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410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9 10:45
第164章 來自奧古斯都的邀請
    鄭清在桌子底下。

    他因為肚子痛正蹲在桌腳緩氣。

    幾分鍾前,因為那張白紙上簡筆畫小人的言辭,他莫名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的他從坐在桌前、變成了趴在桌子上、最後滑到了桌子底下。

    也許這件事並沒有那麼滑稽。

    現在,站在主教樓西201教室門口的那位牙買加人,正一臉殷切的環視四周,希望盡快找到他的身影。

    “我找鄭清同學。”這位黑人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這句話像一陣狂風刮過教室。

    “他找鄭清!”許多人都念叨著,四處張望。

    九有學院的新生們對這個名字非常熟悉。

    作為今年九有的公費生之一,鄭清在符籙課的摸底分級考試中默出全部上千枚符字,很是轟動一時。

    而在某些高年級學生推波助瀾下,與他相關的一些事跡逐漸傳播開來,比如在四季坊鎮壓了一頭暴走的妖魔,又或者在入學專機上與女妖尼基塔對峙。

    種種原因,也讓其他學院的新生們對這個名字有著些許印象。

    “鄭清來了嗎?”阿爾法學院的學生喊道。

    “來了,來了!”坐在鄭清前排的兩個阿爾法學生忙不迭的站起身,騰出一塊空地,飛快的說道:“他在這裏……在我們後麵!”

    四麵八方的目光頓時圍聚了過來。

    這些視線或蘊藏好奇、或夾雜些許惡意、還有充滿揣測的、紛繁複雜,百態俱生。

    在這股沉重的壓力下,蕭笑終於放下手中的筆記本,伸出手,用力把滑到桌子下麵的舍友拽了出來。

    誠然,蕭笑可以繼續在幾十名新生的目光下毫不在意的擺弄筆記本。

    但即便是他,也必須考慮‘奧古斯都’這個名字的含義。

    這個名字,代表阿爾法學院的全部學生。

    桀驁如麥克·金·瑟普拉諾、自負如弗裏德曼·布萊克·卡倫,即便才華出眾、勢力龐然,也依舊籠罩在這個名字的陰影之下,毫無忤逆之心。

    一名新生,在麵對這個名字的時候,應該表現出一定的尊重。

    即便他是九有的學生。

    鄭清費力的從桌子下麵爬了出來。

    也許因為眾人矚目下的不安,也許因為被人指名道姓的尷尬,也許隻是因為蹲久了、血氣翻滾上湧。

    鄭清滿臉通紅。

    他扯了扯有些褶皺的袍子,拍打掉袍角沾染的塵土,深呼吸幾口氣,抬起頭,看向門口的陌生人。

    “你找我?”他的聲音響亮而突兀。

    戴利三世站在原地沒有動。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不遠處的年輕公費生,漆黑的麵孔很難讓人判斷出具體的神色。

    兩個粗壯的身影擠過人群,站在鄭清身後,抱著胳膊,沒有說話。

    鄭清偏過頭,看著辛胖子繃緊的袍子還有張季信漲紅的麵孔,忍不住會心一笑。

    “你是鄭清?”戴利三世語速飛快的問道。

    “你找我?”鄭清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

    他感到自己的袍角一緊,低下頭,蕭笑正攥著拳頭,用力揪著他的袍子,拳眼攥的發白。

    教室裏的氣氛有些沉悶。

    新生們的目光從門口轉到教室後排,眼睛瞪的滾圓,仿佛一隻隻捕獵的貓頭鷹,神情緊張而興奮。

    很多人都聽說過鄭清與阿爾法學院的齟齬。

    在一些人看來,身為阿爾法學生中最重要的人物,奧古斯都的使者找鄭清,很有可能沒那麼簡單。

    “也許他隻是過來警告一下?”

    “畢竟這裏是學府。”

    “雷哲的人如果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奧古斯都那麼睿智的人,肯定不會做出什麼蠢事。”

    類似的竊竊私語在新生們之間悄然發生。

    一些人在言辭間幸災樂禍,但更多人看向鄭清的目光充滿同情與鼓勵。

    這令鄭清渾身上下愈發不舒服。

    “有什麼事嗎?”他終於再次開口,詢問那位牙買加人。

    可能意識到鄭清決計不會跟著他走出教室,戴利三世終於邁開步子,向教室後排走去。

    學生們的視線隨著他的身影緩慢移動。

    牙買加人走的很輕快。

    但教室裏的氣氛卻越來越緊張。

    “很高興見到你。”

    站在鄭清麵前,戴利三世燦爛的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大牙。

    “很高興見到你。”鄭清笨拙的伸出手,打算表現出適當的禮儀。

    然而他的手碰到了一個木盒子。

    牙買加人並沒有與他握手,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長方體的扁平木盒子。

    木盒長寬仿佛,約有半米,而高隻寸許。盒子表麵烤了紅漆,光滑可鑒,一道道暗黑色的紋理浮現其間,幾條銀白色的緞帶束縛其上,更顯華美。

    “這是奧古斯都閣下的禮物,請笑納。”

    戴利三世將手中捧著的木盒交到鄭清手中,竟沒有更多說辭,徑直退開,彬彬有禮的告辭。

    鄭清茫然的看著那道穿著銀白禮服的身影走出教室,消失在走廊中。

    其他人也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就這?”張季信抓著腦袋,一臉茫然的問出許多人的疑惑。

    “就這。”鄭清端著盒子,四麵八方的看了一遍,期冀在盒子表麵看出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打開看看。”蕭笑說出了更多人的心聲。

    似乎察覺到鄭清的猶豫,這位九有學院的特招生壓低聲音飛快的解釋道:“這裏是學府,也是第一大學……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那麼昏頭。”

    鄭清恍然,三下五除二扯掉木盒上的綢緞帶子。

    旁邊的人都湊了過來。

    距離稍微遠一些的學生,有的站在椅子上、有的站在桌子上、有的甚至翻開法書,悄悄念叨了幾句咒語。

    每個人都對奧古斯都的禮物非常感興趣。

    “不是每天都有機會收到那位大佬的禮物。”辛胖子搓搓手,在鄭清鼓勵的目光中掀開蓋子:“鐺鐺鐺………鐺!”

    沒有五顏六色的煙花從盒子裏炸響,也沒有一股詭異的黑煙蒸騰而起。

    盒子裏隻是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件白色麻衣。

    這是阿爾法學院最流行的禮服。

    麻衣上,放著一張白色的卡片。

    上麵用花體字寫了一道邀請函:

    “希望能有幸邀請您參加我們社團的迎新晚宴,

    周五晚七點,

    阿爾法城堡,

    血友會俱樂部一號大廳,

    期待您的光臨!

    奧古斯都(簽)。”

    圍觀者們沉默片刻,繼而嘩然四起。

    “竟然是奧古斯都閣下親自書寫的邀請函!”

    “太厲害了!”

    “我也想去……”

    “我就知道奧古斯都閣下不會在盒子上下什麼咒語……”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是古典款式的希瑪純,看料子相當考究啊。”

    “這件禮服我在‘綠兮紡’見過,標價是十二枚玉幣!”

    鄭清手一抖,險些將盒子丟出去。

    十二枚玉幣!

    他的獎學金才十枚玉幣。

    這件衣服是金子做的嗎?金子做的怕也花不了這麼多錢吧!

    玉幣什麼時候這麼不值錢了!

    他的腦海裏碎碎念著,呆呆的看著手中的木頭盒子,許久,才抬起頭,小聲詢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辛胖子重重的把盒蓋重新扣上,一臉怒其不爭的模樣:“就是字麵的意思……那位大佬不知道怎麼想的, 邀你去參加血友會的迎新晚宴。”

    “我沒打算參加那個社團啊?”鄭清急急忙忙的澄清著,叫道:“我還沒想好參加什麼社團呢!”

    “誰知道。”辛胖子聳聳肩,扭頭擠出人群。

    看得出,這件禮物重新勾起藍巨人對邀請函的怨念,他現在非常不高興。

    “可以不去嗎?”鄭清看了蕭笑一眼。

    圍觀的九有學院的學生們紛紛露出讚賞的目光。

    “我一直覺得阿爾法的白色麻衣有些怪怪的感覺。”張季信在一旁粗聲粗氣的說道。

    “像是哭喪。”旁邊瘦削的段肖劍小聲補充了一下。

    “作為一個九有人,選擇不去的理由非常充分……但有些事也許當麵才能說清楚。”蕭笑推了推眼鏡,重新攤開自己的筆記本,總結道:“總之,這件事需要你自己做決定。”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9 10:45
第165章 司馬楊雲
    司馬楊雲抱著講義,站在主教樓西201教室的門口。

    她是一位高挑的美女,黑發披肩,肌膚白皙,身材苗條;平日裏,她總是帶著一副銀架的無框眼鏡,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即使穿著寬大的黑色袍子,也能讓人感到一股優雅的氣息。

    這種優雅浸潤在她的血脈之中。

    司馬家族是巫師界著名的‘記錄者’世家。在巫師界漫長的曆史中,這個家族曾經無數次用沉默的目光與安靜的筆觸記錄下那些驚心動魄的事實。曾經有人戲稱,巫師界的未來掌握在第一大學校長的手中,巫師界的現在掌握在巫盟議長的手中,而巫師界的曆史,掌握在司馬家族的手中。

    這種先輩的蔭澤,讓司馬楊雲始終背負了沉重的壓力。

    她沉默、努力、堅持、不放棄,但她始終沒能成功。

    當她的哥哥蟬聯四屆阿爾法學院的公費生、擔任第一大學學生會主席的時候,她卻意外進入了九有學院,成為家人口中的書呆子;當她的妹妹以優異的成績在大學二年級申請注冊巫師考核的時候,她仍舊抱著《撥開迷霧看曆史》為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以至於當她的堂親們開始成年,奔赴巫師界的各個角落,忠誠履行‘記錄者’的職責時,她仍然蹉跎在第一大學的校園裏。

    好在她有著優渥的家庭條件。

    在家裏那個總是板著臉的老人安排下,她進入第一大學易卜研究所,開始師從‘曆史研讀’的大家錢知幾,進行最枯燥、無味的曆史研讀工作。

    這項工作需要巫師反複使用魔法追溯曆史中的現實,並將結果記錄下來。事無巨細,從曆史人物的吃穿住行用,到他們之間的對話、禮儀、來往、交際,等等等等,都要一一記錄下來,供易道大家占卜時使用。

    她終於有了一件能夠做的比較出色的事情了。

    在錢知幾教授的指導下,司馬楊雲用了三年的時間,在影響因子max的曆史學雜誌《撥開迷霧看曆史》上以第一作者的身份發表了多篇曆史研讀論文,成為許多巫師家族裏大器晚成的代表。

    雖然她那年也不過二十八歲。

    當《貝塔鎮郵報》的記者采訪她成功的秘訣時,這位優雅的女士撩了撩耳邊垂落的長發,微微一笑:

    “無他,熟能生巧罷了。”

    因為對‘研讀類’魔法的熟練掌握,以及紮實的曆史學基礎,在九有學院院長的邀請下,司馬楊雲開始擔任新生‘近現代世界史’的講師。

    今年是她擔任講師的第二個年頭。

    對於司馬楊雲來說,擔任講師的一次全新的挑戰,她必須努力突破自己現在的格局,獲取更大的成績,來維護司馬家族的榮譽。

    對於那些荷爾蒙旺盛的年輕巫師們來說,這隻是意味著教授曆史學的老師從一個古板老頭,變成了一位楚楚動人的美女。

    在第一大學,美女老師一直屬於稀缺資源。

    於是,九有學院選修曆史學的人數暴漲。並且,在她的課堂上,無論是學生們對各種討論的參與程度,還是課堂上的紀律,都顯得格外出色。

    司馬楊雲漸漸對此習以為常。

    以至於今天,當她站在教室門外,聽到裏麵亂糟糟的吵鬧聲時,以為自己走錯了教室。

    一群男生圍在教室後排,熱情而激烈的討論著什麼問題。即便是女生們,也都交頭接耳,咬著耳朵,不時轉頭看向教室後麵。

    這令她非常詫異。

    以往當她走進教室後,學生們總會整齊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上攤開課本,手邊備好紙筆。

    而現在,似乎隻有幾個人注意到曆史課講師的到來。

    司馬楊雲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門後那張白紙。

    然後她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一層厚厚的粉筆灰糊在了白紙表麵,把那個線條簡潔的簡筆畫小人兒牢牢遮掩在下麵。

    司馬楊雲伸出手,拂去白紙上的粉筆灰。

    簡筆畫小人兒瘋狂的晃著腦袋,讓自己的線條顯示的更清晰一些。

    當然,它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老師……來啦!”

    門後白紙上的簡筆畫小人兒拉著嗓子嚎叫了一聲。

    教室裏的吵鬧聲安靜了一瞬,學生們這才發現曆史課講師已經站在教室門口了。

    司馬楊雲歪著頭,對學生們微微一笑,抬起手擺了擺,給大家打了個招呼。

    桌椅板凳撞擊的雜亂聲音頓時響起。

    片刻之後,司馬楊雲站在講台上,麵對台下黑壓壓的新生,開始了這個學期的第三節曆史課。

    “上節課下課的時候,我讓你們每個人準備一個關於曆史的問題,在這節課大家互相討論,得到答案。”

    司馬楊雲的聲音並不響亮,卻非常清晰動聽:

    “這個問題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回答她的是學生們整齊的回答聲。

    尤其是男生們,吼的格外用力。

    司馬楊雲眉眼彎彎,低頭翻開了自己的講義。

    “曆史的本質是傳承。”

    “人類在漫長的進化中積累了許多的經驗,有一些能夠刻進我們的血脈,通過繁衍傳承下去;還有一些隻能通過曆史銘記,讓先輩的犧牲不至於浪費。”

    “白丁有自己的曆史、妖魔有自己的曆史、天地間千萬種生靈,但凡開啟心智, 都懂得記錄曆史、傳承智慧。”

    “但這些曆史又有各自不同的特點。”

    “妖魔的曆史是一部殺戮史、是由它們對未知之主的獻祭綴連起的黑暗。”

    “白丁則囿於天賦,隻能通過有限的文字摸索模糊的過去。他們的曆史,是時間、空間與事件相互聯係所產生的一種概念。曆史必須是客觀的。而凡人的文字,從來都不是一個客觀的載體。”

    “而巫師則不一樣。”

    “巫師可以感受到生命在進化中帶給我們的震撼。”

    “在巫師們眼中,同一段曆史,每個人都會得到自己的認識,這種認識會深刻的影響你的魔法力量。”

    “一秒鍾的曆史可以讓你感動,一百年的曆史會讓你感到沉重,而一萬年的曆史則會讓你感到震撼。”

    “震撼之後,你才會發現魔法真正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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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曆史也是未知的
    “一秒鍾的曆史可以讓你感動,一百年的曆史會讓你感到沉重,而一萬年的曆史則會讓你感到震撼。”

    鄭清重複著這句話,腦海中浮現了無數畫麵與片段,渾身上下因為遣詞用句間透露的滄桑感而顫栗。

    教室裏靜悄悄的。

    黑板上沿端坐的小精靈們仿佛雕塑一般,沉默無聲。

    天空沒有雲彩。

    初秋的陽光有些刺眼,透過明亮的落地窗,顯得有些潔白、又有些遙遠。

    許多人都沉浸在這優雅而雋永的意境裏。

    更多人則把老師的話語記錄在了曆史課本的扉頁上,以示警醒。

    蕭笑的身子挺得筆直,他一手抓緊毛筆,另一個手按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非常用力的做著筆記,仿佛想把整個人都塞進筆記本中似的。

    鄭清麵前則攤放著厚重的《大曆史·世界近現代史篇》。

    他的屏住呼吸,神情專注,竭力把握司馬先生在開場白中說到的每個詞。

    是的,司馬先生。

    嚴格意義上來說,除了吳先生,這是第二位要求鄭清喊他‘先生’的老師。

    雖然司馬楊雲看上去非常年輕、並不比教室裏坐著的學生們大多少;但她在第一節曆史課上就向所有的學生提出一個要求。

    “我不是學校的教授。”

    “所以你們如果想要表達對曆史的尊重,可以稱呼我‘司馬先生’。”

    “這並不是強製性的要求……我也不會因為這點事情降低你們的期末評語。”

    當時,學生們因為司馬楊雲這句稍顯俏皮的話哄堂大笑,男生們笑的尤其響亮,似乎在以此來表達對講台上那位大美女的讚美。

    那個時候,許多人對曆史學的淺薄認知僅限於這是一門通識課、有一位大美女當老師。

    而從第二節課開始,鄭清對於這位‘女先生’就有了截然不同的認識。

    那節課上,司馬楊雲著重概論了魔法與曆史之間的關係。

    “在曆史課上,我會用魔法帶領你們感受曆史的沉重與滄桑。”

    “在特定的條件下,運用一些魔法技巧,我們可以漫步時光的長河。讓每個人都能自己感悟曆史。”

    “這就是‘研讀類’魔法。”

    “當然,這類魔法並不是讓你們真實漫步曆史長河……那是屬於大巫師以上的偉大存在才會涉足的領域……研讀類魔法隻能允許你通過有限的視角窺視到部分世界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因此在我的課堂上,會涉及你們占卜、魔文、魔咒、符籙、陣式等多門學科的知識。用一句話來概括——如果沒有良好的基礎,你們很難學到真正的曆史知識。”

    當時,鄭清對於這番總結憂心忡忡。

    雖然近兩周的大學生活讓他對未來的求學生涯多了幾分信心,但這並不代表他有了成竹在胸的底氣。

    畢竟他的魔法基礎絕對不稱不上‘良好’。

    但司馬先生接下來的一番話給了他許多安慰。

    “但是紮實的魔法基礎並不代表你能準確認知這個世界……魔法基礎比較差,也不代表你對真實一無所知。”

    “真正的曆史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準確總結的。”

    “在我的課堂上,你不會得到死板的曆史,你也無法知道曆史的真相。”

    “但你會通過探索,得到最合適自己的曆史,得到你的能力所能明白的曆史。”

    “現在閉上眼,假裝你什麼都不知道。”

    “然後問自己,你對我們的世界了解多少?你想知道什麼?”

    “睜開眼睛。打開你們麵前的書本,你們所能了解的部分,都在裏麵。你們所不了解的部分,也在其中。”

    “學會研讀曆史書籍中的真實,就是你們在曆史課上最大的收獲。”

    “在遣詞造句間摸索時間長河殘留的片段,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你們要透過那模糊的迷霧,感知曆史那不為人知的真相,得到屬於自己的曆史。”

    說到這裏,司馬先生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讓所有人都對她提到的奧秘向往不已。

    “我總覺得自己來錯了教室。”鄭清當時曾對蕭笑小聲抱怨道:“這節課給我的感覺更像是占卜課……而不是曆史。”

    “一個是已經發生的,一個是還沒有發生的。”蕭笑目光灼灼的盯著講台上的老師,聲音有些空洞:“唯一的事實在於……它們都是未知的。”

    曆史已經發生了,怎麼會是未知呢?

    鄭清百思不得其解。

    ……

    今天是第三節曆史課。

    講台上,司馬先生的開場白已經結束。

    “我用三節課的時間,來為你們學習曆史奠定基礎。”

    “我希望這些時間沒有虛度。”

    “現在,按照之前的課程規劃,我允許你們在走進曆史長河之前向我谘詢一個問題。”

    “但是以後,你們的課業都必須符合我在這三節課中向你們提出的要求:所有的真相,都要你自己去尋找。”

    說完,司馬先生合住手中的講義,抱著胳膊,慢悠悠的在講台上來回踱步。

    講台下的新生安靜無聲。

    沒有人率先起身拋出自己的問題。

    司馬先生似乎並不奇怪,仍舊安靜的,一步一步來回走動。

    “咚、咚、咚。”

    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教室裏回響,讓鄭清有些心煩意亂。

    他從《大曆史》中抽出一張小紙條。

    上麵寫了他在前幾天冥思苦想出的一個問題。

    “巫師從哪裏來。”

    他猶豫著,要不要第一個提出問題。

    教室裏的氣氛蠢蠢欲動,許多人似乎都在起身與等待之間徘徊。

    男生們唯恐自己的問題不佳,影響他們在美女老師心目中的形象;女生們則更多屬於一種矜持。

    沒等鄭清猶豫完畢,一個瘦削的身影已經站起身。

    是劉菲菲。

    整間教室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以這位九有學院的首席生作為第一個提問者,既不唐突,也不顯得失禮。

    “先生好,”劉菲菲首先微微鞠躬,向老師表達自己的敬意。

    司馬先生輕輕頷首。

    “我的問題是關於巫師界的隱匿有關,”劉菲菲頓了頓,鼓起勇氣說完了自己的問題:“巫師為什麼不與白丁們分享自己的魔法技藝?一些高深的技巧也許他們不理解,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學習啊……現在的白丁社會是一個非常開放與繁榮的社會,如果有合適的引導,我們也許能和平共處。”

    “蠢貨,誰會跟自己的食物和平共處。”不遠處,一個白袍巫師發出了短促刺耳的笑聲。

    是安德魯,那位泰勒家族的年輕狼人。

    劉菲菲的臉漲得通紅。

    “安德魯同學扣一個學分。請大家注意課堂紀律。不要在其他人說話時插嘴,也不要在我的課堂上出現歧視性言論。”

    司馬先生的語氣仍舊溫文爾雅,但是教室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安德魯撇著嘴,露出了滿不在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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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巫師行為管理辦法
    從接觸巫師世界的第一天起,鄭清心底就一直有一個疑惑。

    為什麼巫師們會隱匿自己的行蹤。

    他也曾經有許多猜想。

    比如現代社會的科技過於發達、巫師隱匿是擔憂被狂熱的科學家們捕捉研究;又或者普通人生活的紅塵世界百事多,對於巫師探索魔法真理造成阻礙,為了能夠一心一意做研究,所以巫師們隱匿了自己的行蹤;鄭清甚至還曾消極的揣測,是否因為普通人生活的地方沒有某種‘靈機’、會導致魔法失效,所以巫師們刻意規避了那些區域。

    然而不管哪一種猜想,都有這樣或者那樣不夠圓洽的瑕疵。

    進入第一大學,在書山館徜徉許久,鄭清逐漸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猜測主觀性都太強,與巫師世界的事實並不相符。

    巫師世界並沒有完全阻礙與普通人之間交流的渠道。

    比如巫師聯盟的外事工作委員會,有一個‘巫師與白丁事務辦公室’就專門負責巫師與普通人之間的聯係溝通事宜。

    而且許多巫師也曾變換身份,深入普通人的世界,做各種研究與調查。其中一些事跡甚至被收錄進《巫師界大百科全書》之中。

    最為關鍵的,是鄭清發現了一部法律——《巫師行為管理辦法》。

    這部法律規定了巫師與普通人之間交流的種種要求、限製了巫師在白丁世界活動的範圍及程度、明確了禁止巫師隨意出沒白丁世界,並將之納入巫師法典之中。

    然而,不論這部法律多麼詳細,在涉及最關鍵的部分——巫師為何要出台這部法律——總是語焉不詳。

    所以,劉菲菲的這個問題非常合鄭清胃口。

    他立刻打起精神,豎起耳朵,緊緊盯著講台上的司馬大美女。

    在處置了隨意喧嘩的安德魯·泰勒之後,司馬先生蹙著她那雙好看的小眉毛,沉思良久,才慢慢回答道:

    “劉菲菲同學的這個問題非常複雜。”

    “因為這個問題從某種程度上屬於高深的魔法哲學範疇。”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其實也更傾向於社會學……當然,並不是說它跟曆史沒有關係,相反,漫長的魔法曆史中,巫師與凡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一直存在。”

    “這裏,我可以簡單闡述一下。”

    講台下響起一片嘩嘩的紙張翻動聲。

    許多人都拿出筆記本,打算做筆記——阿爾法的學生大多使用羽毛筆;九有的學生大多使用毛筆;當然還有一些懶人,會指使‘課堂精靈’幫自己做筆記,比如那位手上帶了十枚戒指的安德魯少爺。

    司馬先生醞釀了片刻,在所有人都準備好、專注的目光下,才重新開口:

    “首先,就像剛才部分同學理解的,巫師與凡人實際上屬於事實上的兩個物種——當然,這並不算歧視,這是客觀事實。”

    “我並不是提倡‘不可接觸’的頑固巫師派——大部分時候,我比較讚同保守巫師們的有限接觸理論。”

    “既然不是同一物種,這就會導致巫師與白丁們無法以通常的身份接觸與溝通。”

    “尤其是,當溝通的一方有無數種方式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另一方的時候,其實已經不存在溝通的可能性。這種情況,在行為學中,一般被稱之為‘命令’。”

    “其次,巫師們並非敝帚自珍。我們已經多次向凡人分享了魔法技巧。”

    “比如火,比如電,比如核子。”

    “具體的事例你們可以參考閱讀《世界近現代史篇·白丁紀元》與《諸神時代·眾神的黃昏》兩部著作。這些曆史書在書山館中都有備份,你們可以抽時間去借閱一下。”

    講台下,響起了一片刷刷的筆記聲。

    鄭清飛快的記下了這兩本書,並在下麵勾了一道波浪線作為著重標記。

    在課堂筆記時,他還是習慣使用中學時常用的鋼筆。一方麵,雖然他有一定的毛筆字基礎,但這並不能掩蓋他不擅長用毛筆速寫的能力;另一方麵,這隻是個習慣而已。

    講台上的司馬先生這一次沒有等候學生們做完筆記,反而加快了自己的語速:

    “最後,實際上,巫師已經多次嚐試融入凡人的世界,但是並沒有取得良好的效果。”

    “普通人類有明確記載的曆史隻有五六千年,這段簡短的曆史在巫師史中被稱作‘白丁紀元’。”

    “在遠古的‘蠻荒紀元’與‘白丁紀元’之間,有段長達數萬年的曆史,被稱為‘諸神時代’。”

    “在諸神時代,強大的力量沒有製約,凡人們淪為巫師的奴隸。”

    “沒有人在意螻蟻的生死。”

    “漫長的時光讓巫師們忘卻自己也曾經是螻蟻的一部分。”

    “即使最近的例子,有些認真的同學應該已經從《大曆史·世界近現代史篇》中讀到過——維也納的邪惡靈魂法師通過大規模散布仇恨,引爆了凡人世界最慘烈的廝殺。”

    “在凡人們可以抵禦巫師咒語之前,任何過度的接觸都是有害無益的。這就是為什麼,巫師聯盟大巫師會議在第一千五百三十六次會議上一致通過了《巫師行為管理辦法》——也是為什麼,巫師們會將核子的力量帶給凡人。”

    “核子,也是盒子。在白丁們沒有打破壁障的能力之前,隻有盒子能夠保證他們有限的安全。”

    鄭清手中的筆尖飛快的顫抖著,許多新奇的說法從司馬先生的口中說出來,令他茅塞頓開。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什麼事情令人感到快樂,那麼探索未知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就像現在。

    他觸摸到了一片未知的世界。

    “也許有的同學意識到了另一點。”

    司馬先生目光一閃,忽然將之前的那番解釋又做了部分否決:

    “有限的法律約束並不能完全限製巫師們在白丁世界活躍的欲望。”

    “這個時候,你們就需要了解巫師徹底淡出白丁世界的另一大因素——靜默理論。”

    “《巫師行為管理辦法》是巫師社會對自己的道德約束,那麼《靜默論》則是天地法律為白丁們套上的鎧甲。這些約束共同造成了當代巫師從凡人中消失的現象。”

    司馬教授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阻止了堂上學生們提問的衝動,用一個建議結束了這個話題:

    “對於這個問題的討論到此為止。繼續下去涉及一些高深的哲學原理,你們可以在下周三魔法哲學課上向姚教授請教。”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9 10:46
第168章 巫師從哪裏來
    靜默論——魔法的哲學——姚教授。

    鄭清在筆記本上記錄下這些關鍵詞,再次打上著重號。

    今天就是周三,下午就有一節魔法的哲學。

    完全可以在上課前向姚教授谘詢一下這個問題,鄭清思忖著,在那幾個關鍵詞下又勾勒了幾筆。

    他下意識的忽略了司馬先生讓他們下周三再去向姚教授谘詢這個問題的說法——或許他意識到了,但他認為那隻是先生的口誤。

    在解答完劉菲菲的問題之後,司馬先生示意同學們繼續提問。

    鄭清瞟見幾個阿爾法學生躍躍欲試的表情,連忙舉起手,搶下第二個提問者的身份。幾乎同時,兩名阿爾法學院的學生也把手高高舉了起來。

    很顯然,作為學校的公費生,鄭清在老師那裏的印象明顯更深刻一點。

    司馬先生微笑著,點點頭,示意鄭清起身提出第二個問題。

    九有學院的新生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雖然都是大學生,但兩所學院的學生經常出現這種孩子氣的競爭。

    “我想問的問題是,巫師從哪裏來。”鄭清努力摒棄阿爾法學院那些挑剔的目光,響亮的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司馬先生皺著眉,看了他一眼。

    “就像白丁的曆史書中,人是從猿進化而成、猿是從魚進化而成、魚是從微生物進化而成的。”鄭清發覺司馬先生眉宇間的疑惑,連忙補充道:“不知道巫師世界有沒有這種說法……類似進化的理論。如果有的話,巫師是從何而來。”

    與之前那個蒼白的問題相比,這個解釋後的問題就顯得豐滿了許多。

    司馬先生蹙起的眉毛緩緩舒展開。

    “真是一群有野心的孩子。”她抱著胳膊站在講桌後,嘴角揚起,微微搖了搖頭:“我以為你們會問一些比較……比較淺顯的問題。”

    “比如十三世紀的妖精叛亂有沒有受到妖魔的蠱惑;再比如曆史上第一本法書誕生在什麼地方;又或者青丘蘇氏最強大的九尾狐妲姬是不是還活著。”

    “結果發現,你們的心,一個比一個大。”

    課堂上傳來善意的哄笑聲。

    對於這些年輕巫師而言,這番似乎責怪的話語反而是一種莫大的肯定——就像嗔怪,語氣中總是包含的愛護多一些。

    鄭清尷尬的笑了笑,臉色有些漲紅,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悄悄坐下。

    但司馬先生並沒有回避他的問題,而是給出了一個簡短的答案:

    “從曆史記錄來看,巫師與白丁同出一源。但在一個久遠而不可考的年代,兩支智慧生命分道揚鑣,踏上了不同的旅途。”

    “如果要從曆史角度來解答這個問題,我隻能回答到這裏。”司馬先生抱歉的笑了笑:“巫師也是從微生物發展而來。”

    鄭清張了張嘴,但還沒出聲,便被先生打斷:

    “當然,我知道你的問題實質並不在此。”司馬先生點點頭,雙手摩挲著桌子上的講義,語速稍稍變快了一些:“你想知道為什麼巫師會踏上另一條道路、為什麼同一片星空下孕育出兩個文明、為什麼會誕生魔法!”

    鄭清狠狠的點點頭。

    司馬先生的這番引申非常合乎他的心意。

    “這就是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很有野心的原因。”她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巫師與白丁最顯著的差異隻有一點——那就是魔法。”

    “所以,如果要理解巫師從哪裏來,必須首先了解魔法從何而來。”

    “魔法是什麼?”

    “魔法從哪裏來?”

    “魔法的歸宿在哪裏?”

    “你的問題實質是在詢問魔法的本質。”

    “而這個問題,即便是我們學校的幾位院長、乃至校長大人,都不敢堂而皇之的給你們答案……這是巫師世界的終極問題。”

    “如果理解了魔法的本質,那超越大巫師的境界唾手可及!”

    教室裏靜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被這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嚇到了。

    鄭清默默咽了口唾沫。

    老實說,他最開始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並沒有想這麼遠。他隻是單純好奇,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誕生巫師這樣一群不科學的生命。

    當然,司馬先生把自己的問題拔的這麼高,並沒有什麼壞處。

    所以鄭清繼續老老實實站在桌子後麵,乖乖聽講。

    “與之前提及的巫師隱匿問題類似……這個問題實際上還是一個魔法哲學範疇內的問題,”司馬先生表情略微有些苦惱:“我仍舊建議你們找姚教授來解答這個問題。”

    姚教授就是老姚,是天文08-1班的輔導員,主要負責第一大學的魔咒課,但同時他也兼任天文08-1班的魔法哲學課程。

    “我對這個問題無能為力。”司馬先生最後攤攤手,似乎看到鄭清有些沮喪,她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因為這個問題並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我允許你補充詢問一個問題。”

    “那麼……蘇妲己還活著嗎?”鄭清幾乎下意識問出了這個問題,然後他立刻在心底哀嚎一聲。

    他似乎已經察覺到斜後方兩道審視的目光。

    “你確定要問這個問題?”司馬楊雲眉眼彎彎,表現的非常高興。

    “不!”鄭清毫不猶豫的反悔,立刻低下頭,開始翻看自己的筆記本。

    司馬先生收斂笑容,悄悄鼓了鼓嘴。

    鄭清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他對蘇妲己的生死之謎非常感興趣,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需要保留一點公費生的矜持——尤其是伊蓮娜也選修了這門課程。

    所幸剛剛在聽司馬先生解釋巫師隱匿的諸多原因時,他記錄了許多生僻的詞語,當時就有提問題的衝動。

    現在恰好有這樣的機會,簡直再完美不過了。

    “教授,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剛才提到的‘頑固巫師’與‘保守巫師’?”鄭清捧著筆記本,讀出了這兩個稍顯拗口的詞彙:“因為聽上去兩個詞差不多。”

    “這又是一個極度靠近社會學的內容。”司馬板著臉,回答道:“我希望下一位同學提一些更具有‘曆史性’的問題。”

    鄭清尷尬的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筆記本。

    當然,司馬先生也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她隻是稍稍沉思片刻,便飛快的解釋道:

    “就像我之前講過。”

    “在巫師們漫長的曆史中,與白丁的關係一直是一個複雜而又敏感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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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何謂道德
    毋庸置疑,巫師世界擁有高度發達的文明。

    他們的足跡跨越星河的阻礙,他們的目光穿透時光的迷障。偉大的巫師端坐虛空,垂釣諸天;弱小的巫師調製魔藥,延年益壽。

    相比之下,同在一顆藍星上的白丁文明,就顯得遜色了許多。

    他們沒有能夠砸碎虛空的強悍肉體,沒有能夠看透虛幻的清醒目光;他們的壽命隻有短短百年,而且他們的世界也隻有這顆藍星這麼大。

    雖然同出一源,但終究已經分道揚鑣。

    司馬先生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裏顯得有些清冷:

    “經曆了多次失敗的嚐試之後,巫師們逐漸放棄了重新與白丁們合二為一的選擇,開始隱匿自己的行蹤。”

    “這個時候,在對待白丁的態度方麵,巫師世界逐漸形成了三個主要的派別。”

    “頑固巫師、保守巫師、激進巫師。”

    “頑固派提倡巫師應該與‘凡人’徹底隔絕,認為凡人們屬於‘不可接觸者’。”

    “這個派別的巫師中有很多血統至上論的支持者,他們認為人類與巫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命,過多的接觸會導致巫師力量的流失;當然,也有部分學者認為,一些頑固巫師純粹是怠於與凡人打交道,希望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無盡的魔法探索之中。”

    “這一派別的擁躉主要集中在一些傳承悠久的古老勢力中,比如血族中的密黨、東海的蓬萊,等等。他們在當前巫師界並不是主流——事實上,這些頑固派的巫師甚至多次在巫師聯盟的大巫師會議中提案,希望能夠解散第一大學,徹底回歸中古世紀的封閉傳承體係中。”

    看得出,司馬先生並不喜歡這個派別的巫師,語氣中充滿了濃濃的嘲諷。

    鄭清非常理解這種不滿。

    在他看來,頑固巫師們的選擇無異於閉關鎖國、自戮雙目。

    即便在普通人的曆史課本裏,這種落後的選擇也被認為是曆史的倒退,何況更加發達的巫師世界呢?

    “保守派認為巫師可以與‘白丁’保持有限接觸。”

    “他們認為白丁與巫師同出一源,作為更發達文明代表的巫師世界,有責任與義務指導白丁世界向更文明的階段進步。”

    “當然,根據立場不同,保守派中也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但無論如何,保守派的觀點屬於當今巫師世界的主流。包括第一大學、月下議會、巫師議會等巫師世界主要力量,都屬於這個派別。”

    “激進派的巫師則希望巫師世界能夠重新開放,再次嚐試與白丁文明融合。”

    “這個派別認為,白丁與巫師作為雙子文明,冥冥中自然可以互相促進,共同進步;隔離政策是一種落後的歧視性政策。”

    “那麼……你怎麼認為?”司馬先生停止解說,按著自己的講義,目光緊緊盯住鄭清。

    “聽上去,似乎激進派對普通人更友好一點。”鄭清猶豫著回答道。

    “錯!”

    司馬教授重重拍了一下手中的講義,將教室裏的學生們都嚇了一跳:

    “這就是我要讓你們記住的——在探究曆史的過程中,永遠不能武斷、盡量不要下結論!”

    “不要用你們小腦瓜裏那種簡單的邏輯來思考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關係!”

    “實際上,許多頑固派巫師希望保護人類文明的獨特性,他們認為巫師的介入會導致人類文明喪失進取性;而也有許多激進派的巫師在憧憬著諸神時代的榮光。”

    所以,所謂保守派巫師,就是在頑固派巫師與激進派巫師之間和稀泥罷了。

    鄭清暗暗吐槽著,頗為不齒——難怪這個派別的力量最為龐大。

    說到底,隻是角度不同罷了。

    這樣想著,他的思緒又忍不住飄回巫師隱匿那個問題中去了。

    從白丁的角度來看,巫師們的確從這個世界中隱匿了自己的行蹤。

    而在大多數巫師看來,他們隻不過紮緊了自家院落的籬笆,掩上了院落前的大門,阻止門外不速之客的訪問而已。

    就像一個村子的兩戶人家。

    一個富家大戶,自然會高築圍牆、緊鎖院門,不喜歡與另一家窮酸打交道。

    角度不同,看問題的方式就不同,結論自然不是同一個意思。

    鄭清心底明悟著,手指不由自主拂過一小段話。

    那是《世界近現代史》中引用的巫師界著名通俗讀本《文明的道德》中的一些句子。

    “這個世界是巫師的,也是白丁的,但歸根結底,還是屬於巫師的。”

    “巫師擁有更加更加廣闊的視野、更加豐富的資源。我們的世界,從廣度與深度上,都囊括了這顆小小的藍星。”

    “各甘其食,各美其服,各安其居,各樂其俗。”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此乃道德也。”

    他終於明白,這本書為何被稱為‘文明的道德’——對於有巨大代差的文明而言,保持距離,就是最美的道德。

    當鄭清回過神,司馬先生仍在講台前侃侃而談,卻不知把話題已經延伸到哪裏去了:

    “理念不同,想法各異,自然會誕生許多不同的派別。”

    “在今天的巫師世界,這種事情相當普遍。”

    “比如針對銀河議會態度不一就有銀河巫師與本土巫師的區別;針對巫師教育的方式又有學院派、血緣派、師承派的區別;針對巫師出身又有貴族巫師與平民巫師的區別。

    “在學校這個簡單的小社會中,如果你們細心體會,就能感受到不同群體之間方方麵麵的矛盾與妥協——這也是大學教育的一重含義。”

    “我希望我的學生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獨特、自由的烙印,而不是被這些籠統繁雜的派係所影響。”

    “我思,故我在。”

    “沒有自己思考的人生,不是獨立、完整的人生。”

    “這個問題到此結束,下一個同學。”

    司馬老師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扣了扣講桌,將教室裏神遊的學生們喚了回來:

    “我希望後麵同學提的問題能夠更契合我們這門課。”

    鄭清微微歎口氣,揉揉眼睛,將發散的思緒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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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蕭博士的問題
    與九有學院兩位公費生過於宏觀的問題不同,阿爾法學院學生提出的問題就具體了許多——但這些問題也顯得非常尖銳。

    比如安德魯詢問‘1862年解放妖精宣言是否降低了巫師世界的生產力水平’,令一個名叫朱利安的男生則詢問‘十九世紀上半期激進派、保守派、頑固派等不同巫師派別如何麵對維度學派的崛起’。

    稍有一些曆史學基礎的人都知道,18-19世紀巫師奴役妖精的行為屬於魔法史中為數不多的黑曆史之一,而維度學派的崛起更是讓一些傳承上千年的巫師流派徹底斷了根基。

    雖然巫師界並不限製相關曆史與理論的研究,但諱其忌言在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遍。

    許多年輕巫師對這些黑曆史很感興趣,卻囿於能力,極少有人能夠讀懂曆史書中字裏行間的含義。

    聽到有人詢問這種問題,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學生都努力打起精神,期待司馬先生的回答。

    對於安德魯的問題,司馬先生給出的結論是‘否’,並溫和的建議他查看‘百年巫師生產力年鑒(白丁曆1800-1900)’,同時清洗相關數據,做成表格在下節課上課之前呈交,作為他的課外作業。

    對於第二個問題,司馬先生為朱利安列了一道長長的書單,包括《懺悔錄》《聖愛倫島回憶錄》等大批當時受到維度思想衝擊的諸多大巫師所做的著作,研究他們的思想與行為,並鼓勵這位阿爾法的男生在接下來的一個學期完成一篇以此為題目的三萬字論文。

    有了這些同學的‘以身試法’,其他學生明顯乖巧了許多。

    他們提出的問題也變的非常簡單了。

    比如蔣玉詢問‘老子西出函穀關是否確有其事’、唐頓則對‘月女西子生死之謎’非常感興趣,而辛胖子這種眼力見非常強的人自然順著老師的意思,詢問‘蘇妲己是否還活著’這個問題。

    似乎終於等到有學生詢問這個話題,司馬先生原本有些含蓄的笑容都燦爛的許多。

    甚至在辛胖子表示受益良多之後,司馬大美女毫不吝嗇的獎勵了胖子一個學分,理由是‘鼓勵這種積極向上的學習態度’。

    這件事讓辛胖子得意的笑臉掛了整整一個中午。

    “再笑下去,你那胖臉就擠出十八個褶了!”鄭清在下課後不無酸意的鄙視道:“不就是一個學分嘛……感覺你都快飛起來了。”

    天見可憐,他完全沒有看出來蘇妲己的生死問題能夠在多大層麵上體現死胖子積極向上的學習態度。

    “嫉妒,紅果果的嫉妒。”辛胖子晃著粗短的手指,連連搖頭:“說到飛起來,我覺得蕭笑飛起來的概率更大一些……當然,他是被人揍飛的概率。”

    鄭清聞言,忍不住回過頭,心有戚戚的瞅了蕭笑一眼。

    這位個頭不高、喜歡帶一副黑框眼鏡,經常抱著一個厚筆記本的第一大學特招生,在剛剛結束的曆史課上,做出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那是快下課的時候。

    教室裏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提過問題了。

    蕭笑是最後一個站起身的學生。

    “蕭笑。”司馬老師翻了翻手中的花名冊,臉上掛著鼓勵的笑容:“今年第一大學的特招生……久仰大名啊,不知道你為大家帶來了什麼優秀的問題呢?”

    “我有一個問題思考了很久了,但是一直沒有準確的答案。”蕭笑慢騰騰的站起身,推了推眼鏡,雙手撐在桌子上,語氣顯得非常堅定:“所以想在這裏向司馬老師確認一下。”

    還有蕭大博士不知道事情!

    鄭清很感興趣的側過頭,看著身旁矮個子的男生。

    作為平日裏為眾人解惑的大師,蕭笑似乎無所不知。即便有一些問題當場沒有給出準確答案,他也會鑽進圖書館,想方設法找到詳細的解釋。

    因為解答的問題多了,班上的同學漸漸把‘博士’這個頭銜掛在蕭笑的身上。

    明於古今、溫故知新、博文廣知,是謂博士。

    雖然開學還不到一個月,但蕭笑的這個綽號卻飛快傳播開來,並非常罕見的獲得大部分人的認可。

    現在,這位眾人公認的‘博士’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問題引起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

    “說來聽聽?”司馬老師似乎也很感興趣的點點頭。

    “敢問,”蕭笑頓了一下,扭頭四顧,發現很多人都緊緊盯著自己,頓時閉口。

    察覺到蕭博士的不安,越來越多的人轉過頭,等待後續的問題。

    四周好奇與期待的目光愈發密集。

    蕭笑沉默再三,最終摘下眼鏡,看向講台,大聲問道:“敢問司馬先生芳齡幾何,可有良人?”

    鄭清愣了半天,轉過頭看著摘掉眼鏡的蕭笑一臉靦腆與正式的表情,腦海中仔細掰碎重組了他剛才說的每句話,然後再呆滯的看向講台上臉色逐漸漲紅的司馬老師。

    教室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就連窗外的風兒都止了喧囂,在暖和的陽光中歇了腳。

    僅僅過了幾秒鍾。

    班裏轟然一片,口哨聲,叫好聲不絕於耳,整層樓為之沸騰。

    司馬教授之前憑借扣分鎮壓下去的氣氛瞬間爆發了出來,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鄭清一臉膜拜的看著這個小個子的家夥,感覺他的身影從來沒有這樣偉岸過。

    “太牛氣了,太厲害了!”他喃喃的說著,跟著大家用力的敲著桌子。

    “安靜!”蕭笑尖叫著,但是這點微弱的聲音很快被其他人轟轟然的叫好淹沒掉。

    “不要吵,不要吵,聽老師怎麼回答!”

    “對,對,老師還沒有回答呢!”

    在四處彌散的八卦之氣的鎮壓下,教室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司馬楊雲先生經過短暫的尷尬後已經回過神,臉色通紅的笑道:“這又是一個跟曆史關係不大的問題。”

    “先生!”安德魯粗聲粗氣的吼道:“這個問題跟曆史老師有關……所以跟曆史有關!”

    許多人大聲叫好。

    鄭清第一次發現泰勒家那位舉止粗魯的小少爺也有幾分急智。

    “而且,蕭同學這是兩個問題,”司馬先生用力敲著講桌,試圖遏製重新沸騰起來的氛圍:“我之前隻同意回答你們一個問題的。”

    “博士!快選一個!”喧鬧聲再次響起。

    “選第二個!”

    “蕭笑!!!選第一個!”

    “選一個!選一個!”學生們的歡呼聲彙成洶湧的波浪,強行摧毀了阻擋在前方的任何阻礙。

    “那,選第二個問題,”蕭笑幹巴巴的問道:“先生可有良人?”

    “還沒有。”司馬老師微笑著回答後,敲敲桌子,飛快的安排道:“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裏,下周再見!”

    說著,這位一直優雅自如、淡定自若的淑女抱著講義落荒而逃。

    甚至都沒來得及布置課後作業。

    整個教室的氣氛轟然而起,漸漸彙成了兩個字:

    “蕭笑!”

    “蕭笑!”

    “蕭笑!”

    鄭清在一堆人裏喊得格外帶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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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口誅語伐
    當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同學們還沒有從剛剛的震撼中徹底清醒。

    鼓掌聲、叫好聲、拍桌子蹬地板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吼叫聲、還夾雜了一些咒語製造的爆裂聲,教室裏的氣氛一度非常混亂。

    穿灰製服的小精靈校工們被這些年輕巫師暴躁的表現嚇的四處亂飛。有的躲在窗簾頂端,有的躲在頭頂吊燈後麵,還有的幹脆扒開教室後排的櫥櫃,戰戰兢兢躲在那些厚重大書的夾縫裏。

    唐頓與幾個阿爾法學院的學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這些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的年輕人趕出了教室。

    教室裏隻留下鄭清幾個人與蕭笑還未撤離。

    “你們幾個看著他,”在關閉教室門臨走之前,唐頓把腦袋探進教室,叮囑道:“過幾分鍾,等走廊清淨一點之後再走……看緊他,別讓他再做什麼傻事!”

    說罷,唐大班長用力砰上教室門。

    隔著厚厚的教室牆壁,門外仍舊可以隱約聽到一些學生希望拜見博士的聲音,以及唐大班長聲嘶力竭的驅逐聲。

    幾隻小精靈大著膽子,從窗簾後探出腦袋打探風聲。

    然後她們發現教室裏還有人在,於是立刻‘兮兮’的尖聲叫著,飛快的縮了回去。

    蕭笑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子挺得筆直,手頭攤放著他那本厚厚的筆記本。

    “其實這件事也不算特別蠢。”張季信忽然哼哧哼哧笑了起來:“起碼因為他搗亂,司馬先生這節課沒有給我們留課後作業。”

    其他幾個男生頓時低低笑了起來。

    隻有辛胖子仍舊板著臉。

    “我很失望!”胖子伸出右手粗短的食指,在半空中用力晃著,用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說道:“非常,非常,失望!”

    沒有人詢問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他為什麼失望。

    “蕭……大……博士!”鄭清拉長聲音,非常友好的給蕭笑按摩肩膀:“你不覺得……你該給我們說點什麼嗎?”

    “你竟然背著我們,搞了這麼一出!”辛胖子背著手,在蕭笑麵前來回踱步,用力的揮著手,憤憤不平的叫道:“太讓人失望了……你完全可以跟我們商量的嘛。”

    “商量什麼?”張季信歪著腦袋,把指頭掰的哢吧作響:“商量我們要不要在他表白的時候捧著法書在一旁齊聲祝禱?還是商量著請一堆丘比特小精靈來教室撒花!”

    “他的本子上竟然一個字都沒有!”鄭清的腦袋越過蕭笑的肩膀,詫異道:“我一直以為他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全是筆記呢。”

    “重點!”辛胖子痛心疾首的叫道:“這是重點嗎?現在是關心他本子上有沒有字的時候嗎?我們的大班長,唐大班長,還在教室外麵給他抵擋那些無妄之災,現在是關心他筆記本上有沒有筆記的時候嗎?”

    教室外的走廊間,唐頓是聲音仍舊隱約可聞。

    鄭清果斷的搖了搖腦袋。

    “我說,”段肖劍踢踢踏踏的在教室裏走了幾圈,忽然湊了過來,哼唧道:“我們需要把他看這麼緊嗎?都已經在課堂上當麵表白了……他還能幹出什麼蠢事?”

    “你之前能想到他會搞出這件事嗎?”辛胖子斜著眼睛,唏噓不已。

    段肖劍愣了愣,飛快的搖搖腦袋。

    “所以,”胖子強調道:“你憑什麼認為他之後不會做什麼……更加愚蠢的事情!”

    “他總不至於跑到東桃園,硬闖教授們的精舍吧。”鄭清幹笑著,轉頭看向蕭笑:“你不會的,對嗎?”

    蕭笑仍舊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吱聲。

    隻不過,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根羽毛筆,正蘸著墨水在那空白的筆記本上飛快的寫著什麼。

    漆黑的墨水落在筆記本上後,迅速滲進紙麵,沒有留下一絲墨跡。

    簇新、光滑、幹淨,仿佛一本剛剛拆封的新筆記本。

    因為他的筆尖移動的飛快,鄭清並沒有看懂他在寫什麼。

    “這個本子真有意思。”年輕的公費生瞟著那根飛快滑動的羽毛筆,小聲嘀咕著,全然忘記自己剛剛問的問題。

    “你是屬金魚的嗎?”辛胖子恨鐵不成鋼,重重拍了鄭清肩膀一下:“剛剛說的話你就忘了?”

    “啊?”鄭清回過頭,一臉茫然,繼而飛快清醒:“他的本子有問題!”

    “我們都知道他的本子有問題,”辛胖子擠開鄭清,用胖乎乎的胳膊摟著蕭笑的腦袋,屈著手指用力扣著蕭笑的筆記本,氣咻咻道:“就像這個主人一樣……都有問題!”

    “我單知道蕭博士是一個學識廣博的人,卻不知他的愛好也是如此廣博。”段肖劍用一種肉麻到了極點的聲音誇讚著:“真不愧的眾望所歸的‘博士’啊!”

    “《相書》有雲‘行如火炎輕且薄,眼斜浮露賤而銀’,”張季信不知什麼時候跳到了桌子上,正一本正經的盤腿坐著,飛快的翻著手頭的相書,講的頭頭是道:“你們看蕭大博士的模樣,麵形多火色,眼尾略彎,瞳仁常向上做斜視,眼中水霧朦朧,端的是一副輕薄銀賤的浪蕩子模樣!”

    “我覺得你臉上的火色比博士重多了。”鄭清看著張季信那張紅臉, 忍不住吐槽道。

    “這是血氣!”張季信臉紅脖子粗,喘氣聲都大了許多:“血氣,你懂嗎?氣血上湧、精神煥發的表現……跟他那副滿臉桃花的模樣差遠了!”

    “我就說他今天早上又是換新腰帶、又是塗脂抹粉,在穿衣鏡前折騰了小一個鍾頭,”辛胖子忽然在旁邊捶胸頓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因為這個事情啊……如果早點商量,雖然我會的魔法少,但從花壇裏薅幾把玫瑰花還是辦得到的。”

    說話間,教室外的噪音已經逐漸低沉,終漸漸消失不可聞。

    鄭清從懷裏掏出懷表,看看時間已經過去小半個鍾頭。

    因為下午還有老姚的哲學課,所以他招呼大夥兒開拔走人。

    小精靈們從教室的各個角落鑽出來,在半空歡快的飛來飛去,慶賀這些暴躁的年輕巫師離開。

    門後那張白紙上的簡筆畫小人有氣無力的吆喝著‘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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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空曠的校園
走廊裏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空蕩蕩,寂靜無聲。

這棟大樓仿佛在片刻之間失去了生機,變得死氣沉沉。

“這些人跑到也太快了吧,”鄭清瞅著眼前空曠的走廊,小聲嘀咕著。

他的聲音在幽靜的走廊裏顯得異常清晰。

沒有人回答。

徘徊在教學樓裏的幽靈在牆壁後麵發出似哭似泣的嗚咽聲,偶爾穿牆而出,被牆皮刮下幾縷殘軀,於是空氣中便留下它們路過的痕跡。看上去乳白色、朦朦朧朧,仿佛冬日結了冰花的窗戶,又像清晨臨鍾湖麵蒸騰起的霧氣。

懸掛著走廊兩側的高大畫像間也不時傳來竊竊私語。那些肉體早已腐朽、唯有一絲精神長存的偶像,憑借著人們心底的一絲念想,苟延殘喘。雖然仍舊保留著些許思維能力,但真正睿智的靈魂早已離去。

與幽靈一樣。

這些木框裏的畫像因為執念的影響,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化身碎嘴老太太,嘀嘀咕咕對著空曠的走廊訴說自己往日的榮光。

這些聲音讓年輕巫師們心煩意亂。

“憋哭辣!”張季信終於忍不住,攥著拳頭,重重擂在灰撲撲的牆壁上,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

幽靈們似乎被嚇了一跳,原本淒淒慘慘的嗚咽打了個嗝;相框裏的偶像們也停止竊竊私語,驚訝的看向暴躁的年輕巫師。

然後,它們被激怒了。

仿佛一座剛剛被洪水衝垮的堤壩,又像是一個被竹竿捅在地上的馬蜂窩。

這些殘存思念體的反擊以更加猛烈的方式爆發開來。

咆哮聲、怒吼聲、鬼哭狼嚎的尖叫聲,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負麵情緒,在幽靜的走廊裏迅速蔓延開來。

一時間,鄭清像是被人拉進了鬼片裏。

冷颼颼的涼氣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舔舐著他們的脖頸、耳垂與腳腕;此起彼伏的鬼哭從四麵八方傳來,更是讓人心神不安。

時不時還會有幾頭幽靈耷拉著舌頭、翻著眼睛,突兀的從天花板倒吊下來,把這支由新生組成的小隊嚇個半死。

張季信似乎明白自己闖了禍,帶著拳套,一語不發的衝在隊伍最前方,為眾人開路。

鄭清手裏扣著一遝符紙,脖子上掛著那顆油亮的黑驢蹄子,小心翼翼的跟在隊伍後麵,為大家壓陣。

就連一貫神經粗大、表現跳脫的辛胖子,在這種氛圍中都乖巧的保持了安靜。

一直走出主教樓的大門,來到燦爛的陽光下,那些思念體的嚎叫聲才漸漸淡去。

隊伍裏原本稍顯壓抑的氣氛終於得到緩解。

“我就說,學校太慣著它們了。”張季信回頭瞪了一眼陰沉沉的主教樓,怒氣衝衝的說道:“怎麼能讓一群死人的靈魂呆在我們上課的地方呢?”

“的確,對風水不好。”胖子心有戚戚的補充道。

“你們這是標準的種族歧視……幽靈不是死人的靈魂,它們屬於一種特殊的生命形式。”段肖劍在隊伍中幹巴巴的糾正道:“作為月下議會五大種族之一,幽靈們還擁有一個上議員的席位……如果《貝塔鎮郵報》的記者知道你這番表態,又該寫院的教學理念了。”

“好像誰在乎似的。”張季信哼哼著,卻也最終閉上嘴巴,沒有繼續出言不遜。

“我覺得它們也就是嚇唬嚇唬我們,”鄭清終於回過神,提醒道:“我們從二樓最深處跑到教學樓外,差不多花了五分鍾的時間……如果那些幽靈真的打算做點什麼,也許我們現在還在樓梯間打轉呢。”

“你是說鬼打牆?”段肖劍非常感興趣的湊了過去:“我知道積年老鬼特別喜歡這種迷惑人的手段,

但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你是公費生,一定見過的,對吧。”
鄭清愣了一下,幹笑兩聲,沒有回答。

“其實剛才我就一直想問,”辛胖子捏著下巴,麵色沉重的看著蕭笑:“蕭大博士,你在課堂上問司馬先生……有沒有老公的那個問題做什麼?”

“還需要問?”鄭清的聲音陡然提高七八度,叫道:“當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他的聲音在小廣場上顯得非常響亮,甚至都能聽到微弱的回音。

蕭笑原本抱著筆記本、板著臉在隊伍裏默不作聲的行走,在這時,卻忽然停下腳步。

“有沒有感覺周圍人變少了?”他的眉毛揚得老高,神情有些疑惑:“大中午的,人都跑到哪裏去了?”

“下課了,教學樓當然沒人了……不要轉移話題!”辛胖子扳著蕭笑的肩膀,態度強硬的問道:“你先說清楚,你問司馬大美女那個問題用意何在!”

蕭笑斜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鏡,沒有回答。

“好像人真的少了許多誒。”鄭清眯著眼,晃晃有些昏沉的腦袋。

雖然現在已經是秋天時節,但秋老虎的威風絲毫未差,中午的陽光依然非常毒辣。

刺眼的光線穿透淡薄的雲彩,毫無遮掩的落在地麵,明晃晃的一片,走在路上,讓人眼暈。

“也許因為太熱了?”辛胖子終於鬆開蕭笑的袍子,轉過頭,狐疑的打量著四周,猜測道:“大熱天,誰願意在外麵呆著!”

“為什麼沒人提意見……”段肖劍吐著舌頭,耷拉著肩膀,原本就有些駝著的背顯得更加彎曲了:“星象監把氣候模擬的也太過分了吧……差不多就行了。”

“哼,這還沒到冬天呢。”張季信收起拳套,不屑的皺皺鼻子:“聽我哥說,那些管氣候的家夥最喜歡在冬天隔三差五來場暴雪。到時候你頂著大風雪去上課,那滋味,不要太酸爽!”

幾個人一邊抱怨著學校各種見鬼的規章製度,一邊頂著烈日,溜溜達達向臨鍾湖走去。

蕭笑走在隊伍中,一直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鄭清知道他板著臉的原因。

主教樓前這片麵積不大的小廣場,竟然真的空無一人。

即便廣場邊緣那些高大茂盛的蕨類植物下的長椅上,也沒有往日擁坐在上麵,卿卿我我的年輕男女巫師們。

這相當不正常。

其他人很快也注意到了空氣中流淌的異樣訊息。

一向膽子最大,對什麼事情都毫不在乎的張季信,此時也變得有些惴惴不安。

“是不是學校發了什麼特殊通知,我們沒有注意到。”鄭清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9 20:12
第173章 湖畔的陰影
今天是周三。

現在時間是正午十二點二十分。

雖然時間正是飯點,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按時吃飯。

大部分時候,九有學府主教樓前的小廣場上,總會有一些學生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滯留未去的身影。

而今天,幹淨整潔的小廣場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熱辣辣的光線從頭頂傾灑而下,落在光禿禿的大理石地板上。

廣場周圍那些枝葉寬大的蕨類植物蔫巴巴的蜷曲著身子,竭力抵抗越來越暴烈的日華。這些植物陰影下的木質長椅上空無一人,連平日裏趁著日頭給樹精子們噴水降溫的校工也不知去向。

幾名新生雖然心底感到不安,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學府後苑走去。

無論如何,這個選擇都比傻乎乎的呆在原地要強一些。

直到幾個人接近臨鍾湖,才終於發現了一個新的身影。

準確說,是這位穿著灰袍的校工主動顯露身形,攔在了幾個年輕巫師身前——鄭清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位先生剛才站在什麼地方,仿佛從空氣中突兀的冒了出來。

“學生?”灰袍校工表情嚴厲的看著幾個年輕巫師,目光在他們的領口與袖口掃過,強調道:“大一的學生?你們來湖邊幹什麼!”

他的手裏緊緊握著校工們標誌性的巡邏杖,神情有些戒備。

“我們剛剛上完課,正打算回宿舍呢。”段肖劍迫不及待的回答道。

“學校裏的人都去哪裏了?”張季信緊接著問出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

“就是,太奇怪了……從主教樓出來走到這裏,一個人都沒看到,”辛胖子抹了抹油津津的額頭,呼吸有些急促:“哦,對不起,我是說,除了你,一個人都沒看到。”

“臨鍾湖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蕭笑探著腦袋,目光越過麵前的灰袍校工,向湖麵深處望去。

鄭清也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遠眺。

波光粼粼的臨鍾湖水與往日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點異常,那就是氣氛。

平日裏,湖畔周圍雖稱不上熙熙攘攘,卻也總是人來人往,頗有幾分人氣。

而現在,隔著老遠,鄭清就嗅到了一股死寂的氣息。

那些愛在湖麵跳舞的紅色大鳥消失的無影無蹤;經常掛在樹枝間的樹精子們也不知躲在什麼地方去了;更不要提往常坐在湖畔桌椅上讀書的學生,連影子都沒留下。

鄭清敢用懷裏那顆油亮的黑驢蹄子打賭,湖中的水鬼與魚人們也肯定早就躲到湖底深處去了。

否則,湖麵應該會有它們在水中遊弋時帶出的莫名漾起的波紋。

“真是太奇怪了,”年輕的公費生終於發現事情的嚴重性超出想象,感到有些口幹舌燥。

他把手探進灰布袋裏,打算拿瓶清水潤潤喉嚨。

“不要動!”灰袍巫師忽然厲聲喝道:“你們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要動!”

鄭清被嚇了一個激靈,塞進灰布袋裏的手頓時僵在那裏。

其他人也被灰袍校工緊張兮兮的表現給嚇到了,紛紛愣在原地。

“你們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要動!”灰袍校工重複了一遍命令,同時把手中的木杖在地上用力跺了一下。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杖腳落地的點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去。

細碎的塵埃順勢飄起,漫天飛舞,仿佛一團團破碎的陽光,在視野中顯得格外清晰。

塵埃未定,還沒等幾個年輕巫師反應過來,一連串輕微的爆破音便在周圍響起。

“噗!”“噗!”“噗!”

五六道披著黑袍的身影眨眼間便出現在幾名學生的周圍。

他們頭上戴著兜帽,手中捧著法書,五顏六色的光彩流溢其上,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這幅場景似曾相識。

鄭清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誰發的警報!”一名黑袍巫師越眾而出,掀起兜帽,露出一張疲憊的麵孔。

是托馬斯。

“鄭清?你在這裏幹嘛?”他幾乎立刻發現了年輕巫師中那個熟悉的身影,詫異道:“學生都統一在第一大廳裏呆著……你們沒收到通知嗎?”

“這幾名大一新生出現在湖畔,因為形跡比較可疑,所以我把他們攔下了。”灰袍校工在旁邊附和著。

你才形跡可疑!

你們全家都形跡可疑!

鄭清在心底默默吐槽著,但嘴裏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敬:

“我們剛剛從主教樓出來,”他解釋著:“下課後,因為有些特殊安排……”

說著,幾個年輕巫師不約而同的瞟了蕭笑一眼。

蕭笑低著腦袋,抱著筆記本,一語不發。

“……所以,我們幾個人在教室多呆了幾分鍾。”說到這裏,鄭清頓了頓,補充道:“我們這節課是曆史課,司馬楊雲先生的課……沒有收到什麼通知。

“從教室出來就一直沒人,”張季信大著嗓門抱怨道:“在樓裏麵還被那些幽靈嚇了半天……那些鬼魂兒一點也不講究,我們能不能投訴它們?”

“不能。”托馬斯非常果斷的給出明確答案。

“如果你們驚擾了棲息在樓裏的亡者,會收到校工委的警告。”灰袍校工在旁邊插嘴道:“這種警告會記錄進你們的學生檔案中。”

性格暴躁的紅臉巫師嘴裏發出不忿的低聲咒罵。

“一群大活人跟死人計較什麼,”托馬斯製止了年輕巫師衝動的表現,沉吟片刻,轉頭看向灰袍校工:“這裏交給我們,你可以繼續查探了。”

灰袍校工微微鞠躬,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鄭清仍舊沒有發現他是如何消失的。

托馬斯回過頭,目光在幾個年輕巫師身上打量著,似乎在掂量到底怎樣處置他們。

“我們能動了嗎?”鄭清幹笑著,舉起自己的胳膊,晃了晃。

他的手仍舊塞在灰布袋裏,像戴了一隻可笑的手套。

“不要緊張,不用緊張。”托馬斯微微搖頭,失聲笑道:“雖然情況比較嚴重,但還沒到風聲鶴唳……連一年級的小巫師都要提防的地步。”

“到底出了什麼事?”鄭清把手從灰布袋裏扯出來,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其他幾個年輕人也都豎起耳朵,顯然對這件事非常好奇。

“倒也沒什麼太嚴重的情況,”托馬斯輕描淡寫的說道:“隻不過湖邊那頭三百歲的老烏龜變成了幹屍……跟那天晚上的河童差不多。”

鄭清頓時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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