逢,讓她自己保重。

  此時,邊上的篝火還在熊熊的燃燒著,大約是新加的乾柴,驅散著周圍的熱氣。徐嬌龍在火邊穿回衣裳,填飽肚子之後,下了山,見四周一片空曠,那秦二早已不知去向。

  她原本懷疑,他就是昨日在水中襲擊他們的人,救下並接近她乃是別有用心,現在看他守了自己一晚,天亮之後說走就走,才知這人的確是施恩不忘報的俠義之輩,自己誤會了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過意不去。

  收拾了一下心情,她便也離山而去,設法與同伴會合。

  遠處,傅定波與那四名護衛,護送這趙德海,穿山過嶺,一同繼續趕路。

  雖然心懸義妹安危,此刻,傅定波也無暇他顧,只能先把搜尋徐嬌龍之事,交給余智城與袁澄江二人。

  他們在寒氣森然的冬夜裡趕了一夜,到了早上,趙德海已是難以支撐。傅定波心知,他不過是個文官,能夠堅持到這種地步,已經是頗為難得,便在這裡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快到中午時,再將困乏得幾乎無法醒來的趙德海強行叫起,然後繼續趕路。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開始進入涉川郡。雖然如此,越是接近目標,他們便越是不敢大意,只因為他們知道,如果那些蒙面殺手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阻止朝廷欽差與寧家軍接觸,那這裡,就是那些蒙面殺手最後的機會,也是他們最危險的一段。

  涉川郡一帶,原本就山多嶺多,乃是秦嶺西段支脈的延伸,一路上,豺狼當道,許多地方原本就是不安全的。

  在這樣的所在,即便如傅定波,也都不免提心吊膽,只因為敵人隨時都能從暗地裡殺出。尤其是,在那條江上,竟然被兩個小姑娘給算計了一道,這讓號稱“山嶽當關”的傅定波更加不敢大意。

  這日傍晚,他們在一條羊腸小徑間行走。

  日頭已經被側面的山嶺所擋,山的倒影如同鬼怪一般壓在他們身上。夕陽的餘暉,在天空慢慢的消沉,另一邊有流水聲,嘩嘩的響著。遙遠的山頭,有昨日積下的白雪。除了水流的聲音,周圍便是一片死寂,靜得讓人不安。

  忽的,傅定波一把拉住欽差,頓住了腳步,另外四人雖然不及他的敏銳,卻也趕緊按住刀柄,將欽差大人護住。

  傅定波的目光,往前方山路的彎口,淩厲的掃了一眼,冷冷的道:“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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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金鼓蕩三軍

  傅定波的突然出聲,使得趙德海等人俱是一驚。

  在他們的前方,卻轉出了兩個人來,其中一個拱手彎腰道:“趙大人!”

  傅定波看去,見這說話之人高瘦結實,身形精煉有力,跟在他身後的,則是一名相貌普通、走在路上都不會有多少人特別注意的青年女子。

  “邾將軍!”趙德海看到這人,卻是鬆了口氣,連帶著他身邊的那幾名護衛也放鬆下來。

  傅定波道:“這位是……”

  趙德海趕緊道:“這位是受朝廷委派,奉命保護我的邾石邾將軍,那晚遇襲時,為了幫本官斷後,留在後頭,與我們失散。”看著邾石道:“邾將軍,你沒事就好。”

  邾石道:“那日雖然受了些傷,但被這位嚴姑娘所救,倖免於難,只是讓大人受驚了,幸好大人亦是無恙。”

  趙德海道:“幸虧有這位來自黃山的傅大俠相救。”將後來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又問:“邾將軍,你為何會在這裡?”

  邾石低聲道:“這位嚴女俠對這一帶的地形比較熟悉,帶著末將抄了許多近道。在前邊的山林間,我們發現有一批殺手藏在那裡,末將猜想,那些人必是沖著大人來的。既然他們會在這裡設伏,那就表示大人暫時無恙,且很快就要到了。嚴女俠說,大人有極大的可能是走這一條路,所以末將就在這裡等著,幸好真的等到了大人。”

  趙德海心悸地道:“那些人果然不肯這般輕易放過我。”

  傅定波看著邾石身後的女子:“這位姑娘是……”

  那女子道:“奴家姓嚴名情,江湖人送雅號‘軟月刀’。”抬起頭來,見大家顯然都沒聽過的樣子,略略的有些失望。

  傅定波道:“那個……久仰久仰!”這當然只是客套話,不過江湖中人,大大小小的,都會有一兩個名號,他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聽過。

  知道邾石倖免于難,趙德海自是欣喜,只是又知敵人守在前方,不由得又是焦急。傅定波獨自前往前方探路,過了一會,悄然回來,道:“果然有敵人在前邊守著,若不是邾將軍和嚴女俠提前通知,恐怕我們已經中伏。”

  趙德海道:“這可如何是好?”

  嚴情道:“奴家以往在這一帶來來去去不知多少回,對這一帶極為瞭解,知道一條可以繞過去的路,雖然麻煩一些,路也不太好走,但最多不過就是多花費半天時間,絕不會讓那些人發現。”

  趙德海喜道:“這就好,這就好。”

  當下,趁著逐漸昏暗的夜色,嚴情帶著他們,繞著山路,往另一條一般人難以發現的山路去了。到了夜半,他們來到一處斷崖。傅定波看去,見崖外夜風極大,前方又已無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嚴姑娘,你是不是記錯了路?”

  嚴情道:“傅大俠,你再往下走一些。”

  趙德海沿坡而下,凝神注視,訝道:“原來這裡竟然還藏著一條小路?”

  其他人一同下坡看去,只見沿著山崖,竟真的有一條貼著山壁、只能供一人行走的崖邊小道。

  嚴情道:“這附近原本有一處寨子,寨子裡住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賊。為防官兵圍剿,他們在山寨的後方偷偷建成了這一條無人知道的退路,我與那寨中的好漢有些交情,所以知道這一條路。不過近來,那山寨的好漢都已投向了寧家軍,寨中的老弱婦孺也都轉移到了南方,前方的寨子已經無人居住。”

  邾石道:“幸好嚴姑娘你知道這一條路,要不然我們就麻煩了。”

  傅定波卻是在心中暗忖:“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嚴情到底是何來歷,其實我們也不清楚,要是有敵人埋伏在前方,這種險地,比剛才那處還更加危險。”

  嚴情卻道:“那些殺手應該是不知道有這條路,更不會想到我們會從這裡通過,不過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安全請見,我們還是分批過去的好,先有兩人到另一頭守著,我和大人走在中間,分作前中後三批過去。”

  傅定波點了點頭,想著這女子倒也聰慧,她知道我們與她其實也是萍水相逢,未必就真的信了她,她若是走在最前方,我們怕她弄鬼,她走在最後方,我們更是未必放心。現在這法子,她與欽差走在中間,若是有敵人突然竄出,欽差不安全,她也同樣不安全,以此證明她心中無鬼。

  當下,兩名護法自告奮勇,先在前方探路,邾石跟在他們後頭,到了斷崖的另一邊,確認沒有埋伏之後,邾石守在那一頭,一名護衛回來通知他們。緊接著,傅定波帶了一人在後方斷後,嚴情與另一名護衛一前一後,保護著欽差向前。

  趙德海往崖下看去,只覺下方昏昏暗暗,竟是深不見底,他乃是一個文官,如何經過這般陣仗?竟是雙腿發軟。嚴情在他身後安慰他道:“大人不可往下看,你放心,我們在你前後守著,斷不會讓你出事。”

  想了想,又道:“大人,你的衣袍太寬,崖邊風大,不如先把袍子脫下,以策安全?”

  其他人原本就是武人,身上穿的都是勁衣。即便嚴情身為女子,也是一身箭袖緊衣,唯有趙德海一人寬袖長袍,立在崖邊,異常招風。趙德海想想也是,當下便在嚴情與身邊護衛的幫助下脫去外袍,又將貼身放置在腰間的聖旨、文書等放好,方才在嚴情與那侍衛的攙扶下,背貼著崖邊的小路,顫顫抖抖的往另一邊移去。

  夜半的風實在太大,他們在山腰處,又不敢點火,生怕被遠處的敵人看到火光。幸好此刻還未到下半夜,月光灑下,還是勉勉強強的能夠看到一些。

  雖然如此,但對於身為文人的趙德海來說,只感覺夜裡的風如同刀割一般,連面都是疼的,心裡著實慌得心涼,只覺得一不小心,他們三人就會被風吹走。

  幸好嚴情在他身後不斷安慰他:“大人莫慌,莫慌,有我們在呢。”就這般,一路安慰著他,終於幫著他,顫顫抖抖的過了那條險之又險的小路。在崖的另一端,邾石成功的抓住欽差大人的胳膊,將他接應過來。遠離了山崖的趙德海雙腿一軟,再也無法站立。

  在他們身後,傅定波也帶著另一名護衛過了山崖,看到欽差大人此刻的模樣,多少有些好笑。在他們這些武人看來,其實這條崖邊小道也就是看著危險罷了,在從趙德海看來,卻像是從虎口脫出一般。

  一名護衛背對著欽差彎下腰來,道:“大人,我背你走吧。”

  欽差擦著冷汗,道:“有勞了,有勞了。”以前他可從來不曾對這些武夫如此客氣過。

  他們繼續上路,穿過了一片松林後,果然到了一座已經廢棄的寨子。破舊的欄柵、骯髒的簾子,在月下構成了一副蒼涼的景象。

  嚴情道:“可惜,這山中的好漢早已經投向了寧盟主,共抗蠻胡去了,若是還有人在這裡,或許能夠接應一下我們。”

  趙德海歎道:“如今才知草莽之中,亦有豪傑。雖是打家劫舍的山賊,國難當頭,卻也應聲而起。”

  嚴情笑道:“那也是寧盟主識英雄重英雄,大家才肯為他效力,換了是其他人,想要這些好漢聽其號令,這些好漢們不給他幾刀就是客氣的了。”

  趙德海繼續擦汗:“這個……也是,也是!”

  嚴情道:“哎呀,大人,您的長袍還在我這,天氣冷,您還是趕緊穿上吧?!”抖開長袍,幫趙德海穿上。

  傅定波道:“我們是在這裡歇息一會,還是繼續趕路?”

  嚴情道:“奴家覺得,這裡離寧家軍應當不遠,我們既然已經繞過了那些奸賊,為免夜長夢多,不如繼續趕路。趙大人走不動,大傢伙兒輪流背他便是。”

  此刻,對於幫助他們成功繞開那些殺手的嚴情,傅定波等自然已是深信不疑,況且夜長夢多這句話原本也就在理。當下,除了身為女子的嚴情之外,其他人輪流背著欽差大人,繼續趕路。到了夜裡,霜露愈重,天氣愈冷,縱連那些護衛慢慢的也難以忍受,咬牙硬撐。

  天快亮時,他們從一處山腳出來,陡然間,十幾人沖了上來,為首一人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邾石見這些人都是穿著華夏軍的軍服,於是上前問道:“我等奉朝廷之命,護送欽差大人前來宣旨,爾等可是威遠軍的人?”

  那些兵士彼此對望一眼,那兵長迅速派人回去通報,很快,便有一支騎兵率隊而來,為首的武將一眼看到邾石,道:“這不是邾兄弟麼?”

  邾石抬頭一看,道:“原來是陳兄,陳兄不是在平州任職的麼?怎的會在這裡?”原來,率隊前來的武將名為陳承勇,以前曾與邾石跟隨同一名禁軍教頭習武,兩人也算知交。雖然不知為何會在這裡遇到原本在平州擔任武職的陳承勇,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遇到的絕非敵人,邾石也鬆了一口氣。

  陳承勇下馬,看著邾石苦笑道:“愚兄原本的確是在平州,大半個月前,隨著本州知州,率二十萬大軍前來勤王,結果被蠻軍打得落花流水。你沒有經歷過那樣的戰場,可能無法理解,其實便連愚兄,到現在也無法明白那仗到底是怎麼打的,二十多萬人,對上敵人隨便分出來的二三萬蠻軍,都還沒開始打就已經敗了,全軍潰敗,死傷慘重,很多弟兄都是在逃亡途中,被自己人踩死,或者是背對著敵人不要命的往河裡沖淹死的,愚兄僥倖逃得性命……說起來你都不信,其實我連蠻子的面都沒見著,就跟著大家逃了,從頭到尾沒有看到一個蠻子,感覺卻像是從刀山火海裡逃出來一般。”

  無奈的自嘲了一陣,又道:“後來在山中躲了幾日,出來後,不知怎的,對自己失望透頂,也對自己所在的平州軍失望透頂,然後聽得威遠軍之名,乾脆也不回平州,找上了威遠軍,有人帶我見到了寧學士,寧學士讓我當著他的面,與軍中的其他武將對練了一番後,說我武藝不錯,就讓我領了一支哨騎,我現在便在威遠軍中。”

  趙德海、邾石等人聽著,盡皆唏噓。

  這幾個月以來,太多的敗仗都是這般,都不知道是怎麼的,就輸得一敗塗地,也就只有威遠軍,真真正正的,在戰場上擊敗了蠻軍,而且還是在正面戰場上堂堂正正的交鋒。

  邾石看向陳承勇,原本的陳承勇,在平州好歹也是一名游騎將軍,現在大約是初到威遠軍,還只是一名領著幾百號人的哨騎,但是看他此刻的表情,卻像是反覺踏實得多,竟是寧願留在威遠軍也不願回平州去。只不過,邾石對此並不是不能理解,在一支根本看不到打勝仗的希望的軍隊裡,即便官當得再大,也難以找到安全的感覺,而威遠軍至少是一支、在失去文氣的情況下依舊有能力打勝仗、打硬仗的軍隊。

  邾石將趙德海請上前來,道:“這位是聖上派來的欽差傅大人,他特來向威遠軍與寧學士、居將軍宣旨。”

  陳承勇驗過文書後,趕緊將欽差大人請上馬,又道:“學士和居大人都在軍中,末將這便領路。”

  傅定波見周圍兵將漸多,既已將欽差護送到軍隊之中,自也不用再擔心那些藏在暗處的殺手,於是便向欽差大人告辭。嚴情亦道:“大人既已安全,奴家便也告辭了。”

  趙德海道:“兩位出手相救,救命恩德,趙某還未報答,何不暫留幾日,容吾設宴回報?”

  傅定波道:“多承大人好意,傅某也不過是路遇奸徒圖謀不軌,順手解救,算不得什麼,此刻還要儘快趕回去與我的義弟義妹會合,就不好再打擾大人了。”

  嚴情亦道:“奴家本是女子,不好進入軍中,況且我們江湖人也不懂禮儀,進入軍中,各種拘束反不習慣,還不如就此別過。”

  趙德海留了幾下,未能留住,只能不斷道謝,然後目送著他們離去,看著遠處兩人的背影,讚歎道:“果然是市井草莽之中,多有俠義之輩!”

  陳承勇朝邾石低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聽你們的言外之意,這路上遭遇頗多?”邾石便將路上遇到來歷不明的蒙面殺手的事說出,沒有想到天使竟然在路上遭遇刺客,陳承勇大吃一驚,趕緊讓眾兵將將朝廷天使保護在中央,自己親自為朝廷天使執馬,同時讓人層層上報,通知寧學士和居大人。

  軍中,寧江、居志榮正與眾位將軍商議軍情,聽聞天使駕到,居志榮臉色大變。

  聖上旨意一到,他們馬上就身處兩難局面。其實此刻,對於威遠軍遲遲未趕赴京城勤王,軍中的一些將領也是頗有一些流言蜚語,這個時候,勤王的旨意一到,若是抗旨不遵,整個軍中怕是馬上就會變得人心不穩,甚至有可能出現一些將領私自帶兵勤王之事,若是接旨勤王,蒙鬱的殘部還在,他們正面與李胡大軍相抗,後方還得防著蒙鬱的偷襲,同樣也是一個危險局面。

  所有人一同看著寧學士。寧學士手握羽扇,沉聲道:“聖上如此急的派來天使,京城怕是拖不下去了,我們去接旨罷,天子威儀,事關重大,這一次,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再做抗旨之事。”

  眾將見,連被新皇罷官丟職的寧學士都這般說,俱是想著,寧學士果然是忠良之輩,於是紛紛隨著寧學士一同起身,出去迎接天使。途中,居志榮道:“聖上必已知曉過去誤會了學士,這一次,必定會如先帝一般,重用學士,學士再次入京,則新法可成。”雖然對新天子罷黜新法,造成這般局勢,居志榮心中也頗有一些怨言,但身為臣子,他自是無論如何不能直斥天子之非,最多只能使用“誤會”二字。

  而從內心深處,他更希望寧江能夠再次被朝廷重用,在解了京城之禍後,再次推行新法,則華夏有救,太平可期。

  寧江歎道:“新法既已廢棄過一次,再行變法之事,政令反復,已是難上加難,不過我等臣子,為聖上效力,分所應為,只要聖上有用我之處,我必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當下,眾人擺香案,迎天使。欽差趙德海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來到案前,與寧江等互相問禮之後,取出貼身保存之聖旨,道:“寧江、居志榮率眾人接旨!”

  寧江、居志榮率眾下拜。欽差當眾打開聖旨,朗聲道:“門下,天子之本:犯官寧江,蠱惑先帝,妖言惑眾,其罪當、當……”欽差念著念著,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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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夭矯轉龍蛇

  欽差的聲音越來越小,案前,眾人卻已經是忍不住,紛紛抬起頭來,看著聖旨。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天子旨意,必定是為寧江洗冤翻案,甚至是讓其官復原職。畢竟,事實證明,先帝還在時,寧江為應對北方蠻胡所做的各種變革都是正確的。而在其他華夏軍紛紛潰敗,唯有寧學士所率之威遠軍取得大勝的情況下,寧學士之能力毋庸置疑。

  然而,當朝廷派下來的天使開始讀詔的時候,他們才開始意識到,情況恐怕跟他們所想的有所不同。

  趙德海自己卻也是整個人都懵在那裡,已是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份詔書繼續念下去。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欽差大臣攤開詔書,明明是入冬時節,他卻是冷汗直流。詔書之下,一些將領已是變了臉色。

  居志榮心知情況有異,這個時候,若是讓欽差大臣把詔書繼續念下去,後果難料,趕緊應了一聲:“臣等奉詔!”起身看著欽差:“大人?大人?”

  此刻的趙德海,已是不知所措,顫顫抖抖的卷起詔書,雙手捧著,交到居志榮搜中。

  居志榮朝一名將領道:“帶天使下去歇息。”

  那將領道:“大人請!”趙德海欲言又止,終是無奈的跟著那將領離去。

  等天使離去後,居志榮沉默著打開詔書,將天使未當眾讀完的部分掃了一遍,然後無言的交給寧江。寧江接過,同樣掃了一遍,長長的歎了口氣,又看到其他將領紛紛湊來,於是便將詔書交給他們,眾將紛紛傳看,一個個冰冷著臉。

  終於,有人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昏君!”

  罵出“昏君”二字的乃是嶽青,其他人縱然有所不滿,但在桎梏了華夏上千年的君臣禮儀之下,卻也不敢隨便罵出聲來。嶽青卻不管這麼多,他原本就是占山為王、淪為盜匪的“江湖好漢”,對天子威儀並沒有那般放在心上,二話不說便罵出聲來。

  他這一罵,其他人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憤怒之中紛紛開腔,群情激昂。

  寧江卻道:“眾位,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萬萬不可再言。聖上聖明,皓如日月,爾等藏我在軍中,原本也就是觸犯國法之事。法紀為國之根本,聖上這般做法,並沒有錯,旨意已下,爾等便按著旨意,將我擒拿入京吧。”

  手持羽扇,抬頭看天,長歎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負手而去。

  寧江一走,其他將領立時圍上了居志榮:“大人,我威遠軍絕不能沒有寧學士。”“我等原本就是慕寧盟主之名而來,寧盟主要是被押走,我們也只能散了。”“散什麼散?誰要是敢押走寧盟主,莫怪我等不客氣,真以為我們不敢反麼?”“不錯,最多反了就是。”……

  居志榮趕緊道:“大家放心,我們絕不會讓寧學士被帶走,大家放心……”好不容易安撫住眾將。

  雖然勉強安撫住了眾將,朝廷旨意的內容,卻已無聲無息的在軍中傳了開來。大家為了抗蠻出生入死,不但沒能得到朝廷的恩賞,反而因為“窩藏犯臣”惹得天子降罪,一時間,全軍上下,盡皆憤慨,“昏君”這樣的字眼,在軍中悄無聲息的傳蕩著,怎麼也無法壓住。

  誰都知道,沒有寧學士,就沒有他們對上蠻軍主力的大勝,而說到底,新君若是按著寧學士還在任上時所定戰略行事,蠻軍又何至於如此快的就逼近京城?他們又怎會為了勤王,而跟著蠻軍硬拼?如今,昏君不念他們抗蠻之功,反記掛著窩藏犯臣之罪,如此昏庸無能的天子,實是讓人氣憤。

  這一整天,全軍就在這種無法壓制的憤怒中度過。

  軍中的眾將,也已經決定了,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抗旨,只是再一想想,其實抗旨之事,他們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

  到了晚邊,多少有些疑惑的居志榮,在自己的屋中,將詔書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最後沉吟良久,讓人找來火爐,直接將詔書投入火中,然後無奈苦笑……這一手真是絕了!

  “讓我去見寧學士,讓我去見寧學士!”另一邊的角落裡,已經被軟禁起來的欽差,無力的拍著門,“那詔書……那詔書一定是讓人換了,一定是被人換了……”

  天子詔書,擬好之後,先是交由門下省,然後由門下省發出,故天子詔書的制式,開頭皆是“門下,天子之本”。他雖是欽差,路上自也不能隨便打開詔書觀看內容,也正因此,在發現詔書的內容非自己所知之後,直接懵了。但是現在,經過反復的思量之後,他終於想到,搞不好真正的詔書早就已經讓人偷了,在路上就已經被換成了偽詔,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做的,但除了這個,再無其它解釋。

  畢竟,聖上把他派來時,可不是這般跟他說的,如果知道旨意裡是這般寫的,他怕是死也不來。

  一定要向寧學士和居志榮解釋清楚,一定要向威遠軍的眾將解釋清楚,一定要讓他們勤王,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勤王……他使勁的拍著門,但卻無人理會。

  與此同時,一個名為“嚴情”、原本應該早就離去的女人,在某個青年的屋中,雙手撐在牆壁上,裙子上翻到腰上,小腹與腿兒折成直角。“老爺……老爺……”她的嬌軀在顫動中,低低地呻吟著。

  那青年在她身後,扶著她的臀側,一邊用力一邊誇道:“這一次,你做得很好!”

  在他身後的木床上,一卷黃絹被隨手扔在那裡……

  ※※※

  夜深人靜之時,名為秦無顏的女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此時此刻,她正與老爺睡在同一張床上,重新換了一副容顏的她,讓其他人再也看不出她就是那個“嚴情”。

  裹著被子,她睜著迷糊的眼睛看去,在她的眼中,青年半坐著,打開聖旨,一邊看,一邊露出嘲弄的笑容。

  她低聲問道:“老爺,你真的不去京城麼?這一次,你若肯回去,聖上和朝廷必定會重用於你……”

  “重用?”青年嘴角的嘲弄之色,愈發的深刻了,“這聖旨之中,表面上寫著官復原職,卻獨獨漏了門下侍郎一職,我還沒有回去,就已經開始防著我了。我要真的回京城去,結果也不過就是跟著他們一起等死。京城裡的那艘船,已經漏水了,蠢貨才會在那艘船上,跟著大家一起往下沉。”

  將聖旨卷起,隨手往遠處的火爐一扔,聖旨在火爐中熊熊的燃燒著,吐出歡快的火苗,為屋中增添了一些暖意。

  他往下躺了一些,將身邊的女子摟在懷裡。

  “老爺……”秦無顏偎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摟住他的腰。

  對於秦無顏來說,這些日子的她,是心滿意足的。

  原本最多也就是以貼身侍女,又或者說是以照顧老爺日常生活的大丫鬟自居,不知怎的,就成為了老爺的女人。

  她心裡很清楚,只要老爺想要的話,他是不可能缺女人的,且不說有一個,即便她沒有破相,也比她美上不知道多少的箋麗姑娘,大家閨秀中,愛慕老爺詩才的才女,江湖上,仰慕盟主威名的俠女,即便是在天地會中,也有好幾個,如同孫紫蘿一般恨不得被老爺注意到的女人。

  明明有那麼多的選擇,為什麼就要了她,讓她做他的第一個女人?秦無顏對此並不明白。

  雖然不明白,但心裡卻是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日常服侍著老爺的她,深深的知曉,至少在目前為止,除了她之外,老爺並沒有跟其他的女人發生任何的關係,最多也就是箋麗姑娘,與老爺之間有一些曖昧,但也絕對不曾真正做過。

  對自己並沒有多少自信的她,竟然能夠比貌若天仙、幽若仙子下凡的箋麗姑娘還要搶先一步,這種奇妙的滿足感,猶如照入她那曾經被撕開血口的心靈的火光,讓她整個人都被填滿,除了老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已經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事物。

  偶爾,她也會試著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般,小小的撒一下嬌,而老爺總是會滿足她,這讓她有著莫名的驚喜。雖然如此,她卻也不敢太過放肆,或許是因為,她心裡知道,她已經無法離開老爺,而老爺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離不開她。在某種程度上,她是一個隨時都能夠被替換的角色,雖然這已經讓她感到幸福。

  而現在,就像大家族裡的如夫人一般,依偎著老爺,被老爺輕輕地摟抱著,這種縱然在這一刻死去,也不會再有任何的遺憾的溫暖,深深的填滿著她的心靈,只覺得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著、幸福著。

  ※※※

  與此同時,幾座山頭之外,當當當當的交擊聲傳來。

  一道火光沖起,緊接著便是如同星河倒卷一般的劍花。火光與星一般的劍花撞在一起,星火一波波的綻放。

  深夜間,試劍的兩個人,在寒風卷蕩的樹林間兔起鵲落的交著手。一支寶劍發出美妙悅耳的顫音,劍響猶如天籟,抖出的劍花如同倒瀉的星河,在昏暗的夜間美輪美奐。

  嘭的一聲,另一柄劍掃出燦爛的火光,火光卷成一團,再陡然間噴發出來,與星河般的劍花互相衝擊。兩波劍氣交錯著擴散開來,周圍的松針簌簌簌的落下。幾棵樹的樹幹上,多了幾條劍痕,幾道焦黑。

  另一邊的大石上,一隻小黑貓蹲在那裡,抬頭望著清清冷冷的月,月光在它的周圍縈繞,不知不覺間,猶如織成了一片薄紗,披在它的身上,這一瞬間,它的身上,仿佛有女孩的模樣若隱若現,一時間,竟是看不清到底是貓是人。

  只是這種詭異的情形很快的又煙消雲散,小黑貓垂著頭,有些氣餒的、輕輕地“喵”了一聲。

  與對劍的少女和小黑貓,相隔了十幾丈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的燃燒著。一個雖然看上去只有十歲多些,但胸脯已經頗有形狀的侏儒女,裹著毛毯躺在火邊沉沉的睡著。

  到了下半夜,月色越發的黯淡,石上的小黑貓“喵”的一聲跳了下來,往火邊跑來,在篝火邊伏著,驅散身上那已開始讓它栗栗發抖的寒氣。而對劍的兩個少女,也相互收起了手中的寶劍,其中一個少女揉著發酸的手臂,另一個少女用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來,嬌喘了兩口氣。

  然後,她們一同肩並著肩來到火邊,各自坐了下來。內中那身穿秋香色小襖的少女招了招手:“小刀!”

  喚作小刀的小黑貓便跳入了她的懷中,被她那暖和的身體抱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便慢慢的睡了過去。

  另一個少女穿的卻是桃紅色的褙襖,紅鞘的寶劍插在腰間,豔紅如火。她拿起炭筆,嘿笑著在熟睡中的侏儒女臉上畫啊畫。

  “無顏那邊好像成功了!”桃紅褙襖的少女畫完後,往篝火中扔了幾根木柴,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應該是吧?”秋香色小襖的少女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交給她們兩個人的任務已經完成,後面的事也沒有讓她們參與。

  “弄得好麻煩!”桃紅褙襖的少女嘀咕一聲,“為什麼不直接把那欽差殺了?那個時候,如果我們兩個一起動手,應該能夠纏住那姓傅的,秦澤在水裡把船弄翻,他可是號稱空流鬼的,在河裡,就算是那姓傅的都拿他沒辦法,要殺那個欽差簡單得很啊?”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道:“哥哥說了,雖然路子不同,那欽差卻也是想要救國救民的好官,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話,沒必要殺他。而且,不殺他也有不殺他的好。”

  “好在哪裡?”

  “這個……這個……反正哥哥這樣說的,肯定是對的啦。”

  桃紅褙裙的少女繼續嘀咕:“反正你哥做的事,哪怕是錯的你也會當成對的。”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嘻嘻的道:“其實在京城的時候,哥哥做的事情,全都會解釋給我聽,想要讓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想要讓我變得跟他一樣聰明,那個時候的哥哥看起來好累,後來慢慢的他就沒有再那樣做了,大概是覺得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吧?”

  “哇……虧你也說得出口!”桃紅色褙裙的少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6

第四十五章 江山王氣空千劫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抱著懷中的小黑貓,嘻嘻的笑了一笑,抬起頭來,看著昏沉沉的夜空,此時此刻,月色已經稀薄到近乎於無,密密麻麻的、枯黃的松針在她們的頭頂形成扇形的傘蓋,為她們遮蔽著黎明前的風露。她輕輕的道:“我知道我很笨,笨到許多事情,哥哥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我一直跟著哥哥不就好了?反正有什麼事情,都有哥哥在那裡,我又不想離開哥哥?”

  桃紅褙裙的少女想著,難道你以後就不嫁人了?只是這話卻也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其實也很懷疑,那傢伙會不會真的捨得把他妹妹嫁掉。

  她想了想,有些猶豫的樣子:“說起來,無顏她……”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扭頭看她:“啊?無顏姐怎麼了?”

  桃紅褙裙的少女趕緊將雙手在胸前擺動:“沒、沒什麼!”心裡卻多多少少有些困惑,想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明明自己這般的主動,那傢伙……那傢伙應該不會先找上秦無顏吧?

  雙手抱著膝蓋,她看著小夢,試探性地問道:“我知道你哥哥以前在臨江郡的時候,是從來不逛青樓的,那……那個時候他就沒有什麼相好的丫鬟嗎?”

  小夢歪了歪腦袋,不解的看著她:“相好的丫鬟?”

  “那個……你哥哥是男人啊?而且你們寧家在臨江郡不管怎麼說也是小財主的吧?男人……總是會有一些需求的吧?你哥哥又不去青樓,那,有一兩個……有一兩個服侍他的小丫鬟什麼的……也是很正常的啊?我知道很多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都有,還有一些不只是帶著好看的小丫鬟,還喜歡清秀的小廝什麼的?”

  “啊?”小夢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就是說……女人啊?”說著說著,桃紅色褙裙的少女自己也有些臉紅,“到他這個歲數的男人……都會有一些需求,想要女人的吧?”

  “女人?”秋香色襦裙的少女歪了歪腦袋,“哥哥有我啊?!”

  呃……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其實桃紅色褙裙的少女,也知道自己的思想一向是很不純潔的,只是,面對著這兄妹兩人“純潔的兄妹關係”,她實在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不夠純潔,還是實在太純潔了?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有白雪慢慢的飄下,她們的上方,雪花在篷針上一片一片的積壓,遠處的草地上,雪花斑斑駁駁的落著,彼此相連,並在接下來的幾日裡,一點一點的堆積成,覆蓋了萬千污濁的潔白……

  ※※※

  蒙鬱帶著手下疲憊不堪的蠻兵,抬頭看著那片片飄落的鵝毛大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這一場雪的到來,意味著他已經是徹底的完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被逼到了絕路,猶如被趕入了鐵籠子裡的耗子,除了等死,已經別無出路。李胡原本就不可能放棄攻打京城,前來救他,而此時此刻,已經在外頭不斷逼近的寧家軍,竟也出乎意料的,捨棄了危急的京城於不顧,截斷了他的所有糧草,阻斷了他的一切歸途,不斷的施展疲兵之計。

  此時此刻,寧家軍終於開始發動總攻,而他手下的兵馬,已是餓得無力再戰。曾經跟著他縱橫北面萬里銀川的這些蠻族猛士,如同落入平陽的猛虎,曾經的威風,過往的豪氣,都遙遠得像是幾乎被遺忘的夢,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蒙鬱無法明白,對面的這支華夏軍,怎麼就敢放著他們的天子不管,放著他們的京城不管?這不符合他以往對這些、深受儒家思想桎梏的華夏人的認知。

  雖然從內心深處,他知道這些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是,放著天子不管,這些人,以後怕是要面對著不知多少華夏人的千夫所指吧?

  他自嘲的笑了一笑……以他現在的處境,去為這些人擔心他們日後將會遭遇的麻煩,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不客氣的說,不管怎樣,這些人都還是有未來的,甚至有可能,那一整支軍隊將來所要面對的處境,也全在那個神秘莫測,連他也無法看透的神秘青年的計畫當中,而他,卻已是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未來,徹底的淪為了那個青年的墊腳石。

  抬頭看著四面八方,在高處集結,覆滿了遠遠近近的山頭的、皚皚的白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湧起無力的感覺。

  也是最後一次。

  他猜想,那個時候,木不孤最後一次,在戰場上面對著這些華夏兵,面對著那個讓人無法看透的青年,也是他現在這般心情吧?在第一次的大敗之後,緊接著,便是不停的被刀割,在第一次的惡戰之後,後面的一切仿佛都被註定了一般,所有的掙扎,都是在不斷的失血中尋找著希望,等發現希望其實已經不存在的時候,唯一剩下的,就是體內的熱血幾乎已經流光的絕望。

  “大將!”一名蠻兵,將戰馬牽到他的身邊,他提著長槍,翻身上馬。

  這一天的雪很大……很大很大……

  在他們的外頭,大軍按著如同演練一般的既定套路,一層又一層的往前推進。

  名為寧江的青年,在這寒冷的天氣裡,手中握著可以讓他顯得很酷的羽扇,左手負後,站在高臺上,監督著全軍的前進。

  到了這一步,整個勝負早就已經註定,此刻的最後一擊,其實是非常非常無聊的。就像是象棋裡的連將,對手已經是無路可逃,現在不過就是將絕殺的最後一步擺出來,喊上一聲“將軍”,然後將對面棋子上的“帥”取下來即可。

  就當做是一場實戰演習罷……他無奈的笑了一笑。

  這樣的天氣,其實還是適合躲在被窩裡的。

  在高臺的前方,集結起的兵陣,兩翼張開的騎兵,按部就班地發動攻勢,猶如給他們發下的教科書。

  騎兵的前方,有將領回頭往高臺上看去,己方的主帥,很酷……同時也顯得很無聊的站在那裡。

  這是一場必勝的戰鬥,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其實在那一次的惡戰之後,並沒有再發生什麼出其不意、或者說是讓人歎為觀止的戰鬥又或戰術,就像是一連串的組合拳,幾個套路下來,就將這支殘兵敗將逼到了絕路。擅陣者無赫赫之兵,在主帥的帶領下,這一句千古名言得到了清清楚楚的闡釋,整個戰局的一切變化,都是那般的水到渠成,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這最後一步。

  然而,明明在他們對面的,是那支在幾個月前,還橫掃湟河以北,戰無不勝的蠻軍,鐵騎縱橫,以一當十,甚至是以一當百,為什麼此刻,在他們眼中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其中的道理,他們也說不明白。

  衝鋒的號角開始吹起,他們如潮水一般往前殺去。

  然後這一戰就結束了。

  很難說清是巧合還是其它,在蠻族大將蒙郁授首的那一日裡,同一天,京城淪陷。

  即便是城高池堅的昊京外城,終究也沒有能夠擋住阿骨兵的不斷襲擊。作為先鋒的阿骨兵殺上了城頭,後續的蠻兵源源不斷的跟上,緊接著,守城的華夏兵便開始潰敗,不斷的潰敗。

  內城根本就沒有辦法守,四月裡隕石天降時倒下的城牆,還沒有完全修復,守城的禁軍也早就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志。蠻軍沖入了內城,攻破了皇城,血與雪覆蓋了京城,刀光劍影中,滾滾的人頭落地,四處火起,哭嚎一片。

  躲入了御花園的天子、太后、皇后都被揪了出來,城中的大臣第一時間被屠殺,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死去的百姓和士兵不知多少。

  唯一可以算是幸運的是,隨著斬殺了蒙郁的寧家軍,開始往京城推進,李胡的蠻軍,也無心駐守京城。畢竟,隨著蒙鬱部的覆滅,以及十月的逝去,在接下來的一整個冬季裡,京城裡的一整支蠻軍,在可以預見的三兩個月裡,都不會再有援軍。

  李胡並不打算獨自面對能夠全殲蒙鬱部的威遠軍,以及其它各州還會繼續趕來的華夏軍。攻下京城,拿下了大周皇帝和那些大臣,對他來說已經是誰也無法奪去的大功。在屠城一日後,全軍押著周朝的天子和眾多的皇室成員,以及從京城裡擄來的一大批達官顯貴,他們沿著湟河南岸,往上游撤去。

  等威遠軍辛辛苦苦的趕到京城時,所面對的,就只有那一片殘破的景象。而因為接下來連續不斷的大雪,到處都是冰雪封山,他們也無法對北撤的蠻軍進行阻截,最終,只能先行在京城駐紮,救護百姓。

  京城失陷,天子和百官蒙難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天下,華夏震動。

  這是大周立國以來,千年未有的奇恥大辱,到處一片哀嚎。

  緊接著,各州各府,更多的勤王軍趕來,進駐了京城,為此也引發了相當多的混亂。失去了天子的京城,籠罩在比冰雪還要刺骨的悲涼之中,誰也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一些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這到底是災禍的結束,還是災難的開端?此時此刻,誰也說不清楚。

  ※※※

  蕭瑟而又悲涼的大街上,名為秦紅韻的女子,撐著稍顯破舊的紅傘,在街道上茫然的走著。

  昨晚已經下了許久的雪,到了白日,依舊沒有停歇,悲涼的哭聲,在這美麗的雪景中傳蕩。遠處,令人心碎的二胡,慢悠悠的響起,起伏的屋簷,在白雪的覆蓋下銀裝素裹。

  她立在石橋上,轉過頭來,看著遠處那以往總是顯得熱鬧、此刻卻是空蕩蕩的青暉湖,無言的沉默著。

  原本是嶽湖第一花魁的秦紅韻,因為嶽湖天災,失去了容身之地,後來趁著三年一度的科考盛事,進入京城,憑著一時心軟,給某個少年的小小恩惠,被他回報了一首“紅藕香殘玉簟秋”,竟意外的成為了京城第一名妓。

  到了去年底,終於籌夠錢的她,到官府贖身,原本以為會受到刁難,結果卻是意外的順利,很快的就脫離了賤籍。然後靠著才名,賣藝不賣身,又存了幾個月的銀子,在京城購置了一處宅院,以為能夠就此過上太平安定的日子,卻沒有想到,這天地變得如此之快,短短的大半年間,就遭遇了滔天巨變,最終,京城失守,連太后、天子都被蠻軍抓了去,被帶走的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眷,竟有數千之多。

  在蠻軍攻入京城的時候,秦紅韻縮在她的屋中,栗栗發抖,她不知道自己會遭遇到什麼。蠻軍的兇殘,無人不知,而城外這支蠻軍的殘暴,聽說又比其它蠻軍更甚,有人說,那個名為李胡的蠻族大將,每天都以喝人血為樂。而北方被蠻族攻下的州府,有許多都被屠得十不存一。

  好在現在看來,像他們這種底層老百姓,終究還算是幸運的。攻入了京城的蠻軍,並沒有在京城逗留太久,雖然有屠城,但首先倒楣的,是那些家中藏了許多財產的豪門大戶,在那整整一日的屠城裡,姦淫擄掠,慘不忍睹,但因為只持續了一日,緊接著蠻軍就開始押著天子和文武百官撤離,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還是得以保全了下來,然後在駐入京城的寧家軍的安撫下,維持了暫時的安定。

  只是,接下來,又該如何是好?秦紅韻走在路上,為自己的未來趕到擔憂。天下大亂,最無力的原本就是她這種無法保護自己的普通老百姓。

  而即便只是從現實的角度出發,現在蠻軍退了,等他們再次南下,連天子都被擄走的京城,誰又能夠阻擋住蠻軍?京城恐怕還是會被蠻子奪走,到那個時候,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恐怕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後悔不該在京城裡買房子的她,在橋上撐著遮雪的紅傘,輕輕地歎一口氣。

  為了在這繁華之地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土地,她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早知道,應該回江南去買房的。

  現在縱然想要把京城裡的宅院換成銀兩,恐怕也已經是賣不出去了。

  京城是個不安全的地方,無論如何,在下一次蠻軍南下前,一定要離開這裡。她可不指望,京城再一次被蠻族攻陷時,她還會有這般的好運。

  只是,在這種兵荒馬亂,各種物價都開始上漲的情況下,就算是想要回銅州……也就是現在的臨安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難道還得重操舊業不成?

  紅傘架在肩上,她抬起頭來,長長的,歎一口氣。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她的身後,遠遠的喚道:“紅韻姑娘!”

  秦紅韻回過頭來,緊接著,便看到了,許久不曾出現在京城裡的、巡檢司名捕南宮嘉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7

第四十六章 群醜鬧京華

  眼看著南宮嘉佑在飛雪中往自己走來,秦紅韻訝異的道:“南宮公子是何時到的京城?”

  南宮嘉佑站在她的傘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道:“這幾天剛到。”抬起頭來:“聽說城破之時,紅韻姑娘也在京城裡,有些擔心,所以過來看看,幸好紅韻姑娘無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秦紅韻低聲道:“多些公子關心,雖然受了些驚嚇,但好像並未受到那些蠻子騷擾。”

  “嗯,”南宮嘉佑站在橋上,與她並肩,一同往遠處的青暉湖看去,他沉吟一陣,道,“這一次,蠻兵退得太快,對京城的普通老百姓來說,受到的浩劫還不算太大。但是最終,京城恐怕還是不免落在蠻子手中,紅韻姑娘還是早做打算,早點南下的好。”

  秦紅韻不安的道:“到了江南……就能夠平安無事嗎?”

  “不好說!”南宮嘉佑無奈的道,“八百年太平,積下來的各種弊病實在太多,天下肯定是要亂的,這一亂,到底要亂上多久?五年?十年?誰也說不清楚。江南……也不知道能夠保住多久,實在不行,就往越嶺走,往嶺海走,能夠保得幾時是幾時。實在不行,大周滅了,天下亡了,最終,蠻子也好,苗夷也好,總不可能一直殺下去,殺光華夏人吧?”

  秦紅韻沉默著……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她低著頭,看著橋下的流水,忽道:“這樣的時局……我這樣的女人,能夠做些什麼?”

  南宮嘉佑轉頭看著她,張開口,欲言又止。

  秦紅韻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他:“你這一次來找我,並不只是看看我這麼簡單吧?這樣的時候,你應該也沒有空閒到這種地步。你應該是有事想要我做,看到我後,又改變了主意……是不是這個樣子?”

  遲疑了一下,南宮嘉佑笑道:“的確是這個樣子,沒有能夠瞞過你。唔,我們需要某一方面的人才,不過……唔。”

  秦紅韻想了想,道:“你們需要某一方面的人才,然後找上了我。你說的你們……是三法司衙門?”

  南宮嘉佑低聲道:“不是。”

  “那是……”

  “是一個叫做天地會的江湖門派……”

  橋上的兩人,在逐漸飄落的雪花中低聲交談著。說到後來,那女子露出詫異的表情,等到男子把話說完,卻又毅然的點了點頭。

  “你真的不多想一想?”男子說到,“雖然我們會盡力保證你的安全,但是,你也知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有太多不可預測的事情。而且,你已經脫離了哪一行,沒有必要再繼續……你明白的。”

  “嗯,我知道,”女子低下頭來,“但是,就因為是這樣的時局,我才更想要做一些什麼。而且你也說了,你們需要這方面的人才……而我就是這方面的人才。”

  南宮嘉佑道:“我都還沒有告訴你,我現在在的這個天地會是做什麼的,你就這樣加入進來?”

  “也許,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一些。”女子微微的笑了一笑,“天地會的前身,就是去年滅了全清派的正氣盟吧?鯉龍見首不見尾的病公子,其實就是、就是……那個時候,殺了鮑青的……也是他的人吧?”

  南宮嘉佑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突然又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再說話的必要。正如她所說,他們需要這方面的人才,而她的確就是這方面的人才。而在內心深處,他也開始意識到,也許真正打動她的,不是其它,而是藉著“天地會”、“正氣盟”、“病公子”這一條線,從而推出的……那個人。

  他道:“嗯,我明白了。我會告訴盟主,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天地會的一員。不過為了保密,以後我們只會派專門的人跟你聯繫,不會讓其他人知道你和我們有關。做這一件事所需要的花費和所有開銷,全都不是問題,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的……也許我可以去跟盟主說說,讓他來見你一面?”

  “不用了!”女人拿著紅傘,看著腳下飄落的雪,“這樣就很好……這樣就夠了!”

  是的,這樣就很好,這樣就夠了。說到底,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曾經出入風塵的殘花敗柳,能夠以自己的這蒲柳之身幫上他的忙……這就已經夠了。

  那一天夜裡,女人在一些江湖人的保護下,離開了京城。緊接著,一艘艘連鎖的花船,出現在大江兩岸的煙花之地……

  ※※※

  被蠻軍擄走的太后、天子、皇后,正在遭受著無盡的屈辱,然而很快的,大周上下,已經沒有多少人真的在意他們的遭遇,只因,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誰來做下一位新君?各方各面的勢力,都開始急劇的運作起來,明面上的爭鬥,暗地裡的激流,一股股的潛藏,又一股股的爆發。

  而這一切,又以京城,以及已被稱作別京的臨安城為中心,猶如兩股風暴,在短短的十來天裡,就開始擴散、發作,彼此對沖,又快速的交融。沒有人能夠看清這一整個此起彼伏的浪潮,但是所有人又都知道,這一切,會在這短短的幾天裡決定下來,於是,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忙忙碌碌著……除了一個人之外。

  殘破的皇城,好不容易整出的一個大殿裡,十幾名官員、將軍來來回回的走著。

  當居志榮走入大殿的那一刻,這些人全都往他看了過去。其中一個老者坐在椅子上,冷哼一聲:“居大人來得好慢。”

  居志榮道:“讓太尉久等了!”又朝其他人道:“讓大家久等了,軍中有一些急事需要處理,來得遲了。”

  其他人紛紛客氣一番,唯有那老者道:“寧學士呢?為何不見寧學士?”

  居志榮道:“這個……寧學士說,他現在一無官職、二無勳爵,不好進入皇城,還是不過來了。”

  眾人彼此對望,寧江的官職的確是已被天子剝奪,但現在天子已經被蠻軍抓走,而誰都知道,威遠軍真正的主帥乃是寧江,寧江不過來,許多事情根本就不好談。

  那老者不客氣的道:“老夫已經向寧學士發出邀請,寧學士不來,莫非是看不起老夫?”

  居志榮道:“這個……太尉大人說得這麼直白……會讓學生很為難的。”

  這一下,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往老者看去,而老者的臉也一下子掛不住了,面紅耳赤,臉上一團怒火。

  這老者,乃是當朝太尉唐郝功,太尉乃是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雖然大周王朝現在的軍制,三公更多的是榮譽性質,但能夠被封為三公的,莫不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京城危急時,各州各府的州兵紛紛而來,卻被蒙鬱的蠻軍輪番打垮。無奈之下,天子宋乾令平章事軍國重事徐修省帶領城中禁軍抵抗蠻軍攻城,讓太尉唐郝功兼樞密使,持虎符節制各州兵馬,統一調配,救援京師。只是,不管是寧江還是唐郝功,最終都來遲了一步,等他們趕到時,京城已經被攻下,天子家眷、大批皇族以及文武官員,都被蠻軍擄走。

  唐郝功身居太尉之職以及樞密使,理論上,就連威遠軍也受他節制。其實大周王朝已經數百年不曾任命過樞密使。在四百多年前,各地藩王還在,為了抗衡地方軍隊,樞密使在軍事上權力極大,曾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後來削藩成功後,樞密使這一職位就始終空缺,由天子直接任命身邊的太監為樞密院院事。

  只是這一次,蠻軍攻至城下,天子才不得不再次任命樞密使,調派各地州兵勤王。

  此刻,唐太尉憑著聖旨、虎符、以及樞密使的職位,單是京城之中,受他節制的兵馬就已達三十萬眾。此刻,他召集各軍將領,其他人都已到了,唯有寧江一人不來。其實威遠軍名義上、由朝廷任命的主帥原本就是居志榮,若是說些客氣話,也不是不能過去,結果居志榮居然毫不掩飾寧江不來是因為“看不起”,這讓唐太尉的臉一下子變得沒處擱。

  其實大家都很清楚,雖然此時此刻,各州兵馬齊赴京城,但蠻軍圍點打援的兩大主力,打援的那支是被威遠軍打掉的,攻入京城的蠻軍之所以北撤,一方面是因為失去了原本互為猗角的策應,另一方面,也是顧忌能夠殲滅蒙郁主力的威遠軍。然而心裡清楚是一回事,爭功是另一回事,雖然天子蒙難,但逼退蠻軍,解救京城這個功勞,他們是一定要搶的,然而,比起接下來的“大功”,即便是解救京城這樣的功勞,也變得不值一提。

  唐太尉猛然拍桌,怒火中燒,其他人卻是趕緊紛紛安慰:“太尉大人,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居大人,寧學士沒來,想必也有他的難處,我們能夠體諒,能夠體諒。”……

  唐太尉怒哼了一聲,冷冷的道:“寧學士既然不來,威遠軍之事,居大人可做得了主?”

  居志榮道:“那要看是什麼事了,威遠軍內部之事,許多地方,學生還是能夠做主的,與威遠軍無關的事……學生就沒辦法了。”

  唐太尉緊緊的皺了皺眉,居志榮這話說得模棱兩可,而且隱隱的透著不合作的態度。寧江和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他們難道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們只要能夠彼此合作,眼前的利益幾乎是無可限量?

  他往邊上一人看了一眼,那人會意過來,趕緊道:“既然大家都已經到了,我們還是來談正事,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輕咳一聲,道:“聖上不幸為敵所擄,吾等俱是痛不欲生,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今之計,只有另立新君,號令天子,以圖振興華夏,迎回天子。這一次,城中皇室,雖都被蠻子盡皆擄走,然天可憐見,城破之時,宜濱郡王留有一子,被其母帶著藏入民間,避過了蠻軍的搜捕。此子乃是哲宗血脈,龍子龍孫,雖然年方四歲,卻也是聰慧過人……”

  這官員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大堆,然而言下之意,卻已是無人不懂。

  新君是必須要立的,京城裡的龍子龍孫,基本上都已被蠻軍帶走。此時此刻,臨安城的官員,也已經在策劃著擁立河項郡王為新天子,擁立之功,功大於天。只要他們能夠搶先擁立新天子,那在場的這些人,將無一不是位高權重,朝中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官職,也必然會被他們瓜分。在這個巨大的利益面前,彼此之間的所有嫌隙,全都可以暫時放開。

  只是,此刻在京城中,唯一被找出的龍子龍孫,就是宜濱郡王的四歲幼子,雖然就血統來說,與河項郡王一般,都離當今天子宋乾的血脈最近,皆為哲宗之後,先帝的堂親。但是一來,河項郡王的輩分要大上一些,二來,那孩子畢竟年幼。雖然年幼也有年幼的好處,將來利於他們把持朝政,但是此時此刻,卻未必能夠令人信服。

  這種時候,身居太尉的唐郝功,以及曾被先帝器重,因為大破蒙鬱的蠻軍主力、聲望被推高到極點的威遠軍,若是能夠聯合起來,一同昭告天下,搶先擁立新君,那南方的那些人,也就只能咬著牙認了。畢竟,京城目前是在他們這些人手中,從京城發出擁立新君的詔書,也算名正言順。而這個時候,威遠軍的態度就變得極為重要。

  那官員道:“居大人,新君冊立,寧學士與居大人身為國家棟樑,必定能夠得到重用。寧學士原本就為先帝所重用,今上不察,誤信無能之臣,方才釀此大禍,新君即位之後,寧學士官復原職是必須的,升職左僕射也沒有什麼問題,唐老援救京師,同樣居功至偉,官進太師也是應該的。到時,太尉一職空出,居大人您同樣破蠻有功,您看……”

  居志榮心中冷笑,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了,只可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8:47

第四十七章 寒山天門遠

  冬日裡的終南山,從遠處看去,各個峰頭,都被白雪所覆蓋。

  一輛馬車在曠野中,往終南上慢慢的駛去,馬車上由兩匹駿馬拉著,趕車的是一個身穿厚重的裘衣的男子。

  車中,擺放著用燃燒木炭的小火爐,上面放著鐵架,肉片在被加熱的鐵皮上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馬車上有一名青年與四名女子、以及一隻小黑貓,那青年手中拿著書卷,無聊的打了個呵欠。一名身穿桃紅褙襖的少女嫵媚的瞅了他一眼:“你還真就這樣子,放著京城不管啊?那你辛辛苦苦的做那麼多,到底是在做什麼?”

  那個青年,自然就是寧江,此刻與他一同在車上的,乃是與他有著地下情人一般的曖昧關係的春箋麗、妹妹小夢,通房大丫鬟、侏儒女,以及喚作小刀的小黑貓。

  天子蒙難,威遠軍駐進京城,所有的亂象方才開始,京城與臨安兩邊,正在忙著冊立新君,各種明爭暗鬥,一團亂麻,而他竟然就這般說走就走,把軍隊和京城裡的那一團亂居放著不管了?對於他的這種做法,春箋麗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既然這樣,那他帶著威遠軍,好不容易剿滅了蒙鬱的蠻軍主力,到底得到了什麼?

  寧江將手中的書卷翻了一頁:“為什麼不走?一艘破了大洞,已經開始往下沉的破船,船上的人機關算盡,用盡心機的想要爭奪船長的位置,你們覺得,這種做法叫什麼?”

  春箋麗道:“就算那是一艘破船,可你也做了這麼多啊?就這樣一走了之真的好麼?”

  寧江道:“破船是肯定要往下沉的,這是大勢,我只是在決定它往哪個方向沉。蒙郁一死,李胡必然要撤走,那至少在這一整個冬季裡,蠻軍都不會再度過湟河,這個也是大勢。大勢定了下來,剩下的那些東西,不過都是狗苟蠅營的小事罷了。這一次,我的目的就是在大勢加以影響的前提下進行練兵,現在目的達到了,兵也練得差不多了。北方冰雪塞川,那些蠻族收拾湟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也需要一些時間,皇帝都被他們抓去了,損失了一個蒙郁和幾萬蠻兵,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對於大周這一邊來說,新君是肯定要立的,不管最終成功冊立新君的是京城還是臨安,反正等到明年,長河以北終究是守不住的,這個也是大勢。至少,因為我的存在,兩河之間的大片土地,沒有馬上落在蠻軍手中,剩下的,我也管不了了。”

  小夢將一塊肉挾了起來,放在碗裡吹了幾下,抬起頭來:“可是,哥哥,為什麼要讓皇帝被那些蠻子抓去?如果哥哥你想救他的話,應該是救得了的吧?這也跟大勢有關嗎?”

  “沒啥!”寧江又翻了一頁,“看他不爽罷了。”

  四女:“啊?”就這樣?就是因為覺得不爽,所以任由皇帝被蠻子抓走?

  寧江漫不經心的道:“在一整個大勢之下,天子算個屁?蒙鬱一滅,不管京城有沒有被攻破,皇帝有沒有被抓,另一支蠻軍的退兵都是必然的事,畢竟現在是冬季嘛,在後援無法保證的情況下,就算是李胡,也不敢就這麼一支孤軍,留在中原腹地。至於京城,現在不被破,以後也還是要完蛋,先讓他們適應一下,對城裡的那些人也是好事。不客氣的說,要是這一次威遠軍沒有出現,那這些蠻軍可就不是破完城,抓了皇帝就走,以李胡的性子,他可是有一整個冬天來慢慢屠城。話又說回來,在這樣的大勢下,還想著在京城策立新君的,我只能說……”

  嘴角流露出嘲弄的笑容:“一群蠢物!”

  ※※※

  當那官員說完話後,所有人都看向了居志榮。

  在當前這種情況下,寧江和威遠軍的支持,是他們所必須的。

  擁立新君,涉及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他們所選擇的幼主,並不是那般的名正言順,在這種情況下,聲望和實力,就變得異常的重要,而目前,不管是聲望還是實力,都很難跳過威遠軍。

  為此,他們也的確是擺出了足夠的利益,寧江官復原職,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門下侍郎,再加封左僕射,重兵和實權皆在手中,居志榮高居三公之一。

  至於唐郝功,身居太師,太師這個職位,雖然在大多數時候都純粹是榮耀性質,但畢竟是三公六卿之首,擁有輔佐天子之重職,考慮到他們所擁立的乃是幼主,以及唐郝功即便成為太師,也絕不會放棄樞密院使這個,因為實權過重,已經三四百年不曾實設過的重職,這一來,他與擁有左僕射及門下侍郎平章事一職的寧江,等同於瓜分了君權與相權。

  他們兩方瓜分了君權和相權,剩下的六部尚書、參知政事、權六曹尚書等等,自然不用多說,在場的這些人每一個都有“擁立之功”,當然是落在他們頭上。反正被蠻軍擄走的宋乾和百官,基本上是不用再想回來了,即便真能回來,大局已定,他們也做不了什麼。

  而這一切,首先是建立在新君是由京城這一邊擁立的基礎上。

  在每一個人都在看著居志榮的時候,居志榮卻是搖了搖頭:“抱歉,諸位,威遠軍內部的事,居某可以做得了主,但是冊立新君之事,事關重大,已經超出了居某的權柄,請恕居某無法插手。”

  此言一出,在場人人色變。

  即便唐郝功也是又驚又疑,他看不出寧江與居志榮為什麼會拒絕這樣子的好事。自從削藩之後,大周王朝改制以來,“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又或是“右僕射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便為實相。身為實相,手中又握著一支威遠軍,這已是毫無疑問的上升為“權相”了。

  唐郝功初始時,擺出不滿姿態,就是因為覺得他這一邊的讓步實在太大。只是考慮到,他這一邊乙太師的名義“輔佐幼主”,再加上樞密院使這實際上的軍事最高長官,等同于把持了君權,不將相權讓給寧江的話,實無法說動寧江與他合作。

  卻沒有想到,寧江竟然連出都不出現,而代表威遠軍前來的居志榮,竟然直接拒絕。

  其他官員亦是摸不著頭腦的看著居志榮。新廷建立之後,為了爭權奪利,必定還會有各式各樣的朝鬥,但是爭權奪利的前提是,“權利”原本就在他們這一邊,若是臨安那一邊先扶持起新天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未必會重用他們這些人,那權與利全都成了空談。

  威遠軍辛辛苦苦的殲滅了一整支蠻軍,眼看著相權即將到手,他們怎可能會拒絕?

  唐郝功遲疑了一下,道:“莫非……對於新天子的人選,寧學士與居大人你另有想法?”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時反應過來,不錯,唯一的可能就是,威遠軍手中同樣也有一位龍子龍孫。仔細想想,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那個時候,威遠軍可是比他們先入的京城,有漏網的龍子龍孫被他們發現,也種可能性也的確非常的大。

  這一來,所有人又都再次看向了居志榮。道理很簡單,即便此刻的威遠軍,聲勢極高,手中又握著一名隱藏的龍子龍孫,但想要擁立新君,同樣不是一個威遠軍就能夠做到的事。在這種情況下,居志榮勢必要開出足夠的條件,才能夠讓他們支持威遠軍擺上臺的新君,他們現在就在等著居志榮劃下道來。

  唐郝功更是在心頭暗怒,他覺得這些人實在是太不知好歹。目前他與威遠軍實質上一同掌握著京城,沒有威遠軍的支持,他固然是難立新君,但是反過來,想要冊立新君,以寧江和居志榮目前的身份,根本沒這個資格,說到底居志榮不過就是一個上護軍,而寧江,犯臣的身份都還沒有擺脫。如果不是他們兩方人現在合則兩利,分則兩空,他怕是直接拍桌就走。

  居志榮卻是站在那裡,傲然道:“諸君誤會了,我與學士對新天子的人選並無想法。策立新天子之事,遠遠超出了我等的職責,我等不敢妄為。另外還有一事,其實這一趟,居某是來向諸位告辭的。”

  眾人面面相覷,唐郝功皺眉道:“你要去哪裡?”此刻他們心中都有一些不安,威遠軍不但拋棄了他們擺出的這麼大的誘餌,還要離開京城,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威遠軍跟臨安那一邊,早已在暗中做好了交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策立新君的打算,立刻就變成了一場空。

  居志榮沉聲道:“這一次,我與學士領著威遠軍勤王而來,只惜遲了一步,聖上蒙難,吾等亦是難辭其咎,羞愧難當。此次蠻軍南下之前,天子曾令我軍前往西南平叛,只因京城危急,我等迫不得己,捨棄君令勤王而來。如今京城戰事雖了,四方未平,吾欲奉聖上舊詔,前往西南平叛,報效家國。諸君,此番一別,也不知何日方能再見,諸位保重,居某就此別過。”

  抱拳施禮,轉身踏步而去。

  在他身後,所有人俱是目瞪口呆。在這種時候,威遠軍居然要離開京城和臨安這兩個權力中心,前往西南?他們竟然要捨棄這千載難得的大好機會,反而跑到西南方,去應對那泥潭一般的亂象?擁立之功,從龍之功……他們完成了其他軍根本無法做到的奇跡,卻棄即將到手的擁立之功和從龍之功於不顧,棄馬上就要到手的相權於不顧,就這樣離開權力中樞?

  眼看著,居志榮就這樣不顧而去,消失在他們眼中,他們一時間,竟是無法說出話來……這到底是、什麼人啊?

  與此同時,居志榮出了大殿,踏出皇城,抬起頭來,看著被大雪覆上了一片素潔的京師。即便曾發生過蠻軍破城而入的屈辱、即便曾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創傷,此刻的京城,在大雪的覆蓋下,依舊是這般的宏偉而又壯觀。它令人眼花,讓人迷醉。

  然而,一旦學會從更高的角度來看待它,就會發現,它真的已經破了,破得再也無法修補。在這依舊繁華的假像下,是海市蜃樓一般,能夠把內中所有的一切全都拖入深淵的怪獸,自己已經活不下去了,卻還要吞噬它所能夠吞噬的一切。

  回過頭來,他看向身後,此時此刻,對於殿中那些到現在還在想著爭權奪利的官員,他心中更多的,不是憤怒,而是憐憫。在這一刻,他想起了那個青年,在臨去前對他說的話:

  ——“早點離開京城這艘破船,離船上的那些蠢貨遠遠的……不要被他們傳染!”

  ※※※

  寧江帶著春箋麗、小夢、秦無顏、秦小丫兒進入終南山,暫時住入了風洞。

  此時,僬僥老道自然早就已經離去,鸞梅也沒有回到這裡。經過僬僥老道長期的設計和建造,即便是在冬季,因為壁面乾燥,風洞內頭也並不寒冷。

  這個時候,居志榮也已經差不多帶著威遠軍,離開了京城。當然,說是去西南平叛,但是在這樣的天氣下,基本上也就是延誤在路上。另外,威遠軍的不合作,固然會讓京城裡的那些蠢貨失望,但另一方面,也會有許多人巴不得威遠軍趕緊離開權力中樞,以避免成為他們的絆腳石,一路上的穿州過府,恐怕也是大開綠燈。

  實際上,居志榮帶著威遠軍往西南而去,並不是真的準備趟西南那塊渾水,目前的西南七路,亂有亂的好處,正因為亂,所以群雄並起,以極快的速度大浪淘沙,最終崛起的,也必定是有能為的人,更何況還有紅娘子和鬼軍師那樣的組合在。

  威遠軍南下的目的,實際上是以宋乾發下的舊詔的名義,按著早就計畫好的路線,到南方屯田去了。沒有自己的地盤,就始終只能受制於人,這一次是以勤王的名義,一路就食於州府,然而隨著天下大亂,各種物資也必定很快就會變得匱乏起來,威遠軍要想發展,必須要有自己的地盤,而西南平叛正是離開京城、外出屯田的最好藉口。

  那天夜裡,寒風呼嘯,他們在這風洞之中住了下來,久違的蝙蝠公子,也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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