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89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6

第473章 兄弟登山(四)

  從1891年6月15日開始,懸掛著英國國旗的船隊駛出邁阿密的同時,有懸掛著英國國旗的船隊駛入邁阿密。整個佛羅里達半島已經落入光復軍手中,那些在戰爭中倖存下來的人們主要是婦孺。英國船隊把這些人運往現在美國南方最重要的古巴。

  女人在哭,孩子在哭,也有些人苦苦哀求,希望能夠留下來。日本僕從軍們板著臉,以機器般的態度把這些人推搡拖動,送上船隻。

  不管是怎麼樣的人數眾多,不管是怎麼樣的不肯離去。只要驅逐過程不停進行,總是能把那些人都送走。當最後一批美國佬被送上英國船的時候,袁慰亭站在滿是便溺的碼頭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接著仰天大笑。

  不少人不能理解這位僕從軍的頭頭髮什麼神經,少數人完全理解袁慰亭的心情。例如在袁慰亭身邊的王士珍,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以王士珍做事的謹慎性格,他在這次撤退中消耗了極大心力和精神。聽著袁世凱有些向歇斯底里靠攏的笑聲,王士珍喃喃地說道:“終於結束了!”

  王士珍的話傳入袁慰亭的耳朵裡,袁慰亭猛然收住了笑聲。下一瞬,這位等同少將的官員突然潸然淚下,袁慰亭哽咽著說道:“我想回家!”

  這句話立刻打動了周圍一眾中國人乃至日本人的心弦,他們在北美已經待了三年多。最早的那些興奮激動早就被漫長的戰爭徹底磨光。這些日本人和中國軍隊一樣有休假,不過光復軍可以退役,日本僕從軍卻不可能退役。再說,高額的報酬讓這些窮怕了的日本僕從軍願意多掙些錢。於是就這麼一年一年一年的下來,轉眼就是三年。眼瞅著美國佬被驅逐出北美,這些人心中都生出強烈的回家衝動。

  “沒想到我們真做到了。”王士珍的聲音依舊不大,聲音裡面有種強烈的懷疑情緒。

  發洩完情緒之後,袁慰亭用手一抹眼淚,很快就平靜下來。對王士珍所說的話,袁慰亭豪邁的應道:“若是做不到,聖上怎麼會讓我們開戰。”

  “以後我們大概就不會打仗了吧。”王士珍聲音裡面很是疲憊。

  “唉……”袁慰亭只是情緒複雜的歎口氣,王士珍對世界的看法與袁慰亭對世界的看法其實很不相同。但是袁慰亭的野心也扛不住三年的戰爭消磨,他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了光彩,“管他呢!仗打完,讓我們先回家再說。”

  認為戰爭快要結束的不僅有中國手下的僕從軍,對面的美國人也有同樣的感受。當印刷了哀的美敦書的紙片紛紛揚揚的紙片從天而降,落入因為逃難人群而又開始顯得有那麼點生氣的城市中時,幾乎所有的美國人都感到絕望。

  美國城市居民不少人都知道飛艇的存在,所以從天爾降的紙片只是讓那些缺乏知識的美國人感到恐懼。讓那些還算有些見識的傢伙絕望的是,中國人從陸地上包圍美國人,中國人從海上包圍美國人,現在中國人甚至佔領了天空。美國人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至於最後通牒的內容很簡單,中國允許美國人離開美國前往他們想去的中國之外的國家,但是這是有時間的。如果到了7月15日前美國人沒有撤離,他們就自動進入交戰狀態。更讓美國人絕望的是,中國宣佈了東北六州選擇併入加拿大聯邦的事情,並且告訴美國人,如果他們真覺得去外國太遠,不妨選擇更近的東北六州去。只要進入東北六州,變成英國人,戰爭對這些人也就結束了。

  這些玩意能投放給美國佬,光復軍北美戰區的指戰員也自然知道。祁睿對此的反應很平淡,其他高級指揮員對此的反應僅限於擔心美國人會不會經過短暫的休養後對民朝軍隊發動反撲。當然,這種擔心也僅僅是擔心而已。那幫美國佬一旦變成英國人,自然有英國佬出力來收拾他們。如果那幫美國佬不肯變成英國人,他們就只有在去古巴和去死之間做一個二選一的抉擇。

  因為戰爭眼瞅著就要結束,整個上層裡面也開始出現了一些怠惰的情緒。身為政委,祁睿當然要站出來和這種情緒作鬥爭。“戰場上的絲毫怠惰都將導致不可挽回的損失”!祁睿政委做著如此宣傳。

  有這樣的宣傳,大家的情緒就得到了緩解。這幫高級指揮員們還是在最短的時間裡面恢復平日的裝填。那些基層指戰員到了一定時候就可以退役,中層指揮員們可以跟著部隊休整。高級指揮員們就只有很少的休息。當然,這不是對這幫人要格外的嚴苛,既然他們決定要以軍人為自己的職業,自然要能夠承受普通人承受不了的壓力和辛勞。若是他們對戰爭的承受能力還不如士兵,那就在當士兵的時候早早滾蛋為好。

  光復軍打起了精神,對面的美國聯邦政府以及國會兩院完全只剩了一些名頭。加菲爾德總統以及小林肯戰爭部長都是支持林肯總統統一美國的政策。那時候東北各州全力支持戰爭。現在這些州則是玩起了大難來時各自飛的政策。特別是馬塞諸塞州有其有喜感。當年麻塞諸塞州的波士頓傾茶事件以及萊剋星頓一聲槍響,正式宣佈美國叛賊們對英國的反抗。現在到了最危急的關頭,這幫叛匪後裔們想到的居然是請求前母國的庇佑。

  這兩位已經沒什麼隨從,不僅是他們,曾經所有的美國聯邦高官或者地方官員都已經陷入失業狀態。當原本就不夠強大的權力失去根基的時候,聯邦制的國家覆滅時候慘狀幾乎能用如塵如土來形容。所以到加菲爾德總統家做客的小林肯拿了一些土豆。這是他從華盛頓城外好不容易買到的食物。美國東北地區土地原本就比較貧瘠,中西部開發帶來了大量廉價糧食,東北地區發達的工業製造的工業品運去西部換到糧食,現在這個經濟循環體系已經完全被摧毀。饑餓已經隨著勞動力的枯竭在整個美國東北部擴散。

  土豆泥撒上鹽,在饑餓的人那邊很有吸引力。更不用說白宮其實有存酒,加菲爾德總統拿出酒來招待小林肯。還有些從少數堅持打魚的漁夫那里弄來的魚肉,這餐飯也不能算是很糟糕。

  “我已經人帶著所有的東西南下去古巴。他們可以在那邊選出新的美國總統,至少不會出現法理上的問題。”一面把魚肉送進嘴裡,加菲爾德總統的嘴也沒閑著。

  “大概元老院只會剩下兩名元老吧。”小林肯在此時情緒看著很是輕鬆。

  “呵呵。”加菲爾德總統乾笑兩聲。美國的元老院是每個州兩名元老,加上副總統的投票權,最後湊成單數,以保證不會出現投票對等的問題。現在美國只剩下古巴一個地方,按照規定,可不是只剩下兩名元老了。

  然而這麼一笑,加菲爾德總統立刻悲從中來,他放任眼淚流淌,還倔強的繼續堅持吃飯。如此的悲壯看在小林肯眼中,格外的不是滋味。加菲爾德總統畢竟是南北戰爭中的英雄,到了此時卻也沒有過多的悲傷,他很快就治住流淚。用有些髒兮兮的餐巾擦了擦臉,總統用平淡的聲音說道:“我決定在中國進攻華盛頓的時候參加最後的戰鬥。”

  聽到這話,小林肯露出了誠心誠意的笑容,他連忙說道:“閣下,請務必帶上我一起戰鬥。”

  加菲爾德總統歎道:“我已經把家裡人送去了古巴,你乾脆搬到我這裡來吧。這裡有片菜園,我們正好可以一起照顧那些作物。”

  既然沒人再把總統當回事,自然也沒人來打擾白宮。加菲爾德總統和小林肯部長兩人就悠哉悠哉的住在白宮,白天照料菜園,晚上飲酒聊天。兩人都是學校畢業科班出身,所以聊起天來也挺有共同語言。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雖然城裡的治安已經差不多要崩潰,但是好在人少。兩人都槍法純熟,那些尋常的小賊闖進來就被打死。兩人管殺管埋,也算是處理的不錯。只是左等右等中國軍隊都沒來,讓兩位已經決定赴死的人著實心焦。

  轉眼就到了七月中旬,兩人商量著一起割草。菜園的土地每日伺候自然不用擔心這個,可白宮人員已經跑光,而紙鈔的美元根本沒人要。所以白宮的草坪上雜草瘋漲,看著很是難受。平整的草坪可是臉面,在這最後的時候,起碼的臉面還是要講滴。

  天一亮,兩人卻又有些犯懶了。天氣比較熱,兩人願意多睡會。就在回籠覺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外面竟然響起了軍樂聲。輕快的橫笛與踏步前行的步伐讓兩人先後醒來,這樣的動靜讓兩人都想起了美國軍隊出動的動靜。可這時候了還出現了美國軍隊?實在是讓兩位百思不得其解。

  翻身起床,兩位到了白宮大門口。從窗戶裡面看出去,就見外面的街道上行進著紅上衣白褲子的一眾軍隊。軍樂隊在前面引領,步兵在後行動。他們沿著街道從北向南,看樣子像是想橫穿市區。

  在街道上有殘存的市民出現,其中一些人還舉手向這幫英國佬招手示意。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英國人出現在華盛頓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加菲爾德總統與小林肯可不會被英國佬的歐洲面孔所迷惑,他們扭頭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

  就在此時,也許是看到窗戶內的兩人,一隊英國龍蝦兵在隊長帶領下徑直走到了白宮門口。為首的隊長紅上衣白褲子,他操著一口流利的美國英語對門裡面喊道:“我是英國陸軍中尉保羅•史密斯。裡面的人請打開大門,只要你們肯聽話,我們是不會傷害你們的。”

  從外面的這位英國中尉的口音中判斷,他大概是美國中部地區的人。至於遣詞造句則是有過上學經驗的上等人。加菲爾德總統與小林肯部長再次對視了一眼。既然外面這位看著如此禮貌,那就意味著這位絕不可能放過加菲爾德總統與小林肯部長。即便不會當場殺害兩人,帶走關押是必然的結果。白宮內的兩人的都認為自己會死在中國人手裡,沒想到先抵達白宮前面的竟然是曾經火燒白宮的英國軍隊。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加菲爾德總統與小林肯部長都立正站好,他們左手按在胸前,右手握著手槍。雖然看不到白宮正門上方的旗杆,可他們每天都有照顧查看。那裡的美國國旗還懸掛在那裡。

  不用打拍子發口號,只是一個眼神,兩人異口同聲的唱道:

  啊!在晨曦初現時,你可看見是什麼讓我們如此驕傲?

  在黎明的最後一道曙光中歡呼,是誰的旗幟在激戰中始終高揚!

  烈火熊熊,炮聲隆隆,我們看到要塞上那面英勇的旗幟在黑暗過後依然聳立!

  啊!你說那星條旗是否會靜止,在自由的土地上飄舞,在勇者的家園上飛揚?

  ……

  外面的前美國人保羅•史密斯中尉聽到自己曾經的國歌時並沒有感動,而是立刻生出緊張來。能夠在這樣的時候依舊唱起國歌的,必然是那些冥頑不靈食古不化的傢伙。保羅•史密斯中尉曾經是聖保羅鐵路公司的老闆,在光復軍合圍前的千鈞一髮之時帶著家人和錢財逃離了聖保羅。在美國局面完全呈現覆滅前,他跑去加拿大與英國人聯絡。經過種種的機緣終於成為了英國陸軍中的中尉。

  如此艱辛努力得到的報償是保羅•史密斯中尉絕不肯放棄的。白宮裡面那兩個並不準備放棄的傢伙在保羅•史密斯看來異常危險。他立刻對部下命道:“開槍射擊!”

  然而就在英國士兵們開火前,加菲爾德總統與小林肯部長隔著窗戶就開火了。為了這一天,兩人準備了好久。先是接連打光了考爾特左輪裡面的子彈,兩人立刻從隱蔽的地方抄出了長槍,對外面亂成一團的英國佬開火。邊開槍,加菲爾德總統還繼續哼唱道:都到哪裡去了,信誓旦旦的人?他們嚮往的是能在戰爭中倖存。家鄉和祖國,不要拋棄他們,他們自己用血,洗清骯髒的腳印。這些奴才、傭兵,沒有地方藏身,逃脫不了失敗和死亡的命運。但是星條旗卻將要永遠飄揚,在這自由國家,勇士的家鄉……

  美國的子彈還是黑火藥子彈,這麼一通開火之後白宮的門廳裡面立刻充滿了煙霧。加菲爾德總統想看的更清楚些,就向前走了兩步。一排子彈從被打破的窗戶中呼嘯而入,擊中了總統的胸口。

  “閣下!”小林肯一聲驚呼,連忙彎下腰撲了過去。看到仰面躺倒在地的加菲爾德總統胸口上好幾個彈孔,他本能的就想嘗試施救。加菲爾德總統張開嘴,還沒說出什麼,就咳嗽起來。鮮血從他的嘴裡噴出來。看著很是恐怖。然而這張被鮮血染紅的臉頰上竟然露出了笑意。又是幾聲咳嗽,一股鮮血嗆在喉嚨,加菲爾德總統一陣抽搐後就不再動彈。

  “射擊!射擊!”白宮外面響起的聲音已經大多數是英國口音。那種舌頭前半部發聲的英國腔和舌頭後半發聲的美國口音是完全不同。

  小林肯部長站起身來,端著長槍繼續向外面開火。加菲爾德總統的死讓他突然感到一種寂寥,即便他深知總統追求的就是死亡,但是小林肯部長現在還孤零零的活著,這種感覺讓他格外的渴求踏上能與總統再次相遇的死亡。

  滿腔的情緒在胸膛裡面沸騰,只有噴吐著子彈與火焰的槍口可以稍加疏散。然而沒能完全發洩出去的情緒又凝聚成哼唱的歌聲。玉碎還是瓦全,擺在我們面前,自由人將奮起保衛國旗長招展!祖國自有天相,勝利和平在望;建國家,保家鄉,感謝上帝的力量。我們一定得勝,正義屬於我方,“我們信賴上帝。”此語永矢不忘。你看星條旗將永遠高高飄揚,在這自由國家,勇士的家鄉……

  突突突突……機槍吼叫起來,子彈切開白宮前廳的木門,把玻璃窗殘存的木質窗棱打斷。在這樣兇猛的掃射後,裡面再也沒有子彈射出。即便如此,英國佬也沒有立刻停手,機槍槍口繼續對著白宮猛烈噴吐了一陣彈雨後才停下來。

  “犯得上這麼大動靜麼?”石謙上校在遠處的觀望位置上對旁邊同來的光復軍同事說道,“直接幾顆手雷扔進去,大概早就解決戰鬥了。”

  “那是你這樣經驗豐富的老手才能立刻採取的戰術,英國人多少年沒打過巷戰了?”旁邊的上校笑道。

  英國人最終還是同意了中國的建議,由殖民部部長塞西爾•羅得斯裝模作樣的與民朝談判,達成了瓜分美國東海岸的協定,然後英國軍隊就出動兵力南下。在他們出動之前早就和美國地方勢力聯絡,在光復軍強大的壓力下,大票的地方豪強接受了英國的招降。當然,為了避免一些誤判,民朝在英國這邊派遣了聯絡員。石謙上校和其他幾名指揮員很幸運的被選中了。

  聽到自己同志的稱讚,石謙上校謙遜的笑了笑。這時候他看到幾個英國兵已經爬上白宮的屋頂,居高臨下的防備有忠於美國的部隊發動突然襲擊。然而周圍並沒有這樣的威脅,他們百無聊賴之下,一把拽下白宮門廳上方屋頂的美國國旗,順手就從上頭扔了下去。

  看著飄落的星條旗無聲無息的低落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石謙上校覺得心臟仿佛被莫名的東西勒了一下,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6

第474章 兄弟登山(五)

  “戰爭……結束了?”恩叔坐在韋澤對面,用很是懷疑的語氣闡述著最近發生的事實。

  “只要英國佬和我們簽署在澳大利亞與新西蘭的投資協議,戰爭就基本結束了。”

  “投資協定?”恩叔立刻警惕起來,與韋澤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後,恩叔對韋澤的選擇有種強烈的質疑感。如果一人總是以超出正常人想像的思路行事,還能達成他的目的,警惕這樣的傢伙很容易就成為一種習慣。

  韋澤走到世界地圖邊,用手指在澳大利亞中部靠西的地方劃了一條由南到北的分隔號,“從這裡靠西,我們要200年的探礦以及採礦權。”

  恩叔對澳大利亞的地理情況不熟,看著韋澤如此獅子大開口,他嘲諷地問道:“英國人肯答應?”

  韋澤見到自己可以用知識顯擺一下,他收起笑容,正色說道:“這條線以西的地方,是大沙漠和無人區。靠著海,卻沒有水源。英國人在這大概兩百萬平方公里的地界上的總人口不到十萬人。您覺得英國人會為了這樣鳥不拉屎的地方和中國翻臉麼?”

  恩叔對此也不再評價,大英帝國的問題用兩個字就能解釋,那就是“人少”。民朝八億人口,尚且感覺勞動力十分不足。大英帝國有四千萬人口,卻還分為好多並不統一的族群。即便內部如此分化,大英帝國卻還覺得自己的國家廢人太多。資產階級對待人口的尿性是從不會改變的。既然註定守不住,英國同意中國的看法也不稀奇。

  視線在世界地圖的上半部慢慢的掃過,恩叔看到了一個空前龐大的民朝。她地跨亞洲與北美,將半個太平洋握在手中。向西控制印度洋,向東已經進入大西洋。雖然英國擁有了原來的美國東北部分,然而民朝擁有了紐約之後,就有了北美最好的港口之一。在整個大西洋沿岸,大概也沒有哪個國家能夠與民朝的艦隊抗衡。

  “美國人為什麼沒能實施人民戰爭?”恩叔的思路最後還是落在這個問題上。

  “因為美國人民相信,美國政府以及權力機關都是高高在上的老爺。而我們中國人民相信,我們的所有戰利品都會成為人民的財富。不是成為極少數或者某一批特定人民的財富,而是屬於全中國人民所有的財富。所以也不能說美國完全沒有人民戰爭,而是我們中國的人民戰爭比美國的人民戰爭更徹底,更真實。”韋澤做了個蓋棺論定式的評價。

  這樣武斷的解釋讓恩叔有些氣短,他承認韋澤是個非常進步的人,而且到現在為止也沒有露出反動派的嘴臉。但是韋澤的所有正確選擇中唯獨沒有兔死狐悲式的憐憫,這種感情是人類都會有的反應,但是恩叔在韋澤身上並沒有看到這樣的情緒。韋澤對事情的看法更像是數學公式。

  無視恩叔的感歎,韋澤率直地問道:“恩格斯先生,您對我們這兩年內推行的企業管理系統怎麼看?”

  企業管理是國家營運的支柱之一,歐美的工業發展進入高速通道是從企業普遍開始採用泰勒制管理開始的,那時候走在先端的是美國的企業。韋澤很清楚近現代戰爭能以何種程度推動全民就業,他也很清楚現代戰爭結束之後,又會引發什麼樣的經濟衝擊。那些幾乎是不計成本的強制生產一旦結束,大票的企業就會倒閉。苦思冥想之後,韋澤想出的解決辦法就是在全國範圍內推行新的企業管理模式。

  “這樣的管理模式的確能推動生產力發展。”恩叔對這些推動社會進步的措施從來都很支持,“我對裡面有關新生產模式下的人際關係很有興趣。”

  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人們已經被天然分了三六九等,資產階級天然就佔據了決定性地位。在中國的社會制度以及新管理模式下,勞動者與管理方則是雙向選擇。這樣全新的模式到底是產生出新的天然決定階層,還是會產生出全新的社會形態。恩叔對此真的很感興趣。

  看到自己居然走到了恩叔“前面”,韋澤心中其實很是洩氣。倒不是他認為恩叔的水準有限,恩叔水準很高,而且恩叔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態度,絕不會搞什麼臆測。

  現在的問題在於,韋澤本人是竭盡他的能力退出了認為最適合現在的決定。這個領域對於韋澤是全新的,在一個非資產階級統治的國家,通過完全的優勝劣汰模式來提升企業水準,韋澤真不知道歷史上哪個國家有過這方面的成功嘗試。失敗或者甩包袱的案例倒是罄竹難書。

  從恩叔這裡得不到幫助,韋澤只能依照事情發展的正常規律,也就是走一步說一步。當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大退役的同時選擇出一票未來十年內的骨幹。現在的民朝能有180萬的常備軍就足夠了。這180萬的常備軍不僅是要守成,更要在這個和平時期裡面打造出能在下一場戰爭中獲勝的軍隊出來。

  所以韋澤把沈心找來,“沈心,你準備好了退役審核委員會的成員名單了麼?”

  “準備好了。”沈心立刻答道。即便是沒想到戰爭竟然如此簡單的就劃上句號,沈心辦事從來都是有條不紊,絕不會因為個人的看法而提前或者滯後。

  “把名單交給軍委,讓軍委對這些人員進行全面審核。”韋澤算是大大鬆了口氣。

  1891年8月15日,祁睿接到了讓他離開前線返回新鄉的命令。北美的戰爭並沒有完全結束,但是祁睿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他交接完了工作後立刻上了最近出發的火車,如果是以前的話,祁睿肯定要拿出筆記本,記錄心得,並且對之前記錄下的一切溫故知新。這次祁睿並沒有這麼做,他所有的東西都打了包,除了毛巾、茶缸、肥皂和簡單的換洗衣服之外,祁睿只帶了一個空白的小記事本以及一個小小的只放了鉛筆鋼筆鋼尺與橡皮的文具盒。終於得以脫離戰場的祁睿把戰場完全拋諸腦後。

  之後的三天裡頭,祁睿每天在車上都是睡覺、發呆、看風景。第一天的時間,祁睿睡的昏昏沉沉,好幾次他突然感到一陣緊張與不安,從睡夢中醒來後立刻就想去解決軍務。然而看著狹小的臥鋪車廂,祁睿費了好大勁才讓自己確信,他已經離開了戰場。

  第二天,祁睿的心情開始莫名的低落起來。一整天什麼都不想吃,就是傻乎乎的躺在臥鋪上看著上面的床板。雖然腦子裡面很想去想點什麼,但是祁睿發覺不管是什麼東西都沒辦法進入他的腦海。不管是什麼念頭都會很快引發祁睿對自己已經脫離戰場的確認。有了這麼一個確認之後,祁睿對一切立刻就意興闌珊,毫不在意。

  到第三天,祁睿發覺跟隨他的警衛員臉色顯得很緊張。想張口說話,祁睿發覺自己居然沒辦法說出點什麼。身體仿佛與意識脫節,好像連如何說話都忘記了。回想一下,祁睿發覺從三天前確定自己要走開始,祁睿始終一言不發。其實不僅是這三天,之前的好久,祁睿都不記得自己上次因為個人想說話原因而開口說話是什麼時候。他也說話,開口說話的目的完全是為了完成工作而已。

  祁睿能夠清楚記得的自己上次生出想說話的衝動,還是老爹韋澤到北美視察,那時候祁睿問了好多問題。同時也受益匪淺。那已經是一年半前的事情。至於那之後,祁睿就完全進入了被迫的階段。為了贏得戰爭,祁睿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直到現在才能夠脫離那個世界。

  “我沒事。”祁睿終於開口說了一句。這個聲音有些乾澀和沙啞,和祁睿對自己聲音的回憶大不相同。

  “政委,我給你倒泡杯茶。”警衛員連忙答道。

  祁睿只是點點頭,就再次躺在硬邦邦的鋪位上。仰面向上,雙手抄在腦後。祁睿靜靜的想,戰爭結束之後我要幹什麼呢?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但是以前的一幅畫面浮現出來,那是一個夏季的午後,太陽暖暖的曬著。湖畔的水裡面,美麗的天鵝父母帶著它們毛茸茸的灰色子女在水面游泳。沒有風,湖面平靜的如同一面鏡子。天空映照在湖上,都是那樣的湛藍,躺在斜坡上,腳放在高處,腦袋在低處。兩種藍色同時映入眼簾,祁睿甚至不知道哪邊是天空,哪邊是湖水。

  那是大奴湖。祁睿終於清晰的回想起了一件有著清晰回憶的過往。然後,就如在湖面中投入一粒石子,在現實和回憶之間那道透明的壁障波動起來,更多的回憶閃動起來。

  在大奴湖畔,有鐵路有木屋,那是祁睿和戰友們一起修建的。大奴湖港口的吊車從湖上行駛而來拖輪上吊起大量的鋼軌,放到了鐵軌上跑的架設車輛。這種車輛不是火車頭在前面拖,而是在後面推,為的是讓鋼軌能夠更方便的卸載到枕木上。安裝好的鐵軌被吊起來,鋪設到道砟的碎石上。而祁睿也是在那時候第一次生出在戰場上大規模使用卡車的念頭。

  整個人還是躺在那裡,但是祁睿開始不時擦拭一下眼角和臉頰。記憶就這麼一股股的自行冒出來,不用費力氣去回憶。這樣輕鬆的過程卻不知為何會讓祁睿忍不住流淚。回想起以前那個多愁善感的年輕小子的時候,祁睿就能看到現在這個冷漠空虛的自己。兩種對比之下,祁睿發覺自己不流淚都不行。四年了,祁睿終於真切的認識到,自己已經在戰爭中度過了四年的時光。在這四年中,改變已經不知不覺的發生。等祁睿終於有時間來回望自己的時候,他發覺現在的自己竟然是面目全非。

  第四天傍晚時分,火車抵達了新鄉市。一到這座城市,祁睿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麼。在祁睿的記憶裡,新鄉市是一座兵城。然而現在的新鄉市裡面穿軍服的人從數量到比例遠不如以前。這座兵城仿佛被什麼魔法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座大型的正常的城市。

  然而祁睿轉念一想,他已經有將近三年時間沒回過新鄉市。雖然新鄉市還定格在祁睿記憶中的那一瞬,可現實中遠不是如此。帶著些悲傷的情緒,祁睿進了北美戰區司令部。

  司令部裡面迎接的是個值班的大校,大校是個生面孔,至少祁睿根本不記得見過他。而大校先是用有些羡慕的目光看著比他年輕的少將,當他得知了祁睿的姓名之後,整個人立刻激動起來。“祁主任,如果不是您當時去了波特蘭,我差點就能趕上聽您的課了。實在是遺憾啊!”

  經由這麼一提,記憶的部分又有些恢復過來。祁睿回想起自己那時候的確在新鄉市講課,沒多久就被送去波特蘭的分校講述摩托化作戰。因為來聽課的都是一線作戰人員,除了摩托化步兵作戰之外,學員們在其他作戰上的知識和技能只怕比祁睿強些也說不定。

  兩人說了大概二十分鐘的光景,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進來的是一位中將,祁睿見過,也就僅僅是見過。作為一線人員,還是全新的摩托化步兵專業人員,祁睿並沒有在戰區司令部待過。與這些人員並不熟悉。

  “你們的車晚點了,我就先回家吃了個飯。讓你久等啦!”中將握著祁睿的手,親切的解釋著。

  回家吃飯?打仗的時候回家吃飯?祁睿對這話實在是理解不能。現在是戰爭啊,戰局瞬息萬變,沒有絲毫停頓的24小時值守才是戰區司令部該有的選擇吧。結果值守的是位大校,戰區司令部負責人回家吃飯了。這到底是什麼道理。

  若是以前,祁睿早就要發問。即便不問,他心裡的覺得堵,自然會忍不住在臉上帶出來。現在的祁睿只覺得情緒有種震動,至於是喜是悲倒是不清楚。而這種波動根本動搖不要現在的祁睿。他淡淡地說道:“工作現在能交接麼?”

  “軍委下令,讓你回國。但是不能直接下令讓你回國,所以才讓你先回新鄉來,然後去溫哥華乘船回國。”中將回答的很是乾脆俐落,幾句話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那……我現在定火車票行麼?”祁睿問。

  這話讓中將大為訝異,即便沒有招待祁睿的安排,但是中將還是勸道:“祁政委,你來了之後,總要歇兩天再走吧?以已經坐了幾天火車,要是再坐車,能受得了麼?”

  “這個不是問題。我現在只想早點回南京去。”祁睿果斷答道。

  看祁睿態度堅定,中將答道:“……好吧,我現在就給你安排車位。對了,軍校那邊說了,祁政委你在波特蘭的辦公室留了不少東西,要麼你派個人去那邊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擔心讓波特蘭那邊的人給你收拾東西,會落下什麼。”

  部隊就是有力量,祁睿當天晚上就上了一節臥鋪,還是軟臥。這次的床比回來的硬臥強了不知道多少。祁睿費了好大勁也沒能想起他在波特蘭的辦公室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一想到軍校,祁睿能想起的只是他在三藩市的那個軍校的住所。印象更深刻的則是祁睿經常使用的教練用卡車。那是一輛六輪大卡車。後排每一邊的車輪都是雙排的。耗油雖然大,卻跑得快,運的多。是野戰中的利器。為了能夠解決油料供應問題,祁睿和其他前線委員會的委員們可是殫精竭智耗盡心力。

  又沉默了兩天,祁睿抵達了美麗的港口城市溫哥華。這座城市已經是一個完全的普通城市,此時的城中無比熱鬧。祁睿以為這裡在做什麼歡迎儀式,一看橫幅上的文字,竟然是“溫哥華鮭魚節”。

  鮭魚是北美重要的魚類,戰爭中的光復軍人人都吃過不知道多少鮭魚罐頭。看到這麼一個節日,警衛員非常興奮。把食物和現實結合起來,對他來說是很新鮮的感受。

  鮭魚節上有好些介紹性文字,祁睿對於怎麼吃鮭魚興趣有限。即便是鮭魚罐頭味道不錯,可吃過幾百個之後,也再難提起興趣。令祁睿注意的是最新成果的看板。民朝的最新成果是人工孵化鮭魚苗。至少在看板上聲稱,以前一群鮭魚中的鮭魚卵能夠成功孵化的不到5%。現在能夠成功孵化的最高可以達到50%。之所以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河道水系沒辦法養活這麼多的鮭魚苗。但是這意味著鮭魚可以得到穩定的繁衍,保證漁民的收穫。

  祁睿本能的認為,這方面的研究大概是他老爹韋澤的命令。除了韋澤之外,祁睿還真沒見過別人有這樣的辦事作風。回想起很快就可以見到自己的老爹,祁睿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而在老爹身邊站的,必然是他的母親。

  我真的好久沒有回家了。祁睿突然發現了這個問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6

第475章 兄弟登山(六)

  從鮭魚的生魚片到煎炒烹炸,還有奶油、白菜、鮭魚、鮭魚卵以及海膽做成的燴菜,以鮭魚為主材,做出了幾十種不同的菜肴。溫哥華的鮭魚節不虧辦出了吃貨帝國的特色。

  有幸參加鮭魚節的祁睿一身便服,和警衛員在每個攤位都吃一點。因為採取了淺嘗輒止的模式,祁睿腳步輕盈。而警衛員沒忍住誘惑,腆著吃撐的肚子走的艱難。祁睿眼角的余光看到警衛員兩次偷偷把腰帶鬆一扣。

  祁睿就當沒看到,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不打都會改。若是不改,那下次就繼續這麼幹好了。人生成長的經歷就是不斷幹些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蠢事,然後在羞愧中不斷前進的過程。若是當事人自己都覺得自己幹的好,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警衛員被美食吸引,祁睿則是享受著普通生活帶來的感覺。儘管依舊感覺自己與這樣熙熙攘攘的世界有著無形的隔膜,但是這層隔膜總算是在變薄,至少可以讓祁睿能夠輕鬆起來。和非軍人的民眾一起走在街上,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已經消散了。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嘭!嘭!”急促的響聲與沉悶的爆炸聲響起。

  祁睿第一反應就是想立刻找個隱蔽的地方趴下,警衛員則緊張的擋在祁睿身前,竭盡全力試圖在最短的時間裡面判斷聲響的來源。這兩位在司令部待久了,反應雖然機敏,卻還算是司令部的反應。街道上有大概十分之一的便裝人群已經匍匐在地,十分之三的便裝人群躲進了可以立刻隱蔽的樹後,房後,攤位後面。這十分之四的人自然臉色難看。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十分之三的人也是非常緊張,臉色一看就是戰場上下來的。

  鞭炮聲和禮花繼續自顧自的在不太遠處燃放,有些感覺大失面子的退役軍人怒氣衝衝嚷著“這不過年不過節的,放什麼炮啊!”同時向著罪魁禍首們所在的地方去了。祁睿心裡面最初覺得很逗,臉上甚至露出了些笑容。但是那些爆炸物的聲音讓他還是有反應。即便不是大腦的反應,在戰火中穿行時候被肉體記憶下的強烈緊張、亢奮、恐懼,還有那種試圖擺脫這些強烈的負面情緒,不惜殊死搏鬥的衝動,都讓祁睿覺得很痛苦。

  即便是跟著老爹學了很多大腦神經元連接的假說,祁睿相信這都是在強烈電信號的衝擊下形成的神經元連接。即便是相信這些不過是人類大腦“類比”的運行模式。即便是知道著一些其實並不是真正遇到危險,而是一種和“幻覺”類似的東西。祁睿卻不能否認,他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

  難道以後自己就沒辦法習慣有鞭炮的生活不成?祁睿有些擔心。就祁睿的回憶裡面,他老爹韋澤就對鞭炮沒啥興趣。不過祁睿無法做出判斷,他老爹韋澤到底是在戰場上留下太多的傷痕,或者僅僅是不喜歡這種嘈雜的熱鬧。

  繼續向前走了沒有多遠,鞭炮和煙花的聲音戛然而止。雖然很想扭頭看看是不是那些怒氣衝衝的退役軍人起了作用,祁睿最後還是忍住了衝動。他一個現役少將,還是別摻和這些事情為上。

  溫哥華的特色除了鮭魚,還有在洛磯山脈山坡葡萄園出產的葡萄酒。在中國人手裡有因為缺水而無法豐饒的土地,卻不存在水源豐富而貧瘠的土地。洛磯山脈中國人使用的土地在蚯蚓的幫助下迅速提升了肥力,那些山區的土地上生產出極為出色的葡萄。釀出來的葡萄酒非常美味,連祁睿這種並不熱衷飲酒的人都覺得很好。

  吃喝一圈後,祁睿就上了火車。以前從溫哥華到波特蘭要乘船走海路,現在從溫哥華到波特蘭的鐵路已經通車,上了車之後睡一晚上就能抵達目的地。火車上午駛進波特蘭停靠的時候,工作人員看到昨天還是便裝的祁睿換上了軍服。這樣的變化並不奇怪,大家都知道大多數在北美的中國人都曾經從軍。少將肩章也不奇怪,在北美活躍著數以百計的將軍。然而如此年輕的少將實在是罕見。一時間火車上的勤務人員甚至懷疑祁睿的肩章是不是假的。

  祁睿早就知道身份其實很容易造成麻煩,所以他格外贊同老爹韋澤的政治理想。建立一個人人平平的社會,大家只有工作的不同,而沒有身份的高低。在那麼一個世界裡面,祁睿再也不用擔心因為自己是韋澤的兒子而遇到麻煩,別人也不會覺得他是韋澤的兒子而另眼看待。換上軍服的原因不是祁睿要顯擺,而是要進出軍事區域,現役軍人必須穿軍服。

  進了在波特蘭的軍校,祁睿終於回想起這裡的經歷。曾經熱鬧的軍校大院此時顯得頗為冷清,想到現在的軍人們期待回歸和平生活的強烈願望,祁睿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軍校留守人員還記得祁睿,上前親切的握手之後,又帶了祁睿回到他原先的辦公室。進了門,祁睿發現這裡除了厚厚的塵土之外竟然沒有絲毫變化。

  “祁主任,你和同志南下之後,這邊也沒剩下什麼人。就只有我們被留在這裡。我想著您能不能給上面打個報告,對我們的去留做個決定。每天空耗在這裡,心裡面覺得發慌。”工作人員絮絮叨叨的說著。大家都是年輕人,工作人員忍不住就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這兩年在這邊守著,我其實也沒學到什麼。若是那時候就讓我退役,我現在種兩年地,至少也多掙幾萬塊錢吧。”

  這麼現實的對話讓祁睿忍不住微微點頭,他很認同這樣的態度。幹什麼都要竭盡全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懸在半空,除了難受之外也沒別的感受了。只是同意歸同意,祁睿並沒有說話。這幾天他很享受閉口不言的感覺。回想過去,祁睿只覺得自己就是在軌道上狂奔的車輛,在別人規定的規矩上顛簸前進。沉默構成的無形鎧甲把他和周遭的世界隔離開,讓祁睿得以從容的做出自己喜歡的選擇。

  見祁睿不吭聲,工作人員也不敢說的太多,雙方的階級差距大到讓祁睿可以無視工作人員的地步。把鑰匙交給祁睿,工作人員就先離開了。祁睿沉默的開始把屋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開始收拾,書籍什麼的祁睿都不需要,他決定留給學校處理。檔和記錄都在祁睿之前南下的時候帶走。剩下的都是些公文和往來的通訊檔。

  拿了鐵皮搓鬥,祁睿把這些信件什麼的打開看後撕掉點著。以前祁睿覺得有些東西需要保留,現在他覺得什麼都不要留。能記住的自然會被記憶在腦海裡面,記不住的說明自己根本不想記住。這樣冷靜的處理讓警衛員都覺得有些不解,比祁睿年輕幾歲的警衛員不能理解祁睿對這些的看法。如此冷酷的處理甚至讓警衛員覺得祁睿實在是太無情了。烽火連天日,家書抵萬金。即便是沒聽過這首詩,警衛員也覺得那些留著太多回憶的信件是如此珍貴。他不可能如此冷漠的燒掉。

  當看到楚雪的信時,祁睿終於停住了手。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再打開看一次,最近一年裡面他覺得好像沒有回憶起楚雪來。不過再想想看,祁睿其實也沒有回憶起別的親人。當睡下的目的只是為了維繫身體最起碼的需求,活著的每一天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實現戰爭的勝利,回憶對於實現這個目標毫無説明。

  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拒絕看楚雪的信,祁睿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整個人就是冷冷的看著手中的信,如果不是意識控制的話,祁睿的身體大概就會和處置其他信一樣撕了燒掉。所以祁睿把信放進口公事包裡面,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終於展現出了人情的一面,這個舉動倒是意外的得到了警衛員的好感。最後祁睿只帶了寥寥的幾件東西離開了在波特蘭的辦公室,離開這裡的時候祁睿在筆記本上記錄了一句,“有機會就確定一下波特蘭軍校是否要繼續保留”。即便沒有答應工作人員的請求,祁睿依舊覺得還是關心一下此事的好。戰爭結束之後,軍隊真的沒必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祁睿沒有回溫哥華,而是在波特蘭向當地軍事部門報備之後,買到了回亞洲的船票。走之前,要向國內發個電報。讓國內能掌握少將的行蹤,是軍人的義務之一。若是連自己的將軍都弄到不知去向,那就是軍隊的恥辱。

  現在往來于北美與亞洲的客輪越來越多,船也越造越大。直接結果就是一等艙的倉位很舒服,在船隻離開港口之時,祁睿自己登上了還空蕩蕩的高層平臺,從懷裡掏出了楚雪寄來的信。看到楚雪熟悉的字跡,祁睿覺得自己的血液忍不住開始加速流動。這樣的感覺很熟悉,以前牽扯到與楚雪有關的事情,祁睿都會有如此的反應。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祁睿的精神狀態非常冷靜。不管肉體多麼激動,祁睿的精神世界波瀾不驚。

  看了一封又一封,兩人信件往來其實很少,所以沒過多久祁睿就看到了最後一封。信封裡面的兩張信紙分成兩部分,和之前的信的內容完全不同。這讓祁睿依稀想起,自己好像當時並沒有看完這封信。為什麼沒來得及看完,祁睿記不得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當時故意沒有看完。

  再次流覽了一下第一頁,祁睿看到的是和前面信件沒什麼不同的普通問候。就像是零星小雪落在臉上的感覺,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涼意,片刻後就什麼都沒有了。經歷過生死考驗之後再看這些普通的人生,祁睿只剩了如此的感覺。

  打開了第二頁,上面所接的還是問候的語言。看到楚雪終於詢問起祁睿什麼時候回國的話,祁睿抬起頭看了看前面的海平線。在回國的船上看到楚雪對重逢的期待,祁睿心裡頭終於感覺到暖暖的感覺。即便要先到北京報導,從北京到南京也不需要太遠的路程。

  接著看下去,祁睿呆住了,“……祁睿,我思前想後還是想要個孩子。所以你要保重自己,等你安全回來的時候,大概就能看到我已經當了媽媽……”

  哪怕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哪怕是經歷過那麼多兇險,哪怕是見識過地獄般的光景。祁睿冷靜的精神也沒辦法繼續維持祁睿的冷靜。一股強烈的酸氣從胸口中猛的沖上咽喉,讓祁睿覺得難以呼吸。酸氣進而向上,祁睿覺得整個臉都麻木了。當沖上腦門的酸氣讓祁睿覺得頭暈目眩,頭髮幾乎要根根豎起的時候,從未感受過的痛苦讓這位年輕的少將緊咬著牙關呼吸不能。在近乎溺水般的痛楚中,祁睿好不容易才喘過來了這口氣。然後他聽到自己竟然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上一次發出這種聲音,是祁睿從單杠上失手掉下來重重摔在墊子上,祁睿當時以為自己要摔死了的時候,在劇痛中發出的聲音。

  跟著老爹學到的對世界的看法和構架非常有效的保護著軍人祁睿的精神,但是面對愛情的時候,這種保護就明顯不起效果了。然而祁睿就如同一架精密的機器一樣,還在試圖找到解決面前困境的辦法。

  “心靈上的傷痛之所以難以抵抗,是因為你覺得你的心臟在痛的時候,那不是幻覺而是真實……”

  “我個人認為,這也是人類能夠活下來的機能之一。把失敗類比為強烈的痛苦,才能讓我們對失敗印象深刻……”

  “如果你想認識自己,就要先承認你的存在就是物質的,這是唯物主義的基本理念。只有承認這個事實,你才能承認問題,進而有可能解決問題……”

  那些在祁睿人生的路程上起到過的關鍵推動作用的話在祁睿的腦海中盤旋而至,在嗡嗡作響的耳鳴聲中試圖讓祁睿的精神能夠再次掌握主導權,進而平息那些半天生半後天形成的身體的異動。但是這種努力不僅沒能成功,反倒讓祁睿的痛苦感加倍而至。

  就在祁睿覺得痛苦幾乎要讓他整個人都爆炸的時候,他忍受不住這樣的折磨,開始嗚嗚的哭了起來。所有的情緒都找打了這麼一個發洩口,化作眼淚奔湧而出。即便在這麼一個情緒取得了完全勝利的時刻,祁睿的精神領域依舊頑強的守住了最後的陣地。在祁睿的腦海中仿佛有那麼一個人影在冷靜中略帶嘲諷地說道:“看來解決問題也可以用天生下來就會的辦法,哪怕孩子們的哭泣只是表達他們的情緒。”

  隨著這點反應之後,最後的理性很得體的暫時潛伏在情緒的大潮之下。祁睿用手捂著臉,趴在高層天臺的欄杆上低低的哭泣著。在遠遠的天臺樓梯口,警衛員靜靜的看著祁睿抽搐的肩膀,聽著空氣中隱隱傳來的哭泣聲。一種感動充斥在警衛員的心中,“如此冷靜自製的一個人也會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樣哭泣”。警衛員不僅沒有生出嘲諷的心思,反倒很感動的想。

  客輪終於抵達了天津,這次來接船的人倒是很鄭重。部隊派了兩輛車,看到祁睿的行李只有寥寥的幾件後,迎接的少將歎道:“祁政委,沒想到你的作風這麼樸素。”

  祁睿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可不認為自己的作風樸素。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僅僅是祁睿嫌麻煩而已。搬著大量的東西出遠門,累也累死了。不過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回應,所以只能笑笑。

  上了車,軍委的少將就講道:“祁政委,軍委對你們這批同志很重視,所以希望你能夠先不要回家,在招待所安心的住下。因為軍委隨時和可能找你們談話。”

  “好。”祁睿平淡地說道,在海上的日子裡,祁睿還是沉默不語。所以現在他有些懶得說話。只是說出了這話後,祁睿又覺得不合適,所以補了一句,“我服從命令!”

  “那就好,那就好。”少將歎道:“我們當然知道你們已經離開家好幾年時間,想回家看看也無可厚非。但是軍委要交給你們的工作很重要,這種時候我們當然希望同志們能夠展現出軍人的風骨來。”

  這話裡有話,祁睿問道:“難道還有同志們不願意接受軍委的命令麼?”

  “唉……從戰場上剛下來的同志們脾氣大,這些我們都知道,不過我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作為一名軍人。不服從命令,吵架,甚至擅自離開。我們不支持這樣的做法。”少將歎道。

  祁睿有些不理解軍委到底給安排了什麼樣的任務,以至於重要到在勝利已經基本達成,不可能出現全面翻盤的現在不給這些被召集到北京的同志們一點點的私人時間。如果軍委的少將都沒有表示處罰,可見被召集而來的都是被非常器重的同志呢。

  想著這些,祁睿閉嘴不言。汽車一路行駛,在軍委大樓附近的招待所門口停下。

  “來,我帶你進去住下。”少將說道。

  祁睿鑽出汽車,抬頭看向天空。想到自己和父母在同一座城市的天空下,祁睿就覺得格外的安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7

第476章 兄弟登山(七)

  上校、大校、少將,聚集了近百位。祁睿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年輕有為,身為一名1862年1月1日出生的人,在1891年9月12日,再過三個月多一點就30歲。當他看到一位26歲的大校之後,祁睿就覺得自己老了。

  這位年輕的大校額頭上有一道傷痕,祁睿看得出,要是那發炮彈的彈片稍微偏移一釐米,這位大校大概就光榮了。能夠如此的出人頭地,必然有勇氣、毅力、能力,還有運氣。把這麼多軍隊裡面的優秀份子召集起來,看得出軍委已經不擔心戰爭。

  最初的幾天裡面,這幫軍人們被弄起來開始封閉整訓,於是乎立刻怨聲載道。祁睿這樣的家就在北京的還好,大家也想儘早回家,情緒還在比較穩定的範疇。但是祁睿這樣家在北京其實沒幾個人,剩下的這些同志裡面有些就情緒激動,嚷嚷著想回家。當然,還有些傢伙不自己表態,但是說怪話的有,搞煽動的有。

  有這麼過了幾天,軍委宣佈解散,給這幫傢伙半個月的探親假。於是乎大家一哄而散,當天就走了個乾淨。祁睿也立刻往家趕。圓明園是個很美的地方,然而祁睿進去之後就覺得不太對勁。這裡的格局很漂亮,作為遊玩性質的建築很不錯。但是那些用來住人的房屋就是老式房屋。祁睿覺得這些房子和南京博物院的王府建築一個熊樣,看著傻了吧唧,住進去的感覺和他姥爺家的老房子一樣,冬天冷夏天熱。完全沒辦法與老爹韋澤他們的政府大院相比。不說別的,光是沒有暖氣這一項,生活品質立馬就下降很多很多。

  進了自家的房子後,祁睿發現他的想像果然落到了實處,屋裡面沒有暖氣這種配置,九月底就覺得有些陰冷。

  “祁睿同志,你在這裡等等,你的出入證很快就辦好。”警衛團團長笑道。

  “謝謝!”祁睿答道。他現在終於覺得有些自豪,以前的他只是老爹韋澤的兒子。現在的祁睿同志是光復軍的一位少將,而且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中將。

  然而在屋裡坐下,祁睿立刻發現老爹韋澤的北京的住處與南京大不相同。南京的房子就是為好多人準備的,三層小樓夠大,房間也多。北京的住處就沒考慮這方面的內容,房間少的很,祁睿立刻發現自己其實沒地方住。

  不等警衛團團長立刻,祁睿連忙問道:“這邊有軍隊的招待所麼?”

  警衛團團長沒問祁睿為何不和爹媽住一起,他爽快地答道:“招待所的話,我覺得……你最好現在就去訂。最近人來的很多,你去晚了大概就沒了。”

  “沒事。現在還夠住。”門外傳來韋澤的事情。

  警衛團團長很得體的離開,讓久別的父子兩人能私下說話。韋澤讓祁睿坐下,“你母親回南邊去看你弟弟和妹妹去了。韋離結婚有了孩子,是個閨女,可是把你娘高興壞了。”

  事情變化這麼大,祁睿只覺得有些恍然。他還覺得世界仿佛是凝固在琥珀裡面的昆蟲,然而從父親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裡,祁睿感受到的是親人們都在不斷變化。相比較起來,反倒是奔行在戰場上的祁睿始終停步不前的樣子。這些思索讓祁睿又忍不住想起了楚雪,在船上哭了一次之後,祁睿覺得情緒得到了疏散。理性很容易就拿回了控制權。對楚雪那件事,祁睿就如那些戰場上讓祁睿無法忍受的事情一樣,深深的冰凍起來。可就如老爹韋澤所講的假設,人類“兔死狐悲”的類比型思維模式讓他很容易就回想起了楚雪。

  向前走的不僅是祁睿的家人,還有祁睿在意的人。當所有人都在變化的時候,祁睿仿佛被遠遠拋在後面,只能看著大家遠去的背影。

  “有件事我要問你一下。你是不是願意未來繼續在部隊裡面幹。”韋澤很淡然的問道。

  祁睿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張口結舌的回答不上來。看兒子如此表情,韋澤擺擺手,“這件事你好好想想,自己做個決定。我問你的原因是,我想讓你離開軍隊。不過這種事情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願意尊重你的決定。當然,如果你決定以後就是在部隊裡面幹,那你就可以晉升中將。如果你願意離開軍隊,那就是以少將退役,不可能晉升中將。”

  “為何?”祁睿大惑不解。理論上不該是離開軍隊的話會給額外的晉升,在大家回到地方上的時候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韋澤淡然答道:“你留在部隊裡面,晉升自然是論功。你不在部隊幹了,晉升得過高對你沒有好處。”

  祁睿完全不能理解老爹韋澤的想法,所以他挑了一個他覺得最可笑的答案說道:“難道您要專門培養我不成?”

  韋澤打量了兒子一眼,無視兒子那種裝出來的訝異表情,韋澤冷靜地說道:“是的。我想專門培養你一下。如果你是那塊材料,我並不在意讓你接班。”

  這個答案讓祁睿整個人都懵了,他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如果有什麼是讓祁睿覺得最不可能的,大概就是老爹韋澤把祁睿當做接班人。在極大的困惑中,祁睿感覺到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想當老爹的接班人,那是一個太過於遙遠的東西。但是祁睿也發現自己其實也不想考慮在部隊裡面長期待下去的選擇。在左右為難中,祁睿說道:“父親,讓我休息一段之後再說吧。”

  “好。”韋澤毫不遲疑的答應了祁睿的請求,接著站起身離開了客廳。

  空蕩蕩的客廳裡面只剩了祁睿一個人,這位年輕的少將覺得又孤單又寂寞。在戰場上的時候,他好多次無比渴望離開戰場回到普通生活中去。然而這個目標達成的現在,祁睿發現想回到普通生活竟然遠比他想像的要困難的多。

  打完仗回家一看,屋子倒了,老婆帶著孩子跟著別人跑了。這是軍中流傳的笑話。祁睿最初的時候一直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想出如此無聊的笑話。現在他發現這無聊的笑話其實很符合自己的現狀。北京這個面目全非的住處已經不是祁睿的家,親人們都無視祁睿的存在,過著屬於他們的生活。而祁睿所愛的人不僅嫁了人,還有了別人的孩子。以後祁睿在楚雪心中永遠都是排名第四位以後的存在。而祁睿傾注了無數新血,為之奉獻了無數的戰場,又是此時的祁睿永遠不想回去的地方。

  馬上就要三十歲的祁睿突然生出一種生無可戀的情緒,他發覺自己到現在為止的人生竟然毫無意義。

  “給你。拿著用。”韋澤走回到客廳,把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祁睿。

  祁睿打開一開,裡面是厚厚的一疊鈔票,無論什麼時候,祁睿都覺得老爹的做法永遠都超出他的想像之外。雖然很想拒絕,祁睿卻想起自己身上已經沒剩多少錢。雖然他的帳戶上還有不少錢,但是那是在北美的帳戶。想經過銀行系統把錢弄出來,非得最少七個工作日不可。而現在祁睿想做什麼都需要錢,沒錢的話他只怕連招待所都住不上。所以祁睿最後還是爽快地說道:“謝謝!”

  韋澤坐到祁睿對面,“你的弟弟妹妹們那時候要買房要結婚,我給了他們一個人五十萬。你那時候在打仗,我也不想擾亂你的心思,就沒告訴你。現在你回來了,以後也不用打仗。這五十萬我等你安定下來之後給你。我老了,也不知道能再活多久,這些錢就先給你們分了。”

  “父親。別說了。”祁睿對這話生出了強烈的負面情緒,他立刻阻止韋澤繼續說下去。

  韋澤歎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祁睿當晚就跑去軍隊招待所住了一晚,在深夜睡著之前,祁睿決定拿著老爹給的錢先出去旅行一番。他的人生中可以說縱橫萬里,但是每一次行程都不是祁睿自己所決定的。別人需要祁睿到哪裡,祁睿就要去哪裡。不管是炎熱的南海或者印度洋的島嶼國家,或者是冰天雪的雪原、草原、荒野、山區。

  他曾經站在巍峨的山頂俯視萬丈深淵,他曾經看著烈火從天而降,點燃了整座城市。他曾經在鋪滿屍體的大地上行走。這一切的一切在祁睿從文字上讀到的時候都有種震動感,但是親自經歷過之後,祁睿才發現這一切本該有著強烈情緒的東西都是由別人強加給他的,而他回望自己的時候,除了二十幾年學習和工作積累起來的知識之外,祁睿自己竟然空無一物。

  北京的火車站與南京的車站一樣,都很大,有專門的軍人買票口。一大早,這個買票口就排了好長的一排人。祁睿很想摘下自己的階級章,不過他最後還是沒這麼做。因為這麼做是違法軍法的。於是不少人的目光先是落在這位身高178的高個年輕軍人身上,他的個頭以及修長結實的身材讓軍服顯得非常好看。當一部分人的目光落到祁睿的階級章上之後,就100%的會仔細的打量祁睿的臉。這種看稀有動物般的好奇眼神讓祁睿覺得很不自在。

  好在軍人們守紀律,排隊時候不爭搶,提出買票要求的時候也非常乾脆。所以祁睿以最快速度買到了去南京的車票。警衛員幫祁睿拎著行李到了進站口,關切地說道:“祁政委,還是我和您一起去南京吧。”

  祁睿搖搖頭,“我這是放假,辦些私事,不需要你跟著。你也是好幾年沒回家了,回去之後趕緊打報告申請回家看看。我們都需要回家看看,不然不安心。”

  這話是祁睿的真心話,警衛員深受感動的連連點頭。然後他壓低聲音說道:“祁政委。你路上把錢帶好,這一轉眼都快十年沒嚴打了。聽說地方上又開始有小偷活動。”

  “放心。”祁睿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按理說,在戰場上是很危險的,但是祁睿從來不擔心周圍的人。回到了和平的環境裡面,反倒要擔心起周圍的人是不是壞人。這實在是夠諷刺。和警衛員握手告別,祁睿拖著行李箱走進了進站口。

  國內的列車有了不少的變化,原本的蒸汽火車頭變成了內燃機車頭。北美曾經很希望能夠全面推行,但是美國佬的火車修建的很是問題,想推行就得等到戰爭後對整個鐵路系統進行新建。親眼看到了這些車廂,祁睿就把當時報告上的理論與現實結合在一起。內燃機車頭拖了超過十節車廂。而美國的蒸汽車頭一般只拖六節車廂。雙方的載重完全不同。若是這些民朝的內燃機強行在美國佬的鐵軌上跑,大概很快就會把鐵路線壓出問題來。

  若是以前,祁睿大概會有恍然大悟的感覺,而現在的祁睿心裡面卻只是一陣難過。如果這一生只是懂得這些技術,祁睿還是覺得自己只是一具空殼。只要學過和經歷過,這些技術誰都能學會。

  知識和技能遠不如祁睿的人很多很多,但是祁睿看到的這些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是不幸的不安的生活,他們都必須面對自己,祁睿卻連面對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一路上很順,祁睿到了南京後又到了部隊招待所。結果他竟然撲了空,部隊招待所竟然變成了民用。一問新的民間招待所人員,他們只是知道遷都後很多單位都大量遷走。至於遷到了哪裡,他們也不知道。祁睿只能跑去南京軍區,結果發現那裡也是人去樓空。一問周圍的人,原來這裡也搬遷了。搬遷到哪裡大家也不知道。

  沒辦法,祁睿只好跑去軍校。幸好軍校還在,帶著祁睿去招待所的接待人員絮絮叨叨的說著南京軍事部門的衰落,語氣非常沉重。

  祁睿能理解大家的失落,軍隊在南京曾經是非常強大的一部分。突然間南京的軍隊整個蔫了。作為衛戍軍區的南京軍區裁撤之後,南京城裡面最高的軍事單位竟然是幾所軍校。而這幾所軍校中最高的軍階是中將。和一年多前大元帥領頭,將星雲集的過去完全無法相比。

  住下之後,祁睿懷著激動的心情拿起電話,內心顫抖手指僵硬的撥了楚雪新家的電話。他覺得等待了好久,甚至突然擔心電話不會有人接。然後一個很隨性的男子聲音就在電話對面響起,“喂!”

  僅僅這一聲,祁睿就感覺一股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那傢伙的含糊聲音,很像是嘴裡咬著一塊饅頭的聲音。在這聲音響起的同時,祁睿好像聽到了有小傢伙哭鬧的聲音。然後他就愣住了。

  對方沒聽到祁睿說話,於是用很懷疑的語氣問了一句,“喂!是哪位?”

  “我是楚雪的同學,剛回到南京。請問楚雪在麼?”祁睿聲音乾澀地說道。

  本以為這個接電話的男生會詢問甚至是質問,然而祁睿聽到那人說了句,“你等等。”

  然後男子的聲音就迅速變小,“楚雪,你同學找你。”

  祁睿每天都要打很多電話,所以他知道那是男子把電話放在電話機旁邊,然後轉身喊人的動靜。這種經過他見得多了,也聽的多了。儘管祁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通過聲音判斷出電話對面的一切,但是祁睿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忘記了楚雪的容貌。不是從現在,祁睿其實覺得自己總是在分別後記不住楚雪的容貌。楚雪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個影子,不管那影子帶來的有關溫暖的觸感,讓人陶醉的香氣多麼的真實,但是楚雪本人卻只是個面目不清的影子。

  當電話裡傳來輕微的喘息聲,祁睿就立刻回想起楚雪靠在他肩頭時的經歷。哪怕只是只是輕輕的一瞥,祁睿就能從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楚雪,過去多少次都是如此。

  “哪位?”楚雪在電話另外一頭問道。

  “……”祁睿鼻子一酸,眼淚又奪眶而出。有過上次的經驗,又是自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招待所房間裡面。祁睿並沒有阻止這些,所以他覺得喉頭哽咽,完全說不出話來。

  “喂?你是哪位?”楚雪的聲音變得懷疑起來。

  祁睿則勉強讓喉頭的感覺恢復了能說話的程度,然後盡可能平靜地說道:“我是祁睿,我回南京了。”

  第二天中午,祁睿在約定的地方站著。很奇妙的,這是祁睿最後一次和楚雪見面的時候約定的地方,距離楚雪父母家很近。祁睿覺得這挺讓他傷心,因為他心目中的父母家曾經距離這裡也不算遠,但現在那裡已經是別人的家。家已經不見了,包括戶口在內,祁睿再也不是南京人。從軍籍上講,祁睿是萬里之外的新鄉市的一名軍人。可即便是兩次越走那萬里的道路,祁睿還是覺得自己屬於南京。

  然後祁睿就看到了楚雪。離別的時候,楚雪是修長高挑的。現在她依舊高挑,而整個人都變得豐腴起來。那個曾經的美麗少女變成了更具成熟魅力的美麗女子。但是不管楚雪怎麼變,祁睿還是能看出那種笑容,以及生氣勃勃的動作。

  楚雪看來也遠遠的認出了祁睿,但是她卻愣了愣。盯著祁睿看了好幾眼,這才繼續邁步前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7

第477章 兄弟登山(八)

  “到哪裡坐坐?”楚雪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讓祁睿覺得非常溫暖,那是讓人覺得非常誠懇的東西,正是祁睿最喜歡的一部分。

  “我很久沒有回南京了。”祁睿答道。

  “我也很久沒有出來。”楚雪從來不是個愛強行做主的一位。

  抬手指了指最後一次見面時候去過的樓頂酒店,祁睿很自然地說道:“還去那裡吧。”

  歐洲領班的目光只是在祁睿的軍服上掃了一眼,就落在少將的階級章上。橄欖綠的軍裝經過這麼多年的設計後造型洗練有範,卻不是歐洲那種張揚顯眼的存在。將官的軍服是定做的,祁睿的身材維持的很好,非常有型的軍裝與非常有型的人相得益彰。現在南京的將官總數不到20個人,這麼年輕的少將一定是從戰場上剛下來的新銳。

  “歡迎回南京。”歐洲領班笑道。

  祁睿只是微微點點頭,禮貌性的淡淡笑笑。如果家還在南京的話,也許祁睿就會真的高興起來也說不定。然後祁睿說道:“給我們找一個包間。”

  “你變了好多。”楚雪坐下之後看著對面正在入座的祁睿,帶著些笑意說道。說完之後,她露出了笑容,“不過,你對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我……”一陣心痛的感覺讓祁睿只想說我永遠都會愛你,但是這話卻堵在喉頭。說出來還有什麼用呢?祁睿已經非常後悔當年為何不接受老爹韋澤的建議,哪怕是強行把楚雪約束在自己身邊也好,至少不會弄到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個家。為國家開疆萬里,居然沒辦法為自己找到一個歸宿,祁睿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

  “請問您有什麼需要的?”服務員的聲音非常恭敬。

  “你有什麼想吃的麼?”祁睿問楚雪。

  “冰激淋。”楚雪回答的很乾脆。

  “冰激淋。另外上幾個招牌菜。”祁睿爽快地答道。

  等服務員一走,楚雪笑道:“沒想到你竟然會點菜了。”

  這稱讚讓祁睿苦笑了一下,所謂的點菜技能只是漫長戰爭的苦中作樂而已。到部隊視察的時候,大家吃的其實一樣。但凡有一丁點的改進,就能在千篇一律的餐飲中脫穎而出。所以每個部隊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到了部隊視察,大家一提到點菜,就會喊出“招牌菜”三字。不管味道如何,好歹也能生出一種美味的聯想。

  心裡面想,祁睿卻不說話。於是兩人就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語。仔細打量著楚雪,祁睿覺得時間過的好快。他回憶裡面都會這樣,坐下之後很快就是吃飯。吃完了飯,大家就要分別。為了實現這次會面,祁睿在火車上坐了將近24小時。然而真正能夠在一起說說話的時間,也不過是這麼一個小時而已。

  “你要離開南京了麼?”楚雪突然開口問道。

  祁睿第一衝動是想拒絕,但是他很清楚,這次離開南京之後,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回來。已經沒有什麼讓祁睿留在南京的理由。思忖片刻,祁睿答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每次你這麼看著我的時候,都會告訴我你要去別的地方。從你上大學的時候就是如此。”楚雪悠悠地說道。

  兩人又沉默了好一陣,祁睿開口問道:“那是因為我沒勇氣告訴你,想讓你和我一起去。”

  第一次,祁睿終於見到楚雪低下了頭。和祁睿在一起的時候楚雪永遠都抬著頭,從沒有展露出一絲的退縮,退縮的總是祁睿。然而這只是一瞬,楚雪再次抬起了頭問道:“祁睿,我一直以為你的目標是成為將軍。我總是會想,要是能稱為將軍的話,你不知道要多麼高興。可是現在看,你好像根本不在乎當上將軍。這是為什麼呢。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和我講一下。”

  “我……以為當上將軍,就意味著我成長到可以解決我所有迷惑的程度。我以為擁有了知識和力量,就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我以為擁有了足夠的知識和經驗,就可以讓我永遠不再痛苦。所以我才想向前沖,趁著我還年輕,爬到頂峰去。在那裡過上無憂無怖的安心生活。”祁睿講了這些日子一直困惑祁睿自己的問題,這二十幾年來到底在追求什麼。

  “難道不是這樣麼?”楚雪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祁睿有些悲傷的搖搖頭,“不。我能力越強,就越感覺到自己的無能。我學的越多,就越感覺到自己的無知。這個世界對我這樣的人而言,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翻越的山峰。可是我遇到天才之後,天才告訴我,該抓住哪一塊凸起,蹬住哪一塊石頭。然後這座高山就如履平地般的翻過去了。等我爬到頂峰的時候回頭一看,原來到處都是可以上來的路。這些路走的人多了,互相借鑒幫助,就變成了一條可以輕鬆走在上面的光明大道。即便翻過這座山,可是我抬頭一看,真的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即便到了更高的山面前,我還是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但是那些天才們早就已經越過了那樣的大山……”

  祁睿停下了敘述,不是因為他已經說完,也不是因為他無法再描述。服務員開始上菜,祁睿並不想讓這些毫無干係的人聽到自己掏心窩的話。不少覺得別人會嘲笑自己,而是祁睿覺得自己這樣的說法未免太過於矯情。

  在服務員上菜的時候,祁睿起身去自助餐部分取了些小蛋糕,切好的水果。正準備端著盤子回來,就聽到有人叫道:“是韋睿麼?”

  站在原地扭頭一看,祁睿看到一個男子。在軍隊裡面待了這麼久,見過的人太多。除非是印象深刻的傢伙,祁睿的腦細胞對人臉已經沒啥反應。而那個傢伙卻也笑道:“果然是你。你這麼多年都沒啥變化。乖乖,你都是少將了。沒想到啊。”

  看著祁睿那不知道該說什麼表情,那名男子笑道:“你忘了。我是步飛啊。”

  “啊……原來是小學同學。好久不見。”祁睿笑道。雖然說得很得體,其實祁睿腦子裡想到的是步飛的老爹步正途,這位少將是在祁睿當上少將的時候從軍中退役的。當然,這位也是革命功臣的步正途能被祁睿記住,是因為三國演義裡面的步騭讓祁睿印象深刻。步騭擔任交州刺史的時候,在南海建城,後來就把該地稱為“步騭城”,是東漢時重建的廣州城,正式名稱為“番禺城”。某種意義上,祁睿也是廣州人。

  感覺到自己的想法又開始亂飛,祁睿一瞬間就收回了想法。他笑道:“要不要去我那邊坐坐。”

  “不用麻煩了,你先忙你的。不過,你什麼時候回北美。我們可以在北美見。”步飛爽快地笑道。

  “哦?你要去北美?”祁睿很是訝異。

  步飛自豪地說道:“當然,我學的就是畜牧業。響應政府的號召,我這就要去北美深耕。準備養上成千上萬頭牛,好好的整些錢。”

  這麼功利實用的話讓祁睿莫名的很是開心,他也笑道:“我回北美得一段時間。”

  “沒問題。我父親也在北美,他說他挺喜歡溫哥華的天氣。就準備在那裡養老。到時候我們通過我父親聯繫吧。”步飛很爽快的做了約定。

  “步正途將軍,我記得他。”祁睿向步飛確定。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一個十三四歲的可愛小姑娘走了過來,她拽住步飛的手臂問道:“哥!這位是誰?”

  “我小學同學韋睿。叫哥哥。”步飛答道。

  祁睿很是訝異,他記得步正途都快60了,居然還有這麼小的一個女兒。那個幹幹瘦瘦的老頭子……還真讓人佩服呢。居然能生出這麼漂亮的閨女。

  “韋睿哥哥好。”小姑娘說道。然而她並沒有特別在乎祁睿,目光倒是在祁睿端著的盤子上掃視了一番。祁睿笑道:“看上哪一盤,端走。”

  “不要!我自己去拿。”小姑娘搖搖頭,然後蹦蹦跳跳的就走了。

  “我就不知道她怎麼就這麼一個愛吃法!”步飛歎口氣。

  “你妹妹……也太小了。”祁睿和同學年紀都差不多,步飛也是三十的人。

  “唉……別提了。她是我後媽生的孩子。聽說是我後媽喜歡溫哥華,我家老頭子才願意留在北美。還要把我們都弄去。”步飛低聲哀歎。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祁睿趕緊和步飛道別,他可不想扯別人的家事。回到楚雪面前把盤子放下,祁睿本來開始變得不錯的心情又開始沉重起來。

  兩人默默的吃飯,飯菜味道不錯,讓祁睿心情又變好了一些。吃的差不多了,楚雪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接著說道:“祁睿。我一直很想幫助你,但是你遠比我聰明能幹的多。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祁睿搖搖頭,“那些所謂的名利都不重要,我覺得你內心比我堅定的多,你永遠都會堅持你的選擇。”

  “你是這麼看我的麼?”楚雪苦笑起來。

  祁睿認真的點點頭,“是。我雖然沒辦法具體說,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和那些讓我仰慕的人給我的感覺一樣。你們都是那麼穩定,好像什麼樣的東西都沒辦法影響你們過自己的生活。而我就不行……”

  “那是因為你想變成別人,而且你有能力通過這樣的辦法去追尋到你想擁有的東西。”楚雪帶著些同情的表情看著祁睿。

  祁睿愣住了,見賢思齊的話他當然聽過,然而楚雪所說的話則點出祁睿的缺點所在。他不是想簡單的做到那些天才們能做到的事情,祁睿是想成為那些天才,甚至能夠成為超越那些天才的天才。

  在祁睿瞠目結舌的時候,楚雪繼續說道:“我做不到你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我也沒辦法想像你遇到過什麼。就像咱們在學校的時候,我其實永遠都不懂你的解體模式一樣。你只用三言兩語就能和那些能夠弄懂的同學講明白關鍵,可是我怎麼聽都無法理解你們在講什麼。”

  祁睿是第一次聽楚雪抱怨過去的事情,他覺得又是訝異又是羞愧。現在的他見識了那麼多之後,終於理解了天才和人才的區別,他老爹只用靠憑空構建,就可以指出摩托化步兵作戰體系的大略。而這幫執行者們在過程中不斷錯誤理解韋澤的觀點,直到他們身經百戰後才理解了韋澤所說的要點所在。當然,還有更多的軍人即便是身經百戰也沒辦法理解這些理論,他們僅僅是在靠自己的經驗去完成任務。楚雪在學業上無疑就是這類人,而那時候祁睿並不知道楚雪為什麼不想和自己談學業,祁睿不是想要顯擺,他是真心希望能夠與楚雪一起在學習上共同進步,比翼雙飛呢。

  “你說我很堅定,我承認。但是你不知道,我這麼堅定是因為我真的沒辦法和別人一樣聰明。我嘗試了很多次之後發現,我只能用我自己的笨辦法。而且只能用我的笨辦法。祁睿,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說我堅定。每次聽到這話的時候,我都覺得很痛苦。因為每一次不得不承認我堅定的同時,我都要承認我真的很笨。笨到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楚雪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但是祁睿看得出那笑容背後隱藏的傷心。祁睿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呢?如果你告訴我的話……”

  聽祁睿這麼講,楚雪帶著無奈的表情搖搖頭,“告訴你也沒用,你是沒辦法理解我們這些所謂堅定的人是怎麼看世界的。祁睿,我一直很羡慕你,不管是什麼你都能做到。你能考出最高的分數,能上最好的大學,能當上軍人。我一直以為你所說的三十歲前當上將軍大概是你做不到的。我相信你能當上將軍,但怎麼都會是30歲以後的事情了。然而你28歲的時候已經是將軍。如果我沒猜錯,你在30歲前大概能晉升中將。所以你這樣的人是理解不了我這樣做不到的人是怎麼想的。你認為大家應該能做到。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祁睿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楚雪竟然是這樣看問題的。但是祁睿並沒有絲毫看不起楚雪的想法,恰恰相反,祁睿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祁睿記得老爹韋澤一字一頓的講完這段話後十個字,帶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用手指戳了戳祁睿心臟的位置,然後冷冷地說道:“你沒有動心,你根本沒有往心裡面去。你的心裡頭塞滿了東西,它是實心的,所以你沒辦法虛心。”

  祁睿是因為找不到該和楚雪說什麼,才不得不談起讓他最困惑和痛苦的事情。現在祁睿突然間豁然開朗,當他明白了楚雪真正的痛苦所在之時,竟然也明白了自己的痛苦所在。

  本質上我和楚雪一樣的,她覺得無法像我一樣聰明,所以她會感覺到痛苦。而我明白我沒有辦法和我父親那樣的天縱之才般強大,所以我一直很痛苦。然而楚雪遠勝於我,她看到了問題所在後,就動心忍性,不再和人類比,而是以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來應對世界。我所看到的那個因為堅強穩定從不因為別人而迷失自己的美麗女人,是一個真正有智慧選擇正確應對的女人。我沒看錯,她真的是個好女人。

  “楚雪。你知道我很愛你麼。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你在我身邊,我就會覺得非常安心。想到和你共用未來,我就會覺得這一生沒有遺憾。所以我想問你,你現在還能選擇和我在一起麼?”祁睿說這些話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再沒有了以前的心慌、窘迫、不安。這些話不再是他需要費盡力氣才能組織起來,長久的心意在此時終於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就如同小溪沿著河道潺潺流下,像夜風在花叢中自然而然的穿行般暢快。

  “為什麼?”楚雪的眼中有祁睿能看到的感動和喜悅,祁睿沒看到楚雪的雙手在桌子下面緊緊的抓緊,指甲幾乎都要刺入手心。

  “沒有什麼理由。因為我相信只要我們在一起,這些就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即便沒有機會這麼做,我知道我自己是真心想讓我們之間變成這樣。”說到這裡,祁睿忍不住微笑起來。然後,他看著楚雪的表情。慢慢的,慢慢的,祁睿的微笑變成了苦笑。

  “祁睿,你什麼都不知道。”楚雪的眼神變得理智起來,“祁睿,我說過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破壞我的選擇。再見。”

  然後祁睿就見到楚雪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包間大門之外。

  痛苦的心情是難以避免的,祁睿很清楚這些。所以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用所謂的理性去強行壓制痛苦。在包間裡面坐到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之後,祁睿就離開了酒店。到江邊坐船到了江心州上。

  買了一條煙與三盒火柴,祁睿又買了個切好的咸水鴨,拎著一打啤酒,從日落到日出,祁睿一直在江心洲的亭子裡面坐著。餓了就吃點,渴了就喝點。情緒低落就抽兩口。和那些曾經嚴苛考驗一樣,在太陽紅彤彤的從江面上升起之後,祁睿終於扛過去了最痛苦的時段。

  祁睿跑去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去北京的車票,還很幸運的買到了軟臥。回到軍校招待所拿行李,上車之後祁睿躺在寬敞的鋪位上酣然入夢。他在睡夢中依舊感到了悲傷,但是祁睿大腦中一個小小的角落裡面卻有理性在歡呼。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但是祁睿明白自己終於變化了,向著他所期待的那個方向邁出了值得期待的關鍵一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7

第478章 兄弟登山(九)

  變化了,變化了。韋澤心中的喜悅難以言喻。兒子祁睿的神態發生了變化,以往那種理所應當的率直幾乎完全不見。在那種源自內心困惑中,祁睿有了另外一種率直。雖然這種率直是頗為粗魯的,但是韋澤是絕不會對此橫加指責。

  “父親,我對堅定有了些看法。您能聽我講講麼?”韋坤向老爹韋澤提出了請求。

  韋澤指了指椅子,示意兒子坐下。祁睿坐下之後就開始講起了他的看法,韋澤靜靜的聽。整個敘述並不長,所以祁睿很快就進入到了最後的總結。“父親,如果堅持是對自己極限的明確瞭解,那麼我的錯誤到底在哪裡。大概不僅僅是不懂得自己的斤兩這一項吧。”

  對兒子的問題,韋澤露出了父親的慈愛笑容,“就我來看,你的問題在於你認為世界上有那麼一個核心。整個世界都圍繞這個核心來運轉。就我來看,世界上並不存在這麼一個玩意。這種看法並不唯物。”

  “難道您不是民朝的核心麼?”祁睿忍不住問道,雖然這話出口之前的那一瞬,祁睿就明白自己的問題實在是愚蠢。

  果然,韋澤的回答跟背書機一樣,“我只是個信馬克思主義的勞動者,和人民一起向前走。是人民把權力委託給我,權力來自於人民,而不是來自於我。”

  “可是您做出了這麼大的貢獻,開創了很多道路。”祁睿也用很常見的說辭來暫時和老爹周旋。

  “如果沒有你和部隊,我光有想法沒用。沒有這麼多的科研部門以及生產單位,那些裝備不可能從天而降。”韋澤也用非常簡單的例子來證明他的看法。

  “父親,您堅決不承認您是核心麼?”祁睿還是沒能沉得住氣。

  韋澤被逗樂了,“哈!我不是核心,這是個事實。你讓我承認一個不是事實的東西,我真的辦不到。我只是一個和大家合作的人。也許我天賦異稟,所以能與很多人合作,比普通人能合作的領域大了很多。也許是我夠聰明,所以我的成功率很高,讓大家對我的信賴度增加許多。甚至能讓國家因為我的意志去發動一場北美戰爭。但是歸根結底,我都只是一個與別人合作的人。如果我看著像是一個能幹出成績的人,那是因為中國大部分人民都願意和我合作。而且在合作中肯承擔投入的風險。沒有這麼多肯和我合作的人,我就什麼都不是。你參加了戰爭,如果整個美國的所有人民都願意和美國聯邦政府合作的話,我們的傷亡不會是六十幾萬人。六百萬人都不嫌多。”

  祁睿不吭聲了。韋澤的假設停在祁睿耳朵裡有種很恐怖的感覺,光復軍已經算是上下一心,而且有遠超美國的科技與戰爭思路。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美國佬依舊讓光復軍每天都有損失。之所以這些襲擊都被粉碎,是因為這些反抗行動絕大多數都是自發。光復軍雖然整體兵力遠沒有全美國的人口多,可是在面對自髮式的襲擊時,可以調動遠超襲擊者的兵力和火力。最後解決美國靠的是英國佬的合作,看似讓英國佬白白佔領了美國東北的一票土地,可這也讓光復軍少了太多的消耗。祁睿覺得這筆買賣很值。

  想了好一陣,祁睿問道:“父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又該如何確定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夠好呢?”

  “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我認為你的問題出在認為有正確或者錯誤。有好或者壞。從我的角度來看,就不是這樣。因為道德是分階級的,善惡也是如此。如果你還是以你自己當做你想像出來的世界的核心,那就算了。如果你真的能從自己的小天地裡面掙扎出來。你就發現世界是如此的廣闊,世界史如此的多姿多操。如果以我的立場來看,善惡好壞就看你能為人民提供什麼了。我們不要覺得服務就是比別人低,服務是要收取服務費的。所以這就需要一個社會制度,首先就是人人平等的社會基礎,其次就是不能剝奪別人服務應得的報償。當然了,要不斷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讓服務不要變成壟斷的特權。這也牽扯到政黨的政治理念。”韋澤本想給兒子做一個完整的解釋,但是說到後面,面對的光復黨黨建問題,讓韋澤也覺得心裡面一陣陣的不爽。於是說的話也變得情緒化起來。

  “如果……我現在是想為我自己而活著呢?”祁睿問。這話背後的理念與祁睿以前接受的理念不同,這讓年輕的少將羞紅了臉頰。

  “你一直是在為你自己而活著。只是你的標準,或者你對標準的確定是從別人那裡拿來的。又或者是神經元連接裡面看似比較社會性的那部分。你這個說法,我認為是你想創造一個更好的自己。我對此只有一個建議,你首先要承認你自己的現有存在。也就是說,你要瞭解你自己。我建議你好好的學習一下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這個理論對於建立一個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很有幫助。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這三觀人人都有。我個人還是希望我的兒子能有一個更加健康向上的三觀。”韋澤已經決定結束這次談話。倒不是他對兒子沒耐心,而是講到這裡已經讓韋澤覺得信息量太大,祁睿只怕短時間內消化不了。

  “父親……如果……我再像以前那樣犯下更多錯誤呢。”看得出祁睿對自己沒信心。

  “聖人無二過。孔老二這廝的政治理念只知道向後看,但是在自我修養上倒是很正確。祁睿,你要是能只犯一次錯誤之後立刻就能不再犯同樣的錯誤,那你就是無人能及的大聖人了。正常情況下,同一個錯誤你犯了好多次都未必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所以不用擔心。大家都這樣。”韋澤笑道。說完這些之後,他又覺得意猶未盡,起身拍了拍兒子的肩頭,韋澤開心地說道:“歡迎到唯物主義的世界裡來。”

  休整的日子過得很快,半個月的探親假結束之後,那些之前集結起來的上校、大校、少將們重新集結。所有的同志再次開始參加學習,和之前相比,這幫同志們的情緒都變得穩定了不少。然而軍委卻有的是讓這些同志感到不淡定的手段,一通精神輔導讓不少同志炸了毛。且不說別的,光是要讓這些人接受自己的精神不正常,就足以讓很多軍人情緒激動。

  “我沒病!”這是很多軍人的一致看法。

  祁睿即便是心裡面不喜歡這種精神輔導,他卻開始嘗試接受這種事實的存在。不是指他認為自己的精神正常或者不正常的事實,而是接受了有人要給他進行精神輔導的事實。跟著老爹學習的過程裡面,祁睿還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問題。雖然老爹韋澤反復強調這是人類思維的模式,那就是要麼就去否定別人,要麼就認同別人。俗話講就是“聽風就是雨”。

  祁睿覺得自己開始理解這不是他相信或者不相信別人的問題。當祁睿開始找到自己的時候,他就必然開始明白,所有人所說的話都不是以祁睿為核心,而祁睿卻要以自己的立場和利益去考慮問題。這無關善惡好壞,這僅僅是現實。

  原本聽那些理論的時候,祁睿總認為唯物主義者是濫好人般的存在。如果對這些人報以極端的美化,大概頂多能把唯物主義者稱為聖人。但是當祁睿也跌跌撞撞進入唯物主義者們的世界之後,祁睿開始發現唯物主義者們是一群更懂得保護自己的存在。如果有什麼能讓他們犧牲,大概也就是他們的信仰。除此之外,這些人的冷酷和堅定實在是到了清清楚楚的地步,而且這種冷酷和堅定的目的從來不是針對別人。

  在大部分軍人都不願意接受精神輔導後,韋澤終於出面。他親切的接見了這些優秀的軍人,稱讚他們的功績,感謝他們對國家和人民的貢獻。即便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家還是都很感動。接著就是軍委簽署的晉升令。來北京的大部分軍人都得到了晉升,祁睿還是保持了他少將的軍階。

  大部分軍人歡天喜地的在北京開始新崗位的工作,或者歡天喜地的以新的軍階返回北美。包括祁睿在內的少部分軍人被軍委叫去開了個會,這些同志在會議上得知,他們將作為評審委員會的人員開始工作。這個委員會的工作就是審核到底哪些軍人可以留在未來180萬的光復軍常備軍中。

  從800多萬裁剪到只剩180萬,這樣的手筆讓這群還算是年輕的軍人們感到震撼。不過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幾個人口大國,刨掉英國的殖民地印度,人口都沒有超過一億。就算是動員能力最強的德國,在短時間內能動員出來500萬就是極限。在平常時候光復軍的180萬常備軍足夠碾壓世界其他國家的軍隊。

  沈心穿著一身退役上將的軍服,他聲音從容不迫,又滿是力量,“同志們,我們要留下的自然是願意為國家效力的優秀軍人。不過同樣優秀的軍人很多,我們的選擇就是這些人到底是以軍隊為自己畢生從事的事業,或者只是想通過從軍得到報償,把從軍作為他們的墊腳石。不管是哪種軍人,我們當然都要按照政策給軍人們以相應的報償。但是,委員會現在要選出來的是面向未來的軍隊人員。他們對待軍隊的態度才是關鍵。我們相信大家在這方面能夠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在沈心對委員會的成員們講話的時候,韋澤也在軍委中面對不少老兄弟的反擊。

  “都督,你讓這些年輕小子們主持這樣的大事,我不認同。”老兄弟們當中幾乎是碩果僅存的阮希浩情緒激動。

  有阮希浩帶頭,其他覺得自己手中大權受到侵犯的軍委成員也很是不滿,人事部門對此是格外的反彈強烈。管人事的人事處處長鐘伯年中將用委屈而且憤懣的聲音說道:“都督,人員選拔一直是人事處的工作,現在您突然弄了這麼一個委員會。我們人事處是不是要撤銷了?”

  “人事處還是這個委員會的上級部門麼。怎麼能叫人事處要被撤銷了呢?難道鐘處長你覺得你瞭解北美的那些軍人麼?”韋澤說話的時候心平氣和。

  看得出鐘處長還是不服,“都督,這件事您直接教給我們人事處來辦就好。您直接介入管理,我們很難對同志們交代。”

  韋澤微微翻了翻眼睛,然後他笑道:“我是覺得鐘處長你的工作太辛苦,而且你身體也一直不是很好。能幫著你做些工作的話,我也覺得比較心安。”

  這話一出,好幾名軍委委員都變了臉色。柯貢禹本來還想插話進去,聽了韋澤所說的內容,登時就閉嘴不言。鐘處長是個聰明人,聽了韋澤的話以及確定了韋澤說話的語氣,他登時臉全白了。韋澤的話裡面就一個意思,鐘處長可以捲舖蓋退休。

  也許是韋澤從來沒有過份干涉過人事工作,所以鐘處長覺得韋澤大概是不該干涉人事工作的。加上韋澤對同志們從來都很寬容,所以鐘處長才本著職務的立場說這些話。現在他哪裡還敢和韋澤硬拗,情急的鐘處長立刻說道:“都督,我覺得這些年輕同志們有衝勁,我願意配合他們的工作。”

  “你是處長,那些人憑什麼讓你配合他們的工作。你這說法實在是太滑稽了!”阮希浩怒聲說道。

  就在一眾人等完全不明白阮希浩到底是要批評鐘處長或者是批評韋澤都督的時候,就聽阮希浩繼續嚴厲地說道:“我覺得鐘處長需要休息休息,他這樣的工作狀態是沒辦法把工作做好的。大家的意思呢?”

  鐘處長的眼睛登時就瞪圓了,他萬萬沒想到阮希浩這就把他給賣了。反對這幫年輕人來確定留下來的人員名單,阮希浩可是走在前列。沒想到一轉眼,阮希浩就把同一陣線的鐘處長給賣掉。難道阮希浩就沒有自己的立場麼?

  韋澤冷冷笑了一下,“同志們,我知道每個人都想主導部隊的人事。把人事抓在手裡,就掌握了部隊的未來。這點我很清楚,我也知道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我現在組建這麼一個委員會,就是要讓這幫在前線浴血廝殺的年輕人來營運這項工作。因為他們知道前線發生了什麼。你們覺得待在軍委,就能更清楚前線發生了什麼?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年輕人才是未來的代表。我們都老了。”

  阮希浩畢竟是阮希浩,韋澤明確表達態度之後,他立刻表示了自己的看法,“都督,我們軍委的成員更有經驗。難道一群三十多歲的年輕小子真的可靠麼?”

  韋澤還是嘗試說服同志們,“他們年輕毛糙,這是真的。但是和我們不同的是,我們當年不走上戰場就得死,這幫年輕人卻不是。而且我們辛辛苦苦打天下,建設新國家,就是要建立一個大家不用上戰場也可以很好活下去的時代。現在這個時代終於開啟了,包括我在內的這些老兄弟們就該知道我們也到了要退下去的時候。並不是說我們當年做錯了,而是我們開創了一個更正確的時代。在這時代裡面,我們自己不可能讓過往重現。”

  必須得說,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軍委委員聽懂了這話。正因為聽懂了,所以這幫委員們都閉口不言。還有的三分之一並不懂韋澤所描述的現狀以及未來,但是他們閉嘴不言,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插話。

  還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委員們有自己看世界的態度,阮希浩苦笑道:“歸根結底,還是要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們滾蛋。給年輕人讓出位置了麼。”

  以做事為導向和以結果為導向的不同在這句話裡面展現無遺,韋澤感覺挺遺憾,但是他也只能覺得事情到了這時候也該有個結果了。在大票年輕軍人展現出實力的現在,老兄弟們也該把位置讓出來了。韋澤覺得這就和春夏秋冬四季輪換一樣,在一切結束的時候就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就在祁睿和委員會的一眾年輕委員們開始審核工作的時候,軍委內部的人事調整也開始了。以阮希浩為首的一眾老兄弟們紛紛讓出了位置,北美戰區的一大票軍人進入軍委接替了他們的位置,新的軍委正好與祁睿他們所在的委員會很好的對接。很多新成員紛紛加入委員會,讓這個最初人數稀少的單位開始變得更加強有力。

  阮希浩在退役前得到了大將軍階,與他一起接受退役大將軍階的還有一眾當年和阮希浩一樣的老兄弟。握著韋澤的手,阮希浩的表情有悲有喜,悲憤的成份更大。“都督,難道您就不能容得下我們了麼?”

  韋澤苦笑一下,“你覺得我虧待了老兄弟麼?”

  阮希浩被這話給噎得夠嗆,好一陣之後他才長歎口氣,“都督,您要扶植那些年輕人,就按照您的心意去做吧。我沒什麼抱怨,只是想求您一件事。別因為我們讓您不高興,就不給我們的孩子機會。他們當中真的願意在部隊裡面待著的,還請您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對阮希浩這半懇求半發洩的話,韋澤本想說些什麼,最後他只是點點頭,“你放心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7

第479章 兄弟登山(十)

  “父親,同志們得知新名單的時候都覺得不是太服氣。”祁睿在和父母吃飯的時候率直的問。

  此時已經是11月中旬,到了吃火鍋的時候,作為核心人員集中住宅區的圓明園大院裡面提供刨好的牛羊肉,冰凍後用鋒利的工具整出來的肉片還真有其薄如紙的意思。在銅質火鍋裡面涮一下就熟了。

  祁紅意給兒子夾肉,祁睿一面和老爹說話,也很從容的給老娘的碟子裡面夾上已經涮好的肉片、毛肚、黃喉、川粉類的菜品。如果是以前,祁睿總是覺得做正確的事情得到正確的結果。現在祁睿不這麼考慮了,老娘是不是高興那是老娘的事情,祁睿到現在只是嘗試著讓大家覺得不難受就好。因為從小到現在,他真不是一個殫精竭智學著讓別人高興的人。這真心不是他的個性。當然,這也不是說祁睿就要故意讓別人不高興,順其自然就好。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祁睿覺得世界終於變得輕鬆了許多。而且他也終於認識到,和老爹韋澤在一起到底是何等輕鬆的事情。因為老爹韋澤傲慢到想得罪他都很難的地步。

  韋澤一面吃火鍋,一面慢悠悠地說道:“我們不希望老兄弟插手人事安排。但是在老兄弟們不再插手人事安排的現在,稍微照顧一下他們的子弟不是問題。更何況這種照顧絕非沒有原則的照顧,如果是沒有原則的話,同志們很可能就不是不服氣,而是不想再說什麼了。”

  祁睿對老爹的評價很認同,老兄弟們的子弟如果肯留在部隊,對他們的審核就比較簡單。當然,這並非是沒有審核,也不是審核不過關。只是從精挑細選的角度來看,明顯是對這幫人有所放水。年輕的同志們當然對此不樂意,普通民眾中脫穎而出的優秀人才天然的不喜歡這些有出身有背景的同志。

  “如果有人向你質疑這個問題的話,你就告訴他們,如果老兄弟的子弟們看不起大家,那是他們的偏見。不過要是大家看不起老兄弟們的子弟,那同樣是偏見。”韋澤說完之後,起身撈了湯上面的沫子,給祁紅意舀了一碗湯後向鍋裡又添了些骨頭熬的高湯。

  “果然是一碗水沒辦法端平。”祁睿忍不住感歎道。好多道理他都聽過,但是之前的祁睿經常覺得很多道理不是那回事,現在他才發現錯的不是世界而是他自己。

  韋澤明知道自己很可能說的多,但是還是沒忍住教育兒子的衝動,他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覺得大家都有這麼一個過程。現代社會不管你們是不是見過,不管你們是不是有概念,不管你們是不是到了不悱不啟不憤不發的階段。先填鴨般灌下去再說。所以你們出現錯誤理解很正常。不過,到了你們成長後,還是有很大的機會把你們學到的東西重新構架。當然,前提是當時好歹去學了,有印象才行。”

  “歸根結底,還是你沒教好!”祁紅意忍不住批評起韋澤來。她雖然不能理解為何兒子這麼多年沒能豁然開朗,但是兒子豁然開朗之後,祁紅意還是能分辨出來的。所以這話裡面大半還是喜悅。

  “對了,祁睿。過幾天我給你介紹個女孩子……”祁紅意本能的就想給兒子的婚姻大事做個主。

  “不要。我最近很忙。”祁睿無比果斷的先把老娘的企圖給打斷。

  “你這都要三十歲了,還不結婚像什麼啊!”祁紅意很不開心。

  “母親,我根本沒考慮過結婚的事情。等我先把手頭的工作幹出個眉目再說吧。”即便祁睿覺得自己內心強大了許多,但是如此直接向老娘講述自己對婚姻的看法,他還是忍不住心裡面非常不安。

  看著自家兒子眼瞅就要認慫的意思,韋澤忍不住出來打個圓場。“你現在趕緊回去工作,有什麼問題先研究準備一下。三會馬上就要召開,一旦召開我可沒空談你的工作。”

  “是。”祁睿如釋重負,站起身風風火火的就跑了。哪怕是身為戰無不勝的光復軍,打不過就走也是最基本的準則之一。

  “你就知道慣著他。”祁紅意沒辦法拿兒子說事,立刻就轉向韋澤。

  “一般不是說當娘的疼兒子麼,怎麼就成了我這當爹的慣他了?”韋澤笑道。笑完之後他行若無事的從火鍋裡面撈出煮的全熟的肥牛肉片吃起來。

  “他想不成親就不成親。哪裡有這樣的慣法?”祁紅意氣鼓鼓地說道。

  “你也是有閨女的人。我問你個問題,若是有個小子跟韋睿一樣,你肯把閨女嫁給他麼?”韋澤笑嘻嘻的問。

  這話把祁紅意給噎住了。想了一陣,祁紅意鬱悶地答道:“咱們家的姑娘豈是別家的姑娘可以比的?”

  韋澤見自己占了上風,從容不迫地答道:“咱們心疼女兒,覺得咱們女兒的幸福最重要。換成別家,人家就不心疼女兒?那種看中自己撈的好處勝過自家女兒幸福的人,他們家的閨女你也敢要麼?”

  祁紅意被這話給噎得夠嗆,她純粹反彈式地答道:“韋睿馬上就三十了,三十周歲啦!虛歲都快三十二了。這年紀再不成親,以後誰肯嫁給他。”

  “切!沒見識!”韋澤帶了些嘲諷的味道答道:“我對咱家兒子有信心。他才三十二,只要把他自己的問題解決。就他這長相,就他這身高,就他能達到的高度,五十二歲照樣娶如花似玉的二十歲小姑娘。”

  韋澤突然爆發的這股子態度讓祁紅意登時無言以對,倒不是她懷疑兒子韋睿,而是韋澤罕見的露出的那股子流氓有產者的潑皮氣息把祁紅意唬住了。韋澤雖然傲慢,可極少這樣赤裸裸的表現出來。祁紅意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想看到的是她心中期待的兒子,韋澤卻只希望兒子能夠獲得自我的解放。母親疼孩子,那是疼在外面。老爹疼兒子,那是疼在心裡。

  祁睿不知道爹媽在想什麼,他繼續努力工作。作為政委,他還得在委員會裡面承擔起思想工作。幸好委員會裡面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通情達理之輩,很多問題往明面上一放,大部分問題都能很順暢的解決。

  到了1892年1月,一票海軍的同志加入了委員會。和陸軍不太一樣,海軍發覺自己要進入一個擴張期。當民朝開始進入北大西洋的時候,海軍規模不得不擴大將近一倍。有海軍的同志加入,委員會裡面也加入了對民朝何時解決安哥拉的討論。

  拿下安哥拉就能實現橫貫非洲的鐵路,拿下安哥拉就能得到在南大西洋的優良港口。至於在安哥拉的葡萄牙人,光復軍沒人把它放在眼裡。且不說葡萄牙在安哥拉的控制只有沿海極少數的幾個據點。毆打一個英國的小跟班算是個事兒麼?如果英國人真的敢因此而動手的話,拿下整個南部非洲就可以徹底解決民朝進出南大西洋的問題。

  “你們覺得會有人願意去東非麼?”年輕的同志們有人提出這麼一個問題。其他人面面相覷,大家都覺得這個問題光是聽就不靠譜。以現在民朝的疆域版圖,誰會吃飽了撐的去非洲那鬼地方。在這方面,祁睿對自己的兄弟韋坤非常佩服。這樣的開拓精神真心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我們並不知道中美戰爭什麼時候結束。不過從現在的角度看,大概也該結束了。美國在古巴還能幹什麼?反攻大陸麼?”韋坤坐在喀土穆的賓館裡面,和前來訪問的奧匈帝國、瑞典、挪威、丹麥等國的王室貴族們詳談甚歡。

  中美戰爭理論上還沒結束,但是歐洲已經沒人認為美國有翻盤機會。戰爭造成了股市的劇烈動盪,凡是持有美國股票的,不管是銀行、財團,或者是法人,都大虧特虧。很多人自掛東南枝,很多人懷石赴深潭,很多人信仰之躍下高樓。逝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生活。當民朝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向歐洲的時候,歐洲也不得不走向民朝。作為前哨的東非行政區,以及正在籌建的賽普勒斯特別行政區,迎來了很多的外國貴客到訪。

  “親王殿下,您能確定民朝的北美部分什麼時候能夠向歐洲出售糧食麼?”丹麥的公主帶著金邊眼鏡,看著文雅大方又幹練。

  “短期內大家要恢復生產,提供北美地區的自己需求。我認為你們應該更多的考慮我們提供的苜蓿。這次請大家來組建期貨公司,就是希望有意進口蘇丹苜蓿的各國派遣人員組建出貨部門的審核組。關於出貨的問題是個大事,你們若是不能相信蘇丹苜蓿的品質與份量,那就很容易對我們沒有信心。”韋坤對著所有的來訪者講述著他的期待。

  蘇丹的苜蓿真的很便宜,便宜到即便加上運費也只有歐洲本地苜蓿的一半以下。對於北歐國家,蘇丹苜蓿的價格不到他們本國苜蓿的三分之一。每年只能收割兩次苜蓿的地區與每年能收割10-12次的苜蓿地區比價格,完全沒有可比性。

  但是這幫貴族們知道了實情之後,反倒是有些猶豫,韋坤提出的方案實在是讓他們不習慣。他們除了試探再試探之外,還是沒辦法完全接受韋坤的建議。

  到了夜裡,韋坤到了丹麥公主臥室的門口,門打開了,韋坤從容不迫的走了進去。屋裡的美人只穿了一件鬆軟的睡衣。韋澤四處看了看,然後從床頭櫃上拿起了金邊眼鏡給丹麥的公主帶上,這才把她撲到在大床上。

  完事之後,公主腦袋枕在韋坤肩頭,懶洋洋地問道:“你很喜歡眼鏡麼?”

  “我很喜歡你帶著眼鏡的模樣。”韋坤懶洋洋地答道。

  公主殿下把腦袋抬起,看了韋坤一眼,然後又把腦袋落下,砸在韋坤肩頭。她臉上帶著一副混合了“隨你喜歡”和“男人真蠢”表情,卻沒再說什麼。

  “我希望明天你能帶頭同意設定苜蓿期貨機制的問題。”韋坤把身材超棒的公主妹紙摟在懷裡,語氣平淡地說道。

  “為什麼要設立那樣的機制?”丹麥公主殿下很是不解。她來這裡的原因很多,具體談業務是她最不需要承擔的使命。

  韋坤拉過幾個枕頭墊在身後,半坐起來解釋著,“斷人財路勝過殺人父母。我們若是和你們本地的苜蓿以及牧草生產者搶生意,他們大概會造反。好幾年前,我們曾經在羅馬尼亞賣過苜蓿,結果羅馬尼亞當地黑幫一把火燒了我們的苜蓿,在康斯坦察鬧出過很大的事情。當然,東歐那地方不講法律。可你們北歐那邊的民眾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家的飯碗被打破。你瞅瞅德國,到現在還沒開放對東歐農產品的進口禁令。”

  公主此行前倒也無精打采的看了些前來談判的內容,完全一無所知的跑來這裡未免太過份。所以她撐起身體,微笑著糾正韋坤地說道:“德國已經在去年取消了禁令,美國糧食不能到歐洲,德國的糧食產量扛不住。”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就更應該參加這個機制,這是告訴整個參加這個體系的投資者的指數。每個國家的苜蓿的價格,對苜蓿的需求。以及各國肉類產量在內的諸多綜合性指數。光是買賣苜蓿很容易就遇到危機,遇到危機就是一眾人等破產。那時候怨聲載道,你們能承擔的了麼?至少有一個能夠拿出來說明的理由,才能幫著你們解決問題啊。”韋坤極力的鼓動著丹麥公主接受他的建議。

  丹麥公主噗哧一聲笑道:“聽你的意思,你好像把丹麥人民的幸福放在你的心裡。”

  韋坤搖搖頭,“我只是不希望我們的貿易成為別國的用來轉移矛盾的代罪羔羊。在這個越來越混亂,經濟越來越脆弱的時代,任何能夠撐住的部分,都很容易成為代罪羔羊。為什麼你能屹立不倒,而我就要在泥濘裡面翻滾?這不公平。很多事情的真正理由就是如此,但是這又是絕不會說出口的理由。”

  對人性的看法倒是有打動公主的意思,她沉默了一陣才說道:“難道你們用了這個方式就能沒問題麼?”

  “用了這個之後,那就不是我們在賣,而是有人在買。這個還不同於買空賣空,而是對於歐洲國家肉類生產價格,以及肉類供應時間的判斷結果。你沒養過牲口所以不知道,牲口可不是魔豆,扔到土裡澆上水,一夜之間就能長到天上……”韋坤覺得要從基礎來講太困難,所以忍不住嘲諷了兩句。

  “我從小就有小馬。我知道馬匹不是一天長大的。”公主殿下反擊著韋坤的說法。

  “牲口的飼養週期,吃的飼料,還有些別的玩意。只要這些的控制能夠到位,每一輪多少牲口出欄是可以預期的。而苜蓿本身就是一個基礎,你們當地的民眾種植的牧草以及牧草加工其實也能夠控制。在這個時候,其他的問題就可以得到充分的解決。大批量的生產,低廉的價格,越來越成熟的工藝。這就是個管理的概念。你們搞好了,我們就能搞的更好。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韋坤最後用這樣的雙贏局面作了解釋。

  就在韋坤認為自己的說服大概沒什麼用的時候,公主殿下問了個問題,“你這個建議好像和中國的農業合作社。”

  這樣一針見血的說法讓韋坤嚇了一跳,他認為單純的提出一個“民朝農業合作社”的名詞大概會讓公主殿下摸不著頭腦。現在看,韋坤才是那個沒看清問題的傢伙。

  “呵呵!”公主殿下促狹的看著韋坤笑了。直到祁睿訝異的表情從臉上消失,公主才繼續說道:“我們丹麥議會裡面已經有這樣的建議,我們國家不大,每天基本上都是相同的天氣,相同的溫度。所以農業部門希望能夠學習中國,讓所有的農業種植都採取相同的生產模式。你說的這個我覺得能接受。但是我們需要從你們這裡引進種植的技術才行。”

  “這個不是問題。”韋坤回答的非常果斷。

  “你們不怕我們的農產品強大之後和你們競爭麼?”公主半真半假的用不解的語氣發嗲。

  韋坤正色答道:“你們搞的好,我們就可以多賣給你們苜蓿。把肉類萬里迢迢的賣去你們丹麥,那其實賺不到錢的。所以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競爭關係,而是很單純的合作關係。”

  有了內應,韋坤第二天的會談就掌握了相當的主動。各個國家在國內建立垂直整合的產業體系,在國際上採取橫向的合作關係。韋坤提出的產業合作計畫讓一眾貴族們中的大多數迷惑不解。讓隨行的一眾事務官們瞠目結舌。

  如果民朝是個弱國,這樣瘋狂的建議大概只會落得恥笑。但是以民朝現在的國力與國勢,韋坤的這番話給前來訪問的歐洲各國以相當強烈的衝擊。而丹麥代表的同意更讓這幫人感覺到了不加入是不是不合適的疑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7

第480章 兄弟登山(十一)

  “親愛的親王殿下,蘇丹真的是陽光明媚。”瑞典王子殿下拽著韋坤的手依依不捨的傾訴離別之情,“看!我都被曬黑了。”

  一般來講,白種人在烈日暴曬下皮膚會跟大蝦一樣變紅,所謂美國南方紅脖子就是這種。所以瑞典王子曬得黝黑的健康膚色實在是相當的醒目。

  “那就歡迎你多來蘇丹度假。”韋坤笑道。和這幫洋鬼子中的貴族接觸之後,韋坤也慢慢的覺得這群人也不是天生就是大壞蛋,因為生活環境和社會制度,這群傢伙大概可以用紈絝子弟來形容。當然,紈絝子弟中也有些人才,其比例和普通人中出人才的比例差不多。

  放開瑞典王子的手,韋坤又上前和葡萄牙國王握手。“國王陛下,我相信我們兩國之間可以就和平解決非洲問題達成協議。我能保證的安哥拉解決方案已經告訴殿下你了。”

  葡萄牙國王卡洛斯一世的臉色很複雜。他1863年出生,和韋坤一樣。而這位國王只能統治一個小小的葡萄牙,不得不給英國當跟班。當英國艦隊堵在里斯本外面的時候,他完全無能為力。和這個小國國王一比,“親王”韋坤則實打實的統治著近千萬平方公里,數千萬人口的龐大地盤。在非洲,英國人都不敢和東非行政區掰腕子。

  然後,年紀和葡萄牙國王卡洛斯一世沒差別的韋坤提供了一個非常另類的提案。如果葡萄牙肯把安哥拉賣給東非行政區的話,東非行政區可以保證葡萄牙人在東非行政區享受國民待遇。一個堂堂的歐洲國家享受非洲黑人殖民地的國民待遇,聽起來是如此的離譜。

  帶著幾乎是強擠出來的笑容,葡萄牙國王卡洛斯一世與韋坤親切握手,“親王殿下的建議我已經知道了。您提供了文字文書,我會把這份文書帶回給議會。”

  韋坤淡淡的笑了笑,這位國王是不是樂意已經不重要。安哥拉何時易手只取決於東非行政區是否做好了戰爭準備。為了展現一下東非治安軍的實力,包括葡萄牙國王在內的這幫歐洲貴族在喀土穆見識了一番東非治安軍的檢閱和演習。寬大的閱兵場上共有五萬軍隊接受檢閱。至少在歐洲貴族的眼中,這幫按照高矮劃分方陣。能夠走正步,行持槍禮的混合軍隊相當的嚇人。特別是最後幾個純中國軍隊組成的方陣。在歐洲算是頂級精銳的英國軍隊平均身高也就是165釐米。中國軍人的身高比英國高了5-8釐米,方陣中那些身高普遍超過170釐米的中國軍人很是嚇人。

  東非治安軍在演習當中並沒有表演散兵線,而是演習了縱隊進攻橫向展開的戰術。散兵線對於非洲黑兄弟有些過難,而且完全沒必要有讓那幫自以為懂些軍事的北歐貴族們看。他們看了之後大概也理解不能,以班排為單位的縱隊進攻已經夠讓這幫傢伙們瞠目結舌。

  “諸位!我們已經和大家簽署了協議。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前往歐洲和諸位就這些內容簽署正式協定。所以我期待諸位能夠把我們的友誼維持下去。”韋坤對這幫貴族們朗聲說道。

  “祝友誼!”一眾應和韋坤的法語聲響了起來。同時一眾酒杯被高高舉起,裡面的上等朗姆酒散發著迷人的香氣。

  這幫傢伙們離開的時候帶了大箱小箱的禮物,由東非行政區派船送他們回國。葡萄牙國王的一名侍從和兩名僕役根本搬不了這麼多東西,最後船不得不停在港口等,直到一隊奉命而來的軍人上船把他的東西搬下去。

  成箱的上等朗姆酒與苦艾酒,十匹絲綢,好多用竹子加工成的器皿。還有很多皮具,小到錢包大到馬鞍,還有一些很不錯的非洲珍珠。葡萄牙國王對這位年輕的中國親王很是不解,把這麼多非洲土產的東西送給葡萄牙的國王,這是希望這些東西能夠打動葡萄牙國王,還是讓葡萄牙國王覺得非洲竟然能出產這麼多好東西,所以絕對不能放棄呢?

  但是不管出於什麼樣的態度,葡萄牙國王相信自己大概是沒能力抵抗東非行政區的武裝力量。五萬訓練有素的軍隊,這遠遠超出了葡萄牙能夠派出的兵力極限。至於和中國海軍爭雄,這對葡萄牙來講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韋坤沒結婚就好了!”葡萄牙國王卡洛斯一世想。如果韋坤沒結婚,他就可以通過嫁妝的方式把安哥拉賣給東非行政區。而作為聘禮,韋坤也可以給葡萄牙一大筆錢。同時穩固了葡萄牙的地位。然而韋坤的已婚身份讓這種可能化作烏有。

  國王陛下自然不敢把出售安哥拉交到議會裡面討論,英國人堵在門口要求葡萄牙放棄對巴西的干涉,那件事沉重的打擊了葡萄牙王室在國民心中的地位。若是民眾看到卡洛斯一世再次喪地辱國,他的王位大概也就到頭了。所以國王命人給他準備了一些下酒菜,自己打開一瓶晶瑩碧綠的苦艾酒,準備放鬆一下。

  果然,一口悶下去一小杯苦艾酒,飄飄然的感覺很快就來了。在這樣的狀態下,國王覺得自己的大腦格外清醒。他拿起筆,開始書寫一份明令。命令是通過政府告訴葡萄牙民眾,如果有人願意去東非工作,政府可以幫助他們。至於報酬麼,國王陛下拿出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從裡面抄下來了一個數字。

  苦艾酒酒精度很高,一口悶下去非常刺激,酒下肚後格外舒服。而且中國釀制的苦艾酒好像比歐洲同類型的苦艾酒要清純的多。喝了好幾杯後,國王陛下暈乎乎的回到臥室,躺下就睡著了。

  國王陛下沒想到,第二天他神清氣爽的把檔交到內給裡面去,很快就遭到了內閣的激烈質疑。內閣首相大聲問道:“陛下,您這上面寫的是真的麼?”

  拿過檔,拿出記錄的本子,國王看到兩個數字完全一樣。然後他就不解地問道:“有什麼問題麼?”

  “有什麼問題?”首相對國王的話有些無言以對。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首相說道:“陛下,這上面寫,一年工作的工資大概相當30英鎊。英國的人均也不過是50英鎊。一年收入30英鎊的英國人也很多。”

  “這和我們葡萄牙有什麼關係?”國王對首相所說的邏輯完全理解不能。

  首相是想把葡萄牙的資料放到最後來說的,想在國王一問,他立刻激動地說道:“陛下。我們葡萄牙的收入很低。一年收入能夠達到20英鎊,在葡萄牙就是不錯的收入。我們懷疑您被騙了。在非洲不可能有這樣高收入的崗位。”

  “……普通的葡萄牙人去東非試試看也沒什麼問題吧?”葡萄牙國王給了個回答。他倒是樂得國會把注意力放到這麼一個問題上去,國王陛下很擔心有人提出安哥拉的問題,殖民地的匱乏盈利能力困擾葡萄牙很久了。

  “如果這只是個騙局呢?您願意給這樣的騙局背書?”首相直指問題的核心。當國王的檔送到議會的時候,不知民間疾苦的首相大人也沒看出什麼問題。直到財政大臣大吃一驚的指出,如果真的每年能掙30英鎊,大概大部分葡萄牙公務員都會跑去非洲工作。在勾心鬥角中摸爬滾打的首相大人立刻就覺得“抓住了重點”。今年29歲的國王陛下肯定是被騙了。

  親眼見過東非廣袤的田地,見過大量的機械後,葡萄牙國王對於東非人力的短缺有了充足的感受。黑人是劣等的,這種念頭在歐洲根深蒂固。那些對於葡萄牙非常先進的設備怎麼可能是黑人能夠熟練掌握的呢!所以東非缺乏人手。

  有了如此明確的看法,葡萄牙國王非常肯定的表態,“如果你們信不過,可以先組織五百人。是不是真的,只用一年時間就知道了。”

  就在葡萄牙國王下定決心的時候,韋坤乘坐的船已經和送丹麥公主的船前後腳的進入了丹麥哥本哈根。戀姦情熱固然是原因之一,韋坤對於歐洲的變化也很是不解。男生和女士就是不一樣,公主殿下態度明確的表示,如果韋坤只能在床上對談事和辦事二選一。要是都選,她就不伺候了。韋坤爽快的選擇了辦事。事情辦完了之後,各種疑問就愈發顯現。韋坤好不容易忍住了一個問題,“以生殖系統決定地位的丹麥,難道要搞社會主義制度不成?”

  有了這樣的不解,韋坤乾脆就跑到了未來有可能的大客戶丹麥這裡一探究竟。在港口受到了“隆重”的接待時,韋坤對於這個四萬多平方公里的國家的派頭也沒啥興趣。檢閱過五萬部隊之後,上百人的武裝力量就是陣清風。

  丹麥對於韋坤這位“親王殿下”非常尊敬,既然中國的海軍人數大概就超過了整個丹麥的國家人口,與中國的比較已經毫無意義。禮貌接待就是丹麥國王能夠做到的唯一事情。

  得知了韋坤的目的之後,丹麥國王和首相都很不理解。“親王殿下,您為什麼會對我們的制度有如此之大的興趣?”

  “有說法你們要搞社會主義制度。我很好奇。”韋坤也不隱瞞。

  “社會主義制度……有什麼問題麼?”丹麥首相倒是一臉懵B的表情。

  “我們民朝搞社會主義制度那是……”韋坤做著解釋。

  然而只說到一半,就被丹麥首相給打斷了,“殿下,我們認為你們民朝是共產主義制度,我們搞的才是社會主義制度。”

  韋坤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在民朝的政治論述中,民朝是馬克思理論,共產主義理想,社會主義制度。怎麼在歐洲這幫人嘴裡,民朝就成了共產主義制度了呢?過了十幾瞬,韋坤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是丹麥借助了一些詞彙,自己做了一個界定的規矩。

  遇到這樣的問題,韋坤就不得不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他問道:“貴國採取土地國有制麼?”

  丹麥首相明確的表示了否定。

  “貴國採取人人平等的共和制麼?”韋坤繼續問。

  “我國採取的是有財產限制的公民制。”丹麥首相給了非常明確的回答。

  在一條條的對答裡面,韋坤對丹麥這個小國寡民的國家有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印象。這個國家原本想併入德國,遭到了俾斯麥的拒絕。普法戰爭時期,在丹麥國內的激烈矛盾下,最後王權專制被廢除,建立起了君主立憲制度。之後的丹麥開始搞發展,並且試圖緩解國內矛盾。1891年,丹麥引進了養老金制度,國會在1892年的目標是推廣失業救濟金和家庭福利金制度。

  “如果一個國家採取了土地國有制,您認為這個國家是共產主義制度還是社會主義制度?”韋坤對首相提出了問題。

  “當然是共產主義制度!”丹麥首相回答的斬釘截鐵。

  “您的這種想法在歐洲好像很流行吧?”韋坤繼續詢問。作為中國教育下成長的青年,韋坤心中共產主義制度的標準可是高的很。因為生產力高度發達,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所以大家對於生產資料私有制毫無興趣。基於全面合作的社會生產模式獲得了全面主導地位。如果連一個土地國有制都能成為共產主義制度的標準,韋坤對於丹麥這種“社會主義制度”的水準很沒有什麼信心。

  “在我們北歐,我們認為土地國有制就是共產主義制度。但是在北歐國家裡面,很多人都相當支持社會主義制度。認為通過社會救濟以及社會保障可以解決資本主義制度導致的社會問題。”首相大人說的很認真,也很有些心虛的意思。畢竟眼前的這位“親王殿下”是此時世界上最大的共產主義國家皇帝的次子。天知道這個年輕人對於政治的看法是什麼樣的呢?如果他真的要以“消滅資產階級國家”為理由發動戰爭,歐洲國家真心扛不住。

  等首相問完了,丹麥國王插嘴進來,“親王殿下,您是怎麼看社會主義制度的。”

  韋坤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在我們的政治書裡,社會主義制度是資本主義制度的高級階段。因為要擺脫資本主義制度的難以及解決的頑疾,所以我們對國家命脈的產業實施國有化,改變其單純盈利的屬性,將其變成以提供社會服務為核心的企業。並且通過不斷提高國有企業的科技水準以及管理水準,推動社會生產力的整體發展。所以貴國這種把土地國有制都變成共產主義制度的標準,我真的不能接受。”

  當一個國家的政治判斷的標準遭到如此直白的挑戰之時,一眾丹麥上層人物都不說話了。而坐陪的丹麥的公主殿下拉住王國的手,打起了圓場,“伯父,您何必和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呢?”

  丹麥國王心裡面苦笑,他也懶得和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小傢伙慪氣。不過對一個手握重兵血氣方剛的小傢伙採取無視是非常不智的選擇。天知道韋坤會不會因為意識形態的問題和丹麥鬧翻。丹麥採取的一切標準和看法可都不是為了與別國為敵,萬一遭到了如此的對待,真心是比竇娥都冤。

  丹麥的首相畢竟是民選的,所以比較覺得有民意支持。面對一個皇帝的兒子,他覺得極大自卑的同時還有種自卑引發的反彈。所以首相開腔問道:“以閣下的標準,我國的制度是您理論裡面的哪種類型。而且您對我國的制度又什麼……建議麼?”

  韋坤本想上去就噴這個首相,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仔細想想,韋坤來這裡是做生意的,而不是來慪氣的。除非韋坤帶了十幾萬黑兄弟組成的軍隊徹底征服丹麥,推翻丹麥王室,建立起新的國家。否則他說什麼都毫無意義。

  我不能小孩子氣!我不能小孩子氣!我不能小孩子氣!韋坤在心裡面反復念誦三遍,然後笑道:“我對貴國的理念沒有什麼意見,這都是貴國的內政問題。我們從不主張干涉別國內政。”

  看到韋坤居然一副認慫的樣子,丹麥首相也覺得很是意外。外交家們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而公子哥們的秉性都是要發號施令大談特談他們的看法,仿佛他們的看法就能主導世界一樣。但是首相又不敢相信,因為只要出現“但是”一詞,韋坤就可以發表完全不同的看法。

  “我此行的目的是和貴國就畜牧業問題進行談判,因為貴國的國土位置很合適,以貴國與德國和英國的關係,大概是能夠大量向兩國提供廉價的肉類。而這種廉價的肉類大概需要從我們東非購買大量的廉價苜蓿。所以我的一切意見都是希望能夠讓這單生意可以快速完成。”韋坤錶達了他的本來目的。

  聽了這話,一部分丹麥上層感到滿意,而另一部分丹麥上層感到訝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7

第481章 兄弟登山(十二)

  “韋坤。社會主義只是個稱呼而已,你何必這麼在意。看著也太小孩子了!”丹麥公主在外面的時候很隨意,回到了本國之後立刻就顯出溫良賢淑的大家閨秀風範。即便是在批評韋坤的時候也保持了公開的態度。也就是說是在正式會面情況下講出她的看法。

  “那是兩碼事。我即便是知道你們賦予那個名詞的含義和我們民朝賦予這個名詞的含義不同,可是我就是難以接受。”祁睿對面是幾位丹麥的貴族和上層,這些人看到祁睿繃著臉,非常嚴肅地說道。

  “韋坤。對相同名詞的不同定義,這是很常見的事情。”丹麥公主還是嘗試勸說韋坤不要這麼孩子氣,因為她那位身為丹麥國王的伯父已經私下表示了對韋坤的不滿。丹麥上層裡面普通對韋坤有種敵視。

  其實韋坤此時已經逐漸從不快中解脫出來。他也知道自己的不快其實是單純的肉體反應,當後天自我創造出來的神經元連接遭遇到“不同事實”的刺激,韋坤和正常人類一樣,第一反應都是“否認”。如果單純從理論上講,遇到不同立場不同態度的選擇很正常。但是有關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理解是韋坤三觀的核心之一,是韋坤的信仰。如果否定這些的是更科學更人道的理論也就罷了,一群保守的歐洲貴族當權派對這套體系的攻擊,韋坤除了立刻生出強烈的反對情緒之外,實在是沒辦法生出其他想法來。所以他非常不爽地答道:“我即便是知道,但是這個牽扯我的世界觀。我能接受,但是一時半會兒沒辦法適應。”

  這世界上從來不缺興風作浪的傢伙,這些傢伙辦正事的能力未必值得認同,挑撥事端的能力卻是一流的。一位丹麥貴族笑著問道:“親王殿下,我聽說在中國所有的一切都是歸國家所有,父母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遺贈給子女。”

  韋坤本來不想多說什麼,被人這麼挑釁,他翻了翻眼睛,“任何最荒謬的流言都會有市場,而且還有很多人出於各種理由堅信不疑或者堅定的傳播。所以我不知道您是屬於前者或者屬於後者。”

  被如此強硬的搶白,那位貴族登時就臉上掛不住了。他沒有訕訕的閉嘴不言,而是惱羞成怒的用一番歐洲貴族污蔑共產主義的那套說辭開始胡言亂語。韋坤靜靜的聽著,國內的黨校講述階級矛盾不可調和。既然資產和資本是推動無論資本主義制度國家或者社會主義制度國家的手段,掌握了資本和資產之後自然就掌握了力量。

  對於普通人民來說,他們有財產卻很少有資產,對於這些你死我活的鬥爭並不在意。對於歐洲資本家以及歐洲統治者們來講,公有制的強勢存在就是在毫不妥協的否定私有制,對他們很大一部分實施公有制的社會主義制度有著刻骨的仇恨。既然有了這樣的仇恨,他們對於中國社會主義制度的攻擊自然是無情乃至於無腦的。

  等那廝從口沫橫飛說道口乾舌燥不得不停下來,韋坤才冷冷的問:“你去過中國麼?這些是你去中國調查得來了情報麼?”

  那位貴族喝了整整一杯水後傲然說道:“大家都是這麼講的,難道還有錯不成?”

  韋澤嘲諷的露出了笑容,“有一件事是絕對沒錯的,在我們中國有句廣為流傳的話,沒有調差就沒有發言權。你沒有調查過中國的情況,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說的這些都是屁話。”

  那位貴族的臉色登時變白,然後他帶著要發狂的態勢惡狠狠地問道:“難道中國的人民沒有自己的土地,這也是假的不成?”

  “中國人民有自己耕種可以收穫的土地,選擇做農業工人的中國人民不僅有土地,還有國家的幫助。對你們來講,土地是有價值的財產。對我們來講,土地只是一種生產資料,是用來搞生產的。”韋坤忍不住想讓那個貴族理解兩種制度的不同。

  “說到底,中國民眾還是沒有土地麼。”丹麥貴族卻是自己認為自己贏了般的嘲諷道。

  韋坤冷笑一聲,“在中國,不是只有中國民眾沒有自己的土地,在中國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自己的土地。這才是中國的現狀,你聽了是不是覺得很有自豪的感覺,因為你比中國的皇帝還強,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土地。”

  按照韋坤的想法,那位丹麥貴族大概會繼續洋洋得意。沒想到提到中國皇帝之後,那位貴族卻意外的蔫了。以韋坤的看法,外國的皇帝和國王和貴族算個毛,那位貴族的表現這讓韋坤實在是理解不能。

  當然,支持韋坤的人也不是沒有,旁邊一位看著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小夥子有些怯生生的問:“親王殿下,土地國有制的好處在哪裡?既然中國要如此堅定的實施這樣的政策,一定會有你們的理由吧。”

  難道我遇到一個背叛階級的個人?或者僅僅是一個好奇心以及良心尚存的小傢伙?韋坤心裡面生出了些疑惑,不過他還是從容的解釋著:“兩千年來,中國數次大規模的朝代更迭都與土地制度崩潰有關。進入工業化之後,一邊是快速工業化,一邊是生產力快速提升。土地國有制保證了土地加勞動力生產出來的糧食以沒有盤剝和附加的價格進入流通市場,讓人民群眾能夠享受到低廉的糧食價格。小夥子,你要是在丹麥做一個社會調查的話,你就會發現糧價裡面很大一部分成本都是各種基於土地私有制的附加,而不是簡單的人民種地成本支出以及勞動力支出的核算出來的價格。”

  “韋坤!夠了!”丹麥公主忍不住用不該女性使用的詞彙打斷了韋坤的話。周圍的那些陪坐的女客們一臉懵B,完全聽不明白韋坤在講什麼。那些能夠聽懂一點韋坤所講內容的男客們則是露出苦大仇恨的表情,看得出他們對於土地國有制的明確態度。

  韋坤也果斷的閉上了嘴。被人這麼圍攻讓他很生氣,所以韋坤忍不住想起國內的黨校課程裡面就對民朝的現代化歷程有那麼兩節課。光復党黨主席韋澤對於舊社會的打擊是非常嚴厲的,除了搞勞動人民翻身做主人之外,對於以前土地私有制下的“社會上層”還採取了《賤民法》來進行限制和打擊。

  《賤民法》的意義不僅僅是讓人民認識到這幫舊上層在民朝是不受待見的,還通過十幾年的限制,將他們擋在學校考試體系之外。普通人民出身的畢業生佔據了公務員系統,普通人民的受教育率趕上甚至超過那些舊上層之後,取消《賤民法》才沒有讓那些人有沉渣泛起的機會。

  這幫歐洲貴族讓韋坤聯想起了《賤民法》裡面對賤民的定義範疇,可以毫不誇張的講,現在這屋子人在民朝剛立國的時候,大概連《賤民法》都摸不上邊。在《賤民法》裡面規定的賤民們好歹還能上個小學,除了不能去考公務員之外,別的生活不怎麼受影響。而滿清貴族在民朝只有死路一條,民朝殺起這幫人毫不手軟。

  韋坤曾經覺得他老爹韋澤殺戮過甚,現在見識了真正的“貴族”,韋坤突然覺得自己能理解老爹韋澤的狠辣。只要真正支持土地國有制度的人,很少會不對這幫人起殺心的。韋坤自己已經是在心裡給這幫傢伙判了死刑。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場貴族們的會面很快就散了,韋坤一點都不覺得可惜。見識了這幫丹麥貴族的操行之後,他覺得還是勞動者最可愛。以韋坤在山西的工作經驗,素來保守的山西民眾根本不在乎土地是歸誰所有,他們在乎的是有沒有人會奪走他們的土地,他們在乎的是村裡試驗田用的良種和化肥能不能如約賣給他們。到了秋天的時候,他們也會在乎國家收糧的價格會不會更高一些。

  即便在非洲,黑兄弟們也不在乎土地歸誰所有,他們在呵斥和勒令下,特別是在日本勞工的帶動下也會幹活掙錢滴。至於日本勞工麼……每次他們按照約定領到政府給他們的物資時候,這幫人都點頭哈腰的表現出發自內心的感恩戴德來。甚至弄到韋坤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韋坤對大家的期待只有一個,就是一起努力幹活掙錢。平平淡淡才是真。即便沒有表現出那樣的激動,政府其實也不在乎的。

  和韋坤一起來的還有幾名農業技術人員,他們的任務就是在丹麥走上一圈,實地調查一下丹麥人民的耕種水準。對於這麼一個4萬多平方公里,也就是長寬各200公里的小國,走一圈其實不費力。

  這幾名技術人員回來的很快,對於丹麥這個地方他們是讚不絕口。土地平整,林木茂盛,氣候雖然不是那種非常適宜種莊稼的氣候,卻勝在氣候非常穩定,蟲害極少,土壤也有足夠的濕度,種植比較單一的糧食以及青飼料非常合適。技術人員一致認為,就丹麥這塊地,配合了從東非運來的苜蓿乾草,非常適合搞畜牧業。大量的牛羊豬的糞便經過蚯蚓加工,又能讓丹麥的土地更加肥沃。

  等他們敘說完,韋坤冷靜的說了一句,“自然稟賦好但是社會制度差,那也是沒用。”

  幾名技術人員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韋坤韋書記居然講起了政治問題。韋坤冷靜的把他與丹麥貴族的爭執向同志們講了,這幫年輕的農業技術人員當然選擇支持韋坤。

  “那些狗貴族竟然敢嘲笑咱們的社會主義制度,真是瞎了他們狗眼!”

  “我們在鄉下看到很多丹麥人家裡面窮的叮噹響,差不多家徒四壁。我在國內多少年都沒見過這麼慘的地方。就是非洲基礎那麼差的地方,這些年進步也很大。”

  “這些人自己搞不好國家,還敢嘲笑我們,真的是該死!”

  現代民族國家都有非常強烈的向心力,民朝格外重視教育,特別是思想教育。年輕人在國內大罵政府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這不意味著這幫年輕人面對民朝遭到外國人不公正的批評之時會幫著外國人。中國是個文明國家,民朝又沒有遭到那種徹底被打斷脊樑的悲慘百年,國家自豪感並沒有因為這幫年輕人走過萬里路而被消磨殆盡。正因為他們走過萬里路,才能清楚的看到民朝的強大與先進,反倒對祖國更有信心。

  韋坤頭銜裡面最重要的不是蘇丹三郡的郡守,而是蘇丹三郡的黨委書記。和這個黨委書記持平的則是東非行政區黨委候補委員。也就是說一旦東非行政區黨委常委出現空缺,韋坤就要到南瞻市出任常委以及東非行政區的重要工作。

  身為黨務工作者,韋坤必須得注重黨建。這些中國技術人員無疑就是潛在黨員。和韋坤一起來的這幾名同志被人重視,裡面除了黨員之外就是預備黨員和入黨積極分子。韋坤心情不爽,就乾脆召開黨會。會議主題就是和大家談談對於農業和土地國有制的看法。

  “我們家鄉原本窮得很,大家不懂怎麼改良土壤,鹽鹼地多,只能種高粱。現在的高粱面窩窩頭裡頭七分是白麵,三分是高粱面。我小的時候窩窩頭那是真的純高粱面窩窩頭。第一次吃純白麵饅頭之後,我還就奇怪,家為什麼要放著這麼好吃的面不種,偏偏要去種不好吃的高粱。後來農業學校搞委培,我就報名。沒想到竟然給我分到了非洲。不過我更沒想到,在非洲我掙的錢比在國內要多的多。”

  “我從小就喜歡跟著社區種花的老頭子一起刨坑挖土,總想自己有好大的地種。這才報名農業學院。”

  ……

  大家先是介紹了一下自己為啥會走上農業技術這條路。原因看著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因為一些事情引發了這些同志對於農業技術工作的喜愛或者關注。

  “非得說,我也想當大地主大貴族,高高在上,每天拎著鳥籠子,帶著狗腿子在地盤上逛。看家那家姑娘不錯,就搶回去……”比較逗的傢伙總是有的,而且這明顯是來自經典的土改電影上的惡霸形象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都是年輕的男性,有這樣的幻想再正常不過。

  “不過呢,我發覺要是想滿足的想法。我就只能搞奴隸制或者封建制度。這麼做不對,而且我根本沒能耐辦到這些,所以我就支持土地國有制。這個制度很對,還能讓我掙很多錢。我支持。”

  “幹這些年農業,不得不學著計算成本。一算成本,我覺得還是土地國有製成本低。只要基層政府別瞎搞,別什麼都往農民身上攤派。這日子就好過的很。”

  “現在國內不缺地了。我們有南海,有東北,打下來北美之後更是多出來那麼多的土地。年輕人都願意往城裡去,願意自己出來闖闖。即便是失敗了,回去之後還有地種。土地國有制後,大家都很安心。既然土地有國家保障,政府總是要講點道理的。”

  韋坤一直是接受黨校幹校教育,理論上不差,不過他現在發覺中國人,特別是接受過教育的年輕人的見識非常不得了。對於黨校裡面年紀比較大的一些人,土改是個非常不得了的大事。然而對於這幫年輕人而言,土改就如空氣般自然存在。他們記事的時候開始,土改已經基本完成。不管有多少人在罵土改,但是政治書的講的很明確,土地國有就是人民擁有。而且民朝的光復黨在這些基本的政治理念上抓的很緊。這讓韋坤心裡面歎道:統治階級,党的建設,真心是關鍵。

  到了會議後面,韋坤就得發言。他慢悠悠地說道:“同志們,我是這麼覺得。對於咱們的父輩,土地國有化,耕者有其田,是一個攸關生死的問題。在他們的年代,沒有地就意味著要餓死。有了土地就有了生活下去的基礎。所以他們有他們對土改和土地國有制的看法。有些人反對,有些人支持,有些人覺得不足。這都有個時代的特徵。”

  這幫年輕人本來覺得這黨會就是個在一起說說話,發洩一下的地方。討論了一番之後,大家有了交流,於是有了些隱隱約約但是說不出的感覺。聽韋坤這麼一講,同志們覺得很有道理。這真的解決了他們對父祖輩很多看法的迷惑不解。

  韋坤繼續說道:“對於我們這一帶而言,農村不是我們唯一安身立命的地方,種地也不是我們唯一能操持的營生。到城市到工廠到那些國營的企業工作,大家覺得比在農村好很多。對我們來說,土改不是活下去或者活不下去的問題。種地只是一個職業,我們希望自己不管幹什麼職業,都能多掙錢,過上更好的生活。這和我們父輩遇到的問題已經不同。我們是要過的更好,所有的政策如果不能達成這個目的,我們就不會覺得這個政策好。大家覺得是不是這樣?”

  “沒錯!沒錯!”

  “就是如此!”

  一眾年輕同志們紛紛點頭。長期饑餓從來不存在于這幫同志的記憶裡面,他們的人生目標都是如何成為有用的人,過上很好的生活。到了這遙遠的非洲絕非是這幫人不到非洲就要餓死,或者是為了更好的升遷,或者是為了比國內高很多的工資。總之,這些人都是為了賺更多錢而去想方設法打更多糧食。這些人一個月賺到的錢,大概就能抵他們父祖輩種地時候一年的家庭收入。明白了這點,大家都覺得很有收穫。心情變得很不錯。

  “丹麥不是歐洲大國,不知道歐洲大國的看法。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韋坤又把話題轉會到了最初的問題,“搞君主制的國家,搞生產都不靠譜!”

  “贊成!”雖然對君主制其實沒瞭解,但是年輕人對於敢嘲笑民朝制度的國家表示了自己的鄙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11:38

第482章 兄弟登山(十三)

  “如果這麼搞下去,也許二十年後東非行政區就可以單挑歐洲國家。”

  “靠這群黑兄弟?”

  “靠這群黑兄弟大概就成!”

  在遊輪駛過蘇伊士運河的時候,與韋坤同行的農業技術人員忍不住爭論起來。從丹麥回蘇丹的沿途之上,這群人順道訪問了沿途國家。既然是農業技術人員,大家自然希望能浮光掠影的瞥一下歐洲各國的農業狀況。

  結果只有在法國一家,外交部門請求法國政府幫忙,法國政府就真的幫著聯絡了幾個農場讓這群傢伙參觀。而其他的國家,特別是那些王權國家,這個請求得到的結果都很不怎麼樣。組織的參觀都是當地很不怎麼樣的小農場,甚至是普通的農民。大型農場管制森嚴,那幾個國家的地方官甚至不敢招惹。

  地方豪強跩到如此地步,民朝的年輕人們對歐洲的未來實在是不看好。非洲也有規模比較大,風氣比較兇悍的部落,大概能在現階段的東非做到如此地步。但是拿這些野人和歐洲國家的豪強比,本身就不正常。

  “二十年後的東非大概能靠自己和入侵的歐洲國家打一打。”韋坤並沒有這麼樂觀。兩千年前羅馬人統治著地中海,東非黑兄弟的水準和現在差距有限。也就是說,兩千年間黑兄弟們的進步非常有限。歐洲即便經歷了羅馬崩潰,蠻族入侵,以及宗教神權的黑暗時代。但是歐洲這兩千年間積累了文明,獲得了進步。指望東非這地方二十年走過歐洲兩千年的路,這明顯不可能。

  輪船在蘇伊士運河裡面龜速般航行,這速度讓馬上就能回到蘇丹的年輕人愈發焦慮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這龜速的航行實在是太慢,大家也不會談起讓人情緒如此激烈的話題。

  “英國人為什麼不把運河疏通一下?如果還是這麼一個速度的話,我們的苜蓿大概沒辦法很順暢的運到地中海。”終於有人開始詢問這個關鍵性問題。

  “英國人害怕蘇伊士運河能通航太大的戰艦,就會被我們中國的軍艦給奪走。”韋坤笑著說了個實話。

  聽了這個實話,同志們反倒是更來了情緒,強硬的態度立刻就出來了,“就英國現在的熊樣,我們就沒辦法解決他們不成?東非是有能力單獨解決英國滴!”

  “呵呵呵!”韋坤不想嘲笑同志,因為他知道同志們此時的焦慮情緒不是對英國有敵意,而是對英國人控制的蘇伊士運河如此擁擠感到極大不爽。想了想,韋坤說道:“我們給中央打個報告,希望中央能夠考慮一下東非農產品出口的通道問題。”

  韋坤的報告由王明山審批後,轉給了中央。因為這是高級黨組織提交的報告,所以直送給光復党的黨主席韋澤。秘書送報告進去的時候,就見新任的中華民朝國家主席沈心正站在光復党黨主席韋澤的面前,情緒稍顯激動的說著什麼。

  秘書很想湊過去聽,不過警衛員把他擋在外面。把這報告交給韋澤辦公室主任,秘書懷著極大的好奇離開了。黨政軍的權柄一度全部在韋澤手中,民朝法律規定主席一屆五年,最多可以連任兩屆。不過這玩意對韋澤沒用,因為人大這個民朝的權力機構將所屬於國家的公權力渡讓給韋澤,也就是說,法律確定韋澤不受法律約束。或者更準確的講,國家無條件的為韋澤背書。當然,中國的情況決定了,韋澤並沒有使用國家渡讓的權力為他個人服務,而是使用這樣的權力為人民服務去了。這很符合中國的文化傳統,也就是說最高權力者為人民服務,而人民擁護最高權力者。這種文化理念正隨著新的中國熱在歐洲掀起了狂潮。不管是歐洲的左翼或者右翼,不管是資產階級或者無產階級,都對這種政治倫理大加讚賞。

  當然,韋澤本人的主席任期不受限制,但是沈心就不是。可對於秘書來講,十年的國家最高領導人就如同十年的皇帝,是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是一個令人無比羡慕的位置。對於沈心的“好運”,秘書非常嫉妒。

  以國家主席的高位,沈心還是跟小學生一樣站在韋澤面前。他此時的情緒比較激動,所以沒有坐下,而韋澤原本是讓沈心坐下說話的。

  “都督,我認為祁睿應該升中將。您固然有別的想法,可是我覺得軍隊就是軍隊,必須按功行賞。以祁睿的功勞,升上將也不稀奇。這次一次性晉升了十名上將,變成十二名,我認為是非常適合的。”沈心情緒很是激動。

  韋澤眉頭微皺,祁睿作為他的兒子並不是很有利的事情。所以韋澤寧肯讓祁睿稍微受點委屈,以避免其他人的嫉妒。嫉妒心是人類的本能反應,天生就有這樣的腦部區域和神經元連接。韋澤認為祁睿過度的曝光不是好事。但是沈心的看法明顯不同,沈心的理由很簡單,紀律和秩序絕不能不公平。把沒有能力的人強行推上高位是一種不公平,讓有能力的人沒機會爬上高位也是不公平。

  這樣的看法沒問題,但是韋澤對祁睿是父親對兒子的心態,而不是上司對屬下的心態。從單純大浪淘沙的角度而言,沈心的話沒錯。有能力的就上,沒能力的就滾。而且在團長時候有能力的,升到師長之後證明沒能力,那就可以滾蛋了。然而韋澤認為祁睿本人的能力還不足以承擔更高的職務。或者說以祁睿現在的能力去承擔更高職務,失敗的可能性相當高。作為老爹,那是斷然不肯讓兒子冒如此之大的風險。

  沈心繼續表態:“我現在是軍委常委,這件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我知道了,我就要發言。”

  韋澤並沒有被沈心的強硬表態所動搖,到他這個位置已經沒什麼好動搖的。每個人對韋澤的選擇都會有千般揣測,韋澤已經不就自己的想法做任何私人角度的解釋。如果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那就沒什麼好解釋的。

  但是沈心闡述的理念讓韋澤也覺得有些價值,過份的壓制祁睿也未必是好事。如果連沈心都看不下去,下面的人大概是更加流言四起。既然每件事都會有各種過度解讀,符合基本道理才是最有說服力的做法。

  “好吧。我會給祁睿簽發中將的晉升命令。不過我想讓他退役,到北美去工作。”韋澤答道。說完這話,韋澤看到主席沈心臉上終於鬆弛了一些,他就指了指沙發,讓沈心坐下。等沈心坐下之後,韋澤問道:“祁睿能夠晉升,對你的工作有幫助麼?”

  沈心一愣,接下來整個人都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並不是韋澤說錯了什麼,而是韋澤點中了沈心心裡面的事情。他這麼做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祁睿,而是為了沈心自己的工作。如果國家主席只是一個花瓶的話,這麼位高權重的職務就沒有意義了。沈心對韋澤的忠誠自然滿分,但是忠誠心與奴才心從來不是一回事。更不用說,沈心是老兄弟。這幫老兄弟們有一個特點,他們固然有著舊時代的忠誠心理念,但是他們追隨韋澤的最大動力是認同韋澤向他們闡述的理想。沈心雖然承認自己遠不如韋澤,但是沈心也是有理想的人。

  “都督,我希望能夠強化社會管理。北美這麼好的一大塊地,若是弄成了小農經濟,我覺得就是大失敗。”沈心講述著他的想法,“所以我認為一個強有力的產業制度是關鍵。這種產業制度要是能達到部隊的水準就好了。”

  韋澤心裡面一陣的失望。軍人出身的人就是這麼一種軍人的做派,他們認為軍隊的命令型模式才是最好的。從單純的理論上講,精細的調研,訓練,準備,選擇最好的時機,實施強有力的行動。在管理上從上到下統一理念。這玩意從理論上看很美,真的很美。但是這玩意真的不適合用在國家治理上。

  “我認為你不要把制度上的紀律性和黨內的紀律性弄混。”韋澤答道。說完這話之後,韋澤就有些失望,他覺得自己其實是在給沈心找藉口。

  果然,沈心眼前一亮。立刻就有了精神。韋澤心裡面歎口氣,卻從容地說道:“沈心。我覺得你別想這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做這個工作有很大難度,心裡面的期待與現實之間的落差太大,我也知道。這時候你需要的是能沉住氣。把五年計劃裡面剩下的三年先執行好。”

  “五年計劃不是由都督您來把握的麼?”沈心問。

  韋澤忍不住重重的呼了口氣,但是只是一瞬的不滿之後,韋澤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黨的制度也歷經幾十年的發展,才逐漸有了一個制度。而美國佬們的國家發展則是建立在堅定的“憲法基礎”之上。不管美國憲法有多少修訂案,給原本的憲法打了多少補丁,說了多少繞圈子的話。但是美國好歹強調,他們有一部憲法。如果只是二十年,就讓現在的民朝有21世紀第二個十年的制度和水準,這真心是非常離譜的願望。

  不快的心情從韋澤心中被掃蕩一空,多少年的錘煉讓韋澤平靜的開口說道:“每一屆的主席,都要完成上一屆定下來的五年計劃。為什麼五年計劃不是同一個任期內完成?主席的任期是五年,五年計劃也是五年。為什麼不能上臺就定,下臺結束?沈心你考慮過麼?”

  沈心當然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那時候的考慮基礎是“韋澤始終執政”。現在沈心當上了國家主席,原先的考慮基礎變了,沈心發現自己對這個問題的考慮得全面重來才行。所以沈心乾脆的搖頭,“都督,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朝令夕改,人亡政息,這都是歷史上的常態。你讀過很多書,肯定知道多少事情都是這麼敗壞掉的。當一個執政體系無法有效實施政策延續之後,之後的事情就是打補丁,然後滅亡。你對此有認同麼?”韋澤問沈心。

  沈心連連點頭,“我認同。”

  “所以呢,強調制度的可靠性,就是在於哪怕換了人,政策還能繼續執行。而且後面的同志能夠繼續完成這個政策,並且在執行的過程中承上啟下。每一個五年計劃都要跨越兩個任期,就是如此。五年計劃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執行的團隊自己沒了執行力,或者執行中不能實事求是。”韋澤說道後來,想起了他痛恨的很多事情,臉色變得更嚴肅起來。

  沈心此時沒有注意到韋澤的表情,韋澤的講述很簡單。但是對沈心來說已經足夠複雜。即便沒有韋澤的能力,沈心也是這個時代裡面的佼佼者之一,從國家的政策執行,政策制定層面上考慮問題,對沈心毫無壓力。因為他本人就是執行和制定者之一。但是從制度的延續性,從制度自身的活力角度看待制度,沈心以前從來沒有嘗試去涉獵這樣的層次。

  過了好一陣,沈心才開口說道:“都督,您講的這些……難度好大!”

  “沈心,我是一定會死的。我覺得你也不太可能活到千歲萬歲……”韋澤笑道。

  沈心立刻打斷了韋澤的話,“都督,我可是想退休之後拿著我那票錢好好地享受一番。別說千歲萬歲,到了年齡我就要退休。”

  無視沈心的表忠心的話,韋澤繼續說道:“這個時代總歸是年輕人的,我覺得呢,當了這麼大的官,有自己的理想,那就好好的解決我們工作時候面對的問題。同時給孩子們打下基礎,盡可能留給他們一個比較科學的制度。當然了,等孩子們上臺之後,他們就自己搞去。子孫自有子孫福。我馬上六十了,我發覺世界上大部分不幸,都是因為認為世界上‘有步驟明確的必然’,從而引發出來的結果。那幫模仿力很強的聰明孩子,最容易吃的就是這個虧。”

  沈心懷疑韋澤所說的“模仿力很強的聰明孩子”其實指的是祁睿,至少沈心覺得祁睿的確可以用這段話來形容。有了這樣的感覺,沈心就不去觸及這個問題。他認知答道:“都督,我會調整思路,努力完成五年計劃。”

  韋澤點點頭,“坐了主席的位置,這就是主席的工作。主席下面有總理,有一眾的部門,有這麼大的權力,就是為了讓主席能夠完成這方面的工作。這就是我們的制度。”

  沈心很感動,卻又生出一種滑稽的感覺。民朝權力最大的人不是沈心,也不是擁有了國家主席地位的人。現在民朝權力最大的人其實是韋澤。只要韋澤說一句話,沈心相信會有無數人的立刻沖上來把沈心從主席的位置上拖下去。當然,沈心是絕對不會把這話說出來的。

  等沈心走後,機要秘書就把封皮上有王明山字樣的文件送給了韋澤。王明山和沈心是好朋友,韋澤看到這信封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雖然不是韋澤刻意的決定,但是他的兩個兒子就在王明山和沈心這一對好兄弟手下工作。這種巧合未免太有趣。

  打開信封拿出文件一看,東非行政區的書記王明山轉批了一份蘇丹三郡書記韋坤寫的一份報告。報告裡面對出訪歐洲做了些敘述,然後提出了三個請求。一、利用東非距離歐洲如此之近的地理在東非行政區建立起一個歐洲研究中心。二、請求中央施壓英國,讓英國疏通蘇伊士運河。三、請求中央對東非發展做出一些理論上的指導,方便東非地方上的同志們能夠更清楚的看到蘇丹的過去現在未來,以獲得同志們內心的穩定。

  韋澤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也認識到制度的問題。一個政權若是沒有理念和制度,若是不能給大家指出一個明確的未來,自然就會造成混亂。任何政權都面臨同樣的問題。如果是落後的制度,搞搞血統繼承君權神授就夠了。而稍微好點的,搞搞“民意”為基礎的虛偽理念,把選舉從公民到人民,也能扛過去。但是到了社會主義制度,這些假玩意就無法執行。和21世紀無數對歐美民主採取蔑視的中國年輕人一樣,打動韋澤的是“科學社會主義”。什麼東西科學了,那自然就不同。

  所以韋澤並沒有立刻批示這份檔,而是跑去找恩叔。恩叔到中國幾年,習慣了東方的生活方式和飲食習慣之後,整個人看著精神矍鑠。讀了韋坤的文件後,恩叔放下眼鏡,“閣下,你是想讓我幫著寫篇理論指導麼?”

  “是的。”韋澤答道。恩叔的《反杜林論》寫的極為精彩,其他的文章也都非常精妙。韋澤很想看看恩叔對這個“歷史新時代”的評價。

  “閣下。您雖然是個共和主義者,但是為什麼想要讓您的兒子繼承權力呢?”恩叔卻轉移了話題。

  韋澤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不是繼承。我也得做個最糟糕的準備。如果我死之前,民朝沒能進入對共和制的全面支持,要是在繼續社會主義制度與搞什麼狗屁選舉之間。我只能讓兒子當主席。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向現實屈服。”

  這個時代的其他人大概理解不了韋澤的看法,或者即便理解卻也不能接受。而恩叔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卻閉嘴不言。這讓韋澤覺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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