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89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16:41

第99章 麻煩(二)

  韋澤從祁玉昌家出來,心情也變得有些糟糕。身為21世紀的青年,韋澤覺得結婚前得弄套房子,有能夠養老婆養孩子的工資。除此之外,結婚基本是婚姻雙方的事情。現在韋澤身為齊王,要錢有錢,要房有房,手下數萬精銳。結果TM結婚反倒成了更加麻煩的事情。而且這麻煩還來自別人的無端刁難。

  可是不結婚也不行。現在太平天國有七個王爺,哦,應該是六個王爺。天王洪秀全88個老婆,東王楊秀清據說也有二三十個老婆,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豫王胡以晃都有好幾個老婆。現在被貶為奴僕的燕王秦日綱也有好幾個老婆。韋澤到現在還沒有成親,這不是韋澤能夠當作自己潔身自好的理由,而是韋澤會被人攻擊的把柄。

  韋澤在安徽的時候,還用軍務繁忙為藉口,推脫了楊秀清送來的二十個美女。可韋澤現在就在天京城周圍亂轉,他還是單身一人,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若不是這個理由,韋澤倒也未必真的急著成親。

  不成親是個問題,現在成親還得擔心被人抓小辮子,這可就令人極為不高興呢。

  滿心鬱悶的回到齊王府,就在門口見到幾個人正在等。為首的一位是熟人,現在成為檢點的張應宸正在等在齊王府門口。見到韋澤回來,張應宸立刻面色焦急的迎了上來。

  “總參謀長!我等你很久了!”張應宸急切說道。

  “哦?東王讓你來叫我麼?”韋澤下馬問道。

  “不,不是東王。是屬下自己有事前來求總參謀長的。”張應宸的臉色滿是不安。

  “進去再說吧。”韋澤看著這位前部下的表情,只能這麼說道。

  張應宸是第一個正式離開韋澤部隊的將領,雖然在道州的時候也曾有過被東王弄走上千部隊的事情,但是被弄走將領,張應宸倒是開了先河。

  帶著警衛一進韋澤的大堂,張應宸立刻哭喪著臉說道:“總參謀長,東王可真的不好伺候啊!”

  “啊?”韋澤沒想到張應宸竟然直接來了這麼一句。東王不好伺候,韋澤當然知道,不過張應宸跑來找韋澤訴苦,韋澤可不敢就這麼接茬。既然東王不好伺候,韋澤只能更加小心才行。和張應宸背地裡大罵東王,根本動不了東王分毫。而且有人把這話翻給東王聽,韋澤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韋澤立刻打斷了張應宸的話,“應宸。你別說這些有用沒用的話。你若是要說東王的壞話,你找個沒人的牆角自己說去。你若是找到我門上說這個,我可是不能聽你說這個。”

  張應宸看韋澤的態度頗為堅決,他連忙說道:“不不,總參謀長你可別攆我走!我這次來是想請您幫我出個方案。東王覺得我在安徽待了那麼久,定然有應對安徽局面的方案。可我一直在滁州那邊,並沒有在總參謀部,哪裡知道應該如何應對安徽的局面。可東王聽我回稟了這些之後,張口就罵!看東王的架勢,我要是拿不出方案來,他是一定會狠狠處置我的!總參謀長,你可得幫我啊!”

  “安徽的方案?”韋澤不太理解張應宸的意思,“東王已經接手安徽,他要什麼方案?”

  “東王覺得總參謀長你在安徽的時候攻勢很足,打得清妖抱頭鼠竄。前幾日,天候李開芳帶兵越過淮河與清妖交手。雙方血戰一場,竟然沒有能夠擊破清妖。而且看樣子李天候還吃了不小的虧。他向東王請求讓林鳳祥林天候從淮安派遣援助他。東王大怒,令我制定一個方案,讓安徽的局面能夠恢復到總參謀長統領安徽時候的局面。可我根本制定不出來,先做了一個呈上去,被東王罵了個狗血淋頭。總參謀長,還請你幫忙,天京城裡頭只有你能定出這樣的方案來了!”

  看著張應宸焦慮的神色,韋澤歎口氣,“應宸,我們在軍校裡頭都講過,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我離開安徽的時候不僅是我一個人走了,部隊也都離開了安徽。這可就是我們自己的部隊變化了。在宿州的江忠源這幾個月裡頭也有很大的變化。這則是敵人有了變化。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無論是己還是彼都發生了變化,你現在讓我給你制定一個必勝的策略,我不是不想幫你,而是真的不知道制定這個策略。”

  說完之後,韋澤停頓下來。雖然韋澤覺得自己已經把所有的話都給說清楚了,但是張應宸卻依舊眼巴巴的看著韋澤,仿佛剛才的話韋澤根本沒有說過一樣。

  看著張應宸的表現,韋澤心裡頭相當的不爽。張應宸提出的要求本來是韋澤根本做不到的,而且張應宸本人也是接受過軍校教育的,雖然在後期他本人自己負責練兵,可是在韋澤留給眾將的功課裡頭,熟背《孫子兵法》是基本課程之一,韋澤還專門做了一個原文與白話翻譯的對照版本給眾將發下去。現在韋澤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對張應宸就是對牛彈琴般沒用。

  但是韋澤並不想對張應宸苛責什麼,張應宸被楊秀清弄走,也不全是張應宸的責任。所以韋澤平息了一下心情,用溫和的語氣說道:“應宸啊,你向東王說清楚你的情況,以東王的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的情況?即便是我現在真的給你定個方案,但是方案執行後沒有起到作用,那時候你怎麼向東王交代?我怎麼向東王交代?”

  見韋澤已經把拒絕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張應宸神色先是黯淡下來,接著突然間眼圈一紅留下淚來。他哽咽著說道:“總參謀長!東王也太難伺候了,我原本想著竭盡所能的為東王效力,把自己學到的東西用盡。可東王總是雞蛋裡頭挑骨頭,做的方案他都不聽。我本想著領軍去安徽,東王卻大大的不許。我又想著咱們練兵的法子很好,只要苦練兵馬,清妖也沒什麼可以畏懼的。但是東王把我呈上去的練兵法子批駁的一無是處。我也是氣不過,這才說要制定一個在安徽必勝的方案,可不管我怎麼制定,東王都不允許。不允許也就罷了,東王卻還要我一定拿出一個他能看得過的方案出來。我這也是逼得沒有辦法了。”

  說到這裡,張應宸已經忍不住哭起來。看張應宸哭的悲傷,韋澤只能命人先給張應宸拿來條手巾。

  用力擦了擦眼淚,張應宸好不容易停住悲聲,勉強繼續說道:“總參謀長,我知道你氣我去了東王那裡。可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應宸!!”韋澤提高了調門,拖長了聲音,“我從來沒有因為你被東王調走生過氣。你覺得我不幫你,那是因為你提出的事情我根本幫不了。我反復的講過,勝可知,而不可為。你要我給你做個必勝的方案,我是真的做不了!安徽的局面和我在安徽的時候完全不同,我做什麼方案都是在胡謅。我真的寫了個方案給你,那只是坑了你,坑了東王!我就是覺得你是兄弟,才不能幹這等事啊!”

  不管張應宸怎麼向韋澤哀求,韋澤都不答應張應宸的請求。最後張應宸沒辦法,請求韋澤把以前在安徽的策略給他一份。韋澤手裡頭現在也沒有,他告訴張應宸,這得過一段才行。最後張應宸請求韋澤大概講述一下韋澤在安徽時候的謀劃。韋澤只能給張應宸講述了一番。

  帶著警衛從韋澤這裡走了之後,張應宸立刻前去東王府。東王府的官員把張應宸帶進了王府,卻沒有人接待他。又過了好一陣子,東王楊秀清終於讓張應宸進去。

  一見東王楊秀清,張應宸立刻施禮,起身之後他說道:“東王,齊王並沒有對被調離安徽有什麼不滿。這次他一個字都不提安徽的事情,歎道制定計劃的時候,韋澤也反復說,安徽的情況已經變化,他若是按照原先的局面制定方案,那只是坑了屬下,坑了東王。他若是這麼做,沒辦法向東王交代……”

  把韋澤的話向楊秀清描述了一番之後,張應宸見楊秀清始終沒有說話。他又說道:“東王,韋澤把他走之前的方略向屬下講述了一番,屬下覺得這方略頗有可取之處,若是東王想聽,屬下想對東王講述一番!”

  說完這些,他忍不仔細看了看楊秀清的表情。畢竟是在韋澤的手下幹過,張應宸非常能夠領會到韋澤策略中的精妙之處,張應宸這次想得到韋澤的策略,目的也是想能夠說服東王楊秀清,得到楊秀清的支援,帶兵去安徽發展。

  楊秀清聽到這裡,終於開口了,“張應宸,我若是想聽著歌,我直接讓韋澤過來給我講就行了,哪裡還要你來給我講?”

  聽出了楊秀清的不快,張應宸連忙說道:“屬下知道了!”

  楊秀清眯縫著眼睛看著張應宸,突然冷笑一聲,“張應宸,看來你對我可是很不滿啊!什麼東王太難伺候!東王逼得你沒辦法!我怎麼不知道我把你逼到這個地步了呢?”

  這話聲音不大,聽在張應宸耳朵裡頭竟然如同悶雷一般。他連忙試圖辯解道:“東王,屬下可沒有說過這等混帳話!”

  “哈!”楊秀清輕笑一聲,他一揮手,從外面進來兩人,竟然是張應宸的警衛。

  “你們兩個再說一下,張應宸到底說了什麼?”楊秀清說道。

  警衛也不看張應宸,就把張應宸對東王楊秀清的抱怨給說了一番。

  沒等兩人說完,張應宸撲通就跪下了,他急切的辯解道:“東王!東王!您讓我去試探一下韋澤是不是心有怨懟,韋澤從來不愛抱怨,屬下只能先裝著說幾句抱怨,不然的話屬下怎麼能知道韋澤是不是真的對東王心有抱怨呢!”

  “呵呵!”楊秀清冷笑起來,“張應宸,你說這話的意思是你想誣陷齊王不成?”

  張應宸徹底懵了,他原本是奉了楊秀清的命令去調查韋澤,沒想到竟然會被楊秀清這麼倒打一耙。成了想誣陷齊王韋澤。

  沒等張應宸再解釋,楊秀清揮了揮手,命令道:“把張應宸拖下去打三百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16:41

第100章 麻煩(三)

  東王經常命令杖責下屬,動輒是一百、二百、三百,不久前還有過一千杖,所以負責杖責的行刑官頗有技巧。杖責肯定不能往死裡打,三百杖打完,肯定不能打得骨斷筋折。即便如此,也不能如同過家家般走形式。三百杖打完,張應宸已經疼的差點昏過去。

  負責行刑的也累的不輕,旁邊立刻上來兩個人架起張應宸。張應宸的屁股與大腿已經痛到麻木了,基本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還存在。昏昏沉沉的被人架著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應宸終於勉強能夠感到一點自己沒有挨打的小腿被拖在地上的感覺。他嘗試著把小腿正常的撐住地面。卻覺得兩條腿跟麵條般無力。

  “這邊的兄弟,稍停一下,讓我自己動動!”張應宸費勁力氣,才擠出這一句。

  架著他走路的行刑官停下來,張應宸用盡自己的控制力,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小腿拖著腳撐住了地面。剛一用力,他就忍不住慘叫起來。大腿上的肉早就沒感覺了,張應宸只覺得腿上的骨頭中,仿佛被插進了火棍般,劇烈的疼痛讓他所有的力氣都消失的乾乾淨淨。若不是行刑官手腳俐落,張應宸整個人都要癱軟在地。

  強烈的痛感在骨頭裡頭亂竄,很快,痛楚引發的高熱讓張應宸覺得渾身發冷。冷汗與熱汗很快把不停哆嗦的張應宸的衣服都給打濕了。完全不知道別人對他說了什麼,對他做了什麼,張應宸被痛楚的感覺淹沒了。

  受完了杖責之後,張應宸被送回了軍營的住處。這下可把值守的軍官與參謀給嚇得不輕,負責值班的參謀立刻把軍醫叫來,軍醫一看這傷勢也被驚呆了。三百杖下來,造成了大面積的軟組織受傷,張應宸的屁股與兩條腿都變得紫黑,雖然也沒辦法測試骨頭是否受傷,不過看著模樣只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韋澤的部隊裡頭也打軍棍,不過那是為了懲戒,而不是真的要肉體折磨。挨個十軍棍二十軍棍的,打的聲音響,可是挨完打之後走起來幾步,很快就沒事了。就是挨打的屁股有點發麻而已。而且打軍棍也是最後的手段,能不打的時候還是不許打。

  到現在為止,大夥從未見過被打成這模樣的。而負責送張應宸回來的東王府官員立刻召集張應宸部隊的軍官。這幫軍官都在營中,他們被從被窩裡拽出來,很快就睡眼惺忪的聚集起來。

  官員先讓跟著張應宸的警衛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給講述一遍,警衛支支吾吾的說,張應宸在齊王韋澤那裡說了東王楊秀清的壞話,又在東王楊秀清那裡說了齊王韋澤的壞話。所以東王楊秀清就把張應宸打了三百杖。

  眾人對這話很是不解,張應宸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同時在東王楊秀清與齊王韋澤那裡說壞話。但是東王既然派人來公開指責張應宸的罪責,想來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最後東王府官員告訴眾人,東王念在張應宸乃是初犯,所以饒了他性命。打了三百杖之後,張應宸暫時不能理事,東王將派遣新的指揮官過來暫時接掌指揮權。說完之後,東王府的官員拿出花名冊,命令部隊所有部隊指揮官都集合,準備接受新指揮官的安排。

  此時,等在張應宸營地外的東王部隊立刻開進了軍營。雖然他們並沒有如臨大敵的態度,不過準備隨時彈壓反抗的準備看來也是做了不少。

  韋澤的部隊中是總參謀部制度,張應宸的部隊儘管調到了東王麾下,依舊維持著韋澤的體制。參謀部人員雖然不直接指揮部隊,但是他們卻是部隊中的中堅所在。軍官被管起來,參謀長、副參謀長也被叫去管起來。不過韋澤的參謀部是個會議制度,很有軍事委員會的雛形。在條例中,如果參謀長、副參謀長出了事情,自然由軍作戰科科長接替參謀長職務。

  而東王府明顯沒吃透這方面的組織形態,所以作戰科、作戰訓練科、人事科、後勤科,還有兼任日誌記錄總結的軍史科,這幫科長副科長們反倒不用參與集結。

  軍參謀長被帶走前已經下了命令,讓這幫科長暫時承擔參謀部營運,把事情搞清楚。

  兵營的校場上燈火通明,張應宸部隊的所有軍官們都被帶去。大帳、後勤倉庫,武器庫也都被東王的兵馬封鎖。但是這些根本難不住各部門的參謀科長,整個兵營就是他們佈置的,東王的部隊看似把守住了要害。可繞開這些“要害”的辦法可是多得很。

  參謀們立刻召開秘密緊急會議,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去東王府求證,或者去齊王府求證,這都不現實。且不說沒有上頭命令的話,官兵都不得出營。即便是偷偷溜出軍營,把守天京城的都是楊秀清的親信與親戚。這些楊秀清的親戚與親信打仗能耐沒有經過證明,不過他們作為把守各門的統領的確是極為負責。這幫人跟看家護院般賣力,沒有東王府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在天京城中隨便行走。甚至有了東王府的命令,只要這些人覺得調動可疑,同樣會把人擋下。得弄到楊秀清的命令才能讓可疑的傢伙通行。

  不能見到當事人東王楊秀清與齊王韋澤,張應宸此時又發起了高燒,人事不省。找他也沒辦法求證。能選擇的就只有警衛了。參謀部立刻派人偷偷把警衛弄來。在這幾個人逼問之下,警衛終於吞吞吐吐的把張應宸在兩邊說的話給眾人講了一邊。

  指揮官裡頭也有一部分特別直率,或者說缺心眼但是能打仗的人。能混參謀部各個科當科長的哪個都不是傻瓜,一開始大夥還有些不太敢說,不過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著,哪怕是有些言不由心的說著,大家也逐漸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東王楊秀清讓張應宸看看韋澤是不是有怨氣,這是完全能理解的事情。把韋澤從安徽攆走,換誰都不會高興。楊秀清讓張應宸去問問,這並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做法。可張應宸就真的把找到韋澤的怨氣當了一定要完成的任務來辦。

  可韋澤根本沒有任何怨氣,至少他與張應宸說的話裡頭可沒有絲毫怨氣。張應宸卻以為韋澤不想提建議是因為對張應宸不高興。所以他在韋澤面前說東王楊秀清的壞話,試圖讓韋澤引發對東王楊秀清不滿的共鳴。

  看韋澤根本沒有表露出這樣的想法,張應宸覺得不能空手而歸,就順勢套了韋澤制定的安徽戰略,想在楊秀清面前順勢請功。

  當然,礙於面子,沒人敢說出楊秀清完全看透了張應宸的想法,反過手來就把張應宸給收拾了的結果。這樣乾淨俐落的處置方式,讓張應宸的部下們都感到了很大的壓力。東王楊秀清對張應宸那點小心思的洞悉,處置的果斷程度。不管是不是完全理解了這點,參加討論的這幫參謀都有著或強或弱的震撼。

  事情大概弄明白了之後,參加臨時參謀部會議的參謀部們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從大家掌握的情況來看,東王楊秀清的處置雖然手段狠辣,卻也不能算是全錯。而且無論如何,大家都是韋澤一手培訓與提拔起來的,總參謀部制度本身向這幫參謀提供了廣大的提升空間。就這一個理由,大家對韋澤就有著發自內心的認同感。

  張應宸奉了東王楊秀清的命令去試探韋澤是否有怨言,這本身就讓參謀們非常不高興。而張應宸試圖兩頭討好的做法,讓大夥更加對他不高興起來。

  先把張應宸的警衛帶出去,作戰科長終於嘀咕了一聲:“東王這麼幹,是不是太狠了點?”

  其他人都沒說話。從瞭解到的情況來看,楊秀清這麼處置的確比較狠,也有卸磨殺驢的意思,但是大家也不能說東王楊秀清這麼幹完全沒道理。

  後勤科長沉默了一陣後開口了,“我們以後怎麼辦?也不知道東王會把咱們如何。”

  這個問題引發了大家真正的憂慮,到了天京城之後,大家對與太平軍其他部隊的制度瞭解的多起來。其他部隊都沒有參謀部制度,即便有幕僚,幕僚也不等於參謀。總參謀部乃是部隊的真正核心,自打韋澤建立總參謀部到現在,軍官們是總參謀部一手培訓、選拔出來的,對軍官的任命是由總參謀部以及各軍參謀部做主。總參謀部這個制度幾乎是全權做主。而在太平軍其他部隊裡頭,幕僚是從屬於各部隊指揮官的諮議人員,做主的乃是太平軍的將領。

  現在東王接掌了張應宸的部隊,對於參謀部的態度會是如何呢?這幫一度大權在握的參謀部人員都完全沒有底氣。

  “那咱們還是先把事情告訴軍參謀長吧。”作戰訓練科科長答道。說完之後他長歎一口氣,“要是咱們還在總參謀長的手下就好了!”

  韋澤是第三天準備出發的時候才知道張應宸那邊發生了這種事情。告訴韋澤這件事的並非是張應宸的部下,而是韋澤的老丈人祁玉昌。祁玉昌也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在他的陳述中,東王楊秀清不知為什麼原因杖責了張應宸,又奪了張應宸的兵權。所以祁玉昌比較擔心這是不是東王要向韋澤動手的先兆。

  看了祁玉昌提供的消息,韋澤只能苦笑一聲。事情看來已經越來越激烈起來,既然東王已經這麼行動起來,韋澤反倒不擔心了。如果是想清洗韋澤,楊秀清有的是別的辦法。既然楊秀清這麼做,那麼其目標肯定不是韋澤,而是別的重量級人物。

  韋澤已經大概能猜到,楊秀清要對付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0

第101章 麻煩(四)

  韋澤的部隊是與翼王石達開等人一起離開天京城的。翼王石達開與豫王胡以晃同行,負責水軍的冬官正丞相羅大綱幫著韋澤攜帶火炮等重裝備,所以韋澤與羅大綱一起乘船前進。

  將近兩年前,羅大綱和韋澤一起乘船順江而下,從武昌直奔南京城。現在兩人又一起乘船逆江而上,想起這兩年的種種,大家都頗為唏噓。

  等船隊離開了碼頭,天京城終於消失在視野之外。羅大綱整個人看著都輕鬆起來,他笑道:“韋兄弟,哥哥我早就知道你是個豪傑,卻沒想到韋兄弟你比哥哥我想的還要厲害!”

  韋澤對這些吹捧的話從來就很有免疫力,他笑道:“我也就是運氣好罷了。東王命我守安慶,而大夥在天京城一帶搞的天翻地覆,清妖根本就沒空對付我。讓我趁虛而入,才能有今天的看著威風的模樣。”

  羅大綱比韋澤大出去好多,對韋澤這種場面話聽的多了,他笑道:“韋兄弟什麼時候都是這麼謹慎,怪不得東王那麼喜歡韋兄弟。”

  韋澤笑道:“我覺得東王也很器重羅大哥呢!”

  “不一樣,不一樣!”羅大綱連連搖頭。“東王或許是重用哥哥我,不過卻是對韋兄弟非常放心。”

  見韋澤正在考慮怎麼回答,羅大綱沖韋澤擺擺手,“韋兄弟,你可別說不是。韋兄弟你是聰明人,哥哥我卻也不是傻瓜。東王對翼王都不是很放心,可總是讓韋兄弟你在一方獨自領軍。這份器重,可不是哥哥我能比得了的。”

  韋澤微微皺眉,“看來羅大哥對翼王可是有點打抱不平啊!”

  羅大綱看著韋澤的神色並非作偽,他突然笑出聲來,“咱們太平軍裡頭也就韋兄弟你敢這麼說。韋兄弟,你和翼王一起去見東王,翼王回稟東王話的時候經常跪下,你可是只有見禮和受命的時候才跪下。其他時候東王和你談軍務,你就和東王談軍務。韋兄弟,在整個天京城裡頭,東王只怕對你一個人才如此。其他人,哼哼!”

  “羅大哥,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東王和我談軍務,我不和東王談軍務,那我和東王談什麼?”韋澤故意這麼問道。

  聽韋澤說的理直氣壯,羅大綱還是沒忍住,直接說道:“韋兄弟,我也不瞞你。現在整個天京城裡頭誰不怕東王。翼王每次見到東王,東王雖然對翼王的策劃都是很滿意,可翼王卻是怕死了東王。翼王和我說過,他很是擔心東王突然天父降臨,下令把他殺了。可韋兄弟你是從來不怕東王。你讓哥哥我怎麼誇你才行呢?”

  韋澤跟沒聽出羅大綱所說的話到底講出了多嚴重的事實一樣,他笑道:“羅大哥,東王命兄弟辦事,兄弟就把事情給辦了。以東王的聰明,兄弟為什麼這麼辦,辦事時候遇到什麼難處,他自然是清楚的很。我怕不怕,這事情都這樣。我生出這害怕的心,還不如什麼都不想,把事情辦了再說。而且東王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我有什麼好怕的?”

  聽韋澤這麼一說,羅大綱再也不嬉笑,他認真的盯著韋澤看了一陣,終於說道:“韋兄弟,你對東王如此忠心,可你可否知道,東王卻是要對你下手呢?”

  韋澤聽了之後壓低聲音,用羅大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值得東王下手的人多了去了,還輪不到我呢。翼王北王都在,我跳出來充什麼英雄?”

  聽了這話,羅大綱可是被嚇住了。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滿臉震驚,瞪大了眼睛看著韋澤,“你……你是知道的!”

  韋澤向羅大綱靠近了一步,繼續低聲說道:“羅大哥,東王看不順眼的人多了去。往下算多少人才能輪到我。我只要老老實實的幹活就行,我沒事自己跳出來找什麼不痛快呢?你說我不怕東王,現在東王正在用我,我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我怕給誰看?讓東王覺得我怕他,我吃飽了撐的才會這麼幹!”

  羅大綱已經完全沒有了言語,他盯著韋澤,仿佛從來不認識韋澤一樣。過了好一陣,羅大綱突然冷笑一聲,然後對韋澤挑起了大拇指,“韋兄弟,我原本覺得你年輕,只是個能打仗的毛頭小子。現在我才知道,哥哥我比你多吃了這麼久的飯,竟然還不如你!行了,兄弟,哥哥我服了!”

  “羅大哥,你不要這樣說。我一直很佩服羅大哥你,所以才對羅大哥說說心裡話。現在天京城裡頭各位王爺互相爭得就是個權勢。兄弟我一個毛頭小子,又不是金田老兄弟,我憑什麼要摻乎到那些事情裡頭去?摻乎進去對我有什麼好處?倒是羅大哥你,你是真心要推翻清妖,打下一個天下的人。兄弟我是真心親近羅大哥你,所以才對大哥說些心裡話。還望羅大哥不要誤會兄弟才好!”韋澤繼續低聲說道。

  “哼!”羅大綱見韋澤說的誠懇,他只是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韋澤身邊。直到一天後韋澤帶兵下船,羅大綱也沒有再和韋澤說話。

  韋澤的目的地是蕪湖,炮兵部隊先到蕪湖下船。總參謀部繪圖科立刻前往東西梁山做測繪。

  東西梁山也叫天門山,位於安徽省和縣與蕪湖市長江兩岸,在江北的叫西梁山,在江南的叫東梁山(古代又稱博望山)。兩山隔江對峙,形同天設的門戶,天門由此得名。《江南通志》記雲:“兩山石狀曉岩,東西相向,橫夾大江,對峙如門。俗呼梁山曰西梁山,呼博望山曰東梁山,總謂之天門山。”

  唐代偉大詩人李白于開元十三年(725)赴江東途中行至天門山時所創作的一首七絕《望天門山》作為紀念。詩中寫道: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韋澤小學時候學過這首詩,他覺得天門山應該是巍峨高聳,直入雲間的大山。可實際上經過測繪部隊測量,天門山不過是三十丈高而已,也就是90米左右。距離巍峨高聳,直入雲間差的太遠。

  然而兩山腳下有大片的灘塗,之間的長江河道不足千米,架設起炮兵陣地就能有效封鎖長江。若是在這裡做攔江鐵鎖也是容易的很。在天門山的上游江心,也有露出來的江心灘塗。

  楊秀清讓韋澤在這裡設防,也算是非常合適的地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0

第102章 麻煩(五)

  “曾國藩真的能打到東西梁山麼?就清妖的那訓練,那裝備,和我們打起來必輸無疑!”

  “那是陸軍,不是水軍。想解決清妖的水軍,只能用水軍來打仗……”

  “即便是我軍擊沉了大量清妖的船隻,只要有少量船隻突破了東西梁山,我們也沒辦法向東王交代……”

  “你這麼說的話,我們最大的敵人反倒是東王,而不是清妖了!”

  ……

  總參謀部是第一次真正的打水仗,討論的自然是格外激烈。不過結果倒是很平凡,在東西梁山之間的江面上建一條攔江鐵鎖。如果清軍為了突破這條鐵鎖而與韋澤的部隊打陸戰,那自然是求之不得。韋澤的部隊就果斷的殲滅清軍的陸軍。沒有了陸軍的配合,清軍的水軍就只能抓瞎了。

  若是勢單力孤的清軍水軍強行突擊的話,韋澤的部隊自然可以使用炮兵輕鬆殲滅被擋在攔江鐵鎖前的清軍水軍。

  因為大夥沒有打水戰的經驗,所以討論的焦點一度集中在清軍是否會派遣陸軍進攻太平軍的沿江陣地。討論之後大家也算是想明白了,以韋澤部隊的炮兵實力,還有這不足一公里的江面,任何木船遭到實心炮彈和葡萄彈的飽和攻擊時都是被屠殺的命運。

  總參謀部討論完畢,立刻就開始制定作戰計畫。戰鬥的核心是炮兵對江面上船隻的毀滅性打擊,作戰計畫自然以這個核心開始安排。

  有了核心之後,工作開始分解。所謂知己知彼,不僅要知道自己的軍隊動向,還需要確定敵人的動向。如何確定敵人的消息,首先就是從安慶到東西梁山之間的通訊系統。現在這一帶完全在太平軍控制下,烽火臺傳訊就成了相當不錯的選項。

  戰鬥時候首先要確保的炮兵陣地的安全,如何構建炮臺,如何安置炮兵。有人專門負責這塊。陸軍部隊沒辦法參與水戰,就以炮臺防禦為核心安排陸軍部隊的配置。

  總參謀部這台戰爭機器很快就開始了全面運行,作為總參謀長的韋澤倒是相對輕鬆起來。他需要做的是對整個參謀部進行管理,並不太需要直接參與到下面的具體工作中了。

  東王楊秀清動作非常快,韋澤只到了東西梁山五天,從天津城就運來了江排,那是巨大的木排和船隻編組成的漂浮物。先用大鐵錨把這些江排給停在江中,再用粗大的鐵鍊把這些江排給串起來。一道攔江鐵鎖就完成了。

  有了這樣的攔江鐵鎖,不僅構建成了一道阻止攔江鐵鎖上下的江面上船隻通行的屏障,還建成了一道江面上的快速通道。如果某一邊的江岸陣地遇到危機,還能夠非常自如的調動陸軍部隊從另外一邊的江岸上快速增援。

  兩年前太平軍攻打長沙的時候,就曾經用過這樣的法子。那時候韋澤的部隊可以非常自如的往來于長江兩岸,部隊對這樣的模式非常熟練。有工兵部隊,江排完成的速度非常快。只用了三天,這道隔絕了長江的屏障就已經完成。

  11月7日,韋澤的部隊開始針對江面防禦開始做更後一步的安排與訓練。

  也就是在這時候,東王楊秀清又派遣了一支部隊前來“幫助”韋澤。領軍的乃是陳得隆。

  陳得隆是楊秀清的外甥,年紀比韋澤稍微大了點。作為國宗,還是楊秀清的外甥,陳得隆見到韋澤的時候倒是頗為張揚的。只是簡單的向韋澤點頭示意,並沒有向韋澤下跪行禮。

  與韋澤前來迎接的諸將臉上登時就不好看起來。韋澤的軍中雖然禮數從簡,不跪拜,而是立正與舉手禮。可這不等於外面的人就能如此。其他部隊的人見到韋澤之後,除了是林鳳祥等老牌的天候,或者是羅大綱這等老牌的丞相,而且這些人還與韋澤是老交情。他們才能夠互相不經歷,而是親熱的說話。否則的話,沒有不向韋澤恭恭敬敬施禮的。

  大夥也不是真的非得計較陳得隆,楊秀清最近的所作所為讓原本遠離天京城的韋澤部下感到非常不爽。而陳得隆作為楊秀清的外甥,自然被認為代表了楊秀清的某種態度。陳得隆不過是個國宗,距離韋澤還差了兩級呢。見到陳得隆不跪下施禮,大家心裡面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韋澤微微一笑,上前親熱地說道:“陳兄弟,你帶兵前來幫我,我是高興的很。”

  陳得隆明顯沒有韋澤這麼開朗的模樣,他帶著一種拘謹和故作傲然的神色答道:“齊王,東王命我前來管理通關水道的事情。”

  在把江排穿成攔江鐵鎖的時候,前來幫助韋澤的人就告訴韋澤,需要留下一個讓船隻通過的水道。若是把整個江面完全封鎖,萬一出現需要修補的問題,那就無路可走。而且蕪湖附近乃是船隻通航密集的地區。從安徽來的糧食大量通過這裡。所以也必須留下通關水道。

  韋澤當然沒辦法向運糧船索要通關費用,不過對其他船隻卻能夠收取一定的錢財。陳得隆所說的前來管理通關水道,指的就是收取費用這件事。

  陳得隆明明白白的來搶錢的事情說出來,韋澤的部下們一個個都變了臉色。韋澤的部隊原本不缺錢,他們攻破了那麼多城池,北上救援的時候攻破的山東河北諸城,消滅江南江北大營時候攻破的淮安等大城。這些收益自然是極大的。

  不過錢這些玩意大家誰都不嫌少,韋澤原本在安徽的時候,還能通過完糧納稅的方式收稅。現在離開了安徽之後,就沒了這些收入。原本東進準備攻打蘇州,進入浙江。這可是一大筆收益。現在被調到了東西梁山,部隊的軍餉就只能靠韋澤原本的收益。陳得隆前來執掌水道通關的費用,韋澤的部隊自然是沒了收益。韋澤的部下自然是大為惱怒。

  韋澤卻不生氣,他問道:“可有東王的旨意?”

  陳得隆立刻拿出了東王的命令,上面果然是詳細交代了讓陳得隆管理水道通關費用。

  把旨意交還給陳得隆,韋澤笑道:“如此甚好!我原本就不擅長做這個,現在總算是有人來幫忙了。陳兄弟來的是實在是時候。”

  陳得隆一個年輕人,哪裡能與韋澤這樣在21世紀國有企業出身的傢伙相比。聽韋澤說的如此親切,他的臉色上敵對的表情終於消散了。他問道:“不是我何時可以接掌這裡的通關水道?”

  “現在就可以去!”韋澤笑道,“不過陳兄弟,你既然來這裡,想來可否知道東王派我前來這裡是為何的?”

  “若是清妖攻打到這裡,便由齊王消滅清妖。”陳得隆答道。

  韋澤笑道:“陳兄弟既然知道,那我要說的是,若是有消息清妖直奔這裡,那陳兄弟就得帶著你的人到安全的地方去。你若是出了閃失,我可沒辦法向東王交代。”

  “這個我自然知道。”陳得隆答道。

  韋澤繼續說道:“另外,此時乃是打仗,我的軍中在戰時不行大禮。我看陳兄弟來的時候行禮如此簡潔,就放了心。”

  “這……”陳得隆看著韋澤,沒有搞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作為楊秀清的外甥,在天京城裡頭是頗為頤指氣使的,沒想到韋澤突然提出一個奇怪的要求,而且理由也頗為充分。

  想了片刻,陳得隆答道:“就聽齊王吩咐。”

  聽了這話,韋澤的部下們臉色總算是好看了點。他們自然無力阻止陳得隆控制收錢,若是讓他們向陳得隆再去行禮,這些人心裡頭真的沒辦法接受。

  韋澤指定了陳得隆部隊的駐紮地,就在水道旁邊不遠處。此時水道已經有大量船隻通行,陳得隆立刻就開始安排部隊開始按船收錢。韋澤正好帶著自己的部將們回到營地。

  一到營地,將領們已經忍不住說起了難聽話,“東王這是什麼意思?非得餓的我們喝西北風麼?”

  不等這局面繼續發酵,韋澤冷冷地問道:“北王怎麼出的事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若是能夠讓東王改了主意,那你們說什麼都行。若是你們做不到這個,只是想說說話出出氣。那我覺得你們還不如留著這口氣暖暖肚子!東王可比你們知道的更多!若是東王知道你們說了什麼,怪罪起來。你們說我怎麼才能讓東王消氣?”

  楊秀清密探多,這件事大夥都知道。而且楊秀清處置部下的狠辣,大家更是清楚。韋澤這麼一說,大家都閉了嘴。

  韋澤臉上雖然看不出來表情,不過心裡面同樣非常惱火。對於陳得隆前來收錢的事情,韋澤反倒沒有那麼激動,這點錢韋澤並沒有看在眼裡。他控制皖中的時候通過“完糧納稅”,每年稅收幾十萬兩銀子。

  若是沒有被調到東西梁山這鬼地方,韋澤控制浙江,奪取上海之後,自然能開闢無數的財源。被楊秀清打斷這個過程,才是韋澤最在乎的事情。其他的反倒都是毛毛雨。

  除了這件最鬱悶的事情之外,為了保護自己,為了保護自己部隊裡頭與楊秀清沒有瓜葛的將領,韋澤只能一視同仁的壓制住上層裡頭對楊秀清的不滿言論。而這樣的做法就讓韋澤正在秘密進行的挖出楊秀清密探的行動遭到了很大影響。

  這些鬱悶並沒讓韋澤為難太久,11月10日,負責後勤的李維斯帶了一個中年人偷偷來見韋澤。

  “齊王,這是我伯父。”李維斯說道。

  韋澤打量著這位中年人,只見他身上有股子書生的感覺,卻不是那種書呆子的模樣。李維斯家裡是徽商出身,既然是李維斯的伯父,不用講,肯定是一位徽商。

  念頭一轉,韋澤大概就猜出了這位中年人只怕是在被楊秀清的外甥陳得隆管理的水道通關上遇到麻煩,前來找韋澤幫忙來了。

  雖然心裡面有了些想法,韋澤就跟什麼都沒想到一樣起身,說道:“李先生,不知你來這裡有何貴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1

第103章 麻煩(六)

  “齊王千歲,臣下有個侄女,年方二八,尚未婚配。雖非傾國傾城之貌,但體態婀娜,臉貌姣好。臣願獻于齊王,與齊王鋪床疊被,服侍在齊王身側左右。卻不知齊王意下如何?”李維斯的伯父李玉昌恭恭敬敬的問道。見韋澤沉默不語,李玉昌又道:“此女生來奇特,其身帶異香,似無還有。所過之處,似麝似蘭,最奇特是幼年曾有一雲遊道人斷言此女乃貴相,雖無正室之望,卻可母憑子貴,富貴無限。王爺千歲若能垂愛,則也不枉她這一世的造化……”

  “啊?”韋澤整個人都呆了。他本以為李玉昌是來請求韋澤幫忙的,卻沒想到竟然是來獻外甥女的。轉頭看向帶著李玉昌前來的參謀部後勤部少校參謀李維斯,韋澤實在是無言以對。

  作為參謀部負責對外聯絡買賣的主要成員之一,李維斯應該說貢獻不小。他動用了家裡面徽商人脈,在韋澤轉銷茶葉生絲,購買硫磺的事情上都出力不小。可沒想到李維斯竟然在他伯父獻女,或者說獻侄女的時候如此賣力。李維斯伯父的侄女就是李維斯的堂妹。

  韋澤當然知道李維斯,李維斯的伯父李玉昌這麼幹是赤裸裸的表忠心。對於韋澤來說,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把家裡頭的女孩子獻出去,這可完全背離了韋澤的基本道德觀。

  騰的站起身來,韋澤對李維斯說道:“你跟我到後面去一下。”

  說完之後韋澤也不理李玉昌,徑直向後面的帳篷走去。李維斯立馬起身跟著韋澤到了後面的帳篷。

  “這是怎麼回事?”韋澤板著臉問李維斯。

  “表忠心啊!”李維斯坦率地答道,“太平軍到了皖南這麼久,只有在齊王您手下才算是賺到了些錢。其他時候都是被收了不少的稅。眼下總參謀長帶兵打破了江南江北大營,您的名聲震動了整個安徽。徽商那邊自然想和您拉上關係。可我只是您的屬下,這層關係不夠硬。他們身為商人,想見您一面哪裡有那麼容易。若是向您提親,您是定然不肯答應的。所以他們就只能通過這法子來表忠心!”

  在李維斯說話的時候,他那尖瘦臉型上的不大的雙眼中閃動著某種相當冷酷卻又頗為堅定的目光,這讓韋澤生出一種看酷吏的感覺。

  韋澤皺了皺眉頭,“李參謀,你說的這跟你對此毫不知情一樣?你覺得這麼說我會信麼?”

  李維斯仿佛沒聽出韋澤責備的意思一樣,他用並沒有特別情緒波動的聲音地說道:“總參謀長,我原本也不知情。而且他們這麼一意孤行,我又如何能擋得住?我覺得總參謀長願意不願意,都會自己做主。等他們碰了釘子,自然知道您的想法。”

  韋澤微微歪了一下頭,問道:“我怎麼覺得你們這是一個在唱紅臉,一個在唱白臉呢?”

  李維斯看來被韋澤的話擊中了某一點要害,至少他暫時沒有說話,而是在組織語言的意思。在這個過程中,韋澤也沒說話,他盯著這位曾經因為私下主動聯絡徽商,差點被韋澤下決心給攆出部隊的傢伙。然而一個很扯淡的念頭突然在韋澤腦海裡頭冒出來。就李維斯的這個看上去像是陰冷酷吏的模樣,他的堂妹真的會好看麼?

  而李維斯看來已經準備好了語言,他慢慢地說道:“總參謀長,你去年命我與徽商聯絡的時候,說過一件事。在生絲茶葉價格談判上,我們要先弄清楚他們的收購價格,再根據我們賣給洋人的價格,做一個比較均衡的利潤計算。做生意自然要算利潤,不過別人和商人之間做買賣,都是只看自己能賺多少,而且要最大的賺錢。只有你才是真的用商人的想法和商人做買賣。您還記得吧?”

  “有這麼一回事。”韋澤答道。他當時是希望能夠長期利用徽商的商業管道,所以自然選擇了在當時的情況下能夠完成長期合作的方法。

  李維斯得到了韋澤的認同之後,才繼續說了下去,“總參謀長,我不想當商人。因為商人沒地位,官府、地方上的人,只要有點勢力的都能欺負商人。我考功名考不上,這才投奔了太平軍。我在您手下不僅學到了許多能耐,更佩服您不欺負商人的做法。所以我是真心的想投奔您。我是想跟著總參謀長您。至於我家的人送人給您,自然是為了他們的生意。雖然都是表忠心,卻不是一碼事。”

  “就是說,你想讓知道,你是我的人?”韋澤慢悠悠的問道。

  李維斯聽了韋澤的問題之後,立刻把本來就採取立正姿勢的身體站的更直,他站直之後答道:“是!”

  韋澤點點頭,“我現在知道了!那你就跟我一起出去,見見你這位伯父吧!”

  見到韋澤出來,在外頭等的惴惴不安的李玉昌連忙站起身。

  韋澤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說道:“我選女人呢,第一得讀過書。沒讀過書,不通情達理的我不要。”

  李玉昌見韋澤已經有同意的跡象,他連忙答道:“回稟齊王千歲!我堂兄住在杭州,她是我家堂兄的女兒。我家堂兄乃是當地舉人,兩年前不幸去世,我侄女孤苦伶仃一個人,我們知道之後帶回了安徽。我堂兄自幼就教她讀書認字,絕非不識字的鄉下人!”

  “裹小腳我決不要!”韋澤繼續說道。

  李玉昌聽到這裡,臉上已經有了喜色,“回稟齊王千歲,太平天國有令,絕不允許裹腳。臣下早就知道了。我堂兄對我這侄女可是疼愛的很,年幼時裹腳的時候,我侄女整天哭,哀求我堂兄不要再給她裹腳。我堂兄心疼我侄女,說就算是嫁不出去,那就留在家裡養著。所以我侄女乃是天足。齊王千歲,既然太平天國有法令,我等無論如何也不敢送小腳女人給齊王千歲!”

  “嗯……”韋澤完全沒想到對方準備的如此充分,這倒讓韋澤有了些興趣,“我選人很在乎長相,我若是看不上的定然是不要。所以你把她帶來,我看看。若是可以,我便將她留下,若是我看不上。那我只能謝謝李先生的好意,你就把人帶回去吧。”

  “遵齊王千歲旨意!”李玉昌連忙跪下行禮。

  “你可還有別的事情?”韋澤問。

  “臣下現在就回去帶人!”李玉昌深深的低頭答道。

  等李玉昌被人帶離了大帳,韋澤扭頭看了看李維斯,他很是懷疑這小腳的事情是李維斯向李玉昌說起的。不過這年頭只是在韋澤腦海裡頭出現了一下,就消散了。做人難得糊塗!李維斯真的是想表示自己忠於韋澤,那這種問題除了顯示出韋澤小氣之外,卻沒有絲毫別的意義了。

  “祁玉昌,李玉昌,看來我和叫玉昌的人挺有緣分麼!”韋澤心中冷笑道。在這一刻,韋澤突然對自己的道德水平生出了極大的厭惡。

  部隊完成了部屬,收錢的活落在了東王楊秀清的外甥陳得隆手中,那麼接下來的工作就是頗為沉悶的等待。韋澤充分利用這段時間開始了系統的軍事訓練與休整。他的部隊從7月開始就沒有好好休息過。若不是被突然調到這東西梁山,韋澤只怕已經奪取了蘇州,開始對部隊進行全面休整了。

  現在要備戰,部隊只能半天訓練,半天休整。這對於部隊的戰鬥力恢復並不是很有利。部隊距離蕪湖很近,卻不能去蕪湖休息。韋澤的部隊裡頭大半都是安徽皖中的士兵,隔了一條長江就是皖中,卻不能回家。眼瞅著再過兩個多月就要到春節,戰士們思鄉之情越來越重。這都讓部隊的士氣開始浮動。

  韋澤這種半吊子的整頓只維持了半個月,好消息就傳來了。

  被貶為奴僕的秦日綱在田家鎮戰役失敗後並沒有被湘軍打得全軍崩潰,他帶兵撤到了九江繼續防禦。曾國藩的湘軍原本就損失很大,在田家鎮戰役中也付出不小的損失,11月初才繼續進軍九江。

  此時石達開帶領的援軍已經抵達九江,一部分部隊與秦日綱的九江守軍匯合,石達開與羅大綱親自駐紮湖口。湘軍猛攻九江,三次大規模進攻無法得手之後,曾國藩親自指揮佔據優勢的水軍進攻湖口,試圖奪取這裡,徹底切斷九江的太平軍與外部的聯絡。

  石達開與羅大綱抓住了機會,他們在鄱陽湖與長江之間的航道上用沉船堵塞,只留了一處隘口。見到太平軍水軍羸弱的湘軍中計,他們的輕便戰船通過隘口駛入鄱陽湖一側,準備發動兩路夾攻。石達開與羅大綱抓住機會,先是徹底堵死了航道上的隘口。接著石達開派小劃數十隻沖入湘軍水師大營,焚湘軍船40餘隻。

  湘軍水軍不得不撤退,而羅大綱隨即帶船隊到了九江,趁著夜色從九江、小池口以輕舟百餘隻攻擊泊于江中的湘軍水師,焚毀大量船隻,曾國藩座船亦被奪獲。湘軍被打得大敗,石達開帶領羅大綱開始追擊湘軍。

  這不僅僅是湘軍的被打敗,清軍利用水軍優勢從上游直撲天京城的可能性也就此化為烏有。韋澤覺得自己守東西梁山的工作就要結束了,楊秀清總不能讓這麼大的一支部隊一直在野外待著,即便是沒辦法立刻重新東征,至少韋澤也能帶兵回城市休整。

  韋澤想的沒錯,湖口大捷之後的第三天,韋澤就接到命令前往蕪湖駐紮。但是最讓韋澤期待的東征命令卻並沒有出現。

  在韋澤帶兵進駐蕪湖的時候,先是李玉昌,接著是祁玉昌,兩人一前一後的把兩位女性都給送到了蕪湖韋澤的軍中。而韋澤也是第一次知道,李玉昌的侄女,李維斯的堂妹,原來名叫李儀芳,是個有著蘇杭特色的秀麗美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1

第104章 麻煩(七)

  “這就是你一定要和我成親麼?”祁紅意漂亮的小圓臉漲的通紅,小拳頭握的緊緊的,手指還偶爾鬆開攥緊。看著這模樣,韋澤想,如果祁紅意現在能做到的話,她是會撲上來用小拳頭猛擂韋澤的腦袋呢,還是會狠狠攥住韋澤的咽喉。

  倒是李儀芳,現在雖然年方二八,比韋澤與祁紅意都小了好幾歲,卻很溫順的站在韋澤靠後一點的位置上,盡可能貼近韋澤。那溫順恬靜的模樣,完全能用楚楚可憐來形容。

  韋澤的老丈人祁玉昌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他是知道韋澤原本身邊是沒有女人的,卻沒想到送女兒前來蕪湖與韋澤成親,卻見到韋澤身邊跟了一個女扮男裝的漂亮姑娘。詢問之下,這漂亮妹子居然是韋澤的側室。

  在滿清時代,先有側室,再娶老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在權勢之家,這才是常態。可祁玉昌沒想到他女兒祁紅意聽說了此事之後,立刻怒火的沖進韋澤的住處,這就要找韋澤算帳了。作為讀書人,祁玉昌當然知道婦道的規矩,不嫉妒,在婦道中居於首位。而祁紅意這強烈的嫉妒之情,大大超出了祁玉昌的想像。在這時候,祁玉昌心裡面還有些感歎,原來他也不是真的完全瞭解自己的女兒祁紅意。

  韋澤也沒想到祁紅意居然如此直爽的上門問罪,從內心來說,韋澤對自己不得不通過聯姻來獲取外部勢力的支持這件事,也有些愧疚。所以祁紅意這麼一鬧,韋澤反倒覺得良心上的壓力有了一定疏解。

  作為21世紀的大學畢業生,和普通青年一樣,韋澤的朋友中也有些花心大蘿蔔,至少是泡妞無往而不利的兄弟。據他們闡述的經驗,在劈腿被抓的時候,其要點是絕對不能滿心愧疚,即便是有愧疚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此時要做的是立刻喚起對方對兩人之間感情的認同,當女方覺得這份感情在心中的重要程度在分手這種解決方式之上的時候,才能繼續解決眼下的問題。

  韋澤一度對這種看法嗤之以鼻,他覺得女生們是不會寬容到這等地步的。但是當韋澤親自這麼幹了之後,他才發現,任何事情都要抓住主要矛盾與次要矛盾。當下的主要矛盾絕非是誰對誰錯,更不是道德是否有虧。在劈腿被抓的時候,真正的核心問題在於是不是要分手。以及分手給女方帶來的傷害,是否大過女方承認男方劈腿時帶來的極大不滿。

  有了這樣的認知,韋澤完全無視了心中的感受,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誠懇說道:“紅意,我當時怎麼誠懇的要與你成親,我現在的誠心一點都沒變啊!”

  很明顯,祁紅意並沒想到韋澤居然直奔問題的關鍵,而且態度誠懇,至少是暫時看不出韋澤有什麼不誠懇。愣了愣,祁紅意的氣惱依舊占了上風,她指著李儀芳大聲問道:“那……那這個側室是怎麼回事?你在我家的時候可是說你身邊沒有女人!”

  韋澤一聽,心裡頭就有了底。看來祁紅意的惱怒程度完全在韋澤能夠接受的範疇之內。他認真地說道:“紅意,你也讀過那麼多史書,知道在我這等位置上也不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的。我也需要人來支援,我也需要和別人來合作。所以,我也得表現出願意與別人合作的誠意啊!咱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你也得稍微體諒一下我的難處啊!”

  祁紅意被韋澤這倒打一耙的話給弄的無言以對。而韋澤的老丈人祁玉昌倒是頗為認同韋澤這光明正大的觀點,他已經忍不住微微點頭。

  韋澤看老丈人不敢繼續追究,祁紅意也暫時沒了言辭。他轉過頭對李儀芳說道:“儀芳,給大家倒點茶喝。”

  李儀芳很恬靜的上前拿起茶壺,從裡面倒出了白開水,先給祁玉昌送上了茶,又給祁紅意遞上了一杯。祁紅意看著穿了男裝,卻看著更顯俊俏的李儀芳,稍微平息了一些的怒火再次升騰起來,她哼了一聲卻不接茶。韋澤從李儀芳手中接過茶杯,很認真遞給祁紅意。

  祁紅意更是惱火,她撲面一掌推開了韋澤的手,茶水全濺上了韋澤的衣襟。然後祁紅意眼圈一紅,她哭著跑出了韋澤的客廳。

  祁玉昌被嚇了一跳,他連忙起身說道:“齊王,我這閨女被慣壞了……”

  韋澤打斷了祁玉昌的話,“岳父大人,這件事是我做的讓紅意生氣了。這不能怪她。而且您心疼女兒,我還覺得高興呢。荀子說,學之經莫速乎好其人,隆禮次之。您如此心疼紅意,並不以那些虛假的道理來約束她,她自然知道真正被人心疼是什麼樣子。這是好事啊。”

  在這個時代,韋澤的寬容自然是令這些讀書人想都想不到的程度。祁玉昌對韋澤先納了側室自然是很不滿的,他即便是認同,也只是這時代的“習俗與道理”支持韋澤這麼做。聽韋澤說的真誠,祁玉昌心中的不滿即便沒有完全消退,也是大大消散了。

  “那我就先回去勸勸紅意,告辭了!”祁玉昌說道。

  態度恭敬的送走了祁玉昌,韋澤回到屋內。李儀芳已經拿出了更換的衣服,韋澤邊換邊說道:“儀芳,你也受委屈了!”

  李儀芳微不可聞的歎口氣,然後盡力恬淡地說道:“齊王,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不管鬧成什麼樣,這親事還得辦。而且經過祁玉昌的勸說,祁紅意看來也認命了。成親之後嘔了兩天氣,而韋澤第三天辦公之後回家,卻見祁紅意與李儀芳一起前來接他,韋澤先坐下,祁紅意也坐了。李儀芳就站在祁紅意下手。這倒是讓韋澤有些意外。

  祁紅意沉著臉說道:“儀芳也是可憐人,以後齊王你可不能欺負她。”

  韋澤心想,俗話說妻不如妾,哪聽說過男主人欺負側室的,欺負側室的不都是正室麼?不過想來李儀芳好不容易才算是緩和了與祁紅意的關係,他自然不想讓李儀芳的心思白費。韋澤說道:“這是自然,我一定聽夫人的。”

  聽韋澤的回答還算是靠譜,祁紅意哼了一聲,“那以後不知道齊王是不是還要這麼做呢?”

  韋澤答道:“夫人啊,我不說我不好色。是不是好色,大家做夫妻自然知道。但是我也是個要臉面的人,若是能不這麼去籠絡人,我也不想這麼做?若不是逼不得已,你放心,我是不會這麼做的。”

  祁紅意板著臉瞪著韋澤,僵持了片刻,祁紅意無奈的笑了笑,“老爺,你說的這麼老實,我竟然也沒辦法再生氣了!”

  韋澤心中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了,他認真地答道:“既然都成親了,大家就好好的過日子吧。”

  總算是暫時平息了家庭內部的矛盾,當晚,祁紅意和韋澤在一起的時候,她低聲說道:“老爺……”

  “叫什麼老爺少爺啊!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韋澤打斷了啟紅意的話。

  祁紅意看了看韋澤,見韋澤並沒有作假的意思,她張了幾次口,終於說道:“……韋……韋澤,我父親也和我說過些東王禦下的本事,不管如何苛責,卻也是能知人善用,能得官員效力。卻不知道你怎麼看?”

  韋澤之所以娶祁紅意,很大原因就是覺得祁紅意是個有見識的,所以他說道:“紅意你怎麼看?”

  祁紅意與韋澤都蓋了被子,兩人在背後墊了個枕頭被子,靠坐在床頭,祁紅意慢慢地說道:“現在太平天國裡面只有六王,天王、東王、北王、翼王,這些人誰都動不了誰。接下來就是你這齊王、還有胡以晃這豫王,還有被廢了的燕王。你們三人若有重大差池,東王可是能動的了。而我父親說,你乃是東王手下第一大將。雖然地位僅在四王之下,卻在京城內沒有人脈,卻不知老爺……官人你怎麼想?”

  “官人這個稱呼挺不錯的。”韋澤笑嘻嘻地贊道。

  “你能不能說點正經的?”祁紅意被韋澤氣樂了。

  韋澤很正經地答道:“紅意你對大概局勢沒說錯,不過你既然提起,那總是有些想對我說的吧。”

  “我只是不知道你對東王禦下之術怎麼看。”祁紅意說道。

  雖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不過夫妻之間倒是比較少以故意坑害為目的的事情。所以韋澤不敢對其他人說的話,終於找到了一個說話的物件。對於楊秀清的禦下之術,韋澤也想過很多。此時他總算是有可以討論的人了。

  帶了點不屑,韋澤說道:“我打個比方,以前大家都沒有餅吃,快餓死了。東王領著大家做大餅。那時候只要能有餅吃,大家就滿意了。所以只要東王給大家立功的機會,不管東王如何苛刻,大家都不覺得那是什麼大事。可是現在這餅越做越大,東王本身並沒有看清楚到這點,他還是用以前的辦法。那就不成了!”

  “東王是真的沒有看清楚這點麼?”祁紅意聽了韋澤的評述之後,慢悠悠的問道。

  “嗯!”韋澤從這話當中敏銳的感覺到了點什麼,“紅意的意思是東王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祁紅意沒有直接回答韋澤的問題,她說道:“官人!東王府裡面有很多和我父親一樣的備詢問人員。都是讀書人。此次父親送我來成親之前,東王讓這些人查查百人抬的大轎,到底是怎麼一個做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1

第105章 麻煩(八)

  轎子這玩意是以轎夫多少為其體面程度的標準,例如洪秀全在天京城的轎子是64人抬。據說他使用過一次,那是楊秀清生病之後,洪秀全乘坐了64人抬的轎子前去探望楊秀清。東王楊秀清作為太平天國的最高實權人物,平素乘坐的乃是48人抬的轎子。韋澤沒有親眼見過這大轎,不過他聽人多次說過這轎子的華麗。那仿佛是一座宮殿,明晃晃,香噴噴,貴氣逼人。

  祁紅意給韋澤帶來的消息中,楊秀清正在製作一座百人抬的轎子。64人抬的轎子,轎夫的數量取自周禮。一佾指一列八人,八佾八列六十四人。按周禮規定,只有天子才能用八佾,諸侯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洪秀全和馮雲山定下的制度中大量用了周禮,所以洪秀全可以用八八六十四名轎夫,楊秀清作為最大的諸侯,用六八四十八名轎夫。現在這百人抬的轎子已經完全表明了楊秀清的態度。

  祁紅意嫁給了韋澤,自然得考慮韋澤的利益。既然韋澤是東王手下第一大將,按照爵位是太平天國裡頭排名第五的大人物,在楊秀清有如此明確態度的現在,韋澤當然得有所準備才行。

  韋澤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只是冷笑一聲,“這就是智伯再世!”

  祁紅意愣住了,她作為藏書家的女兒,自幼就以讀書為樂。智伯是春秋時代晉國六卿專權期間最強大的一個,然而根據《史記》中記載,智伯消滅了其他兩卿之後,要脅了韓、魏兩家一起去攻打趙家。智伯行水,魏桓子禦,韓康子驂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要以亡人國也。”恒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然後韓、魏兩家聯合趙氏,一起攻滅了智伯。

  韋澤把楊秀清評為智伯再世,已經是非常陰險的詛咒了。聽到這些祁紅意愣住了,她一直聽她父親祁玉昌說,韋澤乃是楊秀清麾下大將,是對楊秀清最忠誠的一個。可現在她看到的韋澤不僅沒有對楊秀清的絲毫忠誠,甚至連最起碼的敬意都沒有。此種表現,完全顛覆了祁紅意對韋澤的想像。

  為了最終確定一下韋澤的立場,祁紅意說道:“官人!雖然東王不知自愛,但是官人素來得東王器重,你又何不前去勸說他一下?”

  韋澤微微冷笑道:“我若是去勸東王,東王可不會覺得是他不自愛,而會覺得我和他不一條心。想來岳父已經說過,那些被東王認為和他不一條心的人是什麼下場了吧?”

  祁紅意頗為聰明,韋澤說完之後,她顫聲說道:“難道東王要篡位?”

  韋澤摟了摟祁紅意的肩頭,盡力安撫一下妻子,“站在天王那邊的人會覺得是東王篡位。就東王來看,天平天國現在的一切都是他打下來的。他不過是要得到與他的努力等價的報償罷了。這怎麼能叫做篡位?這是天命所歸!”

  沉默了一陣,祁紅意問道:“那官人為何覺得東王是智伯再世?”

  韋澤已經平靜下來,他慢慢地說道:“因為東王雖然是個大英雄,卻沒能拿出一套把太平天國現在的人馬都納入到令所有人都能夠找到自己位置的信制度來。他只是走了老路,打擊四王,壓制眾將。紅意你讀過史書,知道當年智伯就是這麼幹的!”

  到了現在,韋澤已經把以前的很多事情都給想明白了。不僅僅是他在這個時代看到的事情,包括他那非常有限的歷史知識也被穿成了一串。

  為什麼太平天國最終覆滅的時候,根本沒有東王楊秀清的記載。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在歷史書中基本沒有什麼存在的感覺。倒是洪秀全,石達開,甚至是洪仁軒之類的傢伙,被濃墨重筆的記錄了。

  因為楊秀清死了,而且死在天京之變裡頭。

  韋澤在這個時代看到的楊秀清實在是個了不起的任務,不僅實力強大,勢力更大,從制度上完全架空洪秀全。韋澤不理解楊秀清為什麼會被殺,即便是發生了火拼,那也必然是楊秀清能夠獲勝。

  現在韋澤理解了,楊秀清已經得罪完了太平天國中所有的重量級人物。只要有一個人能夠把這幫人團結起來,那麼楊秀清就死定了。即便是現在的歷史發生了改變,韋澤也相信楊秀清的命運無法改變。因為韋澤已經下定決心,他是要拋棄楊秀清了。

  這不是因為韋澤恨楊秀清,更不是韋澤想轉而投奔天王洪秀全。做所以如此選擇,完全是因為韋澤已經不願意再居人之下。

  “那我父親會不會被牽連?”祁紅意決定相信韋澤,所以他開始擔心起家人來。

  韋澤安撫著妻子:“你放心,即便鬧出大事來,也不會是現在。我一定會護得岳丈的安全。”

  湖口戰役勝利半個月之後,韋澤接到了命令,部隊從蕪湖轉向前往常州。看來楊秀清準備繼續實施進軍蘇州以及浙江的計畫。

  在出發之前,總參謀部召開了會議。沒等討論具體的行軍與作戰,胡成和就發言了。“我現在有些擔心,東王這次會不會還是朝令夕改?若是再把咱們調來調去,部隊可受不了!”

  韋昌榮對楊秀清的忍耐早就到了極限,胡成和話音方落,他立刻接茬道:“你都擔心這個了,那還不趕緊出發?等著東王朝令夕改麼?好歹等咱們到了常州,東王想改也得費番功夫!”

  有這兩個人定調,總參謀部裡頭也開始逐漸出現對楊秀清的不信任情緒。若是以前,韋澤還要安撫一下,現在他卻再也不為楊秀清說一句好話。

  等著對楊秀清的質疑到了一定程度,韋澤揮手讓眾人停下閒扯淡。他說道:“不管怎麼說,東王還是最靠譜的一個。若是天王親自指揮,咱們只怕連天京城都打不進去。大夥也別說這些廢話,好好的準備行軍即可。”

  挑頭的胡成和與韋昌榮都立刻閉嘴。他們兩人是暗中奉了韋澤的命令來這麼一通質疑性的發言,目的當然是在總參謀部開始煽動起對楊秀清的不滿氣氛。這麼做當然比較冒險,很有可能被楊秀清得到消息。但是韋澤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如果此時不進行煽動,再過一段萬一事情有了大變化,韋澤臨時根本沒辦法做出全面動員。

  當然,韋澤當眾的表態還是與以往一樣。只要咬定“東王比毫無用處的廢物天王強的太多”,韋澤就不怕有人向東王楊秀清通風報信。因為確立了自己要脫離太平天國的舒服,所以韋澤現在心裡頭有種火燒火燎的感覺。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出現巨大變動,讓他能夠立刻展開翅膀盡情飛翔!

  12月10日,韋澤率軍抵達天京城。他自己只帶了幾名護衛進入天京城,大部隊沒在天京城外逗留,直奔常州而去。

  楊秀清大殿外面排了好長的隊,都是等待楊秀清召見的人。韋澤越眾而出,直接進入大殿的時候,各種羡慕、嫉妒,甚至是敵視的視線紛紛落在韋澤背後。不過韋澤根本不在乎。

  楊秀清看著也很是忙碌,他開門見山地問道:“韋澤,你覺得陳得隆的差事辦的如何?”

  “幹的很好!”對於楊秀清的外甥,韋澤當然沒有任何批評。

  楊秀清接著說道:“我知道你的軍中建立了個參謀部,便讓他去你的軍中學著你那參謀部是如何辦事的。”

  “屬下遵命!”韋澤依舊是平日那種只談公事的應對方法。

  “他打仗遠不如你,你可得好好的教他!”楊秀清眯縫著眼睛說道。

  韋澤立刻答道:“屬下安排陳得隆當副總參謀長,在這個位置上,他可以學到所有參謀部辦事的法子。不出半年,陳得隆定然能夠獨當一面!”

  說這話時候韋澤可是猜度著楊秀清的心思,到了現在,楊秀清向韋澤的核心指揮機關裡頭安插人手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現在需要注意的並非是要不要陳得隆到韋澤的軍中,而是得讓楊秀清明白,陳得隆需要多久才能在理論上有能力接掌韋澤的指揮權。

  楊秀清果然對韋澤的答覆非常滿意,他笑道:“我這外甥可就得多勞煩韋澤你了。讓陳得隆帶你去見陳承鎔,把這調動的事情給辦了。”

  “遵旨!”韋澤乾淨俐落地答道。

  陳承鎔是太平天國的天候,雖然地位不如韋澤,掌握的權力可是比韋澤還要大。楊秀清的東王府六部尚書完全替代了太平天國朝廷的諸王議事。陳承鎔作為佐天候,乃是六部真正地領導者。如果把楊秀清看成國家主席,陳承鎔無疑就是國務院總理。

  韋澤覺得陳得隆是楊秀清的侄子,這才是為何要去找陳承鎔來確定人事調動的原因。所以在去找陳承鎔的路上,韋澤笑道:“陳兄弟,我想委任你為副總參謀長,你剛到我們這裡,不如先管後勤的事情。也不用幹什麼下面的事情,我等東進需要一批糧食,你可是最適合到天京城要糧草的人物!等糧草到了之後,我就立刻安排陳兄弟你回來管軍務!”

  陳得隆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有多大威力,他得意地笑道:“我曉得了!”

  見陳得隆答應下來,韋澤立刻欣喜地說道:“那這次見到佐天候之時,還請陳兄弟向佐天候直接說這糧草的事情。你說了可要比我管用的多!”

  “曉得了!”陳得隆答應的極為爽快。他也知道,若是想在韋澤的軍中有發言權,執掌了索要糧餉的職務是非常重要的籌碼。

  兩人見了陳承鎔之後,陳承鎔把兩人請進內室,又讓親兵們離開屋內,在門外守著。辦完這些之後,沒什麼寒暄,陳承鎔直截了當地說道:“齊王,我有一事想問你。現在東王是九千歲,你覺得以東王的功勞,再添上一千歲,可否合適?”

  終於到了重頭戲啦!韋澤的心臟忍不住劇烈的跳動起來。他一直在考慮,楊秀清到底應該用什麼辦法奪取太平天國的最高地位。除了直接兵變之外,他怎麼都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天京城所有兵馬都掌握在楊秀清的親戚手中。盧顯拔是楊秀清的表哥,李俊良是楊秀清的“私人醫生”,這二位都當了前期總數不到20個侯爵,比羅大綱、曾天養這樣的大將地位還高。侯爵中屬於他“自己人”的還有姐夫黃維江,幕僚親信傅學賢、劉紹廷、吉成子。

  楊秀清的這幫“楊家將”在他在位期間很少出戰,也沒有當大官的,但這與其說是“嚴格要求家屬”,還不如說楊秀清不放心自己安全,要安排這些“自家人”看家護院。

  天京城內城的守衛都由“楊家將”把持,在打破了江南江北大營之後,楊秀清很巧妙的剝奪了防禦天京城的北王韋昌輝的兵權,自此,整個天京城的全部兵馬都歸“楊家將”指揮。

  韋澤的岳父祁玉昌給韋澤提供的消息中,楊秀清把張應宸打了三百杖,奪了張應宸的部隊。隨即命令他的外甥陳得桂接掌了指揮權。而楊秀清的另外一個外甥陳得隆現在又被安插到韋澤這裡。

  如果東王楊秀清採取兵變模式,就這樣的近十萬部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殺不了在天王府裡頭的天王洪秀全。但是歷史上的失敗者卻是楊秀清,而不是洪秀全。

  在得知楊秀清想通過先稱萬歲,再想辦法把洪秀全搞下去的辦法。韋澤心中竊笑,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喜色。楊秀清是個英雄,但是與唐太宗李世民一比,那可就差的太遠了。李世民面對的可是親兄弟,而不是楊秀清與洪秀全這種一同打江山的兄弟。然而李世民毫無顧忌,乾脆俐落的把親兄弟殺了。楊秀清想奪取太平天國的最高權力,卻這麼扭扭捏捏。難怪會被弄死。

  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韋澤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喜悅與力量,“東王當然該稱萬歲!要是我看,東王不僅該封萬歲,而且早早就該封萬歲!陳大哥,你說是不是!”

  陳承鎔沒想到韋澤如此激動,還當著楊秀清的外甥陳得隆反問了一句,他連忙乾笑著說道:“我也覺得東王早就該封萬歲!”

  陳承鎔話音剛落,韋澤就急切地問道:“那東王何時封萬歲?倒是我可一定要親自來恭賀東王!”

  “這個……這個自有東王安排!”陳承鎔答道。

  “知道這個消息,我可是真心高興。真想東王馬上就封萬歲啊!”韋澤心急火燎地說道。

  “韋兄弟,這個且不用著急,不用著急!”從陳承鎔極力試圖安撫韋澤的表情來看,陳承鎔被韋澤弄得有些手忙腳亂。安撫了韋澤之後,陳承鎔稍微平息了一下心情,這才繼續問道:“韋兄弟,若是東王封了萬歲,天王也是萬歲,東王也是萬歲。你覺得這兩位該怎麼相處呢?”

  “陳大哥,你方才說了想讓東王封萬歲對吧?”韋澤問道。

  陳承鎔點點頭,“是。我的確是想讓東王封萬歲。”

  韋澤先是歎口氣,然後用憧憬的語氣說道:“我自小聽說書,說道劉伯溫、常遇春這些開國功臣多風光,我是羡慕的很。現在東王封了萬歲,我也能當開國功臣。我其實就是這麼想的。”

  “哦!”陳承鎔已經聽明白了韋澤的意思,他點點頭不再說話。

  而陳得隆明顯沒有陳承鎔的聰明,他完全沒有聽懂韋澤這話的意思。不過見到韋澤如此支持東王楊秀清稱萬歲,陳得隆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看陳承鎔已經問完了話,韋澤連忙拽了拽陳得隆。連拽了幾次,陳得隆才想起韋澤的事前的安排,他連忙向陳承鎔索要糧草。陳承鎔滿口答應,卻不提具體怎麼辦。這種官僚的處理方式可騙不了韋澤,韋澤跟上去就步步緊逼,一定要讓陳承鎔把具體的事情流程給敲定。

  有韋澤這老油條做對手,陳承鎔也終於屈服了,他帶著韋澤到了六部的兵部,讓兵部幫著韋澤把糧草的事情安排好。

  “陳兄弟,你先去見東王道個別。我也先回齊王府裡頭安排一下。”韋澤對陳得隆說道。他現在必須給陳得隆留下充足的時間向楊秀清彙報,若是不能讓楊秀清知道韋澤的態度,那韋澤的這番激動豈不是白激動了。

  看著陳得隆興沖沖跑進東王府的背影,韋澤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楊秀清封萬歲的事情就如同一道發令槍,讓所有有能力參與到這件事中的人都開始主動或者被動的行動起來。已經開始劇烈震動的歷史大河無疑已經逼近了瀑布口,在那激烈的變動之後,到底誰能夠存活下來,順利進入下一個階段,韋澤自己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但是他已經明白,自己再也沒有任何退路了!

  扭過頭,韋澤向著齊王府的方向揮動了馬鞭,對著身邊的兄弟說道:“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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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麻煩(九)

  夜色降臨,天京城街頭再也沒有了出來亂走的人。在1854年,中國的夜生活本來就不豐富。黑燈瞎火的,誰沒事出來玩呢?

  除了這非常正常的因素,另一個阻擋人們外出的則是太平軍在全城實施的軍事管制。巡邏隊在各個街區間穿行,固定崗,流動崗,以及口令,即便是想蒙混過關的人也根本沒有辦法通過層層的警戒措施。違反宵禁而被抓住的人,下場是很慘的。這種強力的管制措施實施了近兩年之後,再也沒有人嘗試著打破這種宵禁。

  就在巡邏隊經過之後,太平軍軍人的住宅區內,臨近的兩扇門靜悄悄的打開了不大的門縫。一個黑影從一扇門裡頭竄出來,閃進了另外一扇門裡頭。接著,兩扇門又靜悄悄的關上。

  跑出來的那位直接進了另外一間屋子的內廳,裡面等著的兩個人都站起來,為首的那位低聲問道:“葉參謀,沒人看到你吧。”

  葉參謀低聲答道:“放心,這裡住的都是太平軍的兄弟,前來巡查的人不是太嚴。”

  1854年4月,楊秀清終於允許太平軍戰士們夫妻相聚。野戰部隊裡頭的官兵還沒能享受這樣的待遇,守天京城的官兵們近水樓臺先得月,總算是能夠在天京城內購買房屋,與妻子家人同住。私自出們的乃是張應宸部隊中的前作戰訓練科科長參謀葉山,他跑到的鄰居家是張應宸部隊中的前後勤科科長呂海家中。這兩人都是太平軍老兄弟,在湖南加入的韋澤的部隊。他們帶了家眷投奔太平軍,此時也享受到了夫妻團聚的政策。與呂海一起迎接葉山的乃是韋澤的警衛員楊燦。

  呂海這可是冒了非常大的風險的,如果楊燦被抓住的話,立刻就是大麻煩。但是他此時根本顧不了這麼多,見到葉山到了,呂海立刻說道:“東王奪了兵權之後,立刻安插了很多人到部隊裡面。原本的軍官們被擼掉了一大半,我們參謀部更是立刻解散。現在參謀們都被降到了小兵的位置上。”

  呂海的憤怒並非他一個人的憤怒,而是部隊裡面全體參謀部人員的憤怒。經過這兩年的經營,總參謀部體制終於被部隊認同了。統一的制度,統一的訓練以及選拔標準,每一個官兵都知道這支部隊的體制營運。當然,任何體制營運都會帶來各種矛盾,可這種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當參謀體制被徹底砸碎的時候,至少參謀部人員被極為有效的全面動員了。

  葉山的觀點與呂海一樣,身為作戰訓練科科長,葉山更能看出傳統的太平軍訓練以及組織模式到底有多麼落後。“那些被派來的人根本不懂打仗,他們覺得自己是老爺了,部下都是他們私人的手下。對各種訓練不管不顧,只是拉幫結夥。對於他們覺得不是他們自己人的官兵,這幫人就找各種藉口狠命打擊。正常的軍事訓練已經完全中斷了一個多月。再這樣下去,咱們這支部隊就真的完了。”

  楊燦聽著兩位前參謀大發抱怨,他心裡面也終於安定下來。韋澤與張應宸的部隊脫離聯繫四個多月,韋澤並不知道部隊裡面真正的情況。雖然這兩位元前參謀提供的消息中有大量個人情緒在裡面,不過他們所說的也描述出了部隊裡頭的大概情況。

  發了好久的牢騷,葉山終於問道:“楊兄弟,總參謀長有什麼要我們兄弟們做的?”

  楊燦掃視了兩人一圈,這才說道:“總參謀長要你們維持住參謀部的兄弟,不管他們現在多糟糕,但是總參謀部的這個體制不能徹底沒了。大夥只要再堅持幾個月,總參謀長就有辦法把大夥給重新聚集起來!那時候若是大夥自己就沒了心氣,那可不行啊!”

  “我們還能歸隊麼?”葉山興奮地說道。他並沒想到楊燦能帶來如此給力的消息。只要部隊重新回到韋澤的麾下,那自然要重建參謀部體系。那時候這些前參謀們自然會官復原職。

  呂海臉上也出現了光彩,不過他同樣有擔憂,“可是東王管的如此之嚴……”

  楊燦並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不過韋澤既然命令他帶話,他自然需要按照韋澤的安排行事。楊燦信心滿滿地說道:“總參謀長既然這麼說,那就一定能把大家給要回去。你們想,總參謀長乃是齊王,東王怎麼都不可能駁了總參謀長的面子。我覺得眼下的當務之急在於,大夥得讓參謀部的兄弟們有信心才行!”

  “這個放心,只要有總參謀長的話,我等兄弟自然不會丟了咱們參謀部的人!”呂海語氣堅定地答道。

  葉山也態度堅定,“沒錯,還請總參謀長放心,我葉山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參謀部真正散了架!”

  又說了一陣之後,葉山偷偷離開了呂海家,溜回了他自己家。楊燦就在呂海家住下。

  第二天天亮,在一眾兄弟們都趕緊去上工的時候,楊燦混在眾人裡頭離開了呂海的家,偷偷回到了齊王府。

  聯絡上了張應宸部隊裡頭的參謀部,韋澤終於放了心。他最擔心的是楊秀清先清洗參謀部,一旦參謀部垮了,各個部隊的指揮官就成了一個個孤立無援的小山頭,很容易被分化瓦解。而東王楊秀清很明顯沒有弄懂參謀部制度,他按照傳統的做法猛烈打擊指揮官。這反倒能夠強化看似被解散的參謀部的力量。歷史證明,往往是在野的最有理想。在現實的重壓下,在野的這幫人更容易以某個理念而聚集起來。

  這只是韋澤做的努力之一,他很快的就按照楊秀清的命令出城,帶著楊秀清的外甥陳得隆趕上了在城外的大部隊。韋澤也沒有立刻就走,他與陳得隆又與兵部糾纏了好幾天,把部隊的糧草問題解決了,這才向常州出發。

  把陳得隆這個信任副參謀長向參謀部的將領們介紹之後,大夥表面上都很客氣。得知陳得隆是來韋澤這裡學習的,根本不用韋澤來動手,韋昌榮立刻就建議陳得隆到參謀部第一個環節,文化教育部門去考察學習了。

  韋昌榮口若懸河,把參謀部人員基本學習內容吹了一通。陳得隆對這些知識根本沒有接觸過,被韋昌榮給唬的一愣一愣的。其他總參謀部的將領聽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內行坑外行,那從來都是一坑一個准。韋昌榮說的沒錯,這些知識都是參謀部成員必須瞭解的知識。但是,掌握這些知識與掌握大權之間屬於風馬牛不相及的關係。把陳得隆攆去學習,並且許諾他一旦掌握,就立刻把更多權力交給陳得隆。但是參謀部這幫將領們為了掌握這些知識,都曾經被累的要吐血。靠了韋澤以及文化教育部門理論聯繫實踐的玩命訓練,大家學了兩年多才勉強過關。韋昌榮卻根本不提實踐,只讓陳得隆學理論。將領們對自己都是頗有信心的,除非大家看走了眼,陳得隆乃是不世的天才,否則他根本學不到任何東西的。

  輕描淡寫的處置了陳得隆,總參謀部排除了外人干擾,就繼續開會。雷虎笑道:“看來東王這是要把手伸到咱們總參謀部來了!齊王,你到底怎麼想?”

  “首先,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誰都不能透露出去。你們記住了麼?”韋澤說道。

  “記住了!”看韋澤的動靜,將領們都繃緊了神經,他們很清楚,韋澤接下來要說的定然是大事。

  “東王要自封萬歲了!”韋澤把這個最大的消息拋了出來。

  每個人都呆住了,即便是最沒文化的老百姓,也知道萬歲代表的是皇上。總參謀部的將領們都更是清楚自封萬歲是什麼意思。東王楊秀清現在是九千歲,天王洪秀全乃是萬歲。韋澤在軍中不止一次的大肆抨擊天王洪秀全的無能,有了這樣充分的思想準備,東王楊秀清自封萬歲的意思已經無須討論。

  韋澤的視線在眾人臉上掃過,韋昌榮的濃眉緊皺,若有所思。胡成和微胖的臉上則是一股子嘲笑的感覺。柯貢禹、阮希浩那年輕的面容中滿是不解。林阿生乾瘦的臉上則是完全的震驚。其他幾個將領則只有訝異,卻沒有太被觸動。

  韋澤接著說道:“我不用再說東王這麼幹的話會不會出事。在這個時候,我等兄弟必須緊密的團結起來。只要我們心在一處,總是不用擔心我等自己會遭遇什麼不測。”

  這話裡面暗示著未來中潛伏的各種可能,卻沒有讓將領們感覺意外。自封萬歲這麼大的事情,出事很正常,不出事才是不正常。韋昌榮濃眉一聳,大聲說道:“總參謀長,東王是一定要幹到底了?”

  “反正是一定要封萬歲的!”韋澤答道。

  “那我等也沒有別的可選,自然是跟著總參謀長!”韋昌榮立刻表態。

  胡成和到沒有這麼強硬,雖然很清楚韋昌榮突然用總參謀長來稱呼韋澤,是在明確表示對這個小團體的強化,他也不去說破。先是左右看了看,胡成和才說道:“總參謀長,這件事一旦成了,那可就是大事。我等現在總得拿出個章法出來吧。”

  “要拿出的章法多得很,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個,那就是總參謀部制度絕對不能受影響!”韋澤早就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現在來參加會議的基本都是韋澤已經放心的部下,所以他再也不想掩飾什麼了。

  站起身,韋澤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幫兄弟,環視了一圈之後,韋澤看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這才大聲說道:“諸位兄弟今天能和我坐到一起,是因為大家都起來造反了。兄弟們都曾經說過,相信小天國能夠建成。那我想問兄弟們一句話,你們覺得小天國到底好在哪裡?我先說個話,我覺得如果小天國真的能夠建成,那也是因為在小天國裡頭,誰都不能欺負人!我覺得諸家兄弟們之所以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造反,就是因為咱們被欺負的太久,咱們受夠了!咱們再也不要被人欺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1

第107章 麻煩(十)

  “只要是一起辦事,若說大家沒有想讓別人多幹自己少幹的心思,那是玩笑。不過真的有人這麼做了,那就叫做欺負人!我們兄弟們起來造反,不都是不想被人欺負麼。不過我再問大家一句,那麼咱們不被欺負,是不是就是要咱們去欺負別人?”

  這下總參謀部裡頭一片寂靜,當韋澤拿出了決斷善惡的標準之後,大夥也沒辦法立刻找出反駁的理由來。眾人起來造反,自然是覺得自己被欺負了,與其他豪強相比,眾人都覺得自己幹的多,卻得的少。這種被欺負的感覺帶來了對這個世道的絕望,最終促成了眾人選擇站起來推翻壓在他們頭上的滿清政權。

  當韋澤問他們是不是要成為新的欺負別人的時候,這些兄弟們本能認為自己不想成為那樣的壞人,但是他們也知道自己其實並不真的拒絕這麼做。

  韋澤並不是想把大夥向著一群新壓迫者的道路上逼迫,他的目標是讓兄弟認識到,太平天國的上層已經淪為了一群全新的壓迫者。雖然這件事著手的晚了點,不過韋澤也沒辦法。在太平天國上層的無能與墮落被完全認清之前,他的煽動只能被認為是別有用心。

  當人手下意味著沒有能力決定大方向,韋澤能拿出手與太平天國現行體制對抗只有總參謀部制度。他就把話題重新拉回到總參謀部上。

  詳細闡述了總參謀部的建設理念,組織模式,營運方法。韋澤情緒飽滿地說道:“我們的總參謀部是最公平的,兄弟們各司其職,誰有能耐誰就上。上任之後,大家的職務也都分派的清楚。咱們能夠每戰必勝,靠的就是這個總參謀部制度。所以咱們一定要守住這個總參謀部的制度。不管東王是不是要封萬歲!只要咱們的總參謀部在,我就可以說,咱們兄弟們誰都不會受欺負!”

  “東王不會讓咱們總參謀部的制度維繫下去不成?”平素裡不怎麼愛說話的林阿生問道。

  雷虎乾笑兩聲,用充滿嘲諷的語氣說道:“東王都把他外甥陳得隆派來了,就他那什麼都不懂的德性,若是被這傢伙執掌了總參謀部,咱們會有什麼好結果麼?”

  這嘲諷與警告立刻得到了總參謀部眾將的認同,在總參謀部裡頭工作這麼久,大家基本都知道其他本部隊將領的能耐。若是說每個人都對自己以及別人的職務安排完全滿意,那當然不可能。不過,大夥至少都能接受這些人事安排。每個崗位上的將領們的能力,也都得到了其他將領的認同。

  可陳得隆這麼一個毛頭小子,既沒有拿得出手的赫赫戰功,也沒有過人的學識與見識,僅僅因為他是楊秀清的外甥,就成了副總參謀長。近些日子以來,眾將知道了太多關於楊秀清如何猛烈打擊太平天國實力派的消息。沒人相信這是韋澤的本意,若沒有楊秀清力壓韋澤,韋澤是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人事安排。

  見到韋澤要求大家要維護總參謀部制度,所有將領都達成了一致觀點。而這個觀點則由韋昌榮大聲說了出來,“我等堅決跟著總參謀長一起維護咱們的總參謀部制度!”

  “沒錯!”“我們跟著總參謀長!”“總參謀長,你就說怎麼辦吧。我堅決聽總參謀長的命令!”將領們一個接一個的表態。

  韋澤等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他立刻說道:“打鐵還需自己硬,我們現在暫時不要管東王那邊,我們先把總參謀部的人事按照制度重選一番。就可著咱們手中四萬五千人的部隊,把整個部隊人事一併安排完畢。記住,此事絕對不能讓陳得隆插手進來。這是咱們的總參謀部,可不是他陳得隆的總參謀部!”

  眾人當然看陳得隆不順眼,韋澤又這麼態度鮮明的下令。眾將再無顧及,都表示了贊同。此時楊秀清依舊讓韋澤的部隊駐守鎮江,韋澤做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安排,他首先重編了第十九軍。第十九軍乃是一支純女性部隊,她們與兩個旅的男性部隊一起駐守鎮江。打跑了江南江北大營之後,鎮江受威脅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只要有那兩個旅的男性部隊就能守得住。

  這安排實在是夠生猛,將領們一個個瞠目結舌,驚愕的連“東王會不會怪罪下來”都沒想起來問。

  “這總不能讓女營上前線吧?”韋澤解釋道。

  “但是她們能當作守軍麼?訓練不夠。”新任作戰訓練處處長胡成和表達了質疑。

  韋澤指著地圖說道:“那一千人的部隊負責軍事訓練。清軍大部隊行動,我軍自然能早早發現。若是小部隊進攻,鎮江守軍只要能抵抗兩天,我們在常州援軍就能抵達鎮江。有何可怕?”

  從純軍事角度來看,韋澤說的沒錯。只是由一支純女性部隊承擔起一座城市的守備工作,怎麼都讓人感覺不對頭。大家此時工作甚多,也沒時間浪費在討論這件事情上。有5000人的女性軍隊,有1000人的男性部隊,只要管得嚴,沒鬧出什麼男女之事,現階段守衛鎮江足夠了。於是此事也就暫時過去了。

  安排完鎮江守軍之後,總參謀部開始對部隊進行審核。一系列的文化考試,軍事技能考試,以及對戰功的評定。韋澤對這次大調整的原則就是“全部打散”。以前的時候韋澤的部隊是以地域為基準進行安排的,在一個周圍大多數是老鄉的環境中,戰士很容易就能融入環境中。

  全部打散的原則則是把不同省份,不同籍貫的士兵完全打散安排在一起。現在部隊的核心人員都已經相處了一兩年,互相之間已經比較熟悉。已經沒有必要再維持地域為標準的組織模式了。

  總參謀部裡頭的認識更高一層,徹底打散部隊也讓拉幫結派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老鄉是最容易勾結的關係,壓制這種關係之後,能夠對抗總參謀部的暗地中的力量被大大削弱,總參謀部的實際控制能力立刻提高了一大截。

  陳得隆雖然實際上被架空,但是他表面上依舊是副總參謀長。最近韋澤軍中發生的事情依舊通過陳得隆傳回了天京城,加上東王在韋澤部隊裡面的耳目,韋澤最新的部隊調整全貌同樣被楊秀清看到了。

  韋澤此次大調整在名面上的理由是,最近打了好多次仗,要論功行賞。這是個事實,楊秀清把韋澤的部隊調來調去,韋澤一直沒有來得及褒獎有功之臣。所以楊秀清沒覺得韋澤這麼做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倒是十九軍這個女軍被安排駐紮在鎮江,倒讓楊秀清趕到很是不解。

  五千人的部隊的確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可這五千人乃是女人,楊秀清並不覺得有深刻可以害怕的。他只是對此很不理解。所以楊秀清下令,對這支女軍進行全面調查,搞清楚韋澤到底是什麼打算。不知不覺之中,楊秀清的注意力大部分被這支距離天京城近在咫尺的女性部隊給吸引過去。

  這就是韋澤的目的所在,這支女性部隊僅僅是一個存在,並不具備真正攻城掠地的軍事力量。韋澤搞的就是個疑兵之計,弄一個理論上完全合理,可並不符合常識的事情出來。就是要吸引對韋澤本有興趣之人的注意力,韋澤其他看似很正常,實際上包藏禍心的行動,反倒不容易被注意。

  越是有水準的人,越是有情報收集能力的人,往往會被自己收集的情報與自己縝密的思維所迷惑。這種情況才是世間的常態。疑兵之計能夠成功,就是利用了敵人自身收集情報的能力,以及敵人無法正確分析駕馭情報的弱點。

  這通折騰花去了半個月的時間,正如韋澤所料,在這個階段中,唯一能夠對韋澤的行動進行打擊的楊秀清始終保持了沉默,既沒有立刻催促韋澤東進,也沒有公開質疑韋澤這麼做的目的。充分利用了這個時間,韋澤完成了對部隊的重組,強化了總參謀部對部隊的控制。

  在部隊重新編成進入尾聲的時候,韋澤接到了他的岳父祁玉昌從天京城送來的最新消息。天官正丞相曾水源被殺!

  韋澤從情報中看得出祁玉昌的震驚。曾水源是西王蕭朝貴在世之時的副手,蕭朝貴在長沙城下受重傷的時候,接替蕭朝貴指揮權,領導林鳳祥、李開芳等人繼續作戰的就是曾水源。天平天國定都天京城之後,曾水源獲封天官正丞相,乃是太平天國24位丞相中的第一人,是太平天國裡面數得上號的大人物。東王楊秀清對曾水源也委以重任,這位太平天國最高的官員天官正丞相,負責理東王府事。

  祁玉昌頗有些顛三倒四的行文,好歹把他所見的事情給說清楚了。

  12月21日,東王楊秀清假託天父下凡,命鎖水源和東殿吏部尚書李壽春前來。楊秀清每次天父下凡,可不是他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見到就行了,天京城內的所有王爺,高官都得來參與膜拜天父,聆聽聖旨。這次楊秀清則是把東王府以及北王韋昌輝等人都給叫去。

  “天父”問道:“爾在府門見女官如何倉卒,而知麼?女官又如何說話,而曾聽聞麼?一一奏明。”

  曾水源奏說:“小子其時實見女官極為倉卒,只因小子瞞昧至極,見女官如此倉卒,心飛膽怯,因是束手無策。”

  “天父”說:“女官曾講過東王若升天,而們為官的都難了。此句話而聽聞麼?”

  曾水源奏說:“此句話小子曾聽聞女官講過矣。”

  “天父”又審訊李壽春說:“李壽春,女官所說此話而曾聽聞麼?”

  李壽春奏說:“小子亦曾聽聞此話矣。”

  天父說:“而亦聽聞此話,而罪亦無辭矣。”

  天父對殿下眾官說:“而眾小子,看他二人之罪如何?”

  眾官應聲奏說:“此二人如此欺天欺東王,實是死有餘辜矣。”

  天父說:“而眾小子既說他二人罪實當誅,卽行押出,斬首示眾。”

  眾官齊聲奏說:“遵天父聖旨!”

  曾水源是天官正丞相,乃是諸丞相之首。李壽春是東王府吏部一尚書。東王府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現在就是太平天國行政系統。“吏”指文職官員,是“官吏”齊稱,相等于現代的文職公務員。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在六部之中地位素來在列在首位。楊秀清東王府六部,每部12尚書,共72尚書。李壽春東王府吏部一尚書,為東殿尚書的頭子。

  現在楊秀清以天父下凡這個無可抵抗的方式,公開殺了天平天國官制中的居於24丞相中排名第一,理東王府事的曾水源,又殺了東王府72尚書中排名第一的尚書李壽春。

  按照祁玉昌所寫,殺他們的理由只是一個。洪秀全派遣女官到東王府,對在東王府工作的丞相、尚書等官員說道:“東王若升天,而們為官的都難了!”

  韋澤當然清楚這句話的實際意義是“你們今天幫助東王欺淩其東王系之外的其他人,等東王一死,你們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這是一句極尖銳的話,女官來自洪秀全的天王府,自然代表了洪秀全的態度。而曾水源、李壽春聽聞沒有向楊秀清報告,楊秀清不僅沒有試圖掩蓋此事,反倒公開了自己與洪秀全的矛盾,並且逼著朝臣與東王府的官員說“此二人如此欺天欺東王,實是死有餘辜矣。”然後把二人殺死。

  看來不僅東王楊秀清已經決定對天王洪秀全動手,天王洪秀全也已經擺明瞭態度。兩人都已經不在乎維持與對方表面上的和氣,轉而試圖挑明矛盾,拉攏曾經不知形勢以及知道形勢的時候依舊試圖保持中立的上層。

  韋澤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楊秀清的做法,矛盾到了完全公開化的現在,楊秀清竟然露出了極其幼稚的一面。如果說楊秀清和洪秀全之間還維持著起碼的表面和氣,那楊秀清緩緩圖之也不是什麼壞事。現在洪秀全已經公開把矛盾激化,楊秀清不說立刻動手,反倒以暴力誅殺不肯公開表態站到楊秀清這邊的重臣。

  看來楊秀清肯定沒有聽說過現代政治詞彙中“沉默的大多數”。沉默就意味著合作,就意味著默許。就現在看,楊秀清好像認為只有公開表示反對洪秀全,支持楊秀清的,才算是他能夠允許存在的人。這簡直是把殘酷的政治鬥爭當兒戲!

  如果是韋澤的話,他的應對方式自然是直接的把洪秀全弄死,然後以侍奉不當的罪名處死洪秀全手下的女官。甚至利用女官們怕死的心理,讓她們自己咬出“害死洪秀全”的人。利用這樣的手段,楊秀清可以很輕鬆以討伐叛逆為理由,把所有對手名正言順的殺掉。

  現代人和古代人之間對政治認知的差距之大,讓韋澤心裡面覺得哭笑不得。韋澤捫心自問,他根本不是個諂媚之人。可到了該表態的時候,韋澤可是毫不猶豫的表示,自己只忠於東王楊秀清。天王去死!

  原本韋澤以為楊秀清是看明白了韋澤是真的不肯支持洪秀全,但是未必相信韋澤是真的支持楊秀清。現在他總算是感覺到,楊秀清是真的相信韋澤忠於楊秀清。

  對於在不該天真的地方反倒天真的人,韋澤覺得楊秀清是真的沒救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41

第108章 麻煩(十一)

  曾水源與李壽春之死徹底震動了韋澤的部隊。到現在為止,韋澤部隊裡面的軍事法庭也判處過一些死刑。但是這些死刑都是有軍法作為準繩,有事實作為依據。在這個農業時代,被殺者雖往往會被看成是倒楣,撞到了槍口上。但是對於殺他們的軍事法庭,大家反倒沒有什麼怨恨。至少被殺的人的確有可殺的道理。

  然而太平天國政府的官員之首的天官正丞相,楊秀清私人部屬的東王府吏部第一尚書,就因為一些話沒有立刻稟報東王楊秀清,就被殺死。無疑讓總參謀部將領們感到了強烈的威脅。如果楊秀清的權勢進入韋澤的部隊,總參謀部制度下的每一個人都處在了死亡威脅之下。

  韋昌榮與胡成和是最先前來找韋澤談心的,胡成和微胖的圓臉上神色嚴肅,但是他繃著嘴不吭聲,韋昌榮兩道濃眉之間有著深深一個川字。他聲音低沉,“四叔,咱們還能跟著東王幹了麼?”

  韋澤心中大喜,但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答道:“不跟著東王幹,難道還要跟著天王幹?天王和東王一比,那還遠不如東王呢!”

  韋昌榮被韋澤的話給噎住了,他深吸幾口氣,終於憋出一句話,“那要是真的不行了,咱們不跟著太平天國幹了唄!有四叔你帶頭,我們也有總參謀部,咱們自己幹也不是混不下去!”

  “不要亂說話!”韋澤嚴肅地說道。

  韋昌榮沒有理解韋澤的意思,他暫時沉默了。屋內陷入了一種頗為沉悶的氣氛。

  胡成和跟著沉默了一陣,然後他打破了籠罩在屋內的寂靜,“總參謀長,你是說韋處長的建議不可行?還是說現在韋處長的想法現在暫時無法實現?”

  聽了這話,韋澤覺得自己的心臟忍不住快速跳動起來。這個答案當然是明確的,韋澤其實並沒有想對韋昌榮隱瞞什麼。可這是第一次有人說出韋澤的真正想法,其造成的衝擊依舊比韋澤自己想像的更激烈。

  韋昌榮當然可信,胡成和就不是韋澤能夠完全相信的人。這不僅僅是因為胡成和有可能傾向東王,韋澤不能不考慮胡成和本人是否願意脫離太平天國單幹。

  就在韋澤左右為難的時候,胡成和坦然說道:“總參謀長,我胡成和一直很佩服總參謀長。你帶著我們兄弟一路從永安打到現在,若是沒有你,我等定然走不到今天。所以不管總參謀長到底有什麼打算,我胡成和定然鞍前馬後跟隨總參謀長!”

  這表忠心的話在韋澤聽來實在是過於熟悉,他也曾經如此誠懇的向東王楊秀清做出過這樣的表態。但是韋澤很清楚,他當時所效忠的並非是東王楊秀清,而是反清的事業。在楊秀清已經不可挽救的時候,韋澤毫不猶豫的拋棄了楊秀清。

  在韋澤面前的胡成和,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才願意跟隨韋澤呢?韋澤對此並不是很樂觀。因為韋澤至少有一個極大的缺陷,那就是他根本沒有提出一個真正有吸引力的意識形態。

  “胡處長願意離開天平天國麼?”韋澤乾脆知道問道。

  這個尖銳的根本性問題讓胡成和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不過他也只遲疑了片刻,“總參謀長,我是覺得你比東王強,你領著兄弟們上馬治軍,下馬安民。咱們天國自打定都天京之後,對外打下的新地盤,大多都是總參謀長帶著我們幹的。而且和東王一比,總參謀長從來不欺負人!我以後就只跟著總參謀長了!”

  韋澤覺得胡成和這番表態與其說是在向韋澤表忠心,倒不如說胡成和在給自己下決心。他所說的無一不是韋澤已經展現出的實力,而不是韋澤本人提出了什麼令胡成和必須追隨的政治理念。

  這個判斷讓韋澤又高興,又不高興。只是此時他需要的是大家的追隨,建立韋澤的政治綱領只能往後推了。所以韋澤坦然說道:“胡處長,你既然如此說,我就信了胡處長。不過我有件事想說在前頭,胡處長說我和東王不同,我倒是覺得這乃是實話。所以東王對不跟隨他的人大開殺戒,我卻不會。若是兄弟們有什麼想法,那就直截了當的說麼。哪怕是不跟著我幹了,我只求兄弟們能夠提前告訴我一聲,我絕對不會為難兄弟們。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雖然我不會吹吹打打的送兄弟,但是好歹路費是不會少了的!”

  胡成和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可韋昌榮光聽韋澤的語氣就知道韋澤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的神色很不自在起來。

  等胡成和一離開,韋昌榮立刻說道:“四叔,哪怕是你和東王不同,卻也不用說到這個份上吧。這豈不是允許下面的兄弟自己離開麼?”

  韋澤擺擺手,“昌榮,我本來就和東王不一樣,所以我自然得讓兄弟們知道我和東王不一樣在哪裡。至於兄弟們真心想離開的話,我們能擋得住麼?若是咱們要殺要砍的,這不是逼著兄弟們造反麼?”

  正說話間,雷虎與柯貢禹一起來求見。見到了韋澤之後,雷虎與柯貢禹對望了一眼,雷虎試探著問道:“總參謀長,東王已經殺了曾丞相與李尚書。我們反復的想,若是東王以後當了萬歲,看我們不順眼,要對我們動手,我們那時候怎麼辦?說書先生說故事,漢高祖殺韓信,朱元璋殺徐達。在咱們太平天國裡面,總參謀長你立下的功勞不比韓信和徐達差。萬一東王也走到那一天,總參謀長,那時候怎麼辦?”

  “那你們是想走到那一天,還是想怎麼樣?”韋澤直率的問道。

  看來柯貢禹與雷虎已經對此商量過,柯貢禹接過話頭,“那就得看總參謀長你怎麼想了。”

  見兩人已經對東王楊秀清完全失望,韋澤說道:“我是這麼想的。東王封萬歲是誰也擋不住的事情,若是這次封了萬歲之後,東王不再動手殺人,我們就暫且繼續跟著東王。若是東王封了萬歲之後大開殺戒,那我得帶著咱們兄弟們自保為上!不過我自覺的與東王不同,東王大開殺戒,我卻不會對咱們天國兄弟們動手。頂多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雷虎與柯貢禹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雷虎問道:“若是部隊調動的話,是不是得先做準備?”

  韋澤對雷虎與柯貢禹比較放心,這兩人性子比較直,卻不是特別有自己主見的人。既然兩人這麼問,想來暫時不會是奉了別人的命令來試探韋澤的。所以韋澤笑道:“咱們現在先得自己抱團,這就是準備。以後的準備,我會在總參謀部的會議上和大家商量。兄弟們放心,我韋澤絕對不會讓兄弟們跟著我吃虧的!”

  “總參謀長,若是做準備那就快點吧。我現在是越想越怕!”雷虎非常直率的催促著韋澤。

  等雷虎與柯貢禹走了之後,韋澤總算是有點放下了心。軍中這四個人是韋澤的四梁八柱,只要他們和韋澤站在一起,其他如同軍工部門,韋澤完全有信心控制得住。令韋澤不太放心的乃是重新當了後勤部長的林阿生。林阿生乃是拜上帝教的堅定信徒,韋澤怕的不是林阿生選擇東王楊秀清,而是怕林阿生選擇了天王洪秀全。

  到現在為止,林阿生始終沒有找韋澤表態,韋澤心裡面很是有些耿耿。

  回到自己的住處,韋澤甚至連飯都沒吃,他回到屋內,開始對最近的事情寫了份分析報告。這是韋澤用來平息不安情緒的辦法。有些事情光用腦子想,越想越容易鑽了牛角尖,白紙黑字的這麼一寫,一分析。往往沒有想到的部分會想出來,一些原本想到很嚴重的問題,畫幾個關係圖之後,就看清其中的關係。

  以往這招總是很管用,但是這次韋澤越寫越是為難。這次韋澤發現,他必須面對一個大問題,“意識形態”。

  在親自確定部下將領們相信“小天國”之前,韋澤對於意識形態這玩意並非特別在乎。等他發現洪秀全那個基本沒有什麼可操作性的終極理念“小天國”,在包括韋澤的將領們中間都頗有市場之後,韋澤深受震動。意識形態在造反事業中的重要性成了韋澤從那之後反復思考的事情。

  把意識形態考慮進韋澤脫離太平天國的計畫裡面之後,韋澤已經想清楚了,楊秀清現在為何要瘋狂的打壓其他實力派,甚至做法看上去非常無禮。那並非是楊秀清真的不懂道理,而是因為楊秀清已經決心幹掉洪秀全。而楊秀清很清楚,這麼做之後,他絕對會被看成弑君犯。如果現在楊秀清不能讓太平天國的實力派接受這樣“很過分”的做法,那麼楊秀清殺了洪秀全之後,他的江山可是坐不穩的。太平天國裡頭的太多的人都有理由前來討伐楊秀清。

  意識形態是用來判斷道德,決斷善惡的。當道德出來發話的時候,一切爭論都必須終止。因為道德是人類社會裡面一切判斷的基礎。別看洪秀全那套玩意基本沒有可操作性,但是“小天國”的無處不均勻理念,的確符合了現在小農經濟下人民的想法。就如新中國建立之後,不管任何政治動盪,都沒能動搖中國要工業化的堅定信念。

  把意識形態考慮進韋澤脫離太平天國的計畫裡面之後,韋澤已經想清楚了,楊秀清現在為何要瘋狂的打壓其他實力派,甚至做法看上去非常無禮。那並非是楊秀清真的不懂道理,恰恰是因為楊秀清已經決心幹掉洪秀全。

  楊秀清完全能夠立刻把洪秀全宰了,他所忌憚的不是洪秀全這個人,而是因為洪秀全掌握著教義,掌握著意識形態,掌握著太平天國的道德權柄所在。楊秀清很清楚,這麼做之後,他絕對會被看成弑君犯。如果現在楊秀清不能讓太平天國的實力派接受這樣“很過分”的做法,那麼楊秀清殺了洪秀全之後,他的江山可是坐不穩的。太平天國裡頭的太多的人都有理由前來討伐楊秀清。

  就韋澤所知,他所在的大型國有船舶企業裡頭,文革時期也有過“抓生產促革命”與“抓革命促生產”之間的所謂路線鬥爭。不管是革命還是生產,互相衝突之間的兩派都不敢完全否定其中的任何一項,核心還是共同發展革命與生產。

  現在韋澤當然可以說楊秀清是王八蛋,洪秀全罪該萬死。可韋澤卻不能直接否定“小天國”,也不能公開否認“無處不均勻”的理念。

  韋澤如果想起兵橫掃洪秀全與楊秀清,或許在純軍事考慮方面上有一定的可能性,在政治上就不具可操作性。只要韋澤沒能提出一個替代“小天國”的政治理念,並且讓這個理念被整個太平軍都接受,那麼韋澤起兵橫掃上層,只會讓韋澤成為一個太平天國中所有人眼中的叛逆。楊秀清尚且不敢這麼幹,那就更不用說韋澤了。

  但是韋澤發現,即便是用抱怨的方式,他也找不到之前敢碰觸意識形態領域的理由。在太平天國裡頭,韋澤不過是個齊王罷了,觸碰到這樣根本性的問題,就等於要與洪秀全爭奪意識形態的主導權。哪怕是洪秀全被楊秀清架空之後什麼都不知道,可楊秀清也絕對不會允許韋澤去主導太平天國的意識形態。任何政治體制中,誰能主導意識形態,誰就能獲得最終的主導權。

  以前不敢做,現在再補上,也並不是時候。韋澤真正知道的意識形態,完全是工業化體制下的意識形態。在1854年這個農業時代,韋澤空口白話的以一種工業時代意識形態替代的農業時代的意識形態,純粹是自找不痛快。

  把這些紙上收攏起來,一把火燒了。韋澤看著火盆內那化作黑灰的紙張,心裡面也做了取捨。

  既然現在他的體系中有著巨大的欠缺,那麼韋澤只能選擇現在看唯一可行的方法。那就是讓東王楊秀清與天王洪秀全之間的血腥殺戮完全暴露出來。讓韋澤的部下認識到,天平天國靠不住。肯定會有兄弟心灰意冷,選擇離開。不過想留下來繼續造反的,定然是堅定份子。那時候,韋澤就能以他積累的功績與能力號召一批人跟著他走。

  只要完全與太平天國分道揚鑣,韋澤就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行事,那時候意識形態問題自然不是任何問題。太平天國意識形態的崩潰,反倒能夠促成韋澤灌輸新意識形態的速度。

  只是想到這麼做要擔的風險,韋澤心中不僅沒有高興,那沉重的感覺令他覺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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