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95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6

第9章 天京匕見(九)

  週邊的太平軍服裝變化極大,越向內部進發,穿著比較傳統太平軍服飾的人越來越多起來,這讓林鳳祥心裡面稍微好受了些。

  林鳳祥並不希望韋澤離開太平軍,作為太平軍中非常優秀將領,他太清楚韋澤這樣的野戰軍在戰爭中的作用。

  這兩年來,韋澤在安徽,就能從安慶出發,一年內奪取了安徽在淮河以南的全部地盤。還有餘力北上打進江蘇、河北與山東,救出遭受重重圍困的北伐軍。韋澤南下,不僅打進江蘇北部,奪取了淮安這樣的名城。還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擊破了圍困天京城一年半的江南江北大營。太平天國在天京城東南地區立刻從守勢變成了全面攻勢。

  韋澤的部隊南下之後,交出了安徽的控制權,北伐軍三丞相立刻極大擴張了實力。林鳳祥佔據著淮安這座重鎮後,立刻發現他的部隊有能力防禦淮安,可沒能力以淮安為基地發動大規模的攻勢。

  如果有韋澤這樣實力卓絕的野戰軍攻城掠地,消滅滿清的作戰軍團,林鳳祥就能安心的建立在淮安的實際控制權。沒有韋澤這樣鐵錘般粉碎一切敵人強大野戰軍,林鳳祥就只能自己兼顧防禦和進攻,防禦的話兵力不足。進攻的話又沒辦法在短期內解決敵人。所以林鳳祥是堅決不希望看到韋澤脫離太平天國,他心裡面希望自己能夠暫時穩住年輕氣盛的韋澤。

  進了常州城,就見到部隊在不斷調動,一副大戰在即的模樣。儘管林鳳祥身為天候,又是重臣名將,在諸王凋零的今天,他在天平天國的現在可是地位尊崇。韋澤的部隊依舊把林鳳祥上上下下仔細搜過,才讓他進了韋澤的指揮部。

  在韋澤指揮部的一間小房子裡頭等了好一陣,林鳳祥才見到韋澤大踏步從外面走進來。見到林鳳祥之後,韋澤勉強笑了笑,“林大哥,你到這裡來可是辛苦了。”

  林鳳祥也想向說些輕鬆點的話,但是他此時心裡面也頗為著急,最後只能勉強笑道:“韋兄弟的個頭倒是長了不少。”

  “哦?有麼?”韋澤苦笑道。他這兩年忙的要死,哪裡還有心情關心自己的個頭,不過此時他也只能應酬道:“人說二十三竄一竄,我這還沒到二十三歲,看來還在繼續長個呢。”

  這話說完,大家也沒了別的言語。沉默了一陣,林鳳祥終於說道:“韋兄弟,我聽說你要走,就立刻趕來。大家都是天國老兄弟,你都已經官封齊王。此時何必要走?只要你再等等,有大家在,這件事過去之後怎麼都好說啊!你只要信得過哥哥我,我定然不讓兄弟受委屈。”

  韋澤搖搖頭,“林大哥,若只是我得罪了天王,有哥哥你這句話,那我還真的沒什麼好怕。可現在不是我得罪了天王,不管我怎麼想,大家都認定了我是東王的手下。東王被殺,東王府被殺了精光,現在連東王手下被殺兄弟們的親屬都被殺了個乾淨。我若是還留在天國,那天王怎麼想?”

  “天王……”林鳳祥只說了個開頭就說不下去。韋澤的話點出了事情的根本,天王洪秀全既然已經大開殺戒,那韋澤這個東王手下最大的軍團指揮官自然就變成了天王的眼中釘了。

  見林鳳祥為難的樣子,韋澤說道:“林大哥,我若是留在天國,天王能放心我麼?他看到我的時候,就不怕有一天我要為東王報仇?而且天王殺東王部屬殺到這個地步,我又怎麼能放心天王。我難道不怕天王哪天再繼續要殺東王部屬,轉頭把我給殺了?我知道林大哥你的好意,可是若是真的有天王殺我的那天,我真的能指望林大哥你把天王殺了給我報仇麼?我想林大哥你也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吧?”

  林鳳祥覺得實在是無法和韋澤爭辯此事,可就是因為如此,他反倒忍不住一定想說點什麼,“韋兄弟,這又是何必呢?大家好好把事情說開的話……”

  “林大哥,能說開的都是個人恩怨,我和天王恰恰一點個人恩怨都沒有!”韋澤說這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那沉重的語氣讓林鳳祥聽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大家又沉默起來,該說的話此時都說盡了。林鳳祥在路上想了好多說服韋澤的言辭,此時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了。他的想像中,韋澤是因為個人意氣才決定離開太平天國的,沒想到韋澤偏偏不是因為個人意氣。雖然林鳳祥不想讓韋澤走,但是他也沒有置韋澤於死地的想法。韋澤說的沒錯,他現在不得不走,不是因為韋澤個人得罪了天王洪秀全,而是因為韋澤與天王已經站在了不死不休的對立立場上。

  “林大哥,兄弟我勸你一句,此時天京城內已經殺的人頭滾滾,你若是去了天京城,只怕性命不報。兄弟我覺得你還是別去趟這趟渾水為好。”韋澤站起來做了總結性的發言,就準備送客了。

  “韋兄弟……”林鳳祥也感覺到了韋澤送客的意思,他下意識的還想說些勸說的話,但是他最終也沒說出來,換了個話題,林鳳祥問道:“韋兄弟,你走之前,可否給哥哥出些主意,今後的安徽的仗要怎麼打?”

  這個要求倒也不過份,韋澤重新坐下,他讓參謀取來了一些地圖,開始給林鳳祥講述起來。“林大哥,現在當務之急乃是練出一支野戰軍,繼續守住淮河。這還不能死守,必須不斷派遣小部隊過了淮河,不斷打擊清妖在淮河以北的城池。若是你練不出野戰軍,那就只能考慮後撤了。淮安這地方沒什麼險要之地,你若是被圍在淮安,只怕是沒人能給你解圍了。”

  除了軍事問題之外,韋澤還建議林鳳祥在控制區內留任一批經過甄別的舊官僚,徵召地方上的士人。特別是推行完糧納稅的管理體系。雖然想達到新中國的行政水準那是千難萬難,想超過滿清的管理水準那還是非常容易的。

  林鳳祥一直認為韋澤是名非常厲害的將領,卻沒想到韋澤在行政上竟然有如此深刻的認知水準。原本他已經不想再勸說韋澤留下,可勸說的話就堵在嗓子眼上,越來越忍不住想說出口。

  而韋澤說完了一個大概之後,他說道:“林大哥,我卻有件事想要求你幫個忙?”

  “何事?”林鳳祥立刻問道。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不過林鳳祥還是希望韋澤能夠說出希望留下的想法。

  “我要派人去安慶、廬州等地,把原來跟著我的文官帶走。至少願意跟我走的人,我是要帶走的。可我若是現在派兵去安慶等地,只怕有些地方的兄弟就敢和我的人打起來。林大哥,若是你覺得我們兄弟相處的不錯,那還請林大哥能幫兄弟最後一個忙。在安徽的另外兩位丞相都是林大哥你帶過的,而且在巢湖的兄弟大多都是東王的部下,林大哥你若是能幫這個忙,那我可就感激不盡啦!”

  這個請求讓林鳳祥覺得極為為難,他的第一個想法自然是害怕得罪了天王洪秀全。韋澤要走,林鳳祥若是這麼幫助了韋澤,那天王會是什麼想法?肯定覺得林鳳祥與韋澤勾結。所以林鳳祥第一念頭就是立刻拒絕。

  不過片刻之後,林鳳祥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忍不住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想當然了。韋澤在現在的局面下選擇脫離太平天國,其實是真正懷著的是對天國的好意。如果韋澤不走,他其實可以進攻蘇州和浙江,據守這兩地,即便不脫離太平天國,以韋澤的軍政實力,他自保絕非問題。可那時候太平天國定然會不會放過韋澤的。不管韋澤怎麼想,他此時都代表著天國東王一系。所有對天王不滿的人都會投奔韋澤那邊去,最終的結果必然是雙方要大打出手。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比兄弟之間互相攻伐更可悲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林鳳祥說道:“韋兄弟,哥哥我卻不能直接幫你。不過我現在就去其他兩位丞相那裡,等我先走兩天,你就可以派兵去接人。哥哥不能說幫你,但是只要哥哥見到了兩位丞相,韋兄弟的兵在安徽就不會有人打……”

  韋澤不等林鳳祥繼續說,他就先插話進去,“請哥哥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最多一個月,兄弟我的兵就會完全撤出安徽。”

  聽韋澤做出了時間上的保證,林鳳祥也就放了心。至少到現在為止,韋澤從來不誆騙太平天國的兄弟。既然他說一個月,林鳳祥也就相信韋澤一個月內定然能把所有願意跟他的人一起帶走。

  正如韋澤所說,林鳳祥沒有去天京城的打算。韋澤沒有任何必要誆騙林鳳祥說天京城內發生了大屠殺,這種轉眼就能揭破的謊言對韋澤沒有絲毫的好處。林鳳祥並無篡奪權力的打算,他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去天京城的。

  簡單的吃了頓飯,林鳳祥帶著韋澤送給他的好大一包的地圖和文件離開了常州。此時正是傍晚,西邊的一輪紅日向著長江盡頭緩緩墜落。看著江邊那支已經改旗易服的軍隊,林鳳祥心中忍不住悲從中來。東王已經死了,東王府也不復存在,現在太平天國最驍勇善戰,也是最大的軍團就要脫離太平天國的行列。不久前還蒸蒸日上,馬上要就要併吞江浙,佔據兩湖的太平天國竟然轉眼間就發生了如此變化。林鳳祥有著不可抑止的悲苦感覺。

  而且,林鳳祥也感覺到了一種更加不安的東西。隨著東王勢力從太平天國中的消散,曾經籠罩在太平天國上的紅日仿佛也要永遠的消失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6

第10章 分離(一)

  “進軍宣城,打開南下的通道!”韋澤在總參謀部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軍現在要開始做好秋收前南下攻克廣州城,佔據珠江平原地區的作戰計畫!”

  這樣的命令很有韋澤的一貫風格,那就是目的和理由同時提出。韋澤也曾經考慮過歷史上石達開脫離太平天國的問題,為何石達開圍著太平天國周邊打了一大圈,卻始終沒去廣東。最後跑去四川,在大渡河邊全軍覆沒。除了沒有實力打開局面,建立根據地之外,石達開的核心兵力是他從廣西帶出的數千親族。其他兵力基本都是湖南湖北徵召的新兵,他一個外地人,實在是不敢貿然進軍廣東。

  可韋澤就沒有這樣的擔憂,他的部下裡面廣東人的確不多。真正意義上的廣東人只有林阿生等二十個老兄弟。可韋澤在梧州作戰的時候,收攏了數百名梧州兄弟,他們中間有上百出身艇軍。艇軍可不是僅僅出沒於廣西,他們遊弋于珠江之上,很多人都乘船到過廣州城。

  韋澤在永安城建立起的部隊大部分都是天地會出身,很多人在廣東也不是沒有老相識。即便這支部隊並非廣東出身,對廣東卻也不是兩眼一抹黑。

  天京事變之後,韋澤的部隊供給幾乎完全斷絕。還好韋澤在天京城北的碼頭強行攔截了幾批運往天京城的糧食,加上攻克無錫和蘇州之後,在當地強行徵收了大批的錢財。巢湖一帶本是楊秀清直接控制的地區,那邊的不少文官們聽說天京事變之後,紛紛投奔了韋澤。除了帶來了不少錢糧之外,這批人裡頭有些原本南王馮雲山帶來的廣東兄弟。

  攻克廣東,特別是在秋收前攻克廣東,總參謀部倒是沒有對這個整套的思路提出意見。參謀部對韋澤兵進廣東的戰略提出了意見。韋昌榮對此的意見是,“我等現在放棄鎮江,控制常州,繼續攻打無錫與蘇州,進而攻打浙江。這有什麼不好?不僅近,還能聯絡小刀會的弟兄。”

  韋澤嚴肅地答道:“然後呢?我們就要遭到江南江北大營的進攻,要遭到清妖從福建發動的進攻。最重要的是,我等在這裡和太平天國藕斷絲連,遲早還要出事!我教給大家下圍棋,圍棋裡面怎麼講,金角銀邊草包肚!佔據浙南與浙江,放到地圖上看,還是在諸多勢力包圍之中。南下廣東,我等就佔據了整個棋盤上的一角,脫離了與太平天國的聯絡。只要抗住福建清軍,我等向廣西打,那可容易的很。那是咱們的老家。佔據了兩廣之後,守住要害之地,清軍也打不進來。我等就可以從容發展!貪圖一時的便宜,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落得個沒有下場!”

  “那好歹也先進軍浙江,在浙江弄到糧食,再去攻打廣東豈不是更好?”胡成和也不認為有必要突破清軍的重重阻攔,遠行千里進攻廣東。

  韋澤沉聲說道:“江浙的糧食頂多夠自己吃,我等若是在浙江等到秋收,不過是浪費了一年時間。一年時間裡面能有多少的變數呢?再說,浙江富裕,我等在浙江待上一段,天知道兄弟們能夠弱到什麼地步。這次北王韋昌輝三千人在天京城裡頭能夠頂住三萬多人的進攻,固然是有人做內應。可咱們換個地方,讓韋昌輝打進常州,他那三千人在咱們三萬人面前能堅持一天麼?不用三萬人,五千人一天也能把他給滅了!這是為什麼?還不是天京城守軍身處天京城這麼一個溫柔鄉,雖然東王管的嚴,可不打仗,訓練不足,部隊戰鬥力下降的太快!三萬人對付不了三千人,我們也準備鬧著等笑話不成?”

  血淋淋的事實就在眼前,韋澤這麼一講,總參謀部立刻沒人再敢直接反對。

  “若是現在直下廣東,只怕更是要出事吧?宣城一帶有清軍的江南江北大營,我們還得把他們給打垮才能南下。”胡成和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我們現在就放出風聲去,我等要與江南江北大營決戰,在進軍浙江前要徹底粉碎這支可能威脅我們的清軍部隊!”韋澤說道。

  韋澤的觀點讓胡成和吃了一驚。“那豈不是讓清軍有了準備麼?”

  不用韋澤說話,阮希浩就答道:“清軍知道了之後還敢和我們真的硬抗麼?他們可以跑啊!正好前往我們已經撤出的蘇州一帶,甚至退到浙江去。那時候他們不就給我們讓出道路了麼?”

  阮希浩就是梧州出身,對於進軍廣東自然很支持。他接著說道:“我們的確得找個中間的落腳之處才行。”

  韋澤笑道:“落腳之地自然是得有,我們走宣城,進入江西,就在贛南的贛州落腳。進攻廣東的話,從贛南出發,突破了韶關、清遠,之後就直奔廣州城。”

  “這……這一路都是山區,仗可是頗難打的!”雷虎看著地圖,忍不住說道。

  “我們從永安殺出來的時候,難道走的就是大路不成?大夥不照樣一天走幾十裡地。現在我們的裝備,訓練比起那時候好出去多少?怎麼在這富裕之地待了一兩年,連走山路打仗都忘記了麼?”韋澤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嘲諷。

  方才韋澤剛說過天京城內部隊戰鬥力快速削弱的事情,現在雷虎就用實際表現證間接證明了這個論斷。大夥當然不肯承認自己從無所畏懼的英雄好漢變成了走山路都覺得難受的窩囊廢。暫時沒人敢討論走山路的問題,大家開始討論起進軍廣東,進而佔據兩廣的戰略來。

  經過討論之後,韋澤提出的戰略也逐漸被總參謀部認可了。打下廣州之後隨時可以向西進發,沿著珠江直上,出了廣東邊界就是梧州。在梧州可是有數以萬記的想造反卻沒能力造反的人。把這些人招到麾下,頃刻就能組建起十萬大軍。韋澤一萬多人就能北伐到接近天津的地方,十萬大軍縱橫兩廣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廣東的精華地區就是珠江一帶的平原,這一帶盛產糧食,足以養活十萬大軍。面對這樣的前景,走山區的辛勞也完全是值得的。

  韋澤此時並沒有提出在廣東搞工業的事情,雖然新中國的廣東經濟發展有諸多原因,特別是來自北方的人員,技術,以及海外的技術、市場。但為何是廣東發展起來了,而不是青海、寧夏?地理上的巨大優勢是誰都無法改變的。廣東這地方的確是大有可為之處。

  戰略因為正確而勝利,如果戰略上沒錯,總參謀部的職能就是把這個戰略變成可以操作的步驟。排除了佔領蘇州與浙江的計畫之後,韋澤部隊的選擇也只剩下了廣東這一個選擇。從2月5日開始,總參謀部就開始運作起這方面的工作。

  首先自然是要讓江南江北大營讓出道路的事情,部隊開始調動,南下威脅江南江北大營。清軍倒也嘗試著派兵抵抗,可他們並沒有敢把主力拿出來與太平軍作戰,先派出了一支弱旅試探一下太平軍的實力。

  簡單的交手之後,出戰的三千清軍部隊隨即被打得大敗。負責出戰的雷虎將俘虜的五百清軍抓來訓話。先是告知了韋澤準備集中兵力一舉殲滅江南江北大營的目的,然後雷虎讓這些俘虜回去勸說江南江北大營的將領,現在就趕緊投降。省的戰場上刀槍不長眼,平白的丟了自己的性命。

  這五百人本就是大煙兵,被抓後以為自己的小命不報。沒想到現在被放了,他們立刻跑回大營,把得知的消息通報上去。江南大營提督張國良聽了之後倒是沒說什麼,浙江巡撫吉爾杭阿可是被嚇壞了。韋澤的部隊有何等他自然是早就聽的耳朵裡頭磨出繭子來,不久前的戰鬥中,他以為三千出戰的清軍好歹也能抵擋個一天兩天,誰知半天都沒到便全軍覆沒。

  聽了帶來的這殺氣騰騰的消息,吉爾杭阿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如果韋澤真的以消滅江南江北大營的主力為目的,繼而進軍蘇州與浙江,他可就真的要完蛋。蘇杭一帶雖然河渠縱橫,可總歸是平原地區,在這麼一大片平原上根本沒有能力與韋澤這麼兇悍的部隊打野戰的。

  “張提督,你現在就帶並迎戰韋澤!”吉爾杭阿幾乎是慘叫著吼道。

  張國梁一直與吉爾杭阿不對付,若是平時,他自然會冷嘲熱諷一番,不過這次他反倒是閉口不言。太平軍的行動太怪了。這並不是打仗的意思,好像有什麼隱藏在這後面。

  不過張國梁也沒有想太多,他答道:“我等現在去奪回蘇州吧!”

  “什麼?”吉爾杭阿愣住了,他可沒想到張國梁提出了這麼一個計畫。蘇州被韋澤攻克之後,咸豐皇帝已經嚴令奪還蘇州,而且堅決不能讓韋澤殺進浙江。但是張國梁那時候對這道聖旨根本不置一詞。現在他怎麼突然想起了奪還蘇州了?

  不過轉念一想,吉爾杭阿也覺得有點明白了。奪還蘇州之後,江南江北大營至少還能圍著太湖與韋澤打轉轉。韋澤沒有水軍,不可能給江南江北大營致命一擊。想到這裡,吉爾杭阿立刻答道:“就聽張提督所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6

第11章 分離(二)

  2月7日,太平天國的翼王石達開坐在自己的帥船上沉吟不語。幾分鐘前,他剛把韋澤的信使送除了帥船,太多的資料讓石達開不得不凝神思考。

  此次天王洪秀全下令誅殺東王楊秀清,北王、燕王、翼王,天國的還算是實力派的三王都接到了命令。這是一場相當機密的行動,也是一場非常草率的行動。如果加上“前燕王”的話,太平天國顯存的七王,天王、東王、北王、翼王、齊王、燕王、豫王,這七王中有三王聽天王命令,兩王是東王的嫡系。齊王韋澤與豫王胡以晃手中掌握著超過五萬的軍隊,加上東王府的部隊,東王一系至少有十萬精兵。而天王一系能動用的只有北王、燕王、翼王手下不足六千的部隊。

  即便局面如此,翼王石達開最終還是帶領了兩千親兵前往天京城。無論如何,作為太平天國永安建制的王爺,翼王此時必須拿出自己的立場來。如果東王殺了天王,翼王石達開的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因為翼王是天王所封,而不是東王所封。天王一完蛋,翼王石達開實在是看不出東王有什麼理由維護翼王在天國中的地位。

  沿途之上翼王石達開接到了三波書信,都是齊王韋澤派遣信使沿長江而上送來的消息。石達開非常訝異的是,齊王韋澤竟然料定了翼王石達開會帶兵順江而下。有這等眼光之人可絕非常人。

  韋澤的書信就放在翼王石達開面前的小桌子上,信上面寫的明白,天王殺了東王,又殺了東王部眾以及東王部眾的親屬,前前後後少說殺了一萬五千人。齊王韋澤宣佈自己要脫離太平天國,從此大家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對這個消息,翼王石達開真心的感覺是如釋重負。

  東王楊秀清在天京城縱覽大權的時候,翼王石達開負責審查東王楊秀清擬定的軍政措施,查缺補漏,地位基本上淪為了一個參議官的角色。以楊秀清的跋扈,翼王石達開最怕的莫過於楊秀清那天“天父下凡”,下令把石達開給殺了。

  石達開當然不相信有“天父”這玩意,他非常清楚自己對楊秀清的價值在於能夠給楊秀清提出有價值的看法。所以石達開最擔心的就是韋澤不斷立下大功的事情。身為太平天國永安建制之後第一個封王的韋澤,他的功勞的確非常的大。

  佔據安徽之後,韋澤沒有搞天朝田畝制度那套,而是推出了“完糧納稅”的制度。之歌制度迅速完成了對安徽的管理,不僅養活了一支數萬人的部隊,更是開始向天京城供應糧草。一舉緩解了天京城缺糧的窘境。

  石達開看得非常清楚,不缺乏糧草,也不用擔心來自天京城以北的軍事威脅,韋澤完全穩定了楊秀清的軍事與政治地位。楊秀清封韋澤為齊王,的確是應該的賞賜。在其他地區都得自籌糧草,甚至需要天京城提供初期兵員與糧草供應的時候,只有韋澤一個人成了楊秀清的支柱。

  特別是二次北伐那次,楊秀清最初對韋澤一路勢如破竹北上,救了人之後迅速撤退的行動並不滿意。可沒多久,清軍就強化了對天京城的圍攻,韋澤也立刻轉入對清軍江南江北大營的進攻。

  如果是別人,楊秀清只怕早就動手收拾他了。可現實中戰略局面的劇烈變化,讓楊秀清不得不認同了韋澤的行動。最後只是沒收了韋澤在安徽的地盤,又奪了他一個軍,就把此事揭過。以楊秀清的個性而言,這已經是無比寬厚的處置。

  石達開當然知道楊秀清可不是那種“寬厚”之人,如果不是現實證明了韋澤的選擇是正確的,楊秀清肯定不會對韋澤不進攻北京的事情一言不發。

  作為太平天國的實力派,石達開也看得很清楚。從韋澤的角度來看,他手中依舊握著天國第一大的兵團,依舊得到了楊秀清的信任。而且楊秀清允許韋澤這樣的大兵團存在,也有用來平衡天京城內其他勢力的打算。在此之後的局勢變化中,韋澤並沒有失去什麼。如果韋澤早就預料到今天的局面,他甚至能夠從此完全擺脫了太平天國對他的羈絆,能夠展翅飛向更廣闊的空間。

  和陳承瑢一樣,石達開也看到了一些表現之下的東西。韋澤對於打進天京城的判斷也同樣正確,他身為東王手下第一大將,打進天京城的理由也只有為東王報仇這一個。如果韋澤這麼幹了,只會讓他自己在隨之爆發一系列戰鬥中消耗殆盡,拉著天國同歸於盡。所以韋澤的話倒是完全可信的。

  至於韋澤向洪秀全要人的事情,無論天王洪秀全給不給人,這對韋澤並沒有任何損失。作為東王手下第一大將,韋澤向天王索要東王屬下被殺之人的家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果天王把人給了韋澤,就如韋澤所說,天國兄弟們會覺得天王的仁德。

  韋澤還點出了一件事。天王殺東王,殺東王府的人,殺東王部隊的中級軍官,完全能夠用東王謀逆來解釋。天國其他地方的兄弟固然覺得天王心狠手辣,卻還能接受這個事實,甚至會覺得天王有能力掌握大局。可天王再殺下去,那就在道義上沒辦法向天國兄弟交代了。

  石達開沿途收到了韋澤的三封信,在韋澤最新的信中,天王洪秀全果然大殺東王部屬的親人。這做法的確是突破了下限。如果前面的殺戮還是天王算不算天國最高領袖的問題,後面的殺戮就直接變成了“天王還是不是人”的問題。只要心中還有最起碼的身為人的憐憫,天王洪秀全就不能對自家兄弟的親屬下如此狠手。

  翼王石達開反復判斷了眼下的局面,最終得出了一個比較樂觀的估計。在天王殺戮起兄弟們的家屬,他也就陷入了人心盡失的境地。跟著天王發動了天京事變的北王韋昌輝,燕王秦日綱,同樣沒了任何前途。如果天王不想讓其他兄弟們徹底離心離德,那就必須向天國兄弟們有所交代,直接執行屠殺的這兩位也就沒了前途。

  石達開帶兵東進的時候,豫王胡以晃病重,能撐多久尚且不可知。而齊王韋澤是不得不脫離天王。曾經的太平天國七王中,能活到現在,能留到現在,並且手上乾淨,號召力依舊的,只有翼王石達開一個人了。

  意識到了這樣的局面,石達開心中的狂喜幾乎無可抑制。不過他畢竟是翼王石達開,也是在楊秀清手下頗經歷過一段提心吊膽的日子的人物。這種喜悅還不至於讓他立刻被沖昏了頭腦,石達開把事情反復思忖了幾遍,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先不到天京城去,而是前往韋澤所在的常州,與韋澤做一次開誠佈公的交談。

  如果石達開想在這個局面下得到最大利益,首先就要確保韋澤必須真正脫離太平天國才行。如果韋澤對自己的部隊控制能力不足,相當一部分部隊不願意離開太平天國,為了維持自己部隊的團結,韋澤那就只能選擇進軍天京城,火拼天王洪秀全這一條道。那就是另外的局面。

  對石達開來說,太平天國的七王中,東王死了,只要天王不想淪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那就必須讓北王和燕王承擔起天京事變的責任來。那麼北王與燕王在政治上就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胡以晃重病,也不知道能夠撐多久。七王中,東王、北王、燕王、豫王,這四王等於基本可以排除在未來的政治版圖之外。只要齊王確定離開太平天國,那麼剩下一個名聲掃地的天王和純潔無瑕的翼王,太平天國的兄弟們到底支持誰已經不問可知。

  那時候只要翼王石達開接掌東王楊秀清的左輔正軍師職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根本不用翼王石達開自己要求,下面的天國兄弟也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要求天王洪秀全把左輔正軍師的職務交給翼王石達開繼承。

  在此關頭,翼王石達開需要的僅僅是去見一次齊王韋澤。如果韋澤真的要離開,那自然無須擔心,韋澤沒這樣的聰明人必要在離開前再殺翼王石達開。如果韋澤不是真心要走,那就更妙,在當下的局面中,作為“東王餘孽”的韋澤還想在太平天國中混,那就更需要一個完全架空天王洪秀全的人物存在。而翼王石達開無疑是最佳人選。

  把這個看似危險的行動反復思量數次,石達開決定要去先見齊王韋澤。做好了決定之後,石達開就把同來的冬官正丞相羅大綱叫到自己這裡商量。羅大綱一直不肯加入拜上帝教,這個行為自然頗受天王洪秀全的怨恨。只是東王專權,重用羅大綱,他才能有今天的地位。羅大綱當然對東王頗有好感。

  羅大綱善於水戰,在湖口之戰中是翼王石達開的左膀右臂。此次前來“勤王”,翼王石達開寧肯把胡以晃丟在武昌,也要用藉口把羅大綱帶在身邊。原因就是擔心羅大綱得知東王被殺的消息之後,一時衝動之下採取某些行動。

  此時東王被殺,東王府以及東王部眾全部被殺,羅大綱沒有了可以依託的人。石達開相信,羅大綱能夠選擇的只有自己。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對羅大綱隱瞞當下的局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6

第12章 分離(三)

  2月10日,翼王石達開乘坐快船抵達了常州。和他所想的一樣,韋澤並沒有兵戎相見,而是非常客氣的接待了石達開。

  一路上見到了韋澤部隊從旗號到軍服的變化,石達開已經基本確定韋澤是鐵了心要離開。至少以石達開的角度來看,一支部隊一旦改了旗號,想改回來那是非常困難的,不停的更換旗號只會導致指揮上的混亂。

  韋澤沒有冷遇石達開,他很快就親自見了這位太平天國的翼王。太平天國諸王中年齡倒數第一的韋澤與倒數第二的石達開就在韋澤的指揮部裡面會面了。

  “韋兄弟,卻不知你到底有何打算?”石達開相信韋澤是個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是不用藏著掖著,太多的掩飾反倒會誤導對方。這是石達開從楊秀清那裡學到的東西。

  韋澤回答的非常清楚,“已經在信裡面我已經說過,此時我除了脫離天國之外,還有別的選擇麼?”

  “那韋兄弟離開了天國之後又準備去哪裡呢?”沒等石達開繼續說話,同來的羅大綱問道。

  韋澤笑道:“我跟著天國一起造反,為的就是推翻滿清。現在脫離了天國,我該怎麼造反就繼續怎麼造反,反正推翻滿清的這個念頭卻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

  “既然如此,為何不留在天國呢?”羅大綱繼續問道。

  聽了羅大綱的問題,石達開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幾天前他和羅大綱說起了天王殺東王的事情,羅大綱的表現相當冷靜。這與石達開想像羅大綱會勃然大怒或者痛心疾首的局面可是大不相同,羅大綱完全接受了當下的事實,冷靜的讓石達開覺得都有些擔心。

  現在羅大綱突然對韋澤如此緊追不捨,石達開除了感到意外,還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然而韋澤明顯沒有被這個問題問住,他甚至都沒有怎麼思考就直接回答:“羅大哥,現在天王在天京城裡頭大開殺戒,這個衝突是現在才開始的麼?天王提出這個拜上帝教,由南王把教義推廣開來。天王原本就只是想當個教主而已,他又沒有領導天國的能耐,東王和西王一起負責打天下。東王付出如此心血,不少人說東王跋扈。這個沒錯。不過東王這麼做,與天王無能也是大有關係。這次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東王和天王都有罪責!”

  這是石達開第一次聽到有人敢這樣同時批評天王洪秀全與東王楊秀清,他登時就呆住了。這不僅是韋澤的批評十分大膽,而且韋澤同時闡述了事實與真實。東王楊秀清不肯居於天王之下,不僅僅是楊秀清自己野心膨脹。天王洪秀全無力領導太平天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在楊秀清實際領導太平天國的時候,就沒有理由讓楊秀清還繼續心甘情願的居於天王洪秀全之下。

  “哈哈!”羅大綱放聲笑起來,笑了好一陣,羅大綱帶著戲謔的語氣問道:“那韋兄弟現在要離開天國,定然是覺得自己能夠帶著你手下的兄弟們打出一個新天地來了麼?”

  韋澤根本不在乎羅大綱那種嘲諷,他坦然答道:“那是自然,若是我沒有能耐帶著手下的兄弟們打出一個天下來,那我何必耽誤了兄弟們的前程?我對我能打天下的事情深信不疑!”

  翼王石達開完全沒想到韋澤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石達開並不相信韋澤的話,到了此時,韋澤也頂多是走一步說一步而已,這數萬的兵馬固然善戰,可脫離了用兵二十幾萬,佔據了數省地盤的太平天國,韋澤更應該先顧及自己的生死存亡吧。

  “請韋兄弟和哥哥我說個所以然如何?”羅大綱倒是沒有放過韋澤的意思,他追問道。

  “咱們從廣西起兵,打到幾千裡外的天京城。若是說只靠了廣西老兄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湖南、湖北、安徽、江西各省的這麼多兄弟,原本根本就沒有聽說過太平天國的名號,可等我們一到當地,他們就跟著咱們造反。那是他們原本就想反了,遇到我們之後,他們終於覺得造反有可能成功。是他們先想要造反,而後才加入我們。所以,只要我能夠領著兄弟們繼續打勝仗,大家就覺得跟著我走有個盼頭。跟著我走有個結果!羅大哥你覺得是不是?”韋澤問道。

  羅大綱點點頭,卻沒有立刻回答。

  “既然如此,兄弟們跟著我就是想混出個結果,那我就一步步的讓兄弟們看到結果來。當然,這是以後的事情。覺得跟著我有結果的兄弟現在看得是我以前有什麼能耐。”韋澤並沒有太過於誇大自己的能力,很現實的提出了他的看法。

  羅大綱點頭答道:“韋兄弟以前的確是能打的很,那麼韋澤到自然是能讓兄弟們有信心的。”

  “接來下來很容易,我不是為了打出我韋澤一個人的天下,而是要打出咱們兄弟們的天下來!天王和東王為什麼要火拼?那是因為這天國不是天王的,就是東王的。這天國可不是咱們天國兄弟的天下!而我要帶著兄弟們打出咱們兄弟的天下!想做到這樣,那就是一個政黨,一個領袖,一個主義。我只留下認同相同念頭的兄弟,我也只為這我所說的念頭來幹,哪怕是我死了,後面千千萬萬的兄弟,扛起我的旗還能繼續往前走!這可不是天王殺東王,而是天王和東王想的一樣,若是東王有能耐,天王自己就讓位,不去耽誤大家的功夫!”韋澤極為自信的說著自己的想法。

  翼王石達開聽的頭都暈了,他是想不到韋澤竟然敢說出這樣的事情。一個頭領竟然敢如此認定自己的地位,幹不好就自己走人。這實在是超出了石達開的想像之外。然而韋澤卻這麼擲地有聲的說了出來!

  不過這話貌似很合羅大綱的胃口,就聽羅大綱笑道:“哈哈!韋兄弟,你這可是讓人造你的反啊!”

  “羅大哥!我為什麼能當上齊王,你就只是冬官正丞相?肯定是我能幹啊!”韋澤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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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分離(四)

  石達開是個聰敏人,還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與韋澤的交談中,他極為直覺的發現,韋澤任何一句話裡面都沒有以“重歸天國”為出發點。如果不是死心塌地要離開的人,不管他怎麼偽裝,話裡話外都會有不想走的意思。至少那種人是不會如同韋澤這樣直率的談論天王與東王之間的事情,只有真的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人才能如此坦率。韋澤已經不把自己看成太平天國的人了。

  局面到了這樣,石達開確定韋澤離開的堅定態度,同樣基本確定了韋澤沒有要與太平天國火拼的打算。的目的已經達到,石達開也就帶著羅大綱向韋澤告辭。石達開的隊伍此時正在蕪湖停靠,對外的說法是行軍疲憊,暫時休息。實際情況是給石達開秘密到韋澤這裡做一個掩護。畢竟光明正大的前來會見韋澤不是完全能夠拿得上檯面的事情,天王和北王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此表示衷心認同。石達開從沒有給自己找麻煩的喜好。

  離開了韋澤的軍營之後,因為確定了太平天國最大的不安因素,也是石達開最大的對手韋澤的離開,石達開感覺大大鬆了口氣。即便是談不上躊躇滿志,至少也算是很有信心。不過兵不血刃的就獲得了如此的結果,石達開又有些不自信起來。此時羅大綱就在身邊,石達開轉頭問道:“羅丞相,你覺得齊王會不會是在說瞎話?”

  羅大綱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說道:“若是翼王不放心,等你進天京城的時候,我可帶兵駐紮在天京城外。若是真的有什麼事情,我也好立刻告訴翼王。”

  這個辦法倒也不錯,不僅可以隨時掌握城外的最新消息。假如城內出了什麼事情,羅大綱帶領的部隊好歹也能對城內有個接應。至於羅大綱不回答關於韋澤的問題,石達開其實也不是真的擔心韋澤突然間改變立場。若是真的有奪權的心思,韋澤無論都不可能等到現在。

  石達開按照計畫,是在天京城稍微靠上一點的江面上與他的部隊匯合。船頭上高高懸掛著翼王的黃色大旗,船隊在天京城外靠岸之後,停靠船隊整個碼頭都沸騰起來。

  “翼王!”“翼王!”也沒什特別的喊聲,眾人不斷重複高喊著石達開的官號,聲音中滿是期待與希望。已經完全知道天京事變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石達開很是滿意,他對天京城局面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韋昌輝的兵力不足以殺光所有曾經跟過楊秀清的人,而天京城大部分部隊都曾經受楊秀清控制,接受楊秀清的指揮。面對北王韋昌輝血腥的高壓,大夥都是敢怒不敢言,更是擔心自己哪天會不會突然被韋昌輝以“楊秀清黨羽”的名義給殺死。

  現在,能夠在地位上與韋昌輝對抗的石達開終於出現了,他出現的時候沒有染到一滴血,依舊是純潔無瑕的狀態。在希望改變此時局面的眾人眼中,翼王石達開無疑是能夠掃除天京城上空霧霾的清爽大風!

  石達開做事比較謹慎,按捺住登高一呼的衝動,他繼續待在侍衛的保護中向著天京城城門而去。天京城管理的非常嚴,碼頭上的軍民只能簇擁著翼王石達開靠近城門,就不敢再繼續向前走。

  在楊秀清時代,從外地到天京城的諸王眾將可不是想進天京城就能進天京城,每天天京城開門有時限,每次諸王都只能帶少量親衛在這些時段中進入天京城。打了敗仗的諸王眾將甚至不能進城。現在,天京城雖然依舊守衛森嚴,但是在石達開率隊抵達大門前的時候,不用再經過那種種的等待,天京城的大門緩緩的向翼王石達開打開了。

  前來迎接石達開的是燕王秦日綱與佐天候陳承瑢,看到這麼一個組合,石達開心中終於恍然大悟,心中的重重謎團解開了大半。秦日綱與陳承瑢原本就是過命的交情,又多次同時在東王楊秀清手下受辱,他們串聯到一起之後,等於是楊秀清內部就出了大問題。有北王韋昌輝在前面頂著,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這兩個人就能從容行事。想到這裡,石達開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些不安的感覺。

  而這兩位對於石達開倒是非常客氣,以太平天國的禮數向石達開見禮後,陳承瑢起身問道:“翼王是先去見天王,還是先去見北王?”

  “先去見天王!”石達開想都沒想,立刻答道。

  陳承瑢臉色忍不住微微放鬆下來,這個變化被石達開放在眼中,也記在了心裡。

  大家一起進城的時候,石達開詢問天京城內的情況,陳承瑢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卻根本沒說對東王部屬的親戚大開殺戒的事情。秦日綱本來就不是特別能言善辯,此時更是跟在石達開與陳承瑢身後閉口不言。

  到了天王府,石達開心中忍不住有些按捺不住的忐忑。雖然知道洪秀全安然無恙,可石達開怎麼都沒辦法完全相信天王能夠贏過那麼強勢的東王楊秀清。直到親自看到活生生的洪秀全全須全尾的坐在寶座上,石達開才真的相信在洪秀全與楊秀清的鬥爭中,最終的勝利者是一度被完全架空的洪秀全,而並非是精明能幹,手握重兵,完全控制天京城的楊秀清。

  洪秀全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激動的地方,與石達開所說的話也不多。以曾經的老兄弟來說,洪秀全與石達開的交談中完全沒有什麼能夠拉進兩人關係的內容,而以君臣關係來看的話,兩人之間的交談又顯得空洞無物。洪秀全只是簡單的詢問了一下西征軍的情況,說了幾句翼王安好就是好的廢話,然後就讓石達開先去見北王韋昌輝。

  這表現不能不讓石達開感到意外,能鬥倒楊秀清,殺光東王府的人,不該這樣。眼前的天王洪秀全基本與楊秀清當政的時候沒有什麼分別,他總是帶著一種自己就是天父兒子的那種高人數等的表情,說些高高在上的話。其根本上,無疑是希望得到別人的服從與伺候。從骨子裡面來說頗有些怠惰在裡面。

  石達開認為洪秀全在幹掉了楊秀清之後,或許會露出他的“英雄本色”,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洪秀全流露出來的東西與以往實相比在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分別。

  拜別了天王洪秀全,石達開前去見現在天京城的最高軍事指揮官北王韋昌輝。當思路放在北王韋昌輝身上的時候,石達開忍不住生出了一些微微的同情。看了天王那模樣,石達開已經能夠想到北王韋昌輝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可以說,在殺楊秀清,誅滅東王府這件事上,韋昌輝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功臣。不過這份功勞卻並不能給韋昌輝帶來真正的榮耀。

  根據韋澤提供的情報,韋昌輝在天京城內殺了至少一萬五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沒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婦孺。石達開能夠想像韋昌輝面臨的局面。楊秀清被殺之後,東王府重臣們帶兵圍攻韋昌輝的部隊,在居於絕對劣勢的時候,韋昌輝自然得殺了東王府重臣與東王府麾下軍中的中層軍官。

  即便完成了這樣的屠殺,也不等於韋昌輝就勝利了。為了震懾天京城內的部隊,徹底消除威脅,韋昌輝不得不對東王部下的家屬動手。父親被北王韋昌輝所殺,兒子是要為父親報仇的。哥哥被北王韋昌輝所殺,弟弟也會要為哥哥報仇的。即便是他們不報仇,韋昌輝也會擔心他們會選擇報仇的路線。

  然而這麼做的結果只有一個,韋昌輝在政治上已經自殺了。天國兄弟們絕對不會支持韋昌輝這麼幹,今天他能殺東王手下的親屬,明天誰知道又會是誰的親屬遭殃了。所以這次的事情不管怎麼結束,韋昌輝的政治前途都不復存在。

  石達開覺得自己見到韋昌輝的時候,還是暫時不要刺激滿腹心事的韋昌輝才好。等著韋昌輝自己主動提出希望石達開能夠幫忙收拾殘局的請求。而且石達開一定要先安住韋昌輝的心,保證韋昌輝的個人安全之外,還能夠保住他的王爵。

  實際上石達開並不認為韋昌輝能夠保住王爵,一旦有兄弟要求追究韋昌輝的罪責,石達開勢必需要向兄弟們有所交代。那時候想保住韋昌輝的性命,就必須剝奪韋昌輝的王爵。只是這話此時卻不是說的時候,石達開現在需要穩住韋昌輝,然安定了局面,再說以後的事情。

  進了北王府,石達開遠遠的就看到韋昌輝坐在大殿的大桌子後面,走近的時候卻見韋昌輝正在皺著眉頭批示奏摺。那嚴肅的表情,深深皺著的眉頭,無一不體現出韋昌輝此時的艱辛感。

  陳承瑢已經跑到了韋昌輝近前稟報,很快,韋昌輝放下了手中的奏摺,站起身大踏步走了過來。兩位太平天國永安建制時候封的王爺快速接近。距離越近,石達開就越看出問題不對了。

  只見韋昌輝快步行來,步履輕快,絲毫沒有任何遲緩的模樣。再看韋昌輝的臉,氣色很好,精神飽滿,情緒輕鬆。帶著滿臉笑容,韋昌輝走到石達開面前。他先重重拍了一下石達開的肩頭,這才笑道:“我可是早就等石兄弟你來了!”

  “哦!”發現自己完全猜錯了的石達開一時只能這麼答道。

  韋昌輝上前就摟住了石達開的肩頭,用不大的聲音說道:“石兄弟,天王說過了,這左輔正軍師的位置,需要你我商量之後才能給我。哥哥我等你來等的心焦。現在你既然到了,那就趕緊寫了奏摺給天王,讓天王趕緊下令吧!”

  石達開兩眼瞪得溜圓,硬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韋昌輝則是帶著得意的聲音繼續說道:“兄弟,你放心,哥哥我當了左輔正軍師之後,立刻就升你的官。我們兄弟聯起手來,好好把這天國給管起來!”

  說完之後,韋昌輝覺得得封左輔正軍師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他此時志得意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石達開覺得韋昌輝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臂也在顫動。石達開不知道這是韋昌輝笑聲引動的,還是石達開自己因為覺得韋昌輝又可氣又好笑,所以哆嗦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6

第14章 分離(五)

  當北王韋昌輝與翼王石達開剛在被王府大殿裡頭坐下,北王韋昌輝就急不可耐的開始向石達開闡述起自己未來的施政方針。

  石達開在楊秀清手下的時候頗是經歷過很多提心吊膽的日子,那時候楊秀清真的玩一把“天府下凡”的把戲,就是把石達開給殺了,所以他的耐性倒是練出來不少。有這耐心撐著,石達開得以開始聽著韋昌輝的未來施政方針。雖然石達開根本不可能支持韋昌輝當左輔正軍師,他還是覺得最好能夠摸摸韋昌輝的底細。

  韋昌輝的施政方針讓石達開越聽越是心驚,如果說東王楊秀清本人是個權術高手,楊秀清在玩弄權術的時候,好歹也是以辦事為主的。至少每一次權術之後,總是伴隨著辦成了某件事。可韋昌輝提出的方針實在是非常簡單,用四個字就能概括,那就是“消除異己”!

  石達開很明顯的能夠感受到,韋昌輝並沒有因為在天京城裡頭殺的人頭滾滾而感到安全。相反,北王韋昌輝現在想對整個天平天國各軍都來一次整肅。凡是反對韋昌輝的人,都作為東王餘黨記下帳,在以後想辦法逐個剪除。

  這樣的建議本身就已經有些駭人聽聞了,當韋昌輝要求在天京城集結起兵力,以大軍徹底消滅逆賊韋澤的時候,石達開完全聽不下去了。他先咳嗽了一聲,做出了想說話的樣子。但是韋昌輝好像根本沒有發覺,還是自顧自的說下去。他已經說了好一陣,淮南的北伐三丞相已經說完,揚州守將也已經說完,此時韋昌輝談論的物件已經從天京城順江而上,直奔西征軍而去。

  石達開本以為韋昌輝是裝出來的模樣,可在過程中仔細看著韋昌輝,見他那容光煥發紅光滿面的臉上,眼睛的焦距稍微有些渙散。看樣子韋昌輝更多的乃是沉浸在他自己想像出的世界裡頭,並不是裝出來的模樣。

  西征軍乃是石達開的心腹手下,聽韋昌輝說了一圈之後竟然把矛頭指向了西征軍,石達開再也忍不住,他拽住韋昌輝的手臂搖了搖,同時喊道:“北王!”

  “呃?”韋昌輝這些天花費了巨大的心力制訂了一個剷除天國異己的計畫。此時他最需要的就是石達開的支持,見石達開打斷了自己的話,他以為石達開是誤以為韋昌輝要對西征軍動手,他繼續說道:“石兄弟,西征軍是你的手下,我對你可是很放心的。”

  雖然石達開此時心中情緒低落,然而看著韋昌輝那真誠的大哥范兒,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讓自己沒有笑出聲。到底是什麼讓韋昌輝完全沒有理解到此時局面的危急呢?

  而且韋昌輝現在已經做好了對付“異己勢力”的準備,按照道理說,他應該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得人心。韋昌輝要調集大部隊去圍殲韋澤,也說明了韋昌輝知道自己在天京城的部隊根本不足以和韋澤交手。

  石達開覺得,別人面對這樣的局面時肯定是坐立不安,反正石達開自己如果處在這個連天京城的部隊都沒有收服的時候,定然不會安心的。可韋昌輝這陽光燦爛的表情,以及信心十足的謀劃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為了弄明白這件事,石達開試探著問道:“北王,你殺了東王,實乃大功一件。處逆之事可不是好辦的事情。”

  韋昌輝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自信的表情。

  看到這裡,石達開繼續試探著說道:“北王,你覺得天京城裡頭被殺了這麼多人,天王要如何下詔呢?”

  “天王已經在天京城下詔,告訴軍民,楊秀清造反,已經被我韋昌輝給殺了。”韋昌輝還是極為自信地答道。

  “那天王為何不說是他下旨令北王你殺東王呢?”石達開慢慢的問道。

  聽了這麼尖銳的問題,韋昌輝臉上陽光燦爛的表情中稍微混上了一點陰影,不過這陰影很快就消散開來,韋昌輝笑道:“都是天王下的旨意,這又有何分別呢?”

  石達開也沒繼續追問這個話題,他換了個方向,“北王,韋澤到處發信,說準備離開天國。卻不知韋澤走了之後,你準備安排誰來把守東邊?”

  “這個……”韋昌輝被問住了。

  石達開接著問道:“北王,想來你也已經向天國在外的兄弟們發過信,卻不知他們現在可否給你回信了?”

  這個問題問完,石達開看到韋昌輝的臉色已經大大的陰暗下來。心中帶著一絲憐憫,石達開追問道:“北王,你到現在有沒有向天國其他兄弟發過信?或者天王有沒有給外面的兄弟發過詔書?”

  聽到這裡,韋昌輝再沒了不久前的陽光,他帶著一臉的不耐煩喝道:“石兄弟,你到底是要不要給天王上奏摺,讓天王封我為左輔正軍師?”

  石達開歎口氣,用一種真心的憐憫語氣說道:“韋大哥,別說你現在是當了左輔正軍師,哪怕你現在當了天王,如果外面的天國兄弟根本不理你,你覺得這左輔正軍師到底有什麼用呢?”

  “有什麼用?”韋昌輝怒道,“我當了左輔正軍師,我下令,他們就得聽。不聽就是造反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7

第15章 分離(六)

  夜色黑黢黢的,天京城的城牆上,幾名從軍服上看,職位可不算低的軍官聚攏在一起。垛口上緊緊綁了根繩子,一個身穿普通士兵膚色的男子被這幾名中高級軍官圍在中間。這幾名軍官用飽含深情的語氣說道。

  “翼王,你一定要回來啊!”

  “我們等你啊,翼王!”

  石達開認真的拍了拍幾名軍官的肩頭,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會回來的!大家保重好自己!”然後他伸手矯健的登上垛口,順著繩子溜了下去。

  見過天王洪秀全與北王韋昌輝之後,石達開就明白了他原先猜錯了形勢。洪秀全還算是有些老謀深算,到現在為止始終沒有公開表明最終的立場與態度。韋昌輝則是滿心認為自己殺東王楊秀清殺得妙,殺近兩萬楊秀清“黨羽”殺得妙。天國兄弟們沒有對韋昌輝頂禮膜拜,對韋昌輝高聲頌唱,那就是這幫兄弟們的錯。

  在楊秀清當政的時候,石達開受到的壓制比較小,所以他還算是能夠相對客觀的看待局面。天王洪秀全不管事,整個太平天國在天京城內的人當然是楊秀清的親信,在天京城外的人也是楊秀清安排的人。這些人不管與楊秀清有何等矛盾衝突,他們都不會認為韋昌輝殺楊秀清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在韋昌輝與楊秀清之間,他們無疑是傾向于楊秀清的。

  在此等局面下,韋昌輝又濫殺下層的兄弟。這幫兄弟的家屬可不都是在天京城,很多人的家屬是在其他部隊裡頭作戰,此時不在天京城裡頭。光這樣在外的一批人,就能製造出巨大的反對聲浪。這些人大概也知道點楊秀清想篡位的風聲,他們未必敢直接反對洪秀全這個名義上的天國天王。但是反對韋昌輝,那算是眾望所歸。

  所以石達開很快做出了判斷,他需要立刻離開天京城,從此與韋昌輝完全脫離干係。

  韋昌輝的根基到底有多麼不牢靠,此時暴漏的無比清楚。石達開進了天京城的當天夜裡,就很輕鬆的就找到了自己以前指揮過的部屬。他們得知石達開要私下脫離天京城,馬上用實際行動進行了支持。

  這些人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把石達開介紹給了其他值班的兄弟。由其他兄弟帶石達開離開天京城。這一連串的人聯動起來,竟然沒有絲毫驚動北王韋昌輝。

  到了城下,放開手中的繩索,石達開心中暗呼萬幸。韋昌輝鐵了心要當上左輔正軍師,如果他真的把石達開囚禁起來的話,石達開為了活命就只能同意簽字。一旦被迫和韋昌輝綁到一起,石達開的前程也全完了。

  城頭那幾位期待石達開回來的軍官其實並非石達開的熟人,甚至臉都不熟。他們的行動明顯是急著要下北王韋昌輝這條破船。連韋昌輝的部下都如此態度,其他人的想法就根本不用多考慮。

  石達開此次逃跑的時候沒敢帶著所有侍衛,更沒敢帶翼王府裡面的人。他只是帶了自己的一名親衛就開始嘗試跑路。此時親衛已經先到了城下,見石達開也下到城下,就立刻帶著石達開向著營地的方向趕去。

  抱著對天京城內勢力已經沒什麼機會的確信,石達開趕到了自己部隊的營地。羅大綱完全沒想到石達開竟然趁著夜色趕到了營地,“現在就走麼?”羅大綱稍微有些多餘的問道。

  “現在就走!”石達開回答的斬釘截鐵。不僅僅是北王韋昌輝,石達開最擔心的其實是天王洪秀全的追殺。韋昌輝此時已經完蛋了,出了天京城外,沒誰是完全忠於天王洪秀全的。石達開逃走,在天王洪秀全看來,這是徹底與洪秀全分裂的態度。遭到天王洪秀全追擊的可能並不算小。

  羅大綱的安排中,夜晚跑路不選擇走水路,此時船隻都被看管起來,只怕走之前就會被抓。他與石達開帶領著部隊立刻從營地出發走陸路西進。第二天一早,石達開的部隊終於開始休整。此時還沒有得到有人追趕的消息,石達開終於鬆了口氣。想到未來的道路,種種想法在這位少年有才,並且雄心勃勃的男子胸中升起。

  也就在石達開逃出天京城的同時,韋澤的一支部隊抵達了安慶。這裡是韋澤征戰安徽的起點,更是韋澤投注了相當心血的地方。

  帶隊前來安慶的是李維斯,與韋澤的聯誼,特別是冒著生命危險去見天王洪秀全之後,李維斯終於得到了韋澤的信任。如果是以前,李維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獨當一面。

  韋澤當然是鐵了心要走,在天京城的時候,韋澤設法帶走了在天京城內部隊親屬。這些親屬與部隊相會之後又驚又喜,緊緊拉著自己的親人,一個個哭的跟淚人一樣。

  而韋澤部隊中數量最多的士兵乃是安徽籍,這些人相當一部分可是韋澤推行完糧納稅的時候為了混個家屬待遇,而選擇跟隨韋澤的。就眼下來看,太平軍守不住皖中淮南一帶。韋澤這一走,幾年內都不會回來。萬一韋澤部下的家屬遭到了屠殺,韋澤也覺得問心有愧。若是能帶上部隊的家屬一起南下,自然能夠穩定軍心。

  當然,李維斯此來的目的除了要拉攏軍屬之外,另一個任務則是徵召願意跟韋澤走的文官與文人。到了現在,李維斯也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把太平天國的分裂完全公開化。很快,在安慶街頭就出現了新的告示。

  這是韋澤的一篇檄文,內容是告知知識份子,為何滿清是韃虜,為何韋澤是中華。

  開篇中,韋澤實事求是的告知安徽各地軍民,太平天國內訌,建立神權為目的的洪秀全,與反清之後一統天下為目的的楊秀清鬧翻了。洪秀全殺了楊秀清。

  接著,韋澤闡述到,韋澤參加太平軍的目的是為了打倒滿清,恢復中華。在這樣的局面下,韋澤選擇脫離太平天國,繼續反清的大業。因為針對物件乃是讀書人,韋澤簡單卻不含糊的講述了這個過程以及關係,讀書人自然能夠看懂讀書人寫的東西。

  為何滿清是韃虜,韋澤從政治,經濟,文化,三方面分析。

  政治上,旗人擁有著極大特權。這些人數量極少,制度卻給了他們一半的官員名額。韋澤列數了他一路上殺過逮捕過的滿清文武官員,以及與他對戰到現在,尚且沒死的滿清文武大員,這其中一半都是旗人。

  在非常隱蔽的鼓吹了一番自己的赫赫武功之外,韋澤問了一個問題,一個時時刻刻防備漢人,一個時時刻刻用旗人壓制漢人的政權,難道能算是一個漢人的政權麼?一個非漢人的政權,有什麼理由讓漢人為之效力呢?

  談完了政治,接下來就是經濟。韋澤對地主士紳的評價其實比對滿清政府的評價還低,所以這部分內容他不是自己寫的,只是讓岳父領頭的一眾文人寫後,韋澤挑些重點組織起來。即便如此,滿清種種制度上的掠奪,苛捐雜稅等等問題寫的也是非常有趣的。

  談完了經濟,最後則是文化。韋澤對滿清文化的批判自然是極為靠譜,那金錢鼠尾,到衣服,從跪拜的濫用,到大人這個詞的曲解。

  這根本不用韋澤編造,歷史書上吹噓的漢人士大夫的高潔與滿清的奴才文化達成了鮮明的對比。春秋戰國,主君和士人一起跪坐,唐朝的宰相和皇帝一起坐在凳子上,到現在奴才文化氾濫。

  在最後,韋澤號召想獲得解放的中華兒女,跟著韋澤一起走。韋澤不僅要推翻一個腐朽墮落率獸食人的滿清,更要建立起一個清新明快,志趣高潔的新中華。

  在安徽日報轉移到廬州之後,安慶地方士紳們覺得報紙這東西很不錯,於是得到了韋澤的許可,自己創立了一份名叫《安慶新聞》的週刊。週刊也隨即刊載了韋澤檄文。有這份在知識份子中影響巨大的刊物,韋澤的檄文立刻傳遍了安慶一帶。

  得知太平天國內部發生了內亂之後,不少讀書人倒是以相當喜聞樂見的心情面對此事的。但是韋澤要走的消息又讓他們感覺情緒複雜。韋澤完糧納稅的政策無疑大大的得罪了地主士紳階層,不過此時滿清文化已經陷入了死水一潭令人窒息的地步。經世派的興起可不是江忠源這麼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突然出現,而是大批的知識份子同樣看到了社會矛盾已經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激烈社會衝突不可避免會爆發。

  韋澤的完糧納稅固然大大得罪了地主士紳,卻非常有效的緩和了社會矛盾。至少韋澤領導的政府有了收入之後,就不再搜刮。不僅窮苦人日子好過,連富戶也覺得少了很多麻煩。不少非大地主出身的知識份子因為沒有切身利益瓜葛,倒是頗為讚賞韋澤的行政能力。

  得知韋澤要走,不少人自然是滿心歡喜,也有不少人相當失望甚至恐慌。

  很快,李維斯設立的南下報名點就迎來了頭一批人,他們大多數是在韋澤政府裡面當臨時工的文人,這些人生計本來就不好,在地方上也沒有什麼實力,完全靠當臨時工養家糊口。東王楊秀清死了,韋澤要脫離太平天國,他們更不看好太平天國的未來。韋澤既然號召他們一起南下,他們擔心滿清重奪安慶之後會清算他們,索性就直接投奔韋澤。

  韋澤設立的學校此時也正式停業,王明山剛學完了快班的三年級功課,語文自然是學習“現代漢語”,數學、地理、自然、美術、體育,這些課讓王明山眼界大開。加減乘除,小數,分數,基本的幾何圖形,以及相關的體積、面積演算法,這種種東西都打開了在傳統文化中無論如何都學不到的知識。

  王明山其實已經下了決心,等畢業之後他就乾脆去韋澤所在的廬州去當個正式官員。沒想到韋澤突然就要走,學校隨即停業。王明山焦躁了一天之後決定,自己要跟著韋澤走。

  滿清是不是夷狄,韋澤是不是華夏,這些對王明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明山的書還沒有讀完呢。

  確定了這點之後,王明山就去拜訪他私塾時代的同學沈心。沈心一直在太平天國的安慶政府裡頭從事臨時工的工作。韋澤走後,秦日綱在安慶執政,他根本沒有改動韋澤的任何制度,韋澤怎麼幹,秦日綱就不多不少的繼續運營舊有制度。

  到了沈心家,卻見有人在沈心家裡面進進出出,大家都在往外面搬東西,從傢俱到鍋碗瓢盆都有。

  見到沈心之後,王明山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把東西都賣了,帶上所有錢去投奔齊王韋澤!”沈心回答的乾淨俐落。

  “何時走?”王明山繼續問。

  “明天我把所有帳都給收了,後天就走!”沈心答道。

  王明山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原本的確是想跟著韋澤一起走,可在王明山的感覺裡面,這是可以從容商量的事情。早幾天晚幾天都不是問題,萬萬沒想到的是,沈心竟然後天就和他母親一起走了。這樣的速度令王明山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會這麼快?”王明山終於說道。

  沈心當了兩年的臨時工,雖然年紀只有十九歲,整個人看著已經是個大人了。見王明山如此欲言又止,沈心忍不住笑了,“明山,你若是真的想和我等一起走,那就不妨現在立刻下了決心,什麼都不用要,直接去了報名處報名,明天後天各有一批人要走。你就跟著明天的那批人出發好了。若是你猶猶豫豫的,只怕是走不成了。就我所知,此次齊王的人不會在安徽待太久,等你明白過來,他們肯定已經走完了!”

  “為何?”王明山驚訝的問道。對韋澤為何會立刻走人他其實不是很驚訝。倒是王明山還沒開口,沈心立刻看出了王明山想一起走,這件事讓王明山發自內心的驚訝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7

第16章 分離(七)

  “齊王這次要南下,千里迢迢的從安慶趕到常州,再從常州南下。若是那些不是鐵了心的人,只怕是做不到這點。所以此次南下,時間必然不長,也不會催的太急。若是沒有真正勇氣或者非去不可的人,硬拖上他們一起南下對誰都不好。”沈心從容的解釋道。

  王明山在乎的倒不是這點,聽完沈心的解釋之後,他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是想要跟著齊王一起走呢?”

  “你前一陣子一直不來找我,我們認識這麼好幾年,我覺得你是不敢去見齊王設在這裡辦事處的人。那你跑來找我,大概也就是想去,又不太敢去吧。”沈心答道。

  “那我若是只來看看你呢?”王明山少年心性,賭氣地說道。

  沈心爽快的點點頭,“哦,我最初也有這麼想過。不過看你的表現,我能確定你是來看我,不過心裡面卻是想去又不敢去的。”

  如此爽快而且切中要害的話讓王明山無言以對,離開家跑去幾千裡外,這已經大大的超出了王明山的想像之外。安慶不少商人倒是乘船到過比常州更遠的長江口去做買賣。但是韋澤所要走的道路可沒有這麼簡單,他在檄文裡面講的清楚,他是一定要徹底推翻滿清,建立一個全新的朝廷。

  這將是一條漫長的道路,跟隨著韋澤走是開始而不是終結。王明山身為男性青年,對此非常非常的有興趣。他其實對滿清沒什麼概念,推翻滿清的意義給王明山的感覺是他自己能夠出頭天,能夠完全擺脫了身為家族長子長孫的一切令人快要窒息的各種規矩和小心,和那個死氣沉沉的家中的生活永別。

  如果光看沈心的模樣,仿佛只要一句話,他就擺脫了這樣的生活。王明山是發自內心的感到羡慕。而且清楚自己的個性,不管心裡面怎麼想,無論如何都不會追隨著韋澤去南下。

  時間過得飛快,兩天轉眼就過去了。王明山說過要去送沈心。他在上午趕到了碼頭,卻見四艘大烏篷船上滿是人。從穿著上看,這些人相當一部分都是讀書人,年紀大多數都不算大。有些人很面熟,是當地的公務員以及臨時工。有些穿著短衣,像是工人的模樣。

  此時就見沈心穿著簡簡單單的裝束站在船上,見到王明山到了碼頭,沈心向王明山招招手。王明山連忙跑過去,站在船邊的岸上。

  “你來晚了,馬上就要開船了!”沈心笑道。

  “家裡面不讓我出來,好不容易才找了機會溜出來!”王明山遺憾的解釋道,說完,還大大的歎了口氣。

  “嗯……”沈心撓了撓下巴,說道:“你過來,把手伸出來!”

  王明山伸出了手,沈心拽住用力一拉,王明山身體前傾,眼見就要一腳踏進船隻與碼頭的空隙裡頭,他連忙猛跨一步,竄過了這個空隙,蹦上了船。

  “你這是要做甚?”王明山大聲的質問沈心。

  沈心也不理他,而是轉過身對不遠處一個人喊道:“隊長!還有個人要和我們一起走,他是咱們學校的學生。給他臨時加個位置吧。”

  一聽這話,王明山就明白沈心這是要把自己一起帶走,心裡面又驚又喜。而那被稱為隊長的人剛才已經看到發生了什麼,並沒有直接答應或是拒絕,隊長說道:“還有一陣才會開船,你還是等這小子自己想好。萬一他半路又想回來,我們可沒船送他。”

  沈心轉向王明山,“哦!那你可要想好,留在安慶還是和我們一起走。若是和我們一起走,你就會當軍官或者當文官。那時候可不是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不過有朝一日,你定然可以衣錦還鄉。那時候你就可以說,我現在可沒選錯。”

  “哦!”王明山對這衣錦還鄉並沒有什麼概念,實際上他所在乎的根本也不是這個,他所在乎的乃是自己能夠脫離現在的家庭,現在的生活。但是無論他如何的想鼓起勇氣,哪怕是認為自己以後能夠當上大官,可他卻依舊沒辦法鼓起能夠對抗父親,對抗祖父的勇氣。

  “給他們寫封信,就說你走了。”沈心說道。

  “我……”王明山說不出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寫這封信。

  “不寫這信的話,你家裡人怎麼知道你到了哪裡呢?”沈心說道。

  “他們要是追過來怎麼辦?”王明山的嗓子眼發出的聲音有些發啞啞的。

  “你要跟著齊王走,他們又能把齊王如何呢?”沈心笑道。笑完,他掏出背包裡的紙、蘸水筆和竹制的墨水瓶,快速的寫了封信。把信交給碼頭上送信的人,交付了十五個大錢的路費,就見那送信人興高彩烈的走了。

  沈心說道:“你要是想留在家,那就回家吧。若是不想回家,那就跟著大夥一起走。我覺得你還是先去看看床鋪吧。只怕這船可不是光在安慶接人的。”

  直到船隻起航,王明山也沒有選擇下船。對他來說,參加什麼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擺脫那長子長孫不得不戴上的枷鎖就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7

第17章 分離(八)

  船隊南下的時候並沒有打韋澤的齊王旗號,而是打著負責壽州六安一線防禦的李開芳的旗號。船隊上所有人都被反復告知,一旦被詢問,統一說自己是李開芳的手下,其他的話一概不要多說。

  王明山頭一天上船的時候還忐忑不安,隨著船隊距離安慶越來越遠,他的注意力越來越多的放在長江兩岸的風景上去了。在安慶城經常可以看到長江,但是那差不多是沒什麼變化的長江,一樣的江岸,一樣的山嶺,漲水、落水,豐水、枯水。只用想,就大概能夠知道安慶城外的長江變成了什麼模樣。

  航行在長江之上,一切都變了。江岸上的景色不停的變化著,農田、樹林、房屋、山嶺,見到的每一樣都與安慶不同。甚至是船下的長江水,也有些不同。在江面收窄的時候,江水就湍急不少,在江面寬闊的時候,水流又顯得十分柔順。

  到了第二天,就見到一支載滿了軍隊的船隊逆流而上,風帆高高掛起,水手們喊著號子奮力扳動船槳。那生龍活虎的樣子讓王明山覺得也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又過了半天,在岸上就見到一支軍隊也在向西而去。

  在隊長的命令下,所有人都躲在船裡面不露頭,好奇的眾人都是透烏篷船上的篷間縫隙往外看。看旗號,陸路的軍隊打著燕王秦日綱的旗號,水師則打著佐天候陳承瑢的大旗。兩支部隊看來都非常著急的向西趕,並沒有對這支順江而下的小船隊感興趣。

  沒有被軍隊攔截,船隊上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很快,大家就對這支軍隊去做什麼產生了不小的興趣。當然,沒人猜對發生了什麼。如果他們真的知道,水陸兩支部隊正在追擊翼王石達開的話,他們肯定會大感驚訝。

  北王韋昌輝與石達開的會面結果並不好,石達開根本不談支持韋昌輝的事情,韋昌輝也被石達開說出的天京城外的真相給弄的心煩意亂,當天就不歡而散。第二天一早,韋昌輝下了決心,哪怕是刀架在石達開脖子上,也得逼迫石達開同意韋昌輝出任左輔正軍師一職。等他派人去翼王府抓人的時候,發現翼王石達開早就跑得不見蹤影。

  這下韋昌輝大怒,立刻下令把石達開的全家以及他岳父全家都給抓起來。石達開的岳父黃玉昆因為牧馬人的案子與韋昌輝、陳承瑢一起受了東王楊秀清的杖責。與秦日綱差不多算是過命的交情,秦日綱聽說黃玉昆全家被抓,立刻前來找韋昌輝說情。

  一見到韋昌輝,秦日綱嚇了一跳。僅僅是一天時間,韋昌輝整個人就變了,自從殺了東王楊秀清之後的那股子亢奮不見,意氣風發的表情不見了。韋昌輝仿佛老了好幾歲,整個人都消沉下來。

  “北王,怎麼回事?”秦日綱連忙問道。

  “石達開要聯合眾將殺我!”韋昌輝說的有氣無力,“若非如此,為何我們現在向眾將寫的文書,他們一個都沒有回信?”

  秦日綱原本沒有想那麼多,自打殺了楊秀清,完全奪取天京城的控制權之後,秦日綱的部屬也服從命令回到天京城,韋昌輝帶去江西的部隊正在向天京城趕。天京城內的部隊數量不僅沒有下降,反倒是上升了一點。天京城城牆長度就有七十裡,待在天京城中仿佛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此時部隊充足,秦日綱對於城外的世界倒是沒有那麼擔心。

  聽韋昌輝這麼說,秦日綱也有些擔心起來,但是他性格比較單純,所以秦日綱笑道:“北王,守好天京城,外面的兄弟遲早會明白我等乃是誅逆。”

  韋昌輝知道秦日綱沒什麼才情,能作為好下屬,卻沒辦法指望他獨當一面。所以也不再多說什麼,韋昌輝讓秦日綱去見天王,把事情說明白。看天王洪秀全有什麼處置。

  秦日綱正想走,然後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他連忙說道:“北王,黃玉昆為了你家馬夫的事情辭了差事,惹得東王大怒,那是和你一起挨了杖責。你抓了石達開的家人,我不說什麼,可你把黃玉昆抓了,還要殺他,我覺得你不能這麼做!”

  韋昌輝見秦日綱這麼說,苦笑一聲,“既然燕王你這麼說,那我就把他放了。不過我只能放了黃玉昆,石達開的家人可不能放!”

  “黃玉昆的女兒你也得放了!”秦日綱提出了完整的要求。

  “好,我就一起放了!”韋昌輝答道。

  處理完了黃玉昆的事情,秦日綱連忙趕去見天王洪秀全。洪秀全一聽石達開竟然偷偷逃走,臉色登時變得極為難看。沉吟片刻,洪秀全問道:“石達開是不是要殺北王?”

  “這……”秦日綱倒是沒有想到這些。他只是覺得石達開這麼跑路明顯是不想跟著韋昌輝幹,卻沒想到石達開有沒有要殺韋昌輝。天王這麼一問,還真的把秦日綱給問住了。

  “哼!”洪秀全冷哼一聲,“燕王,你現在與佐天候一起帶兵去追翼王,無論如何要把他帶回來!”

  “我等若是離開天京城的話,誰來護衛天王?”秦日綱問道。

  “有張應宸帶兵護衛,你們不用擔心。”洪秀全說道。

  “遵旨!”天王下令,秦日綱立刻奉命而去。見到陳承瑢之後,轉達了天王旨意。

  還沒等陳承瑢說話,親兵就進來稟報,說北王韋昌輝前來。兩人連忙去迎接韋昌輝,韋昌輝進門的時候臉色可不怎麼好看,進來之後往椅子上一坐,韋昌輝才問道:“天王下了什麼旨意?”

  “天王命我等追回翼王!”秦日綱連忙答道。

  確定了天王洪秀全的態度,韋昌輝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算是恢復了不少精神頭。“那就請兩位兄弟受受累,出城追上石達開這個王八蛋!我一定會守好天京城。即便是沒追上石達開,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北王,你且放心,我等立刻就去追翼王,定然把他請回來。”陳承瑢保證道。

  秦日綱與陳承瑢各點了兵馬,兩人離開天京城而去。初時還算是快馬加鞭,可只走出去半天,陳承瑢就讓部隊速度慢了下來。他把秦日綱請到了自己的船上。

  陳承瑢問道:“燕王,你怎麼看翼王逃出天京城的事情?”

  秦日綱遺憾地說道:“可此時天國兄弟們不知道天京城內的事情,若是翼王肯和我們一條心,趁韋澤走的時機,他出去安撫外面的兄弟,這件事就能這麼過去。可翼王他竟然逃出城去,擺明瞭是一點責任都不想擔!我們殺了東王,又殺了這麼多餘黨,外面的兄弟都有些驚懼。翼王到了地方上,他說什麼,兄弟們就信什麼!我們還是得把翼王追回來啊!”

  “呵呵!”陳承瑢乾笑兩聲,卻沒有立刻回答。對燕王秦日綱的這份單純,陳承瑢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不管秦日綱怎麼看石達開,在陳承瑢看來,石達開可是個老謀深算之人。能被楊秀清重用的王爺中,石達開可是極少數沒有被明著整的人。

  正在此時,船隊前哨通報說,江面上有打著太平天國的船隊,要不要詢問一下。陳承瑢說道:“什麼都別問,讓他們去吧!”

  見到了江上的船隊之後,陳承瑢大概能猜得出,那是韋澤撤走的人。韋澤此時已經派兵攻克了宣稱,而且大量消息都確定了一件事,韋澤正在把糧草,輜重運往宣城。

  現在天京城已經落入洪秀全手中,曾經負責天京城防衛的韋昌輝此時再度執掌了天京城的防衛。韋澤又不傻,之前有太多機會進攻天京城,那時候韋澤全部放棄了。現在他是不會花費如此精力來迷惑天京城的防衛,然後事實突襲。佔據宣城的目的無疑是要南下兩廣。現在接人的目的無非是想在南下之時沒有後顧之憂。

  而石達開把全家在天京城一扔,自己帶人就往部隊那邊跑。兩相比較之下,石達開這種果決看著更讓人心驚,更讓人厭惡。

  陳承瑢決定在此時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強行扣了韋澤的人,引發了韋澤的軍事進攻,對於此時的天京城極為不利。而且陳承瑢真的後悔了,認識到了翼王石達開的陰險之後,他覺得在韋澤索要天京城內東王被殺部眾親屬的時候,還不如就把人給了韋澤呢。

  正如韋澤所說,如果天王只是殺了東王,殺了東王手下的重臣與軍官,天京之變還完全在除逆的範圍內。外面的兄弟們也能接受天王的觀點。韋澤帶人一走,更能說明作為東王大將的韋澤心虛,“無顏面對天國兄弟”。

  而翼王石達開卻不是這樣,他原先的目的就是要進天京城“收拾殘局”,只是沒想到韋昌輝因為根本沒有退路,結果他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做的對,所以別人就該聽他的。而石達開卻也夠狠,當晚就逃出城去。這未來的局面對陳承瑢可是非常不利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7

第18章 分離(九)

  “秦兄弟,你怎麼看翼王的事情?”陳承瑢問秦日綱。

  如陳承瑢所想,秦日綱並沒有立刻想出這裡面的要害,他答道:“我們要追上翼王!只要能追上翼王,將他勸回天京城,那什麼都好說了!”

  陳承瑢知道燕王秦日綱缺乏才情,對很多事情看不透。若是普通時候,作為秦日綱好友的陳承瑢還覺得這是秦日綱的優點。可現在局面危急,陳承瑢是一定要讓秦日綱完全明白現在的要點才行。所以陳承瑢慢慢的解釋道:“燕王,現在不是追上翼王的事情。翼王這次回來,是想讓北王主動退讓,由翼王當左輔正軍師。他沒想到北王竟然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反倒是想讓翼王退讓。兩人就起了衝突……”

  東王楊秀清死後,陳承瑢一直認為最想繼承楊秀清權力的是天國最強軍團的指揮官韋澤,可現在看,韋澤對楊秀清權力的渴望程度少的可憐。反倒是石達開和韋昌輝之間圍繞著東王楊秀清的權力展開了激烈爭奪。

  最初的密謀中,石達開與韋昌輝同時回到天京城,北王和翼王一起出手,立刻就能鎮住場子。可實際局面則成了韋昌輝動手的時候石達開還在外面慢悠悠的晃蕩。這下殺人的罪責完全由韋昌輝承擔,石達開此次來天京城的目的可不是要給韋昌輝月臺背書,而是要讓韋昌輝交出最高權力。

  陳承瑢小看了石達開的陰險,和韋昌輝沒談成的當天晚上,石達開果斷逃出天京城去。這也足以證明石達回到天京城的目的絕非是平息事件,而是要取得楊秀清留下的政治遺產。

  韋昌輝和石達開之間的鬥爭並非陳承瑢能夠插手,不過陳承瑢也有自己的立場。首先他支持的是天王洪秀全這個天國最大的正統,其次,陳承瑢沒有為任何人陪葬的打算。如果北王韋昌輝已經沒有了絲毫前途,他根本不在乎讓韋昌輝為誅殺楊秀清和東王府的事情勇敢的負起責任來。

  但是石達開到底會把事情辦到什麼地步,這是陳承瑢吃不准的事情。但是不管事情到了何等地步,陳承瑢都不能殺了石達開。如果殺了石達開,整個太平天國無疑就要分崩離析,所有人乾脆就散夥回家算了。

  聽了陳承瑢的仔細講述,秦日綱也算是明白過來。作為能夠在地位上與天王洪秀全與北王韋昌輝對抗的翼王石達開,此時無疑代表了整個太平天國天京城外的各勢力的態度。那就是立刻平息動亂,並且要求韋昌輝為東王被殺一事負責。

  “那北王豈不是死定了?”秦日綱頗為緊張地說道。

  見秦日綱總算是明白過來,陳承瑢繼續向深一層分析下去,“秦兄弟,北王會不會死,現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是我等會不會死,卻得看石達開會怎麼辦了。若是石達開只是要殺了北王,我們自然沒事。若是石達開準備要我等性命,那我等只怕也是在劫難逃。”

  沒想到秦日綱對這個問題倒是沒有那麼激動,“我等忠於天王,天王自然知道。翼王若是想動咱們,那也得天王答應才行。若是天王真的要咱們的命,那咱們就認了吧。”

  “啊?”陳承瑢沒想到秦日綱竟然這麼想,這種對最糟糕局面的判斷倒是正確的,但是對最糟糕局面的應對可太消極了。

  不過陳承瑢畢竟是聰明人,經歷過這麼多生生死死,特別是這次天京事變中死了這麼多人,他倒也有點看開了。現階段局面到底會怎麼發展很是難說,雖然石達開已經佔據了巨大優勢,不過楊秀清當年的優勢更大,不照樣死於非命麼?在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等待,而不是自己先亂了陣腳。

  確定了這些之後,兩人就裝模作樣的在後面追趕石達開。向前走自然是得向前走,不過追趕速度可就談不上快。當然,如果石達開運氣不好停頓下來的話,兩人也不會故意釋放了石達開。

  在秦日綱與陳承瑢出去兩天之後,他們突然得到了自己人從天京城裡發來的消息,北王韋昌輝下令把石達開全家都給殺了。除了石達開的岳父黃玉昆,以及黃玉昆的女兒沒死之外,石達開的其他家人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韋昌輝瘋了麼?陳承瑢與秦日綱腦海中都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韋昌輝自己覺得自己沒瘋,他反倒是希望自己瘋了。自從與石達開談完之後,韋昌輝就陷入了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時候才能感覺到的深刻絕望。他原以為自己作為剿滅東王楊秀清的大功臣,怎麼都能立刻接掌楊秀清的權柄。但是韋昌輝很快就發現一件事,他原本認為外面的有些將領是東王餘黨的想法錯了。外面不是有些將領是東王餘黨,而是外面的將領都是東王餘黨。

  無論是石達開、秦日綱,甚至包括他韋昌輝都是東王楊秀清派出去的人。只是楊秀清不知道這幾個人已經和天王私下聯絡過。除了這三個人之外,其他人可都是作為楊秀清信得過的部下派出去的。他們和東王府那幫人一樣,都是楊秀清的手下。

  現在韋昌輝徹底明白了自己到底失敗在哪裡,他完全看錯了楊秀清到底在太平天國中擁有何等力量。這力量大到太多人哪怕明明知道楊秀清是叛逆,也因為自己與楊秀清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必須要處決殺死楊秀清的人。也就是說,即便殺死楊秀清的是北王韋昌輝,北王韋昌輝也得給楊秀清賠命。

  這種認知無疑讓韋昌輝從天堂直接墮入地獄,如果他真的是瘋了,那自然還能活在自己用精神構架的樂園裡頭。可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樂園可以讓韋昌輝逃避進去,他只能清醒的接受著精神上的折磨。

  折磨沒幾天,韋昌輝的精神就承受不住了。在自暴自棄的態度中,韋昌輝下令殺了石達開全家。“既然老子死定了,那你也別想好!”韋昌輝下令時,憤憤的想著。

  石達開的家人早就被抓進了北王府,一聲令下,這些人被拖出來在北王府門口全給砍了。得知了自己在太平天國中最大的競爭對手的家屬被殺了個乾淨,韋昌輝心裡面總算是好受了點。

  殺石達開的家人是上午的事情,剛過了中午,北王府外突然傳來了猛烈的槍聲。韋昌輝一愣,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殺上北王府來?但是這訝異沒維持多久就變成了擔心,他最初進城的時候只帶了五百人,三千進城的部隊大部分都是秦日綱的兵。此時韋昌輝的其他部隊還沒有從江西回來,他自己深知在天京城裡頭造下太多殺孽,所以也不敢招收原本天京城裡頭的部隊來補充北王府的衛隊。現在把守北王府的還是那五百人。五百人說起來也不少了,但是用來把守北王府卻很是不夠。

  正在惶恐中,韋昌輝隱約聽到外面有人喊道:“天王有旨,韋昌輝胡亂殺人,須得抓了。其他兄弟與韋昌輝無關,放下武器,我們不殺你們!”

  “天王有旨,韋昌輝胡亂殺人,須得抓了。其他兄弟與韋昌輝無關,放下武器,我們不殺你們!”

  這樣的喊聲一遍遍的重複著,每重複一次,外面的槍聲與喊叫聲就會減弱一點。韋昌輝也是究竟殺場的人,一聽聲音就知道事情不對。他立刻喊上衛隊,向外殺去。

  就在北王府的花園中,韋昌輝的衛隊就被包圍了。只見為首那人乃是天王近來麾下的近臣張應宸,而張應宸此時臉若寒霜,見到自己帶領的千餘人圍住了北王韋昌輝和韋昌輝的衛隊,他立刻揮手。

  所有張應宸的部下都端著火槍瞄準了韋昌輝和韋昌輝的衛隊,而張應宸身邊一人越眾而出,他聲如洪鐘,一開口就讓對面的所有人聽的清楚。

  “天王有旨,韋昌輝胡亂殺人,須得抓了。其他兄弟與韋昌輝無關,放下武器,我們不殺你們!”

  只連喊了三遍,韋昌輝的衛隊見到自己根本沒有獲勝的可能,抵抗只是死路一條,也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卻見大夥紛紛拋下手中的武器離開韋昌輝的身邊。只是片刻,韋昌輝就變成了孤家寡人,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裡頭。

  看著周圍如狼似虎的敵人,韋昌輝下意識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一直被陽光晃的有點難受的眼睛突然舒服了。原來他竟然退入了一道陰影裡面。抬頭看去,那是花園裡面一座高高的瞭望台。

  這是韋昌輝負責天京城防禦之時修建的建築,從這座瞭望臺上可以清楚看到各個城牆上的信號,一旦敵軍攻城,韋昌輝就親自登上高樓指揮,白天以吹角搖旗為號,夜裡則以懸燈為令,將士們就以號令出擊,力戰清軍。那時候韋昌輝指揮著數以萬計的太平軍戰士為保衛天京城而日夜努力。可現在就在韋昌輝家裡面,他只剩了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自家的花園裡面。

  張應宸的部隊並沒有等下去,十幾個人如狼似虎的撲上來把韋昌輝按到在地,繩捆索綁的同時又把韋昌輝的嘴給堵了上。

  “關好門,我等今天就在這裡駐紮。”張應宸命道。等大門都已經關上,張應宸的部隊也把韋昌輝的部下給控制住。張應宸才命道:“這幫人殺了太多天國兄弟,把他們統統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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