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414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7
第144章 甲馬
很久以前——大約在吳先生第一次提到這個世界有妖怪之後——鄭清曾經問過先生,如果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妖怪怎麼辦。

先生上下打量他一番,鼻子裏哼出一個字:跑。

但是我跑不快,鄭清抻了抻胳膊腿,非常苦惱的看著先生。

先生想了想,教給他一道符咒。

甲馬符。

甲馬符全稱是‘疾行甲馬符’,也被現代巫師稱為‘中古神行術’。據說傳自中古時期的大巫師神行太保,能夠讓使用者身輕如燕,奔跑如飛,翻山蹈海如履平地。雖然這道符咒在遁術大行其道的現代社會有所式微,但因為巨大的傳統習慣,所以在巫師界依然擁有許多忠實的擁躉。

原始的甲馬符用竹片或龜殼製成,厚一分,寬二指,長三寸,牌麵用香火蝕刻出‘雲鶴遊神像’,並陰篆‘如飛如翰’‘四牡彭彭’‘四牡騤騤’之類的咒文,然後供奉在遊神的香案前,日夜祭拜,凡七七四十九日可成。

用這種方式祭煉出的甲馬可以反複使用多次,隻需每次使用後重新供奉香案前便可。

使用前洗手淨麵、焚香禱告,然後以麻線縛甲馬於腿,念動咒語,便可催動駟馬之力。

倘若多綁幾根,催動的馬力更足。

傳言中,有巫師曾一次性在腿上綁了八根甲馬,奔跑時甚至將身上穿的袍子吹飛了。

現代的疾行甲馬符經過反複改良,已經無需使用龜甲或竹片作為載體。與其他符咒一樣,使用普通的黃紙朱砂即可。當然,這種簡化的甲馬與其他符籙一樣,都已經變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

鄭清從吳先生處學到的不僅有現代的‘疾行甲馬符’,還有古代的‘竹籌甲馬’。在他的桐木箱裏,就有六根製作完好,供奉充分的竹甲馬。

隻不過,殺雞焉用牛刀。

鄭清的手指劃過包裹著竹甲馬的紅綢布,落在了旁邊的黃皮符紙上。

這裏距離臨鍾湖不足千米,用紙符就綽綽有餘了。

他信心滿滿的想著,從箱子裏抽出兩張甲馬符,用膠帶捆在腿上,然後撮土焚香,握緊巡邏隊的手杖,低吟一聲‘四牡彭彭’,眨眼間便消失在樹林深處。

微風忽起,卷落幾片樹葉。

草間的鳴蟲沉默片刻,便扯開嗓子,重新開始嚎叫。

“他跑的好快!”林果看著鄭清背影消失的地方,羨慕的歎口氣:“早知道我就騎著我家大黑來了。”

在他心底,自家喂養的那頭盤角黑羊跑起來與使用遁術的巫師相比毫不遜色。

“你要去嗎?”老校工拄著手杖,斜乜了他一眼。

“不了,”林果飛快的搖著頭,一臉認真的看著老人:“孟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今晚月華太盛,我還小,就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

“現在的小孩子真可怕。”凡爾納老人耷拉著眼皮,唏噓不已:“小小年紀就滿嘴‘子曰’‘知命’,大了以後還了得?”

林果眯著眼,笑了笑。

“那你在這裏整理這些雜物,不要亂跑。”凡爾納老人順手用木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告誡道:“不要出圈子,就在裏麵收拾東西,等我們回來。”

林果沒有說話,用力點點頭。

老校工小聲嘀咕著什麼,一轉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一片草葉都沒有驚動。

“謔!”阿爾法學院的小男孩兒再次驚歎一聲,對老人的法術表達了敬仰。繼而低下頭,捏住鼻子,開始挑揀收拾那些散落一地的雜物。

“這麼一大堆東西,怕是要收拾好久吧。

”小男孩兒嘟囔著,深深歎了一口氣。
距離這片林間空地千米之外,在湖畔森林的邊緣,三個披著黑袍的身影從陰影中跌了出來,剛剛站直身子,三人之中體型最大的一位巫師便發出了與林果相似的感慨:

“丟了那麼一大堆東西,魚人族恐怕會惱火很久吧。”

說著,他掀起了自己的帽兜,露出一對漆黑的小眼睛,以及一張滿臉橫肉的圓臉。

“混蛋!”曾在林間空地上抽出法書的那名巫師從草坪上爬起身,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掀起兜帽,露出一張發青的麵孔:“巡邏隊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

“出乎意料。”最後一個巫師盤腿坐在地上,默默分析道:“那片空地與巡邏隊今晚的巡邏路線沒有一絲交集……他們沒道理跑這麼遠。”

“你的意思,有人走漏了消息?”胖巫師眯著小眼睛,臉上的橫肉一抽一抽的, 語氣顯得很低沉。

“肯定是弗裏德曼那頭吸血鬼幹的!”臉色發青的巫師揮舞著手中的法書,暴躁的吼道:“他知道這個學期的交易由您負責,一定起了壞心眼,先生。”

說著,他看向了胖巫師。

胖巫師抬起頭,看著半空中的圓月,沉默不語。

“安靜點,將君。”盤腿坐在地上的巫師打斷他的臆斷,不耐煩的說道:“如果不是你對那些魚人掏出法書,也許我們能更早一點完成交易。”

“你的意思是我把交易攪黃了?”青臉巫師怪眼一翻,唇角不知何時探出了兩根慘白的獠牙:“安東尼,我對你閉嘴,隻是因為我尊重瑟普拉諾先生……不要把我的禮貌當做你肆無忌憚的借口。”

“如果這也算禮貌,剛才那頭魚人一定是在奧布萊恩家族接受過禮儀培訓吧。”坐在地上的巫師冷笑著,出自己的法書,擱在了膝蓋上:“你也就嚇唬嚇唬那些魚人。”

“你們兩個閉嘴!”麥克·金·瑟普拉諾低下頭,厲喝一聲。

安東尼手心一抹,原本擱在膝蓋上的法書便消失不見了。

將君嘴角抽搐幾下,最終忍著怒氣,把獠牙咬回嘴裏。

“你們兩個可以先回休息室。”瑟普拉諾沉吟片刻,慢慢說道:“今晚的事情還沒結束……我再進去看看。”

說罷,沒有理會兩個同伴,徑直轉回了樹林。

將君與安東尼相互看了一眼,並沒有立刻離開。

隻不過兩人稍微拉開了點距離,一個倚靠在臨湖長廊的石柱上,默默打量著圓月;另一個仍舊盤腿坐在原地,借著月光翻開手中的筆記。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7
第145章 魚鉤
雖然第一大學對於校園範圍內使用遁術有諸多限製,但這些限製主要是為了防止布吉島外的邪惡勢力侵襲校園,針對的都是大範圍、長距離的傳送類法術。

在守護陣法內使用小規模、短距離的傳送魔法並不在限製之列。

於是,在漫長的建校曆史中,第一大學校園內逐漸發展出諸如‘百米級遁術’‘十米級閃現’‘超精確定位’等許多有日常需求的魔法。

當然,並不是每位第一大學的成員能夠掌握這些獨特的魔法。

除了諸位教授外,學校眾多校工、研究員、助教、乃至於一些技藝精湛的在校學生,才有可能掌握改良後的‘百米遁術’。

臨鍾湖魚人保留地裏的原住民們顯然不具備這種能力。

所以,當三名黑袍巫師在湖畔森林的邊緣發生些許齟齬的時候,魚人們還沒來得及檢討今天交易失敗的原因。

與三位巫師相反的方向,五頭魚人正分散開,努力向臨鍾湖奔去。

它們仍未逃脫巡邏隊的追捕。

畢竟兩條腿的速度無論如何也比不過一道魔法來的快捷。

伊勢尼有些混沌的腦子裏第一次對那些泥涅的巫師產生了一種類似‘羨慕’的情緒。

如果自己也有祭司那種神秘的力量,今晚大家肯定能安全的回到湖底,想到這裏,它不甘的攥緊拳頭。

作為今晚部落與巫師交易的負責人,比起失落的貨物,這位身材高大健壯的魚人更擔憂自己那些族人能否順利逃脫巡邏隊的追捕。

因為它與幾位同伴偷偷上岸,並沒有照會第一大學校工委,也沒有得到祭司們的允許。用比較時髦的話來形容,它們這種交易行為就叫做走私。

按照《臨鍾湖魚人保留地管理辦法》,任何魚人長時間上岸都需要有充分合理的原因,然後得到第一大學的允許,並由校工委頒發‘臨岸簽證’。

未經許可的登陸行為按《巫師法典》的規定,與新世界的原住民偷入巫師界同罪,都屬於違法犯罪。

一旦被抓住,這件事就不再是幾頭小魚人的惡作劇了。

第一大學那位嫉暗如仇的石大校長一定會把這件事上升到外交糾紛的層麵。

伊勢尼雖然並沒有接受過祭司傳承,不是部落的智者,但長期與巫師打交道的經驗仍舊讓它的智慧得到很好的鍛煉。

它的直覺告訴自己,一定不能被巡邏隊抓住。

隻要不被巡邏隊抓住,林間空地上的那段交易完全可以被族裏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比如幻覺、比如蜃景、比如邪惡妖魔的栽贓陷害。

即使族裏的長老們事後知曉緣由,作為一頭未成年的小魚人,自己也頂多被它們掛在珊瑚樹上抽一頓,掉幾層魚鱗。

而一旦被抓住,輕則會被禁足湖底深處,再也無緣部落領導;重則可能會被第一大學放逐,成為一頭可悲的流浪魚人。

故老相傳的悲慘故事告訴伊勢尼,沒有部落與祭司的力量,一頭流浪魚人在危險的巫師界很難存活下去。

更何況是一頭未成年的魚人。

想到這裏,伊勢尼原本有些疲憊的身體裏忽然又注入了許多新的力量。

它用力撲閃著背部的魚鰭,大步流星的奔走在大樹與灌木間,一邊小心不踩進草窩中的爛泥裏,一邊張大嘴巴,竭力從幹燥的空氣裏汲取一點水分。

然而作為一種水生生物,陸地的環境對伊勢尼來說過於幹燥、過低的氣壓也令習慣了水壓的伊勢尼異常不適。

這讓它在奔跑時的效率下降了許多。

好在這裏距離大湖並不遠,湖畔的空氣向來非常濕潤,

它健壯的身體還能撐下去。
雖然身材異常高大,但伊勢尼卻是一頭不滿二十歲的小魚人。對於平均壽命兩百多歲、成熟期需要五十多年的魚人來說,它真的還隻算個孩子。

身為一個孩子,它自然也擁有許多智慧生命的幼崽所共有的毛病。

比如幼稚、天真、自以為是,以及被同齡夥伴嘲弄後憋著一股氣想要盡快洗刷恥辱的急躁心態。

伊勢尼的急躁來源於對成功的渴望。

它太希望有一番令夥伴們目瞪口呆的成績,來洗刷掉自己名字上那點不光彩的含義,讓所有拿它打趣的家夥都收緊鰓囊。

伊勢尼的名字來源於一枚生鏽的魚鉤。

雖然水生魚人們對於陸地上的生物有種心理上的優越感,但這並不影響它們喜愛乃至於膜拜陸上那些精美的造物。

當新生魚人咬破卵膜之後,族裏的祭司總會擺出許多陸上的造物,任憑指間嫩蹼尚不完全的小魚人隨意抓取。

小魚人將會以抓取到的物件為名,並以此作為自己的幸運物。

而伊勢尼在破卵之日抓到的物什就是一枚魚鉤。

一枚閃閃發亮,通體粗短,勾尖還有倒刺的伊勢尼魚鉤。這枚魚鉤現在就掛在它背部最高的一截魚鰭根。

對於魚人而言,這件幸運物的確有些滑稽。

但對於一個天賦出眾,誌向遠大的魚人來說,這件事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

伊勢尼並不喜歡夥伴們總是嘲弄自己的名字。

總有一天,你們會歌頌著這個名字,向我獻上金色的魚鉤。

年輕人魚人抱著這種心態,毅然踏足陸地,想要在老古董們控製範圍之外開辟自己的新世界。

然後幾位黑袍巫師找到了它。

他們希望能夠從魚人手中低價收購一些巫師們落水的雜物。

身為魚人一族的佼佼者,伊勢尼平日也聽說了許多巫師與族裏大人們之間的勾當。

比如幫巫師們在水底收集魔法植物的果實與枝葉,比如幫著校工拖拽湖麵那些毫無動力的小船,再比如幫某些特定的巫師打撈不慎落水的東西。

很顯然,那些與它打交道的時候藏頭藏腦,穿著黑袍,怪聲怪氣的巫師並不像樂於助人的家夥。

他們希望收購更多的落水雜物。

“如果你們願意幫忙收集那些沾滿淤泥、掛滿海藻的雜物,那麼巫師不會虧欠自己的朋友。”那名談判的胖巫師隨意擺弄著手邊那些精美的玻璃飾品,循循利誘著還未成年的小魚人:“為了友誼,這些東西就是我們送給你們的禮物。”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8
第146章 伊勢尼的生意
九有學院的建立時間非常悠久,在第一大學的招牌掛起來之前,這座沉默的學府便已經屹立在布吉島之上了。

與那蜿蜒院牆的曆史同樣悠久的,除了收藏豐富的書山館,便是這座巨大的臨鍾湖了。

無數身披紅袍的學子們都曾在這片湖水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私自決鬥的雙方將損毀的魔法用具丟入湖中,感情破裂的男女巫師將承載了一段愛情的飾品丟入湖心,當然,最多的還是巫師們在湖麵乘船時不小心落水的物件。

‘落到湖裏的東西不用撿’

這是許多剛剛走進學府的新生都聽過的告誡。

因為臨鍾湖是魚人部落的一片保留地。而這些領地越來越少的魚人,對於自家領地的防衛已經達到某種變態的程度了。

任何落入湖水的東西,都屬於臨鍾湖所有。

除非學校派出專門人員進行交涉,否則任何一位巫師也不要試圖從湖裏拿走一塊石頭。

大部分時候,九有學院的辦事人員並不願意因為一個落水的書包或者一塊可以讚美主人的化妝鏡而去與那些腦子隻有核桃大小、渾身散發惡臭的魚人打交道。所以他們對於相關申請總是一拖再拖,攢夠一批之後,才向魚人部落提出申請。

但這時撈上來的東西已經被水泡壞,再無用處。

這種消極的應對一方麵助長了魚人視大湖為禁臠的態度,一方麵也令學生們日漸不滿。

於是某些頭腦靈活的年輕巫師與某些頭腦相對靈活的年輕魚人,便在這種互相限製的條件下開始了偷偷摸摸的交易。

“為了友誼!”

伊勢尼扭動著嘴唇,竭力從有些發幹在鰓囊中擠出這句話,然後把手中的破爛交給黑袍巫師,換來黑袍巫師們的禮物。

造型別致的玻璃器皿、手感滑膩的搪瓷用具、還有精美的絲織品、鍍了防水層的鐵製武器,這些陸地上的造物,往常隻能在長老們的石穴裏見到。

而現在。

伊勢尼摩挲著手中一個閃閃發亮的餐叉,仿佛看到了小夥伴們為自己進貢的金色魚鉤。

黑袍巫師們的禮物很快獲得了伊勢尼的友誼。

這隻頭腦靈活的魚人甚至開始用部分禮物招徠族裏的小夥伴們,幫忙打撈那些落水的雜物。

按照與黑袍巫師的約定,落水東西打撈時間越短,價值越高。所以能夠迅速找到落水的東西並加以保護就顯得格外重要。

好在對於魚人們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困難的事情。

但很快,伊勢尼就發現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

臨鍾湖很大,大到可以容納一整個魚人部落在這裏繁衍生息。

臨鍾湖也很小,小到湖麵有些許漣漪波動都能引起湖底魚人們的注意。

要知道,所有的魚人都對湖麵落下的東西懷著濃厚的興趣,你不能指望這些‘寶貝’在湖底的淤泥裏呆太長時間。

爭執,意味著鬥爭。

在湖底,拳頭就是鬥爭的最佳方式。

雖然年幼,但憑借優異的身體天賦,伊勢尼即使麵對成年魚人也不怵多少。幾次生死搏鬥之後,它在新生代魚人中迅速建立了威望,生意也飛快發展起來。

但每日巫師們落在水中的東西終究有限。

伊勢尼的生意麵臨著第一個瓶頸。

這時,僅憑幫助巫師打撈落水雜物換取些許商品已經不能滿足它的胃口了。

它把目光轉向魚人們曆史積攢下的落水雜物上。

比如破破爛爛的皮子、泡的發脹的木雕、字跡模糊的書籍,當然,其中最多的便是那些被巫師們用魔法鎖死、魚人們打不開,

看上去又不起眼的各種木匣子、石箱子。
一次交易時,胖巫師聽說伊勢尼的想法後,很是意動:

“這聽上去是個好主意。”

胖巫師允諾會以適當的價格收購那些雜物。

這讓伊勢尼的經營範圍從打撈服務擴張到批量貿易。

它從巫師們手中收購各種陸地上全新的工藝品、武器、裝飾,然後再用湖底的價格向族人們交換那些積攢在石穴中浸泡已久的雜物。

對於許多魚人來說,這是個不錯的買賣。

新的總比舊的好。

對於黑袍巫師來說,這也是個不錯的交易。

因為他們總能在這些雜物中淘取到一些意外的收獲。

比如一些前輩的讀書筆記、幾塊不懼湖水浸泡的玉石護符,或者是那些被魔法鎖死的小匣子。

在流浪巫師的酒吧,買個小匣子試試手氣一度成為年輕巫師們最大的樂趣。

許多人都曾從裏麵開取到令人眼熱的寶貝。

然而,落水之物終究有限。當湖底魚人們的庫存消耗了七七八八之後,伊勢尼的生意又迎來了一個新的瓶頸。

“如果你想進一步擴大生意,那麼就要增加一些經營範圍。”

披著黑袍的胖巫師對於魚人的詢問總是不吝賜教。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有東西從湖麵落下去,你們要撿;沒有東西從湖麵落下去的時候,你們可以想辦法讓東西落下去,然後再揀。”

這段話讓伊勢尼豁然開朗。

從那以後,在臨鍾湖乘坐舴艋舟的學生們突然發現,魚人們開始喜歡在水麵嬉戲。開始的時候,這種行為受到很多學生的圍觀,年輕巫師們爭相目睹這種原本神秘的湖底生物。

漸漸的,學校收到了許多學生的投訴,表示魚人的打鬧經常導致舴艋舟翻船。雖然受製於與學校的協議,魚人會將落水的學生送回岸邊,但學生們落水的東西往往不知所蹤。

學校幾次調查之後,終究無可奈何的表示,臨鍾湖是魚人部落的領地,學校無權幹涉魚人在自己領地的嬉鬧。隻能建議大家在乘船渡湖的時候多加防範。

伊勢尼並不關心岸上那些泥捏的濁物有什麼煩惱。

自己的生意重新開始增長。

它很滿意。

這就足夠了。

自從虛心接納胖巫師的意見之後,伊勢尼欣喜的發現,小夥伴們的收獲量在穩步增長。尤其是到了新生季,趁著那些無知的新人在臨鍾湖上擺渡的機會,魚人們總能收獲比以往更豐厚的成果。

更大的收獲在於小夥伴們尊敬的目光。

沒有人再拿魚鉤來嘲笑伊勢尼的名字了。

與黑袍巫師短短一年多時間的交易,不僅讓它成為新生代的領軍人物,甚至還為它贏得了許多魚人長老的讚賞——對於一向講究資曆的魚人部落來說,這相當不容易。

但高收益與高風險總是緊密聯係在一起。

常在湖畔走,哪有不濕鰭。

雖然年輕的魚人並不知道這些巫師們總結出來的理論知識,但並不妨礙它清楚認識到自己所作所為帶來的風險。

像今晚這種失敗的交易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該來的,終究會來。”

穿梭在林中的伊勢尼忽然停下腳步,抖了抖背鰭。

臨鍾湖波光粼粼的水麵已經近在眼前,它甚至可以聽過汩汩的流水,嗅到湖麵水藻散發的清幽香氣。

但失敗與成功往往總是相隔一線。

在它麵前,一名身披紅袍,手持木杖的年輕男巫突兀出現,堵在了林間小路的盡頭。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8
第147章 戰鬥者與觀戰者
鄭清拄著巡邏隊的木杖,微微弓著身子,輕輕喘氣。

雖然因為夜晚林中的路況比較複雜,在追擊的途中被幾個奇形怪狀的灌木叢誤導了一下,繞了幾步彎路。

但好在疾行甲馬符的效果相當出色。

終於在這頭該死的魚人快逃進湖裏的時候把它攔下了,年輕的公費生不無得意的想著,低頭看了一眼綁在腿上的那兩個甲馬。

朱紅色的符字順著筆畫痕跡緩緩變色,一半的符字已經變成了焦黑色。這意味著這兩個甲馬剛剛使用了一半,還能撐很長一段時間。

最少還能撐五分鍾,年輕男巫思忖著,目光緊緊盯著對麵那個放緩腳步的魚人頭領,並不打算把腿上的符紙扯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自如應對這頭危險的水生生物,如果力有未逮,還是要預留好充足的撤退準備。

月亮已經越過了今晚的最高峰,正在緩緩下行。

慘白的月色從鄭清身後直射過來,在他麵前投下了一道濃黑、細長的影子。

伊勢尼咧咧嘴,對著麵前這個紅袍男巫惡意的笑了笑,露出滿嘴尖利的牙齒。

這並不是它第一次被巡邏隊的巫師們打斷交易,但卻是第一次被巫師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真是個新奇的體驗,年輕的魚人掰了掰手指,將背上的魚鰭張的更大了一些。

它絲毫不覺得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男巫能夠阻擋自己前進的步伐。

鄭清皺了皺眉。

他注意到自己影子的腦袋被這頭可惡的魚人踩在了腳底下。

也許因為被月光直射的緣故,對麵那頭魚人身上的鱗甲閃閃發亮,似乎連周圍黢黑的林木草叢都被照亮了許多。

而魚人猙獰的麵孔與尖銳的獠牙在亮光中尤其顯眼。

“不要怕,不要怕。”年輕公費生在心底暗自鼓勁兒:“這裏是第一大學……我有巡邏木杖=……我有鎮壓符……我有束縛咒……我有護身符。”

他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著,手忙腳亂從灰布袋裏掏著符籙。

這番舉動顯然令對麵的魚人大為驚訝,它的目光在年輕男巫的袍子上頓了頓。

作為一名頭腦相對靈活的魚人,擁有許多與巫師交易經驗的伊勢尼很容易做出了一個判斷。

“…嘶……新人……”伊勢尼瞪大眼睛,對於鄭清敢於孤身追擊的行為非常讚賞:“嘶…真的勇士……我會盡最大的力氣回報你的勇氣……嘶……”

嘶聲未落,它順手撅斷身旁酸棗木的一段枝丫,在手裏揮了揮,拭了拭手感。

木棍壓迫著空氣,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魚人滿意的點點頭,擺動著背鰭,大踏步向攔路的紅袍男巫走去。

……

鄭清把巡邏隊的木杖插在腳下的泥土中,翻開懷裏的法書。

出乎他自己的意料,麵對氣勢洶洶逼近的魚人頭領,鄭清心底原本慌亂竟然不知不覺間消散了許多。

雖然頭腦仍舊有些空白,但精神卻因為異常的興奮而格外集中。

是的,興奮。

就像第一次看見幽靈在荒野的土墳旁徘徊哀嚎;就像第一次施展符籙,看著黃皮紙在青煙中綻放光暈;就像第一次跟著托馬斯踏足四季坊。

隻不過是一次新的冒險,他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著,把手按在了翻開的法書上。

“葛之覃兮……”

高亢的咒語聲驚起了樹枝上休憩的鳥雀與精靈。

鳥雀們撲棱著翅膀,嘰嘰喳喳抱怨著樹下的噪音。樹精子們則瞪著大眼睛,茫然的看著四周昏暗的世界,作為一種日行生物,它們在黑暗中的視力近乎為零。

咒語終了,但魔法的震顫才剛剛開始。

淡綠色的光芒從法書中騰空而起,消散在沉沉的夜色裏。

似乎察覺到周圍空氣裏不安的因子,鳥雀們雖然很快閉上了嘴巴,卻仍在樹枝間不安的跳腳;而樹精子們則愈發安靜,隻是將身子向樹窩更深處挪了挪。

也許植物叢生的環境對這道咒語有些加成。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四五道兒臂粗的藤條便從虛空探了出來,毫不客氣的向那頭高大的魚人卷去。

奔走而來的伊勢尼避之不及,瞬間便被這些活躍的藤條卷了個結結實實。

“瞬殺啊。”

鄭清目光緊緊盯著那頭魚人,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

隻不過這絲笑容出現的稍微早了一點。

像魚一樣滑溜,用來形容魚人實在是太恰當不過了。

大量透明的黏液忽然從伊勢尼的鱗片下滲了出來,塗在了束縛它的藤條上。然後魚人吸氣縮骨, 搖頭擺尾,轉眼間,便從滑溜溜的藤條間掙脫了出來。

“…嘶……卑鄙的巫師……嘶…像戰士一樣決鬥吧!”

高大的魚人抖落渾身的黏液,揮舞著木棒,又一次發起了衝鋒。

……

距離戰鬥地點不遠處。

湖畔森林,一株大柳木的陰影下。

兩個蒼老的聲音正在慢悠悠的交談。

“他是今年的新生吧……你就這麼放心讓他麵對小伊勢尼?要知道,那個孩子已經激發了潮汐血脈,如果不是巫盟的限製,我都想讓他去阿爾法學院呆一陣子。”

月光從柳枝間微微漏下,落在說話人身上。

這是一頭渾身雪白,鱗片幾乎已經掉光的老魚人。

它的眼珠仿佛重度白內障患者,渾濁不堪,毫無焦距的看著湖麵。背部的魚鰭有氣無力的耷拉著,似乎還有些破碎,露出了許多可疑的孔洞。唯有嘴角的兩綹長須,顯得光滑可鑒,在月光中閃爍著迷人的色彩。

老魚人皺皺巴巴的大手拄著一根比它高許多的拐杖。杖首是一條躍動的鯉魚,魚唇上掛了一串銀色的圓環。隨著它呼哧呼哧的說話聲,圓環輕微的撞擊著,發出細碎的叮叮聲。

“玉不琢,不成器……不試試,怎麼知道。”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嘶嘶嘶……”老魚人發出怪異的笑聲:“凡爾納……凡爾納……你還是這麼自負……要知道,玉石在雕琢的時候最容易碎裂。”

“碎裂?”凡爾納老人粗聲粗氣的笑了起來:“我在這裏看著,你在這裏看著,如果仍舊碎裂,那我還能說什麼呢?”

老魚人頓時沉默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8
第148章 兔起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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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褐色的酸棗木上掛滿了尖銳的硬刺,組成了一副天然的狼牙棒。

魚人把這根棒子在手心掂了掂,向麵前的紅袍巫師重重砸了過去。

鄭清的身子以一種詭異的姿勢飄向另一側,躲過了魚人頭領的攻擊。

“嘶……所以說……我討厭巫師……嘶!”伊勢尼齜著尖牙,圓滾滾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耐煩的氣息。

從掙脫巫師咒語的束縛到現在,它已經掄著膀子砸了六七次,卻一次也沒有砸中對麵那個滑不溜秋的小巫師。

“……要是在水裏……嘶……我讓你兩排背鰭……嘶……”伊勢尼喘著氣,努力張大嘴巴,試圖從空氣裏汲取更多的濕潤。

“我才不去水裏找你麻煩呢。”鄭清癱坐在地上,苦笑著扯了扯腰間捆著的的藤條。

這六七根拇指粗細的藤條一頭環繞在他腰間,另一頭向四周探去,勾連著林子裏幾株大樹的枝椏。

正是憑借著葛藤靈活的拉扯,才讓他勉強躲過魚人的連續攻擊。

“不能讓你再用武器了。”年輕的公費生喃喃著,視線集中向魚人手中的‘狼牙棒’。

伊勢尼咂咂嘴,感受到鰓囊處幹裂的刺痛減緩不少後,便張開背鰭,再次掄著木棍砸了過來。

這一次,鄭清沒有動用身後的藤條,而是連滾帶爬的躲過這次攻擊。

粗重的木棒擦著他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泥土。

鄭清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酸棗木棍,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不是他膽子大,能夠做到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而是因為施展咒語的時候,巫師的視線必須捕捉到對方,才能將準確釋放咒語的位置。

兩根粗大的藤蔓破土而出,瞬間將落地的木棍縛在地上。

魚人歪著腦袋,拽了拽,沒有把棍子拽出來,反而有更多藤條從土中鑽了出來,捆在了棍子上。

鄭清小鬆了一口氣。

伊勢尼側過頭,看著幾步開外的年輕巫師,咧嘴一笑,索性丟下手中的木棍,魚躍而起,揮著缽大的拳頭,惡狠狠的砸了過去。一股潮水漲落的感覺隨著它的拳頭湧動,仿佛又與血脈心髒的搏動相呼應,令人心悸。

鄭清的瞳孔倏然收縮。

魚人的力氣很大。

他對此有著非常深刻的印象。

入學的時候,也是在臨鍾湖畔,他曾帶著一群新生與一頭魚人在陸地上拔河,卻差點被那頭魚人拖進湖裏。

那頭魚人輕鬆寫意的目光至今仍停留在他的腦海中。

絕對不能被這個拳頭砸中,鄭清的表情有些扭曲,心髒在胸腔中瘋狂的跳動著。

一定會被砸成肉泥!

然而伴隨著伊勢尼周身嘩嘩的波浪聲,一股奇異的力道在周圍流淌。鄭清驚恐的發現自己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舉手投足間像是在泥沼中活動。

似乎察覺到宿主的危機,他手中的法書驀然爆發出一道強烈的綠光,將這片林中的陰暗角落照的明亮異常,甚至掛在半空中的月亮都為之失色。

那群瞎眼的鳥雀趁著這短暫的天亮,飛快的撲動翅膀,倉皇逃向遠處。

躲在窩裏的樹精子們眼神間終於有了一點焦距。它們疑惑的探出腦袋,然後又用更快的速度把腦袋縮回洞穴裏,個別身手敏捷的家夥甚至還從外麵扯下幾根細密的枝條堵在洞口前。

而向鄭清撲來的伊勢尼更是首當其衝。

對於喜歡幽暗環境的魚人來說,沒有比亮光更令人討厭的事情了。

強烈的綠光在它眼前閃過,令他一瞬間失去了視力,甚至連方向感都發生了錯亂。

憑借記憶揮出的拳頭,更是砸在了空氣中。
綠光來的快,去的也快。

幾秒鍾後,鄭清率先恢複了視力。

他看著身前幾步之外那頭魚人因為用力過度而趔趄的身子,心神一陣恍惚,渾身肌肉幾乎立刻鬆弛了下來,滾滾汗漿如瀑布般從毛孔中泵出,眨眼間便洇濕了他的後背。

不遠處,身材高大的魚人頭領緊閉雙眼,怒吼著,雙臂在四周胡亂的撥打,把樹枝抽的嗚嗚作響,帶起一股股腥臭的拳風。

這股臭氣堆積在空氣中,令人窒息。

但公費生卻絲毫沒有抱怨,他大口呼吸著這些原本令人作嘔的空氣,滿腦子都在慶幸自己躲過的那個拳頭。

腰間的藤條如同馴服的巨蟒,乖巧的滑落在地上。

鄭清感激的看著腳邊盤成一堆的藤條。

如果幾秒鍾之前不是這根藤條把他向後拽了幾步,即便那陣亮光晃瞎了魚人的眼睛,自己仍會不可避免的被魚人砸成肉餅。

……

不遠處。

大柳木下。

兩位觀戰的老人顯然對眼前發生的一幕有些意外。

“非常令人驚訝……”老魚人拄著拐杖, 仰著腦袋,瞪著滾圓渾濁的雙眼看著月亮,頷邊的胡須在微風中緩緩起伏。

“的確。”凡爾納老人收回邁出的步子,簡短的回答著。

他差一點就插手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戰鬥。

剛剛那番兔起鶻落間的交手,即便是他,也忍不住眯了眯眼。

“現在的年輕人呐。”老校工撫摸著手中的木杖,緩緩搖頭,意猶未盡的感歎了一句。

“那是‘葛之覃兮’嗎?”老魚人非常感興趣的側過臉,用毫無焦距的眼睛盯著不遠處的兩個年輕人,語氣顯得很隨意:“我記得以前的巫師都是拿它來捆獵物的。”

“你所謂的以前,最少是五十年前了。”凡爾納老人挖苦道:“年輕人的創造力總會超出老人們的想象。如果你知道現在這些娃娃們用‘螽zhong斯羽’做什麼,就一定不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從剛剛那一拳來看,小伊勢尼的血脈開發並不徹底。”老魚人換了一個話題,說道:“沒有真正的力道強者指導,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不錯了。”

“月下議會的公孫病很擅長這個。”沉默許久,凡爾納老人終於開口:“也許我可以幫你問問他。”

“我以為你討厭異類。”對於老校工的建議,老魚人顯然有點驚訝。

“我的確討厭異類。”凡爾納老人沉著臉,聲音有些硬邦邦的:“但我更討厭妖魔……在風聲四起,山雨欲來的時候,我不會因為個人喜好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這聽上去才像第一大學的人。”老魚人呼哧呼哧的笑著,兩綹長須愉快的蕩在嘴邊。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9
第149章 來自背後的咒語
臨鍾湖的夜晚靜悄悄。

沒有風聲、沒有蟲鳴,甚至不遠處那片巨大的湖泊仿佛都被施加了緘默咒,變得悄無聲息。

鄭清倚靠著一株粗大的榕樹,大口的喘著粗氣,扶在樹幹上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抖動著,連帶著榕樹的氣根也跟著他的顫抖輕輕搖擺不休。

打架實在是太累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綁在腿上的甲馬,黃皮紙上朱砂勾勒的符文還沒有全部焦黑,仍有一小半呈現出鮮豔的赤紅色。

從開始到現在,連五分鍾的時間都沒用掉,鄭清已經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死狗。

雖然巫師不需要像野蠻人一樣揮著拳頭解決自己的對手,但是持續釋放咒語消耗了他大量的心神,即便臉色依舊紅潤、氣血依舊充足,但身體仍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他晃了晃腦袋,竭力保持注意力的專注。

也許隻有漫畫書上的人物才能拳打北海,腳踢南山,轉戰三千裏,還有力氣抱著心愛的姑娘來幾發,鄭清腦子裏胡亂跑著火車。

可惜這裏是學校。

而自己也隻是一個手無縛鵝之力的小書生。

所以他現在托著法書,倚靠在大樹下,惡狠狠的瞪著對麵那頭臭乎乎的魚人,希望能夠用目光殺死它。

事實上,對麵那頭魚人的表現也並沒有比他強太多。

因為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魚人原本油光滑亮的鱗甲表層凝結了一層黏糊糊的液體,看上去像是剛剛在泥漿裏打過滾。而它水亮的背鰭也因為缺水變得幹枯,失去了光澤。就連那雙圓滾碩大的眼睛,都在持續不斷的氣血翻滾下布滿了血絲,煞是可怖。

強行要求一頭水生生物在陸地上搏鬥,是一個事倍倍而功半半的選擇。

但伊勢尼並沒有其他選擇。

它必須在其他巡邏隊員到來之前打翻這個礙手礙腳的年輕巫師,才能順利潛回湖底。

一定不能被巡邏隊抓住,它在心底重新對自己說了一遍這句話,然後振奮起精神,努力擠出鱗甲間的最後一絲力氣。

“嘶……年輕人經驗不足,但天賦不錯。”魚人張開猙獰的大嘴,肆無忌憚的展示自己的尖牙利齒,老氣橫秋的點評道:“如果你剛才再來一道咒語,現在就能捆著我向那群老頭子邀功了。”

鄭清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正處於賢者時間。

“動手,自然要有來有往。”他看著回過神的魚人,澀著嗓子,艱難的笑了笑,從灰布袋裏抽了出來一遝黃色的符紙。

月光在樹林中顯得安靜而沉默。

黃色符紙上那些赤紅色的朱砂筆跡卻像一道道烈焰灼傷了魚人的視線。

伊勢尼緊了緊拳頭,收斂了背鰭,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作為巫師的標誌之一,符籙這種危險品在魚人們傳承的記憶中尤其深刻。

“…嘶……跟你們巫師打架,就是不爽利。”魚人悶聲悶氣的說著,晃了晃周身骨節,一陣劈裏啪啦的清脆爆響再一次打破了林子裏的寂靜。

“我不會留手了。”高大的魚人發出了最後的警告:“剛才那種拳頭,我還能砸好多次!”

鄭清回憶起幾分鍾前那個裹挾著波濤聲的拳頭,心神有些恍惚。

“既然這樣,”他強笑著,一手按在法書上,也對魚人齜了齜牙:“如果你能接下我這最後一招,我撒腿就跑……絕不擋著你的路。”

這個建議非常具有誘惑力。

原本打算重新揮著拳頭衝上來的伊勢尼聞言愣了愣,繼而頓下腳步,眼神中流露出好奇的色彩。

那就放馬過來試試吧。

鄭清讀懂了它眼神中的意思。

年輕的公費生嘴角一勾,手下的法書再一次冒出淡淡的綠色光暈。

“符籙雖然強大,但有一個短板。”

“那就是作用範圍非常有限。”

“能力不足的施符者必須接近對方才能有效發揮出符籙的功能……大部分情況下甚至需要貼身釋放。”

鄭清漫聲說著,順勢一灑,手中的那遝符紙仿佛天女散花一般飄向半空中。

伊勢尼呆呆的看著對麵的紅袍巫師,不知他在發什麼神經。

即便憑借它並不非常靈光的頭腦,也能判斷出這些漫天亂飄的符紙對自己沒有絲毫威脅。

雖然如此,但生性謹慎的年輕魚人還是向後退了一步,徹底躲開這些符紙飄落的範圍。

萬一這又是巫師開發出的什麼新花招。

伊勢尼聚氣凝神,警惕的看著這些符紙,唯恐不小心著了道。

“葛之覃兮……”

鄭清左手托著法書,右手按在咒式上,目無焦距,似乎在看著前方,又好像四麵八方都看到了。

淡綠色的光暈從法書中騰空而起,沒入四周黢黑的夜色裏。

眨眼間,數十根小指粗細的藤條便劃破虛空,響應亙古的契約,張牙舞爪的來到這個世界,在半空中飄蕩。

“疾!”

鄭清右手攥成拳頭。

那些細長的藤條如同彈起的長蛇,倏然出擊,紮向那些原本飄搖著,準備緩緩落地的符紙。

眨眼間,這些符紙便被藤條上細小的絲蔓捕獲,掛在了藤條上。

藤條隨風輕柔的飄動。

符紙與藤葉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輕響。

“去吧!”

鄭清眼神一凝,目光落在對麵的魚人身上。

細長的藤條輪番彈起,仿佛一條條長鞭,抽向身材高大的魚人。

伊勢尼顯然沒有麵對過這種攻擊,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那些迅捷的藤條抽在了身上。

而冒著青煙的符紙也隨著藤條的攻擊,輪番轟炸在魚人厚重的鱗甲上。

片刻之間,魚人便陷入搖搖欲墜之中。

鄭清看著幾道即將落下的鎮壓符,嘴角慢慢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馬上就結束了。

凡爾納大叔是要獎勵五個學分還是七個學分來著,他開始樂滋滋的琢磨起這個讓人心花怒放的問題。

“我馬玄黃!”

一道咒語從樹林深處射了出來,落在毫無防備的鄭清身上。

鄭清仿佛一次性釋放了十幾道咒語,渾身上下的力氣眨眼間便泄了個幹幹淨淨。而後眼前一花,原本清晰的視野瞬間模糊起來,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行百裏者半九十九點九九九九啊。”他的心頭飄過著念頭,身體不受控製的癱軟在地上。

想要掙紮,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08:19
第150章 胖巫師
鳴蟲淒切。

對大湖晚。

楊柳岸。

軟風、圓月。

在鄭清被來自湖畔樹林深處的咒語擊中的時候,兩位觀戰的長者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們正在討論與年輕人打架鬥毆毫不相關的事情。

“所以說,你大晚上把我叫出來,就是看兩個小孩子打架?”老魚人枯瘦的手摩挲著光滑的拐杖。

就著月光,那條杖首雕刻的鯉魚似乎還愜意的扭了扭身子。

凡爾納老人謹慎的看著那條鯉魚,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老校工扶著自己的木杖,依靠在大柳木一根橫向生長的粗大樹枝上,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其實我找你,還想打聽一點其他的事情。”

“如果想問那隻貓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學校的每個部門都已經找過湖裏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魚人語氣生硬的回答道。

“不是貓,不是貓。”凡爾納老人連連擺手,笑著問道:“就是想問問最近湖畔有沒有來什麼新鄰居……”

“那幾條赤鏈蛇算不算?”老魚人渾濁的眼球微微一動。

“五月能解決的麻煩,就不需要我問了。”

“要說這個,小家夥們倒是沒有彙報過。”老魚人撚著嘴角粗長的須子,沉吟道:“你知道,小兔崽子們最喜歡背著大人闖禍,就像小伊勢尼……除非它們發現捅下的婁子太大堵不住,否則我又能比你多知道什麼呢?”

凡爾納老人沉默了一下,臉上逐漸浮現出讚歎的表情。

在兩個老頭子進行這番毫無營養的對話時,林間兩位年輕人的戰鬥已然接近尾聲。

鄭清出乎意料的用藤條與符籙組合,壓製了他的對手。

魚人落敗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了。

這令凡爾納老人非常滿意。

“聽說五百年的黑珍珠配七彩珊瑚的幹粉能去皺紋?”老校工用一種不經意的語氣歎道:“可憐我家五月,辛辛苦苦一輩子,老了,老了,還要每天頂著一身皺紋在校園裏到處奔波,唉,實在是太可憐了。”

“五月是條沙皮狗,皮皺不是年齡的錯……”老魚人耷拉著眼皮,用惱火的聲音回答道:“想要我的收藏,下次選個好點的理由。”

“我說什麼了嗎?”凡爾納老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哼!”老魚人憋屈的轉過頭,幹枯的背鰭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

一道橘黃色的咒語從湖畔樹林的深處射了出來,落在鄭清身上。

年輕巡邏員緩緩癱倒在地上。

失去了他的協調,那些上下翻飛的藤條很快變成了麵條,被掙紮而起的魚人打成死結,掛在了旁邊的樹枝上。

“嘶嘶嘶嘶……你們巫師的咒語也有瞄不準的時候啊。”大柳木下,老魚人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仿佛漏氣的氣球:“既然小伊勢尼犯了錯,那我回去以後會把它禁足……你之前提到的黑珍珠跟七彩珊瑚,如果知道哪裏有,知會一聲。我也想見識見識……嘶嘶嘶嘶嘶。”

凡爾納老人麵色不虞的看著場間變故,輕哼一聲,一跺腳,消失在柳樹下。

老魚人看著伊勢尼趁勢跳入臨鍾湖後,也微微一笑,悄然滑入湖裏。

……

鄭清終於理解頭暈眼花這個詞的原始含義了。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仿佛罩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隻有微弱的光感。

看不清、聽不清、四肢無力也感觸不到。

整個世界仿佛一瞬間都模糊掉了。

失去目光指引的藤條仿佛被抽走骨頭的蛇,軟趴趴的落在了林間草地上。

那些已經被激發的符籙倒是還在頑強的灼燒著,發出絲絲拉拉的輕響。

鄭清心疼自己那些被浪費的符籙,但是更心疼功虧一簣的勝利。

他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與恐懼,強迫自己回憶曾經看過的那些反惡咒的書籍,但耳畔聽到的幾句爭執與個別字眼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這是巫師之間的事……”

“嘶……交易失敗……責任……”

“……你在陸地呆的太久了………該回去了!”

“嘶……我會記住……嘶……”

這是剛才與魚人交易的那些黑袍巫師?

鄭清心底微微一動。

也許他們之間會因為交易失敗而打起來。

他默默祈禱著。

但作為一個無信者,他的祈禱沒有獲得回應。

魚人與黑袍巫師的爭吵聲越來越大,零碎的字眼與衝鼻的惡臭令鄭清愈發頭疼。

他甚至從那不斷湧出的疼痛中品味到了一絲很久之前的感覺。

這令他異常不安。

他開始在心中念起了《多心經》,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比如襲擊他的那道咒語。

對於林中飛出的那道咒語‘我馬玄黃’,鄭清隻能隱約猜測這是一條‘非殺傷性咒語’,估計效果隻是讓自己疲乏、失明。

以‘我馬’打頭的咒語鄭清隻知道一條。

那是這周五實踐課上,希爾達助教為阿爾法學院的新生們做練習演示的時候, 阿爾法學院的新生們學到的第一道咒語,名字就叫‘我馬虺hi隤ti’。

鄭清記得非常清楚。

段肖劍——當時他是希爾達老師的陪練——在受到‘我馬虺隤’攻擊後,立刻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而他現在的表現與段肖劍極其相似。

也許這道咒語是‘我馬虺隤’的升級版,這意味著襲擊者極有可能屬於阿爾法學院的學生。

大晚上的,阿爾法學院的人跑到九有學府來幹嘛?

鄭清發現自己又要開始頭疼了。

好在這時黑袍巫師與魚人的爭吵聲已經漸漸停歇。

魚人粗壯的喘氣聲與沉重的腳步聲在周圍徘徊片刻後漸漸遠去。

一同慢慢消散的,還有它身上那股濃重的腥臭。

鄭清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鬆氣,是因為這頭魚人最終悄然離去,沒有痛揍毫無抵抗力的自己。

歎氣,是因為原本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拖著戰利品向凡爾納老人邀功領賞,卻因為一道莫名其妙的咒語癱瘓在了地上。

賞金,嘩啦啦,沒了。

浪費的符籙,撕啦撕啦,也沒了。

片刻之後,鄭清的視力逐漸恢複。

淡薄的月光、黑影瞳瞳的樹林、淩亂的草坪,這些周圍的景色一一清晰了起來。

與之相伴的,是一道隨著月光逐漸拉長的身影。

一個籠罩在黑袍中的胖巫師慢慢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很高興見到你,”胖巫師嘶啞著聲音,彬彬有禮的向他點頭:“鄭清同學。”

鄭清抬起頭,眯著眼,仔細打量著對方。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11:56
第151章 2位公費生

他是一個身形壯碩的胖子。

眉毛粗淡,眼睛很小,但是眼神幽深。

他的左右臉頰耷著兩塊贅肉,讓他說話總有種非常費勁的感覺。

或者說,他說話總給人一種很有力的感覺。

“想把一頭暴怒的魚人勸回湖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胖巫師說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潔白的絲帕,細細擦拭著自己的手心與指縫,語氣顯得很隨意。

鄭清仍舊坐在地上,沒有站起身。

‘我馬玄黃’的效力還沒有完全退卻,他仍舊感覺身子像跑了一程馬拉鬆似的,渾身使不上勁。

於是他一邊仰著腦袋,沉默的看著這個胖巫師,一邊悄無聲息的把手伸進灰布袋裏小心翼翼的掏摸著。

“也許你該說聲‘謝謝’,”胖巫師把那塊絲帕重新塞進口袋裏,瞪著一雙漆黑的小眼睛,仿佛擇人而噬的猛獸:“這樣看起來會顯得比較有禮貌。”

鄭清梗著脖子,扯了一下嘴角,發出一聲冷笑。

“需要嗎?”一開口,鄭清立刻被自己的嗓音嚇了一跳。

幹澀、粗糙、充斥著氣流逸散的聲音。

仿佛一副過多使用飛白的墨寶,氣斷乏力、鬆散而不實。

他似乎能夠看見一條失去血色、缺乏彈力的聲帶在氣流的帶動下勉強震動。

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潤了潤喉嚨,鄭清繼續說道:

“因為你的‘幫助’,那條鹹魚翻了個身……理論上講,你該找它討要謝謝。”

“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早就拖著那條死魚去領賞了。”

他把‘幫助’兩個字咬的格外清晰。

胖巫師臉頰上的贅肉抖了抖,似乎在對鄭清的這番說辭表示讚賞。

“我剛剛把伊勢尼送回臨鍾湖……伊勢尼就是跟你搭手的那頭魚人。”胖子歪著臉,用一種平淡的,仿佛朋友之間談話的語氣說道:“作為一個新生,能夠打翻一頭戰力拔尖的魚人……不得不承認,你很讓人意外。”

“你更讓人意外。”鄭清毫不留情的嘲諷道:“今天晚上,你是最大的一個意外。”

胖巫師手指交叉,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看著鄭清,似乎對他激烈的用詞表示詫異。

鄭清則靠著樹根,抱緊手中的法書,皺著眉,打量著麵前的胖巫師,

這個胖子看上有點眼熟,他在心底默默思量著。

但天地良心,他肯定沒在學校跟這位胖巫師打過招呼。

思慮無果,他索性直接開口。

“提到禮貌,”鄭清打量著麵前的胖巫師,清了清嗓子,語氣中充滿了疑惑:“如果你能在打招呼之前先做個自我介紹,或者不那麼居高臨下的看著別人……也許會顯得更有禮貌。”

胖巫師臉上的贅肉又抖了抖。

“啊,失禮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撩起袍子,費勁的蹲在鄭清麵前,把粗短的手伸到鄭清麵前:“我以為你認識我的……初次見麵,請多指教……我是瑟普拉諾……麥克·金·瑟普拉諾。”

鄭清倒抽一口冷氣。

他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被這口氣憋的挪了位置,五髒六腑都抽抽的疼了起來。

麥克·金·瑟普拉諾。

如其所言,對鄭清來說,這的確是個熟悉的名字。

一瞬間,他的腦子裏飛快滑過許多畫麵。

大明坊中那頭橫衝直撞的野豬,入學專機上那位渾身噴香的‘卷毛狗’各種高談闊論,帶著一簇黑色短毛的無名信箋,以及蕭笑曾經給他念過的那一串長長的頭銜。

阿爾法學院公費生、阿爾法學生會副主席、與弗裏德曼爵士齊名的雙子星之一、奧古斯都閣下的得力臂膀;

獨立組建了第一大學排名第十七位的‘祥祺獵隊’、組建了自己的社團‘祥祺會’。

這些成就,無論哪一條,拎出來都能吊打鄭清一頓。

鄭清曾經私下琢磨過,自己能夠望其項背的,也許隻有一個公費生的身份了。

但大二的公費生與大一的公費生,在第一大學完全是兩個概念。

古人雲,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在第一大學,以公費生身份入學,最終泯然眾人的不要太多。隻有那些從頭到尾,大學四年都把持公費生身份的人,才會被眾人承認為真正的公費生。

也許因為林間沉默了太長的世界。

草叢裏的金鈴子、油葫蘆之類鳴蟲又重新試探著張開了歌喉。

鄭清側過臉,看著漸漸沉入西方的圓月,苦笑一聲。

“真是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見麵。”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你看上去氣色很差。”瑟普拉諾重新站起身,打量著鄭清,語氣中充滿了關切。

“漫長的一天。”鄭清喘著氣,手心裏那塊硬邦邦的護符令他安心許多。

“看來你之前真的不認識我。”瑟普拉諾臉上稍稍浮現出一絲不滿:“在你做了那些事情之後,我以為你會對自己的安全更在乎一點。”

“我覺得這裏是第一大學。”鄭清老老實實的承認道:“我認為這裏很安全。U

“有趣的想法。”瑟普拉諾簡短的評價了一句。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迷之沉默。

“不知道你有沒有遇到過這種事。”許久,瑟普拉諾重新開口:

“有的時候,你期待已久的事情發生在自己麵前,卻發現這件事帶來的滿足感遠低於你的期望。”

“那你不應該讓這件事發生。”鄭清的眼神飛快的收縮了一下。

“所以,你現在拿到梅林勳章了?”瑟普拉諾臉頰上的贅肉堆起,擠出一道難看的笑容:“因為在大明坊鎮壓了一頭野妖?”

“什麼梅林勳章?”鄭清有些莫名其妙,但出於安全考慮,他還是試著解釋了一下:“我沒有鎮壓他。他隻是睡著了。”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鎮壓他!難道一個還沒有入學,甚至連中學都沒有上過的蠢貨能僅憑幾張不入流的符咒鎮壓我弟弟嗎?”瑟普拉諾突然暴怒起來,他咆哮道:“難道他沒有倒在你的麵前嗎!”

鄭清頓覺無話可說。

“你打算就這樣吼我一頓嗎?”他又緊了緊手中的護符。

“的確很蠢。”瑟普拉諾忽然又平靜下來:“雖然很勇敢。”

“下個月有學校舉辦的校獵會。你會去參加的。”他用一種陳述式的語氣說道:“而我會開一場賭局。”

“如果你帶領的獵隊能拿到新人賽的冠軍,但沒有拿下野妖王。那麼我們之間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

“我既然知道你在哪裏上的中學,也能知道更多事情。”

“希望你不要表現的像現在一樣蠢。”

鄭清咬緊牙關,不再吭氣。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11:56
第152章 0般求得心安處
        現在是淩晨兩點零三分。

        距離今晚巡邏任務結束還有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啪!”

        鄭清用力合住手中的懷表蓋,用巡邏木杖撐著身子,繼續前行。

        當燃燒的怒火悄然收斂後,餘燼中剩餘的,便是困心衡慮的結果。

        麥克·金·瑟普拉諾在與鄭清短暫交流後便悄然離去。他雖然在談話的最後隱晦表達了某些威脅的意思,但他給出的提議卻是鄭清無法拒絕的。

        按照瑟普拉諾的意思,鄭清隻需要參加一個月後的校獵會,然後在新人賽中奪魁,幫助這位阿爾法學院學生會副主席開設的賭局大賺一筆,兩人間的恩怨便可以一筆勾銷。

        必須承認,瑟普拉諾的要求非常高。

        雖然鄭清現在對於校獵會、新生賽等信息仍舊一無所知,但並不妨礙他從字裏行間領會其中的意思。想要在第一大學上千名大一新生中脫穎而出,一定非常困難。

        但不得不說,如果瑟普拉諾真的謹守諾言,那麼這個惠而不費的條件非常值得鄭清去努力一把。

        無論如何,大明坊那條青石路上的豬妖最終伏法,終究與鄭清有著脫不開的幹係。

        每次想到有一條鮮活的生命沉入黑暗,極有可能遭遇悲慘的未來,而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了某些角色,鄭清心底始終有個疙瘩。

        這件事在他心底發酵,每每想起,總令人坐立不安。

        因為他總是在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回憶起小時候的一樁故事。

        那時鄭清剛上初中,一直念叨著要養隻小寵物。有一天,他的同學給他打電話,說有隻小貓想在他這裏寄養幾天。

        “這小家夥在我家樓下的草坪裏呆了好幾天了,昨晚上下雨,今早我一看,嘿,小樣在草窩裏抖的太厲害了……看上去怪可憐的。知道你喜歡,所以給你帶來了。”

        似乎看到鄭清掙紮的眼神,他的同學飛快補充道:“就在你這裏寄養一個星期,回頭我找個主家再把它送去。”

        最終,鄭清留下了這隻小貓。

        一同留下的,還有那位同學剛買的一個黑色寵物袋、幾包魚肉味兒的貓糧。

        那是一隻灰白色的田園貓。

        小貓的具體模樣,鄭清已經漸漸記不清楚了。他腦海中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瘦弱、膽小、還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這肯定是家貓,隻不過被人給丟了。”他的同學在事後曾憤憤不平的抱怨道:“按我大爺的話說,現在這人活的太不地道,沒那個金剛鑽,硬攬瓷器活兒……橫豎是條命,說丟就丟了。”

        鄭清聞言,也隻能連連點頭。

        那隻小貓確實像個有家教的,平日裏不聲不響,亂叫擾人,還知道去衛生間如廁。每次吃完盤子裏的貓糧,便躲回沙發底下,任憑鄭清百般逗弄堅決不出去。

        曾經,鄭清也想著養它一輩子。

        但每每思慮至養貓的各種細節,比如防疫、比如清理、比如衛生等等雜項,便望而卻步。

        於是,小貓在鄭清家裏呆了旬月之後,最終被那位同學接走了。

        似乎知道要被再次丟出家門,那隻小貓表現的格外驚恐。

        哀叫、躲藏,當鄭清從沙發底下把它撈出來的時候,能夠清晰的感觸到它瘦弱的身子在瑟瑟發抖。

        那種感覺,一輩子也忘不掉。

        這是謀殺,他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著,卻仍舊硬著心腸,把裝著小貓的皮籠交給自己的同學。

        籠子裏塞滿了新買的貓糧,他想用這些東西來彌補內心的虧欠感。

        再後來,每次看到葉公好龍的故事,鄭清總有種莫名的羞愧。

        那位同學的家境鄭清很清楚。

        雖然並不差,但他家決計不會允許再收養一隻小貓了。而寵物店寄養的費用也不是兩個未成年的學生能夠負擔的起。

        小貓後來的境遇,鄭清一直沒敢再問。

        也許真的有一家好心人收養了它,也許真的被自己的同學送去了寵物店。但最大的可能,這隻小貓會拖著羸弱的身子,流浪在某個小區的角落裏,安靜的看著這個肮髒的世界。

        如果當初能夠多些擔當,那該多好。

        鄭清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暗自歎氣,然後努力忘卻這段不開心的回憶。

        大明坊的豬妖,從不為人知的角落,勾起了他塵封的記憶。

        都是一樣的無辜生命,都在自己的參與下沉入了黑暗。也許自己並不是劊子手,但沾血的刀與繃緊的幹淨繩索之間,又有什麼區別呢?

        但求個心安罷了。

        帶著滿腦子胡思亂想,拖著疲憊的身子,鄭清一瘸一拐的越過那株菩提樹,回到了樹林深處的這片空地中。

        不久前與魚人頭領之間的戰鬥雖然時間很短暫,卻凶險異常。

        當腎上腺分泌的激素褪卻之後,緊隨而來的便是肌肉酸痛、渾身乏力、精神萎靡。

        更何況他的腳也因為之前摔倒在地上時姿勢不對而崴了一下。

        這讓鄭清對接下來兩個小時的巡邏任務興趣缺缺,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著自家的小狐狸窩在舒服的床上,好好的睡上一天一夜。

        哦,小狐狸不被允許進入學生宿舍。

        哦,明天下午,不,今天是周日,今天下午還要去圖書館幫伊蓮娜補習符籙課業。

        所以他沒可能抱著小狐狸睡一天了。

        想到這麼簡單的心願都無法實現,鄭清的精神便愈發萎靡。

        “清哥兒回來啦!”林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顯得非常歡快:“就差你一個了……有沒有抓到那頭大魚妖?”

        “魚人,不是魚妖。”凡爾納老人悶哼一聲:“都是大學生了,說話要把著點。你們如果在魚人麵前這麼胡說八道,被拖下臨鍾湖淹個半死,就不要怪他們不給麵子了。”

        “差一點,”鄭清勉強笑了笑,搖搖頭:“沒抓住。”

        “沒關係,反正這裏已經抓了好些了。”林果頓了頓,安慰著,把手中的木杖揮舞的嗚嗚作響。

        黯淡的月光與氣死風燈的光線混雜在一起,把林間空地照的非常明亮。

        那些原本散落一地的雜物已經被林果整整齊齊碼放在空地上,分門別類,看上一目了然。

        而這些雜物不遠處,四頭魚人橫七豎八的暈倒在草地間,白花花的肚皮圓鱗明晃晃的亮給圍觀的巫師們,鼾聲如雷。

        凡爾納老人扶著自己的木杖,板著臉,站在這堆魚人身旁。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8 11:56
第153章 湖畔深處有煙花
月色如銀。

月光如水。

月下的臨鍾湖畔靜謐中蘊藏了幾許躁動。

林果已經擺脫了之前搞砸監視後的悶悶不樂,撐著木杖,湊到鄭清身邊,小嘴兒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凡爾納爺爺超級厲害的!”

“他‘忽’的一下從這邊消失,‘倏’的一下從那邊冒出來,袖子一抖,就是一條死魚。”

“這些魚人超級可惡!”

“它們跟學校一些壞蛋級別的學生勾結,劫掠新生的東西,然後再高價賣回給那些新生。”

“那些老生會嚇唬新生們,說他們違規騷擾魚人在前,已經觸犯了學校的規章製度,如果被學校抓住,會很慘,一般情況都會被警告或處分,嚴重點還會收到巫師法院的傳票、或者被學校開除!”

“新生什麼都不懂,大部分會忍氣吞聲,高價贖回自己的東西。”

“也有一些比較死板的學生,堅決要找學校解決這些麻煩。然後這些老生就會站出來,表示這是學生自己的事情,能不麻煩學校盡量不麻煩學校……他們會主動攬下與魚人協商接洽的事情。”

“當然,被搶走的東西最終仍會回到這些新生手中。隻不過裏麵零零散散會少很多東西,而且許多用品也會損壞。”

“這個鍋自然是魚人背了。”

“誰也無可奈何。”

鄭清看著義憤填膺的小巫師,不由笑了笑,心底原本因為瑟普拉諾引起的心事也舒緩了許多,不再那麼鬱悶了。

“你知道那些與魚人交易的學生是哪個學院的嗎?”他心頭一動,忽然打斷林果嘰嘰喳喳的描述,詢問道。

“哪個學院?”林果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凡爾納老人。

顯然,老人沒有對他講過這些細節。

“怎麼,你遇到他們了?”凡爾納老人眯著眼看向鄭清,粗聲粗氣的問道。

“嗯,不確定。”鄭清含糊的回答道。

雖然他很確定與自己交談的人就是阿爾法學院的瑟普拉諾,但他絕對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

這裏是第一大學,自己是九有學院的公費生,瑟普拉諾是阿爾法學院的學生會副主席。

自己並沒有充分的證據來支持自己的指控。而他也不能指望學校會為了幾個壞學生的勒索行為向巫師法院提交一米厚的‘限製類魔法’——比如吐真劑、攝魂術——使用申請的各種材料。

這麼做唯一的後果是指控最終不了了之,而鄭清完全被阿爾法學院敵視。

還不包括他與麥克·金·瑟普拉諾之間徹底決裂,兩人剛剛達成的那項協議肯定也會泡湯,自家的親人說不定也會有麻煩。

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隻是轉念想了想,鄭清的說法就婉轉了許多:“剛剛在對付那頭魚人頭領的時候,被一個巫師偷襲了……感覺像阿爾法學院的人,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使用什麼掩飾身份的法術。”

“阿爾法學院的人為什麼會跟九有學院的魚人勾結!”林果立刻炸毛一樣跳了起來,叫道:“這種事情得講證據!”

鄭清看著小巫師身上潔白的法袍,笑著,解釋道:“所以我也說了……並不確定。”

林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大,轉過身,嘟囔著說了些什麼。

鄭清沒有聽清,但他覺得林果的反應非常正常。

這是每個學生對自己選擇的一種歸屬感——不管是主動選擇,還是被動選擇。

在第一大學,不同學院之間的競爭隱秘而複雜,每一個學生都養成了維護自家學院榮譽的習慣。任何對自己學院的攻訐,如果沒有充分正當的理由,

都會被這些學生強勢反撲。
如果一個阿爾法學院的學生忽然在鄭清麵前說,九有學院的學生會副會長偷了阿爾法城堡裏的一副壁畫,也許鄭清的反應會更激烈一點。而像張季信那些脾氣比較暴躁的家夥甚至會立刻挽起袖子,先做上一場。

凡爾納老人立刻覺察到了空氣中尷尬的沉默。

作為一名在第一大學工作一輩子的老校工,他幾乎不需要思考,便察覺到其間的訣竅。

“這些魚人也不清楚那幾個黑袍巫師是哪個學院的。”

“每個學院總有一些敗類……也許哪個學院的人都有。”

“不過,第一次巡邏就遇到這種事情,不得不說,你們的運氣不錯……最起碼今晚的巡邏任務沒有那麼枯燥。”

鄭清與林果配合著笑了笑。

老人不緊不慢的轉移了話題,反而對鄭清問了另一件事:“你還想著帶寵物參加巡邏嗎?”

鄭清愣了一下。

他立刻想起自己不久前曾經詢問老人下次能否帶波塞冬一起巡邏的事情。

當時老人並沒有立刻回複,隻表示讓他先看看再說。

凡爾納老人現在將這個問題拋出來的意思也很明確,如果巡邏總是遇到這種危險,你還願意帶自己的寵物嗎?

要知道,魚人也許會看在第一大學的麵子上對巡邏的學生們放水,但它們決計不會對那些貓貓狗狗手下留情。

鄭清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

“如果準備好,我想帶著它來見識見識。”

“隨你。”老人低著頭,提醒道:“不過想帶它來之前,先在我這裏報備一下……總要走個流程,填些文件。”

“我也要帶,我也要帶!”林果飛快的舉起手,報名道:“我下次能不能帶大黑來……大黑是一頭盤角山羊,很乖的……而且它力氣很大!如果他今天在這裏, 就能幫我們拖著這些東西。”

說著,他手中的木杖劃了個圈,把林間空地上那些雜物、魚人都囊括在裏麵。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這麼一大堆俘虜,的確有些麻煩。”鄭清看著腳下橫七豎八躺著打鼾的魚人,也有些發愁。

這些腦子一根筋的家夥,如果把它們喚醒,一定又是一番糾纏。

如果不喚醒,單憑自己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想要拖回湖畔碼頭,怕是會被累死。

“早知道我就申請帶著大黑來了,它力氣很大的……再不濟,我也能向舍友借張飛毯。”林果小聲說道:“我的宿舍有個波斯人,從家裏帶了好幾條細絨長毯,飛起來超級平穩。”

鄭清沒有理會嘀嘀咕咕的小男生,而是轉頭看向老校工。

凡爾納老人也沒有令人失望。

他從背後拿下一個籮筐,拽著睡熟的魚人便向裏麵塞去。

講道理,這些魚人的拳頭都能堵住這個小籮筐的口。

但魔法總是不講邏輯的。

魚人很輕易便被塞進籮筐裏。

隔著竹篾交織出的空隙,可以看到它們已經變的小巧而安靜了。

老人又念動咒語,把草地上那些雜物也攏進背簍中。

揮一揮手杖。

不帶一絲煙火氣息。

“那是什麼?”林果指著遠處半空中的一朵綻放的煙花,好奇道:“大半夜怎麼還有人放煙花?”

凡爾納老人轉頭一看,臉色頓時一變。

“快走!”他大吼一聲,拽著身邊的兩個年輕巫師,一跺腳,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黑黢黢的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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