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97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3

第59章 投身與投機(十五)

  從戰鬥的梧州回到廣州,半年前兵火的跡象已經再看不到,因為被戰爭的炮火打得坑窪不平的城牆正在開始拆除。而且廣州城的城區上空還飛著幾架熱氣球。勞工們正在努力把城牆上的磚石撬下來,大堆的城磚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若是以前,城牆總是能給沈心安全感,親自接觸了一些戰爭之後,沈心對城牆的信心大打折扣。開花炮橫掃過城頭,城頭上的部隊就是上好的靶子。而且熱氣球居高臨下看過去,再高的城牆也不過是些小矮子。城高池深,現在已經成了一種形容詞。

  即便如此,沈心倒也覺得有些意外,到底是什麼樣的工程,需要動用到拆城牆的地步。畢竟廣東現在並不算是安全,要說境內遠不到平定的地步。有城牆,好歹會感覺好些。

  不過這等事情並不是沈心能管到的地方,他此時只想趕緊去見自己的母親。這幾年沈心當政府臨時工,經常要隨著隊伍到農村去負責征糧收稅,每次快到家門前的時候,就覺得歸心似箭,想趕緊回家去見母親。心裡面仿佛有想說不完的話。

  所以沈心沒有先去政治部報導,而是直奔母親所在的集體宿舍而去。結果到了集體宿舍後發現,除了門房之外,這裡竟然沒有人。他問了門房才知道,女性現在都去服裝廠上班了,此時不到下班時間,所以沒什麼人。而且下班後大家多數都去食堂吃飯,眼下根本沒人大白天的還留在宿舍裡頭。

  沈心可不敢跑去工廠找他媽媽,他就直奔政治部去報到。在政治部大院裡頭,沈心見到了不少熟人,大家的臉色多數是興奮,也有些人看著臉色很不好。而他的老同學王明山就是臉色非常難看的一位。

  王明山滿臉患得患失的神色,正在一個角落裡面徘徊,看到沈心過來和他打招呼,王明山拽著沈心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道。“沈心!我出事了!”

  王明山和沈心都是安慶人,也是私塾同學。與沈心這等破落的前少爺不同,王明山是安慶大戶的少爺。只是王明山對自己這長子長孫的生活無法忍受,最後選擇了跟著韋澤的部隊南下廣東。在這麼一個知識份子相對匱乏的隊伍裡頭,王明山有過在安慶新式學堂上學的經歷,部隊抵達廣東之後就被選進了政治部。

  此次韋澤召集所有政治部人員一起回來述職,王明山也是其中之一。沈心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這位老同學看樣子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出什麼事情了?”沈心問道。

  面對自己的老同學,王明山終於有人可以傾訴,也不管旁邊有人看,眼圈一紅,淚水撲簌簌的就趟了出來,王明山委屈地說道:“在江門的那些人欺負人,我不過是管他們一下,他們就不樂意了。他們這次也派人一起回來,找韋都督讓我滾蛋!他們這是要造反啊!嗚嗚……”

  看著自己老同學王明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模樣,沈心自然是頗為不好受,但是他卻從這話裡頭聽出些問題來。政治部培訓裡面講的清楚,政治委員是負責組織黨會工作,讓部隊裡面的光復會會員們習慣光復會的政黨屬性,為開戰黨的工作做出前期準備工作。可王明山現在的話裡面就變了味道,如果不是王明山自己一時氣惱委屈所以說錯了話,他好像是認為政治委員是統領部隊的最高領導。以沈心自己的經驗來說,他一個二十歲的毛孩子,憑什麼去指揮羅大綱那等二十幾年前就聲名赫赫的大人物?人家羅大綱在湘江上創出自己名頭的時候,沈心還沒出生呢。

  只是此時他也不能說些不幫著王明山的話,沈心只能說道:“這等事咱們就好好的和政治部談談,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沒想到這麼一說,王明山倒是更加難過起來,他抽泣了幾下,繼續說道:“政治部根本不給我們撐腰,反倒是和軍隊裡面的那幫人站在一起,訓斥我不注意團結,不好好工作!這要撤了我!”

  聽到政治部都有表態,沈心立刻閉嘴了。軍隊裡頭的那幫人當然不鳥政治委員,沈心很清楚。羅大綱現在對沈心倒也算是客氣,可他內心深處也未必真的把沈心當回事,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政治部人員和部隊裡面的軍官互相不對付,也完全能夠想像。可政治部對自己的屬下做出發言,那可就是大事。沈心是不敢再有任何言語。沈心不得不先勸說王明山,“你按照規定,認真的寫一份總結自己行動的材料,好好與政治部的上級談一談。”

  王明山跟抓到救命稻草般胡亂抹了抹眼淚,急切地說道:“沈心,我已經寫了一份東西。還有工作日志,我都交了!你得幫我看看,這次我可不能被撤了!”

  約好了與王明山晚上見面,沈心就前去報導。負責登記的人確定了沈心的身份之後,他仔細的打量了沈心片刻,這才從一個皮包中抽出一份檔,“你拿這個去政治部開會!”

  沈心接過來一看,這是一份早已經印刷好,也填好了沈心名字的通行證。這種檔是早就準備完畢的東西,看來早就有人對沈心有所安排。

  拿著這份通行證,沈心進入了防衛頗為森嚴的光復都督府。前來迎接的工作人員查看了身份證明以及通行證,這才把沈心帶進了都督府內。進了一個花廳改成的會議室,沈心發現已經有二十幾個人在裡面。其中有七八個有些眼熟,是政治部派出去的政治委員。另外還有十幾個不眼熟,可他們的階級章上顯示,軍階最低的是少校,軍階最高的是少將。光復軍現在兩個軍,少將最少也是軍長,少校基本都是團長。這樣高級別的人員聚集在這裡,不能不讓沈心覺得意外。

  大家在一起,這就開始互相介紹。沈心這才知道,那位少將是現在都督府政法委主任林阿生,其他的多數是都督府裡面新設立的機構負責人。林阿生看著不太喜歡說話的樣子,可他依舊帶著嚴肅的神情,對地位遠比他低的這幫政治部人員說道:“現在咱們一起上課,可就是同學了。韋都督說了,此時我們不講官階,只講學習。大家就互相稱呼同志吧。”

  聽完這話,沈心的心臟忍不住激烈的跳動起來。能夠給少將在內的一眾人講課的,並且讓少將乖乖以學生自居的,只可能是韋澤。而韋澤選出這麼一批人前來親自授課,那就定然不是簡簡單單走走過場的事情。雖然自己的老同學王明山遭到了政治部的嚴厲指責的事情的確讓沈心覺得有點擔心,現在這種擔心已經完全不見了。

  此時其他人基本都如同沈心這般明白過來他們即將面對什麼樣的局面,所有人都是又驚又喜。雖然很想無視了這幫年輕人的態度,然而林阿生嚴肅的表情也終於忍不住開始軟化,他帶著微微的笑意對大家說道:“諸位同學,此次學習是個閉門學習會,也就是說你們在學習過程中不能離開學校。不能在不經允許的情況下就和外面的人有所聯繫。還有一系列的相關保密規定需要遵守,所以你們現在就在我們保衛人員的陪同下回家,告訴家人你們要外出工作。然後就專心學習!”

  “是!”軍人出身的學員們都立刻答道。

  僅僅慢了一拍,非軍人出身的學員們也都簡單明快的表態,“是!”

  王明山的事情雖然重要,但是沈心卻沒辦法再去顧及。有保衛人員陪同,別說等王明山,就是沈心和自家母親說話,都得公開說。能夠被選出來參加培訓,沈心自然知道此時什麼都不能說。如此高的安全保衛級別,可見被選中的都是未來會被重用的人才。根本不用提他們會被襲擊的可能,如果這些人被安排了比較重要的工作,防止這幫人被騷擾也是重要的事情。

  所以沈心確定媽媽在工廠還能幹下去,衣食也沒有問題,這就放下了心。他把自己的工資基本給媽媽留下,只帶了換洗的衣服,三四兩散碎銀子和銅錢,就告別了母親,與保衛人員一起走了。

  第二天,又有三四個人加入。大夥年紀都算大,面對這樣被重視的局面,各個固然興奮,同時也有相當的不安。沈心發現這幫被選出來的同志中大部分和他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根本不覺得自己能把事情辦好。至少極少數的幾個人,從言談,思維,還真的有種卓然不群的感覺,甚至有點天馬行空的范兒。

  這一天,同學們也都開始述職。述職會議不僅是向政治部幹部闡述,大家也都在旁邊聽。沈心本以為自己在梧州幹的就算是很不錯的,經歷的事情也很多。聽完大夥的述職內容之後,他才發現光復會在每一個地區都派了不少政治委員,能到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非常出色的表現。和沈心比較起來,這些人表現的未必遜色。

  第三天,韋澤在大家的期待中正式出現在課堂裡面。此時又有十幾名高級軍官也加入了學習班。這裡面有沈心認識的高級軍官,也有沈心不認識的高級軍官,班上共有將近五十名學院。

  韋澤並沒有任何客氣,他上來之後先是用銳利的視線掃視了一番學員,這才說道:“這個會議其實應該在贛州就召開,因為在贛州,我們人員都聚集在一起,而且面臨著進入廣東的局面,大家更容易一條心。定出一個章程來。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廣東局面發生變化,我們也就只能跟著具體局面走。到現在,全體會議短期內已經開不成了,至少是在咱們徹底控制廣東前很難召開。”

  沈心很激動,能夠聽光復都督府的都督韋澤談論這樣的大事,他自然是難以遏制心中的激動。不過韋澤不講那些令人激動的內容,卻跟拉家常一樣講述著這次學習班為何現在召開的理由。他倒是真的沒想到韋澤談話會如此的質樸。

  然而沈心的想法很快就變了,因為韋澤接著說道:“前面的事情我已經講過了,那麼我現在要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誰能告訴我,這次參加學習班的人中間,到底有什麼是相同的!”

  這個問題讓這幫學員們感到很意外,大家互相看著,這裡面有從軍的,有從政的,還有的是政治部的人員,年紀不同,資歷不同,身份不同。他們實在是看不出什麼有什麼是相同的。

  這時候有人舉手要求發言,沈心一看,那是一名叫做徐興秀的年輕軍官,是法院出身,性格相當詼諧的傢伙。韋澤向徐興秀招招手,“徐興秀同學,你來回答一下。”

  徐興秀站起身,“報告都督,這次來學習的都是男的!”

  “哈哈!”這個回答讓一眾學員都笑出聲來,連沈心都忍不住樂了。大家當然知道這麼說話的徐興秀是搗蛋,不過這的確是個正確的回答吧。

  這時候韋澤對著會議末排的一個人指了一下,“龐聰聰同志,起立!”

  “是!”一個率直的聲音答道。雖然那聲音裡面沒有任何女孩子忸怩作態的味道,可那聲音卻明明白白是個女孩子的聲音。這下,所有人的視線都專向了課堂的角落。大家在那裡看到一個個頭不高的身影,一身軍裝,看上去是個可愛的“男孩子”?

  “龐聰聰同志是個女孩子,所以徐興秀同志說的,與會的都是男人的回答錯誤!你們都坐下吧!”韋澤命道。

  在一片哄笑聲,以及猛瞅龐聰聰的目光中,徐興秀和龐聰聰都坐下了。

  韋澤敲了敲桌子,“那麼誰再來回答一下,這次來上課的人有什麼共同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3

第60章 投身與投機(十六)

  在這麼高級別的會議上,若是能有上佳的表現,定然會被大家認同。身為年輕人,沈心雖然也有些不安,但是他卻很想表現一下。面對光復都督府的都督韋澤提出的問題,“此次來參加會議的人有什麼共同點?”沈心的大腦高速運轉著,他思忖著與會的人都有什麼共同點。

  此時又有人舉手要求回答,那人沈心不認識,卻聽這位元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答道:“此次會議的人,都是跟著韋都督的人!”

  沈心心裡面覺得一陣遺憾,這麼簡單的回答他怎麼就沒想起來呢?!不過這陣遺憾之後,沈心又覺得不太對頭,就他對韋澤的感覺,韋澤不像是一個過份在乎自己地位的人。因為他本來就擁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而且沈心對上一個回答問題的徐興秀很認同,他覺得徐興秀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這個人不可能沒想到這個回答。既然徐興秀都不選擇這麼個非常逢迎的答案,那說明這個答案中肯定有問題。

  韋澤此時開口了,“如果說,我沒有來參加會議的話,那麼大家都是跟著韋都督的人,這也算是個答案。可我現在也參加了會議,我就是韋都督。那麼這個答案,也不正確!”

  沈心忍不住鬆了口氣,韋澤不接受拍馬屁的說法,這種做法讓沈心挺滿意的。而且韋澤那種從容認真的態度,讓沈心頗為仰慕。他加速考慮著大夥的相同點到底是什麼。此時沈心已經多次看過周圍,周圍一少部分是沈心認識的人,更多的是沈心不認識,或者他認識別人,別人不是認識他的人。想從這樣的人中找出共同點,實在是有點難度。

  抬起頭,沈心看到了韋澤背後的牆壁上掛著的一面紅色旗幟,他心念一動,下意識的就舉起了手。

  “沈心同學,你來回答!”韋澤點名了。

  沈心站起身,這是他第一次與韋澤如此明確的問答,而且韋澤能夠叫出沈心的名字,也讓他格外的激動,“報告韋都督,此次來參與會議的,都是光復會的會員!”

  “哦?你怎麼知道的?”韋澤微笑著問道。

  “呃……我猜的!”沈心答道。

  “哈哈!猜的好啊!”韋澤笑道。周圍立刻也有人笑出聲來。其實這件事想想就知道了,大夥互相之間都未必認識,更不用說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光復會會員這麼隱私的問題。除了猜,也沒其他辦法了。

  就在沈心覺得自己回答錯誤,感覺當中露醜,忍不住滿臉通紅的時候,就見韋澤收起笑容,正色答道:“沈心同學說的不錯,來參加這次會議的,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光復會的會員。”

  這下,所有人都立刻收起了笑容,屋子裡面安靜的仿佛沒有人在一般,只有韋澤的聲音繼續響著。“來參加這次會議的,有男、有女、有快十個省的出身的同志。有參加革命三年的,又參加革命兩年的,還有參加革命一年的。唯一相同的只有一條,那就是我們都是光復會的會員!而且我現在可以告訴大家,在選擇人員的時候,第一個要求,那就是必須是光復會會員!非光復會會員沒資格來參加這次會議!”

  沈心站的筆直,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猜對了,更沒想到韋澤如此明確的告訴大家,只有光復會的會員才是真正被信賴,被重用的人員。沈心雖然跟著韋澤走的時間不短,到現在也有三年了。可他一直是週邊人員,現在終於能夠成為被光復都督府,被光復都督府認同的核心人員,那就是因為他是光復會會員。這種感覺讓沈心突然對自己光復會會員身份生出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因為這個身份確定了一件事,他和那些老資格,甚至是和光復都督府都督韋澤是一樣的人!大家都是光復會會員!

  “沈心同學,你坐下!”韋澤命道。沈心在幾乎所有人的矚目中直愣愣的坐下了,這些目光中有驚訝,有欣賞,有佩服,有羡慕,當然,也有嫉妒。若是以前,沈心會覺得緊張。可此時,他只是認認真真的坐下,並且全神貫注的聽著韋澤講話。

  “我說過!光復會是我們全體會員的光復會,不是我一個人的光復會!我們光復會的旗幟,不是我一個人的旗幟,是我們光復會全體會員的旗幟。那麼,我作為光復會的會長,也作為光復會的會員,光復會到底要幹什麼,光復會為什麼要這麼幹!我有義務和大家講清楚,我也有義務得到大家的認同。然後我才能要求大家貫徹光復會的理念,執行光復會的政策!這次學習,就是要達成這樣的目的。這些事情不僅我要明白,大家也要明白!”韋澤的聲音在會議室裡面迴響著,台下的光復會會員們屏息凝神聽著韋澤的話,沒有一人有絲毫的懈怠。

  “這樣的會議應該更早的開,我前面說過,應該在贛州時候就開始進行。但是條件不允許,我只能在近期廣東的局面穩定下來之後再開。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這次會議決定的是我們光復會本身的一切,決定是我們的未來,決定的是整個中國的未來。那麼我現在的要求是,你們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你們可以不認同我提出的理念,但是你們必須說實話!說!實!話!聽到了麼?!必須說!實!話!”韋澤在強調說實話的時候是咬著每一個字,說完之後他還覺得不放心,轉身在黑板上大大的寫下“說實話”這三字。

  “做人必須把實話說是,把瞎話說瞎!把瞎話說瞎的目的不是為了騙人,而是為了幹事的時候避免麻煩。歸根結底還是實話說是,實事求是!諸位能夠被選上來參加這次會議,就是因為你們以前在工作中表現出色,你們肯定會對自己有信心,那麼我來告訴大家,之所以選擇諸位,就是我們相信諸位還能幹的更好,能有更大成就。我們光復會,會給每一個人充分發展的機會,高官厚祿根本不算什麼。我可以向諸位保證,等到幾十年後大家老了,在死之前捫心自問,你們會很清楚,你們的功績都能夠上史書,為萬世紀念。你們會成為創造歷史的人,史書會把你們的名字千年萬年的記載下去!所以,諸位,說實話,做實事!好好幹吧!”

  在韋澤的話結束之時,所有人都用熱氣的目光看著韋澤,不約而同的,這些光復會會員們開始熱烈的鼓起掌來。激烈的掌聲所表達的,是他們對自己的信心,同樣,也是對韋澤對他們所許下承諾的認同。

  韋澤揚起了手,掌聲很快就停下來,“那麼,開始上課!第一課是歷史,中國是怎麼出現的,到底是什麼推動了中國歷史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作為中國人,作為要改變中國人的,我們首先就得懂得我們自己祖國的歷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3

第61章 投身與投機(十七)

  韋澤所講課的教室旁邊有一個小房間,門沒有關,只是掛了一個門簾。所以在教室裡面所講述的內容,在旁邊的這個小房間裡面可以聽的清清楚楚。這個小房間裡面是個茶水室兼警衛休息室。在上課的時候,這裡面也有兩個與眾不同的聽眾,韋澤老婆祁紅意和李儀芳就在這裡聽課。

  在黨校正式開課的三天前,韋澤把自己的兩個老婆叫到一起,宣佈了讓她們去旁聽的消息。這時代男女不平等,女性依附男性是常態,也是社會正確性,所以韋澤認為祁紅意和李儀芳並不敢違抗韋澤讓她們來聽課的命令。

  韋澤最擔心的是他兩個老婆別高高在上,特別是不要表面客氣,骨子裡頭看不起人。與會的都是韋澤精挑細選出來的實幹人才,這樣的人物一般都心高氣傲,他們做錯了事情的時候或許能夠坦然面對,但是讓他們隨隨便便就低下頭來,那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他強調道:“你們必須尊重那些聽課的同志,一定要尊重人家!”

  李儀芳只是輕輕嗤笑一聲,祁紅意乾脆冷笑一聲,“韋都督,您若是不待見我們,那乾脆就不讓我們去聽課好了唄。何必這麼陰陽怪氣的說這些話。您若是對我們有什麼不滿,直說唄!”

  其實,按照禮數,李儀芳如此對韋澤說話,那是大大的不對頭。所謂三從四德,出嫁隨夫就是第二從,滿清時代是個極度死氣沉沉的時代,封建制度已經發展到搬張凳子就能死人的地步。女性敢和丈夫如此叫板,那得是娘家有極大靠山,夫家惹不起。現在李儀芳家無疑沒有這個靠山,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韋澤對他兩個老婆的家族都呈現全面壓倒性的優勢。

  但是祁紅意依舊公開直率的對自己的丈夫實施了抨擊與質疑,而且沒有絲毫的畏懼。韋澤並沒有生氣,他坦然答道:“我們要推翻滿清,更要推翻滿清的這套制度。他們衡量人的地位,靠的是血統,靠的是封建地位。我致力要建立的新中國,所有人的地位都與他們的能力,與他們對社會的貢獻有關。雖然這的確是個很難實現的目標,但是我的確是想努力實現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祁紅意帶著明顯的對抗態度問道。

  韋澤不想和自己的老婆慪氣,他公事公辦地答道:“如果你們真的覺得自己和其他人地位身份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能夠隨遇而安的面對周圍的環境,並且把自己的工作幹好。那說明我對二位的瞭解不足,沒有看到你們的優點。但是,我事先說明白,我並不認為我是光復都督府的主公,在我看來你們也不是光復都督府那些人員的主母。大家地位都是平等的,這點我不希望你們弄錯了!”

  祁紅意根本不為所動,她昂然說道:“是你讓我去上課的,還是你先給我編排了這麼些的話。韋都督,你這到底是想要怎麼樣?”

  韋澤不管嘴上說的如何如何,他也不過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小夥,上課的事情本來就讓他覺得怎麼準備都不足,現在遇到自己的老婆不分青紅皂白的這麼一番對抗,韋澤的怒火登時就起來了。他皺皺眉,語氣也不善起來,“我說,讓你們聽課你們就去聽課,這是對你們大有好處的事情!行了!我也不指望你們能夠融入光復會上層的圈子,我會讓人守住房門,下課之後你們立刻就給我離開那個旁聽的房間!”

  祁紅意看著韋澤那極為不耐煩的表情,也是上來了火氣,她秀眉微豎就準備和韋澤爭執。

  就在矛盾眼瞅著就要爆發的時候,李儀芳開口了,“老爺,我只是個下人,我本來也不該去聽什麼課。您和夫人一起去吧!”

  見李儀芳這麼不識好歹,韋澤大怒,他抬手指了指李儀芳,“我讓你們去聽課,那是因為我親自講課,那水準不是一般的高!我會了家累的要死要活,根本沒空和你們講這些。再說了,你們以後都是……”

  話說到這裡,韋澤突然停頓下來。他本想說的是,“你們以後都是我孩子的母親,沒知識怎麼教育他們!”可說到這個孩子,韋澤覺得有點明白了。正妻祁紅意和勉強算個側室的李儀芳,兩人是根本不對付的。

  韋澤惱怒的神色頃刻就消退了,他無奈的用手捂住眼睛,恨不得讓現在這麼一個無聊的宮鬥戲碼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是韋澤很清楚,別說捂住眼睛,就算是把眼睛給挖了,他也不可能以自己的精神力改變物質世界。

  等韋澤放下手掌,看向自己的兩個老婆,他與李儀芳關切的視線交匯在一起。李儀芳給了韋澤一個微笑,然後微微低下頭。而祁紅意看來被氣的不輕,她坐在桌邊別過頭,大有不依不饒的意思。

  韋澤一直不看什麼宮鬥劇,那些女人勾心鬥角的事情,實在是讓這個任何角度都更類似赳赳武夫的傢伙毫無興趣。而且韋澤的QQ群裡面有不少具備女漢子屬性的女性朋友。她們有段話讓韋澤覺得很有趣,也很贊成。“那麼一個破時代,還要和一群小學文化的女人整天亂鬥,天知道那幫作者寫這種穿越劇有什麼意思!”

  最初看到這段話的時候,韋澤對“小學文化”這個飽含惡意的用詞印象深刻。而他自己穿越之後,不得不承認,他的兩個老婆是嚴重偏科的水準,數學和自然科學課程根不夠小學水準。這也是韋澤為何一定要讓他兩個老婆都去上課的理由。

  現在韋澤已經明白,自己的正牌夫人祁紅意遠比韋澤想像的更能理解學習的好處,而且祁紅意或許猜到了,韋澤其實有希望自己的兩個老婆都能出來工作的想法。

  依照這時代的規矩,韋澤的正牌夫人祁紅意當然有理由堅決抵抗韋澤的命令,因為妻妾的地位是完全不存在平等的。而韋澤“壯懷激烈”的對自家老婆宣佈著自己主張建立起一個“平等”的社會,人之間不存在什麼尊卑,地位靠能力,這自然讓祁紅意更加不能接受。現在想來,祁紅意還是很有涵養的,品行也相當的不一般。她不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更不在乎或許會被扣上一個嫉妒的帽子,而是正面與韋澤杠上,韋澤覺得自己這老婆沒選錯。

  “儀芳,你就留在家吧。”韋澤對李儀芳說道,說完之後,他轉向祁紅意。本來韋澤想板著臉說話,不過他也知道此時不是激化矛盾的時候,而且祁紅意這麼做,本身也不能說是她的錯。若是論起罪魁禍首,那還得是弄了兩個女人在家的韋澤才是。想到這裡,韋澤先是歎了口氣,然後笑著對祁紅意說道:“祁紅意祁小姐,請您務必去聽我的課!我這人學問不高,還喜歡裝大的,好為人師。講的課裡面定然有很多東西見識不足,這時候就得靠您在事後指出,讓我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祁紅意沒想到韋澤的臉皮能夠厚到這個地步,而且韋澤既然態度已經如此柔軟,祁紅意也不是什麼不識好歹之人,她只是哼了一聲,然後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官人您講課,我認真學還來不及,只有我擔心我這學生又傻又笨,害怕您把我趕出去。哪裡有我指摘官人的道理!”

  “共同學習,共同進步!”韋澤既然已經開始裝傻充愣,他發現此時唱高調倒是很能夠打馬虎眼的方法。

  看韋澤不擺架子,只是一個勁的服軟,祁紅意撲哧一樂,“不過儀芳妹妹也不用留在家裡,我一個人去旁聽有什麼意思,有儀芳妹妹陪著,總是有個照應。官人,你覺得呢?”

  “你這麼想,你們就一起去吧!”韋澤答道。說完之後,他立刻以公事的理由逃出家去。一路之上,韋澤終於明白了一夫一妻制的絕對優越所在。這不僅是人道主義的問題,更是一個家庭和諧的問題。祁紅意已經是非常通情達理的人了,李儀芳背後則是幾百名投奔來的徽商出身的人員,祁紅意還未必能夠把李儀芳給怎麼樣。在這樣的條件下,韋澤試圖創造出一個和諧家庭的努力就這麼硬生生的碰壁了。

  “看樣子得趕緊上《婚姻法》才行啊!”韋澤下了決心。即便是韋澤有推翻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的勇氣和自信,但是堅持21世紀人道主義立場的韋澤也對經營一夫一妻之外模式的家庭徹底失去了妄想。這根本不是韋澤那點能耐能夠解決的問題。

  不過韋澤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老婆雖然在家裡面有鬥爭的勇氣,在外面卻是極為維護韋澤的臉面。她們只是在上課期間去旁聽,下課的時候並不和韋澤的部下接觸。而且每天白天上課的時候,除了看講義之外,她們努力記下筆記,學習態度已經不僅是認真,還是非常認真。

  黨校課程就這麼順利進行著,韋澤講述了唯物歷史觀,生產力的作用。然後就直指核心關鍵,光復會要帶領中國進入工業化。在這個時代,工業化先驅英國能夠百年從小小的英倫三島打出萬里之外,建立起日不落帝國。想抵抗工業國的入侵,想建立起更加光明的新中國,除了工業化之外,別無他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3

第62章 投身與投機(十八)

  “我再強調一次,你們只見過商人,一談到交易,就去聯想商人。工業國和商人是兩碼事,工業國是全社會都不得不納入社會交易體系,這並不是全社會所有人都去經商了!”韋澤在臺上神態嚴肅的解釋著。

  下面上黨課的人有些若有所思,有些一片茫然。這個課程讓所有的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因為韋澤的確講清楚了很多大夥原本根本沒理解的事情。例如廣西人為何要比江浙人更加驍勇善戰,這很簡單,廣西的環境惡劣,生產力不發達。若不能靠武力保衛現有的生產資料,並且不斷擴大自己的生產資料,大家的日子就過不下去。所謂生產力水準決定生產關係,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同志們走南闖北,到過太多地方,見過太多地形、人民、以及風俗。一個“生產力”就能解釋清楚這一切。

  至於打土豪分田地,作為外來戶,成員基本都是農民和小生產者出身,光復軍在各地幹掉地方上的公開反對者之後,已經開始沒收那幫傢伙的財產。農民們分到土地,並且開始以合作社的模式經營生產,這是小生產者們所期待的局面。造反圖的就是造反成功之後的衣食無憂,大部分人對此都非常支援,即便是少部分未必支援的,也不敢公開反對。

  不過同志們能夠理解他們見識過的東西,卻實在是沒辦法根據韋澤描述出的未知事務來想像出一個未知的未來世界。例如半現實存在的“社會交易”,就讓大夥完全沒了概念。這是一個完全靠錢來賣生活必需品的新世界,與大家都習慣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社會是大大不同的。對於農民來說,什麼都去買,那是一種敗家子才會採取的生活方法。正統的被大夥認同的小農社會中堅生活方式,那就是自己生產,只有極少數的東西才回去買。若不是滿清收稅只要銀子,大夥其實根本不會去買任何東西。

  偏偏令所有人都欽佩的韋澤韋都督,態度鮮明的提出了這麼一個預言。大家也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看著韋澤這麼精疲力竭的吆喝,大夥也不想再提出質疑,而是沉默下來。沈心家倒是這種生活方式,靠了一筆不多的本金活著,什麼都靠買。他雖然不太理解韋澤提出的預言,但是並不認為這種事情不可能出現。他也不想讓韋澤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空耗口舌,所以舉手提問,“韋都督,這樣的一個時代什麼時候會出現?”

  韋澤爽利地答道:“按照我的安排走,三年就會有一部分人進入這樣的時代。最多十年,整個兩廣就會被迫開始進入這樣的社會。如果你們按照安排的計畫推動工業發展,諸位就能最早的體會到這個時代。前幾天美國、英國的煉鐵廠技師已經到了廣東,我已經派人在韶關開始建立煉鐵廠,幾個月後,或許煉鐵廠就能開始初步生產。一兩年內,我們能夠開始生產鑄鐵的時候,你們就能夠親身體會到什麼叫做工業化了。”

  沈心得到了明確答覆,表示自己沒有問題,就坐下了。黨校的眾人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韋澤卻招招手,“龐聰聰同志,你有什麼問題?”

  龐聰聰是此次參加會議中的唯一女性,她是武昌人,太平軍攻克武昌之後被裹挾著去了天京城。天京城缺糧,把老弱婦孺送出城,讓他們“自行就食”。龐聰聰無奈下只能步行返回武昌。在安慶對面被韋澤的部隊攔住,龐聰聰那時候餓的不行,就請求加入韋澤的部隊。她先被分到後勤的軍服廠,後來學習不錯,經過脫產培訓後又送回了軍服廠,以合理安排工作的能力著稱。她領導的車間生產效率大大高於其他車間,後來以“軍功”被推薦去軍校學習,這是勞動模範,被韋澤格外點中的幹將。她在學習班裡面不怎麼說話,所以此時居然提問,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龐聰聰個頭不高,有著圓圓的娃娃臉,看著如同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她也不管周圍彙聚而來的視線,只是盯著韋澤問道:“韋都督,你上課的時候一直用標誌性的事件講述社會變化的節點,那麼你所說的這個工業化社會最近一個標誌性的事件會是什麼?”

  這個問題明顯對了韋澤的胃口,他的神色輕鬆起來,“我得先說明,標誌性的事件分兩種,一種是有目的的主動製造出來的,另一種是自發後形成了大局面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前者,是主動推動這些變化的。近期內我們在廣東的標誌性的事件大概會有三個,第一就是生絲生產體系逐步吸收了珠江三角洲的所有生絲生產者。第二就是所有農戶都能以極為便宜的價格買到鐵農具。第三,則是我們投資的蒸汽磨坊把珠江三角洲所有磨坊都給打到要破產的地步。肯定會有人對這種變化不適應。肯定會有人怨聲載道,甚至想拼死抵抗。但是,無論是推動這些的我們,還是和我們合作的百姓,都會從中賺到錢,都會不得不依靠這些變化帶來的好處。”

  與會者裡面相當一部分人聽了韋澤的話之後開始忍不住咧嘴,這三個標誌性的事件聽著實在是不靠譜。因為想達成這些,就必須讓整個廣東都處於光復都督府的絕對控制之下,光復軍才多少人,即便是擴軍到十萬人,也不可能如此有效的管理地方。鐵農具且不說,那個還能靠遠途運輸賣到地方上。無論是生絲還是磨坊,都得有人駐守當地才行。而韋澤所說的明白無誤,光復都督府不僅做到了這些,還能掙到錢。怎麼看這都不現實。沈心也覺得韋澤的話未免太不著邊際,不過他現在卻也不想說什麼喪氣話。所以沈心盯著龐聰聰,想看看這位女光復會會員接下來會說什麼。

  “那我們要做什麼,怎麼做,才能實現這個目標?”龐聰聰問道。

  “這……這也太會說話了!”沈心聽了之後忍不住在心裡面大贊。龐聰聰的話其實就是韋澤想讓讓大家表示的態度,告訴了大夥這麼多東西,對大家描述了一個神奇並且荒謬的未來。韋澤的目的就是要大家相信他,並且堅定不移的執行韋澤的命令。

  見識了光復軍的武器,訓練之後,沈心就完全確定韋澤不是洪秀全洪天王那樣的神棍,他許諾的事情,自己就會率先去幹。雖然這些事情現在看如此的令人不解,但是保不准最後真的能夠像韋澤所說的那樣變成現實呢!

  所以沈心忍不住舉起了手,看到韋澤示意自己起來發言,沈心騰的站起身來,“韋都督,我願意跟著您走,願意跟著您定下的路走。現在您就指出一條道來,讓我們走起來。只要您下令,再難的事情,我們都能堅持住。不過,請您一定說清楚怎麼辦,讓我想,我實在是想不出來!”

  這激昂慷慨的話裡面表態明確,提出的請求同樣明確。沈心表示自己服氣了,服從了,不過韋澤別指望沈心能夠自己開闢出一條道路。沈心可以忠實的執行韋澤的命令,卻不可能按照韋澤所說的理論找出執行的辦法來。

  然而沈心相信,這就是韋澤開這次會議所期待的目的。哪怕前面是一團漆黑,大夥也能埋著頭跟韋澤走下去,並且走到目的地去。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也都是幹將。有龐聰聰和沈心兩人帶頭,其他人都紛紛舉手。看舉手的人太多,大夥乾脆起身說道:“我等願跟隨韋都督!”“韋都督指到哪裡,我們就打到哪裡!”

  韋澤並不指望這幫人真的現在就理解工業社會,他期待的只是這些同志在看到切實的成果前能夠無條件的堅持下去。想建立起一個工業體系,需要的是非常艱苦的努力,更需要的是一種堅忍的態度。根據韋澤調查,此時的中國和世界之間的差距比較有限。通過繳獲的廣東官府檔,以及英國人提供的資料,韋澤發現即便是經歷過了第一次鴉片戰爭,英國人除了大煙之外的其他貿易量非常小。即便是加上了大煙貿易,英國依舊是從中國買的多,向中國賣的少。

  這種局面意味著韋澤有太多可以行業可以介入,可以通過水準非常低劣的工業能力大賺特賺。從一個政治領導人的角度來看,韋澤很冷酷的確信,自己的部下們短期內根本不可能達到共產主義戰士的程度。這幫人一生能夠不反共就說明是極有覺悟的傢伙了。

  但是,韋澤並沒有因此而絕望。把中國推進到工業時代,讓中國成為世界上頂尖的工業國,這本身就是一種革命。而是翻天覆地的大革命!

  此時韋澤需要的是大夥能夠先跟著他埋頭走路,僅僅是這一點看似簡單的要求罷了!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韋澤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句話,“接下來咱們要談的就是咱們的組織結構,這種結構必須是民主集中制!”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3

第63章 投身與投機(十九)

  “在我們光復會內部,政治理念,選拔制度,處罰條例,等等這些關係到每一個光復會會員的事情,都必須公開。這些東西,都需要大家討論之後才能通過。我前面說過,光復會不是某一個人的光復會,也不是某些人的光復會,而是我們所有光復會會員的光復會。這些關乎光復會會員的切身利益,關乎光復會會員發展的事情,不能藏著掖著。這就是民主的基礎!大家覺得對麼?”韋澤鏗鏘有力的向著一種選拔出來的光復會會員們闡述著自己的理念,而這個利益並無意外的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當然,唱反調的也有。例如林阿生林少將就提出了一個問題,“那打仗的事情總不能拿出來也公開說吧?”

  韋澤大聲解釋著,“打仗是光復會軍事部門的工作,這是工作,而不是關乎于所有光復會會員的基礎政治權力問題。我們在不需要的打仗的時候,可以一個月,甚至一年都不打仗。那根本不影響我們光復會的工作。但是我逼著大夥接受我的親戚必須安插到重要部門,我的親戚天然就擁有比大家更高的地位,咱們光復會不立刻就亂套了麼?我所說的必須公開,就是指後面的這些問題,這些關乎光復會所有會員切身利益的事情,必須公開。而不是拿著軍隊部門的機密去公開!這麼說,大家明白了麼?”

  所有與會者們聽到這些之後,都忍不住激動起來。韋澤的舉例針對性太強,但是同樣是非常有殺傷力的。因為韋澤不僅僅是在說自家親戚,而是指出了一個問題,光復會不接受裙帶關係。跟著韋澤一起脫離太平天國的兄弟,對此自然是非常贊同的。大家見識過那些無聊,甚至能以可惡來形容的天國破事,自然不待見這種行徑。

  至於新加入的,或者以前是週邊人員的同志,自然更加贊同。他們一直有擔心,那就是自己資歷不足,或許會“前輩”壓制。現在看來,韋澤是表明了一視同仁,不搞格外扶植的那套。

  而且光復會內部各種政治制度的公開會,以及韋澤所強調的各種制度的共同決定,也讓大夥覺得自己的確得到了權力上的保障。這種保障意義重大。當然,韋澤的前提是,這屬於“光復會內部的民主機制”,成為了光復會會員,自然就有了這樣的政治權力。雖然大夥本能的覺得,地位不高或許民主的發言權也會低一些,可有沒有發言權才是個根本性問題。自己說的話不被認同,和自己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那是天差地別的兩碼事。

  “堅決擁護韋都督的命令!”已經有人開始為自己的利益表態了。

  韋澤擺擺手,“我先說的是大家愛聽的,那麼我接下來要說的就是大家未必愛聽的事情。既然有了民主,咱們就該講集中了。這集中就是,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地方服從中央。討論的時候要民主,但是一旦討論出了個結果,那不管這結果是不是大家認同的,都得按照政策來執行。遇到問題,誰也不准撂挑子,說著‘看看,看看,我早就說不行了吧’這樣的廢話,那就得上紀律了!既然光復會是咱們整個光復會會員的光復會,那誰都不能袖手旁觀!這個紀律是鐵打鋼鑄,不容的絲毫動搖!你們聽明白了麼?”

  這集中制的確是大家未必愛聽的話,“憑什麼要執行我不支持的政策?”很多腦子裡頭都冒出了這麼一個想法。但是這些人同樣明白一件事,若是不執行,韋澤是不會放過那些人的。

  韋澤繼續講到,“很多事情短期內未必能夠看出結果來,就如同韋昌榮當年負責作戰訓練部門,那時候為了訓練,幾乎人人挨軍棍。軍隊裡面管得嚴,即便是這樣,那時候部隊裡面也有些怪話,說我們的部隊是‘腫腚軍’!一個個屁股都被打腫了!”

  新加入的人沒想到韋澤手下的驍勇善戰的光復軍還有這麼一個歷史,而老資歷的人自己都參與過這個過程,而且也都挨過軍棍。大家是一起笑出聲來。

  韋澤也笑著說道:“現在呢,你讓部隊不搞作戰訓練,參謀部和軍官們第一個蹦出來反對。士兵們其實也知道了作戰訓練的重要性,訓練的好,自己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機會就大得多。大家說堅持有沒有作用呢?若是當時不堅持,就不可能有我們現在的一支鐵軍。”

  看著大家接受了這個解釋,韋澤繼續說道:“當然了,最初定下的作戰訓練手冊,到現在大大小小的改了十幾會。把最初的那份和最新的那份放到一起來,看著根本不是一個東西。因為在訓練中,我們自己也在修改手冊,我們也不斷的發現問題,改正問題。如果反對者們撂了挑子,堅決不執行作戰訓練,那麼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同樣,如果執行者死抱著最初的那份訓練手冊,認為絕對一個字都不能改,那也不可能會有今天的成就。部隊裡面最早的民主討論就是圍繞這個作戰訓練展開的,那時候首先是剔除了所有反對作戰訓練的意見,然後在科學的態度下不管完善發展軍事訓練,才有今天的成果。而且,這個成果也會不斷變化,我們在使用火繩槍的時候,有基於火繩槍的訓練,用了燧發槍,訓練就基於燧發槍的條件。後來用上了火帽槍,訓練又改成了基於火帽槍條件下的訓練。這就是我以後要講的科學,以及唯心和唯物的問題。不過,民主和集中,兩者缺一不可,既然大家願意支持民主,那麼我就得問問,大家願意不願意接受集中了!”

  執行上頭的命令在中國是傳統,在軍隊中是鐵律。韋澤言之有理,讓集中也看著不再是那種無法無天的暴政。最終在林阿生少將帶頭之下,所有人都表示支持,表示了同意。

  確定了這個基本的政治組織模式,至少大家在不太明白的時候表示了同意,韋澤也算是放下來心。他本以為這種極為先進的制度未必能夠讓部下們接受,現在看,這倒是韋澤多慮了。雖然執行過程中會有問題,不過制度本身若是不正確,那後面只會更加糟糕。

  這天的課程結束之後,韋澤回家後就發現他的夫人祁紅意就開始發難了。她神色冷靜地說道:“官人,你沒必要拿我家親戚說事吧?”

  韋澤當然知道祁紅意所指的是什麼,他也不裝傻,“我說夫人啊,我這根本不是那你家人說事。從某種意義上,我這是讓你家人有機會得到與自己能力相符合的地位。我明白告訴你,我是希望你能出去工作的,這麼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這麼一個激烈動盪的中國,投身到這個時代裡頭,靠自己的能力獲得與自己能力相應的地位。何其快哉!夫人你是個有能力的人,我認為你到時候絕對能夠封侯拜相,名流千古。可是我若是不先把章程定下來,你出去工作的話,人家怎麼看你,怎麼看我?人家一定覺得,韋都督把他老婆派出來當監軍了!一個公平的體制裡面,你才能得到公平的對待,才能得到公平的評價。”

  “公平!公平!官人,你總是說公平,你這是自己放棄了手裡頭的刀把子!”祁紅意並沒有生氣,反倒是指出韋澤所做的與傳統權力者的不同之處。

  韋澤搖搖頭,“不,我認為恰恰不是。我現在能在這裡位居都督,掌管了幾萬之眾,因為我代表了這幾萬人的利益。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必須跟著我走。所以我提出的意見,大家可未必理解,卻也不會反對。夫人你也是讀過那麼多史書,幾個皇帝能有如此權柄?大臣們別說令行禁止,他們能不唱反調就不錯了!就咱們對面的滿清皇帝咸豐,我看他政策制定的不能算差,可是一執行立刻就走樣。這說明他們制度上有大問題!”

  祁紅意堅定的搖搖頭,“你這是大權旁落!根本不是什麼制度問題!”

  韋澤的目光更加堅定,“夫人,民主恰恰不會產生什麼權臣。因為民主制度下誰也不能對別人擁有特別的權力,在這件事情上,我說的是我不能讓自己周圍的親屬有特權,我都不能有,其他人能有麼?這反倒可以放手扼制出現權臣的機會。我強調的不僅有民主,還有集中呢!這可不是說民主之後,大家就放羊了。相反,正因為民主了,所以才要有更強的組織紀律性。想把我掀下去,那也得有這個能耐才行!神器本無主,有德有力者居之。我自認是天下無雙豪傑,我認為我比其他人更有德,更有力。最重要的是,我認為我能夠代表著大家的利益,那我有何可以怕的。滅亡的王朝這麼多,被幹掉的大大小小的草頭王就更多了。若是手裡面有些權力,就只想著守住,而不想著進取,那才是取死之道!”

  祁紅意聽著韋澤這斬釘截鐵的話,已經怔住了。她盯著韋澤看了好一陣,突然眼圈一紅,竟然流出淚水來,可祁紅意微笑著擦了擦眼淚,“官人,自詡天下無雙的,我在書裡面看了不少。那時候倒也覺得那些人意氣風發,可聽你這麼一說,我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擔心。這可是難住妾身我了!”

  韋澤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頰,“夫人啊!死在我手裡的欽差大臣,巡撫、提督,很是有幾位,現在在牢裡面等死的兩廣總督葉名琛還是個正牌進士。至於滿清其他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員,我殺的我自己都數不過來。跟著我的這幫人,出身不怎麼樣,按照滿清的學問標準也不怎麼樣,可就是這麼三四年功夫,滿清在我們面前就完全的不堪一擊。我覺得你應該對我有信心才是!”

  祁紅意噗哧一笑,她先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眶問道:“方才都督您說要我出去工作,卻不知韋都督您準備給妾身安排一個什麼工作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3

第64章 投身與投機(二十)

  二十多天的黨課加動員會,與會的五十幾名光復會會員都同意了韋澤的提出的“民主集中制”,以及“抓革命促生產,儘快推行在重要城市完成蒸汽磨坊的工作”!

  當然,與會人員也通過了包括加入光復會的體系,特別是光復會會員的定期上課機制。韋澤又給這幫人完善了“生產力是推動社會發展的主要因素”“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以及社會形態”的社會學課程。

  到了12月初,英國和美國商人都運來了蒸汽機,這幫學員暫時畢業,跑去學習蒸汽機帶動的新式磨坊。同時,韋澤所在的政治部也圈定了回廣州進修的第二批的一百多名會員。半個月後,新式的蒸汽磨坊大概調試完畢,沈心終於回到家,向母親告別。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帶著設備和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上去梧州的船隊。

  沈心已經大概明白了自己新承擔的工作,韋澤輪番的命人培訓,就是要讓光復會的會員們接受韋澤定下的制度。無疑,沈心若是能夠搞的好,不用說,自然能夠得到相當的地位。當然,若是沈心幹不好,那麼他就被淘汰了,機會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

  沈心也想不出自己應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梧州的那幫老資歷是不會輕易的向沈心低頭的。索性的是,沈心手裡面握了機器磨坊這個新玩意。無疑,這是沈心能夠打開局面的利器。當然,前提是沈心能夠把這個工具利用好。

  在集體宿舍是四人間,因為住的都是女工,倒也挺乾淨。沈心告訴母親自己馬上又要走了,這次只怕去的時間會比較長。希望他母親能夠放心。沈老太太苦笑道:“我的兒呀!你不用擔心我,靠在這服裝廠上工,我不缺錢用。你給我的錢,我都存著。只是你也二十歲了,也該娶個老婆,成個家啊。你不成親,娘我可不放心!”

  沈心此時滿心都是新東西,根本就沒想過結婚的事情。他笑道:“娘,這沒什麼著急的。我現在光工作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心思成親呢。等過幾年再說。”

  “過幾年?”沈老太太登時就不高興了,“為何要過幾年!現在趕緊把親事定下來,我也抱上孫子。咱們沈家有了香火,我才能放心。”

  沈心登時就樂了。不久前,韋澤提出了“政治審查”的概念。大意是為了保護光復都督府不被滲透,所以光復都督府體制內人員結婚,要接受政治審查。韋澤提出的理由很簡單,夫妻是個很親密的關係,如果結婚物件是個在政治上傾向于反光復會的人,或者是想混進光復會的投機份子,那對光復會的事業會有巨大傷害,所以必須實施政治審查。

  當然,沈心很清楚韋澤的另外一個目的,他強調光復會內部不允許出現貪污行徑。因為韋澤堅定的認為,很多產業會有可觀的盈利,若是不能防微杜漸,以後只怕不可收拾。

  沈心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韋澤一點都不想看到自己手下的這些幹部們娶了當地大家族的閨女。然後成了當地大家族的代言人。可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好閨女,沈心出自真心的也未必看得上。現在是戰爭時期,這些小夥子們聚集在一起並不無聊,沈心也不想成親。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有工作也是好事,至少他有充分的理由避開母親關於成親的絮叨。

  正在沈心絞盡腦汁試圖安撫自己母親的時候,來了一個客人。那是沈心的老同學王明山。王明山的情緒比一個月前看著低落很多,沈心不想在集體宿舍談及任何有關政務的事情。他就起身向母親告辭,然後拉著王明山離開了屋子。

  “沈心,我被解職,去學習了。”王明山還算是平靜地說道。

  “學習是好事啊!”沈心由衷地贊道。

  王明山沒好氣地答道:“好什麼!我原來當政治委員,現在被安排到財政部當了個文書。他們說的好聽,讓我鍛煉一下,可這明顯是不准備用我了!”

  沈心笑道:“若是不想用你,怎麼可能讓你去財政部?財政部是幹什麼的!財政部負責稅收,特別是預算!那是個很重要的部門!”

  “哦?”王明山皺著眉頭看著沈心,“看來你是被重用了。我還不清楚財政部是做什麼的,你就這麼清楚了!”

  沈心沒想到自己的老同學現在已經成熟了不少,至少能立刻從細節上做出比較靠譜的推論。他笑道:“好好幹,你也會在財政部裡面升的很快。”

  “那還不是讓人呼來喝去麼!”王明山看樣子並沒有從被擼了職務的陰影裡面走出來。

  “那誰不是被呼來喝去的?”沈心並不同意自己老同學的看法,“都得過這一關,只要你能辦成事情,那就會被提升。”

  王明山有些惱火地說道:“那不一樣!我幹政治委員的時候,完全按著政治部的安排做事,可下面的人根本不聽。我怎麼辦事都沒用。政治部不說給我撐腰,還說我不團結同志。明明是他們不團結我。”

  沈心當然知道自己這老同學的大少爺脾氣,他或許是真心反抗自己家族的壓制,可這不等於王明山自己不會對別人寬容。而且政治部其實也沒對王明山真的如何,至少新工作在要害部門,幹得好,未來前程可不會差了。

  所以沈心好一陣勸,希望王明山能夠別鬧彆扭,好好幹。最後王明山總算是聽了沈心的建議,不過在兩人分別的時候,王明山來了一句,“這和我原來想的可不一樣!”

  這話讓沈心有點很不高興,王明山的說法仿佛是在埋怨沈心把王明山拉上光復軍的船。沈心不反對自己的確拉了王明山一把,但是王明山實在是有太多機會可以選擇回去。但是他都沒有這麼做。這想法讓沈心越想越惱火。不過沈心最後也嘗試著寬慰自己,王明山並沒有直接埋怨沈心,這應該只是些氣話而已。這位王大少爺其實沒遭過什麼罪,比堅毅,的確不如沈心這等吃過真苦頭的傢伙。

  或許是有了自己同學做比較,沈心反倒輕鬆起來。他被迫選擇追隨韋澤的時候,家裡面局面可不太好,而且太平軍佔據了安徽安慶,沈心也失去了參加科舉的機會。可沈心不照樣堅持下來了麼。光復軍現在戰無不勝,而沈心眼下的地位在梧州也算是一個數得上號的人物。若是投奔滿清的話,非得考上進士,而且朝裡還得有人才行。沈心這個出身註定他是沒機會的。

  想起朝裡有人,沈心突然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光復會講民主,這其實等於是人人朝裡都有人了。在滿清那邊的話,朝裡有人是指官員的靠山是那些參與決定政局的大人物。光復會會員們能夠參與討論光復會基本政策與制度,這等於沈心本人就是朝裡的人。沈心站在原地,忍不住樂了。他原本只是對怎麼完成韋澤交代的任務頭痛,卻沒想到自己其實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方才的不爽沒有了,方才的鬱悶也沒有了,沈心覺得天空也格外晴朗起來。只用跟著走就能走到現在的地步,那跟著走下去的話,一定會有更光明的未來。沈心對此有著年輕人特有的自信。

  到了12月10日,沈心和船隊抵達了梧州。此時梧州早已經安定下來,城門上那些已經開始稍微泛黃的告示告知著往來的眾人,一個多月來進行了數次大規模的槍決。曾經在城內極有影響力的四大民團此時已經被掃蕩一空,而梧州附近著名的艇軍在羅大綱的打擊下要麼投降,要麼崩潰。當然艇軍也沒有被徹底消滅,那些比較新的告示上關於要求大家登記戶口,辦理通行證的消息,證明了還有些艇軍還在光復軍水上支隊的攻擊範圍內出沒。

  羅大綱見到沈心回來,很是熱情的接待了沈心。“我接到了韋都督的信,還有光復會的檔,沈政委你這是要把咱們梧州光復會給管起來了麼!了不起啊!”

  沈心笑道:“羅大哥你就別開玩笑了,我管起來什麼啊!民主集中了,大家可都有發言權!”

  羅大綱嘿嘿一樂,“光復會內上級服從下級,你這就是我們的上級了。不讓你管,難道還讓我管不成?”

  對於這樣刁難意味非常明顯的話,沈心哈哈一笑,“羅大哥,你是看兄弟我年輕,這是要欺負我啊。韋都督說的清楚,這得咱們先在黨會上討論出結果,大家都支持的時候才能辦。到時候執行的都是大家認同的事情,那可不是我說的話,那是大夥自己都同意的事情!”

  見到沈心既不上當,更不推諉,羅大綱用力拍了拍沈心的肩頭,“沈老弟,我上次說過想給你做個媒的事情。其實那人是我家那口子原先丈夫的親侄女。人我見過,樣子可是好的很。你若是有意思的話,不妨就見見。她能跟了沈老弟你,我可是很放心的。”

  沈心被這說媒的事情弄得頭暈眼花,他只能一個勁地說道:“先辦公事!先辦公事!羅大哥,民團的鋪子裡有磨坊麼?有的話,我就得先把這個給搞了!咱們進去談!”

  說完,沈心生怕羅大綱再提及成親的事情,他快步向梧州知府衙門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4

第65章 規模的艱難(一)

  《新華日報》在1856年1月1日正式提出了“太陽曆”與“太陰曆”的問題。文章完全依照光復都督府裡頭的文宣傳統,在講述了夏至和冬至兩天的形成原理之後,把來自國外的太陽曆和中國本土的太陰曆結合起來。在最後,光復都督府宣佈,官方曆法以太陽曆為日期標準,實施一周七天的星期制度。太陰曆主要用來確定傳統節假日制定,暫時退出了光復都督府的官方曆法。

  這個消息也談不上什麼震撼,因為光復都督府在各個城市都立起了公告牌,並且開始大量廉價銷售日曆。不是檯曆,而是一張紙上半截印上過年的喜慶圖,下面是當年的日曆。當梧州警備司令兼珠江內河艦隊司令羅大綱在1月7日奉命到廣東見韋澤的時候,卻見韋澤正在接見幾個人,韋澤對那幾個人問道:“你們確定能夠把鉛字做的更小麼?”

  那幾個人為首的操著蘇北口音,“都督!我們當年印刷的科場小抄,比這個字還要小些。您拿出的那套字啊,筆劃更少,只要您的制字工廠能夠多派些人,這都不是問題。”

  羅大綱是越聽越覺得不對頭,這怎麼就談起科場舞弊了。等那幾個人走了之後,他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韋澤聽完先給了羅大綱一本小冊子。這是真真正正的“小冊子”,尺寸在一寸半長,一寸寬左右。字的大小頂多有兩個芝麻粒,紙質極佳,每個字更是清清楚楚,乾乾淨淨,作弊的小冊子上印的是論語,四書等科考用書的內容。羅大綱大概翻看了一遍之後,忍不住歎道:“真精細啊!”

  “這還是繁體字呢,若是用了簡體字,能夠更加清楚。我原本還擔心沒鉛子和鉛子印刷人才,現在看,完全是我多慮了!”韋澤要回了那本作弊小冊子,開心的對羅大綱說道。

  羅大綱不懂這些與文化有關的事情,只是因為韋澤居然和幾個印刷作弊小冊子人談工作,這才有了些看熱鬧的興趣。見韋澤這麼說,知道韋澤搞定了事情。他就把話題轉到了此行的目的上去了,“都督,你讓我回來的時候說要開始在海上討飯吃,這是怎麼一回事?要打仗了麼?”

  韋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艇軍的兄弟們有多少肯當漁民的?”

  “當漁民?”羅大綱一愣,“在哪裡當漁民?”

  韋澤笑道:“現在糧食總是不夠吃,地裡面也不可能突然就多出那麼多產出,若是能從海裡多撈點吃的,那自然是能補上不少東西。所以當漁民自然是在海上當漁民。當然了,能上山,不下海。海上討生活苦啊,也危險。所以我這邊正在和英國人一起建設造船,造能捕魚的大船。還是蒸汽船。可沒有一支靠得住的水手隊伍,有船也沒用。艇軍兄弟們都是水上討生活的,卻不知道他們中間有多少人願意不願意在海上討口飯吃的。”

  羅大綱身為兩廣豪傑,在廣州也待過很久,對於海上打漁倒也不算是陌生。他笑道:“都督,您這想的好,可是遠不是那回事。打出來的魚其實損失很多,您若是去過曬魚的地方就知道了,魚必須曬乾了才能多存些日子。即便是這樣,也存不了太久。”

  正在羅大綱向韋澤講述著漁業的問題所在的時候,就見韋澤向外面招招手,他停下說法扭頭去看,就見到韋澤警衛員離開的背影。

  韋澤笑道:“這個問題,開會的時候已經說過了,沿海這邊的同志懂這個可不少。”

  “難道有法子解決了不成?”羅大綱問道。

  韋澤的警衛員很快就回來了,他端了一個盤子,上面有些直筒。羅大綱被這些個桶給吸引了。這不是竹筒,也不是瓷桶,而是一種看著半透明的玩意。很像是玻璃,不過這質地可實在是不怎麼樣,並不晶瑩透徹,可以說是相當渾濁。拿在手裡,羅大綱確定了這是玻璃桶,面上塞了一個塗了蠟的蓋子。

  “這是兩個月前弄出來的玻璃桶,裡面放了魚,經過殺菌處理之後。咱們試試看,這魚是不是出了問題。若是沒問題,那就說明魚可以保存兩個月。咱們廣西是可以種辣椒的,也能種花椒。好歹是個產出,用辣椒、花椒、油,把魚幹處理之後,我就覺得能吃吧。”韋澤一邊說,一邊把蓋子給弄開,一股混合著刺鼻香氣的魚幹味道立刻就散發出來。

  羅大綱看到在託盤上不僅有罐頭,還有筷子,特別是有一壺酒和兩小碗米飯。他笑道:“這是要請我吃飯啊。”

  “嘗嘗!”韋澤拿起了筷子,從玻璃瓶裡面夾出了一條紅油魚幹來。

  羅大綱也夾出一條來,嘗了一口後他放下剛咬過的那條,又夾出一條咬了一口。然後羅大綱用懷疑的語氣問道:“都督,這真的是兩個月前弄的麼?”

  韋澤高興地說道:“我還想靠這個賺錢呢,我騙你作甚?”

  羅大綱把面前的三瓶紅油魚幹都打開,幾乎把每條魚都咬了一小口。這才說道:“有幾條魚曬得時候就沒曬好。有點臭了!”

  韋澤平靜的聽著羅大綱這個專家的評論,並沒有因為存在失敗的問題而有不高興的模樣。

  羅大綱繼續說道:“不過我吃的感覺是,這些魚幹就跟剛曬出來差不多。你說了這是存了兩個月的東西,我才有點感覺。若是沒說,我還真的沒吃出來。”

  “那就是說,能幹了?”韋澤問道。

  “問題是,這一天能處理多少魚呢?要用的人可不少吧?”羅大綱問。

  韋澤答道:“沒你想的那麼多,用了蒸汽機之後,高溫殺菌用蒸汽,倒是不用擔心有別的問題。這些東西都是一條生產線弄出來,一個人一天處理幾百斤魚吧。”

  “一個人一天就是幾百斤?”羅大綱徹底暈了,“都督,你把人累死也幹不了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韋澤站起身。

  羅大綱跟著韋澤前往食品加工廠,走進了廠房,羅大綱立刻就聞到了一股不久前熟悉的味道。那是紅油魚幹的味道。

  兩人路上也沒有閑著,他們交流著梧州的局面,以及梧州艇軍的局面。前面有工作人員帶路,兩人先到了魚類分類場,那裡堆積著大量魚幹,一些工人正在分揀著魚幹的好壞。

  “我們最近縮短了晾曬,加大了用鹽的量,魚變臭的問題減少很多。”工作人員介紹著。

  羅大綱拿起了幾條魚聞了聞,果然,鹹味更重,腥味十足,腐爛的臭味卻基本沒有。變臭的魚也被工人選出來,根據品質分成了數類。

  進入了魚幹加工工廠,哪裡有些巨大的鐵爐子,下面燒著煤。每個工人都帶著口罩,整個車間裡面散發著魚肉被加熱烤熟時候的味道。

  這些被烤幹的魚晾涼之後再經過一次選擇,送進了紅油車間。在外面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進了車間之後,沒戴口罩的羅大綱就被強烈的辛香味道刺激刺激的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工人把魚幹切割,稱重,然後放到熱紅油中浸泡。泡了一定時間後再次取出,控油,放涼,最後裝進一批批的玻璃瓶中。加蓋密封。

  這次參觀讓見多識廣的羅大綱都受到了些驚嚇,至少是受了不小的震動。做菜本來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廚師們揮灑自如的使用著廚具,根據經驗和技巧加入各種佐料,對食材進行處理。這食品工廠裡面也有工具,不過這可不是什麼輕巧的廚刀和鍋鏟,大部分的加工用具都是足以當重兵器的鏟子,叉子。

  在幾乎能夠嗆死人的車間裡面,工人們如臨大敵般的全身裝備,帶著苦大仇深的表情,操著各種碩大的工具做著食品加工的工作。

  即便是分揀魚這麼一個還算是比較常見的工作,在堆積如山的魚堆映襯下,工人們看上也顯得渺小起來。原本該是豐收的喜悅,此時卻變成了繁重勞動下的愁眉苦臉。

  羅大綱見過普通的魚類加工,而且對韋澤拿出的魚罐頭評價不算差,可是看著這些工作人員的作派,立馬覺得魚的味道變得怪怪的。他終於相信了韋澤所說的,這一個工人一天得加工幾百斤魚才行。而這繁重的工作無疑把這些人壓的氣都喘不過來。

  離開了工廠,羅大綱說道:“都督,這……你覺得需要多少人打漁?”

  韋澤慢慢地說道:“這不僅僅是打漁的問題,你很快就要帶兵去攻克瓊州。一旦拿下瓊州,這好大的地方都會成為我們的漁場。同樣,這裡也是我們短期內很重要的食品來源。我覺得,十萬人不多。但是羅參謀長,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很擔心咱們有沒有這個能耐管好這十萬人。”

  “我自己都覺得我管不好十萬人!”羅大綱爽快的承認了。

  “所以啊!最初的話先派去一萬多人,而且我會給你盡可能的多安排人員。希望大夥能夠把新的社會體系給建立起來吧。”韋澤還算是平靜地說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4

第66章 規模的艱難(二)

  韋澤曾經很奇怪,為何蠻族武裝成了氣候之後總是能夠很輕鬆的獲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作為工業社會的人來說,認為文明壓倒野蠻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在韋澤派遣羅大綱帶領了萬餘部隊前去攻打瓊州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這件事。

  光復會當然不是野蠻的軍隊,但是光復軍能夠輕鬆獲取軍事勝利的因素也不是因為光復軍更文明,而是光復軍的軍事能力遠遠超過對手而已。那麼歷史上野蠻征服文明,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蠻族靠的是武力對文明的優勢,那麼雙方就靠軍事力量來解決問題。這無關于雙方社會文明程度發展水準。

  而且文明對上野蠻的時候,99%以上都是文明一方獲得勝利。之所以野蠻征服了文明令人印象深刻,恰恰是這種事情的出現幾率太低,案例太少。所以才格外的醒目而已。

  韋澤之所以想到了這個問題,是因為他在和英國佬的談判進入了一個關鍵期。雙方在貿易上一直有一個爭論,英國人強烈的要求他們加入光復都督府的海關,甚至是司法等體系的建立中去。

  對於韋澤來說,剛開始的時候自然是勃然大怒。這就是喪權辱國啊!但是現實比人強,韋澤的手下在這兩方面的表現讓韋澤失望了。讓這幫兄弟拿起武器和英國玩命,韋澤並不認為自己現在會打敗仗。香港滿打滿算只有幾千英國人,使用的武器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至少現階段來說,英國只有火炮比韋澤的光復軍強,步槍上雙方都是火帽槍,米涅步槍還沒有完全普及的時候,英國即便是槍管比韋澤的好些,也談不上是什麼壓倒性的優勢。

  可是軍事上的優勢,與工業化社會的優勢又是兩碼事了。英國人好歹有了上層精英的一個相對民主,對於現代社會的制度理解水準的確比韋澤手下高出去好大一截。韋澤自己對英國人當然有完全的自信,可是他一個人能幹多少事情呢?他其實幹不了多少事情。現在韋澤每天的時間都花在調動管理中高層,對中高層進行培訓。

  這幫中高層的確是比不了英國,這就決定了韋澤的很多想法短期內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所以韋澤想起了魯迅先生著名《拿來主義》那篇文章。所以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認,此時他還真的未必缺的了英國佬的幫助。

  “我會不會被後世稱為賣國有道之人呢?”韋澤甚至忍不住開始對自己的身後事產生了想法。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有些事情必須違心的去幹。所以韋澤懷著一萬個不樂意,但是還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和英國佬展開了談判。

  英國談判一方滿懷著期待,向韋澤提供了根據之前談判匯總的一個方案來。而且英國佬很體貼的拿出了一個漢語稿件。

  這種檔是早就交換過的,韋澤其實早就看完了。面對著英國代表,韋澤冷笑道:“我們可以把副職交給英國人來做,但是所有決定權必須在我們手中。我們是雇傭你們來參與我們的海關建設,卻不是把我們的海關拱手相讓!這個立場你不要給我擺歪了!至於法律體系建設,我們不可能接受你們英國人的那種體系。因為你們的法律體系和中國的完全沒有共通之處。你們玩案例法,我們可不會。在我方來說,法律條文本身就代表了我方的對於法律的態度。法律條文可以調整,但是司法精神不會有所變化。這也是不可能有絲毫讓步的事情!”

  英國代表也沒有絲毫退讓的跡象,“我方所提供的乃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體制,完全採取我方提供的體制對貴方是有巨大好處的。韋總督,您是個非常睿智的人,而且我國認為您是個文明人。那麼您沒有必要對此做出拒絕。”

  韋澤心裡面不順,英國佬這麼講,他也有點忍不住來了火氣,“那麼貴方是抱著合作的態度來和我們談判呢?還是抱著要把你們的想法強行施加在我們身上,要逼迫我們一定接受你們的方案呢?你這是我聽了可以當作沒聽過的勸告呢?還是我不得不重視起來的威脅呢?我想知道你們的態度!”

  說到這裡的時候,韋澤突然想起了英國電視劇《是!首相》裡面的一集,那是關於英國外交的一段,英國公務員體系中的傑出代表韓弗理爵士說過,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其實並不談任何具體事情,具體的工作都是管外交的副部長們談的。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其實只是做出個表態,而且決定雙方可以舉行會談。所以那電視劇裡面,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見面的時候,其實是在一起罵法國人,兩邊都罵的很開心呢。

  現在呢,韋澤手裡頭沒有靠譜的外交部長,他這個光復都督府的都督就只能自己上陣和英國佬開始談判。決定雙方具體談判的內容。在面對滿清,面對太平天國的時候,韋澤自然是覺得自己手下的人才從數量到品質,都在這兩方之上。可面對該死的英國佬,韋澤明顯就沒有這樣的自信了。

  所以他半真半假的氣惱的扭過頭,不去看英國人。其實他的視線掃過了後排,看了看在自己這邊後排的洪仁軒,這傢伙是韋澤好不容易從香港給弄來以旁聽的身份參與到會議中來的。其他的代表們都有點不太明白韋澤的要點在哪裡。只有洪仁軒眉頭微皺,神色沉靜,看來是聽出了些門道的模樣。

  韋澤扭回頭了頭,他此時突然想起看過的書裡面寫過,外交界的這幫人都是精通事故的老油條,談判對手的任何一個表現,一個眼神,這幫比猴精更精明的傢伙都會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暴露了韋澤對洪仁軒的重視,此時也不是時候。

  身為實質上的外交部長,韋澤已經告訴了英國人韋澤劃出的一條線,英國人不要指望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韋澤。所謂談判的底線,就是這麼一次次的爭吵,一次次的試探,逐漸完成的。在這樣的最終達成的共同接受點上,雙方各自構建起自己的利益所在。

  “韋總督,您是個懂得法律的人,正因為我們真心希望和您達成合作,才會格外的注重這些制度建設問題。我們的約定必須被遵守……”英國代表態度稍微軟化了一點點。

  韋澤擺擺手,“我們談的不是約定,我們談的是法律問題。也就是說,這個法律執行起來之後是一視同仁的。我個人有一種懷疑,我懷疑貴方希望能夠從這個法律中得到更多的好處,並且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對我們來說,這個法律不僅僅是一種管理的手段和方式,更是我方的政治理念的精神所在。所以我們不可能用我們的精神去遷就你們的利益。如果你們是這麼認為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堅決不可能。”

  談到這裡的時候,韋澤心裡面總算是感覺好受了一些。不過他又覺得這麼講有點表現的心虛了,畢竟在對方公然威脅之前,就吆喝著“你不要試圖用威脅的方式讓我讓步”,就是標準的弱者心態。所以韋澤繼續講了下去,“現在我們雙方存在一個貿易不平衡的問題,我們向英國出口的商品多於從英國進口的商品。我認為這種不平衡應該改變,雙方應該達成一個貿易平衡。不過這是個貿易政策問題,這和我們建立什麼樣的法律不是一碼事。你們現在的提案讓我覺得你們試圖讓我制定出一個一定能夠讓你們多賺錢的法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就是我的態度,這也是我的底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4

第67章 規模的艱難(三)

  “洪先生,不知道你對和英國人談判的事情怎麼看?”和英國人的當天談判結束之後,在外交部門的會議上,韋澤直接點名了洪仁軒。韋澤越過其他人直接詢問一個臨時招收的外部人員,而且此人還是洪秀全的親戚,參加會議的人或者驚異,或是若有所思。

  洪仁軒想了片刻才說道:“萬方來朝,四夷賓服及狄戎蠻鬼子,一切輕汙之字,皆不必說也。蓋輕汙字樣是口角取勝之事,不是經綸實際,且招禍也。”

  “你這話是怕了英國人麼?”同樣參與會議的羅大綱不喜不怒的問道,作為水軍領導人,和英國人在水上打交道的機會多了去,羅大綱也被弄來熟悉一下與英國人的外交。

  洪仁軒從容地答道:“若是我等也有堅船利炮,有諸多機械工業,和英國人爭利,殺過去便是,那是為利。因為贏不了英國人就罵罵咧咧,那不過是置氣而已。罵的再多也於事無補。”

  韋澤已經開始點頭,他其實是想看看洪仁軒在外交上的理想和理念,卻沒想到洪仁軒倒是拿出了非常現實的行事態度出來。這種態度恰恰是韋澤的外交部門裡面最需要的。這些天與英國人的談判中,光復都督府裡面的外交人員都被英國人的跋扈氣的夠嗆。他們始終不放棄任何滲透、影響,甚至是主導光復都督府海關以及司法的可能。哪怕是韋澤態度鮮明的定下了底線,英國人也沒有放棄的意思。面對這樣的局面,光復都督府裡面的這幫人甚至懷疑英國人是不是準備和光復都督府打一仗。

  在如此強烈對立的情緒之下,對英國人的謾駡已經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罵多了,花樣都被罵出來了。從洋鬼子,到英夷,再後來連“狄戎”這麼文縐縐的詞都被用出來的。韋澤私下還問過,這麼罵英國佬的幹部五成左右竟然都明白“狄戎”的意思。韋澤反倒有點心懷大暢,罵人居然也搞成了知識普及呢。

  不過韋澤的部下們大概是沒有韋澤的從容,負責外交的李玉昌很是不客氣的問洪仁軒,“洪先生,我們不高興就是不高興麼,也沒必要對這些英夷笑臉相迎!”

  很明顯,李玉昌的話代表了眾人的想法,英國人對待光復都督府非常“重視”,這重視就包括了軍事上的重視。在香港的租界,英國人雖然沒做出挖掘戰壕,實施備戰的姿態,可是在租界實施了相當程度的管制,香港的陸軍與海軍都保持了相當級別的戰備水準。光復軍是一支有相當近現代軍事水準的部隊,他們完全能夠看得出英國人的態度。所以外交部的這些人看向洪仁軒的視線裡面有著相當的不滿。

  韋澤並不想讓大家把對英國人的不友好態度發洩到洪仁軒身上去,他擺擺手,“這又不是洪先生的事情,若是咱們不中用,那就得先承認是咱們自己不中用。”

  罵人自然沒用,若是韋澤手裡有一支擁有無畏艦的海軍,他不用罵,直接在太平洋和印度洋吊打整個世界就行了。可他現在手裡面沒有這樣的武裝力量,所以韋澤是真的不敢和英國人徹底撕破臉。雙方若是現在玩起長期對抗,英國人可以打擊太多的光復都督府的重要目標。既然洪仁軒對於外交的態度很端正,韋澤繼續問道:“那洪先生覺得應該如何應對英國這麼咄咄逼人的態勢?”

  洪仁軒遲疑了一下,露出了想私下與韋澤談話的為難表情。

  “我們光復會採取的不是一人獨斷專行的制度,乃是民主集中制。”韋澤先把光復會的體制向洪仁軒介紹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所以即便是我希望拉洪先生加入,那麼我最後還得把洪先生的想法轉述給同志們知道。想來洪先生很清楚,任何事情一經轉述就會走樣,所以不如讓洪先生自己說。”

  韋澤的坦率讓洪仁軒愣了好一陣子,最後他終於站起來,先是向眾人拱拱手,這才說道:“在下在香港待了幾年,見了英國人所做,實在是有些感觸。英國人所建立的制度確實比……比滿清要好的太多。所以我覺得此時當以英國人為師。所以這幾年我想著如何建立起新制度來。除了請教有學問的人之外,我自己也考慮再三,這有了個初步的想法。”

  講了自己的主要理念之後,洪仁軒把他的想法給拿了出來。這些想法基本就是對英國,以及洪仁軒在香港通過傳教認識的各國教士帶來的歐美各國制度,經過洪仁軒思考匯總後拿出的一個需要完成的工作點。包括發展交通、辦理郵政、開採礦藏,興辦水利,獎勵製造,開辦銀行與保險,普設鄉官鄉兵,設立新聞官,建立公庫和稅務機關,嚴禁貪污,發展文化教育衛生事業,獎勵慈善事業,禁止迷信,禁止飲酒及吸黃煙、大煙,禁止溺嬰、買賣人口及使用奴婢等。

  洪仁軒總結出了二十八條需要做的內容,此時也從容的開始講起,這麼洋洋灑灑的一堆講述,看著倒也頗能唬人。光復會管外交的不少同志看的眼都直了,更有些人開始快速的在筆記本上記錄起來。

  羅大綱卻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卻沒有想到洪先生竟然是個全才,懂得這麼多東西!”

  洪仁軒哪裡聽不出羅大綱話裡面的意思,他連忙答道:“我是在香港待得久了,看到英國如何治理香港,覺得有些法子不錯,就拿出來而已。若是讓我說他們怎麼對外營業的,我可以說說我的見聞。但是若是問他們怎麼經營這些行當,我是不知道的。讓我幹起來,我只怕就要壞事。想來我幹這些應當不如諸位才對。不過我方才提的,有些使我們自己做就行,有些則是我們需要從英國人那裡學習。所以和英國人談判,若是談不下來關鍵,那不妨先不談關鍵,只談需要學習,需要合作的內容。”

  “若是英國人不肯放棄和我們打仗呢?”李玉昌追問道。

  “不肯放棄和我們打仗,不等於英國人現在就要與我們打仗。”洪仁軒態度依舊比較從容,“就我所見到的英國人,他們打仗的目的是為了賺錢,他們斷然是不肯做賠本的買賣。既然如此,我們只要能讓英國人覺得和我們打仗是個一定會賠本,以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翻本的買賣,他們怎麼都會想清楚其中的厲害,才會做出選擇來!”

  李玉昌雖然是徽商出身,可他畢竟是中國人,接受的是中國文化。在中國文化中,戰爭首先是一個義理上的大事,與這義理相比,賠錢或者是賺錢就顯得很不重要。而洪仁軒卻明確指出,英國人看戰爭的基礎是賠錢或者賺錢,這讓李玉昌在不爽的同時更生出對英國人的鄙視,他先是面帶鄙夷的重重哼了一聲,然後說道:“蠻夷就是蠻夷,夷狄皆人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

  這樣的說法明顯得到了眾人的共鳴,大夥或者出言附和,或者連連點頭。

  韋澤一看這局面,卻也沒辦法再說下去了。他內心深處自然和李玉昌等人一樣,對英國人沒有絲毫的好看法。韋澤自認為不是個種族主義者,但是他覺得自己能夠建立起縱橫五洋的大艦隊時,最好能把英國佬都給殺光。想到以英國人為目的的滅絕行為,韋澤良心一點都沒有受到自我譴責的感覺。

  只是形勢比人強,韋澤眼下馬上就要進軍瓊州,和英國佬徹底鬧翻的話,英國人是可以大舉襲擊韋澤在海上的船隻,眼下這個階段,韋澤會虧死的。所以韋澤宣佈了休會,然後把李玉昌、洪仁軒、羅大綱叫到了旁邊的辦公室裡頭去。

  “在我們獲得能夠與英國人在海上交戰的戰鬥力之前,我並不準備和英國人進入戰爭狀態。”韋澤惡狠狠地說道,“以後是以後,現在我們不能和英國人打!”

  表達完了態度之後,韋澤問洪仁軒,“但是我有件事想問洪先生,你願意不願意和我們一起投身建立一個新中國的事業中來?”

  洪仁軒並沒有意外的表情,他又不傻,韋澤這麼反復的請洪仁軒參與到光復都督府中的行動,招攬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洪仁軒慢慢地說道:“韋都督,您是個有能耐的人。跟著您想來是能夠建立新中國的。不過我只想問一件事,您到底準備怎麼對付太平天國?”

  “滿清還在的時候,我自然不會主動和太平天國的打仗。”韋澤盯著洪仁軒答道,“不過,等到我們要解放全中國的時候,太平天國若是擋在我們的路上,那就只有刀槍上分勝負了!不過那只是雙方立場不同,卻不是我對太平天國,對天國兄弟有什麼惡意。至於洪先生你,雖然和洪秀全是親戚,可我只想問洪先生願意不願意加入我們,願意不願意和我們走一條道。若是你願意的話,那你就是我們的同志,我們定然不會視你為洪秀全的親戚!”

  洪仁軒聽了這話,長歎口氣,“既然韋都督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給韋都督效力。不過以後若是我想走……”

  “若是你想走,我們不攔著。人各有志,都不能強求。”韋澤坦然說道,“不過,你若是要走的時候,我們只要求你公開告訴大家,你要走,你為何要走。只要你能坦蕩的說清楚,那我們不僅送你走,還會給你路費!”

  李玉昌眉頭一皺,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羅大綱倒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甚至微微點了點頭。

  洪仁軒沉默片刻,韋澤的話聽著未免是太寬大了,可此時若是質疑韋澤說話不真心,那也未免太可笑了。最重要的是,洪仁軒並不厭惡給韋澤效力。此時洪仁軒終於下了決心,他說道:“我不懂打仗……”

  韋澤笑道:“我也不要洪先生從軍,此次面對英國人的談判,我想讓洪先生領隊!”

  “那我呢?”李玉昌忍不住問道。

  “洪仁軒同志所說,蓋輕汙字樣是口角取勝之事,不是經綸實際,且招禍也。李玉昌同志,你堅決的支持我們光復都督府的利益,這很好。可是和英國人談判的時候,我等固然需要堅持原則,但是起碼的合作態度,以及不把個人情緒帶到談判中的態度也是必須的。這件事就先由洪仁軒同志來負責。你就做些更加細節化的工作!”韋澤對李玉昌下達了命令。

  “都督!”李玉昌喊了一聲。

  韋澤看著李玉昌委屈的表情,他忍不住苦笑起來,“李玉昌同志,若是說想把英國佬殺光的心思,我可以一點都不比你少。你估計還只是想把在香港的英國佬殺光,把和我們打交道的這幫英國佬殺光。但是我想的是把整個地球上的所有英國佬都給殺光。”

  說到這裡的時候,韋澤也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他停下話,連著做了幾次深呼吸,這才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可既然這做不到,而且我們現在還打不過英國人的海上艦隊。那麼我們就和英國人合作,接受英國人的存在。人說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我們自己強大起來,想怎麼收拾這幫英國鬼子,就能怎麼收拾這幫英國鬼子!打鐵還需自身硬,先埋下頭來努力幹吧!”

  李玉昌其實知道韋澤對英國人沒有好看法,可此時聽了韋澤的話,那深刻的恨意遠比李玉昌因為談判受到挫折而生出的不爽更深刻百倍,更怨毒百倍。如果韋澤不是一個高明的騙子,那就定然是真的想過把英國佬殺光。這樣的態度已經不是激憤而出的惱怒,而是臥薪嚐膽類型才有的銘心刻骨的仇恨。

  在這樣更加強烈的情緒面前,李玉昌也不敢再堅持己見。思索了片刻,他終於說道:“聽韋都督吩咐!”

  見李玉昌表了態,韋澤轉向洪仁軒,“那麼接下來的談判就請洪仁軒同志負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8 23:54

第68章 規模的艱難(四)

  英國的香港總督府內,一眾英國在遠東的頭面人物正在召開會議。雖然英國在西太平洋比較重要的職位是在新加坡的馬來總督,然而這位馬來總督也派人到了香港參加了會議。

  一眾負責遠東事務的英國文臣武將們討論的是佔據了廣東的光復都督府都督韋澤,以及韋澤領導的光復軍。

  “韋澤這個人難道在美國留學過麼?”這是與會者們提出的一個問題。英國口音是口腔前半部發音,與美式英語那種口腔後半部發聲的音調大不相同。

  “或許是他認識美國傳教士?”也有人提出了另外的觀點。

  “韋澤曾經明確表示,他本人是個無神論者,而且他希望建立起的是一個無神論的國家。所以他不接受任何傳教者在中國自由傳教。”一個英國海軍軍官用相當譏誚的語氣說道。

  這個回答引發了一陣笑聲。沒有英國人對這個問題擴展討論,在這些英國佬看來,韋澤這種落後國家出身的造反者,居然會裝模作樣的在打遍全世界的大英帝國面前以自己的無神論立場要求拒絕外國傳教者,這本身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缺乏自知之明的舉動。

  在這半個多世紀以來,英國的米字旗所到之處,任何敵人都只有失敗。法國的拿破崙失敗了,美國那群叛軍進攻加拿大,也失敗了。英國的龍蝦兵們不僅殺進華盛頓,火燒了美國的辦公廳,更是一路追擊美國軍隊,打到了猶他州。

  美國南方各州,此時已經牢牢的綁在英國的經濟戰車上。曾經和英國爭鋒的法國拿破崙一世的侄子拿破崙三世,此時在外交上全面倒向了英國的懷抱。此時與英國一起在克裡米亞與俄國作戰。現在從歐洲傳回來的消息中,俄國已經頂不住了,英法聯軍的勝利已經基本可以確定。

  這場戰爭的勝利,意味著數百年來一直是歐洲大敵的奧斯曼土耳其也向英國完全低頭跪舔。在印度洋,東印度公司那邊也已經有了相當可靠的消息,東印度公司準備廢掉莫臥兒王朝皇帝巴哈杜爾•沙的皇帝稱號。這個印度皇帝的稱號當然是由尊貴的英國女王維多利亞接手。要不了多久,英國女王就將是女皇陛下了。

  在英國全球擴張,如日中天的現在。在遙遠東方的一個地方叛軍頭子韋澤,居然大言不慚的以中國主權不容侵犯為理由,反對英國接管廣東海關。英國文武官員們認為這種行動未免太可笑了。

  “如果我們以突襲廣州,打垮光復軍為目的的話,需要多少部隊?”英國香港總督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目標。

  光復軍有相當的戰鬥力,這點英國人並不否認。作為能夠稱霸世界的國家,英國文官武將們或許驕橫,卻一點都不愚蠢。在克裡米亞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英國人靠三千多部隊和韋澤手裡的那支光復軍作戰,英國方面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徹底打垮光復軍。

  即便戰爭沒有失敗,只要英軍遭受了慘重的損失,發動戰爭的這幫文官武將們日子都不會好過。所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先拖住韋澤。而且韋澤至少在做生意上,並不太讓英國人討厭。

  “既然克裡米亞戰爭要結束了,那麼有兩萬英法聯軍的話,應該能夠消滅掉光復軍。至少,我們可以讓那個韋澤簽署我們想讓他簽署的任何協定。”遠東艦隊司令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香港總督對兩萬英法聯軍這個數量比較認同,而且他對使用聯軍這個建議很欣賞。法國的拿破崙三世與他的叔父拿破崙一世不同,這個靠了農民党成為法國總統,又在1852年加冕法蘭西皇帝的傢伙在外交上完全跪舔英國,努力和英國保持一致。此次克裡米亞戰爭某種意義上就是對英國的投名狀。如果讓這位元法國皇帝有機會插手亞洲事務,他肯定會非常高興。同時,英國也可以讓法國出兵,少死些英國士兵。所以總督說道:“將軍閣下,現階段我們封鎖廣東沿海的話,應該是能夠辦到的吧?”

  “沒有任何問題!”遠東艦隊司令自信地答道。

  “那麼我們就向國內發出消息吧。”香港總督說道。

  與會的這幫人也都紛紛點頭贊同。他們之所以同意香港總督的提議,並非是香港總督在大英帝國有什麼格外的影響力。而是在英國控制了歐洲,壓制了美洲,掌握了印度的現在,英國還能去征服的地區自然就是中國。如果能夠成為此次戰爭行動的發起人,他們自然會得到自己的利益。

  “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和那位韋澤總督談的,就是讓他完全開放大煙貿易嘍。”香港總督帶著強烈的惡意說道。這個提議引發了英國一眾遠東文臣武將們的笑聲。

  第一次鴉片戰爭結束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英國曾經認為自己本國的工業品能夠完全打開中國市場。現實給他們上了一課,中國根本和英國人曾經想到的局面不同。中國普通民眾對於英國工業品毫無興趣,能夠在中國大行其道,能夠賺到大錢的只有大煙這種商品。

  英國方面當然很清楚大煙這種商品對普通人的毒害,他們也知道中國政府禁絕大煙的原因也未必是真的一定要和英國人過不去。甚至連英國的官員都承認,大煙不僅在毒害中國人的肉體,同樣在毒害中國人的靈魂。這甚至是一個道德問題。

  可這等認知並不會讓英國方面終止這等貿易,巨大的利潤讓英國從國內的政策制定者,到遠東的政策執行者都只有一個態度,事關英國的出口利潤,那就要全面擴大英國對中國的大煙貿易。至於中國人的死活,和英國人有什麼關係?

  滿清在廣東的統治被韋澤推翻的時候,英國方面一度認為被滿清政府強烈抵制的大煙貿易終於會被鬆綁。可沒想到韋澤的光復都督府在行政能力和社會管制方面遠比滿清政府更有力量。韋澤沒有動英國人,卻對廣東進行大煙貿易的傢伙們實施了血腥鎮壓。走私者被抓住後處決。開煙館的中國商人被抓,煙館被封。吸食大煙的傢伙們被送進集中營強制勞動。

  同時韋澤的光復都督府在他們所控制的廣東地方上大力宣傳吸食大煙的害處,而且還把一眾重度大煙鬼關在籠子裡面組織當地百姓觀看他們那瘦骨嶙峋的外表,以及煙癮上來之後的醜態。還有各種針對大煙上癮者們是如何毀滅自己的人生,如何毀滅家庭的案例宣傳。

  在這樣的嚴厲打擊下,雖然英國商人可以在廣東囤積大煙,可銷量直線下跌。大煙商人們早就吆喝著要英國政府出面“扭轉”光復都督府這種無法無天的暴政了。英國在遠東的文臣武將們要解決的就是這個關於大煙的問題。

  當然,遠東艦隊司令還是有些疑慮,“我看韋澤的態度很堅定,而且他同意以藥用的角度購買一定量的大煙。他採取了這種態度,這件事並不好辦啊。”

  香港總督笑道:“那麼我們先要求韋澤撤銷對於大煙的歧視性宣傳吧!”

  這麼精妙的話一出,遠東的這幫英國文臣武將又是哄堂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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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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