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89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4

第119章 金陵圖窮(十一)

  陳承瑢把韋澤的三條要求帶回了東王府,聽完了韋澤的要求之後,暫時位列東王府第一的黃維江頗為疑惑的問道,“誰願意跟著韋澤走,我們都不能阻攔麼?”

  韋澤提出的三個要求中的頭兩個,要錢、要人,這都很容易理解,而這第三個要求不太好理解。把城內願意跟韋澤走的人都帶走,對韋澤有什麼好處?或者是韋澤準備在城內肯跟隨他的人都離開天京城之後,同時對東王以及北王發動進攻麼?

  “韋澤定然有什麼奸計!”陳得桂毫不猶豫地說道。

  大家都知道陳得桂對韋澤的厭惡,所以沒人把陳得桂的態度放到在心裡。但是陳得桂的話倒是說出了大家的共同想法,韋澤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撤出天京城去。留在天京城裡頭,韋澤就是現在牌局的玩家之一。離開天京城之後,決定太平天國中央格局的變動可就不是韋澤想參加就能隨便參加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韋澤索要的報償未免太少。

  “就按照前兩條辦吧。第三條不過是韋澤不想離開天京城的藉口,咱們多派兵馬,不讓他奸計得逞!”助天候劉紹廷說道。

  就在這幫人在商量的時候,韋澤的夫人祁紅意也疑惑的詢問韋澤,為何要提出那樣的三條要求。韋澤先把天京城的局面對祁紅意說了,接著問道:“卻不知夫人到底怎麼看。”

  祁紅意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才答道:“若是說他們所作所為毫無道理,那是談不上的。不過總覺得他們實力不足。”

  韋澤覺得這話實在是太普通了,實在是引不起自己應答的興趣,他乾脆只是鼻子裡頭哼了兩聲,卻不接腔。

  祁紅意看著韋澤這麼若有所思的模樣,乾脆反問道:“齊王,若是你來執行東王府這套,會和他們不同麼?”

  這個問題很像是換位思考的腦筋急轉彎,韋澤沉思了好一陣才答道:“我若是到了他們這個地步,要做的事情只怕和他們是別無二致。不過我有一點和他們有本質不同。”

  說到這裡,韋澤下意識的用手指捏著下巴,他的視線筆直,眼神卻看上去甚是空洞,仿佛視線投到了只有韋澤才能看到的另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我絕對不會相信我能控制天王洪秀全,但是東王府的那些人卻是相信他們能夠控制天王洪秀全。其實他們不僅認為自己能夠控制天王洪秀全,他們覺得他們能夠控制整個局面。他們認為天平天國的走勢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說到這裡,韋澤突然閉上了眼睛,過了一陣,韋澤睜開眼睛,他盯著祁紅意說道:“原本我聽說過一句話,人只會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東王府那幫人相信自己面對的局勢還如東王在世的時候那般,很多權勢依舊是天然就該存在的。但是實際上已經根本不是這樣,即便是他們把握給逼出天京城,即便是他們能夠殺死北王,可還有天王,還有翼王,還有豫王,還有安徽的三丞相。他們要面對的名面上,暗地裡的敵手多了去呢。可他們現在就仿佛是勝券在握一般,我方才還覺得他們可笑。不過轉頭一想,我現在的心思和他們其實沒什麼區別。看來我自己也得小心才是。”

  祁紅意沒想到韋澤最後弄成了自己我批評,她撲哧一笑,“齊王,能做到你這樣料敵機先的,此時難道稍微得意一下還不行麼?雖然對於卻也沒有必要對自己過於苛責了。”

  韋澤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覺得我真的比東王府的那幫傢伙強,其實現在看來,我和他們不過是一丘之貉,頂多是個五十步笑百步的分別而已。所以不得不自省一下。若是說苛責,卻也未必談得上吧。”

  祁紅意搖搖頭,“齊王,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以妾身看來,齊王尚未做到為而不恃,頂多能生而不有罷了。”

  有這樣的妙人說話,韋澤忍不住哈哈大笑,“聽著很厲害的樣子,不過現在我卻是想不通,也不想再辯下去。我已經想起有幾個地方尚且忽略了,就先去辦事。夫人還是早早休息吧。”

  回到大帳,韋澤立刻還是給安徽的三丞相寫信,將天京城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不過韋澤並沒有直接說出天王洪秀全指揮了此事,而是寫“有人指示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謀殺東王。天京城內也有內應,否則北王韋昌輝他們不可能如此輕鬆的就進了天京城南門。”

  原本韋澤還覺得以自己手頭上的實力,可以完全無視平日裡和他並沒什麼特別來往的天國上層。但是反思東王府失敗的原因後,韋澤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常的交流乃是一種必須。如果現在韋澤自己什麼消息都不發,就這麼洋洋得意的待在天京城,此時有其他“有心人”對天京城外的太平軍各部散佈韋澤私下溝通北王暗殺東王的消息,韋澤可就完全處於被動狀態了。

  沒有什麼是想當然的事情,親眼看到楊秀清的下場,親眼看到東王府眾人的愚行,韋澤發現自己當下的優勢,完全是21世紀對於19世紀存在的世代級別的差距。至於韋澤本人與這幫人相比,很多地方談不上更加先進。

  收起了傲慢之心,韋澤先很認真的佔據了消息傳播上的優勢。原本韋澤覺得他既然是鐵了心要走,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在乎。現在看,如果韋澤不想走,很多事情反倒是能夠將將就就的過去了。既然韋澤一定要走,所有事情就必須黑白分明的處置清楚。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韋澤想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他就必須比誰都更加認真才行。

  給安徽等地的丞相們發去消息,韋澤接著命令手下的部隊立刻派人安置交通線,確保天京城北門發出去的消息,能夠安全抵達鎮江常州。原本韋澤只是派了數波信使去通知常州守軍,立刻派遣三個軍的部隊想天京城北出發。

  現在韋澤又把今天天京城內發生的事情寫下來,專門給常州那邊發了出去。在這番情報最後,韋澤寫到,“就現在看,矛盾鬥爭僅僅是開始而已。我軍若是不願意為了爭奪權力而殺得滿手是血,那就只能選擇現在就得準備與天王恩斷義絕,徹底分離!”

  當然,這麼緊要的東西,韋澤沒有立刻發出去。他把明天需要準備的事情安排了一遍,自己才疲憊的回到後帳,打著哈欠韋澤躺下了。沒等再想一件事,韋澤就沉沉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韋澤起身吃了早飯。正在安排今天要做的事情,偵察部隊就前來報告,兩萬左右的東王部隊正在向城北調動,他們帶著槍,拖著大炮,很有些氣勢洶洶的模樣。

  即便是安排得當,參謀部裡面依舊非常緊張。參謀們都跟吃了火藥一樣,稍微遇到點值得緊張的消息就扯著嗓子說話。韋澤見到這模樣心裡面很是不爽,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表現並非不可理解。

  莫說部隊,就算是部隊的指揮官韋澤再怎麼算計,再怎麼想從中謀取最大利益。其實韋澤本心也不想與東王府的部隊正面開戰。不僅僅是東王府的部隊,韋澤自己並不想與任何太平軍的部隊殺得血肉橫飛。韋澤都是這麼一個想法,就不用說下面的部隊了。

  但是偏偏現在部隊又不得不防備著東王府的進攻,在強烈的精神壓力下,情緒不緊張才怪。此時韋澤也不敢讓部隊放鬆警惕,東王府那幫人反倒沒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現在天京城內的還有好幾路心懷鬼胎的傢伙,保不住他們就會在裡面搞出些什麼來。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局面下,韋澤終於等到陳承瑢前來求見。

  經過一夜休息,陳承瑢的氣色比昨天強出去很多。見到韋澤之後,陳承瑢先是施禮,這才說道:“齊王千歲,我已經與東王府的同僚們商量過。你說的要在整個天京城裡面說你要離開天京城,我們可是辦不到。所以誰知道你要走之後,願意跟你走的,我們不阻攔。你要的人,我們也會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韋澤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天京城裡面大肆吆喝,所以他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陳承瑢拿出了東王府的方案,“我們先把五十萬兩銀子運到城外,你們到城外接銀子。另外,你等拿了名冊,派五百兄弟在城內,我們會把你們的人都給你們!誰願意跟你們走,我們也不阻攔。齊王千歲覺得如何?”

  “就是說我現在就得離開天京城嘍?”韋澤直逼事情的核心。

  陳承瑢毫不退讓地答道:“齊王千歲,既然您答應退出天京城,早點晚點又有什麼關係?以您的聰明,我們就不說什麼瞎話。你在城外,您名冊上有的人,我們哪裡還敢不讓他們跟著您走呢?”

  韋澤想了想,卻也覺得有道理。只要韋澤退出天京城,天京城內的主要矛盾立刻就變成了東王府與北王之間的矛盾。此時東王府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敢阻擋韋澤的人。想到這裡,韋澤答道:“好,你們把錢運出城,我這就帶兵前去接收!”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4

第120章 金陵圖窮(十二)

  太平天國對天京城實施了軍事化管理,不僅僅有宵禁,居民根據手藝不同,編入各個專門的部門。門上訂了門牌號碼,上面寫清楚到底是有多少人居住,居住者的姓名。

  有這麼一個軍事化管理體系,加上昨天東王府那些人重新奪回了東王府。王府裡面的人被韋昌輝殺了個乾淨,但是韋昌輝卻沒有火燒東王府,有關人口的資料資料完好無損。作為總理東王府事的陳承瑢把這些資料拿出來,韋澤也提供了準備好的名單。兩邊都有儘快完成這項工作的急迫心情,合作的效率比韋澤想像的快了許多!

  “總參謀長,城裡面把咱們的人都給攆了出來,他們這也太缺德了。東王府的人什麼都不讓咱們在城裡面的人攜帶,就這麼給空著手攆出天京城了!我們的後勤裝備不夠,怎麼辦?”參謀長從外面回來,氣衝衝的對韋澤說。

  “什麼?”韋澤大怒。南京在長江以南,氣候比起北方的確是暖和的多。可現在這數九寒天的,把城內的幾千人就這麼給攆出城來,韋澤部隊的營地本來也在城內,並沒有攜帶出太多的宿營裝備。幾千人中一半以上是女人,剩下的都是些老弱。韋澤為了安置這批人可就要吃苦頭了。

  正在憤怒中,外面卻有東王府的人前來見韋澤。這次來的可就不是陳承瑢這等大官,而是一個很普通的東王府辦事人員。那人進來之後對韋澤稟報道:“齊王,你名冊上的人我們都給你們送出來了。有些人還不是抬舉,不肯出城。為了讓齊王您滿意,我們可都是給您把名冊上的人都送出來啦!”

  “哼哼!”韋澤冷笑兩聲,正想說些難聽話,卻聽那人繼續說道:“齊王,您交代了,要把您岳父家的書都給送出來,我們花了好大力氣,不光是祁玉昌先生家的書,只要是張紙,我們也都給您送出來啦!”

  “哈哈!哈哈!”韋澤怒極反笑,“那我可多謝你們才是!”

  在東王府辦事之人,見識過楊秀清禦下之術,對這等威脅根本不妨在眼中。來使用一隻無懈可擊的從容態度答道:“齊王,在下這就回東王府,有消息的時候會立刻前來告知齊王。”

  韋澤碰了個軟釘子,大怒之下張口就說點硬話,不過轉念一想,他哼了一聲,“那就快去快回!”

  等使者離開,韋澤氣呼呼的環視了一下周圍。參謀部的眾人此時都看著韋澤,那姿勢明顯是等著韋澤發號施令,決定是否對天京城動用武力。韋澤原本想說的話也只能咽回肚子裡頭,到現在為止,韋澤的確打造了一個在這個時代的中國,甚至在這個時代的世界都算是先進的軍事體制。不過韋澤好歹是21世紀的人,最基本的政治知識他還是理解的。軍事解決不了政治問題,軍事乃是政治的延續,而並非相反。軍事化管理是政治手段,而不是用軍隊去管理。

  就如現在韋澤與天京城內的事情乃是政治問題,韋澤如果採用軍事手段來解決的話,那等於是開啟了另外一個新問題,而不是在解決顯存問題。

  可韋澤一直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政治人才,他鬱悶之下起身向著後帳去了。雖然他娶妻也沒多久,不過祁紅意作為韋澤的老婆,總能聽韋澤吐吐苦水。

  聽了韋澤的鬱悶之後,祁紅意先是一愣,然後說道:“齊王,你奪了兵權之後為何不直接帶兵去東王府外,告訴他們北王是叛逆,你帶兵前去討逆。誰不跟你走,誰就是北王的同謀呢?”

  “呃?”韋澤愣了。這個想法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並非是韋澤缺乏想像力,在打定主意脫離太平天國之後,韋澤的思路始終沒有想這個方向上去。在楊秀清死前,韋澤還很是懷疑,天京之亂中的最後勝利者是楊秀清,所以他更不敢找人真正商談各種戰略思考。

  祁紅意提出的解決辦法在現在看來,其實比韋澤之後的不少基層看著更具主動性。若是韋澤當機立斷的這麼做了,現在只怕有很大可能控制了天京城的局面。至少不會讓東王府的人就這麼順利的聚集起來。但是韋澤總覺得這看著挺好的局面理由有種怎麼都讓自己感到很不舒服的東西,畢竟最初的計畫裡頭,韋澤的目標是要拉了兄弟們離開太平天國。如果真的走了祁紅意提出的那條線路,就變成了韋澤主導天京事變。所謂好鞋不踩臭狗屎,即便是到了現在我,韋澤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參與到這件事裡頭去。

  不過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韋澤心中也是頗為惱火的。他決定不按照原先的計畫那樣撤回常州,而是駐紮在天京城外。到底城內最終會變成什麼模樣,韋澤也想看出個結局。或者最終局面會到一個根本無法收場的地步,那時候韋澤也許就真的有機會徹底接管太平天國呢。

  見韋澤一聲不吭,祁紅意以為自己所說的事情讓韋澤很不滿意,她停頓了片刻,換了個話題,“張檢點到現在還是不肯出城麼?”

  “張應宸麼……”韋澤也覺得有些不解。據他得到的消息,張應宸被楊秀清狠整了一番,打了三百杖,剝奪了官職兵權。不過在那之後,陳承瑢從中說項,又給張應宸了安排了一個帶兵的職位。這次韋澤的名單裡面倒也有張應宸的名字,可是據東王府那邊所說,張應宸不願意出城跟隨韋澤。這中間發生了什麼,韋澤也覺得很是不解。

  正思忖時,外面的有人進來通報。“總參謀長,常州的韋檢點、阮檢點,各帶了一個軍的部隊正在急行軍向天京城靠攏。他們說最晚後天就能抵達天京城北。”

  這實在是個好消息,雖然張應宸部隊裡面的參謀部此時沒有造韋澤反的理由,不過這支部隊畢竟脫離韋澤控制好幾個月。很多事情還是讓韋澤感覺不是太舒服。只要韋昌榮、阮希浩兩人的部隊能夠抵達天京城城北,韋澤就可以讓張應宸的一萬部隊中不怎麼可靠的五千人護送天京城內出來的家眷前往鎮江,只留下五千人比較可靠的部隊在天京城外。這樣的話,實質性的拆開了張應宸的部隊的同時,還不至於讓張應宸的部隊感到自己被韋澤懷疑。韋澤手裡控制著一萬五千人的部隊,即便是遇到什麼突發情況,在軍事上不至於處於劣勢。

  缺乏重炮的一萬五千部隊攻不下三四萬守城部隊把守的天京城,同樣,天京城內的三四萬一直被訓練成守城部隊的軍事力量即便傾巢而出,在野戰中也不是韋澤手下一萬五千野戰軍的對手。

  “讓他們維持進軍速度。”韋澤命道。

  “那我們下一步往哪裡去?”參謀問道。

  “等部隊集合完畢,我們就去棲霞山一帶紮營!”韋澤答道。

  東王府非常緊張的關注著韋澤的動態,當韋澤在城內的接收部隊完全退出天京城之前,東王府內可是緊張的夠嗆。到了下午,數千人的交接工作總算是完成。得到韋澤收回了部隊,開始向棲霞山方向撤退的時候,東王府眾人總算是鬆了口氣。

  陳承瑢卻說道:“諸位,齊王退到棲霞山可不是什麼好事。棲霞山在天京城東北,距離鎮江很近。鎮江到天京不過百餘裡地,齊王在鎮江駐紮的有兵,到時候可是能得到支援的。”

  “齊王在鎮江駐紮的不是五千女營麼?”黃維江問道。韋澤派了五千女兵駐紮鎮江,這件事在東王府裡面一度傳位笑談。太平天國裡頭挺重視女性,卻也沒重視到讓女兵單獨把守一地的程度。那時候不少人都在說韋澤是怕東王再掉他的兵馬,這才讓女兵守鎮江。東王再怎麼缺乏兵力,也不會把這五千女兵給調走的。

  陳承瑢用恨鐵不成鋼的急迫語氣說道:“齊王的部隊從常州趕來,頂多五天。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現在誰能殺了北王給東王報仇,誰就是天國正統。我們若是磨磨蹭蹭,只怕就會讓齊王搶了先!”

  “那還請佐天候趕緊請得天王旨意!”黃維江連忙說道。

  東王府眾人也不是光在等著韋澤的消息,他們也商談了下一步該怎麼辦。最終眾人達成了共識,首先請得天王洪秀全的旨意,宣佈韋昌輝私自殺了東王,乃是天國叛逆。授命東王府帶兵誅殺韋昌輝與秦日綱這兩個叛逆。

  誅殺了韋昌輝與秦日綱之後,請天王洪秀全下令,改東王府為軍師府。天國的軍師們不再由天王洪秀全分封,而是由軍師府自行選出。自此,軍師府再與太平天國其他勢力商談今後的事情。

  大夥也未必是完全相信陳承瑢,以陳承瑢在東王府的地位,他也是爭奪正軍師的有力人選,至少東王府裡面誰能得到陳承瑢的支持,基本就能確保得到正軍師的地位。為了擺脫對陳承瑢的依賴,東王府眾將中不少人都私下派人前去求見天王洪秀全。而這幫人無一例外的得到了同樣的回復,“天王只見佐天候陳承瑢!”

  好不容易暫時解決了韋澤的問題,又看到了得到軍師分配大權的可能性。眾人此時都促催陳承瑢趕緊去見天王洪秀全。儘早把事情給敲定。

  至於天王洪秀全是不是真的同意把分封軍師的權力交給東王府,東王府諸將們倒是沒有任何懷疑。在東王楊秀清在的時候,天王成了一個完全的傀儡。東王府的東殿尚書們接掌了天國的一切權力。現在東王雖然不在了,可就這麼一兩天,天王洪秀全能有什麼變化呢?

  在東王府眾將的催促下,陳承瑢坐上了轎子,在天色尚未黑下來之前,直奔天王府而去。

  “終於要開始了!”在離開東王府的時候,陳承瑢吸了口冬日濕冷的空氣,在心中暗自說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5
第五卷 分崩離析

第1章 天京匕見(一)

  黃維江乃是楊秀清的姐夫,原本掌握了東門以及北門的防務。被韋澤奪走了一萬部隊之後,他的兵力受損很大。等佐天候陳承瑢肩負著未來軍師府的重任,前去與天王洪秀全交涉之時,他就把外甥陳得隆叫到安靜之處。

  “得隆,我現在命你出城,前去面見齊王韋澤。”黃維江命道。

  “為何?”陳得隆被這個意外的命令給搞糊塗了。他弟弟陳得桂被韋澤奪了兵馬,只要是提起韋澤,陳得桂就如同被奪了田地耕牛的農民般破口大駡。自家弟弟受了這麼大委屈,陳得隆當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他並不覺得韋澤被楊秀清奪走了一萬部隊有何不合理,倒是完全認為他弟弟陳得桂被奪走了一萬部隊是韋澤做事不地道。由己推人,陳得隆也覺得他的毫無血緣的姨夫黃維江同樣該義憤填膺才是。見黃維江主要要派人去見韋澤,陳得隆感到極為意外。

  “得隆,得桂的事情我們遲早要討回這個面子。不過當下卻不是談這個的時候。”黃維江先安撫了一下陳得隆,這才繼續說道:“得隆,你覺得我該不該當左輔正軍師?”

  “姨夫當然該當這左輔正軍師!”陳得桂立刻表示了支持。

  黃維江滿意的點點頭,“當下天王只見陳承瑢。在此時候,他陳承瑢就不會給自己打算麼?若是他說動了天王,到時候天王一聲令下,建起了軍師府的時候讓陳承瑢當了左輔正軍師。那可如何是好?”

  陳得隆聽完這話之後,連忙說道:“姨夫,你現在趕緊派人去見天王,好好和天王說說!”

  黃維江歎了口氣,“我早就派人去過了,可天王不見我的人,我也沒有辦法!”

  “這……天王……”陳得隆差點忍不住罵兩句,不過想到這畢竟是天王,他也不敢,說了一句天王後只能住嘴。停了片刻,他悻悻地說道:“姨夫,那你為何要派我去見韋澤?”

  黃維江壓低聲音對陳得隆說道:“東王府一旦變成軍師府,這前導副軍師還是得給韋澤的。他擁兵在外,咱們也拿他沒辦法。翼王的位置,咱們也動不了。我讓你去見韋澤,就是要告訴他,韋澤想當前導副軍師還是得東王府說了才能算數,那誰來當這個左輔正軍師的時候,韋澤就該知道說什麼了。”

  這下陳得隆恍然大悟,原來黃維江是想在不久後爭奪左輔正軍師的時候得到韋澤的支持。黃維江是匡天候,地位絕對不在佐天候陳承瑢之下。韋澤現在的地位更在黃維江與陳承瑢之上。若是得到韋澤的全力支持,黃維江得到左輔正軍師也就順理成章了。

  想到這裡,陳得隆有些擔心地說道:“姨夫,若是那韋澤不肯呢?”

  黃維江搖搖頭,“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我們說什麼他就只能聽什麼。我讓你現在就去找韋澤,便是要趕在其他人之前。建立軍師府的事情如此緊急,若是我們被其他人趕在前頭,韋澤先決定支持了別人,豈不是更加麻煩?”

  “好!我現在就去見韋澤!”事關自家未來,陳得隆立刻答應。沒多久,他就換了身衣服,帶了幾個人出城去了。

  就在黃維江安排串聯韋澤的時候,兩位東殿尚書翊天侯吉成子也在與扶天侯傅學賢商量著韋澤的事情。與匡天候黃維江不同的是,兩人此時領先了一步派出了使者。

  扶天侯傅學賢有嚴重的皮膚病,面色花白斑參半。見到他的人都會被這可怕的臉孔嚇住,根本想不起去猜度他原本的長相。韋昌輝攻打東王府的時候,傅學賢就在附近,他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帶兵前去,因為雙方戰鬥力差距太大,傅學賢的部隊很快被秦日綱的部隊給擊潰,不得不退往城東。

  在此之後,生性暴烈的傅學賢一直吆喝著要立刻發動全軍圍殲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所部。只是東王府眾人覺得要先解決韋澤的問題,他勢單力孤,攻打北王韋昌輝的事情不得不暫時作罷。此時他對翊天侯吉成子說道:“現在萬萬沒想到,天國七王裡面齊王竟然排到了第三!若是早知道的話,應該和他好好結交一番才是。”

  在楊秀清被殺之前,太平天國有天王、東王、北王、翼王、齊王、燕王、豫王。北王韋昌輝現在殺了楊秀清,定然是沒了前途,燕王秦日綱跟隨韋昌輝前就被剝奪了王爵。東王已死。現在還能被承認的諸王順序成了天王、翼王、齊王、豫王。

  豫王胡以晃論戰功比韋澤差的太遠,與翼王石達開一起西征的時候手下不過五千人,和坐擁四五萬軍隊的齊王根本沒辦法相比。翼王石達開一直受東王楊秀清壓制,真正的直屬鐵杆部下也不過是四五千,多數是石達開在廣西起事的時候帶出來的親族。比起兵力,齊王韋澤已經是天國裡無人可比的第一大軍事集團。

  翊天侯吉成子歎口氣,“東王一直打壓翼王,可西征之事卻不得不委派翼王前去。還不是因為他擔心齊王功勞太大麼。若是齊王再打敗了曾妖頭,翼王在齊王面前也抬不起頭來。這韋澤不是東王府的人,只是東王派在外面的大將。東王在時,我等都小看了他。現在看,我等當時實在是不應該啊!”

  東王府的東殿尚書體系並非是太平天國的官方體制,東王楊秀清在世的時候權傾朝野,作為東王私人部屬的東殿尚書體系完全取代了太平天國的行政體系。那時候東殿尚書們鼻孔朝天,誰也看不起。可楊秀清一死,東殿尚書們發現,自己所在的體制完全脫離太平天國的朝廷制度之外,沒有了左輔正軍師東王楊秀清這個權力基石,此時反倒是名不正言不順。

  一直被認為是外臣的韋澤,因為官至太平天國的齊王,在沒有了楊秀清的現在,他的重要性正在不斷提升。如果說幾天前,東王一句話就能決定齊王生死。現在沒有齊王的支持的任何決定,只怕都是沒辦法真正順利實施的。

  正因為如此,翊天侯吉成子與扶天侯傅學賢在東王府眾將確定了要建立軍師府之後,立刻派遣人與韋澤聯繫。他兩人倒是不認為自己能夠接替東王楊秀清的左輔正軍師之職。之所以與韋澤聯絡,是因為兩人作為楊秀清手下的東殿尚書時都曾經得罪過翼王石達開。眼下翼王石達開已經是天國第二人,將來也是軍師府的幾個頭面人物之一。如果石達開以後搞起打擊報復,兩人有韋澤作為盟友的話,即便是談不上有恃無恐,至少也能安心不少。

  當然,向偉澤通風報信的並非這三位。東王府文官集團中至少有十幾個頭面人物或者單獨派遣部下與韋澤聯繫,或者是兩三個人共同派人與韋澤聯繫。有了建立軍師府的共同目標之後,昨天的大敵韋澤立刻就變成了可以聯合的盟友。而昨天一條船上的戰友無疑就變成了爭權奪利鬥爭中的敵手。

  就在東王府內每個人都懷著自己心思,做著自己選擇和努力的時候,佐天候陳承瑢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天王府。

  在很多人的注視下,侍衛將門打開一條小縫,陳承瑢從門縫裡面擠進了天王府。接著大門立刻就牢牢關上。隨即,這些人立刻開始向各自的上司傳遞了消息。佐天候陳承瑢進入天王府,真正決定東王府未來走向的會面這就展開了。

  天王洪秀全依舊沒有露面,參與會議還是北王韋昌輝,燕王秦日綱,佐天候陳承瑢三人。聽說韋澤已經撤出天京城,並且把他所有部屬的親戚們都給帶走。韋昌輝冷笑一聲,“卻沒想到韋澤竟然如此謹慎了!”

  提及自己的這位同姓,韋昌輝有著說不出的惱怒。同為韋姓,按照道理來說韋澤應該與韋昌輝更親近才對。楊秀清手下將領楊輔清原本和楊秀清根本沒什麼親戚關係,最後卻認了楊秀清的宗,立刻搖身一變就成了國宗。韋澤卻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投奔楊秀清。

  韋昌輝對韋澤的這個選擇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厭惡感,他的惱怒是韋澤竟然選對了。楊秀清敢於用人,不管手下是誰,只要敢去賣命,楊秀清就會給機會。韋澤若是在韋昌輝手下,想來是不會有那麼多冒風險的機會的。就是靠抓住了那一次次的機會,韋澤竟然殺出了自己的路,掙得了天齊王的地位。當韋昌輝在楊秀清手下負責天京城守備的時候,韋澤攻略安徽,北上救回北伐軍,南下攻破江北大營。立下了赫赫戰功。

  韋澤為楊秀清出生如死,讓楊秀清能夠從容的騰出手來打擊韋昌輝。可以說,韋澤的功勞帶來的是楊秀清的從容與得意。楊秀清的從容與得意,意味著韋昌輝被楊秀清沉重打擊。

  韋昌輝當然忘不了,他曾經去找韋澤詢問安徽局面。之後沒幾天,楊秀清先是聲稱讓韋昌輝去安徽,剝奪了韋昌輝的兵權。隨即又撤除了派韋昌輝去安徽的命令。堂堂北王,登時在天京城內淪落到無權無勢無差事的地步。

  所以這次前來襲殺楊秀清的時候,韋昌輝也專門安排了一支部隊去進攻韋澤的齊王府。韋昌輝下令不留活口,根本不用考慮勸降韋澤這種事情。沒想到韋澤極為奸猾,根本就沒在齊王府居住。有了這個事情,韋昌輝也根本不考慮再與韋澤有和解的可能。當年是聽到韋澤撤走的時候帶上了部屬的親人,他還是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秦日綱與韋澤沒什麼來往,對韋澤也沒有什麼惡感。不管韋昌輝如何語帶嘲諷,秦日綱聽說韋澤退出天京城,倒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他急切地說道:“我等可得趕緊行事了!若是沒能完全控制天京城前就被齊王發現了端倪,那便糟了!”

  聽秦日綱如此忌憚韋澤,韋昌輝冷笑一聲,用充滿惡意的語氣說道:“韋澤當年跟南王,南王升天。跟西王,西王升天。跟楊秀清,楊秀清也死了。現在東王府那群人豬油蒙了心,想組建軍師府,位居韋澤之上。他們不是嫌命長麼?韋澤居於誰之下,誰就得死。他們根本就沒看明白韋澤就是個掃把星!”

  這話雖然聽起來像是氣話,可秦日綱與陳承瑢都是天國老兄弟,對韋澤的歷史非常非常清楚。想到他們已經設下的計謀,再對照一下韋澤的過往,兩人竟然忍不住微微變了臉色。

  北王韋昌輝繼續惡狠狠地說道:“若是他們早看清楚了韋澤的秉性,肯乖乖投到韋澤門下,我等可就糟糕了。不過他們既然一定要居於韋澤之上,那不用說,我等的計策定然能成功!東王府的那些人算是什麼?他們也配和南王、北王和楊秀清比麼?”

  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天命說卻是此時中國很容易被接受的觀點,等韋昌榮說完,雖然未必真的完全相信,秦日綱與陳承瑢竟然都忍不住微微點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5

第2章 天京匕見(二)

  男生一般很討厭的莫過於打小報告的人,韋澤也是如此。接待了第一個跑來把天京城內局面告訴他的人,對這麼重要的情報非常重視的同時,維澤卻對這些私下勾結他的傢伙降低了評價。

  第二個人跑來通風報信來的時候,韋澤則是感到相當意外。值得意外的已經不是這個已經被韋澤所知的情報,而是居然不是一個人來尋求韋澤這個外援。等接二連三的人前來求見韋澤的時候,韋澤的耐心被一點點的消磨。身為太平天國的齊王,韋澤自身的工作也很是繁忙。哪裡有空聽著一群人說些半真半假口不對心的廢話。

  不得已,韋澤只能委派他在東王府當過諮議的老岳父出來幫忙,讓他接待那些人。當陳得隆這個傢伙親自來拜見韋澤的時候,韋澤才不得不親自接待。

  陳得隆當然不知道早在他之前就有人跑來尋求韋澤的支持,所以他非常鄭重的把這個機密告訴韋澤之後。說完之後,陳得隆看著韋澤那波瀾不驚的神色,還以為韋澤是對陳得隆有什麼惡意,所以才表現的這麼輕慢。

  韋澤並沒有輕慢陳得隆的打算。經過這麼多人提供的情報進行的交叉對比,韋澤已經確定了大概的真實情況。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韋澤在考慮一件事,要不要試著稍微攪動一下天京城內的局面。韋澤並不知道歷史上東王楊秀清被殺之後,東王餘黨們到底幹了什麼。不過從歷史上到太平天國覆滅之時,天王洪秀全依舊牢牢掌握著權力這件事,韋澤能夠確信,天王洪秀全絕非是一個肯把大權拱手相讓的人。

  楊秀清架空洪秀全,首先是楊秀清與蕭朝貴兩人達成了同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個壟斷權力的楊蕭聯盟。教皇南王馮雲山之死又讓洪秀全的神權沒了強力基層支持。北王韋昌輝與翼王石達開都不是神權的支持者,這導致了壟斷神權教義的洪秀全空前孤立。最終形成了一個楊秀清獨攬政權的局面。

  韋昌輝殺了楊秀清,直接導致了太平天國政權的真空。所有想奪取政權的人都不得不轉而從掌握神權的洪秀全身上獲得政權合法性來源。從歷史上看,洪秀全到死都沒有把這個權力再次交出來。基於這樣的認識,韋澤完全不相信所謂東王府轉而成為軍師府的可能。

  而且這個提法對東王府來說實在是太過於美妙,美妙到怎麼看都像是老鼠夾子上安置的誘餌。在最初的時候,韋澤倒是覺得東王府的人死光了就死光了,這和韋澤有個蛋的關係呢?但是離開了天京城,與東王府之間的矛盾衝突暫時結束的現在,韋澤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心安理得的看著東王府的這幫人就這麼跳進陷阱裡面去。

  隨著前來向韋澤求助的人越來越多,這種或許能稱為慈悲之心的感覺反復被啟動,韋澤也覺得自己若是一句話不說,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面對著也算是某種程度的老相識陳得桂,韋澤實在是壓制不住這種衝動,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後用儘量溫和的語氣說道:“陳兄弟,天王說你們可以建立軍師府,你就這麼信麼?”

  “呃?”陳得隆覺得極為訝異,他一直沒考慮過天王是不是可信這件事。這麼久以來,天王洪秀全作為東王楊秀清的傀儡,權力被剝奪的乾乾淨淨,對天國的實際操控根本沒有任何發言權。東王楊秀清玩天父下凡的時候,可不是偷偷摸摸。每次天父下凡時候,城內的那些王爺,大臣,不僅自己得去,還得帶著全家都去領旨。北王韋昌輝有一次沒帶小兒子去領旨,還被杖責過。所以對陳得隆來說,天王聽東王府的話,這已經是常態。即便是東王楊秀清不在的當下,陳得隆也不覺得天王洪秀全有什麼理由不聽從東王府的命令。

  不過陳得隆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向韋澤講述這些東王府的內部情況,他詫異了片刻之後就接著說道:“我信天王!”

  看著陳得隆這拉硬屎的態度,韋澤只覺得好笑。他繼續問道:“陳兄弟,你也是帶過兵的人,我問你件事,北王韋昌輝是怎麼知道我回了天京城?東王命他去江西,他怎麼知道我回了天京城呢?你是和我一起回的天京城,我們回去的時候既沒有打旗,更沒有弄得路人皆知。你當時還說我這麼悄無聲息的會成,配不上我齊王的排場。我就這麼進了天京城,天京城內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回來。韋昌輝怎麼就知道了?你就沒想過麼?”

  陳得隆當然知道韋澤的齊王府遭到襲擊的事情,他不僅看到了那燒的焦黑的殘垣斷壁,還見到齊王府內的好些屍體。經韋澤這麼一提醒,他也皺起眉頭深思起來。

  韋澤見陳得隆總算是開始動腦子想問題,他繼續說道:“韋昌輝幾千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進了城,他定然是有內應。韋昌輝能夠勾結秦日綱,憑的是什麼?秦日綱一直是聽東王調遣,怎麼突然間就心甘情願的聽了韋昌輝的命令?這後頭一定有人,還是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能夠讓秦日綱能夠服氣的人物。你覺得這個人到底是誰?”

  把問題說到這個地步,韋澤就差直接說出天王是這次事情的主謀這句話了。他之所以沒說,是因為韋澤覺得對方肯定不是傻瓜。聽懂這番話之後稍加推斷,再配合了前面韋澤的質疑,定然能夠得出天王有問題的結論來。

  而陳得隆看來是很認真的在思索韋澤說的這一切,到了後來,他的神色越來越陰沉,甚至有些驚恐起來。思考了好久,陳得隆試探著問道:“齊王千歲,你覺得這是天王主使的麼?”

  韋澤心道這TM還用再問麼?不過這麼說就太失禮了,所以韋澤只能用反問句來回答陳得隆的問題,“那你覺得還會是誰呢?”

  聽了韋澤的話,陳得隆嚇得乾脆站起身來。他慌慌張張地說道:“齊王千歲,還請您讓我趕緊回天京城去。把這消息傳給東王府的人!”

  “這天色已晚,陳兄弟不如在我這裡住上一夜。等天亮再走!”韋澤勸道。

  陳得隆看樣子被嚇得夠嗆,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齊王千歲,這可不行!此事如此重大,我若是不能馬上回去稟報,東王府的人被害了怎麼辦?”

  “好!你現在就趕緊回去吧!”韋澤覺得自己的良心此時終於得到了平靜。這幾天來積累起來的某種負疚感在這一刻終於消失的乾乾淨淨,心靈上的輕鬆讓韋澤甚至露出了久違的真正笑意。

  陳得隆慌慌張張的帶人出了韋澤的軍營,他在營門處上了馬,立刻頭也不回的向著天京城而去。這一路上也不管天黑,陳得隆一個勁的趕路。所幸路上馬匹沒有受傷,到了淩晨時分,陳得隆終於全須全尾的回到了天京城。

  進了城東的軍營,陳得隆直奔黃維江的住處。作為黃維江的外甥,加上黃維江也說過要陳得隆回來後見他,警衛也不敢攔著陳得隆,直到了黃維江的臥室門口,黃維江的貼身護衛才攔住了陳得隆。

  “我要見匡天候!我要見匡天候!”陳得隆氣喘吁吁地說道。

  貼身侍衛連忙抓住有點歇斯底里的陳得隆勸道:“陳檢點,你小點聲。匡天候剛睡下沒多久,你若是有事不妨等到天亮了再來。這眼瞅著也該到天亮的時候了!”

  “我是真的有急事!若是被你耽誤了大事,匡天候可不會放過你!”陳得隆先是對侍衛喊道,見侍衛不放他過去,陳得隆乾脆扯著嗓子喊道,“姨夫,姨夫,是我,陳得隆,我有急事稟報!我有急事稟報!”

  正當無奈的貼身護衛要進去通報的時候,屋內傳出了黃維江的聲音,“讓他進來!”

  推開侍衛,陳得隆一陣風般的沖進了黃維江的臥室,卻見黃維江穿著衣服在床上坐起身。他連忙關上門,拖了個凳子到黃維江面前,先是精疲力竭的一屁股坐下,陳得隆帶著有些麻木的驚恐說道:“姨夫!齊王韋澤是個大奸賊!正是他勾結北王殺害東王!”

  “啊?”黃維江目瞪口呆的看著陳得隆,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外甥陳得隆竟然帶回了這麼一個消息。黃維江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韋澤說了什麼?”

  陳得隆先把韋澤所說的話顛三倒四的給重複了一遍,然後急切地說道:“姨夫,韋澤一定是和韋昌輝有了勾結,韋昌輝讓他傳訊給秦日綱。我和他一起回來的時候就在路上遇到了秦日綱,韋澤還派人去和秦日綱聯絡。就是那時候他給秦日綱傳遞了消息。不然的話,韋澤為何偷偷的進天京城,而且韋昌輝殺進齊王府的時候為何韋澤不在裡面。這定然是他們演的一齣戲!”

  黃維江神色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聽著陳得隆梳理著整個過程,沒有詢問,也沒有打斷。

  陳得隆則是頗為後怕地說道:“韋澤為何突然奪了我們一萬人馬,不就是要幫韋昌輝麼?我們先對付韋澤,韋昌輝就能多活幾天。他讓我們去懷疑天王,不就是不想讓我們殺韋昌輝麼?我想通了這關節之後,只能假意順著他的意思說。就這樣,韋澤還想留我在他營裡面到天亮,我若不是一定要走,只怕現在就被韋澤給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這裡,黃維江忍不住大笑起來。這笑聲把陳得隆給弄得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問道:“姨夫,我好不容易逃出條性命,你為何要笑我?”

  這話說聲音委屈,卻不是陳得隆裝出來的。他突然想通了韋澤是幕後主謀,一路上就反復思量,越是思量越是害怕,於是害怕越是思量。他是恨不得肋生雙翅,立刻飛回來把這個大消息告訴自己人,卻沒想到只換來了黃維江的幾聲“哈哈!”

  黃維江是真的被陳得隆給逗樂的,這幾天他心情極為壓抑,這一笑竟然收不住,最後不小心給嗆住,連連咳嗽起來。陳得隆連忙上去拍著黃維江的後背,好不容易才幫黃維江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德隆,你以為韋澤逃出條性命,我就沒想過他是裝的麼?”黃維江問道。

  “啊?”陳得隆倒真沒想過黃維江早就想到了這點,他所參加的會議上,那些大人物們沒一個提及此事,陳得隆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些人都沒考慮到此事。

  黃維江很是好笑地說道:“韋澤若是真的和韋昌輝勾結,他從我們這裡奪取了一萬人之後,第一件事就該是和韋昌輝兩路夾擊我們東王府的部隊。可他沒這麼做。如果說他為了等其他部隊,他又何必出城去?只要守住北城門,我們雖說有三萬多人,可這些部隊還要分出一萬多人圍住韋昌輝。我們頂多派兩萬人去打韋澤。韋澤就算是無法獲勝,守到他的兵趕過來,還是能辦到的。現在他已經出了城,他手裡也沒有大炮,難道靠火槍攻破天京城的城牆麼?”

  聽黃維江如此駁斥自己,陳得隆也急了,“韋澤說這裡面定有大人物在指使北王與燕王,現在看東王不在了之後,韋澤立刻風生水起。若不是他指使的,還能有誰?韋澤和韋昌輝可是都姓韋,他們可不姓楊!”

  這話聽的黃維江皺起了眉頭,韋澤的確是不姓楊,不過黃維江和陳得隆就姓楊了麼?

  “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黃維江說道。

  陳得隆卻不想去休息,他是死纏著陳得隆要讓陳得隆相信韋澤才是幕後的主使者。黃維江見陳得隆如此,忍不住怒斥道:“讓你去睡你就去,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快滾!”

  見到黃維江態度如此強硬,陳得隆只能屈服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亮,看著陳得隆離開的背影,黃維江並沒有真的生氣。抹黑從棲霞山趕回天京城可不是一般的辛苦,陳得隆看來也是玩了命。如此辛苦的陳得隆的確帶回了韋澤的真正態度,從他轉述的話裡面能夠清楚的聽出韋澤的意思,那就是“天王乃幕後主使!”

  這個想法黃維江也不是沒有過,不過他自己卻一直沒當回事,或者說他自己並不相信。

  天王被架空到如此地步,等於是被軟禁在天王府的那八十八個老婆和數百女官中。在外面負責看守天王府的都是東王的人,任何人想進天王府都不可能避開東王的監視。如果天王私下與韋昌輝勾結,是不可能不被東王察覺的。

  現在聽韋澤言之鑿鑿的聲稱天王是主謀,負責京城防衛的黃維江當然不信,卻也忍不住沿著韋澤的意思推演了下去。若是天王真的是主謀,那天王自然不可能讓東王府的人殺了韋昌輝。現在東王府緊緊包圍了韋昌輝,雖然雙方部隊的戰鬥力有些差距,不過等到天王的詔書下來,消滅韋昌輝也不是太艱難的事情。實在不行,甚至可以等軍師府成立之後,請韋澤進城剿滅韋昌輝。

  可如果天王不想讓韋昌輝死,以現在的局面,那就得東王府的人死。想到這裡,黃維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是片刻之後他又忍不住失聲笑出來。

  東王府的東殿尚書乃是天國的行政體系,所有文官都出自東王府。六部每部十二名尚書,這就是七十二人。七十二名尚書每人都有十幾名甚至幾十名幕僚。這一計算,就是千餘人。三四萬人的部隊,司馬以上的軍官上千名。若是想剿滅東王府,就得殺光這數千人。

  雖然一度感到了驚悚與畏懼,不過黃維江很快就想明白了。天王洪秀全固然被架空,但是天國是畢竟是天王的天國,一旦真的摧毀了東王府,那麼整個天國中央也就蕩然無存了。黃維江實在是看不出天王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再沿著這思路想下去!

  不過韋澤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在這背後定然有一個大人物在其中主使。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既然齊王韋澤暫時不像是有嫌疑,那麼這個人很大可能就是翼王石達開了。

  想到這裡,黃維江覺得很是頭痛。若是幕後主使是翼王石達開,那麼在北王殺東王的時候,翼王石達開定然已經從湖北前線往回趕。要不了幾天,他只怕就能帶著大兵殺回天京城。如果不能迅速解決韋昌輝,等北王韋昌輝與翼王石達開聯起手來,東王府可就危險了。

  黃維江此時已經起身,他換上了朝見天王的朝服,吃了早飯之後,他就到了議事的大帳。此時大帳中明晃晃都是穿朝服的東王府官員。大夥各個神色緊張中帶著期盼。

  昨天佐天候陳承瑢帶回了天王的旨意,天王答應了改東王府為軍師府的提議。但是天王同樣要求,軍師的官職固然可以由軍師府來管,但是沒有天王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擅自增減軍師府的人數。為了確保這件事,天王要軍師府的人進天王府領詔書。當然,人數自然是由東王府來定。第二天一早,軍師府的人就去參見天王。

  佐天候陳承瑢帶回了這個消息之後,整個東王府都陷入了一場歡喜之中。成立了東王府之後,這些軍師府的成員們立刻就是一步登天。他們再也不是東王的私臣,而是成為了真正的天國的核心。權力從此將只在軍師府內部流動,卻不會洩漏到軍師府之外。

  爭論隨即開始了,軍師府的成員到底是多少人,大夥為這個爭論不休。這幫核心人員當然都要加入軍師府,而且每個人還都希望儘量能夠把自己的兒子,親戚也塞進軍師府中去。

  這一爭論就到了大半夜,最後陳承瑢提議說,除了領兵將領,東殿尚書之外,這些核心人員每個人都能帶一個親信加入軍師府。每個人核心成員自己確定帶誰參加軍師府,但是每個人都是同樣的名額,只能帶一個。

  黃維江自然帶了他最信得過的兒子,其他人自然和黃維江一樣,帶了自己最信得過的人,或者是兒子,或者是兄弟,或者是其他什麼親戚。

  既然是要覲見天王,大家自然都把朝服給穿上了。就見這一屋子的明黃色官府,以及各種圖案的描金官帽。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東王的去世看來只是給他們這些下屬打開了更美好的未來。他們不僅接手了東王的權力,並且更上一層,獲得了東王都不曾得到的權力。現在只要經過在天王府的儀式,有了天王的詔書,所有一切都將板上釘釘。

  陳承瑢是最後一個進入大廳的,他一進來,所有人立刻上前圍住了陳承瑢。大夥又是激動又是緊張,一個勁的詢問多次見天王的佐天候陳承瑢,見天王時候需要十分注意的禮數要領,生怕自己一個犯錯,被天王給取消了進入軍師府的資格。

  耐心的向眾人解釋了一陣,佐天候陳承瑢向大帳外看了看,“諸位,天色已亮,咱們現在就去見天王吧!”

  眾人早就等急了,他們雖然也想顯得矜持一些,走的慢點,不過當隊伍裡面出現了性急之輩後,大家都加快了腳步。而這種群眾性行動一開始,就沒自然而然的激化起來。

  有人步子快,有些要麼是被後面的人推動,要麼是想儘快趕上別人的步伐,自然就加快了自己的步子。一個人加快自己的步伐,就帶動了其他人採取了更快的速度。幸好大帳到門口的不遠,所以沒有發生踩踏的悲劇。但是一眾人到了門口的時候基本都是跑著出來的。

  此時這些東王府高官們的轎子都等在門口,這些人基本都是八抬的轎子,也有些身份高貴的是十六抬。眾位高官們沖到了自己的轎子前,立刻鑽了進去。

  而佐天候陳承瑢畢竟是負責聯絡東王府與天王的人,他的轎子沒動,大夥也不能出動。佐天候陳承瑢看每個人都進了轎子,他這才上了自己的轎子。

  “上路了!”隨著陳承瑢在轎內一聲吆喝,轎夫抬轎子就來向前走去。一個跟一個,東王府的重臣以及重臣們的真正親信們乘坐的轎子也被抬起,隨著陳承瑢的轎子先前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5

第3章 天京匕見(三)

  韋澤頭天晚上送走了陳得桂之後,因為感覺心安理得,夜裡睡的不錯。第二天一覺醒來,他神清氣爽的出了大帳。帳外是個大晴天,萬里一碧的晴空中,太陽已經升了起來。在如此的好天氣裡頭,韋澤的心情也更加愉悅起來。

  見到韋澤出來,立刻就有通訊參謀前來稟報,“總參謀長,從常州來的先頭部隊離棲霞山這邊還有十五裡地。”

  這消息讓韋澤覺得一塊心頭的大頭落進了肚子裡面,按照部隊的行軍速度,十五裡地一個時辰就能走完。他早就佈置下交通線,部隊聯絡的頗為順暢,以韋昌榮和阮希浩的指揮能力,以部隊參謀部的營運能力,可以排除部隊在這最後十五裡地迷路的可能性。

  果然,韋澤洗了臉,先去營地暫時巡視了一圈,就得到了先頭的騎兵部隊抵達的消息。回到大帳,就見到軍馬所在的場地上多出好些戰馬,一進大帳的門,等在裡面的韋昌榮與阮希浩立刻向韋澤敬禮。

  韋澤用舉手禮向他們回禮之後,從容地說道:“以後咱們的部隊統統採取舉手禮,在咱們的部隊裡面,太平軍的禮儀制度一概廢除。”

  聽了韋澤的命令,韋昌榮滿臉都是欣喜的神色,他大聲答道:“齊王!哦,總參謀長,我們知道了!”

  阮希浩或許算是韋澤第二個嫡系鐵杆,他在梧州一帶參加了韋澤的部隊,從此之後一直跟著韋澤。聽到這個消息,他則有些吃驚地說道:“總參謀長,東王真的完蛋了麼?”

  韋澤點點頭,“天王勾結北王韋昌輝和燕王秦日綱,還有翼王石達開,共同謀害了東王。這太平天國到了這樣的地步,咱們是沒辦法再待下去了。我的意思很明白,這次我回到常州之後,天國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沒什麼瓜葛!”

  這是韋澤第一次如此直率的說明了自己的看法,心中的爽快實在是難以形容。倒是韋昌榮說道:“總參謀長,天王如此胡作非為,東王府的那些人還肯聽他的?早就有人該起來把他給殺了,為東王報仇吧?”

  韋澤歎道,“唉!東王府那幫人啊!他們覺得是北王韋昌輝進天京城殺了東王是自作主張。我都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沒有天王把諸王給聯合起來,燕王秦日綱憑什麼聽北王韋昌輝的命令?北王韋昌輝被東王折騰成那慘樣,誰敢把身家性命壓在北王韋昌輝身上?”

  “北王韋昌輝帶了多少人進京?”阮希浩追問道。

  韋澤苦笑道:“就現在所知,比較靠譜的數量是三千人左右。”

  這個數字讓韋昌榮與阮希浩瞠目結舌,過了好一陣韋昌榮大瞪著雙眼睛問道:“東王府那些人到現在還是認為韋昌輝是自作主張麼?他們喝迷魂湯了麼?”

  和這些兄弟談話讓韋澤胸中積累了好幾天的那股子鬱悶消散的極快,總參謀部距離韋澤心中21世紀那指揮最先進軍事力量的參謀部的確差得遠,不過這些兄弟都接受了正規軍事教育,在常識方面都不算差。就算是韋昌榮和阮希浩屬於旁觀者清,可能讓局外人三言兩語就搞明白的事實也未免太簡單了,偏偏身處局內的東王府人等非得咬著屎厥打提溜。

  韋澤也懶得再說這讓人不爽的話題,他對韋昌榮和阮希浩說道:“我已經和他們說了好幾次,想來他們總是能想明白吧。”

  韋昌榮點點頭,而阮希浩卻搖頭表示不贊同,“總參謀長,你當時教我們運動技術的時候反復說,要用腹肌的力量,不要讓腰受力。你按著我們的腰椎給我們講,哪些部位容易受傷。我那時候對總參謀長的槍法佩服的五體投地,可是真心的服你了。可是你怎麼說我都沒弄明白什麼叫腹肌用力,什麼叫用腰受力。後來練的狠了,真的把腰弄傷了,一動就疼得鑽心,我這才知道為什麼你要我們那麼做。不光是我,好些兄弟都有這經歷。不親自吃過苦頭,那就是不知道啊!東王府沒吃過苦頭,我覺得他們可不會聽你的。”

  韋昌榮練武的時候也是吃了好多的苦頭,這話讓他聽的連連點頭。

  韋澤倒是微微變了臉色,“我說咱們可別亂開這玩笑啊!你們腰受傷之後,可以向作訓部門請假,而且作訓部門還會針對性的給大家理療調理。同時更科學的進行訓練。可東王府要是真的吃苦頭,那就不是皮肉受苦,那是要出人命的!”

  “出人命?”韋昌榮和阮希浩同時變了臉色。兩人都參與過廣西血腥的土客仇殺,當然知道什麼叫做出人命。他們自己在那殘酷的仇殺中可是沒少親自取人性命。

  “喂!四叔!你是什麼意思?”韋昌榮知道韋澤不是個喜歡故弄玄虛的人,聽事情已經是大大的不對頭,他情急之下稱呼都變了。

  韋澤臉上烏雲密佈,“我什麼意思?我原本覺得東王府那些人雖然跟著東王欺壓其他人,也未必是什麼好人。不過大家既然都在東王手下聽令,我還是數次提醒他們。總覺得只要他們不犯傻,不去真的相信天王,以東王府當下的實力,自保總是能辦到。可方才阮希浩所說,東王府的人根本不聽我的,還是會一味的按照以前的習慣去辦事。他們不相信天王想殺他們,可天王怎麼可能放過他們,天王牽頭設下埋伏,有心算無心,這些人可就糟糕了!”

  韋澤把這個非常兇險的判斷向兩名心腹說了,但是他自己不僅沒有放鬆,反倒是更加緊張起來。一想到東王府的人若是完全不把韋澤的話放到心裡面去,韋澤的心臟跳動速度迅速提升。如果這殺戮一起,天京城立刻就會變成一片血海。

  韋昌榮明顯沒有韋澤那麼激動,他撓撓頭,“呃……四叔,天王牽頭也只是要殺東王而已。東王欺壓其他人那麼久,特別是把北王欺負成那個樣子了,把東王殺了,懲戒一下北王,敲打敲打東王府的人,這事情不也就過去了麼。你這麼個說法,就跟天王要殺光東王府的人一樣。”

  阮希浩這次還是明顯站在了反對韋澤的立場上,“總參謀長,把東王府殺光了,這天京城裡頭還剩什麼?就咱們掌握的天京城情報,沒了東王府,天京城裡頭連像點樣的官員都找不到。那時候天京城裡頭空蕩蕩一片,還不如咱們在皖中隨便一個城呢。天王再怎麼鬧,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這不是清除東王府的事情,這是在自殺啊!”

  “是啊!是啊!”韋昌榮立刻附和道,“好歹天國也是天王的天國,他好歹也不能把天國禍害到這個地步吧?這麼簡單的道理,天王不可能不懂!”

  韋澤可絲毫沒有被兩人的道理打動,不僅沒有被兩人言之有理的話打動,韋澤感覺自己的心臟以直線墜落的方式向下猛然墜落。這兩位手下說的明顯都是真心話,這兩位手下說的還是非常有道理的話。韋澤也完全確定了一件事,東王府的人無論如何是不會相信韋澤的警告了。因為他們很容易就能想到韋昌榮與阮希浩想到的道理。清除了東王府之後,天京城內也就什麼都不剩了。天王在這什麼都不剩的天京城裡頭又能作甚?上吊自殺也不過是如此。

  這些人都能想明白簡單的道理,或許他們也能夠想明白些更複雜的道理。但是他們卻都沒想明白更簡單更根本的道理。北王韋昌輝殺了東王楊秀清之後就已經淪為了“天國叛逆”,如果北王韋昌輝不能將東王府的人斬盡殺絕,讓北王韋昌輝成為天國的道理,讓被殺的楊秀清與東王府眾人成為天國叛逆,那韋昌輝就只能乖乖的去死。

  如果韋昌輝原本就只是想殺東王楊秀清,那殺了楊秀清之後,他大可再逃出城去,或者乾脆自行了斷。到現在為止,韋澤得到的消息中,韋昌輝根本沒有逃命的跡象,反倒是從天王府向東王府一次次的發出了各種極具誘惑的命令。在這些命令之後所隱藏的定然是深不見底的陷阱。

  至於洪秀全麼,韋澤早在廣西永安城時候就對他沒了什麼幻想。不過是為了給護衛他那一群老婆的衛隊穿上蓑衣,洪秀全就能讓作戰部隊交出蓑衣與斗笠,在冬日的大雨裡頭淋著。韋澤自己是完全幹不出這等事,真的到了打仗的時候。如果一線部隊裝備不夠,韋澤只會把他自己老婆的蓑衣拿出來給一線部隊。

  對洪秀全這樣的一個人而言,在手握實實在在的大權和繼續當傀儡之間做一個選擇,韋澤實在看不出洪秀全有什麼理由不讓天京城化作一片血海!

  想到這裡,韋澤也不再勸說什麼,此時他知道自己怎麼勸說都是沒用的。韋澤頹然的坐在了韋昌榮與阮希浩對面的凳子上,然後用低沉的語氣說起了故事。

  韋昌榮與阮希浩愕然發現,就這麼片刻之間,韋澤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極為乾澀,甚至有點變了個人般的模樣。但是兩人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韋澤所說的內容上去了。

  “主人帶著獵狗去打獵,每次都打不到兔子。於是主人怒駡獵狗說,你不愁吃不愁喝,怎麼會每次都跑不過野地裡忍饑挨餓的兔子呢。獵狗委屈地答道,我跑是為了嘴,兔子跑可是為了命啊!”

  說完了故事,韋澤有點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問道:“你們現在帶了多少騎兵?”

  雖然沒聽明白韋澤的故事到底什麼意思,韋昌榮對自己的部隊還是了若指掌,他答道,“三百!”

  “後面還能上來多少騎兵?”韋澤記得他手下的騎兵部隊數量可不止這點。

  “總共有八百騎兵。”韋昌榮答道。

  “那就把這八百騎兵分成兩隊,一隊和兩個旅的步兵向天京城緩慢靠近。給我緊密監視。另外一隊準備隨時支援。”說完之後,韋澤垂頭喪氣走出了大帳。把滿臉不解的韋昌榮與阮希浩丟在大帳裡頭。

  停在大帳之外,韋澤視線投向了天京城的方向,在那蔚藍天空的天空下,已經升起的太陽暖暖的曬著,這怎麼看都是一個美好的晴天。然而在韋澤眼中的一切,仿佛都被籠罩在一層黑暗之下,今天早上起床後的好心情完全飛到了九霄雲外,韋澤只覺得自己的胸膛裡頭跟填滿了鉛塊般的沉重,沉重到連呼吸都幾乎無法進行下去。

  不同的視角下,同樣美麗的天空就有不同的色彩。天京城內的天王府大門敞開了,東王府重臣們紛紛下了轎子,在女官們的引領下進了天王府。等他們剛進去,天王府的大門就關閉起來。這並沒有引發眾人的緊張。平素裡別說基本沒有開啟過的天王府,就是東王府的大門也不是說打開就打開。

  女官們領著眾人走了好久,把他們帶進了個頗大的院子。院子邊上樹了不少旗杆,上面掛起了黃色的錦緞。在這晴朗的天空下,錦緞反射著柔和的亮黃色的光澤,真的是有種金碧輝煌的感覺。

  女官們安排眾人站好位置,然後就退下了。佐天候陳承瑢跟著女官進去領旨。一眾東王府的高官們帶著自己真正的親信就等在院子裡頭。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得到的封賞,以及出了天王府之後就要面對的內部鬥爭,大家心裡頭很緊張。在這個時候反倒沒人想說什麼。

  很快,一個穿著非常華麗的女官出現在從內府通向院子的門口。女官用清脆的聲音喊道:“天王有旨,東王府眾人接旨!”

  東王府眾人紛紛跪下,太平天國不叩頭,只是長跪。大夥一個個上身跪得筆直,屏息凝神的等待著天王的旨意。女官卻沒有立刻說話,她先是轉身向內府的位置跪倒,嘴裡面念叨著什麼。眾人聽不清,也不敢問。就只能這麼老老實實的跪著。雖然天氣很好,可筆直的跪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沒過多久眾人就覺得膝蓋開始難受起來。

  沒人敢抱怨,見天王的禮數就是如此。剛定都天京城的時候,大夥還有過長跪半個時辰聽天王絮絮叨叨說一堆屁話的經歷。禮數上大夥起身的時候要顯得挺費力,證明自己跪的很誠心。而那次經歷中,所有人不管誠心不誠心,都是搖搖晃晃的起身。有些身子板不太好的,是被親兵給架起來的。那次的經歷讓這幫人記憶深刻。不少人心中已經覺得天王這次只怕還是要如此折騰兄弟們。

  跪了足足有五六分鐘,東王府重臣中有些胖的因為膝蓋承受不住,身體已經開始左搖右晃。又過了一兩分鐘,女官終於起身,轉向眾人。她展開了手中的金燦燦的詔書,準備宣讀。東王府的重臣,以及東王府重臣的心腹們也顧不得膝蓋的強烈不適,都屏息凝神的聽著。

  “東王府眾人意圖謀逆,殺無赦!”女官用清脆的聲音大聲念道。

  東王府的重臣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大家商量好的事情可不是這樣啊!難道是這女官私改聖旨不成?

  沒等這念頭變成下一步的行動,那些黃綢晃動,從後面突然沖出了如狼似虎的士兵。他們手中都拿著長短兵器,向著近在咫尺的東王府重臣們殺了過去。

  黃維江就在第一排第一位,他正想站起身呵斥這些士兵,一杆長槍就當胸刺入。他下意識的用手僅僅抓住槍桿,而另外一杆長槍卻直刺入黃維江的咽喉。一陣強烈的痛楚與充滿了血腥味的窒息中,黃維江眼前黑暗下來。臨死的痛楚感已經迅速消退,黃維江只感覺到了說不出的悸動。好像是無限的漫長,又像是轉瞬之間,這悸動的感覺也消散開來。

  黃維江最後的念頭是,“到底哪裡出了錯?!”

  像黃維江這種首當其衝的或許還算是有些幸運,那些位於跪拜方陣中央的人在臨死之前還要經歷親眼看到東王府同伴被殺死所帶來的恐慌。在這時候,所有人所喊的都是“你們要幹什麼?”或者“你們要造反麼?”

  但是對面殺來的士兵們根本不回答,而是奮力實施著毫不停歇的殺戮。東王府的重臣們已經跪了好一陣,即便是站起身來後也感覺腿腳都不靈便。即便是他們中不少人也曾經也是到頭舔血一路殺到現在的,在沒有武器,身體也沒在最佳狀態的當下,他們的抵抗也顯得非常徒勞。

  更不用說這批士兵之間配合默契,兩三個人組成一個小隊,同時用手中的長槍攻擊一個東王府的重臣。即便某一杆長槍被東王府的重臣抓住,另外的士兵也毫不遲疑的繼續猛戳。在如此暴風驟雨般的猛攻下,東王府的重臣轉眼間就到了全軍覆滅的邊緣。

  東王府裡頭也有真正的高手,扶天侯傅學賢所處的位置比較靠中間,而且他是東王府中一直強烈要求殺死北王韋昌輝的代表人物。別人都是在審時度勢的為自己考慮,只有扶天侯傅學賢整日裡只吆喝著要帶兵立刻殺了韋昌輝。

  即便是到了東王府,扶天侯傅學賢的心思依舊在殺韋昌輝之上。這讓他以最快的反應進入了戰鬥狀態。在加入太平軍之前,扶天侯傅學賢乃是個攔路搶掠的山大王,因為從小就有嚴重的皮膚病,一直飽受歧視欺淩的扶天侯傅學賢性格極為暴烈。面對敵人的時候,他斑白的臉幾乎整個扭曲起來,這意外的視覺效果讓沖過來的士兵愣了愣。趁此機會,傅學賢一把抓住長槍,順勢飛起一腳踹飛了正面的士兵。

  傅學賢也不去嘗試抵抗,他直奔來時經過的大門,試圖從這裡殺出一條生路。然而大門處閃出一條身影,那人手持一把手銃,沒等傅學賢反應過來,槍聲一響,傅學賢胸口中彈,他身子一軟,手拄著長槍跪倒在地。

  後面三名士兵趕上來,對著傅學賢完全暴露的後背奮力刺出。槍尖深深刺入了傅學賢的後心,後腰,左肋。沒有慘叫,沒有呻吟,傅學賢抬起頭看著對面擊中自己的那人,他那斑白的臉有些訝異。他張開嘴,鮮血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扶天侯傅學賢死前最後一句話是,“張應宸,你……”

  很明顯,張應宸把從韋澤那裡學來的刺殺術教的很好,東王府重臣們來了一百餘人。不到五分鐘,所有人都被刺倒。長槍手們沒有退下,而是毫不遲疑的開始在地上的每個人脖子上補槍。又過了兩分鐘,最後的呻吟與求饒聲完全平息。這個被那些綢緞映襯的金光閃閃的院子終於安靜下來。

  殺戮剛結束,跟著陳承瑢一起進了天王府的傢伙就跑了過來。他是陳承瑢的親信,也是東殿尚書下的一名文官。此人在東王府中人面極熟,卻沒什麼特別的能耐。今天早上,東王府重臣們見到陳承瑢居然選他進了未來軍師府,都頗為不屑。

  不久前曾經露出過嘲笑神色的東王府重臣們此時都已經命喪當場。他們的屍體被張應宸的部下統一擺成了臉朝上的姿態。這很體貼的做法並沒有讓這位前東王府的文官感到輕鬆,那一張張滿是血污的熟悉臉孔,那死不瞑目的表情,以及凝固在死者臉上的那種臨死時痛苦與震驚的表情,都讓這位文官感到後背一陣陣發冷。

  但是不管心裡面怎麼害怕,這位文官都不得不執行自己的任務。他顫抖的手中拿著一份名單,名單上是此次被誆騙進天王府的東王府重臣的名字。每確定一名死者的身份,官員都會在名單上相應的名字後面畫個勾。

  勾完了這兩百多人的名字,那文官臉色慘白,手抖得連筆都拿不住。他急急忙忙的拿著名單向著院子附近的房間奔去,用最快的速度脫離這滿是死者的修羅場。

  房間裡面還是北王韋昌輝、燕王秦日綱與佐天候陳承瑢三人,天王洪秀全依舊沒有參加這會議。看了全部被勾掉的名單,陳承瑢長長的鬆了口氣。韋昌輝則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至於秦日綱倒是無所謂的態度。

  “佐天候,那接下來的事情又要勞累你了!”韋昌輝笑道。

  陳承瑢答道:“北王,你的兵退了之後能守住北王府麼?”

  韋昌輝臉上露出了自信,“這個你放心,既然東王府的隊伍無人統一指派,莫說三萬,就是十萬又有何懼?”

  韋昌輝如此有信心,陳承瑢也只能起身說道:“好吧!我現在就去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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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京匕見(四)

  北王韋昌輝部隊收縮防線,三千人基本都退入北王府。只有四五百人在北王府各門外進行佈防,曾經佔領了相當陣地的北方部隊控制的面積轉眼間就只剩了不到原來四分之一。

  東王府的部隊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馬上就開始填補了北王部隊留下的空餘。在調動部隊的同時,東王府的部隊立刻派人向上級稟報最新軍事動態,這麼及時的回饋完全落了個沒結果。東王府上層全都不在東王府,有些部隊的中級指揮官還知道他們的上司去了天王府,有些部隊的中級指揮官根本就不知道有這碼事。

  不過東王府最重要的負責人之一佐天候陳承瑢很快出現在包圍北王府的軍隊面前,陳承瑢向這些部隊領頭的中級指揮官們傳達了一條消息。東王府的重臣們正在天王府商量到底誰接任東王楊秀清的“左輔正軍師”,根據陳承瑢的說法,這幫人爭論不休,誰都不肯服誰。天王洪秀全很不高興,就讓他們在天王府裡面先商量出個結果再說。

  選出誰是“左輔正軍師”可是件大事,中級指揮官都知道自家上司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把這個寶座讓給別人。看來這爭論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的。

  看著這幫兄弟們理解的神態,陳承瑢繼續說道:“天王有令,東王不幸遇害,東王府的兄弟們辛苦了。你們的上司都要求要給兄弟們升官,天王讓我出來傳令,凡是卒長之上的官員,現在都帶了自己的親兵前去集合。等商量出誰當左輔正軍師,大夥除了去迎接新的左輔正軍師。還要給兄弟們升官。同時,大家要一起看鞭打北王!”

  東王府的重臣們曾經說過東王府要變了軍師府,也向手下的兄弟們許過升職的承諾。陳承瑢讓大家集合去迎接新的左輔正軍師,倒也是應有之意。不過陳承瑢最後一句讓大夥一起去看“鞭打北王”,令兄弟們都趕到非常意外。

  “你們覺得北王為何要把兵撤回北王府?”陳承瑢笑道,“那還不是因為北王自己知道犯了大罪,向天王苦苦哀求。就我所知,天王的意思是先當著大家的面把北王打五百鞭子。若是兄弟們都能消了氣,就奪了北王的王爵,饒了北王性命。不過咱們東王府的人已經私下說好,這五百鞭子得打,北王的王爵也得剝奪。這些幹完之後,最後還得要了北王的性命。之所以讓大家去觀禮,還是要讓大家在天王詢問是不是要饒了北王性命時一起說話。一定要殺了北王給東王報仇!那時候見大家的意思都是要殺北王,天王也不敢逆了這麼多兄弟的意思。到時候你們可不能給我亂說話啊!咱們東王府的意思是,一定要殺北王!”

  這幾天東王府的部隊可也不是每天就這麼閑著,他們也發動了大大小小數十次進攻。但是北王府的部隊上下一心,戰鬥意志十分頑強。守北王府的這些部隊中真正是北王府手下的其實不多,大部分都是燕王秦日綱的部下。與東王府這些負責守天京城的部隊相比,秦日綱的部隊也算是久經沙場,戰鬥力頗強。東王府的部隊久攻不下,不得不停頓下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經過數日的進攻,東王府部隊此時也沒了進攻意志。見到北王府的部隊主動收縮防線,他們北來就又驚訝又欣喜。現在聽了陳承瑢的解釋之後,大夥算是“恍然大悟”。又從總理東王府事的佐天候陳承瑢得知自己要升官的消息,各個都喜不自勝。大夥沒辦法聯絡上自己的上司,就算是有幾個心懷疑慮之人,那也是少數。

  東王府規矩嚴,不聽命令者殺無赦。最後所有中級軍官都服從了陳承瑢的調度。

  生怕去的人太多,陳承瑢又反復強調,這次只是升卒長以及卒長以上軍官的官,要這幫軍官們安排好部隊。令卒長以下的兩司馬們嚴陣以待,不要隨意行動。安排完部隊之後,軍官們帶領自己的親兵前去集合。

  就在此時,有新消息傳來。一支天王府的侍衛部隊出動,把守住了北王府的西門。這下軍官們都緊張起來,天王府的侍衛突然出動,這是什麼意思?陳承瑢立刻趕去那裡與天王府的侍衛部隊接頭,他很快就趕回來對軍官們講,“天王命令天王府的侍衛帶北王去接受鞭責,這才派了部隊把守住北王府的西門。大家先把距離西門近的部隊撤下來,下令兄弟們不要與西門附近的天王侍衛部隊發生衝突!”

  這麼一番折騰,可是把陳承瑢累的夠嗆。實際上這幾天來,整個天京城內最辛苦的人莫過於陳承瑢。哪怕是陳承瑢的轎夫到處跑,可他們總是有時間來休息,陳承瑢可是幾乎不休不眠的在各個勢力之間往來。

  等攻打北王府的軍官們終於服從了陳承瑢的命令,安排了兩司馬們等候命令,自己帶了親兵前去集合的時候。陳承瑢精疲力竭的準備乘坐轎子去各門,傳達這個消息。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從天王府那裡傳來了鼓樂聲,陳承瑢一驚。這天王府那邊又要鬧什麼事情?他連忙從轎子裡頭出來,趕往天王府門口。到了門口,卻見一眾軍官們已經帶了各自的親兵圍在天王府外,卻有兩名女官以及十幾名吹鼓手走了出來。兩名女官將一塊巨大的黃布貼在了天王府對面的牆上,上面用朱砂寫了告示。走上去一看,告示內容卻是天王要公開鞭責北王與燕王,要東王部眾前去觀看。

  陳承瑢看完之後皺了皺眉頭,這絕對是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自作主張寫的東西。或許是兩人見陳承瑢出去好久都沒動靜,所以自作聰明的搞了這麼一手。陳承瑢要的是眾將去看鞭責,可沒讓東王府的士兵一起去看鞭責。真的去了上萬人,北王他們能頂住麼?

  不過轉念一想,陳承瑢倒也釋然了。畢竟陳承瑢眼下已經是東王府的最高官員,具體怎麼說,怎麼安排,都由陳承瑢做主。這告示能夠印證陳承瑢說的大方向沒錯,這也就夠了。

  果然,看了告知之後有些軍官對陳承瑢質疑道,“佐天候,這裡好像是要大夥都去看鞭責啊?”

  “咱們都去看鞭責,沒人看守北王府,萬一北王逃跑了怎麼辦?”陳承瑢反問道。

  如此實在的話令東王府眾人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他們再也沒了疑惑,完全按照陳承瑢的安排開始行事。

  陳承瑢立刻上了轎子,一面派人去其他東王府部隊聚集地聯絡,一面自己挨個去與將領們說。到了下午時分,東王府的中級軍官們都聚集到了指定的場所。這是天王府週邊的一處宮殿,原本是個大廟。按照洪秀全的命令,這些“異端邪說”的寺廟被拆了。當然廟內的神像什麼都被拆光,圍牆倒是還在。

  陳承瑢下令,天王一會兒就要到這裡來,眾人交出武器,免得驚了聖駕。一眾女官們在各門口負責收攏軍官的武器,順道維持秩序。

  眾軍官們基本沒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上看天王的女官,見到這麼多穿著華麗的女官在門口,他們倒也完全放了心。女官們催促軍官趕緊進廟裡面。這些人眼睛瞪著女官,腳下走的極慢。

  娶了八十八個老婆的天王洪秀全對於軍中“好色”從來是下重手,在1854年前,莫說與婦女接觸,就連夫妻相會都會殺頭。女官們看這群軍官走的太慢,一聲呵斥之下,軍官們立刻加快了腳步,呼呼啦啦的進了廟裡。

  很快,大廟外面已經沒什麼什麼人。偶爾有幾個零星的軍官因為某些原因來的遲了,在陳承瑢的怒斥下,他們手忙腳亂的交出武器,三步並作兩步的竄進廟裡。看著應該沒什麼人再來,女官們進了廟裡,半掩了廟門,守在門口。

  卒長以及卒長之上的軍官有五六百人,每人少則帶了一兩個親兵,多則帶了五六個。整個大廟內塞進去了兩千多號人。還有四五十個天王府的女官。

  就在此時,兩千多人從西邊直奔這裡而來。那是按照計畫,由天王府的侍衛們放出來的北王府裡面的部隊。這些人可都是全副武裝,除了長槍、大刀與火炮之外,健壯的士兵手裡還拎著火罐。

  這些北王府官兵們早就安排好了戰術,他們迅速包圍了大廟,也不管裡頭還有天王府的女官,健壯的士兵點燃了火罐隔著牆就給扔了進去。片刻後,廟牆內傳出了一連串的爆炸聲與慘叫聲,女性尖利的聲音在其中格外的刺耳。

  打仗不是陳承瑢的長項,眼下實施殺戮的北王府部隊並不是陳承瑢的部隊。大廟中傳出的慘呼聲也刺激著陳承瑢的神經。在殺戮東王府重臣的時候,陳承瑢並沒有什麼不安。那些人絕對不肯放棄手中的權力,留著他們都是禍害。

  可這些中層軍官們卻未必真的有心要與天王洪秀全對抗到底,其中定然有相當一部分人在東王府覆滅之後會轉而歸順天王府。可商討中,陳承瑢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一個如何甄別區分的辦法來。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的部隊總共不過三千人。兩人的其他部隊此時都在外面,殺進天京城之後,他們就被死死圍困,無法把自己的部隊給調回來。而且若是真的有他們的部隊回到天京城附近,那反倒是容易打草驚蛇,影響了肅清天京城內東王勢力的機會。最後商量出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底殺光東王軍隊的中層。

  原本陳承瑢的意思是把旅帥級別的弄出去殺了就行,韋昌輝一定要把兩司馬們都給殺光。陳承瑢極力否決韋昌輝的打算,兩邊好不容易才達成了妥協,以指揮百人的卒長為最低線。指揮二十五人的兩司馬暫時放過。

  慘叫聲和爆炸聲響成一片,這些人是被陳承瑢親自誆騙而來的,其中不少人陳承瑢也未必真的想殺他們。在屠殺開始後,陳承瑢急急忙忙的帶著自己的親兵直奔天王府而去,仿佛要盡力距離自己造下的罪孽遠些,更遠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5

第5章 天京匕見(五)

  陳承瑢有點神不守舍的回到天王府,心中又悲又希。原本就不是一直帶兵的將領,打下天京城之後一直在京城做文官,陳承瑢對於上千人的殺戮並不習慣,更不用說是針對自己曾經兄弟的殺戮。一種悲涼感不可抑止的湧上心頭。

  不過此時淩駕在這種悲涼感之上的卻是一種喜悅與輕鬆。幾年來,遙控各路大軍,總領天國事物的東王楊秀清對包括陳承瑢在內天國兄弟的種種刁難,打擊,甚至是折磨與殺害,都讓陳承瑢感到深深的絕望。等到陳承瑢確定楊秀清的最終目的是封萬歲,取天王而代之之後。他毅然選擇了自己的立場,忠於沒有什麼倒行逆施行為的天王洪秀全。

  在東王一手遮天,東王府完全掌握了天京城的時候,想要為天王除掉東王這個大叛逆是極為艱苦的任務。陳承瑢勢單力孤,天京城內同樣沒有什麼同盟軍。最初的時候,陳承瑢私下告訴天王東王要造反,天王甚至都不相信。

  好在天王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應,他曾經讓女官到東王府告誡眾臣。東王楊秀清的反應是直接殺了曾水源等不肯直接表明立場的將領。隨即就是東王要封萬歲,這居心已經昭然若揭。等到陳承瑢把韋澤的那番表態告訴了天王,天王才最終下定決心除掉東王。

  只是此時的天京城中幾乎沒有了任何天王的盟友,又是陳承瑢多方聯絡,包括把北王與燕王都給在封萬歲之前趕出天京城在內的策略,包括把韋澤召回天京城的謀劃。苦心孤詣的這番努力總算是得到了結果,東王、東王府、東王軍的中層軍官全部被清除。除掉了這些人之後,剩下的都是些下級軍官。他們是很好處置的。陳承瑢命令這幫人回歸軍營就行了。

  現在陳承瑢心中最大的感覺就是如釋重負,他與天王等人終於安全了。雖然中級軍官裡頭或許很多人沒有造反的心思,可整個天京城裡頭聽從天王、北王等人指揮的軍事力量滿打滿算不到五千。而東王府的部隊足足有三萬多人。卒長指揮百人隊,秩序五六個卒長聯起手,就能拉起五六百人的隊伍。這五六百人振臂一呼,天知道數萬的軍隊裡面會有都少人回應。那時候區區五千人是根本抵擋不住的。為了天王,為了天國,陳承瑢也只能完全犧牲那批中層軍官了。

  進了一直與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密謀的房間,卻見兩人都不在,只有個女官在裡頭。陳承瑢先是一愣,隨即想起秦日綱偷偷回到北王府去指揮屠殺東王府中層的行動。他正想坐下,屋內的女官卻說道:“佐天候,天王命你去見他。”

  跟著女官到了天王的後殿,陳承瑢見到了洪秀全與北王韋昌輝坐在一起。而在天王洪秀全旁邊侍立的竟然是張應宸。洪秀全與韋昌輝的臉上同樣是如釋重負,見到陳承瑢進來,韋昌輝笑道:“佐天候,咱們原本抱著九死一生的想法去殺楊秀清,沒想到上帝保佑,我等竟然能如此順利。這除掉楊秀清的餘黨,我們終於可以鬆口氣啦!”

  陳承瑢跑的最多,體力與精力消耗的最大,他疲憊的點點頭,向洪秀全行禮,“恭喜天王,終於清除了楊秀清、東王府,以及楊秀清的餘黨。再也沒人敢謀奪天王的江山!”

  這些天只有陳承瑢才能自由的去見洪秀全,以前每次見洪秀全,都只見洪秀全滿臉嚴肅,得知了除掉楊秀清以及楊秀清黨羽的清君側行動終於大獲全勝,洪秀全臉上此時也露出了笑容。那是如釋重負的笑容。以楊秀清的實力,以楊秀清對天京城的控制能力,到現在為止看似輕而易舉的行動,其實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只要有一個環節不對,謀劃被發現,那就不光是韋昌輝、秦日綱、陳承瑢的性命不保,包括天王洪秀全只怕也會命喪當場。這完全是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一絲差錯。

  然而洪秀全並沒有高興太久,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退去,卻見他眼圈一紅竟然流下淚來。洪秀全抽泣了幾聲,哽咽著說道:“大家都是兄弟,我得說幾句咱們兄弟才能說的話。若不是東王楊秀清,我等是斷然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卻沒想到東王鬼迷心竅,意圖謀反,若不是如此,我等也斷然不會向兄弟揮刀相向!”

  “哼!”北王韋昌輝很明顯沒有被這話給感動,他作為楊秀清的“兄弟”,吃夠了這位帶頭大哥的苦。前後數次加起來,韋昌輝挨過楊秀清這位帶頭大哥下令打的近千杖。就算是腦子記不住,這屁股上的傷疤也會反復提醒韋昌輝。

  陳承瑢沒怎麼受過楊秀清太多的刁難懲罰,加上他在東王府辦事,深知營運這麼大一個天國到底有多艱難。而從金田起義到現在,太平軍多少次面臨著覆滅的危險。掌舵的東王楊秀清帶領大夥一步步的從金田開始走到今天,在距離廣西老家幾千裡外的天京城建立起了現在的天國。

  陳承瑢很能理解洪秀全的感傷,可陳承瑢並沒有因為參與殺死楊秀清而有絲毫的後悔。如果洪秀全不殺楊秀清,楊秀清要不了多久就會推翻洪秀全。那時候楊秀清會不會網開一面,留下洪秀全的性命,就楊秀清之前表現出的那種對兄弟毫不留情的殺戮來看,陳承瑢可沒有任何信心。

  見天王洪秀全哭泣,佐天候陳承瑢倒是一臉戚戚然的模樣,韋昌輝心裡面很是不高興。只是此時他也不想指責二人,長長的舒了口氣,韋昌輝大聲說道:“我等討逆成功,這就是天意!亂臣賊子,終有此下場!現在佐天候你立刻去告知城內的部隊立刻回歸軍營。佐天候,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辦妥?”

  “何事?”陳承瑢此時心中閃動著千般念頭萬般感慨,根本想不起韋昌輝所說何事?

  韋昌輝說道:“我給你了份名單,讓你留下了一些人不要殺?你可幫我通知到他們了沒?”

  陳承瑢聽到這個才明白過來,他答道:“那些人我都已經讓他們去守城門。”

  “好,你我現在分頭行事。你去讓當兵的回軍營。我現在就去見那些人。”對陳承瑢說完,韋昌輝轉頭向洪秀全說道,“天王,現在還需你借給我些衣服與女官!”

  “那些人為何不殺?”洪秀全有點意外的問道。

  韋昌輝直率地答道:“那些人都是跟過我的人,素來比較忠義。只要我親自去告知他們此次乃是除逆,他們定然會幡然醒悟,跟我走的。”

  陳承瑢聽了這話心中一震,韋昌輝想到了這點,可陳承瑢卻沒有想到。陳承瑢也知道有些軍官未必肯支持東王,至少在東王覆滅之後不會選擇繼續為東王效忠。可當時他又擔心這些人沒他想的那麼可靠,所以就只能讓他們去死。卻沒想到韋昌輝竟然如此有膽子,給了陳承瑢一個名單就讓陳承瑢放過一些人。

  一面心中埋怨韋昌輝過於大膽,陳承瑢也大為後悔,他自己當時為何就沒想到這點,讓不少人憑白被殺。

  聽了韋昌輝的話,洪秀全也皺起了眉頭,“若是有不肯跟隨楊秀清造反,只是不得不聽從楊秀清命令的兄弟,我們還是要放過的。佐天候,你可好好選出了這些人麼?”

  “這個……我這幾日根本沒空想到這些……”陳承瑢試圖解釋。

  “哎!”洪秀全歎口氣,語氣裡頭是相當不滿的情緒。

  但是到了此時,也沒什麼好再說的。天京城內數萬軍隊還佈置在城內包圍著北王府,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讓部隊回軍營,街上沒了部隊,韋昌輝才能儘快去說服那些忠於天王的人。陳承瑢與韋昌輝兩人分頭行動,一前一後的出了天王府。

  此時天京城內折騰了好幾天,部隊都相當的疲憊。得知了天王下令處置北王的消息之後,部隊都放下心來。陳承瑢下令部隊回軍營,雖然不少部隊遠遠聽到一陣爆炸和喊殺的聲音後心存疑慮,部隊裡頭連個卒長都沒有,兩司馬只負責指揮二十五人,部隊裡頭有這麼多兩司馬,誰也指揮不動誰。有些部隊立刻服從命令,撤往軍營。那些不想走的看到自己所屬部隊的人都撤走了。他們也只能跟著大隊一起回歸軍營。

  等天黑下來之後,天京城內的街頭已經再沒了軍隊。韋昌輝此時已經換了天王侍衛的衣服,和女官在一起出了天王府,向著他所相信的那些將領的駐地去了。

  那些將領們見到韋昌輝突然出現,最初都是大驚。不過與韋昌輝想的一樣,這些人都是跟過他的人,並沒有立刻要捉拿韋昌輝。畢竟此時東王已經被殺,曾經壓在他們頭上的大山不復存在。

  接下來聽韋昌輝說,他奉天王命令誅殺叛賊楊秀清,並且已經殺了東王府的楊秀清黨羽。這下將領們都如同被雷劈的蛤蟆,呆住了。東王封萬歲的事情完全公開,將領們心裡面也都清楚,東王楊秀清封了萬歲之後可能會發生什麼。楊秀清以“知情不報”的罪名殺死曾水源等人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天京城。在天京城內也早就有傳言,楊秀清試圖殺了洪秀全自立。

  現在北王韋昌輝親自來說奉了天王命令誅殺叛逆,將領們也都信了。不信又能如何呢?眾將也沒有殺了天王洪秀全自立的打算,東王府的重臣進了天王府之後再無消息。這些將領最終都表示,願意接受天王洪秀全的指揮。當然,也肯服從北王韋昌輝的命令。

  到了午夜時分,韋昌輝走遍了所有的他親自點過名的將領那裡,說服了這些人固守軍營,哪裡都不要去。

  將領們自然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軍營,局面變化的如此之快,他們那裡還敢隨意出營。東王楊秀清以及東王府的重臣尚且被殺了個乾淨,他們不過是些普通將領,此時到處亂走,那不是找死麼?

  韋昌輝準備回北王府的時候得到了一個消息,有些不明身份的人正在不斷的說服了守北邊城門的衛兵溜出天京城。看他們行動的方向,大概是向齊王韋澤駐紮的棲霞山而去。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韋昌輝心中大急,如果被韋澤得知了天京城內的局面之後那還了得。此時天京城城防正處在最薄弱的時候,在昨天的時候,韋澤或許靠手下的部隊還打不破尚且由東王府控制的天京城。如今東王府不復存在,韋澤有了攻入天京城的機會。他立刻下令,“追!逃出去的定然是心懷鬼胎的逆賊,追上之後全殺了,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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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京匕見(六)

  韋澤是快到淩晨的時候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他原本就和衣而臥,警衛員輕聲一喊,韋澤騰的就從床上坐起身來問道:“怎麼了?”

  警衛員說道:“總參謀長,在天京城外的部隊裡面送回來些人,有最新情報。”

  “讓他進來!”韋澤一面起身去洗臉,一面答道。

  很快,情報參謀急匆匆奔進了韋澤的大帳。就見那名參謀滿臉驚恐,看來受了不小的驚嚇。敬禮之後說道:“報告總參謀長,從昨天傍晚開始就有不少人逃出天京城。到了夜裡,天京城守軍出城追擊這些逃脫的人。我軍按照佈置與出城追擊的那支部隊交火。部隊沒什麼損失,城內那支部隊倒是損失了些人。我們已經把那些逃出城的人收攏起來帶回營地。”

  “那些人都是什麼人?”韋澤問道。

  參謀軍官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大概分為三類,一類是東王府的文官,他們說天王昨天一大早就把東王府的重臣叫進了天王府,中午時分又把中級軍官給叫走了,到了下午都沒有任何消息。這些人覺得事情不對,就拖家帶口的逃出天京城投奔咱們。第二類是一些軍人,他們聽到東王府中級軍官所在的地方有槍炮聲,他們覺得事情不對,也逃到咱們這裡。第三類是六名北王和燕王的手下,他們參與了受命跟著燕王去殺東王軍隊的中級軍官,據他們所說,總共殺了兩千多人。他們實在是殺不下去,乾脆就跑來我們這裡。不過這只是他們幾個人所說,還做不得准。”

  “殺了兩三千人?”韋澤整個人都懵了。這幫人可真的敢下手啊!把一支三萬多人軍隊的中層殺光,大概也就是兩三千人。可這等殺法,已經不是打斷了這支部隊的脊樑,而是硬生生抽出了這支部隊的脊椎。

  這消息十分驚悚,韋澤卻不得不信。北王府三千人的部隊面對十倍的敵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是不可能真正控制天京城內的士兵。

  “記錄!”韋澤對值班參謀說道,“立刻對那些逃出來的人分別詢問,儘快收集情報,建立時間線。”

  很快,一份命令就草擬完畢,韋澤看了一遍之後簽名蓋章,讓機要室將命令發了出去。

  忙完這些之後韋澤再也不想睡,他乾脆坐回到辦公桌靠在折疊椅子上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行動。天京之變到現在已經是第四天淩晨。天王那邊只用了三天就殺光了天京城內的東王勢力,這個速度之快實在是令韋澤訝異。當然,這個過程中的血腥程度,也讓韋澤心驚。

  韋澤的心態這幾天也如過山車一樣呈現出大起大落的過程,他最初只是知道天京之變或許會爆發。爆發之後他又覺得自己或許有能力參與其中。很快,他就發現自己一度嘲笑過的“農民”搞起政治鬥爭來,其果敢程度,或者說血腥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想像之外。如果是韋澤的話,無論如何都搞不到這樣的程度。

  現在韋澤能夠選擇的唯一出路就是完全脫離太平天國,天京之變的血腥程度對於韋澤的部隊統一思想倒是件極為有利的事情。知道了天京城內的大屠殺,韋澤部隊裡面人人自危是必然的事情,那時候就能夠讓這支部隊心甘情願的脫離太平天國了。

  當思維不得不接受事實之後,韋澤發現自己其實原本就沒有什麼選擇。以前認為或許能夠插手天京之變,完全是韋澤在自己腦子裡面想像出來的。韋澤想像的基礎是以不參與屠殺為底線,這本身就決定了韋澤根本沒有機會。

  天亮的很快,韋澤等大家都吃了早飯,才召開了參謀部會議。胡成和做事很謹慎,他雖然自己沒有前來天京城,卻把半個參謀部給派到了韋澤身邊。昨天韋澤已經讓前十六軍一半的隊伍帶著部隊家眷前往鎮江,消除了部隊內不穩定因素之後,韋澤也覺得安心了很多。

  雖然情報不夠完成,負責詢問工作的情報參謀也拿出了一份整理出來的天京之變的時間線。先殺東王、擠走韋澤、消滅東王府、屠殺東王部隊的中層軍官,看完這一系列的步驟,所有人都傻了眼。

  韋昌榮過了好一陣,才用震驚的語氣說道:“總參謀長,我們現在怎麼辦?打進天京城麼?”

  雷虎還算是比較鎮定,即便如此,他說話的聲音也怪裡怪氣的,仿佛聲帶都僵直了一樣,“如果按照情報,我們現在還是有機會打進天京城的。”

  “打進天京城之後怎麼辦?和天王他們火拼麼?”韋澤平靜的問道。

  “火拼就火拼!天王如此倒行逆施,我們火拼他又怎麼了?”阮希浩的聲音一聽就是那種靠點表面的狠勁給自己壯膽的狀態。

  “天王殺這麼多兄弟,並不是咱們火拼他的理由!如果這是理由的話,我們火拼天王的時候就不用殺太平軍的兄弟了?那時候憑什麼不讓別人有火拼我們的理由?”韋澤問道。

  這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大家其實也就是說說而已,面對著完全超出想像的現實,其實每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撤吧?總參謀長,我等只要揮軍進攻江浙。江浙的清軍根本不堪一擊,我們佔領了江浙之後聯絡小刀會的兄弟。合兵一處後至少有十萬人。有你領著,咱們自己幹也能打倒滿清!”韋昌榮說道。雖然這本該說的激昂慷慨,可知道了天京城內被屠殺了數千人,平素裡大膽無畏的韋昌榮也顯得很蔫。

  韋澤心情也興奮不起來,他依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撤是一定要撤的。不過現在還不能撤!不管如何,城內還有那麼多東王部下的親屬,我們現在盡可能為他們多做點事情吧。我宣佈,從現在起,實施戰事警戒。做好邊打邊撤的準備,部隊在這裡最多再留四天。四天後,無論什麼情況,我軍都要撤退回常州去!”

  軍事會議很快就散了,韋澤把他岳父祁玉昌找來,先是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情況,韋澤對震驚的祁玉昌說道:“岳父,你那裡可有現在還敢去天京城見天王的人才?”

  祁玉昌可是被韋澤告知的消息嚇住了,他一時沒聽明白韋澤的話。等韋澤重複了第二遍之後,他戰戰兢兢問道:“為何要現在去見天王?”

  韋澤答道:“我若是派我手下的軍官去,那就顯得太咄咄逼人了?而且我手下的兄弟們年輕氣盛,很難保證他們情急之下不說錯話。你這次出來的時候帶出了那麼多在東王府當過諮議的人,他們都是讀過書的人,想來其中應該能有待人接物頗為不一般的人才吧?”

  “齊王?你現在派他們去說什麼?要和天王打仗麼?”祁玉昌此時勉強緩過來勁,他依舊是戰戰兢兢地答道。

  “我這次派人去只是要告訴天王,我從此要脫離太平天國。而且我想向天王討要些人。”韋澤給出了答案。

  祁玉昌告訴韋澤他會盡力而為,不過當下的局面,他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找到合適的人。

  韋澤也能想到那些文人在如此局面下只怕是不可靠,不得已,他只能找了幾個比較看得過去,但是職務不高的參謀部人員。最後後勤部的李維斯自告奮勇前去見天王。

  “你可要知道,這次去或許會有生命危險!”韋澤告知了李維斯這個殘酷的事實。

  李維斯點點頭,“總參謀長,只要咱們的部隊還在,天王只怕也未必敢把我怎麼樣。雷虎檢點說的有道理,此時天京城東王的指揮系統已經崩潰,天王尚且無力建成新的指揮系統。他們正在最弱的時候,我又不是去罵他們的。他們只怕此時最想的就是趕緊把我們給送走。危險肯定有,不過我覺得遠沒到被殺的地步。”

  “好吧!我就讓人給你培訓一下太平天國見天王的禮儀,這時候咱們還是儘量以不刺激天王為上策!”韋澤答道。

  一個小時後,李維斯與四百騎兵打著齊王韋澤的大旗向著天京城而去。沒到中午時分,這支部隊就抵達了天京城北門外。看到這麼一大隊騎兵到了城外,城頭上雖然也有人比較緊張的跑來跑去,但是那數量與以前根本沒辦法相比。

  派了兩名戰士靠近城門,向城上通報齊王韋澤派人覲見天王。城頭上的部隊看來也不想擅開戰端,他們只是告訴城下的韋澤部隊,讓他們等著。過了好久,城門沒有打開,城頭上垂下一個籮筐,只讓使者一人進程。李維斯下了馬,整理了一下衣服,坐進了籮筐中。

  城內的守軍如臨大敵,即便只有李維斯一個人,仍然上來了七八個人,上上下下把李維斯徹底給搜查了一遍。搜查完之後,他們立刻把李維斯架上一匹馬,由十幾人的馬隊護送,把他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天王府外。在府外又等了一陣,側門開了。李維斯被帶進了天王府。

  洪秀全、韋昌輝、秦日綱、陳承瑢四個人在一間偏殿裡面坐著,李維斯立刻上前施禮。然後就站起了身。對這個做法,這幾個人也沒有太追究。陳承瑢先開口了,“韋澤要你來做什麼?”

  李維斯答道:“天王,我們總參謀長韋澤派我來告知天王,您命人殺了東王,又殺了東王手下幾千兄弟。我等絕對不能接受你這樣大肆屠殺的做法。所以我軍已經正式決定脫離太平天國,以後咱們分道揚鑣,恩斷義絕。總參謀長不久之後會把所有旗幟,官服都歸還天國。”

  韋昌輝聽完這話之後勃然大怒,他怒喝道:“韋澤這個楊秀清的黨羽,到現在竟然還不趕緊自己把自己綁了到天王面前請罪。天王或許會饒了韋澤的性命。你不提自己造反的事情,反倒說天王屠殺兄弟!好狗膽!”

  就跟沒聽到韋昌輝的怒駡一樣,李維斯接著心平氣和地說道:“除此之外,我們總參謀長還有一事想請求天王答應。”

  “還有什麼鳥事?現在我們就把你拖出去砍了!”韋昌輝繼續罵道。

  天王洪秀全擺了擺手,示意韋昌輝停下。見洪秀全親自發令,韋昌輝又罵了幾句才閉上嘴。

  “天王!殺東王,您可以說東王謀逆!殺了東王府的人,您可以說他們是東王的死黨。殺了上千的將校,您可以說他們是東王的黨羽。我們總參謀長請求您把被殺的那些人的家屬交給我們帶走。您殺了幾千人,如果此時停下手來,還能向整個太平天國的兄弟們說的過去。您有這個道理。既然我們總參謀長是東王手下第一大將,我們自己脫離了天國,能帶上那些被殺兄弟的家屬。太平天國的其他兄弟們得知了這個消息,也會覺得我們是理虧……”

  等李維斯說到這裡,北王韋昌輝再次怒道:“韋澤那個狗賊,在依附楊秀清的時候可完全沒把天王放在眼中,楊秀清要當萬歲,要謀逆。他就鼓動楊秀清篡位。這麼一個人,還敢說自己有道理了麼?”

  對韋昌輝這麼充滿正義感的發言,李維斯作為年輕人當然很不高興。但是他來這裡不是為了和天王洪秀全吵架慪氣的。特別是無意義的爭吵只會讓李維斯無端喪命。而且就如韋澤所說,現在韋澤的部隊與天京城內這幫人的關係並不是有什麼君臣名分來決定的。決定雙方地位的乃是戰鬥力。據為優勢地位的韋澤部隊,只要不採取威脅方式的就事論事,對方反倒更容易接受他們的戰鬥力處於劣勢的現實。

  果然,北王韋昌輝雖然也怒駡,但是僅僅是在精神上施加壓力,卻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而天王洪秀全又阻止了韋昌輝繼續罵下去。

  等韋昌輝安靜下來,李維斯繼續說道:“那些被殺兄弟的家人留在天國,也不過是些罪人家屬。天王您放了他們和我們一起走,天國兄弟們知道此事之後,定然覺得天王您寬宏大量饒他們一條性命,反倒更容易相信是東王理虧。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望天王能夠放過那些人,讓他們和我們一起走!”

  聽到這裡,陳承瑢看了看天王洪秀全,這才開口問道:“雖然齊王派你來這麼說,但是我怎麼知道齊王這不是在誑我們?等接到這些人之後,齊王再無什麼顧及,那時候派兵攻打天京城呢?”

  “我們開會的時候也有人提出過攻打天京城的建議。”李維斯用非常平和的語氣就事論事地說道,並沒有絲毫的威脅意味。雖然如此,但是洪秀全也好、陳承瑢與秦日綱也罷,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畏懼的神色。只有韋昌輝,則是大怒的模樣。不過這次,他並沒有立刻破口大駡,而是等著聽李維斯接下來的話。

  “我們總參謀長言道,我軍只要再打進天京城,那定然是要再火拼一次兄弟。大家從廣西開始起來造反,造的是滿清的反,殺的是清妖,可不是來殺戮兄弟們的。假如我軍偶然在這次火拼中獲勝,那就算完了麼?外面還有翼王,還有安徽的諸位天候,他們會就此罷手麼?他們定然會起兵來為被我們殺的天國兄弟報仇。那時候殺得個屍山血海,死的還都是咱們自家兄弟!我們進天京城這是要滅清妖,還是要幫清妖?所以我軍商量的結果是,絕不進天京城!”

  聽李維斯說到這裡,洪秀全等人的臉色再次變得極為難看起來。韋澤並不是在危言聳聽,他說的是一個很容易就能想到的簡單事實。而這個事實的殘酷性已經由天京城內剛發生過的事情證明了一次。

  “所以,我們總參謀長派我來,就是請求天王看在大家一起這麼久的情義上,放那城內的那些人和我們一起走。這也是天王您的大恩大德!”李維斯最後總結道。

  沒有威脅,沒有叫嚷,李維斯把此行的目的說的清楚明白。洪秀全等人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陣,陳承瑢問道:“若是我們不放人呢?”

  李維斯輕輕舒了口氣,“若是天王不肯放人,也請饒了這些人的性命。他們不過是東王府兄弟們的家屬而已,若是天王把他們都給處決了,到時候天國兄弟們人人自危。天王您畢竟是天國之主,放了那些人,天國兄弟們會記得天王您的仁德。若是殺了他們,天王您要怎麼安撫天國兄弟們的人心呢?”

  “凡是叛逆的盡皆殺了,這才讓人不敢再入楊秀清這逆賊般行事!若是不嚴懲這些人,難道讓那些人跟著楊秀清有樣學樣麼?你奉了韋澤之命前來說這些話,就是要蠱惑天王,罪在不赦!”韋昌輝看來被李維斯的話給氣到了,他站起身指著李維斯大罵道。

  “北王,你先坐下!”洪秀全語氣嚴肅的命道。

  等韋昌輝不情不願的坐回位置上,洪秀全說道,“這件事我自會下定決心。卻不知道韋澤之後要去哪裡?”

  “我軍會在天京城外最多等四天,若是能接到天京城內的兄弟,我等立刻就走。若是接不到,到了第四天,我等也會走。總參謀長派我來要說的話已經說道,我就告辭了!”李維斯說道。

  洪秀全揮手阻止了韋昌輝叫嚷的衝動,又對陳承瑢使了個眼色。陳承瑢起身帶著李維斯離開了天王府。在門口讓人帶走李維斯的時候,陳承瑢有點不自信地問道:“齊王果真要走麼?”

  “我們參謀長說了,天國兄弟自相殘殺只會便宜了清妖。佐天候,既然進攻天京城只會讓天國自相殘殺個乾淨,我軍是絕對不會進攻天京城的!留下來大家以後也沒辦法相處,事到如此,我們就這麼散了吧。”李維斯再次強調了韋澤的態度。

  陳承瑢也不知道是理解了韋澤的態度,還是對當下局面感到遺憾,或者只是單純的感傷。“哎!”的歎口氣,陳成榮就讓人帶李維斯走了。

  李維斯直到表面上看著從容,實際上心中忐忑不安,直到他被送出城,重新回歸騎兵隊伍裡面,斯才感覺到後背上的貼身衣服不知何時被汗水徹底打濕。

  “立刻回去!”在發佈命令的時候,李維斯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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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京匕見(七)

  “韋澤居心叵測!這裡面定然有詐?”韋昌輝惱怒地說道,“這等逆賊不說俯首認罪,反倒想讓我們放人!他是魔障了吧?”

  這是完全基於正義感的憤怒,作為此次誅殺逆賊楊秀清的骨幹人員,韋昌輝堅信自己行動的正義性。至少在韋昌輝看來,負責東王府內部工作的陳承瑢與執行戰鬥的秦日綱都歸他指揮,韋昌輝乃是此次行動中最大的功臣。

  推翻了壓在天國頭上的楊秀清這座大山之後,在強烈的立場帶來正義感驅使下,韋昌輝對韋澤的存在就格外的反應強烈起來。

  倒是洪秀全和陳承瑢暫時陷入了沉默之中。陳承瑢目光下垂,他雖然聽到了韋昌輝的吆喝,卻是充耳不聞。韋澤這次派人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大大超乎的陳承瑢的想像之外。他以往與韋澤的交道打的不多,陳承瑢一直以為韋澤是個非常善戰的將領,卻不是一個很有主見之輩。特別是在韋澤乖乖交出了安徽之後,陳承瑢對韋澤的評價是一路下跌的。在代替楊秀清詢問韋澤對楊秀清封萬歲的看法時,陳承瑢見到的是一個完全依附楊秀清,醉心於權勢的人。

  按照常理,這等人是最容易利令智昏,東王府的重臣們無疑就是如此,所以他們才會被很簡單的計謀給除掉了。但是韋澤在此次天京事變中表現出來的則是異乎尋常的謹慎,以及令人駭然的果決。

  “難道韋澤對此早就有所預料了麼?”陳承瑢忍不住問自己。到現在為止所看到的一切,大概也只能證明這個事實。陳承瑢曾經數次推測韋澤的想法,每次的判斷都落空了。特別是韋澤能夠乾淨俐落的退出天京城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一個試圖爭奪權勢的人能做出的舉動。

  在東王被殺之後,陳承瑢見過韋澤兩次。那兩次會面讓陳承瑢生出一種不祥的感覺,韋澤好像是知道了什麼,看透了什麼。如果韋澤並非是一個盲目追求權勢之輩,把韋澤看似前後矛盾的行為給統一起來的唯一解釋,就只有一個可能。韋澤早就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他避開了一切陷阱,冷靜的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那麼韋澤冷靜等待的是什麼?難道就是他不久前提出的要脫離太平天國的機會麼?陳承瑢不得不推導出這樣的結論來。

  能夠解決掉東王楊秀清的陳承瑢,即便是自己不承認自己並非熱衷於搞陰謀詭計,至少他有設計與識破陰謀詭計的能耐。思路一旦打開,陳承瑢覺得心中一片豁亮。原本感覺看不透的韋澤,此時他看得明明白白了。

  以楊秀清禦下的狠辣,韋澤差不多是唯一沒有遭到過直接羞辱的物件。楊秀清對韋澤的批評頂多是“孩子氣”,至多不過是奪了韋澤一個軍之後,讓韋澤在楊秀清大門口吃了次閉門羹而已。

  現在想來,那麼多聰明機敏,通達人情世故之輩,在楊秀清面前玩弄小聰明時,都被揭破,並且被嚴懲。反倒是韋澤佔據了安徽之後立刻向天京城提供糧草,北伐時先告訴楊秀清以拯救部隊為首要目的,韋澤從來不用楊秀清多說一句話就主動達成了楊秀清的戰略需要。

  陳承瑢現在明白了,楊秀清之所以那麼信賴韋澤,完全是因為韋澤很無私。他從來不用手裡掌握的東西向楊秀清要脅什麼。楊秀清能夠輕易的把其他天國老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上,正因為那些兄弟們希望用立下的戰功從楊秀清手裡換取權力和地位。他們既然有求于楊秀清,自然就得受到楊秀清的節制。他們希望獲得權力,自然就要向楊秀清掌握的權力低頭。

  作為一名玩弄權術的高手,楊秀清不僅建立起東殿尚書體系來壓制太平天國的中央政府,還要有一名韋澤這樣的人才來平衡東殿尚書體系和天國老兄弟。首先是楊秀清需要手裡有韋澤這樣的一個人,在韋澤展現出自己的能力,並且不用自己的能力來要脅楊秀清的時候,楊秀清才會給與韋澤那麼大的權力。

  事實證明了,楊秀清除了沒有料到自己會被突然殺死之外,他的權力構架安排的確是非常成功的。楊秀清從來不讓韋澤回京,一直讓他放外任。就是要避免韋澤在天國中央裡頭擁有任何人脈與影響力。陳承瑢一直是以這個為自己計謀的基點,他挑動東王府眾人對抗韋澤,排擠韋澤。

  即便遇到如此不利的局面,韋澤並非沒有機會。他要是真的有平日裡表現出的對楊秀清的忠誠,楊秀清被殺死之後韋澤掌握了一萬精兵之時,只要韋澤振臂一呼,“先殺北王者繼承東王位!”韋昌輝他們此時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很明顯,韋澤沒有這麼做,他只是順應著別人的期待與渴望退出了天京城。現在韋澤已經獲得了行動的完全自由。身為東王手下第一大將,在東王被殺,東王府被屠戮一空的現在,韋澤有充分的理由脫離太平天國。天國的兄弟們當然可以不喜歡韋澤,但是他們能夠接受韋澤脫離太平天國的理由。此時韋澤不走的話,殺了幾千人的天王洪秀全與北王韋昌輝會饒過韋澤麼?

  在楊秀清的勢力被一網打盡的當下,東王府的殘餘裡頭沒有任何人能與韋澤比肩。考慮的更陰險些,假如有人指責韋澤參與了謀逆,韋澤可以用自己一直在放外任,從沒有進攻天京城為自己辯解。“他韋澤是被現在的局面給逼走的!”

  陳承瑢越想越是心驚,他突然發現,自己是在與一個無比陰險的人打交道。韋澤這個人最大的陰險在於,他所做的一切看似都是別人造成的,韋澤只是被迫接受了事實罷了。

  現在想解決韋澤這個陰險小人的唯一辦法,只有動員起整個太平天國的大軍將其剿滅,可這恰恰是天王做不到的事情。東王楊秀清被殺之後,太平天國可以說陷入了空前的混亂之中,天王洪秀全別說指揮大軍剿滅韋澤,現在他連天京城都控制不了。

  翼王石達開尚在趕回天京城的路上,按照約定,翼王石達開也只帶領了兩千親兵回天京城。這股兵力根本不足以與韋澤作戰。距離最近的安徽原本就是韋澤的地盤,現在控制安徽的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三丞相乃是西王的老部下。他們對殺東王的事情有什麼反應尚且難以預料。他們更是被韋澤從北方救回來的,這個時候讓他們去殺韋澤,就是癡人說夢。

  另一個問題則是韋澤不久前提出過的,天王殺了東王,就必須向整個天國兄弟有所交代。東王謀逆是天王所說,現在的事實是天王先動手殺了東王以及東王手下的數千人。到底有多少天國兄弟能夠真正認同東王謀逆的說法,並且死心塌地的接受天王洪秀全的指揮,陳承瑢自己也沒什麼信心。

  如果此時天王下令天國各路大軍去殲滅要脫離天國的韋澤,天國兄弟們會怎麼想?對於天王這麼斬草除根的行動,反對者必然佔據了天國兄弟裡頭的大半。即便是他們不反對天王的意思,又有多少人真的願意與天國第一大將韋澤拼死一戰?陳承瑢一點都不樂觀。

  審時度勢,陳承瑢也下了決心,他抬頭說道:“天王,我們不妨就把這些人讓韋澤帶走吧!把他們留在天國裡面,我們也不好相處啊!”

  洪秀全的表情看似沒什麼變化,但是熟知洪秀全的陳承瑢已經看出來,洪秀全也是認同這個看法的。韋澤說的對,既然這些人不能留,殺了的話又無法給天國兄弟們一個交代,那還不如讓韋澤把他們給帶走。

  “這些人絕不能讓韋澤帶走!”沒等洪秀全公開表態,北王韋昌輝就吆喝起來,“韋澤軍中的那些人和我們並無怨恨,若是我們能把韋澤給殺了,他的手下立刻就會亂了。那時候我們只怕還能將其中的士兵收到我們手裡。可天京城裡的這些人對我們恨之入骨,讓韋澤帶走了他們,他們在韋澤的軍中怎麼會說我們的好話,自然是一定要說我們不對,我們該死!斬草要除根,若是不能除根,那就只能等著他們來報仇啦!”

  “那北王準備怎麼辦?”陳承瑢有點敷衍的隨口問道。

  韋昌輝惡狠狠地說道:“既然韋澤要那些人,我們就派些兄弟裝作是東王屬下混進韋澤的軍中,找機會殺了韋澤。至於這些東王餘黨,咱們就把他們盡數殺了!以絕後患!”

  “不可!”陳承瑢立刻反對道。

  “有何不可?!”韋昌輝怒斥道。

  面對這樣的怒斥,陳承瑢呆了一呆。恍然間,他突然覺得面前的北王韋昌輝竟然有了點楊秀清的味道。

  呵斥完陳承瑢,韋昌輝轉向了天王洪秀全,“天王!此時我等無須管韋澤。既然韋澤那廝知道若是敢進攻天京城,定然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那我等正好趕緊行事!你現在就封我當了左輔正軍師,下詔詔告天國,楊秀清謀反,您下令把他和那些黨羽都給殺了。我立刻派人混進韋澤軍中去殺韋澤。同時把天京城內所有的楊秀清黨羽斬盡殺絕!如以一來,天國兄弟們也知道天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定然會遵從天王的命令。還請天王趕緊下令!”

  聽了這話,陳承瑢整個人都傻了。左輔正軍師是天國最高執政官,擁有了這個地位之後,韋昌輝就取楊秀清而代之。難道這才是韋昌輝起兵殺楊秀清的真正目的麼?殺了楊秀清,只是為了讓他韋昌輝上臺麼?別說天王不肯答應,就是陳承瑢也不會同意。

  果然,聽到這話之後,天王洪秀全終於開口了,“詔告東王謀逆,倒是可以去辦。不過這左輔正軍師卻是不行。”

  “為何?”韋昌輝瞪著洪秀全大聲問道。

  洪秀全皺起了眉頭,用相當嚴厲的語氣說道:“翼王尚且沒有回京,此等大事若是不能得到翼王的支持,等他回京之後爭吵起來怎麼辦?”

  “好!那我便等翼王回京之後與他商量!”韋昌輝倒是接受了天王洪秀全的解釋。

  聽了北王韋昌輝的話,陳承瑢心中更是一緊。與翼王石達開商量之後就確定左輔正軍師的職務歸韋昌輝所有,韋昌輝到底把天王置於何地?

  沒等陳承瑢繼續想下去,就聽北王韋昌輝繼續說道:“我現在就帶人去殺了那些楊秀清餘黨!”

  “北王!這些人都是咱們的兄弟親屬,這麼殺起來不好吧?”一直沉默著的燕王秦日綱終於開口了。

  “你懂什麼?”北王韋昌輝又向燕王秦日綱呵斥道,“我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些餘黨們此時正在家裡哭喪。不少人指天頓地的發誓要殺了你我兄弟。此時我們不去殺他們,等著他們來殺我們麼?在城門處已經攔下了好幾百人,都是想跑去投奔韋澤的,如果在拖下去,不用咱們放人,這些楊秀清餘黨就會自己跑去投奔韋澤。我們可是真的等不及了!”

  聽了韋昌輝的話,秦日綱也有些心驚的模樣,他問道:“那幾百人現在如何了?”

  “我已經命人把他們都給殺了!”韋昌輝板著臉說道。

  “啊?”秦日綱大驚,他沒想到北王韋昌輝竟然已經動手了。不僅是秦日綱,連天王洪秀全與陳承瑢都被嚇了一跳。

  韋昌輝看到這幾個人驚訝的模樣,忍不住冷笑道:“你等卻沒見到,我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們,假意命人要把他們給殺了。可沒想到,在這時候他們各個都露出了本來面目,他們不僅不自己認罪,反倒是對我破口大駡,說自己就是變了鬼也不會饒過我等!對這些人,不殺行麼?這些逃走的人已經是如此,那些沒逃走的楊秀清餘黨和他們又會有什麼分別。現在是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來殺我們!咱們廣西的規矩就是如此!!”

  聽著韋昌輝越來越亢奮的兇狠聲音,天王洪秀全,燕王秦日綱,佐天候陳承瑢都閉嘴不言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6

第8章 天京匕見(八)

  1855年1月24日淩晨3點左右,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殺東王楊秀清。

  1月25日,韋澤率軍退出天京城。

  1月26日,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殺等殺東王府近三千人。

  1月27日,北王韋昌輝對天京城內試圖外逃的東王部眾親屬開始屠殺。

  1月28日,北王韋昌輝親自下令,“楊逆餘黨須得斬草除根!”天京城內隨即全面開始了針對之前楊秀清被殺部眾家屬的殺戮。

  1月29日,由於殺人太多,一部分拋入河中的屍體沖入長江後順江而下,韋澤的部隊才知道城內發生了全面屠殺。

  1月30日,韋澤的部隊離開棲霞山營地,開始向常州方向撤退。

  2月1日,鎮守淮安的林鳳祥接到了韋澤發給他的第三封書信,裡面講述了天京城內的大屠殺,並且明確告知林鳳祥,韋澤要脫離太平天國。

  放下書信,林鳳祥臉上如同掛了一層寒霜。韋澤的第一封信是在1月27日送到林鳳祥手中的。韋澤派人乘坐快船打著齊王的通關大旗,先是順江而下,而後進入運河,直奔淮安。總算是三天趕到淮安。看到第一封信中寫到,天王命北王殺了東王。林鳳祥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韋澤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傳聞。不過仔細看了一下信,林鳳祥就笑不出來了。信裡面寫的清楚,韋澤就在天京城。

  林鳳祥很清楚,韋澤並非是一個危言聳聽的人。而且韋澤明明白白的告訴林鳳祥,他自己就在天京城,那說瞎話的可能性就更小。在信中,韋澤也介紹了他所知道的情況,東王要封萬歲的時候,天京城裡面有不少東王要殺天王的傳聞。

  即便身在淮安,林鳳祥對天京城內的消息並非一無所知。東王在封萬歲之前採取的高壓措施實在是相當的駭人聽聞,林鳳祥其實也有些懷疑東王想推翻天王洪秀全。現在鬧到天王殺了東王,讓林鳳祥極為痛心。

  可林鳳祥對於天京城的情況卻也無法可想,他遠在淮安,距離天京城很遠。現在林鳳祥是在防守太平天國的東北方向,清軍以徐州為中心的部隊最近動向不定,為了防禦淮安這座重要的城市,林鳳祥也覺得比較吃力。

  韋澤離開安徽前定下了守江必守淮的戰略,林鳳祥非常支持這個戰略。只要守住淮河,太平軍向東攻略浙江,打到海邊。那時候就能以淮河為界構築起一條真正的防線。東王楊秀清與韋澤打破了江南江北大營,湖口戰役中翼王石達開擊破了上游的湘軍。韋澤又陳兵常州,隨時能夠進軍蘇南與浙江。眼看著太平天國就能穩穩的佔據了長江流域的六省之地。一旦抵定如此局面,北伐指日可待,滿清旦夕可滅。林鳳祥萬萬沒想到就在這局面一片大好的時候竟然發生了如此的事情。

  韋澤的第一封信是1月27日送到林鳳祥手中的,到了1月28日夜裡,和1月29日白天,同樣駐守安徽的李開芳與吉文元送信給林鳳祥。說韋澤送信給他們兩人,通告了天王命人殺了東王。

  接下來的日子裡頭,林鳳祥集中焦急,頭髮都白了幾根。可局面不僅沒有變好,韋澤的第二封信又告知林鳳祥,他被東王府的人擠出了天京城,完全無法掌握天京城內的消息。

  第三封信更加乾脆,告知林鳳祥天京城內發生了針對東王部屬家眷的大屠殺。韋澤表明了態度,他要脫離太平天國。

  林鳳祥當然沒有完全聽別人的消息,他自己也派出了信使與探子,信使去天京城求見天王洪秀全,探子自然是打聽消息。沒等這些人回來覆命,韋澤就給出了這麼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作為太平天國的老兄弟,林鳳祥再也等不下去。他立刻命人準備船隻,他親自乘船趕往常州,先去會見韋澤。不管發生了什麼,韋澤都是天國第一大將,手中掌握著天國最強大的野戰軍團。一旦韋澤脫離了太平天國,不僅意味著太平天國長江以南的戰略佈局出現巨大的空缺,而且意味著太平天國軍事力量的重大損失。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韋澤這個東王手下的第一大將在搞什麼陰謀,不過林鳳祥與韋澤比較熟悉,北伐軍的性命也是韋澤所救。基於這樣的信任感,林鳳祥也願意冒一次險。

  2月1日出發,到了2月4日,林鳳祥只帶了兩百多人趕到了常州一帶。剛靠岸,林鳳祥的部隊就被大隊韋澤部隊所圍困。讓林鳳祥驚訝的是,韋澤的部隊旗號完全變了。那再也不是太平天國的黃旗,而是一面赤紅色的旗幟。

  而韋澤部隊的軍服也徹底變了,再也不是黃色袍子,而是青灰色的上下兩截的短衣。上衣是對襟,下面則是大腿處比較寬大的褲子。

  從這衣服的變化可以看得出,韋澤是真的要脫離太平天國了。這些林鳳祥可是緊張起來,他原本以為韋澤說的很可能是氣話,但是這改旗易服,事情可就真的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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