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96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0

第39章 清洗(十三)

  太監拿著咸豐寫給曾國藩抓的詔書正在出門的時候,有人從養心殿外面直接沖了進來。那人走的又快又急,與太監撞了個滿懷。兩人的腦袋咚的撞在一起,太監穩不住身形竟然被撞到在地。

  滿清一朝太監地位極為低下,被人撞了之後,太監不僅不敢發怒,還強忍住疼痛趕緊抬頭去看。卻見沖進來那人是軍機大臣托和絡•穆蔭。這下太監大氣都不敢出,得罪了軍機大臣,即便軍機大臣不方便殺這太監,皇帝也是一定要打死這太監的。不過托和絡•穆蔭明顯沒有計較這個的打算,他連看都沒看自己撞了誰,直奔養心殿的禦書房而去。

  一進禦書房,托和絡•穆蔭立刻跪倒在地喊道:“萬歲爺!黃河在河南蘭考境內銅瓦廂決口,河水改道東流!”

  咸豐早已經習慣了戰敗的消息,可他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黃河決口之後改道的消息。如同被雷劈的蛤蟆般,咸豐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軍機大臣托和絡•穆蔭,整個人都呆滯起來。

  黃河自從被北宋末年的光頭前世杜沖掘開,從此之後河道變得十分複雜。直到萬曆初潘季馴治河功,才盡斷旁出諸成道,把金元以來黃河東出徐州由泗奪淮的主流固定下來成為下游唯一的河道。幾百年間,即便有所決堤,也會重新把河水堵回這條河道中去。

  在太平軍的人禍看著稍微有了改善可能的現在,黃河竟然決口了。這到底意味著什麼?難道是上天的某種暗示麼?咸豐腦子裡冒出的是這樣的恐慌。

  軍機大臣托和絡•穆蔭進入養心殿的時候也不比剛聽到消息的咸豐好到哪裡去。他也後同樣震驚,同樣手足無措。不過前來向咸豐皇帝稟報消息的路上走了這麼一段,情緒得到疏解,總算是穩住了心神。他開始稟報最新消息。以往黃河決口之後走大清河(北清河),而這次決堤卻與以往的位置不太一樣,河南進入雨季之後雨水極多,在河南蘭考境內銅瓦廂處決口。幾百年來黃河泥沙沉積,早就把黃河故道的河床抬高到比上游還高的地步。暴雨攜帶著大量泥沙堵順流而下,短期內就極大的抬高了河底,以往的河道現在反倒成了“河堤”。水面很快就超過了河道,漫過河堤。滿清的河務一直非常糟糕,河堤在奔湧的黃河水中浸泡了一段時間之後徹底崩塌,河水從不管擴大的缺口中奔湧而出,沿著低窪處直奔東邊而去。

  儘管軍機大臣托和絡•穆蔭知道自己不管河務,黃河決口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身為軍機大臣,托和絡•穆蔭當然很清楚,自打滿清初年,山東就沒有一年不鬧各種反清活動。根據奏報,奔騰的黃河水沖向東邊之後,沿著地形肆意漫延。沖毀農田,淹沒村鎮。受災最重的山東估計得有幾十萬流離失所的災民,受到災荒影響的百姓少說也得有兩三百萬。南邊有太平天國造反,若是緊挨著河北的山東再出現大規模造起反來,兩邊再有所勾結的話,這天下可就真的有完蛋的趨勢。

  稟報決口消息的時候,托和絡•穆蔭一直跪伏在地上低著頭,此時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咸豐,“萬歲爺!此時須得馬上調集兵力回到山東,京畿的官軍也要準備……”

  剛說到這裡,托和絡•穆蔭就驚恐的停住了聲音,只見咸豐臉色鐵青,即便是坐在龍椅上也呈現出搖搖欲墜的模樣。這下托和絡•穆蔭再也不敢繼續稟報,而是扭過頭歇斯底里地喊道:“傳御醫,快去傳御醫啊!”

  就在滿清朝廷為黃河決口改道與咸豐身體狀況大為慌亂的時候,這消息也傳到了壽州城。太平天國北伐三丞相此時都在壽州城中,三人在北伐的時候都沿著黃河走了好遠的路,數次經過黃河。作為兩廣老兄弟,他們對於決口再沒有那麼熟悉了。聽了消息的同時,拿出了韋澤送給林鳳祥的地圖,立刻就看明白了問題。

  “清妖暫時沒辦法走山東了,不過這河南的道路還是能走的。”李開芳面對淮軍的進攻,最擔心的還是自己面對的敵人,從山東來的敵人對他來說還是比較遙遠的事情。所以李開芳並沒有什麼喜悅。

  林鳳祥臉上倒是出現了不少喜色,他說道:“咱們也走過運河,齊王說過,清妖的糧餉運輸很多都靠運河。運河不通,清妖暫時也會消停些。”

  “哼!”聽林鳳祥提起韋澤,還用了齊王的敬稱,李開芳哼了一聲,“就那個掃把星!跟了南王、西王、東王,結果南王、西王、東王都升天了。幸虧他走了,可是帶走了晦氣!”

  林鳳祥擺擺手,“李大哥,卻不能這麼講。齊王是個重情誼之人,他是必須走的。若是他不走,天國兄弟都覺得他要為東王報仇。齊王就算說不給東王報仇,我們誰信?天王若是不殺他,只怕天王連飯都吃不下。他走了,這件事才能有個結果。若是他不走,這件事怎麼都不會了結!”

  聽了這話,李開芳只是哼了一聲,卻沒有繼續回答。

  林鳳祥繼續說道:“我此次從淮安撤回來,想避開清軍的進攻只是其一,最要緊的是,我想問問兩位兄弟對天京事情的看法?”

  吉文元聽了這話,立刻著急地說道:“林大哥,我們不能讓翼王繼續這麼胡搞下去了!你看看他都幹了什麼!東王被殺,他不說立刻召集天國兄弟回京論理。反倒自己跑回天京城去。去了天京城之後什麼不幹就跑出來。他想糊弄誰呢?以為我們不知道天京城裡頭出了什麼事情麼?”

  林鳳祥聽了這話之後忍不住苦笑一聲,關於天京城內的消息都是韋澤告訴其他兄弟的,即便如此,李開芳對韋澤的看法還是沒有什麼變化。

  吉文元明顯錯誤理解了林鳳祥的意思,他著急地說道:“林大哥,現在翼王擺明瞭是要接東王的權,可天王連東王都殺了,怎麼可能還讓翼王繼續當正軍師。你和李大哥也是咱們天國金田時候的老兄弟,翼王加入還沒你早呢。只是翼王有部眾,你是光身一個加入的天國。這時候就該你出來說話啊!”

  聽吉文元說的如此明白,林鳳祥答道:“我此次回來,還有件事就是想對兄弟們講,我要回天京城去。”

  聽林鳳祥這麼講,李開芳立刻變了臉色,“喂!林兄弟,天王此時只怕已經殺紅眼了吧。東王被他殺了,北王被他殺了,現在燕王和佐天候也被他殺了。你若是回去,他會不會對你動手?”

  林鳳祥搖搖頭,“咱們兄弟自家說話,就說些只有咱們兄弟自己能說的話。天王殺東王之前,就有人說東王要謀逆。你們信還是不信?反正我是有點信了。即便東王不殺天王,最後也會廢了天王吧?”

  對這個問題,李開芳與吉文元都只是歎氣,這一聲歎息就充分表達了兩人的態度。

  林鳳祥繼續說道:“現在我說回天京城,李大哥先想到的就是我會被天王殺了。咱們兄弟們一起造反圖的可不是這個人人都怕被兄弟殺了的局面。如果這局面不變,咱們還不如散夥算了!不過我覺得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天王也好,翼王也罷,其實都不敢再殺人。他們也想讓東王的事情事情到此作罷。不過兩人都信不過彼此,這時候能站出來說話也只有咱們了!”

  “那林大哥你準備怎麼辦?”吉文元問道。

  林鳳祥說道:“這次的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再不就此了結,天國肯定是分崩離析。我此次要給各地老兄弟們發信,約了大夥一起到天京城開會我這次回天京城去,先讓東王的事情了結了。了結了之後,天國怎麼走,我們得和兄弟們一起說清楚。”

  李開芳見林鳳祥已經下了決心,他忍不住勸道:“這件事先不說天王肯不肯,只怕翼王也未必肯!”

  林鳳祥大聲說道:“肯不肯都得這麼辦,天王的確是天國的天王,不過這天國也不是天王一個人的天國,天國也是咱們天國兄弟的天國。這麼多天國兄弟們怎麼想,我覺得他們也不會想要事情就這麼下去!我一定要回去!”

  見勸不動林鳳祥,李開芳說道:“那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林鳳祥點點頭,對李開芳說道:“原本我只想著自己回去,你們兩人帶著我的兵,在此處頂住清妖。卻沒想到此次黃河決口竟然會在此時改道。清妖此時定然大亂,好歹能給我們幾個月時間,留吉兄弟在此就行。只要我們趁著此時理好天國內部的事情,那時候我們就什麼都不怕了!”

  說完,林鳳祥轉頭看向吉文元:“吉兄弟!此處的事情都要交給你來辦了!”

  聽到林鳳祥委以重任,吉文元立刻答道:“林大哥請放心,我一定守好淮河。決不讓清妖南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0

第40章 清洗(十四)

  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三人聯名的信開始向太平天國各地發去。信中內容很簡單,林鳳祥表示此時東王的事情不能再這麼下去,不管兄弟們以前有如何的誤解,若是這麼無限制的糾纏下去,根本沒有個盡頭。林鳳祥請求天國老兄弟們能夠一起回到天京城召開大會,共商之後的事情。至少得終止自家老兄弟們覺得自己會被兄弟殺的可悲局面。

  林鳳祥是什麼人?他是最早加入拜上帝教的老資格教眾。比石達開還更早的加入了太平天國。作為西王手下大將,他也官封天官副丞相,靖胡侯,太平天國北伐軍的統帥。

  此時太平天國永安建制時期的東西南北死亡盡數升天,而定都天京之後封的三王中,燕王被處死,豫王病故,齊王脫離天國。以這王為基礎的“國宗”們紛紛失去了靠山。天候們也死了相當一部分。可以說,論資歷,論影響,林鳳祥已經是太平天國中的第三號人物。

  更重要的是,翼王石達開手下的十幾萬西征軍中很大一部分並非他的嫡系。國宗楊輔清是東王一派,國宗韋俊是北王一脈。與之相比,控制安徽與揚州一帶的軍事集團都是西王舊部,西王副手曾水源被東王楊秀清妄殺之後,林鳳祥實際控制的這支擁有上萬精銳廣西老兄弟的十幾萬部隊,這才是太平天國最強大的軍團。

  以這樣的影響力與實際兵力為支援,林鳳祥的太平天國裡頭有足夠資格成為現在的第三人。他的聯名信很快就有了回應。

  林鳳祥本來認為率先回應的應該是手握重兵的國宗。翼王石達開有自己的所圖,他當然不會這麼早做出回應。國宗們此時靠山盡失,無論是東王一派,或者是北王一派,都不會覺得有安全感。他們應該是最早有所表示的才對。

  但是實際情況卻完全不是這樣,最先回應的竟然是中低級的小軍頭。北伐三丞相接掌了安徽之後,開始對部隊進行整編。他們學習韋澤的部隊,軍中暫時不設師帥,而是設了十個旅,每個旅都是滿編五百人。

  這是楊秀清早就有的計畫。太平軍前期人員很雜,不少都是成群結隊的前來投奔之後立刻授予職務,讓這些以血緣、鄉親為紐帶的部隊自行成軍。這就導致了部隊規模很不確定。一二百人就能當上師帥,四五百人就能當軍帥的比比皆是。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壯大,很多這等部隊都成了地方鎮守部隊。他們也隨野戰軍一起出來作戰,任務卻是負責守衛地方。最早回應的弟兄竟然是江西的部隊,在給林鳳祥的信中,江西地方防禦部隊幾乎哀求中央儘快能夠重建,並且像以前那樣在地方兄弟遭到清軍打擊的時候給與地方兄弟支持。

  這下林鳳祥心中有了譜,石達開在江西那邊的地方部隊中並沒有絕對的號召力。東王被殺前權傾太平天國,若是不能讓楊秀清放心的人也不會被派出來作戰。也許一部分被天京城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慘狀嚇得驚慌失措的野戰軍會聽了石達開的話之後選擇跟隨了石達開,但是很明顯,石達開並未去全力拉攏地方守軍,而是全力在拉攏野戰部隊。地方部隊此時最大的感受就是需要強有力的中央像以前那樣對他們進行支援。

  針對這樣的局面,林鳳祥再次向以楊輔清、韋俊為代表的東王與北王一系的兄弟發出信件。在信件中林鳳祥向他們保證,林鳳祥等人請大家回天京城商量今後的事物,不只為自己的利益,而是為了天國兄弟共同的利益。他們絕對不會以犧牲其他兄弟利益為手段。同時林鳳祥也告訴楊輔清與韋俊等人,若是他們自己放棄了這次的機會,那就只能聽從大家的安排。這對東王與北王一派的人並沒有什麼好處。林鳳祥有絕對把握保護兄弟們的安全。

  很快,楊輔清和韋俊就回了信,他們願意參加此次會議。得到了除了翼王石達開之外的兄弟回信,林鳳祥立刻開始籌備此次會議。7月28日,他自己先回了天京城前去拜見天王洪秀全,李開芳則帶兵駐紮在揚州。等待後續。

  林鳳祥好幾年都沒有見過天王洪秀全了,他本以為洪秀全此時應該是神色很糟糕,卻見洪秀全看著疲憊,氣色其實不錯。行禮之後,洪秀全給林鳳祥賜座。兩人先說了些關於在金田和永安相處的舊事,回想以前,林鳳祥就想起東西南北四王,心中也真的有些唏噓的感覺。

  說完了表示親近態度的話,林鳳祥開始切入正題,“天王!東王的事情也該有個了結!臣覺得,正軍師之位是不能再設了!”

  聽了這話,天王洪秀全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銳利的目光。看來林鳳祥的話完全說到了洪秀全的心裡面去。很快,洪秀全開口問道:“那林兄弟卻怎麼想?”

  “東王當了左輔正軍師,統領天國事務,最後鬧出那麼大的事情來。若是再如此搞一次,又能和以前有什麼分別。臣覺得正軍師再也不能搞。王府制度也不能再搞!”林鳳祥認真地說道。這話他仔細考慮過很久,在這話裡面,林鳳祥其實是暗含著對東王楊秀清或許有謀逆嫌疑的暗示。當然,在名面上,林鳳祥也有指出責任是東王專權的結果。

  聽完這話,洪秀全的神色整個柔和起來。林鳳祥給洪秀全當過御前侍衛,他很熟悉這樣的表情。想想就能知道,洪秀全此時已經被迫表示東王沒有謀逆,而是被人冤枉的。可洪秀全若是不堅信楊秀清要謀逆,也不會採用那麼激烈的手段來對付楊秀清。此時能夠得到林鳳祥的支持,洪秀全不可能不感到放鬆。

  有了這樣的態度做鋪墊,林鳳祥開始向洪秀全闡述起他的想法,洪秀全聽的很認真。有時微微點頭,有時皺眉沉思,還有時候打斷林鳳祥的話,進行詢問。

  到了最後,洪秀全問了一個問題,“你那樣對待諸王,諸王會答應麼?”

  林鳳祥坦然答道:“這是要讓咱們老兄弟們都認可的事情,諸王答應不答應,那也得天國兄弟們都認同才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0

第41章 清洗(十五)

  日子很快就到了約定的時間,第一個趕回天京城的乃是最近晉升勇天候的常州守將張應宸。

  江南大營的張國梁得知太平天國爆發了天京之變,立刻組織清軍進攻常州,試圖奪取常州與鎮江,打到天京城下重建江南大營。天國長江以南的各地兄弟要麼是自身也遭受沉重壓力,盼星星盼月亮般期待中央的救援,要麼在石達開的挑唆下呈現觀望姿態。天王洪秀全處決了北王、燕王、佐天候之後,整個天京城內能夠委派的將領只有張應宸一個而已。

  洪秀全沒看走眼,張應宸帶領了三千兵馬抵達常州之後,針對張國梁的冒進設下一次野戰。江南大營真正的精銳是張國梁手中的3200人馬,面對張應宸三千人的部隊,張國梁勇敢的發動了進攻。戰鬥進行到一半,張國梁的精銳部隊傷亡接近兩成。張應宸的部隊隨即發動了白刃戰,張國梁堅持了不到兩炷香的功夫後就全軍崩潰。

  在常州城下損失了過半的精銳部隊之後,江南大營的兵力立刻縮回蘇州。以這樣的功績,張應宸獲封勇天候。

  此次回天京城,張應宸帶了兩千手下的精銳。林鳳祥早就得知了張應宸的勝利,在張應宸回京之時,他親自前去迎接。卻見那兩千人馬拍著整齊的佇列,人人背上背著四四方方的行軍包,肩上扛著火槍。光這番嚴整的軍容就與其他太平軍大不相同。

  眼瞅著這支軍隊,林鳳祥突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齊王韋澤並沒有脫離太平天國。林鳳祥與韋澤他們在北伐時候有過充分的合作,他也想把部隊訓練成如此精銳之師,可無論怎麼訓練都有差口氣的感覺。而韋澤的部隊仿佛被注入了一種魂魄,被注入了一種“氣”。這是林鳳祥怎麼都辦不到的事情。

  林鳳祥帶著非常歡迎的態度到了張應宸面前。兩人此時都是天候,互相不用下跪行禮。而且林鳳祥很清楚,韋澤軍隊只有舉手禮,而沒有跪拜禮。他上前握住張應宸的手,熱情地說道:“張兄弟!你可是回來了!”

  過去一年多時間裡面,張應宸也是經歷了很多波折,此時的張應宸沉穩的有些嚇人,雖然容貌沒什麼變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若是以前他是不可能非常從容的與林鳳祥這樣的大人物握手,更不可能面帶微笑的握著林鳳祥的手,從容不迫地答道:“林大哥,你好!”

  “張兄弟,你這是要去見天王麼?”林鳳祥問。

  “我得到天王命令回天京城,自然得先去見天王才行。”張應宸絲毫不避諱這樣的行動會許會帶給林鳳祥什麼樣的聯想,說的明明白白。若是以前,他就會想儘量辦法讓林鳳祥覺得他張應宸對林鳳祥沒有敵意,有敵意的是天王洪秀全。現在張應宸根本不在乎這些其實沒什麼用的表態,僅僅實事求是的回答對方的問題。

  林鳳祥也仿佛根本不知道天王對這次會議的提防與戒備,他坦然問道:“那張兄弟見過天王之後,可否到我住處說話?”

  “好!”張應宸答道。話到此也就盡了,他告辭道:“林大哥,兄弟我這就去見天王。”

  送走了張應宸,林鳳祥心中頗為讚歎,看來人還是會變化的。誰能想到張應宸竟然能有今天這般模樣。

  第二個抵達的人就讓林鳳祥頗為訝異了,哨探很快就傳來了消息,翼王石達開抵達天京城了。等石達開的人馬抵達了天京城門外,林鳳祥更為驚異。前來不僅有石達開,連楊輔清與韋俊都隨著石達開一起來了。林鳳祥當時最擔心的莫過於石達開不肯到天京城來,現在看他完全相錯了。石達開對此事遠比其他人更加積極。

  既然石達開已經到了,還把西征軍中兩大派系的人都拉來,這會議實際上已經可以召開。至少是可以召開初期的會議。

  三人見過林鳳祥之後,立刻前往天王府。林鳳祥選擇跟著他們一起去。他很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畢竟這三位都與天王洪秀全有著很大過節。

  楊輔清與韋俊都是此次天京之變的受害者,不管石達開到底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楊秀清與韋昌輝都是被洪秀全所殺。而且追究源頭,天王洪秀全有著不可推脫的責任。林鳳祥心中很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覺。

  沒想到的是,洪秀全竟然非常從容的面對這三位手握兵權的部下,他坦率的表示,以往的事情到現在該結束了。韋昌輝最大的錯就是該結束的時候沒有結束,殺了太多的天國兄弟。經過那場可怕的風暴,天國兄弟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自相殘殺起來。大家若是不能從不久前的悲劇中學到經驗,那些已經升天進入天堂的兄弟們也會感到不安的。

  天王洪秀全定下的調子很准,石達開立刻表示贊同。他表示不久前的事情就是個大悲劇,若是大夥繼續對事情追究下去,那就再也沒有盡頭。

  林鳳祥原本是來打圓場的,他沒想到石達開會如此順杆爬。不過想想也能明白,石達開與洪秀全之間現在爭奪的是天國的主導權。可在此之前,天國首先還得面對滿清的步步進逼。所以林鳳祥也出來表態,天國兄弟再也不能對自家兄弟動手。

  這三位大佬態度一致,楊輔清和韋俊兩人也終於能夠確定太平天國不會繼續大搞株連,以前的事情也都要放下。不會有人繼續拿著以前的事情說事,他們總算是徹底安全了。這下,兩人的神色也終於有所放鬆。

  而林鳳祥接著說道:“當下若是不能迅速從混亂中走出來,地方上的兄弟們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此次我等老兄弟必須重建章程才行!”

  “靖胡侯有何路數?”石達開問道。

  林鳳祥沒有直接對石達開說話,而是對洪秀全答道:“天王!東王府有六部,現在天國也需重建六部。我覺得黃玉昆該出任刑部。他素來剛直,若是有需要審的案子,有需要判處的事情,應該交由他來處置。東王在世的時候,黃玉昆當刑部尚書,大家都很贊成。”

  黃玉昆乃是石達開的岳父,當年因為牧馬人的案子與北王韋昌輝、陳承瑢一起不接受東王楊秀清的族叔胡作非為,最後公開辭職。林鳳祥的這個提議立刻就讓熟知此事的韋俊臉色好看了不少。

  天王洪秀全看林鳳祥沒有直接與石達開商談此事,而是擺明瞭要洪秀全下旨。黃玉昆的事情洪秀全當然也知道,這個人並非是東王死黨,與被殺的北王韋昌輝和佐天候陳承瑢關係不錯。黃玉昆又是石達開的岳父,洪秀全讓此人出任太平天國的刑部尚書,主持斷案之事,很是能夠得到全面認可的。

  在眾人期冀的視線中,洪秀全說道:“那就讓黃玉昆出任天國刑部尚書。以後凡是天國兄弟之間的案子,皆交由黃玉昆審理。天國兄弟之間不得妄自相殺!”

  高層大軍頭的會議開始逐漸有了契合點。石達開雖然對他岳父出任刑部尚書一職並沒有什麼不滿,但是他也明顯感覺到,林鳳祥的態度並不是一邊倒的支持石達開。就現在看,林鳳祥並不反對石達開主政,不過天國的人事權只怕很大一部分並不會全部落到石達開手中。至少天王洪秀全作為太平天國名義上的最高領袖,必須經由他簽署命令,才能夠任免高層官員。

  不過這對石達開並不是問題,石達開本人相信,有人能與他互相制衡,但是沒能人能夠與他進行對抗。在天國諸王凋零的當下,石達開必然會得到天國最高執政官的地位。

  經過一些商議,眾人從洪秀全那裡退了出來。石達開本想找林鳳祥談談,沒想到林鳳祥竟然先說道:“翼王,若是公事,我等以後就在朝堂上與天王共同商議,若是私事,咱們倒是大可說說。”

  石達開一愣,他沒想到林鳳祥此次頗有準備。看來他是真的準備以天王洪秀全為中心,至少是名義上中心來重建天國制度。要知道,即便是楊秀清也不敢直接否決洪秀全的話語權,他必須用徹底架空天王洪秀全,不允許洪秀全參與任何行政事務。若是天國大事的會議都得有洪秀全參加,即便是石達開得到了天國最高執政官的地位,以洪秀全的天王地位,只要讓他參與政務,自然有天然的話語權。這對於未來的天國局面可是有極大影響的。

  確定了林鳳祥所持的立場,石達開也沒辦法立刻與林鳳祥談話了。雙方的立場相差太大,石達開期待的乃是楊秀清那樣的地位。而不是受制于天王洪秀全的權力。他也有些訕訕地說道:“那就等明天再說吧。”

  林鳳祥也沒有再與石達開多說什麼,他告辭之後直奔張應宸的府邸。在林鳳祥的計畫中,張應宸乃是相當重要的一環。他也需要儘快的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0

第42章 清洗(十六)

  “張兄弟,我想知道齊王所建立的總參謀部制度到底是如何行事的。”林鳳祥見到張應宸之後開門見山的提出了問題。

  張應宸一愣,“林大哥為何想知道這個?”

  林鳳祥非常認真地說道:“咱們天國最能打仗的莫過於齊王,齊王離開天國之前,我曾經見過他,齊王講到他所依靠的完全是總參謀部制度。現在齊王走了,天國裡面懂得這個總參謀部制度的只有張兄弟一人,所以還請張兄弟能夠將這總參謀部制度教我。”

  “呵呵!”張應宸苦笑道,“莫非林大哥想讓天國實行總參謀部制度麼?”

  “嗯……”被張應宸點出了關鍵,林鳳祥遲疑了一下,還是承認了,“我確實有此意。”

  “林大哥請坐!”張應宸先請林鳳祥坐下,又倒上茶,這才開始講述起來,“各軍將領都有幕僚,總參謀部制度看似乃是用了很多幕僚,其實不然。別人軍中是將領說了算,但是總參謀部制度,則是參謀長權力不亞于將領。而且將領都是參謀部來管。若是林大哥想在天國裡面推行總參謀部制度,那只怕是沒人肯聽你的?”

  “為何?”林鳳祥沒想到張應宸居然如此悲觀,他倒是奇怪了。

  張應宸歎口氣,“林大哥,齊王麾下各軍將領的任命,免職,都是更高一級的參謀部來制定的。就這一件事,你覺得誰會聽呢?”

  “呃?”林鳳祥愣住了,“張兄弟,你說的更明白些。如此說,我倒是不明白了。”

  張應宸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林大哥,例如你手下直接統領的軍帥,若是現在,你讓誰當軍帥,誰就能當軍帥。可若是在總參謀部制度下,人員任免乃是與你同級的參謀長的事情。參謀部裡面級別高的有人事處,級別低的有人事科。他們管人員任免。即便是你足夠強勢,總參謀部不敢違逆你的意思。可總參謀部還有一招,他們挑出人來讓你選。你想選的人他們可未必肯挑出來的。”

  這下林鳳祥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總參謀部竟然比監軍地位還高。太平天國裡頭也有監軍,但是監軍們許可權看著大,卻很容易就被地方主將給制約住。一旦存在了總參謀部,總參謀部則分了將領的許可權。

  即便如此,林鳳祥也不死心,他請張應宸詳細講述一下總參謀部的組成結構。儘管林鳳祥也是個見多識廣的豪傑,他也是越聽越是心驚。

  韋澤建立的總參謀部是一個垂直的體系,總參謀部根本不受將領們制約。人事權,指揮權,後勤供應,總參謀部這是一把抓。將領們不僅管不到參謀部,將領們自己還受參謀部管轄。總參謀部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行人事調換。將領們回參謀部開辦的軍校學習,並且接受參謀部對其期間工作的審核。根據審核,將領們會被安排去參謀部工作,自己先當了參謀。而一部分被總參謀部認同的參謀則出任同級別的將領工作。

  聽完了這個,林鳳祥算是明白了為何張應宸對在太平軍中實施總參謀部制度如此悲觀。不說別的,翼王石達開是絕對不會接受總參謀部管理的。假如天國建成了總參謀部制度,石達開等於失去了對軍隊的指揮權。

  但是林鳳祥卻還不死心,他問道:“為何齊王能夠用總參謀部,還能打勝仗?”

  “齊王麼……呵呵……”張應宸突然笑起來,“林大哥,總參謀部也不是監軍,他是一整套咱們天國可未必肯接受的東西。”

  林鳳祥再也不敢有絲毫小看張應宸的意思,他認真地說道:“請張兄弟告知!”

  張應宸就把韋澤如何建立起一整套總參謀部制度的路數向林鳳祥解釋一番,從文化、體能、醫療、後勤,韋澤的確是依靠著自己在部隊中一言九鼎無人敢違抗的地位開始推行總參謀部制度的,但是韋澤提出的每一個制度,都在實踐中證明了其有效性。

  例如韋昌榮作為韋澤的親侄子,在太平天國中算是實實在在的“國宗”。但是韋昌榮在部隊裡頭的影響力,則是靠他當了作戰訓練處長,靠著他制定的各種訓練,靠著他幾乎是手把手的教授大家知識,起早貪黑一點點建立起來的。“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每個訓練場上都出現這樣標語,而且每個參與訓練的士兵都要學會認字,寫字,除了能認識這十個字與兩個標點符號之外,還得理解這兩句話的意思。

  “林大哥,齊王能夠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不是這兩年的事情,從咱們在永安的時候,他可就開始這麼幹了。現在你若是想在天國實施總參謀部制度,各軍首先得把手中的兵權交出來,你覺得誰肯呢?這不是你把你軍中的人官稱改為參謀,這就有總參謀部制度了。總參謀部制度是一整套東西。”張應宸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把總參謀部制度給初步說完,他累的精疲力竭。一時不想說話。

  說的人夠累,聽的人更累。為了能夠跟上張應宸的思路,林鳳祥也是賣了老命,確定了自己不可能在太平天國內部建立全面的總參謀部制度,林鳳祥頗為疲憊地問道:“張兄弟,若是在各軍中建立起總參謀部制度呢?讓後把這些參謀部給聯合起來……”

  張應宸搖搖頭,“若是各軍自己建立自己的參謀部,那就不是總參謀部制度,只是各軍的參謀部。齊王軍中的參謀部,他自任總參謀長,他即便是後來讓別人代1理參謀長,代1理參謀長的任免權力也完全在齊王手中。林大哥,齊王進了天京城,一聲令下就能領走我以前帶的兄弟,正是因為軍隊的參謀部還在。即便那時候我也去以前的兄弟那裡,他們同樣只會跟著齊王走。因為從制度上,只要東王不在了,參謀部就只聽總參謀長的話。你覺得各軍參謀部上頭有一個名義上總參謀部,各軍就能聽這個總參謀部的話了麼?”

  林鳳祥反復考慮著參謀部的種種,雖然這裡面有著極難越過的關卡,可總參謀部的優點無疑是太大了。光這個對部隊的訓練,各種統一的培訓,已經讓林鳳祥完全明白了韋澤的軍隊為何能夠如此強悍。總參謀部不僅是一個當官的體系,這個體系同樣強制性的讓軍官們在參謀與指揮官之間變化身份。並且通過培訓強行接受最新的軍事思想、作戰技術的培訓。這種培訓還不是一陣風般的過去就算,而是不斷的自我總結,自我教育,自我提升。就如張應宸所說,光部隊行軍的手冊,三年來就推出過七八個不同的版本,每一個版本都有很大的調整,效果也越來越好。林鳳祥領兵的時間不比韋澤短,到現在他的部隊裡頭也沒有任何一個軍事訓練是專業化的,更不用說是標準化了。

  想到這裡,林鳳祥說道:“張兄弟,你肯不肯到我這裡來,若是你肯來,我定然委你以大權。”

  見林鳳祥語氣誠懇,張應宸苦笑道:“林大哥,你是個英雄,我從齊王那裡學來的這參謀部制度的確有用。林大哥你看得起我,我也該識相。不過我張應宸時運不濟,得罪了東王,又得罪了齊王。按理說,到了這個時候我也沒什麼臉面可談。可我此時反倒是更不想丟那原本就沒有了的臉面。現在天王肯用我,敢用我。我就只能跟著天王一條道走到黑。林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不能去你那裡。”

  林鳳祥還想再權,張應宸卻說道:“林大哥,今天天色已晚,我也累了,你先請回吧!”

  見張應宸下了逐客令,也明白了張應宸的立場,林鳳祥只能起身告辭。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林鳳祥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原本以為總參謀部只是多召集幕僚,更有效的利用幕僚的一個提升戰鬥力的辦法,卻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一種全新的組建軍隊的模式。這種模式優越性自然不用辯駁,韋澤手下其實沒有多少廣西老兄弟,可韋澤很快就成了諸軍中最驍勇善戰的一支。林鳳祥決定不僅要在自己的部隊裡面推行這個制度,還要想方設法的在安徽,甚至揚州的軍中推行這個制度。

  張應宸說的沒錯,這樣的制度的確最終要導致一個完全主導局面的統一軍事指揮機構。如果短期內無法讓太平天國中央政府來實施這個體系,那麼林鳳祥就先通過建立總參謀部體制來統一安徽,統一長江以北各軍團的指揮權。而且看張應宸的部隊,他也定然在自己的部隊裡面實施了這個體制。當天京城與長江以北兩支軍隊都實施了總參謀部制度之後,還是有很大機會合併的。

  如果林鳳祥能夠通過這個體制獲得韋澤那樣的戰鬥力,在其他部隊遇到麻煩的時候他還是有很大機會逐步獲取其他軍隊指揮權的。韋澤振臂一呼,就能帶走上萬的部隊,這個例子讓林鳳祥看到總參謀部的威力。

  在之後的兩天中,各地的老兄弟代表紛紛抵達天京城。九江那邊林啟榮派來的不僅是代表,更是求援的人。曾國藩對九江實施了全面的包圍戰,雖然無法打破九江城防禦體系,卻能夠封住九江城內的糧草供應。石達開又始終不肯全力與曾國藩的湘軍決戰,打破九江城外的包圍圈。林啟榮除了向天京城求援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很快,兄弟們都提出翼王統領天國大事的要求。洪秀全的視線落到了林鳳祥身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0

第43章 清洗(十七)

  “翼王當然可以決斷天國事,只是眼下更需要重建六部負責管理天國事物。諸位兄弟手下那麼多兵馬,難道自己大小事情都是一人操持,全部管起來麼?大家不還是讓手下分管事務的兄弟來管,自己只是做個決斷。天國也是如此,什麼事情都讓翼王過問,讓翼王決斷,那只怕翼王不用吃飯睡覺啦!”所說的內容雖然極為嚴肅,林鳳祥依然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說著。

  石達開聽了之後心中大怒,林鳳祥所說的看似很“關心”石達開的健康問題。實際上卻並非如此,眾人提出的“翼王決斷天國事”,指的是翼王石達開有管理天國全部事務的許可權,包括人事權,行政權,石達開說了算。

  林鳳祥提出的先重建六部,乃是先建起六部制度,石達開只是作為六部的上司,負責領導六部工作。石達開當然知道自己定然能夠天國最高行政官,可負責建立六部的天國最高行政官,與領導六部工作的天國最高行政官,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是和楊秀清一樣擁有開府制大權,翼王府就是天國中央中央政府。後者則是傳統中國制度中的宰相,雖然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個貨真價實的大權臣。可六部只是石達開的下級,卻不是石達開的下屬。天王洪秀全手中有著巨大的人事權,可以通過人事更迭來影響朝中的政治力量對比。

  石達開看向一起參與會議的天國老兄弟們,林鳳祥召開這樣的會議,目的無外乎是首先取得天國老兄弟們的支持。至少最終的結果必須是天國老兄弟們認同的結果。天國兄弟們原本只是知道軍師制度,而林鳳祥的建議無疑指出了一個在太平天國中從未實施過的政治體系。而這個體系某種意義上對於老兄弟們更有好處。

  果然,林鳳祥看著一群皺眉思考或者茫然無所知的兄弟,接著說道:“前兩日天王下令,任命黃玉昆為刑部尚書,以前東王開東王府,因為北王牧馬人的事情,竟然無端懲處了黃玉昆,那就是不講道理。天國兄弟們都懂的道理,哪裡有人能夠因為別人不給自家族叔敬禮,就敢去踹翻刑部尚書桌子的事情!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林鳳祥以這件事為例子,向著天國老兄弟的代表們解釋著不能再繼續實行軍師制度的理由。無外乎權力全部集中在一人手上,兄弟們的權力與權益得不到保障。

  說完了自己的意見之後,林鳳祥繼續說道:“大夥都相信翼王,我也覺得翼王是不會再犯下東王這個錯的。大家說是不是?”

  眾將對楊秀清的跋扈印象深刻,現在大夥雖然不忿天王殺東王之後又濫殺天國兄弟,不過林鳳祥所提出的新制度的確能夠保護大夥的權益。不少人都已經忍不住點頭。如果只是把六部的領導權交給翼王石達開,但是卻限制石達開的人事權,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而任意任免官員。這的確保護了大夥的權益。

  李開芳原本就和林鳳祥站在一條戰線上,而且他的確認同這個理念。見眾家兄弟大多數都被林鳳祥所說的打動了,他立刻說道:“我覺得林兄弟所說的很對。大家都知道翼王是個明白人,從來不會因為自己而讓兄弟們覺得不安。到了此時,咱們怎麼也得先安了兄弟們的心才行。”

  這話一出,不少老兄弟紛紛點頭稱是,同時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石達開。石達開臉上帶著笑意,心裡面恨不得把林鳳祥與李開芳給掐死。石達開的確想“安兄弟們心”,不過那是得“為了安兄弟們的心”,所以必須讓石達開一人執掌天國大權。現在竟然成了為了安兄弟們的心,石達開必須放棄建立翼王府的局面。

  原本洪秀全因為殺了東王,在天國兄弟中人心盡失。如果只是石達開和洪秀全兩人的話,天國兄弟無疑會選擇無條件支持石達開。現在沒想到林鳳祥蹦出來攪局,林鳳祥自己當然沒有自己出任天國最高執政官的打算,他甚至擺明瞭態度支持石達開出任天國最高執政官。可這種支持卻不是沒有代價的,其代價是推翻了舊有的正軍師開府制度,該以一個很傳統的中國朝廷的局面。

  石達開知道林鳳祥加入天平軍之前一度以相面為生,看來這相面生涯的確讓林鳳祥擁有了相當程度的政治眼光。

  而此時眾家兄弟的視線全部落在石達開的臉上,石達開只能勉強說道:“此事可以再議。”

  李開芳已經五十多歲,他年紀大,地位高,完全不管石達開那無力的抵抗,李開芳說道:“這有何再議?翼王以後難道就不帶兵打仗了麼?若是翼王帶兵打仗,自然需要有兵部尚書來負責軍務,總不能兵部有事再跑去找翼王。而兵部尚書定然得是能夠讓兄弟們覺得可信的兄弟才行。這六部尚書的確得讓兄弟們都認同才行啊!九江乃是我軍上游門戶,趕緊確定了這些大事,接著就商議援助九江的事情才好。”

  這麼一說,九江林啟榮派來的代表立刻雞叨米般的點頭,“清妖勢大,還請趕緊去救九江!”

  石達開當然不肯輕易就範,兄弟們討論的激烈,卻見天王洪秀全帶著神棍那種莫測高深的表情穩穩坐在首位上一言不發,石達開突然覺得有些不解,難道自己真的就不如洪秀全這樣的傢伙麼?為何林鳳祥到了此時還要努力去維護洪秀全的領導地位呢?

  仿佛是聽到了石達開的心聲,林鳳祥對著參與會議的兄弟們說道:“天國的事情,自然得由天國兄弟們共同操持。各部都要負責起各部的事務,大事若是沒有各部兄弟與天王共同簽署的檔,就不能作數。”

  石達開聽完這個建議之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他心中苦笑,林鳳祥這個觀點的基礎無疑是天王洪秀全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判斷。但是石達開對天王洪秀全的能力一點都沒有正面評價。當然,天國大事理論上的確需要天王洪秀全批准才能實施。但是……

  想著心事,石達開有幾句話竟然完全沒聽到。林鳳祥很快就提高了嗓音,石達開被迫打斷了思路,迫使他把注意力轉回到會議上。就聽林鳳祥說道:“在此之時,我等須得精誠團結,共辦大事!只要天王與翼王一條心,有我們老兄弟在,天國定然能奪取天下!”

  老兄弟們此時也都是轟然應和。不過他們心裡面倒是對與天王與翼王能否一條心這件事並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例如韋俊,他的哥哥韋昌輝等於是被天王洪秀全與翼王石達開一起殺死的。作為武昌的守將,他還要面對清軍的極大壓力。來自內部與外部的壓力快把這位年輕將領給逼瘋了。對林鳳祥提出的新體制構架,韋俊是倒是極為支持的。只有迅速恢復中央政權,才能讓過去的事情過去。不然的話,韋俊是根本不可能安心的。

  其他兄弟中大部分沒有韋俊這樣內外交困的感覺,不過他們同樣支持林鳳祥的建議。大家基本都曾經支持翼王,那時候的大部分原因是對天王的行動不忿。現在林鳳祥提出了過去的事情到此為止,未來很大一部分官員任命中老兄弟們也有發言權。當年楊秀清獲取了開府權力之後驕橫跋扈,欺壓兄弟。林鳳祥的建議中不再支持翼王有開府的權力,但是依舊支持翼王擁有最高行政官的地位。這就滿足了兄弟們的利益。

  等林鳳祥說完了建議之後,不少老兄弟立刻就表示了贊同。而天王洪秀全與翼王石達開都對此並不怎麼滿意。翼王稍微年輕些,不爽的表情還是露出了一些。天王還是那種神棍的表情,大夥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不過面對兄弟們期盼的視線,天王洪秀全一言不發,也看不出有回應的跡象。

  會場就這麼硬生生的沉寂下來。老兄弟們很快就看出了天王與翼王的否定態度,如果他們支持的話,此時早就該說話了。但是林鳳祥的建議的確很有吸引力,老兄弟們也並沒有反對的打算。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天王與翼王不說話,老兄弟們也沉默不語的與兩人杠上了。會場裡面的氣氛越來越尷尬,卻沒有打破尷尬的機會。

  楊輔清是楊秀清的東王“國宗”,他其實早就覺得天王殺楊秀清這件事裡頭石達開只怕難脫干係。不過楊輔清必須面對現實,東王府被殺個乾淨,“東王國宗”出身的楊輔清哪裡會不害怕。所以石達開一向楊輔清伸出橄欖枝,楊輔清立刻就表示了贊同。

  最近兩人商量了一件事,韋澤南下的時候竟然沒遇到任何清軍的阻擋,石達開認為此時或許是向東進軍奪取江浙的好時機。楊輔清的部隊正在寧國府,如果向東的話,楊輔清大可以打頭陣。

  楊輔清當然希望能夠距離天京城越遠越好,對石達開的這個建議他很是贊同。若不是此時太平天國兩大實力派中的江北派系頭子林鳳祥出來說話,他是斷然不肯回到天京城的。而現在,楊輔清也覺得或許林鳳祥的建議比單純讓石達開成為正軍師要好很多。楊輔清原本就和楊秀清沒什麼親戚關係,只是兩人名字十分接近,楊秀清提出讓楊輔清認同宗,那時候楊秀清已經是天國軍政統帥,楊輔清自然是樂意。

  如果正軍師制度依舊存在,楊輔清始終是別人的手下而已。頂多上頭的人從楊秀清換成石達開或者別的什麼人。若是能夠讓老兄弟們參與推舉六部尚書,石達開當天國執政官,楊輔清的地位也就從對別人俯首貼耳的手下,真正成為了擁有一定權力的老兄弟。選擇支持林鳳祥的話,明顯對楊輔清更加有利。所以不管石達開數次對楊輔清使眼色,楊輔清卻是一言不發。

  隨著沉默時間的延長,石達開感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如果林鳳祥此次是來奪權的,石達開也不害怕。太平天國現在的兩大實力派中,林鳳祥作為北伐三丞相的主將,對北伐軍有著極大影響力。安徽在韋澤治下推行了完糧納稅,雖然比起正規的官府制度差很遠,不過好歹能夠維持戰時體制。三丞相麾下有十幾萬兵馬,其中有近萬廣西老兄弟,有兩萬經歷過北伐之戰的精銳。比起西征軍,絕不遜色。

  即便如此,林鳳祥也是沒辦法和石達開爭權,兩人的地位與號召力相差太遠。老兄弟們不會真正服從林鳳祥的。

  但是林鳳祥從一開始就堅稱支持石達開統領天國事務,這就讓石達開無處發力了。而且林鳳祥一面讓天王親政,另一方面又讓老兄弟們大大獲得了發言權。如果石達開能夠開翼王府,六部尚書就能成為石達開收買人心的籌碼。經由林鳳祥這麼一攪局,六部尚書現在成了老兄弟們認為自己本來就該佔據的好處。石達開手中的籌碼大大縮水。在此時,他這個總領天國事務的地位就變成了立刻要承擔起責任來。

  上頭有天王洪秀全,下面有林鳳祥這樣的實力派,再有一眾具有一定發言權的老兄弟。石達開覺得這個總領天國事務的職務更像是一個燙手山芋啦。

  石達開內心期望著這樣的沉默能夠繼續下去,至少在此時,天王洪秀全更多的被人認為是不支持這樣想法的人,一旦這次會議結束,石達開就能在私下的溝通裡頭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天王洪秀全。

  “諸位兄弟,我覺得林兄弟所說的不錯,可以這樣整頓天國秩序!改翼王為義王,待得下詔書確定了六部尚書的人選之後,詔告天國。義王開始上任。”洪秀全說道。

  這下石達開被噁心壞了,洪秀全軍事和行政能力很有限,不過是普通人中的中人而已。可玩起政治把戲來,洪秀全卻是非常精通。看著提升為“義王”是一個地位上的大進步。可要知道,這“義王”卻得由天王洪秀全親自封,還有一套繁雜的封王儀式。在眾多老兄弟的觀禮下,石達開跪在洪秀全面前接受冊封。這就是等於石達開要再次明確表示對洪秀全的屈服,接受洪秀全的領導。從現在天國的體制來說,洪秀全這麼做還完全符合規矩。

  接受吧,石達開不樂意。不接受吧,兄弟眼巴巴的瞅著石達開呢!他如果就這麼掀了桌子,兄弟們可不會覺得石達開幹的對。

  到了此時,石達開完全明白了楊秀清當時很多看似非常過分的做法其實也是被逼出來的。只是楊秀清對洪秀全的能力並沒有低估,所以先下手為強。採取了幾乎是幽禁的方式斷絕了洪秀全與外界的一切聯繫。石達開只看到了被幽禁的天王洪秀全,就真的小看了洪秀全。現在看,即便是遭到了楊秀清的幽禁,洪秀全依舊有能力把握住機會幹掉楊秀清。洪秀全這樣的一個人必須用可怕來形容。

  不過到了此時,石達開把心一橫。如果他繼續這麼拖下去,局面只會越來越被動。與其被洪秀全步步進逼,還不如石達開主動的參與。想到這裡,石達開起身說道:“天王,小弟不敢接義王的名號,用永安時候的名號就不錯。不過既然兄弟們抬愛,我就擔起總理天國事的差事來……”

  沒等石達開說完,一眾兄弟們都齊聲歡呼起來。聽到眾位兄弟的歡呼,石達開的心中也勉強變得好受了一點。

  新的構架開始的時候需要很多時間來調整,任何一個問題都不是簡單的就能與有著不同利益需求的很多人達成一致的。不過黃河決口改道,為太平天國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左宗棠剛到浙江,一時半會兒根本無力組建軍隊發動進攻。江南大營的張國梁在張應宸手中吃了敗仗,重建精銳部隊同樣需要時間。至於皖北的江忠源和李鴻章,也受到了黃河改道的影響。

  歷史上黃河南下改道總是一場可怕的災難,向北改道反倒影響比較小。可黃河改道之後,曾經流經徐州的黃河徑流大大縮水,這讓同處皖北的撚軍獲得了不小的行動自由。原本必須靠大量船隻才能渡過的黃河在一些地方甚至能夠涉水而過,江忠源與李鴻章必須拿出更大的力量對付活躍起來的撚軍。

  至於徐州方面,山東在滿清一朝素來是動亂之地,已經有一小部分山東方向來的土匪隊伍開始在蘇北和山東邊界活動。雖然這幫人數量根本不足以影響局面,可沒人敢對此等閒視之。大部分徐州官員都認為未來會許會有更多山東籍土匪出現。他們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北邊而不是南邊。

  這就給了太平天國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天王洪秀全終於有機會清洗一下在天京之變中染滿了鮮血的雙手。翼王石達開也能夠對自己進行更進一步的包裝整理。至少在這時候,太平天國的中央政府緩慢卻沒有停頓的開始重建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1

第44章 投身與投機(一)

  廣州進入八月之後如同蒸籠一樣,最新的報告放到韋澤桌上的時候,秘書處的秘書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都督,這是最近北方的局面變化。”

  “有什麼機密級別的內容麼?”韋澤放下正在批示的公文,抬起頭問道。

  秘書知道韋澤的意思,他答道:“政治部的同志已經分過類,通用類型的情報已經製作成了簡報,開始向下面傳達。這次北方情報中有一項屬於機密級別的情報,我們前兩天繳獲了乘船從福建海上潛入廣東的情報人員,繳獲了一大批滿清鼓動地方團練謀反的檔,還有委任書。這一段,海上還有陸路,抓了好些此類人,也發現不少可疑份子。政治部已經對一批可疑份子實施了放長線的計畫。”

  “部隊馬上就要開始製作夏裝,這個已經通知了麼?”韋澤問道。

  “部隊裡面已經通知了。”秘書答道。

  等秘書離開之後,韋澤拿起最新的報告看起來,黃河改道,向北的話對國家倒也比較有利。這個消息韋澤早就知道了,最新情報講的是關於大運河北段通航中斷的事情。在太平天國方面,最新新聞是石達開主政,天國動盪的朝局逐漸平息。

  當然,光復都督府已經初步和英國、法國、美國三國就通商事務有了初步的協定,英國一大批積壓的布匹以低價銷售給光復都督府。後勤部門在廣州開始開辦工廠,並且開始在廣東招收工人。

  對於舊時代的政權來說,搞黑箱操作是本能的行動。不過在進入了工業化之後,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民被捲入工業化大潮,資訊透明化反倒成了非常重要的治理手段。大家肯定還會對事情背後的動機有諸多懷疑,並且根據自己的想法編造出各種說法,但是所謂媒體的力量則是對資訊的權威性發佈。一定要總結的話,就是“我可以不說謊話,但是我可以根據我的意願來組織實話。”

  韋澤首先就在光復都督府的體制中納入了報紙和簡報。報紙更傾向于普通民眾,而簡報則是體制內流通。如果體制內部的人們自己都兩眼一抹黑,對時局根本沒有瞭解,那就不用指望他們能夠有更廣闊的視野,更正確的判斷。

  關於滿清大量向地方上民團封官許願的報告,韋澤是最後才拿起來看的。這個就不是與光復都督府關聯有限的事情,針對滿清的行動,光復都督府很快就做出了“放長線釣大魚”的計畫。作為外來戶,想介入廣東的土地問題,除了再次接收滿清的官地之外,還需要讓一部分地主讓出自己的土地。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讓地主們捲入與光復都督府的敵對行動,然後把他們斬盡殺絕。一來能夠震懾宵小,二來能夠合法的沒收土地。

  在討論會議上也有同志提出現在都督府對地方上的控制能力不足,這種縱容會不會導致過多地主捲入。世上從來沒有萬全之事,大家討論的結果是過多地主民團捲入的風險還在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

  光復軍此時已經封閉了廣東與福建的陸路交通,現在大夥等的是羅大綱攻破梧州,一旦兩扇門都關上,就可以放心的關門打狗了。

  羅大綱此時正在梧州城外,部隊已經控制了梧州城北的山嶺制高點,從這裡居高臨下的看去。梧州城南邊,已經立起了好多高高的大牌子,雖然從這些地方看不清楚,不過梧州城頭的那些守軍,以及被守軍裹挾的百姓們能夠看得清楚,上面寫了“光復軍只是來消滅滿清”“光復軍絕不掠奪百姓”“請百姓現在就離開城頭,避免在未來的戰鬥中白白送命”“清軍兄弟,戰鬥的時候請放下武器,我們不殺俘虜”。

  除了這些之外,在一些城外很近距離修建的防炮工事內,每天都有人對著梧州城高喊:“打仗要死人,請不要進入城頭戰場”“世間事情十有八九不如意,但是保住性命才能遇到好事……”

  除了這些之外,羅大綱所處的山坡上也掛了一個由數十條布拼成的大幕布,上面用針線縫上了很多紅紙,組合起來就成了大大的“兩天”的字樣。字夠大,甚至從梧州城南就能清楚。與之配合的,則有各種喊話的人喊著:“還有兩天就開始攻城!請大家早做決斷。躲在家中,不會死亡。”

  羅大綱包圍了梧州城之後,派人去梧州城勸降。梧州官府明確的表示不肯降服,甚至在羅大綱告訴他們,如果不肯投降,可以在交出武器之後讓他們自己離去的條件之後,這幫人依舊不投降。

  按照羅大綱的意思,他是要廣招艇軍兄弟,以光復軍的優勢火力擊破梧州城之後,把那幫抵抗者給全幹掉。而韋澤新成立的光復會裡面有一個全新的職務叫做政治委員。每一支部隊裡面都設置了各級政委。這幫人雖然也有軍職,但是軍事會議上他們有一票否決權。這支部隊裡頭的旅政委名叫沈心,還是個剛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他以“部隊不許任何屠城”為理由,拒絕了這個方案。

  羅大綱已經五十多歲,哪裡有過被這麼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否決的經歷。他立刻變化了策略,想著搞些迂回,把沈心這小東西給糊弄過去算了。萬萬沒想到的是,沈心的態度竟然頗為強硬,因為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是參謀部制定,再交由前線會議討論的。凡是裡面有可能會導致誤殺,或者屠殺可能的行動,沈心都給否決了。

  最後羅大綱氣不過,質問沈心要怎麼辦,沈心提出先圍城宣傳五天,讓滿城的民眾都知道看到光復軍攻破了城牆之後往家跑。然後再攻城。而且沈心還提出了一個非常有想像力的策略,就是在掛北風的時候在城頭北邊升起氣球,讓氣球飛過梧州城,向梧州城內抛灑傳單。

  羅大綱對著沈心這小東西居然想做這一萬多兄弟的主很不爽了,聽了這個計畫之後,他怒道:“我聽說這氣球不安全,若是從空中掉下來,憑白的損失人命!”

  “那我帶人坐氣球,撒傳單!”沈心立刻答道。

  “你……”羅大綱被這話給噎住了,沈心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他羅大綱反倒沒什麼好說的。即便如此,羅大綱可沒有真正服氣,他緩和了一下表情,勸道:“沈老弟,你這又是何必?”

  沈心也嘗試著放鬆了表情,“羅大綱同志,氣球掉下去,也就是死兩三個人。如果能夠讓梧州城的百姓不參與抵抗,我軍最少也能少死二三十個人吧。百姓們只怕能少死兩三千人。羅大哥,我其實反對讓艇軍的兄弟參與攻城。因為我們光復軍的利益來自每個月的軍餉,來自對家庭的補貼。以後若是分了地,我們家裡也有種地的收入,還能進工廠勞作掙錢。可艇軍的兄弟可沒有這些,他們加入的好處莫過於搶一把,發點財。不管對他們再下嚴令,都不可能沒有搶掠的事情。打下梧州城,所有好處都是我們光復都督府的。讓他們加入之後,不僅好處要分出去一部分,他們殺人搶掠,梧州百姓狠的卻是我們。我們還得給他們擦屁股。這種賠本買賣是堅決不能做的。”

  聽了這話,羅大綱雖然很認同沈心的分析,但是他卻有點懷疑沈心這二十歲的小東西到底是個當官的政治委員,還是個做買賣的商人。至少這利益上的分析未免太清楚了。

  不過羅大綱卻也沒有完全被沈心說動,他問道:“若是咱們自己獨享了這梧州城,艇軍的兄弟們可未必肯答應。你讓我軍圍城五天,艇軍的兄弟們越聚越多,那時候梧州城裡面的百姓固然還會因為咱們打梧州城而怨恨咱們。艇軍的兄弟同樣會恨咱們。”

  沈心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神色,“羅大綱同志,我聽說太平軍軍紀嚴明,搶掠百姓者死。艇軍兄弟若想的是打倒滿清,我們自然要把他們招入軍中。若是他們只是想趁著亂世搶掠,那我軍沒理由縱容他們。打下廣州城之後我們砍了上百的腦袋,那裡面也未必沒有反清之輩。羅大綱同志覺得呢?”

  沈心人年輕,說話倒是不客氣。不過羅大綱也看出來,沈心是不準備做出任何讓步了。師政委有完全否決戰鬥的權力,而且每次會議都有專門的書記記錄,方才兩人的對話已經被記錄下來。沈心用的廣州城舉例,倒也很不錯。韋澤是不可能接受有誰掠奪梧州城的。

  不得已,羅大綱最終也同意了修改作戰計畫。他親自負責招呼不斷聚集而來的艇軍兄弟,願意投軍的,立刻編成新的水軍部隊。只是想來入夥搶掠梧州城的,那就只能“好言勸說”,讓他們熄了這心思。

  好在一個多月前的陳開、李文茂等天地會已經帶了大量艇軍兄弟順江西上,留在這裡的艇軍兄弟普遍比較戀家,匪氣也沒有那麼重。有羅大綱這樣的重量級人物壓陣,他們總算是沒鬧出事情來。

  不過此時起了西北風,沈心帶了兩名氣球駕駛員要乘坐氣球飛越梧州城。羅大綱也不得不前來看著,即便是沈心這小傢伙否定了羅大綱的計畫,羅大綱也沒有真心希望沈心乘坐的氣球墜落的想法。畢竟,乘坐氣球飛躍整座城市,在光復軍中也是第一次。

  這個氣球呈現橄欖狀,吊籃後面有個鏈條驅動的螺旋槳充當動力系統,看著這巨大的玩意漂浮在空中,羅大綱也覺得很是緊張。熱氣球並非什麼法力驅動,定然沒有仙人的禦風飛行那麼靠譜,羅大綱對此就免不了生出擔心來。

  橢圓形的吊籃中,沈心與駕駛員們帶上了風鏡。

  “收繩梯!”“繩梯收!”

  “放纜繩!”“纜繩放!”

  “放左一沙袋!”“左一沙袋放!”

  “放右一沙袋!”“右一沙袋放!”

  隨著地面控制員和飛行駕駛員之間的口令交替喊出,繩梯被收回吊籃中,緊繃的纜繩解開了,沙袋也被拋下,氣球開始隨著震動,緩緩的升上了空中。

  與所有人都一起揚著頭看著這龐然大物緩緩的行動,此時與沈心那點衝突早就被羅大綱拋在九霄雲外,這個熱氣球巨大的如同一座房子,對於男性普通有著大就是美的偏好,如此龐然大物竟然能夠飛上天空,這本身就一件令羅大綱無比激動的事情。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熱氣球開始隨著西北風緩緩漂移,氣球下吊籃後部的螺旋槳也開始旋轉起來,眼尖的人注意到吊籃也開始緩緩晃動,那是搖動鏈條的動靜。在一片屏息凝神中,熱氣球緩緩的,又是不可阻擋的向著南邊飛去。

  不知是誰突然間高喊一句,“飛了!飛了!”梧州城北的山頭上的眾人也隨即跟著喊起來。整個上下的觀望人群全部沉浸在歡喜的情緒之中。大家拼命高喊,或者抬起手臂對著熱氣球指指點點。直到一個兄弟太過於興奮,不小心從山坡上滑下去,這才讓大夥警覺起來。

  立刻有人下去把那個跌的鼻青臉腫的兄弟給救上來,而其他部隊指揮官也趕緊約束部下,讓他們不要靠近危險的山坡等處。經過這一番折騰,圍觀的人群中立刻又傳出一陣新的歡呼,此時熱氣球已經飛到了梧州城牆之內,很多紙片被拋出了吊籃,紛紛揚揚的向著地面落去。羅大綱也目不轉睛的看著熱氣球抛灑著勸降傳單,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一個詞,“天女散花”。

  整個過程時間不算短,經過快半個時辰的時間,熱氣球飛過了梧州城,隨即開始降低高度。看到熱氣球穩穩的落在了由大量部隊趕到並且保護的地點之後,羅大綱終於長長的舒了口氣。此時一陣疾風吹來,羅大綱覺得渾身無比涼爽。他此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渾身大汗淋漓。

  熱氣球的效果遠比羅大綱想像的更好,當天晚上,就有清軍代表出城求見。前來的清軍使者再沒有了不久前那股子寧死不屈的悲壯態度。他心神不寧,目光下意識的遊走,而看向羅大綱的時候,整個人又立刻顯得非常非常的謙卑。

  “大人,請問這是您今天派人在城內抛灑的文書麼?”清軍代表恭恭敬敬的遞上了一張紙。幾天前,梧州城的代表還是用悍不畏死的用粵匪來稱呼羅大綱呢。

  羅大綱接過來看了看,讓人拿了幾張準備第二天抛灑的傳單過來,連同清軍拿來的那張傳單一起遞給了清軍代表。羅大綱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清軍代表仔細的對照著傳單看了又看,最後他遲疑地問道:“大人,天上飛過的果然是你們的人麼?”

  這充滿了驚懼情緒的問題引發了指揮部裡面的笑聲,羅大綱笑道:“這還能有假麼?若是你不相信,大可等到明天再看。”

  清軍代表已經確定了白天時候震驚了整個梧州城的飛行之物乃是羅大綱所派,他聲音顫抖地問道:“那大人果然會在後天攻城麼?”

  “這個是自然,我等明天再勸降一日。梧州若是不降,我們自然要攻城。”羅大綱已經確定清軍此時毫無戰意,所以這話說的甚是輕鬆。不過羅大綱轉念一想,聲音也嚴厲起來,“我等不光能夠從天上抛灑公文,你回去告訴梧州守將,明天讓他見識一下我們的炮彈,那可是落地立即爆炸的利器。等戰事一起,天上不僅要落下來紙,更要落下炸彈。我們有好生之德,所以讓梧州自己投降。若是你們不降,那戰場上可沒有什麼能夠再客氣的了!”

  清軍代表點頭如搗蒜,“大人!我立刻回去傳話!”

  第二天,羅大綱本想著對清軍城牆附近發射幾發開花彈示威。沒想到清軍代表或許是被嚇得夠嗆,一大早竟然帶著幾個人過來看炸彈。跟隨他的人一瞅就是身份不低的傢伙,卻都穿了普通清軍士卒的服色。

  羅大綱也不說破,他先讓那幫傢伙看了預設的炮擊陣地,還給了他們幾個木鍁,讓他們確定地下沒有埋設東西,沒有作假的可能。接著就是五發開花彈的射擊。清軍哪裡見過這等落地就會爆炸的炮彈,炮擊結束之後他們立刻跑去預設陣地上查看。瞅著被炸的四分五裂的木樁,這幫人臉都綠了。

  中午時分,熱氣球又飛行了一次,再次撒下傳單。傍晚,清軍就派出正式代表商談梧州城投降的事情。

  熱氣球在梧州城上撒下的傳單上印刷了勸降信,以及投降條件。這條件是非常優厚的,不僅包括保護梧州城內人員的財產安全之外,投降之後,外地官員可以帶著重量確定的財產被送出韋澤的地盤。當然,羅大綱也反復強調,無論如何,明天上午午時之前清軍不投降,光復軍就會攻城。

  到了時間,羅大綱驚訝的發現,清軍竟然沒有開城投降。“攻城!”羅大綱氣呼呼的下達了命令。

  然而攻城部隊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城頭上的清軍在光復軍開炮的同時就逃到了城下。當部隊順利登上城頭的時候,就見城內在炮擊範圍之外的地方,跪了一地清軍。梧州城內家家閉戶,百姓們也沒有絲毫的抵抗。

  當部隊順利進入梧州知府衙門的時候,只見到在後堂臥室的房梁上,懸掛著梧州知府的屍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1

第45章 投身與投機(二)

  攻打梧州城的前後七天中總共造成了一死一傷,死者是自縊的梧州知府,傷者是光復軍在梧州北山上看帶動力熱氣球飛過梧州城的時候,不小心滑下山坡造成的。

  除此之外,強大的武力震撼,以及在對政治經濟賬精打細算基礎上制定出的相關戰略安排,讓整個梧州毫髮無傷的落入了光復軍的手中。聯通兩廣的珠江門戶自此由光復都督府把持。

  作為此次戰鬥的總指揮,羅大綱也得以開展下一步招兵工作。當然,艇軍兄弟中相當一部分人並不滿意。羅大綱在攻城前將他們派出在進攻部隊之外,其直接結果自然是失去了進梧州撈一把的可能。而羅大綱在攻克梧州之後又不允許艇軍兄弟進入梧州城內,這更讓一部分有別樣心思的傢伙更加不滿。

  然而羅大綱根本不管那些心懷異志的傢伙怎麼想,到了奪取梧州後的第七天,羅大綱已經在梧州城內布下了嚴密的體系。城內出現了由徵召的市民為主的“員警部隊”,普通員警部隊不配備火槍,也不配備金屬武器。他們的兵器是一些短棍與銅鑼,負責街頭巡邏。一旦遇到作奸犯科之輩,他們若是能夠用棍棒制服的,那就自己動手。若是對付不了,就選擇逼住犯罪者的同時,鳴鑼示警。很快,由部隊轉職的武裝刑警就會拎著武器出動。

  除了在城內開始建立起基於當地民眾的員警體系,施了嚴密的戒備之外,在商家眾多,雇傭買賣繁忙的港口,羅大綱更是部下了軍隊嚴格巡視。不管什麼出身,只要是有暴力行動的,先制服,再喊話。

  這是軍事會議的討論結果,沈心作為政治委員,自然要算經濟和政治賬。沈心說出了一句從政治學習班上學來的話,“只有死亡與納稅不可避免”。無疑,梧州城內的百姓是納稅大戶,現階段尚且游離在光復都督府體制之外的艇軍暫時可以歸於“社會不安定因素”的範疇。只有當他們加入光復軍水軍部隊,或者成為了光復都督府組織的水上航運公司的一員,並且成為納稅人之後,才能算是成為了依靠的對象。

  羅大綱知道沈心這是照本宣科,其實後面的這部分內容羅大綱也聽韋澤說過一點。不過韋澤忙,羅大綱也忙,根本沒空詳細講。沈心作為政治委員,在政治部接受過全面培訓。不管具體實施能力如何,照本宣科的拿出觀點來,倒也似模似樣。

  “羅大哥,只要讓兄弟我管起碼頭,該有的孝敬一分不少,我再給羅大哥你加兩成!”說話的是曾經與羅大綱打過幾年交道的艇軍頭目,他用熱切的目光看著羅大綱,誠心誠意的許下了諾言。

  羅大綱心中暗罵,“你這是送錢的,還是來要命的?”作為光復會的預備會員,羅大綱參加了光復會組建後的第一次全體會議。韋澤在會上做了報告,下了嚴令,光復會決不允許任何會員出現擾民,貪污等行徑。特別是對於私自安排官員,收取好處的事情上,不論安排的官位大笑,收取好處的數額大小,只要違犯一律嚴懲。

  韋澤的話講的非常嚴厲,而且反復強調絕不放過有此類行徑之人,羅大綱也沒有感到任何不快。羅大綱自己就並不是個愛錢之人,太平天國上層進了天京城之後立刻腐化的事情讓羅大綱無比厭惡。韋澤嚴明紀律的做法很被羅大綱認同。

  若是這艇軍兄弟只是想來找份差事,羅大綱當然會同意,可以這傢伙明顯不是沖著正常生意掙錢,而是要混個官撈取好處。若是羅大綱同意了,那可就同時犯了兩個罪。心中罵完,羅大綱倒是和顏悅色的把這傢伙給打發走了。

  送走了人之後,羅大綱對警衛員說道:“今天若是來找我的,一概不見!”

  那幫真心想加入光復軍扛槍吃糧的,自然去了招兵處。若是有船,願意老老實實做運輸生意的,也都去了重新開張的碼頭找生意了。羅大綱熟知碼頭上的各種弊端,這次他開設了一個航運辦事處,打破了傳統的仲介,由新管理部門直接負責貨主和船主之間的交易。傳統的中間人都是要額外收取好處的,這個航運辦事處收取的費用只有以往的三成,梧州城數次被圍,要運進運出的貨物很多,光復軍親自負責恢復市場,航運很快就恢復了。

  所以這兩天千方百計來找羅大綱的都是不是什麼靠賣力氣吃飯的,而是那幫想來當官的。而且還是想借用與羅大綱的關係當上傳統的管理船務的“肥差”。羅大綱實在是不想再見到這等貨色。

  “去告知沈政委,我們該去見那幾個團練了!”羅大綱說道。

  沈心在設在梧州知府衙門裡面指揮部中等著羅大綱,一見羅大綱進來,沈心連忙起身說道:“羅參謀長,我們的夏裝到了!你安排的那隊兄弟很能幹啊!”

  聽了沈心的讚美,羅大綱心中也很高興。在剛梧州的時候,羅大綱就接到了部隊換裝的命令。光復軍的軍服分為軍禮服、作戰服、軍常服三類。全部由部隊支付費用。

  夏季的軍常服是短袖,作戰服自然是長袖。羅大綱立刻聯絡了一支艇軍兄弟,向他們支付了貨運費用。七天內,這支船隊就從梧州出發直下廣州,把兩萬套軍服從廣州給運回梧州。兄弟們也算是很賣力氣。因為是直接交易,沒有中間人的克扣,這支船隊掙了不少錢。合作雙方都很滿意。對沈心的讚美,羅大綱笑道:“他們有這個能耐,我才把這次的買賣交給他們做。沒出事,我也放心了!”

  兩人之間的情緒友好起來之後,沈心說道:“羅參謀長,我們這次怎麼對付那幫團練?”

  “要麼解散,要麼收團練稅。還能如何對待?”羅大綱答道。

  “政治部發文說,要對團練區別對待。若是組建起來自保的團練,盡可能的分化處理。若是組織起的那種地方武裝,想靠武力稱王稱霸的,那就嚴厲對待。這甄別的事情,還請羅大哥把把關才好。”

  聽了沈心的話,羅大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沈政委,政治部到底下了多少命令?”

  “給了好多檔呢。”沈心笑道。

  雖然知道政治部直接管理未來的官府,這些事務也都是政治部該管的事情。可羅大綱心中依舊覺得不爽,他雖然喜歡打仗,卻一點都不喜歡監軍。更不用說是這麼一個年輕的監軍。資歷更加不如羅大綱老。想到這裡,羅大綱說道:“沈政委,你可否能把那些檔給我看看?”

  “嗯……”沈心先是歎口氣,才慢悠悠地說道:“羅大哥,你可否知道咱們光復會的規矩呢?”

  “光復會剛新建,有什麼規矩?”羅大綱皺著眉問道。

  沈心笑道:“光復會有規定,凡是有三人在一起的地方,必須建立組織。經常開光復會自己的政治會,在會議上傳達光復會上級的指示,學習光復會的綱領。羅大哥你若是想看政治部的文件,沒問題。不過卻得參加會議才行。”

  “我入了光復會還不行麼?”羅大綱對此規矩很是不解。

  沈心繼續笑道:“羅參謀長你入了光復會,但是你不參加光復會的政治會議,那和你沒入光復會又有何區別呢?韋都督說的明白,光復會是咱們會員的組織,首先就是個有共同政治理想的組織。你不來開會,我又不是欽差大臣,我不能在會議之外說這些事情。”

  這下羅大綱不吭聲了,他盯著沈心,滿臉都是不爽。過了一陣之後,他開口問沈心,“其他會員都知道了政治部的檔內容了麼?”

  “羅大哥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敢給他們說。若是先和他們說了,被羅大哥你知道,你還不殺了我麼?”沈心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

  “這還是我的錯了麼?”羅大綱有些惱怒地說道。

  沈心搖搖頭,“政治部有規定,我想羅大哥你出發前也知道,預備會員有一年的考察期。政治部講過,預備會員如果根本沒有認識到這個自己是光復會會員的這個身份,對於光復會的政治會議沒興趣,不熱情。那麼當地政委不能主動透露關於政治部的檔內容。我等著羅大哥你來問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這終於等到了!”

  羅大綱張口結舌,好一陣才說道:“你……你身為政治委員,為何不召集會議?”

  這次沈心倒是沉下了臉,正色說道:“我若是自己召集會議,我這麼一個年紀,又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勞,羅大哥你會把我當回事麼?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羅大哥你把政治部的檔當回事,我才敢和你談這件事。如果我貿然召集會議,羅大哥你看完了文件,還會記得來按時參加會議麼?我可不覺得羅大哥你真的能這麼看得起我!”

  羅大綱這下倒是對沈心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了,能明白羅大綱並沒有把沈心放在眼裡,這倒是很多能都能明白的事情。但是知道自己被小看之後,能夠忍住不發作,而是讓羅大綱自己主動撞上門來的人,羅大綱卻沒見過。而且沈心的確達成了目的,經過與羅大綱對戰略的討論、辯駁,通過自己乘坐熱氣球飛躍梧州城,現在又引誘著羅大綱慢慢明白了光復會的規矩,有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羅大綱的確不再敢完全小看沈心。

  而且此時羅大綱也不能發作,從對話中,羅大綱已經明白慢慢明白了政治委員掌握的許可權,若是沈心真的不想給羅大綱看政治部的檔,羅大綱也沒辦法。雖然羅大綱在太平天國中是老將,可在光復軍中卻是個新丁。論背後的勢力,沈心背後的政治部直接歸韋澤領導。有了在東王楊秀清手下聽命的歷練,羅大綱倒是很明白了一些關於權力的本質。

  “那現在就開會吧!”羅大綱從容說道。

  “好!”沈心也回答的非常乾脆。

  攻打梧州的部隊裡面共有十二名光復會會員,除了沈心之外全部都是高級軍官。這次會議一傢伙從下午開到了深夜。光讀檔,並且向大夥解釋檔,就花去了三個時辰。

  羅大綱總算是明白了沈心這麼一個二十歲的毛孩子為何看著如此能幹,那些文件裡面其實早就列出了各種問題的應對方法,沈心不過是照著辦而已。當然,這種認知並沒有讓羅大綱小看沈心,因為那密密麻麻的條文如此眾多,看起來就眼暈,要一條一條的讀過,並且讀懂,想明白,那是真的需要本事的。至少羅大綱自己認為自己可沒有沈心這樣的能耐,居然能夠全部讀完,並且根據情況來選擇應對。

  最重要的是,沈心竟然能夠向羅大綱他們一條條的講說規定的內容。即便與會的是高級軍官,很多人聽著聽著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要不,咱們明天再繼續開會,通告檔。”沈心也看出了軍官們的疲態,他問道。

  “這一次說完,下次就不用開會了!”第二旅的旅參謀長打著哈欠說道。

  沈心根本不為所動,他答道:“政治會是定時召開的,大家這次來了,下次還得按時來!所以今天就到這裡為止,明天晚上咱們繼續開會!現在散會!”

  羅大綱也是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事情幹起來的時候很有趣,可聽著這種檔,卻是非常枯燥,哪怕是已經執行的命令,有了親自經歷,能夠把事實與文件裡面的事情聯繫起來,聽了這枯燥的內容之後,照樣讓人覺得很無趣。

  羅大綱心裡面的想法是,這幫政治部的文人真不是人!

  “這幫政治部的人,就是瞎折騰人啊!”一起出來的第二旅參謀長邊打哈欠邊說道,“這一下午,大半夜都不讓人睡!明天還得早起!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第一旅旅長也跟著抱怨起來,“反正都是辦事,何必弄到這麼神神怪怪的。把該說的話一說,早些了事。這就是折騰人啊!若是天天這麼開會,那還不如不加入光復會呢。”

  聽到這話,羅大綱的確是心有戚戚焉。不過他畢竟是年長,思維還是頗為縝密。羅大綱想起了沈心下午說過的一句話,“你入了光復會,但是你不參加光復會的政治會議,那和你沒入光復會又有何區別呢?韋都督說的明白,光復會是咱們會員的組織,首先就是個有共同政治理想的組織。”

  韋澤的能耐是羅大綱非常佩服的,政治部歸韋澤管,這光復會裡頭的兄弟若是只是把光復會會員當作一個身份,韋澤只怕是不會同意的。

  但是這話羅大綱卻也不敢對別人說,以他瞭解的這幫兄弟們的性子,能讓他們說出對光復會政治會的抱怨,這就說明他們已經很不滿了。若是敢和他們說些什麼,天知道會最後傳成什麼模樣呢!抱著這樣的心思,羅大綱只是打著哈欠向住處去了。

  第二天起床之後,羅大綱再次去了指揮部與沈心討論起處理團練的工作。此次梧州城上下除了自殺的知府之外全部投降,在甄別詢問中,這幫被俘的官員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幾年廣西廣東不太平,天地會和艇軍數次攻打梧州,都被梧州守軍擊退。在這些過程中,梧州守軍也大量的使用了地方上的團練武裝。

  天地會和艇軍的目的與光復軍不同,光復軍就是要拿下梧州,開始建立起自己的政權。天地會和艇軍更多的是看中了梧州城內的財富。所以在防禦的時候,官軍知道城破之後自己必死,地方上的團練則是認為城破之後自己家裡面要遭到可怕的掠奪。所以上下一致,防禦戰打得很頑強。

  光復軍這次大顯神通,從陸地圍城,水上封鎖,更有來自天上的威脅,加上強大的心理攻勢。率先扛不住的是梧州團練那幫人,他們或許能夠對抗來自地上與水上的攻擊,可他們是扛不住來自天上的攻擊的。前來看炮擊的有梧州團練的人,那種落地立即爆炸的炮彈的確嚇壞了他們。天上能夠鋪天蓋地的往下面下紙,那麼天上也必定能夠鋪天蓋地的往下落炮彈。即便人能躲過去,房子可躲不過去。所以團練們先縮了。

  官軍是覺得百姓的房子被炸塌了也就罷了,可官軍的性命在鋪天蓋地的炮彈下只怕也很難保住。官軍自己經常開炮,他們知道落地後立刻爆炸的炮彈到底有多大的殺傷力,這玩意飛上城頭就得死一片的人。抵抗一定會死,投降未必會死。他們理所當然的選擇了投降。

  所以梧州城內的團練數量有兩千多人,幾乎所有的大戶人家都出錢參與了組織團練的工作。那些當官的可以攆走,當兵的可以遣散,然而梧州本地的這股團練的確是一股不能忽視的力量。

  “怎麼除掉這些人?”羅大綱問沈心,“政治部的檔裡頭怎麼講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1

第46章 投身與投機(三)

  “政治部的檔裡面講,凡是關於檔執行過程,必須由黨會討論後通過。凡是自行與少數人商量後立即執行者,嚴懲不貸!”沈心拿出文件來,挑出一張念道。

  羅大綱聽了這話之後一頭霧水,他是與沈心商討關於處置梧州城內民團的事務,作為政治代表的沈心是被羅大綱看作是“監軍”,靠手中所持有的政治部命令發號施令的“監軍”,可羅大綱萬萬沒有想到,政治部禁止政委在不經討論的時候發號施令。仔細回想,沈心固然和羅大綱唱過幾次反調,不過討論事情的時候他也是拉著參謀部與指揮部一齊上陣。有政治部做後盾,沈心擁有否決權。大家不想得罪韋澤直接統轄的政治部,所以會議上也有所妥協。但是,這並不等於沈心自己獨斷專行。

  和沈心打了這些交道之後,羅大綱開始逐漸賞識起這個年輕人,加上羅大綱已經感覺到韋澤對光復會規矩的重視,他認真地問道:“沈老弟,這政治部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是搞不懂了。”

  “打仗自然得由軍事部門負責,參謀部、指揮體系,這兩邊是專門搞這個的。不過打仗的目的是得由政治部們負責的,就如同政治部不接受艇軍以參戰換取搶掠權力一樣。政治部就是確定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敵人搞的少少的。羅大綱,現在這個梧州城城的百姓,向我們交稅,這就是朋友。那些不想造反,想通過做生意賺錢的艇軍兄弟,也是咱們的朋友。和這些朋友的數量一比,那幫想搶掠,想通過鑽進咱們的部隊裡頭,混個官,開始欺行霸市,收取好處的人反倒是少數了。政治部就是管這個的。打仗前,咱們得把這個賬給算清楚才行。”沈心答道。

  羅大綱原本就覺得沈心在“算計人”方面很有一套,甚至連羅大綱五十多歲的老傢伙都覺得有點自愧不如的意思。聽了沈心轉達的政治部的命令,他更覺得打仗前算政治賬,倒是挺有道理的事情。聽了沈心所講,羅大綱忍不住微微點頭。

  沈心繼續說道:“羅大哥,江湖上的規矩呢,大家一起刀頭舔血,一起打仗殺人的,這就是兄弟。不過我們現在是官府,官府的規矩和江湖上規矩那可大大不同。凡是和我們一起努力幹活,納稅交糧的,就是我們的朋友。對待兄弟,自然得有對待兄弟們的態度。”

  聽完這話,羅大綱皺起了眉頭,“沈老弟,你這話說的,難道我們要對艇軍兄弟動手不成?”

  沈心絲毫不為羅大綱的不滿所動,他語氣堅定地說道:“不是對艇軍兄弟動手,而是對那幫敵人動手。什麼地方都有好人,也都有壞人,咱們區分好人壞人的標準拿出來之後,自然要執行。這就是個政治問題,是我們光復都督府的態度,也應該是光復會會員的態度。”

  聽完這話之後羅大綱心中極為不爽,當年他加入太平軍的時候,堅決不肯加入拜上帝教,結果功勞很大卻被洪秀全和馮雲山等人歧視性對待,最後才得到了東王楊秀清賞識,總算是被提升為高級將領。現在韋澤不搞什麼教派,卻搞出了一個光復會。眼下瞅這跡象,光復會居然也是要眾家兄弟完全服從光復會的命令。羅大綱並不知道這光復會與拜上帝教之間能有多大區別,不過就現在看來,兩者的相似點倒是非常的多。

  “那我若是覺得這麼區分誰是兄弟誰是敵人的法子不對呢?”羅大綱問道。

  沈心回答的非常乾脆,“你若是覺得不對,那就在會議上講。你可以向上一級的光復會政治部提出自己的看法,上一級的光復會政治部會給你答覆。但是,在最終的決定下來前,我們有義務服從光復會的命令。”

  羅大綱聽完之後就覺得自己是不小心上了賊船,這政治部是韋澤一手管理的組織,他向上級政治部提出看法,上級政治部會聽下面的羅大綱的話麼?這擺明瞭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就意味著上面的政治部說什麼,下面的羅大綱就得服從。連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就能騎在羅大綱頭上發號施令。雖然沈心到現在其實也沒幹什麼讓羅大綱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不過這種組織模式卻是完全不能讓羅大綱接受的。

  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外面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羅參謀長,有人打劫船隊,還殺了不少人!船上的兄弟逃回來向我們求救!您趕緊去主持一下!”

  羅大綱一聽,也顧不上與沈心再爭辯,他騰的站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從梧州到廣州,這條航道素來極為重要,現在更是光復都督府的水上命脈。羅大綱受命組建起“光復都督府水上航運公司”,負責管理的就是航運問題。現在大部分船隻都要繳納的費用中,一部分就是用來建立“珠江內河水師”。韋澤早就表過態,羅大綱這位水上行家將成為珠江內河水師的師長。

  現在從梧州出發的船隻都要繳納“航運管理費”,繳納了航運管理費之後就可以把自己的船在水上航運公司登記,發於船隻編號,並且領一面旗子。凡是打著這面旗子的船隻,統統受水上航運公司保安支隊的保護。他們若是被打劫,光復軍有義務對劫匪進行打擊。

  羅大綱當然知道這種開山頭的過程中,特別是初期風險可不小。艇軍兄弟中良莠不齊,只要有機會,他們可以隨時在正當的貨運者,與水賊之間變化著身份。被打劫的事情遲早會發生,羅大綱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氣哼哼的奔向碼頭,羅大綱在半路上突然想到一件事,從道理上講,沈心說大部分人是光復都督府的朋友,艇軍中那幫心懷鬼胎的傢伙是敵人,其實也沒錯。這次打劫的定然是那幫心懷鬼胎的傢伙中的一股。有了這樣的想法,羅大綱也確定了自己方才十分不滿的理由,他反對的是韋澤用政治部來鉗制兄弟,變相設立監軍。當然,太平軍裡頭也有監軍。如果韋澤沒說過“光復會乃是光復會兄弟的光復會”,那羅大綱倒也罷了。可韋澤這麼講了之後,又設立政治部來鉗制兄弟,羅大綱覺得韋澤這麼做事不厚道。

  不過這念頭也就是這麼一轉,想明白了之後羅大綱也就把這個問題拋諸腦後。畢竟韋澤是羅大綱的上司,韋澤能力絕對不亞于東王楊秀清,做事又遠比楊秀清厚道,所以政治部的事情可以以後講。眼前的關鍵問題是有人居然敢在羅大綱這太歲頭上動土,從公從私,羅大綱都必須把打劫的混蛋幹掉才行。

  到了碼頭,卻見被搶的船主正在航運公司門前放聲大哭,管安全的負責人見到羅大綱起來,立刻彙報了事情。掛著航運公司旗幟的船隻在梧州下游被打劫了,劫匪搶了東西之後順流而下。船隊隨行的押運員已經發了信號,已經開始在珠江上巡遊的珠江內河水師的軍船也有所回應。不過船主是自己先逃回來,怎是沒有接到後續的消息。

  “準備船隻,咱們也下去追!”羅大綱命道。

  “參謀長,有這個必要麼?”負責人有些遲疑地說道。

  羅大綱冷笑道:“出了這等事,若是咱們不大張旗鼓的出動,這水面上的人就意味咱們沒能耐鎮住水面。有一就有二。咱們大張旗鼓的動手,至少能讓人知道,若是動了咱們的船,咱們有能力讓他們灰飛煙滅。這樣,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快點準備船隻!”

  武裝巡邏的船隻早就準備停當,有羅大綱親自命令,軍船主力開始出動。七隻軍船駛離了碼頭,開始全速順江而下。

  大船隊上載滿了軍人,風帆全部張開,在珠江水道上真的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水賊和山賊不同,水賊的交通工具是船隻。船隻不可能一日就建成,屬於比較稀缺的資源,每只船也都有自己的特點。見過水賊船隻的人也隨船同行,對於這樣的水上老手而言,哪怕是非常相似的船隻,他們也能分辨出不同來。船隊就這麼順水而下,還是很容易找到打劫船隻的。

  從梧州到廣州,水路有五百里多些。順流而下速度很快,第二天這支大船隊就到了肇慶。此時肇慶早就落入了光復都督府手中,見到羅大綱的船隊趕來,肇慶的內河水師部隊立刻稟報,已經抓住了水賊,正準備給梧州那邊送去。既然羅大綱親自趕來,那就把人交給羅大綱處置。

  大夥都覺得羅大綱此時也該返航,沒想到羅大綱下令,船隊繼續順江而下,開到廣州去。

  水師也不敢違抗羅大綱的命令,大家猜想羅大綱是想徹底在珠江上好好的逞一下威風。所以就繼續起航。此時站在船頭的羅大綱心裡面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想去問問韋澤政治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光復會到底是不是要搞成第二天拜上帝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1

第47章 投身與投機(三)

  一位三十多歲,相貌頗為俊俏的女軍官站在碼頭上迎接了羅大綱。太平軍中有女營,韋澤手下也有女營,現在光復軍中自然也有女戰士。與太平軍不同的是,光復軍中女性部隊與男性部隊完全有一致的編制。

  男女軍人的軍服也是統一的,而且光復軍中不接受女性纏胸,所以軍服胸口部位因應了物理現實,稍微有些改動。這位女軍官扛了少校軍階,屬於團級幹部。看到羅大綱之後,女軍官臉上微微有些紅暈,她說道:“大……羅參謀長,你回來了!”

  羅大綱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妻子蘇三娘竟然是港口守備部隊的指揮官,只見蘇三娘軍服整齊,胸部微微鼓起,而原本是為了行動方便而設計的馬褲,卻意外合體的勾勒出適合女性的嫵媚線條來。羅大綱突然發覺自己有點蠢蠢欲動了。

  不過羅大綱畢竟是羅大綱,這種衝動很快就被壓制下去。而且他妻子蘇三娘用了“羅參謀長”的官稱,這也讓他很快恢復了的對自己職務的意識。“蘇……蘇旅長,我這次回來是來見都督的。”

  “哦……”蘇三娘聽了這話,想問羅大綱今天是不是要回家,可轉念一想,大傢伙現在都住軍營,夫妻兩人也沒有辦法住到女性營地或者男性營地去,所以欲言又止。

  而周圍的人都知道兩人的夫妻關係,蘇三娘背後的女兵們或者用好奇的目光看著羅大綱,或者是用好笑的表情看著蘇三娘,有些人乾脆掩面而笑。而羅大綱背後的那些男性軍人更直接,有人已經低聲“哦哦哦”的喊著起哄。有些還沒有成親的軍管,看著一群被軍服襯托的更加秀麗可人的女性,一個個高高挺起胸膛,大聲咳嗽著。原本夫妻重聚,立刻就顯得有點相親會的模樣了。

  羅大綱五十歲的認了,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群混帳小子的心思。他轉頭大聲喝道:“別吆喝了!該幹什麼幹什麼!”

  稍微震懾住了場子,羅大綱扭回頭,對著蘇三娘敬了個軍禮,“蘇旅長,我這就先去辦事了!”

  光復軍軍紀很嚴,不過部隊裡面多數都是年輕人,在這種時候可是忍不住荷爾蒙發作,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團長說道:“羅參謀長,按照規矩,得蘇旅長先向你敬禮才對。這……這麼反了呢?”

  碼頭上凡是聽到這話的人,不管是男兵女兵立刻都笑出聲來。羅大綱老臉發紅,他轉過身一把揪住團長的耳朵,喝道:“別廢話,跟我走!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啊呀呀!”團長沒想到羅大綱竟然來硬的,在連續不斷的慘叫聲的同時,他被羅大綱給拽走了。

  現在的軍事法庭改成了法院,由於人手不足,法院同時負責審判軍事和民事案件。把水賊交給法院,法院卻讓羅大綱把人交給員警系統。法院被一分為三,公安、檢察院、法院。公安局負責逮捕,檢察院負責起訴,法院負責審案。羅大綱也不知道韋澤為何要弄的這麼複雜,不過公安局就在法院對面,倒也不用長途奔波。多出個門就把事情辦了,羅大綱隨後就去都督府見韋澤。

  韋澤態度很熱情,互相敬禮之後,他先請羅大綱坐下,然後用明亮的眼睛注視著羅大綱,等著羅大綱先說話。羅大綱原本也是頗有股子發自內心的衝動,對於光復會強勢要求部下參與到政治會議裡頭,部下又沒有絲毫的主導權。這種感覺讓羅大綱覺得太過於憋屈。只是路上有不少閒暇時間,回頭一想,羅大綱也有些釋然了。光復會好歹還讓兄弟們參與討論,在楊秀清時代那就根本沒有絲毫可以討論的餘地,楊秀清的命令必須無條件的執行。

  而光復會與拜上帝教更不是一碼事,拜上帝教說的都是些虛無縹緲的屁話,光復會談論的則是極為現實的利益問題。韋澤是南征北戰,從屍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大英雄。若是洪秀全有這樣的能耐,羅大綱早就加入拜上帝教了。

  面對年輕的沈心,羅大綱滿腹怨氣,面對比沈心大不了幾歲的韋澤,羅大綱突然覺得心平氣和了,覺得很多事情或許是他想的有些過了。但是看著韋澤非常認真的等著羅大綱先說話,羅大綱自己也覺得不說點啥不行。他挑了一個自己比較重視的問題問道:“韋都督,卻不知道政治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韋澤答道:“打天下最需要講的就是政治,為了讓光復會的會員們能夠不偏離我們打天下的目的,這才成立了政治部。為的是讓大夥能夠提高政治水準。”

  羅大綱聽了韋澤這基本沒有“什麼是政治呢?我那邊的沈心政委說打仗得有目的,所以不讓我等屠城。又說,我們要靠的是給我們交稅的那些人,對與艇軍的兄弟們很是看不上。這就是政治?”

  “對,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就是政治上的首要問題。至少政治部認為,給我們納稅的那些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凡是擾亂納稅體制,擾亂納稅體系的,就是我們的敵人。”韋澤答道,說完之後,他突然笑起來,“呵呵,羅參謀長,其實你也是很講政治的一個人麼。我看你不太認同政治部的政治理念,但是你也是用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的方式來看到問題的麼。你現在沒有和我討論過,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認為誰是敵人,不過誰是朋友,我看你已經有了想法。你熟悉的艇軍兄弟就是你認為的朋友,而且我看,你還是很照顧艇軍兄弟,你可一點都不希望艇軍兄弟們吃虧。”

  “這……這就是政治?”羅大綱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

  “對啊!”韋澤對羅大綱的政治水準還是挺認同的,他笑道:“羅參謀長,在我看來,某種意義上,你現在認為你應該代表了艇軍的利益,你要為艇軍謀利益。這就是很明確的政治覺悟!”

  得到了韋澤的認同,羅大綱忍不住開始抱怨道:“韋都督,我看沈心政委可不這麼看。就我感覺,他一點都不把艇軍當兄弟,他想的首先是收稅!”

  “羅參謀長,我認同你有對政治的覺悟,也就是說,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得和一部分人站在一起。我認同的是這個觀念。”韋澤非常認真的強調了這點。羅大綱完全明白了韋澤所指的內容,同樣,他也感覺到了韋澤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未必是對羅大綱更進一步的贊同。

  果然,韋澤繼續說道:“羅參謀長,現在你是我們光復都督府的一員,是我們光復軍的一員,也是光復會的預備會員,那麼你必須和光復都督府,光復軍,光復會站在一起,你的政治立場必須和這個組織保持一致。我不談具體執行的內容,我談的是大家的政治立場問題。你應該能夠理解吧。”

  廣東俗語裡頭用“吃碗面反碗底”形容二五仔,羅大綱也是響噹噹的人物,韋澤的話裡面並無針對羅大綱的惡意,所以他根本沒有對韋澤的話生氣。“韋都督,我是覺得艇軍兄弟肯定會跟咱們走,梧州城裡面的人一點都沒有真心服了咱們。他們不過是因為打不過我們,不得以暫時降服罷了。我們為何要放著親親近近的艇軍兄弟不顧,非得和梧州城裡頭的那些人做朋友呢?咱們現在鋼刀在手,他們還敢不聽話,還敢不交稅麼?”

  能夠與羅大綱這樣的聰明人談話,韋澤很是舒心,哪怕是遭到了羅大綱的反對,韋澤同樣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感覺。他微笑著答道:“羅參謀長,人家說打天下,坐天下。這天下是先打再坐。可是就以廣東為例,我們打下廣東的同時,就已經開始坐廣東這一小塊天下。我當時和大家一起離開永安,在大垌打完了仗之後,就來過梧州一次。那時候天地會也好,艇軍兄弟也罷,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而在那個時候,恰恰是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我需要他們給我打仗!若是那時候他們肯聽我命令,不用他們講,我自己就會先告訴他們,攻下梧州之後我讓他們搶夠!然而這次下廣東,我們已經不需要他們的力量了,有沒有他們根本不影響我們攻克梧州這件事。他們想借著咱們的力量撈好處,想都不要想!”

  說這話的時候,韋澤心情很放鬆,然而羅大綱看著帶著微笑的表情說著如此內容的話,心中覺得有點不舒服。

  韋澤並不在乎羅大綱表情的變化,他問道:“羅參謀長,你覺得我變了麼?”

  “這……”羅大綱思忖了片刻之後說道,“都督,你沒變!”

  認真的點點頭,韋澤說道:“我選擇與艇軍合作或者不合作,出發點都是我軍的利益。而且從我所見到的一切,艇軍也並沒有把咱們當成自己人,所以我從來沒有認為艇軍是我們自己人。”

  羅大綱此時的表情也更加認真起來,韋澤所說的一切都是很坦率的,所以當韋澤聲明自己根本不代表艇軍利益的時候,羅大綱不得不想起韋澤前面所說的羅大綱自己認為自己代表了艇軍利益的判斷。雖然說話說前面不醜,但是羅大綱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和韋澤之間的有著某種看似非常尖銳的衝突。

  “都督,你是不是覺得我和艇軍是一樣的麼?”羅大綱問道,他此時已經打起了精神,其實自打投奔了韋澤之後,羅大綱心中一直有點彆扭,他與韋澤沒什麼特別的合作經歷,僅僅這一點就決定了雙方的關係必然有很大的問題。此時反倒是一個很好的討論機會。

  “你和艇軍當然不一樣。”韋澤答道。

  羅大綱立刻追問道:“不一樣在什麼地方?”好聽話誰都會說,簡簡單單的一句和艇軍不一樣,是絕對打發不了羅大綱的。

  “羅參謀長,你是投身革命。艇軍是投機革命。這兩者有之間何分別,我是這麼看的。你羅大哥首先認同光復都督府堅持以推翻滿清為首要目的的政治綱領,你羅大哥認同光復都督府均田地均富貴的政治理念。你認為靠你自己的力量走不到你所期待的這個政治目標,所以你要找志同道合同志,和同志們一起走。至於能夠走到什麼地步,能走到哪裡去,我可以說,羅大哥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你會跟著這個理念,跟著這個旗幟走下去,走到哪裡是哪裡。你這就是投身革命!”

  聽了韋澤的評價,羅大綱眼前一亮,那句“至於能夠走到什麼地步,能走到哪裡去,我可以說,羅大哥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你會跟著這個理念,跟著這個旗幟走下去,走到哪裡是哪裡。”徹底說中了羅大綱的心裡。他的確並不知道會走到哪裡,能走到哪裡,所以羅大綱心中有太多的想法。

  韋澤繼續說道:“而艇軍自己沒有理念,也不認同這些理念,他們認同的是自己得撈一把,達成他們的目的。有些是為了擺脫貧困生活,有些是為了攢錢,有些乾脆就是為了有錢之後吃喝嫖賭。他們的目的和我們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們有非常明確的在現實中要實現的目的。他們發現自己實現不了這個目的,他們就要選擇能夠實現他們目的的勢力加入進去。所以,他們和我們合作的階段其實非常明顯,這個過程就是滿足他們個人目的的那個時候為止。若是和我們之後繼續合作還能夠滿足他們的目的,他們大概還會繼續合作下去。一旦當我們無法滿足他們的目的,他們立刻就和咱們分道揚鑣!他們絕對不會心甘情願跟著我們的旗幟走下去的!他們就是投機革命!他們就是一群投機者,只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跟隨政治理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1

第48章 投身與投機(四)

  羅大綱和韋澤談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韋澤安排了一個工作給羅大綱。去香港運一批裝備回廣州。

  此時米涅步槍還沒有真正出現,然而膛線、火帽已經在歐洲普及,整個歐洲都在全面淘汰燧發槍。見識過韋澤部隊的火帽槍,見識了韋澤部隊攻打廣州城時候使用了新式引信的炮彈。特別是在韋澤的安排下,英國、法國、美國的在廣州的外交人員參觀了韋澤的部隊。對韋澤的軍事力量有了“相當直觀”的瞭解。

  既然韋澤的部隊能夠不依靠歐洲自行生產出火帽槍,那麼英國、法國的外交人員也沒有理由認為韋澤會被看他們給唬住。英國、法國、美國隨即都表示願意和韋澤做軍火買賣。韋澤當然也不會反對和洋鬼子做買賣。根據最近達成的商業協定,英國與法國向光復都督府出售了一大批武器。包括四萬支英國淘汰的燧發槍,以及250門法國產的12磅山地榴彈炮。這幫英國、法國、美國外交人員背後都有各自相關的企業財團,這樣的大單對他們來說是勢在必得的買賣。

  韋澤表示如果這次的商品能夠讓他滿意,下一次的採購中韋澤可以再來一次。所以價格非常便宜,帶了包括刺刀在內全套配件的二手燧發槍價格為四兩三支,買三送一,總價四萬兩白銀。由於美國南北戰爭此時還沒有爆發,12磅山地榴彈炮價格為160兩白銀一門,250門這種火炮共賣了四萬兩白銀。

  總共五萬兩的貿易額度在這個時代的確不算大單,英法方面卻是很滿意。他們終於打開了向中國銷售武器的管道。韋澤同樣很滿意,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中國被搶走了13億兩白銀,與這個數字相比,五萬兩白銀算個球啊。

  除了武器貿易之外,英國擁有對日本的貿易管道,有和智利的貿易航線,他們以非常便宜的價格向韋澤提供硝石、硫磺、銅礦。這些物資對韋澤非常重要,他當然很爽快的和英國人達成了貿易協定。

  英國佬倒是夠大膽,他們此時正好到了大量採購茶葉與生絲的時候,需要大量現金用以支付。韋澤的這次買賣也算是解了英國佬的燃眉之急。所以韋澤安排羅大綱去香港接收英國人出售的武器。

  羅大綱把任務完成的很好,部隊認真的檢查了五千支步槍,仔細對了清單,這才把武器運回了廣州。一來一回用了四天時間,等羅大綱回到廣州,卻在碼頭上被他妻子蘇三娘給叫去一邊。她低聲對羅大綱說了一個消息,“大綱,你上次抓的那個水賊,是管炮兵的梁長泰的弟弟。”

  “呃?”羅大綱倒是能夠理解這件事,可他不認識梁長泰,沒辦法把人對上。所以羅大綱問道:“那梁長泰要對我說什麼不成?”

  蘇三娘搖搖頭,“那梁長泰再犯渾,卻也不會到這個地步。你根本就不認識他,也不認識他弟弟。他弟弟搶掠的事情證據確鑿,他哪裡敢找你的麻煩。不過這次有不少人卻好像在背後說了很多話,我只是告訴你一下。”

  得到了妻子的預警,羅大綱想來想去,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詢問的人。那就是和羅大綱一起進軍江西的第一師師長韋昌榮。交接完了武器之後,羅大綱立刻就前去找韋昌榮。

  在第一師指揮部忙著的韋昌榮聽到了羅大綱提出的問題,臉色登時就變了。他把羅大綱拽到了一間小辦公室裡頭,這才向他解釋了這件事情。

  光復軍對於搶掠的懲處很重,所謂亂世用重典,這等雷厲風行的殺戮就是要達成威懾宵小的作用。羅大綱把梁長泰的弟弟梁長安為首的水賊團夥送去公安局,公安局很快就把人證物證整理,對梁長安在內的團夥進行了審問。有押運員等人證,事情處理的很快。第二天,公安就把這幫傢伙給送去了隔壁的檢察院。檢察院迅速立案,對面的法院接著審案。三天內,經過了全套司法流程,梁長安一夥就被判處了死刑。在法院外面,貼了有審判水賊的公告。

  光復會內部消息流通體系中也包含這個司法公告,現在負責炮兵培訓的梁長泰在學習中看到處決公告,人名、地名、還有作案地點,梁長泰覺得自己不能對此事坐視不理。他跑去監獄一看,果然是他弟弟。

  羅大綱聽完之後倒也放了心,以前羅大綱曾經覺得光復都督府搞的這套公、檢、法的體系很繁瑣,現在看起來反倒對大夥很有利。抓水賊是羅大綱的工作,若是羅大綱不抓水賊,韋澤是不會放過羅大綱的。再說事前誰也不知道那水賊是梁長泰的弟弟。雖然梁長安這幫水賊是羅大綱他們抓的,可梁長泰也沒理由把這筆賬算到羅大綱頭上。

  然而韋昌榮神色嚴肅的向羅大綱說道:“羅參謀長,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什麼也別說!”

  “呃?為何?”羅大綱訝異的問道。韋昌榮的態度未免有些太奇怪,這不能不讓羅大綱警覺起來。梁長泰在光復軍中不是個有名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像東王楊秀清的叔叔那樣生猛。可韋昌榮為何如此在意呢?

  韋昌榮問道:“羅大哥,我問你個事情。你覺得梁長泰的弟弟該不該殺?”

  羅大綱一時竟然回答不上來,若是把梁長泰的弟弟當作水賊來看,那自然是沒得說,必須殺。但是,把這個水賊當作梁長泰的弟弟,那就牽扯了比較複雜的人事問題,殺了這個人,肯定就削了梁長泰的面子。所以想了想,羅大綱發現自己還真難回答這個問題。不過羅大綱畢竟是五十歲的人了,他換了個角度,“韋軍長你怎麼看?”

  韋昌榮沒有因為羅大綱這麼狡猾的回答而生氣,他向羅大綱介紹了一下光復軍的司法體系。光復軍的司法體系中,立法與執法是分離的。立法權當然在光復都督府手中,早在韋澤還是太平天國齊王的時代,這個體系就已經確立了。雖然那時候大夥還不太明確的認識到這點,可韋澤搞軍事法庭的時候,所有的條款通過的時候,高級軍官都要聽管立法的人員解釋法律條款,最終投票拍板。

  關於殺水賊的相關法律條款,以及做出在廣東鎮壓各種噁心團夥犯罪的政策,梁長泰身為光復軍的高級軍官,身為光復會的會員,他都參與了討論,並且投票贊成。所以司法體系執行的政策已經法律條款,都是梁長泰自己明確支持的東西。大家都知道梁長泰不想殺他弟弟,可大夥都沒辦法公開說饒過梁長泰弟弟梁長安的話。

  當時定軍法的時候,所有參與審定的人都有一個共識,這是韋澤當時毫不留情指出的問題,“若是自家人犯了法,怎麼辦?!”

  光復軍現在的司法體系完全脫胎於軍法,在戰場上自家人若是臨陣脫逃,是根本不用考慮法外施恩這等好事的。能夠不牽連家人,大夥就覺得是相當的仁政了。根本不用考慮說殺不殺的問題。

  現在大夥都知道初到廣東,若是不能迅速站住腳,倒楣的是整個光復都督府。被清軍奪回廣東,連梁長泰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從上到下,沒人敢出來說話。

  聽了韋昌榮的解釋之後,羅大綱心中更是安定。見識過東王跋扈,見識過東王家屬的胡作非為之後,羅大綱對這種裙帶關係深惡痛絕。他其實很希望能夠通過殺了梁長泰的弟弟來整肅內部紀律,別TM弄得跟太平天國一樣。

  羅大綱對韋昌榮表態了,“若是梁兄弟找我說項的話,我就說依法辦事不就行了?”

  “關鍵是法律裡面有問題!”韋昌榮指出了最後的關鍵,“早在我四叔當太平天國齊王的時候,就有規定。我四叔身為最高指揮官,手裡面有赦免權!”

  “哦……”羅大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韋澤最為最高領導人,他手裡頭有赦免權到不稀奇。這就跟皇帝能夠下令赦免人一樣,韋澤也自然應該擁有同樣的權力。聽了韋昌榮的話之後,羅大綱終於明白了韋昌榮為何如此謹慎了。如果按照前面所說的關於光復都督府的司法系統的營運模式,梁長泰的弟弟梁長安是死定了,當這件事進入司法體系之後,特別是當法院公開了判決之後,誰都救不了他。

  若是梁長泰只是個普通軍官的話,他根本沒機會見到韋澤,自然不可能為他弟弟求得赦免權。但是身為光復軍高級軍官,梁長泰就有足夠的機會見到韋澤。

  從韋昌榮到現在所說的內容來分析,韋昌榮不想放過水賊。羅大綱原本就沒有放過水賊的打算,而且知道了水賊是梁長泰的弟弟之後,他更是希望殺一儆百,樹立規矩。即便是梁長泰,羅大綱也相信,若不是水賊是梁長泰的弟弟,他也不會放過水賊的。

  “韋兄弟,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和梁兄弟一起去見韋都督的。”羅大綱鄭重的表態。

  然而這個表態並沒有讓韋昌榮特別滿意,看著韋昌榮欲言又止的模樣,羅大綱繼續說道:“你放心,我只是聽說過這件事,但是我是不會向韋都督說任何關於這件事的話!”

  聽了羅大綱的這個表態,韋昌榮的態度終於放鬆下來了。他遺憾的歎口氣,“羅大哥,不是兄弟們心狠。梁兄弟三年前就在梧州加入了我們的隊伍,他弟弟若是到我們這裡求個官職,哪怕是不求官,只是在我們手下混口飯吃,誰能不照顧他一下?現在他幹出這等事來,還是在我們拿下梧州好些日子之後幹的,那擺明瞭是要和我們光復軍為敵。我四叔是不可能放過他的。若是梁兄弟一個人去求我四叔,那是他看重兄弟情誼。這是人之常情,我四叔是不會對梁兄弟有什麼不滿。可若是有人和梁兄弟一起幹這件事,且不說我四叔,就是咱們會怎麼想呢?”

  “呵呵!”聽了韋昌榮的話之後羅大綱一樂,“我們怎麼想?我們定然是覺得他是想給他自家人謀條後路唄!”

  韋昌榮連連點頭,“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誰這麼幹,那定然是他想給他自家人某條後路,萬一出事,他們就能因循此例饒了他家人。羅大哥,你是個正派人,你說咱們兄弟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天下,就是為了讓這幫王八蛋胡作非為麼?哪裡有這個道理!人是你抓的,若是梁兄弟找你說項的話,你可千萬別摻乎這件事!”

  “我曉得!”羅大綱鄭重的向韋昌榮做出了承諾。

  不過等談完了話,出了韋昌榮的指揮部,羅大綱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作為艇軍裡頭極有聲望的一個人,在韋澤明顯對艇軍並不放心的當下,即便不會有親戚捲入某些事情,不少舊故只怕是免不了要和光復都督府有很激烈的衝突。如果到了那時候,羅大綱會做出什麼選擇呢?

  韋昌榮已經明確表態了,他是絕對不會支持對這些人放一馬。就韋昌榮所說的內容來看,韋澤也不會放過敢於和光復都督府唱對臺戲的人。所以羅大綱甚至有些懷疑,韋昌榮花費這麼大的力氣講述這些,會不會是受了韋澤的指示。

  但是羅大綱也拿不出任何證據,再說羅大綱自己對犯罪份子從來沒有好感。他不認為自己會為了犯罪份子而向韋澤求情。

  靜了靜心態,梳理了一下思路,羅大綱前往都督府向韋澤回稟去香港領回槍械的差事,同時也要對韋澤稟告去香港的見聞。滿清被攆出廣東之後,香港的英軍就是距離廣州城最近的一股軍事力量。且不說羅大綱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外國人,單純從軍事角度上看,羅大綱也必須對這股不受光復都督府控制的軍事力量有所關注。畢竟,羅大綱接受過參謀訓練,他是知道地球的。能夠用上百年時間從萬里以外的英倫三島一路打到香港,沿途攻城掠地,控制了大量的殖民地,英國人的確是一個勁敵。

  去見韋澤的時候,警衛員卻把羅大綱攔在韋澤辦公室門外。見到屋裡面有個人跪在韋澤面前,涕淚橫流的說著什麼,只是聽到了“弟弟”“饒命”這樣的詞,羅大綱立刻猜到,屋裡面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梁長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