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9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0

第038章 告解

  1904年8月10日,行動代號為“木馬”的簡略作戰計畫從遼東半島的山嶺中發到了復興會通化總部,楊銳接過電報簽字後也沒有做什麼指示,只是把電報疊好塞進了口袋,然後他就找來了雷奧,帶著他進了作戰室。“如果遼陽會戰日本順利,俄國人退到奉天,但是日本第三軍在明年兩月份之前沒有攻佔旅順軍港,那麼整個戰局的形勢會怎麼樣?”楊銳拉開牆上的大地圖,問向雷奧。

  雷奧對楊銳忽然拉他到作戰室很是奇怪,不過當問到戰爭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又馬上轉移到問題上了。“楊,只要日本人沒有佔領旅順,不管他們進攻到了哪裡,日本都很可能在一瞬間崩潰,徹底輸掉這場戰爭。”這段時間部隊的主要任務都是在整訓新兵,清閒之余,雷奧通過復興會在整個遼東的情報網非常細緻的瞭解這整個戰爭的進程。他指著旅順繼續說道:“如果說遼陽是日俄的戰場,那麼旅順就是日俄戰場中的戰場。只要日軍一天沒有佔領旅順,那麼日軍的後勤永遠在俄國海軍的威脅之下,波羅的海艦隊馬上就要出發了,他們半年之後將到達遠東。如果旅順在兩個月內沒有陷落,那麼在波羅的海艦隊到達之前,日本艦隊將要回港檢修,以迎戰俄國艦隊,這樣就勢必會放鬆對旅順港內俄國海軍的封鎖,俄國遠東艦隊就很有可能出港打擊日本人的海上補給線。這還是在波羅的海艦隊抵達前,如果俄國遠東艦隊一旦和波羅的海艦隊會合,那麼俄國艦隊的實力遠超日本海軍,戰爭的就沒有什麼什麼懸念了,日本海軍將輸掉戰爭,然後整個遼東的日本陸軍將被切斷後路,……”雷奧說到這裡的時候,微微笑了一下,他還是認為楊銳日本必勝的想法只是一種妄想。

  楊銳看到了雷奧的笑,他只聽著他的講解,心思卻飄到了旅順。感謝某一位穿越小說作者,他把日俄戰爭的關鍵旅順爭奪戰的過程很詳細的記錄下來了,楊銳在日俄開戰之前就很想把日軍如何進攻旅順的資訊傳遞給俄軍第七師師長——號稱旅順防禦靈魂的康得拉欽科少將。當然他不怕俄國人不相信自己,齊清源對日本第二軍總兵站的突襲就是一份妥妥的投名狀,有這份東西在他可不怕人家不相信自己。只是給還是不給,真是個問題,給的話日本會失敗嗎?楊銳不斷的回憶旅順爭奪戰的細節,當想到1905年1月,旅順俄軍的糧食將即將耗盡的時候,他心裡下定了決心。

  他馬上拉著雷奧到沙盤旁邊——這是一個旅順要塞的防衛圖,對旅順情報雖然沒有深入到要塞內部,但是結合電子地形圖和小說裡的描述,他還是把俄軍的防禦圖再現在沙盤上,“雷奧,按照你的估計,這樣一個要塞需要怎麼樣的對付?”

  “需要大炮,需要幾十門大口徑的大炮,按照情報俄國人在旅順用了二十萬桶水泥,修築了堅固的要塞,而且旅順的守軍有四萬多人,彈藥也很充足,以五萬人進攻四萬人守衛的堅固要塞,這是不可能勝利的。”隨著日軍順利的進佔金州,隨軍的西方記者把日本的情況做了比較詳細的介紹,日軍雖然快速佔領金州,但是雷奧還是認為要想佔領旅順要塞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在沒有大口徑重炮的情況下。

  楊銳等他說完沒有反駁,因為他不能告訴他這是歷史吧,只道:“如果日軍調集大量280口徑的要塞炮,然後對這裡……”楊銳指著旅順的西南那個被後世被稱為二零三高地的地方,然後說道:“集中火炮和兵力進攻這裡,那麼他們很快就可以消滅俄國遠東艦隊,而且通過長期圍困要塞,你要知道要塞裡的物資特別是糧食是有限的,只要時間足夠他們自然會投降。至於波羅的海艦隊,你認為英國人會讓他們快速的到達遠東麼?”

  雷奧狐疑的看著楊銳指著的地方,問道:“這是哪裡?攻佔這裡有什麼作用?”

  “現在的炮兵戰術都是直接瞄準的,但是炮兵的使用是可以間接瞄準的,不是嗎,我們在南非的時候探討過這個話題。只要佔領這個地方——因為旅順要塞還木有總體完工,這個關鍵的地方還沒有建立堅固的堡壘,日本人會奪取它然後就馬上建立炮兵觀測站指揮大炮轟擊港內的俄國軍艦,只要這些軍艦一消滅,那麼對於日本艦隊來說,要對付的就只是遠道而來的疲憊的波羅的海艦隊了。”見雷奧在沉思自己的話,楊銳又說道:“我現在的問題是,在沒有堅固要塞的情況下,面對日本人的瘋狂進攻,這個高地怎麼樣才能守的久一點?”

  在和雷奧深入的探討如何防守二零三高低之後,兩份電報從通化發了出去,一份是給熊岳城的齊清源,對於他上報的計畫沒有作什麼更改,整封電報只有八個字:“同意方案。祖國萬歲!”另一份則發給旅順港內舊市街的一處民居,電報更長,上面除了一堆亂碼還有一個命令:“執行甲計畫。”

  ……

  張實已經在旅順城裡待了九個月了,除了學習俄文和天天去教堂禱告就沒有其他事情。從去年九月和虞自勳一起來到安東,他就再也沒有回去日本了,他被託付了一個重要的任務,就一直在旅順潛伏著。這期間除了一月份的時候,有人送來了一個無線接收機和密碼本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動靜,直到今天期待已久的命令終於到來了。

  幽閉的房間裡,蠟燭的微光下,張實小心的譯出電文,然後小心的從櫃子裡拿出寫著甲計畫的信封,去除上面的火漆,對照亂碼細心的翻出上面的內容。兩個鐘之後,張實終於默記完了上面的內容,開始將其他檔銷毀,同時,這台只用過一次的無線電收報機也被將帶走。

  一夜無眠。翌日清晨,張實離開住處舊市街口的東正教堂。在修士睡眼朦朧之中,便跪在他的面前:“修士,我要告解。”

  列別耶夫修士對跪在面前的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張中國人很有好感,這是他洗禮的第五個中國人,雖然是第五個,可這是庚子事變之後的第一個,為此他深為高興自己又開始為主收容黃色的羔羊了。他和藹的看著跪著面前的張實,說道:“孩子,願全能的主降福給你,使你誠心誠意高明你的罪過,並認識主的仁慈。”

  “請聽我的告解,並按照神的意願赦免我的罪。我是有罪之人,在上帝面前承認我所有的罪過,我把自己看看的比神還重。我沒有榮耀神的名,沒有對神崇拜和禱告。我喪失了神的愛,我也同樣喪失了我對世人的愛。我沒有幫助的人,我的心被罪過所困擾,這其中最困擾我的是:我的一個朋友在日本滿洲軍總司令部,但是我沒有通過他幫助主所祝福的軍隊,這就是我的罪……”張實念著這繁複無比的告誡語句,“我痛心懺悔我所有犯過的罪,祈求神給我恩典,我願意做的更好。”

  列別耶夫修士在張實說出自己罪的時候全身抖了一下,雖然張實的俄語不算流利,但這段話他背詠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他確定列別耶夫能聽明白。只聽列別耶夫說道:“求主憐憫你,並給你堅強的心。你相信我的赦免就是來自神的赦免嗎?”

  張實道:“是的。”

  列別耶夫修士將手覆在張實的頭上,並說:“我按照主的命令,並代表他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赦免你的罪過,阿門。”儀式完畢,列別耶夫又道:“孩子,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張實很肯定的點點頭,道:“修士,我應該怎麼辦?我能收到他在滿洲軍總司令部的很多資訊,但是我不知道把這些資訊交給誰,城裡面有太多日本間諜了。修士,你能幫我找到康特拉琴科將軍嗎,整個旅順只有他才能信任。”

  列別耶夫修士再一次看向張實的眼睛,發明他不似在撒謊,更沒有癲狂,於是他道:“孩子,如果你真的要恕罪的話,那麼請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將把那些能接受資訊的人找來。”

  張實點點頭,道:“好的。修士,謝謝你。我將在這裡等待他們。”說完便坐在教堂旁邊的椅子上真心的禱告。

  兩個多小時之後,列別耶夫修士帶來一名俄軍中校軍官和幾個士兵,他們將把他帶走。張實很平靜的和修士道別,並在臨走前親吻他的十字架。之後,他就被中校帶到了一個僻靜的所在,在房門“哐”的一聲關住之後,中校開始了他的審問:“親愛的尼古拉•伊萬諾威奇•張,列別耶夫修士告訴我,你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在被洗禮之後基本每天都在教會裡禱告和學習俄語。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哦,忘了介紹了,我是拿烏明科中校。”

  拿烏明科中校是康特拉琴科將軍的參謀長,本來按照正常的程式,這類事情是不需要他來處理的,但是列別耶夫修士直接找上門來了,還宣稱這是上帝的旨意,並且一再保證這個被洗禮的中國人是一個極為虔誠的教徒,於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並且在日本滿洲總司令部的名頭吸引的下,中校先生放下手上的事情,親自來見見這個被列別耶夫修士稱為上帝旨意的虔誠教徒。他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沒有直接問有關滿洲總司令部的事情,而是盤問著張實來歷,打算不斷要的試探他的反應。張實笑,用著半生不熟的俄語說道:“拿烏明科中校先生,我需要見要康特拉琴科將軍,只有他能發揮這些資訊的作用。”見到拿烏明科中校眼中那絲驚訝和不屑,張實停了下來,問道:“先生,如果我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西曆8月11日對吧,請問現在是什麼時間?”

  拿烏明科中校不明所以,有些不耐煩的掏出懷錶,道:“現在是上午十點三十五分。”

  張實微笑道:“再過十二個小時,拿烏明科中校,日本第二軍總兵站就要被襲擊了。他們籌畫的遼陽會戰一定會被被迫推後到下個月的。”

  中校狐疑的看著面前這個微笑的中國人,一臉的不相信,按照他所知道的情況,日本第二軍分佈在蓋平海城一帶,而兵站是在蓋平以下的熊嶽城,現在沒有哪支俄國軍隊可以穿越到那個的地方;至於那些被馬德里多夫中校招募的中國土匪,更是沒有絲毫的戰鬥力,只要聽見大炮聲他們就會拼命的逃散。他以為他真的代表上帝的旨意麼?拿烏明科中校心想,不過他還是追問道:“這是你在日本滿洲總司令部部的朋友告訴你的麼?”

  張實沒有在意他的狐疑,說道:“不,不是的,這是我在滿洲的朋友告訴我的,他們的遊擊隊將在今天晚上突襲熊嶽城兵站,如果旅順和芝罘俄國大使館的通訊沒有中止的話,那麼中校先生你能很快聽見這個消息。”見自己說出熊岳城使得中校有些疑惑的,張實接著道:“至於我在日本滿洲總司令部的朋友,他告訴我,日本第三軍將在8月19日進攻旅順。”

  看著張實臉上微微的笑意,拿烏明科中校忽然感覺有些惱怒,因為這種笑意甚是自信,而且面前這個中國人對自己一點也不懼怕,這本不是這些黃皮猴子的一貫表現。他說的是真的嗎?中校沒有辦法確定,但是對方知道熊岳城是日本第二軍的總兵站,那麼他最少對日軍的情況還是有所知曉的,心思幾轉之後,他看著張實道:“在沒有驗證你說的話是否正確之前,我很懷疑你的身份。”張實毫無所懼,自己死都不怕還怕洋人威脅,中校繼續道:“所以,我只好把你留在這裡一段時間,別擔心,你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的,不過如果事實不像你說的那樣,那我建議你現在就開始祈禱吧。”

  拿烏明科中校說完,似乎很滿意自己的這番言語,很自信的拍拍衣襟,出了門之後,對士兵說道:“把他帶到監獄去,讓典獄長好好看著他,但是不要孽待他。”說罷就離去了。張實仿佛知道是這種結果,他在心中默念著一段聖經,順從的被士兵帶出房間投入監獄。他相信,不需要多久,拿烏明科中校就會再次想起自己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39章 夜襲(一)

  熊岳城火車站作為日本第二軍的後勤起點站是異常繁忙的,特別是現在的東清鐵路只是單線,而且當時修築的時候太過匆忙,不少官員中飽私囊,鐵路修築品質不高,火車時速達不到三十公里,特別是一些山區那麼速度就更慢了。按照跑馬幫的牛莊人朱老旦的說法,熊嶽城往北二十多裡一個叫沙崗台地方,那裡因為火車要過山,速度更慢,基本和走差不多。聽聞有這麼個地方,齊清源當下就讓三排一個班和四排一起過去那上車——上次抽籤的結果是四排陳錫民抽到了這次突擊任務。現在三排過去一個班,他們的任務是掩護四排上火車——如果火車速度足夠慢的話那四排的人直接上車,如果速度快上不了就要這個班假裝胡匪阻擊火車了。

  8月10日的下午,四排離開營地往沙崗台開去。夕陽西下,晚霞把天際染的血紅,山林裡終於涼快了一些,齊清源站在營地外給陳錫民送行。面對這次決死任務,陳錫民倒是沒有什麼惆悵,這次的突襲計畫是他想出來的,時間緊促之下,他現在滿腦子想著各種意外情況下的應急措施。

  齊清源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些不安,沒有正兒八經的敬禮而是拉著陳錫民,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詞來,倒是旁邊陸夢雄道:“永蕃,去吧。我們等你回來……”

  陳錫民笑道:“那是一定。不回來張煥榕他姐不是便宜你了。”眾人聞言都是一笑,悲壯的氣氛一時沖淡了不少。陳錫民說罷威武的行了個軍禮,雄赳赳的去了。

  日本正抓緊俄國波羅的海艦隊未到之機,拼命的往東北運送物資,熊嶽城和營口兩處港口都異常繁忙,但雖有營口,第二軍的糧食還是由熊嶽城供給的。這邊列車車次早已經摸清了,晚上有七點五十分和十二點五十分兩列,而且每次車路過沙崗台這邊的幾個山坳時,速度都放的特別的慢,不需要阻攔就能上的去。陳錫明打算上七點五十分的那列,那時候太陽早已落山,天色將明未明正好動手,而且萬一不成後面還有一列可以確保不耽誤淩晨四點的突襲。

  又是一個晚霞如血的黃昏,盛夏間茂密的山林裡仍然是一片燥熱,陳錫民望向天際,只覺得半落下的太陽像是一團快熄滅的火球,未滅的火光透過厚厚的雲層將整個山林染成金色。此時離火車到達約莫還有一個小時,隊伍早就吃過晚飯了,士兵們有些在一遍又一遍的打點行裝,有些跪在地上乞神拜佛,還有些乾脆什麼也不動,就是幹坐在草地上,只在成團成團的小蜢蟲飛近的時候,才揮手將蟲子趕走。

  陳錫民看了下懷錶,已經是六點四十四分了,他問向一班長黃石頭,“馬上就要開戰了,兄弟們有啥說法沒有?”

  黃石頭道:“還有啥說法,大鼻子小鼻子都一塊幹。就是那火車大夥從來就沒有坐過,有弟兄說那東西渾身著火冒煙,怕坐上去了會燙到人。”

  陳錫民其實是很怕臨陣有人退縮——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敢死任務,雖然有一個穩妥的撤退計畫,可誰也不敢說四十個人能回來幾個。只不過當兵吃糧總有死的一天,上官親自帶隊大家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就是死了,有撫恤制度在大傢伙也無後顧之憂,不說每年五百斤糧食,光是五十塊大洋就是一筆鉅款。陳錫民笑了一下道:“瞎說,只有火車頭是冒煙的,後面和鄉下的大車沒兩樣。”說罷又對其他班長道:“你們去和自己班上的兄弟說,那火車沒什麼好怕的,和家裡的大車一樣……算了,集合吧。我有話對兄弟們說。”

  復興軍遼西遊擊隊的士兵都是抽調來的,抽調的標準除了人可靠,另外就是作戰技能了。這裡面有一小半的是原來大江東、林七以及其他各處的鬍子,裡面的刺頭在訓練的時候都篩了一遍,那些有陋習又沒本事的直接送到縣牢裡,有本事的則在軍中不斷打磨,也是融為一體了,除了鬍子外,另一大半則基本是山裡的木把子和山東逃荒過來的農民,這些人都老實,服從性高。

  “立正……稍息!”林子裡的空地上,五十多名士兵整齊排了五列,一排長黃石頭整好隊便退到一旁,等著排長訓話。

  看著五十多張鮮活的臉,陳錫民定了下神,開始說話:“馬上要開打了,大道理就不說了。這次任務是大當家直接安排的,完成之後所有人都晉升一級。”聽到要升一級,所有人都心頭一喜。復興軍內等級森嚴,光兵就有學兵、列兵,三等、二等、一等五級,遊擊隊的人都是老兵,很多升一級就是士官了,一旦成為士官那麼待遇、出息都要好不少。

  陳錫民沒管士兵們眼裡的喜意,“咱們這次打的不是大鼻子,是東洋的小鼻子。在東北呆得久的兄弟都知道,甲午年,小鼻子來過一回,在旅順口殺了咱們幾萬人,還打算把東北給吞了,後來沒成;這回他們又來,說是幫咱們打大鼻子,其實就是借由頭占地方。咱們這次就是要打他的糧站,把裡面的炮彈子彈都給炸嘍,讓他們打大鼻子的時候多些死人。只有大鼻子小鼻子死的人多了,咱們才能在東北站住腳。

  兄弟們都是山東的,為啥過來都明白。大夥想過沒,要是這東北給洋人占了,咱們以後逃荒能逃到哪去?這東北有四個山東那麼大,是咱們最後活命的地方,要是丟了,咱們不光自己要餓死,咱們的老娘媳婦兒子孫子也得餓死。兄弟們,咱們都是爺們,褲襠裡頭都帶把,既然是爺們就要像個爺們的樣子,今天,咱們要靠自己,靠手裡的槍桿子把洋毛子都趕出去,把這東北給占住嘍!兄弟們,幹不幹啊?”

  土地永遠是百姓的命根子。陳錫民的動員很成功,不光士兵,就是新投的鬍子朱老旦也都聽得熱血沸騰。在他問成不成的時候,也不由自主的喊了句,“幹!”只是陳錫民還覺得聲音不夠響亮,又大聲問:“大聲點。幹不幹啊?”

  五十多號人齊呼:“幹!!”

  是夜十二點,隨著望兒山上塔樓上的幾聲悶叫,齊清源開始帶著一百多號人開始潛入兵站週邊。兵站占地很大,熊嶽城火車站方圓一公里的地方就是警戒線,因為望兒上的塔樓有瞭望點,又沒有青紗帳的掩護,白日裡可是摸不到這裡的。這一夜是初一,月亮卻是不見,星星也看不到一顆。幸好之前所有排長班長都熟悉了地圖,而且兵站雖是夜晚但還是燈火通明——日本人在連夜裝卸物資。借著兵站裡的燈光,齊清源這一百多號人像貓一般的潛出樹林,毫無生息,只有那被泥摸黑的刺刀不時泛出點點亮光。一路匍匐前進,眾人慢慢進入離兵站警戒一百多米遠的高粱地裡,然後等待著突襲的命令。

  臨近突襲的時候,齊清源看過表後又半起著身用望遠鏡看向兵站。此時兵站裡的火光少了不少,早沒有之前的喧嘩已是一片寂靜,力工已經都回去睡覺了,只有一隊隊的日本兵在兵站內間隔巡邏著,和白天一樣,帽子上的那一圈黃色仍是很顯眼。把兵站仔細的掃了一遍,齊清源又看了一下表,預定的時間馬上就到了,他把望遠鏡放下,問向旁邊:“一排摸過去了嗎?”按照計畫,一排是要突進兵站放火的。

  傳令兵答道:“進去了,就在前面那塊窪地裡。就等開打了。”

  “好!以我槍聲為號。”齊清源拿起一杆步槍對準一個日本兵,瞄準他帽子上的那圈黃色,“砰”的一槍把那狗日的給爆頭了。齊清源槍聲一響,埋伏在高粱地裡的士兵也“砰砰砰”的開始放槍,臨近一個日本巡邏隊立馬給打的一乾二淨。齊清源站起身,喊道:“弟兄們,上!”

  齊清源的槍聲猶如雨夜裡的閃電般明亮攝人,這一槍兵站日軍總指揮官伊藤大佐聽見了;晚上八點進站,在火車車廂裡埋伏近八個小時的陳錫民聽見了;鬼使神差準備把滿洲軍司令部從芝罘轉移到營口,中途在熊嶽城歇腳的滿洲軍司令官大山岩聽見了。當然,聽見就聽見了,齊清源槍聲一響,兵站東南面日軍的明哨暗哨都一掃而空,早已埋伏在兵站週邊的一排士兵馬上突進兵站邊緣,開始到處扔炸彈四處放火。

  兵站指揮官伊藤大佐剛打完求援電話,一出房門就看見兵站東南面火光四起,殺聲震天,裡面似乎還有馬克沁機器特有的連綿不絕的槍聲,他一把揪住跑過來的鈴木大尉吼道:“是露國人嗎,是露國人嗎?”

  鈴木也是渾渾噩噩一無所知,他的中隊本駐防在南面,被這一波突然襲擊幹掉一小半,只道:“敵人已經突入兵站,正在破壞物資……”

  聽到是沒用的消息,伊藤一把將鈴木扔到一邊,此時駐防北面村上中尉道:“敵人已經突入兵站週邊,人數在兩百人左右。我部擬從側翼包抄敵人……”

  伊藤“八嘎”一聲把他的話給打斷了,“混蛋!我們保護是的兵站裡的物資,不是要消滅敵人,馬上把敵人趕出兵站!”鈴木和村上聞言渾身一震,哈伊一聲快跑而去。

  陸夢熊帶兵突入兵站四處撒煤油放了幾把火之後,就又撤退到兵站外面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裡,此時齊清源早在這裡用攜帶的兵工鏟挖工事了。這裡是打算固守的——只要日本兵一沖出來就在火光裡露了蹤影,到時候就等著馬克沁機槍掃射吧。果然,他工事還沒有挖好便有一波日本兵從兵站裡一窩蜂的沖出來,機槍掃射下,這波鬼子很快就歇了菜。“鬼子一樣不耐打啊。”齊清源嘀咕著。

  也許是知道了敵人有機槍,第二波鬼子沒有直挺挺的沖上來,只是靠著兵站裡的障礙物低著身子伏過來,一些人和齊清源這邊對射,另一些人則打不到的地方救火。這邊一團黑,對射之下絕不吃虧,而那些救火的鬼子,則被伏在另一側的二排方彥忱打兔子一般打掉不少,死了幾十個人之後所有鬼子都伏在地上不敢動了。見鬼子不動,齊清源馬上抓緊時間構築工事。

  戰事一時膠著化了,見兵站裡的火越燒越大,卻無法滅火,兵站長官伊藤大佐一股燥血上湧,抽出太刀喊道:“殺給給……”三百多鬼子頓時又從地上爬起來,端著步槍,咿咿呀呀的直沖過來。齊清源大喜,他正擔心和鬼子這樣對持,時間一久週邊的鬼子從側後殺過來那自己就要被圍了,只要鬼子沖過來,那麼就可以速戰速決,給裡面的陳錫民製造機會。他含著的哨子吹了個兩長一短,埋伏在另一側的馬克沁機槍也開始加入掃射,兩挺機槍每分鐘一千兩百發的投彈量,使得衝鋒的鬼子像土豆一般瞬間被削去了四五層,可不知道怎麼,左側陣地的機槍響了一會便忽然卡住了,原本完整的火線露出了空子。

  機槍挺擺,鬼子馬上沖到了跟前,只好硬拼了。齊清源端起步槍喊道:“兄弟們,上!”說罷便閃出戰壕往鬼子沖去,餘人也端著刺刀跟上。兩股人流在黑夜裡激烈的衝撞在一起,一時間喊殺聲、撞擊聲、金鐵交鳴聲、銳器入肉聲不絕於耳。鬼子雖然拼命,但遊擊隊更加悍勇,加上經過機槍、手榴彈洗禮之後沖到陣前的本就不到百人,人數處在劣勢,鬼子只見自己人越殺越少,黑暗中不知道誰慘叫一聲跌跌撞撞的往後跑,其他人見狀也跟著脫離戰線,往後撤退。見鬼子後撤,等著的機槍馬上又禮送一陣,回到初始陣地的鬼子還不足一個小隊。見敵人如此悍勇,兩個中隊消耗殆盡,伊藤大佐看的一陣頭皮發麻,他立即下令讓駐守在兵站內小倉庫的中隊調出來,自己則又開始拼命打電話向熊嶽城求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40章 夜襲(二)

  小倉庫鬼子調走的時候,陳錫民已經借著剛才的混亂摸到了小倉庫邊緣,此時鬼子一去,便從早已撕開的鐵絲網突入內部。小倉庫屯著都是槍彈炮彈,其他則是一些軍需品,黑夜間陳錫民可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他帶著一個班守在倉庫入口處,讓其他四個班各負責一路。陳錫民摸進小倉庫沒多久,便被留守的鬼子發現了,因為摸到了近處,鬼子開了一槍便端起刺刀沖上來,所幸留守的鬼子不多,各班一邊分派人舉著工兵鏟迎上去,另外的人則深入內裡。這次帶進來兩百多個炸彈,五十多個人每人分了四個,毀掉整個兵站都綽綽有餘。特製炸彈是導線式的,要明火點燃,白天的時候導線長度已經調整好了,每個炸彈有幾分鐘的緩衝時間。

  小倉庫內部的槍聲伊藤和齊清源都聽到了,兩人的反應各不相同,伊藤是轉過身撅著屁股把指揮刀指向裡面,打算把調出來的中隊再調回去,可調出來容易調回去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齊清源哨子一吹眾人都躍出掩體,邊開槍邊往鬼子陣地殺去。伊藤見敵人衝鋒又只得把屁股轉了過來,指揮著鬼子準備白刃戰。齊清源一見鬼子轉向便帶著人伏地和鬼子對射,根本就不往前沖,戰局一時停滯住了。

  趁著伊藤一前一後轉向的短短幾分鐘,陳錫民這幫人四處拋撒著點了火的炸彈,一百多個炸彈頓時遍佈各處。守在入口處的陳錫民聽著裡面傳來任務完成的呼哨聲,也使勁吹響哨子給週邊的齊清源報信,自己則按照計畫帶著人往東面撤退。

  正當一切完成,就等撤到兵站週邊的高粱地裡看煙火的時候,一隊騎兵冷不防的從北面殺了過來,先撤的三班和二班頓時被馬隊沖散,馬刀揮舞之下二十多個漢子倒了一地,陳錫民頓時愣住了,然後使勁吹哨子讓剩餘的人向他集中。在陳錫民遭遇騎兵的時候,週邊的齊清源也聽到了陣陣的馬蹄聲,正要下命令的時候,佈置在左邊的機槍陣地被騎兵端了,幸好在右側的機槍反應及時,一串子彈打過去騎兵頓時轉了方向,本來要貫穿陣地的騎兵只是斜斜的往側後拐去,遊擊隊佈置在最左邊的戰線被削去了一塊。

  齊清源搞不懂哪裡跑出來的騎兵,佈置在望兒山高塔上的偵察兵也沒有報信啊。其實這隊騎兵隸屬滿洲軍司令部,齊清源進攻的初始,設在熊岳城的滿洲軍司令部一片慌亂,以為是司令部位置被露國偵知,要派兵剿滅,立馬讓本該調入兵站救援的部隊原地待命,準備保護司令,可等了一會又見只是兵站那邊槍聲大作,又以為是敵人的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詭計,更是穩守不動,直到小倉庫響起了槍聲,這才派了派一個中隊的騎兵分南北兩路沿著兵站包抄而來,靠北的那隊迂回到東面堵住了陳錫民,靠南的那隊一出來就直接咬住了齊清源。

  兵站的暗處,陳錫民看著聚在身邊的二十多號人,手一緊一緊的使勁握著槍把,眼睛裡要滴出血來,五十多號人一下子被騎兵砍殺了一半,真是倒了血黴了。當然,懊悔是沒用的,任何計畫都會有算不到的地方,他深吸兩口氣,平復內心的焦躁,說道:“被小鼻子的騎兵盯著了,往東是不行了,呆會我斷後,大傢伙都往南邊撤。”

  二班、三班全滅,四班殘了一半,只有一班和從三排抽調過來的那個班還算完整。陳錫民一句“我斷後。”讓眾人心裡都是一震,剛才他們還擔心怎麼逃出去,擔心自己會安排負責斷後。此時見陳錫民直接說自己斷後,心裡一震之下覺得血氣又上來了,幾個人喊道:“我也留下斷後,都是帶把的。長官先走!”

  陳錫民聞言欣慰的一笑,生死之間還是有兄弟的。不過他可不會因為有人替自己便順勢撤退,這樣活下來良心不安不說,沒有他在這裡鎮著,斷後的人撐不了多久就要散了,到時候一個人都跑不出去。他舉手壓下制止各人的叫嚷,吼道:“老子是排長,老子還沒死呢。聽命令!”陳錫民一吼便把各人的聲音壓了下去,“我斷後,要五個弟兄。黃石頭帶著其餘的人撤!剩下的人聽好了,往哪撤?往南撤!那邊都是鬼子,沒人想到我們往南。怎麼撤?鐵路下有排水溝,從水溝裡爬過去。只要爬到熊岳河就成,到了河裡順流往下,海邊有蘆葦蕩,可以躲幾天。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不說話,陳錫民又問:“聽明白了嗎?”

  還是沒有人說話,陳錫民倒是明白過了,其實他媽的都聽明白了,就是不肯說是。

  “嗎拉個巴子啊!糊弄我啊!”陳錫民罵道:“黃石頭,快帶人滾。”

  “俺不走!副班長趙大旺帶人走。”黃石頭也喊了起來。說罷把眾人身上沒有用完炸彈抓了過來。

  這一時眾人都沒有了聲響,想留下斷後的都使勁搶著其他人身上的炸彈,一陣拉扯之後,人群分開了,六個人身上掛滿炸彈,黃石頭點了人數,揪住最小的那個兵的耳朵:“嗎拉個巴子的,齊小毛,跟大爺們搶,鳥毛都沒有長齊呢,滾!”說罷趁著齊小毛吃疼的時候,和這兩個兵把他身上的物件都扒了下來,再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叫做齊小毛的士兵被他們折騰的眼淚汪汪,但身上的炸彈被奪,斷後卻是沒戲了。陳錫民沒管黃石頭的擅自行動,掃了眾人一眼,柔聲道:“快走吧。晚了來不及。”說完帶著人往東面摸過去。

  陳錫民捨身斷後的同時,齊清源這邊卻還在堅持,聽兵站裡的哨聲已經知道裡面的任務完成了,面對騎兵的圍堵,陳錫民的意思是分開突圍。說是說分開突圍,其實就是不要再接應自己,大隊自己撤退。本來戰場上是容不得半分私情猶豫的,只是這些未來的華夏之鷹們,都太年輕了,太熱血了,太沒有閱歷了,他們為著兄弟之情還在堅持著。

  齊清源打光一彈倉子彈,吐了口吐沫,娘的,這鳥槍還是沒有德國貨好使,太刺了也。旁邊謝澄爬了過來,“操!鬼子騎兵太扎手了,我的人死了快一半了。永番呢?撤出來沒有?”謝澄的三排被抽調了一個班給陳錫民,雖然後面把李二虎的偵察排補了給他,但剛才那一撥騎兵衝鋒還是吃掉他一半人,特別是一挺機槍給毀了,整個遊擊隊少了三分之一火力。

  聽他提到陳錫民,齊清源就是一陣頭疼,又撿起掛胸口的哨子使勁吹了起來,但和之前一樣兵站裡沒有絲毫回應,方彥忱也摸過來了,“鬼子都退回去裡面了,是不是永番出事情了?我們什麼時候撤?”

  鬼子已經知道小倉庫裡佈滿了炸彈,見齊清源被騎兵纏著了,一時間一大半人都跑回去裡面撿炸彈去了。齊清源對此倒一點也不擔心,陳錫民那邊兩百多炸彈,小倉庫內應該扔的到處都是,而且導火線點著後火光太小,埋在貨堆裡黑夜中絕對會有漏了的,只要有個幾枚沒清掉,那鬼子就等著坐土飛機吧。

  齊清源還沒有回話,摸過來的一排長陸夢雄便道:“撤個屁!永番還在裡面,要死死在一塊!”陸夢雄和陳錫民關係最好,眼下見兵站裡沒有反應,恨不得馬上沖進去把人救出來,現在一聽說方彥忱說要撤就火大的不得了。

  方彥忱也是個直性子,大聲道:“永番剛才說他自己突圍了,我們不撤就要被圍上了……”

  “永番說自己突圍他就能突的了麼?圍上就圍上,死就死。跟先生出海的那一天我就準備死了。”陸夢雄回擊道。

  真是什麼跟什麼,齊清源又是一陣頭疼,一邊是兄弟之情,一邊是生死存亡,著實難以選擇,他正要說話,卻見兵站裡火光一閃,緊接著“咚!”“咚!”“咚……!”悶雷般的連續不絕的劇烈爆炸聲,大地顫抖的如同地震了一般——彈藥庫被成功的引爆了。爭吵的幾人一陣欣喜,費了這麼多功夫不就等這一會麼。齊清源正要說話,卻不想日軍借著爆炸的火光,幾發子彈“噗!”“噗!”的打了過來,他身子一震,搖晃了一下,張著嘴想要說什麼卻說出口,然後就倒下了。旁邊陸夢雄、方彥忱還在看著兵站裡的煙火,沒有注意到他,倒是謝澄沖過來把他給接住了,喊道:“清源……清源……,軍醫!軍醫!”

  陸夢雄和方彥忱這時候也慌了,裡面的兄弟還沒有接出來,卻不想這裡倒下了一個,一起圍了過來,抓著齊清源的手道:“清源……清源……”

  齊清源的臉疼的已經扭曲,他抓著陸夢雄的手嘴巴張了幾下,像要說什麼,可戰場上太吵,陸夢雄什麼都沒有聽見,只好把身子伏了過去。

  “撤退!帶大家撤退……”齊清源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幾個字便暈過去了。

  滿洲軍司令大山岩站在屋頂上看著東面兵站上空昂貴的煙花,心裡說不出的痛楚,他看了參謀長兒玉源太郎一眼,長歎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就在人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下去了。

  旁邊兒玉源太郎卻看著烈火爆炸中的兵站木然不動,自言自語道:“完了,完了……帝國……”

  兵站裡劇烈的爆炸使得鬼子停止了進攻,陳錫民終於有了喘息之機,他和其他幾人人窩在一個糧食堆裡,這已經是第三撥衝鋒了,前兩次全靠炸彈逞威才使得鬼子騎兵沒有沖過來,但是炸彈總是有限的,子彈也打光了,包他在內只有三個能喘氣的。他忍著疼把自己中彈的左腿換了姿勢,問道:“石頭,還有多少炸彈?”

  “還有五個,排長……”

  “給我兩個!”

  “……”

  “那就給一個吧……哭什麼,我們殺了鬼子不少人,這可是賺了。”

  “……”

  “排長,給俺們唱段曲兒吧!上回你唱的其實不賴。”

  “哈哈,上次不是嫌越劇是娘們戲麼……好,我就唱一段……”

  “……今日我振翅出牢籠,眼見是海闊天空,回首河山一發青,怎禁我披襟當雄風,四壁波濤旋大地,祖國領海一望無窮,甲午一戰河山破,割臺灣送遼東,領海權喪門戶開……”陳錫民的越劇越唱越響,這已是他生命裡最後的絕唱。一時間,細膩婉轉、音韻十足的江浙曲調飄蕩在北國蒼茫的夜空中,久久不散。

  ……

  四天之後,張實又被士兵從監獄裡帶了出來。雖然典獄長遵守中校的指示,一點也沒有孽待他,但是幾天的監獄生活還是讓的精神很萎靡。拿烏明科中校看著這個中國人,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說道:“親愛的張,很抱歉這幾天……”他別過頭,生硬的跳過了這一節說道:“今天上午從芝罘傳來的消息,你的滿洲朋友在7月29日的晚上,不,我說的俄曆,西曆的話應該是8月11日晚上,襲擊了日本第二軍熊嶽城總兵站,裡面的軍需物資包括數萬枚炮彈和近千萬發子彈都被炸毀了,糧食也被燒掉了一大半……當然,他們也損失了幾十名戰士,餘下的人正被日本人發瘋的追捕,但是上帝保佑,從大大前天開始整個滿洲都普降暴雨,我相信他們已經很輕鬆的從山林裡逃脫了。張,你能告訴我你的這幫朋友的情況嗎?”

  張實聽著拿烏明科中校欣喜的說著熊嶽城兵站被襲擊的事情,並不說話,只是拳頭用力的緊握,用指甲陷肉的疼痛來抑制內心的激動和痛楚。是的,犧牲!是同志們的犧牲才讓這些洋鬼子開始重視自己的言語。待中校說完,他已經平復心中的激蕩,道:“中校先生,我需要見康特拉琴科將軍,只有他能發揮這些資訊的作用。至於我的那些滿洲朋友,只要他們認為有必要,他們會再次聯繫我的。”

  看著張實堅定的臉色,拿烏明科中校沒有絲毫辦法,在收到芝罘大使館的資訊之前,繁忙的備戰工作使得他早就把這個中國人遺忘了,直到看到芝罘的電報,這才讓他想起這個怪異的中國人來。在把情況彙報給康特拉琴科將軍之後,他又把張實從監獄撈了出來。“張先生,我記得你說過8月19日,日本第三軍將發動對旅順的進攻,如果日本人真的在那一天進攻旅順,你會見到康特拉琴科將軍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41章 福島

  福島安正少將到達熊岳城兵站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但對於負責接待山口二郎中佐來說,天黑不要緊,比天更黑的是福島少將的臉色,這才是最可怕的,自己的上司兵站負責人伊藤大佐已經自裁謝罪了,就是不知道司令部會怎麼處理自己,想到家中的妻小,萬不得已他是不想自裁的。

  從芝罘的舊滿洲總司令部到蓋平的熊岳城其實不遠,但福島少將這一路走來確感覺到極為艱難,想到兒玉參謀長在電報裡的那些詞語他的臉就一片燥熱,這是參謀二部的失職,也是自己的失職。熊嶽城兵站的損失是難以估量的,最嚴重的是六萬發炮彈和九百多萬發子彈一夜間變成烏有,這可是幾個戰役的彈藥儲備。作為日軍情報部門參謀本部第二部的最高負責人,滿洲各地間諜活動的實際最終幕後指揮者,這件事情是對他能力的最大的嘲諷。

  突襲已經過去三天,但兵站還沒有收拾完畢,幸好是十二日的暴雨使得燒了一夜的大火終於熄滅,糧食搶出來不少,其他物資都焚毀了。福島安正看著兵站最中心那幾個彈藥庫爆炸之後留下的巨大彈坑,沒有言語。雖然從十二日開始的暴雨使得進攻延後,可以抓緊這些時間從日本國內運來彈藥以彌補襲擊所造成的損失,但是如此巨大的損失哪怕是國內全力生產也未必能完全補充到位,而且對日本弱小的日本軍工來說,短時間內完成這樣大數量的彈藥生產不是易事,就是完成也會對以後的彈藥供給產生不良影響。默默的在中心場地轉了一圈,他問道:“馬賊抓住了嗎,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見少將提問,山口二郎馬上立正,說道:“已經派了四個騎兵中隊追剿,可是馬賊逃進了山區,趁著這幾日的暴雨逃脫了,不過第十師團已經派出搜索隊,從析木鎮和岫岩一線往南搜索,這樣可以防止這股馬賊北逃。”山口說到馬賊逃脫心裡很是忐忑,雖然這不是他的錯,但是他還是怕福島安正少將惱怒。見少將沒有訓斥,山口又接著說道:“外面進攻的馬賊的估計有一百人,兵站內則找到二十九具馬賊屍體,還有幾個馬賊見無法逃脫,拉響身上的炸藥和帝國士兵一起……玉碎了……他們用的是黃色炸藥,應該是露國軍方提供的;兵站外面也有五十多具屍體,但都沒有活口……”

  福島安正聽聞馬賊逃脫就知道這股馬賊是難以再捕獲了,滿洲畢竟是中國人的滿洲,現在又是夏季,草木正茂,在這樣的季節裡要逃脫追捕是很簡單的,至於第十師團的搜查隊,第十師團本來人就是進攻遼陽三路裡面人數最少的,現在進攻遼陽在即,他能有多少人投入這個滿洲的莽莽山野裡?雖然活的馬賊逃了,但是死的馬賊還是很提供不少資訊的。他阻止了山口介紹從馬賊屍體上獲得的資訊,說道:“從大本營過來的田中少佐會重新檢查屍體的,你抓緊時間清理兵站。另外在熊岳城裡清理出一所房子,我要用。”

  山口馬上立正道:“是,閣下。”

  穿過仍然狼藉的兵站,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用來放置馬賊屍體的木棚子裡,雖然時間才過了三四天,但是天氣炎熱,屍體已經發出異味。福島安正卻毫不忌諱,逕自在排成兩排的屍體間走過。這些都是在戰鬥中中彈血盡而亡的馬賊,屍體早已僵硬發白。他停在最後一具屍體面前,這是個很年輕的清國馬賊,臉膛黝黑乾淨,應該是被人擦過好畫像,和臉上相比,他的身上和手上全是汙跡,最讓人驚異的是他的雙手,環抱鎖在胸口,手臂似乎在用力夾著什麼東西,雙手手指緊扣,筋脈畢現,臉上的表情也是猙獰。山口見狀緊張的很,說道:“這個馬賊死的時候正在……,兩隻手扣住了,清理的人一直沒有分開,所以放在最後面。”

  福島安正他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還是能猜到這是雙方搏鬥時的動作。他頓時頭皮有些發麻,哪裡來的如此悍勇的馬賊啊!

  翌日,除了在內蒙活動的特別任務班第二班,從遼西各地而來的間諜就彙集在熊嶽城的某處院子裡,在這所不知道山口中佐如何得來的房子裡,各個間諜都是閉氣噤聲,他們已經去看過了城外被破壞的情況,雖然大本營為了安定軍心,只把這次襲擊說成是馬賊襲擾,損失很小,但火車站的幾個幾十米寬的爆炸坑不會撒謊,由此讓人不難揣測幾天前的襲擾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福島安正穩居上首,但卻是一臉嚴肅,並不語言,底下坐的特別任務班的眾人惴惴不安,這福島少將雖然在十多年前為刺探西伯利亞俄軍情報而單騎從歐洲出發,在冬季穿越西伯利亞荒原,由此獲得大家的敬愛,但這敬愛畢竟是敬多愛少。少將平時就很是強勢攝人,如今嚴肅下來那就更是讓人膽戰心驚。終於,在換了第三次茶之後,福島安正說話了,“花田君、津久居君,你們把自己工作的成績向大家通報一下吧。”

  花田仲之助和津久居平吉聞言雖然滿身冷汗,但是他們作為遼東和遼西兩個特別任務班的負責人,不得不起來介紹自己所負責區域的情況。特別是花田仲之助負責的東滿一帶,因為楊銳的“清鄉運動”,使得這一片的土匪豪強幾乎絕跡,加入滿州義軍的除了鳳凰城團練陳國恩之外,胡匪寥寥無幾,本來預定進攻堿廠的計畫因為滿洲義軍人數不夠而終止,最後在第一軍的幫助下才算攻克。花田仲之助絆絆磕磕的介紹完了東滿的情況,為了怕福島安正訓斥,又補充道:“在白山和靠近朝鮮的臨江一帶,有一股藍鬍子,傳聞說他們人數有數千人,寬甸的露國軍隊猜測就是他們消滅的,但是他們行蹤不定,至今派去聯絡的人都沒有找到他們的首領。”

  花田仲之助介紹完畢,輪到負責西滿的津久居平吉,相對于東滿,遼西的鬍子多如牛毛,大股的如馮麟閣、金壽山、杜立三、張作霖都已經投靠,但是親俄的田禦本和那支不知道怎麼冒出來的復興軍則沒有上套,還有就是已經過來的杜立三聽調不聽宣,張作霖也是兩邊下注拿不定主意。當然這些都不可能直接向福島安正明說的,津久居吉平只是說介紹著重介紹了田禦本和復興軍的情況,田禦本見俄軍節節後退,也已經有靠考過來的意思,但還是在觀望遼陽會戰的情況,如果俄軍仍舊戰敗,那麼投靠過來是一定的。麻煩的是那支復興軍,冒出來兩個月,殺的俄軍就要接近千人,而且手段窮出不窮,很是毒辣,但是派去聯繫的人都拒絕了,甚至還犧牲了兩名間諜,岡野增次郎就算了,可是吉野中佐的死確是轟動了整個參謀二部,看來他們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投靠的了。

  聽聞津久居平吉說道吉野中佐,福島安正打斷他問道:“吉野君的遺體找到了嗎?”

  津久居平吉答道:“已經找到了,他被復興軍埋在遼中。”

  福島安正歎了口氣,吉野中佐他是知道的,他在甲午日清戰爭的時候就開始潛入旅順威海等地刺探北洋艦隊的情報,為了便於活動,腦後學著清國佬的模樣留了一根大辮子,如不是他出身低微並且在軍中沒有什麼關係,他也能升到少將的位置。他追問道:“既然找到遺體,死因是什麼?”

  津久居平吉知道吉野中佐是情報部的老人的,他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可不敢怠慢,已經派軍醫仔細檢查過了,他道:“吉野中佐的遺體已經檢查過了,是被俄式莫納辛甘步槍7.6MM子彈在遠處擊中心臟部位而死亡,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他應該是在復興軍和田禦本所部激戰時被田禦本的部下所擊中,所以玉碎殉國。”

  聽聞吉野中佐是在戰場上死亡,福島安正良久沒有語言,沉默很久才問道:“復興軍的情況我們瞭解多少,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和大日本軍合作一起抗擊露國軍隊?”

  津久居平吉道:“按照第一次接觸他們的清國人吳佩孚報告,復興軍兵力為兩百多人,使用的多是繳獲的露國莫納辛甘步槍,首領外號叫做‘齊天大聖’,非常年輕。他們承認自己是革命黨人,和去年滬上所出現的復興會屬於同一個組織。岡野增次郎和吳佩孚曾經和他們接觸過,但是他們對大日本的招攬並不接受,據說他們甚至拒絕帝國無償提供的槍支彈藥,還有也不像其他土匪一樣佔領地盤,甚至對招攬其他土匪、擴大自己的隊伍也不感興趣。他們一直在流動作戰,只對打擊露國人感興趣。”吳佩孚在那一夜逃脫回到遼西的聯絡點錦州之後,詳細的向日本人彙報了行動的各項情況,畢竟這次行動死了一個日本人。和隱瞞岡野增次郎的死因一樣,他對日本人隱瞞了很多東西,只是按照他和岡野一起和復興軍接觸的時候所瞭解的情況回報的。

  “流動作戰?”福島安正知道復興會,根據黑龍會的消息,這個去年才冒出來的組織不單是在上海活動,在日本東京也有機構,並且還在日本辦了一份報紙,他們他不斷在是接觸拉攏清國留學生,甚至還送槍支給另一個反清組織華興會,似乎對清革命是這個組織的他唯一的目標。

  津久居平吉瞭解福島安正所說“流動作戰”的意思,這就意味著這支軍隊沒有基地,更沒有後勤,也許在古代冷兵器時代流動作戰是許可的,但是在熱兵器時代,一支軍隊如果流動作戰時難以想像的,他解釋道:“復興軍只有兩百多人,其消滅的露國軍隊已經有八百多人,這些戰鬥很多都是可以繳獲露國士兵的裝備的,他們的槍支彈藥不成問題;至於糧食,這在遼西地區也完全不是問題。”看到自己的解釋似乎被福島安正接受,津久居平吉暗中鬆了一口氣。“目前看來要拉攏復興軍暫時沒有事辦法的,但我用盡一切辦法和他們聯絡。”

  看得出來,特別任務班的成員都是很努力的,雖然情況不完全樂觀,還是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福島安正此次就是要通過熊嶽城兵站被襲擊事件敲打敲打諸人,但終究還是敲打而已,事情還是要他們幹的。諸人介紹了完畢之後,福島安正旁邊坐著的副官在他的示意下開始公佈襲擊事件的調查結果。“此次來襲馬賊預計一百多人,槍械主要是露國制步槍以及兩挺馬克沁機槍,同時還有手榴彈及黃色炸藥若干,訓練有素,作戰悍勇。根據遺留屍體看,全部都是清國人,很多是馬賊出身,大腿內側皮膚粗硬,還有一個馬賊首領似乎是南方人,死的時候曾經唱了段南方曲子。戰死的馬賊都已經畫像,曲子也抄錄了一份,現在發給大家。”

  副官簡要介紹完畢,福島安正說道:“諸君,把這些畫像散入滿洲各地,詢問已經加入義勇軍和義軍的中國土匪,懸賞土匪中知道此股馬賊詳情者,大日本一定要這股馬賊付出代價。另外,遼陽會戰雖然推遲,但應該抓緊機會活動清國馬賊,使其不斷的打擊露國軍隊和東清鐵路線,讓露國軍隊的後勤不能發揮應有的效用。諸君,大日本國運就在此次對露作戰的成敗,諸君累受皇恩,今日當誓死效力、為國奮戰。”

  “哈伊!”福島安正說完,座下間諜們齊聲高呼。

  開完此次會議,福島安正又讓副官記錄命令,復興軍如果是復興會所指揮的軍隊,那麼不直接找復興軍直接找復興會也是一樣的,他們在東京已經辦了報紙,黑龍會諸人對清國留學生中的革命党交往頗為密切,如果從東京復興會著手的話,那麼也許事情會更簡單一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42章 林少白

  福島安正的命令很快就傳到了日本黑龍會,但是黑龍會對清國這個新冒出來的復興會也所知甚少,更多的消息還是聽華興會傳的。這畢竟,復興會的首領“竟成先生”不像康梁、孫汶一樣被他們收留招待過。本來就以為是個普通的反清組織,這種喊口號的團體在如今是不少的,未必有重點關注的必要。當然這種想法在之前還沒有感覺什麼不妥,但是現在一旦有事就感覺出不一樣了,這個除興中會以外,復興會這個號稱清國最早、影響最大的反清革命組織,除了公開出來的消息之外,黑龍會居然對其一無所知。

  《中華時報》從去年6月1日創刊至今已經一年有餘了,如今已經成了東京三四千留學生的首選報紙,報紙銷量從最初的每週幾百份發展到了現在每週一萬多份——這些報紙除了在東京賣,還被運往上海,通過郵路分法到中國各地銷售。一年多的積累,林獬這個編輯做的越發是爐火純青,加上楊銳時不時的出些主意,使得報紙越發受在日本的留學生喜歡。

  不為其他,單看名字就要比什麼、江蘇、浙江潮來的要大氣,而且不把現在的中國叫做大清,也不是留學生中革命人士常說的支那,而是把中國叫做中華。當然,清國駐日公使對此報很是不喜,但是幾次折騰之後也沒有辦法,到最後公使館也是常年訂閱此報,畢竟這報紙的消息要比日本報紙快啊。再有就是上面還有小說連載來著,特別是那本叫做《射雕英雄傳》的抗金說部,卻不知是何人所著,寫的是跌宕起伏、引人入勝,每一期刊出,情節的發展都牽動上萬讀者的心。

  《中華時報》在吸引讀者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一點是梁啟超的新民叢報無法比擬的,同樣在革命宣傳上,《中華時報》也是全面壓倒新民叢報,這畢竟,和新民叢報的光是說教不同,《中華時報》的宣傳形式要多樣的,現在居然還出了本武俠說部以古喻今,讓人接受革命思想而不知。這梁啟超先不說要寫各種文章論述,再讓他做本《射雕英雄傳》這樣的經典說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光是上面那麼多的武功就是他創造不來的。

  這一日的午間,神田區駿河台鈴木町的《中華時報》報館又來了客人,來的是老熟人了,值班的謝曉石沒有去叫正在忙著的總編林獬,而是招呼道:“宮崎先生,今天又來了。主編正在忙,請稍等。”

  來者是日本浪人宮崎滔天,謝曉石對他是知道的,去年在滬上的時候,章士釗所翻譯的《大革命家孫逸仙》就是他寫的,算是孫汶的鐵杆支持者。這宮崎滔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自從七月間《中華時報》開始刊登復興軍戰地日記之後,他就來過了,先是求見會長竟成先生,後來見無法得見,便失望而回了。

  謝曉石請他在外間稍坐,然後進去了里間,林獬此時正在審閱這一篇復興軍戰地日記,日記記錄的十多天前阻擊戰的事情了,但是從這乾淨的電板紙上林獬還是能聞到鮮血和硝煙的味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林獬摘下眼鏡,擦乾眼角的淚說道:“請進。”

  見進來的是謝曉石,林獬問道:“怎麼了?”這謝曉石在報館籌備的時候就在這裡幫忙,不過拒俄事起,便也和其他學生一樣回國運動了一番,去年年中還自己出錢同章士釗、陳由己等幾個在上海辦了一份國民日日報,號稱是蘇報第二,但是這報紙辦了個把月就被清廷收買工部局給封了。無奈之下,大家各自散夥,章士釗回了湖南參加了華興會,陳由己去了安徽辦安徽白話報,謝曉石無處落腳,不由得又回到了東京,入了復興會,還是在報館做了個文書編輯。

  謝曉石道:“前次來的那個日本浪人宮崎滔天又來了,不知道所謂何事,我已經給他上了茶,白水兄你要見見他嗎?”

  林獬聽到是宮崎滔天來了,眉頭卻是一皺。日本明治維新之後,浪人眾多,整日無所事事、拉幫結派、為非作歹,大惡事沒有,但小惡事卻是不斷,就是政府員警對他們也難以管束,因為前次的事情,林獬對他們素來不喜,這宮崎滔天雖說也算是個文人,但更是個浪人,想了想道:“還是見見吧。”

  宮崎滔天在外間邊喝茶邊看近期的中華時報的射雕英雄傳的連載,這說部端是寫的好,在報紙上連載之後,不但留學生看,日本人也追著看,他每期都要看個好幾遍,正看得的郭靖黃蓉跟瑛姑對對子的時候,林獬不知道怎麼就出來了,他趕忙起來見禮。

  林獬一臉笑意,道:“宮崎先生今日光臨敝館,真是蓬蓽生輝啊。”

  宮崎滔天對林獬還是很是傾佩的,革命黨人裡,說道辦報紙除了梁卓如之外就要數這林白水了,而且此人素來嫉惡如仇。今年日俄雖然戰起,但卻是慈禧太后的七十大壽,舉國上下都在籌備壽典,他憤而專門在報紙上刊了一副對聯: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頤和,何日再幸圓明園,四百兆骨髓全枯;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東三省,五無萬里版圖彌蹙,每逢萬壽必無疆。

  此對聯一出,傳誦一時,革命黨人時不時就把這副聯子掛在嘴邊嘲諷朝廷,這事情很快就傳到清國駐日公使楊樞清耳中,他惶恐之下特意照會日本外務省要關閉這家報館,但一來在楊銳的叮囑下,報館很有法律意識,早就聘請了法務專員,日本法律規定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什麼早就一清二楚,出版的時候常常會做些處理,讓政府抓不到把柄;再則日本人本來就希望中國人在日俄戰爭裡不出兵的情況下和他們同仇敵愾,這報紙的主張和他們的立場大體一致,所以就完全拒絕滿清的要求。

  看來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滿清駐日公使館裡不知道誰出了主意,私下買通了些浪人過來鬧事,報館被砸了幾次,林獬也兩度入醫院,《中華時報》卻一期也沒停,該怎麼寫還是怎麼寫。這林獬在報紙上本來用的是其表字林少泉做筆名的,出院之後,就改作林白水。這白水何解,就是“泉”字身首異處,所以成了白水,寓意就是願意以身殉報,如此志士很是受宮崎滔天敬佩。

  宮崎滔天道:“林君是否能聯繫到貴會首領竟成先生?”見林少白疑惑,又解釋道:“如今大日本軍隊和露國軍隊將于遼陽決戰,大本營的諸君想與貴會的復興軍一起合作,共拒露國,還請林君幫忙。”說罷深鞠一躬。

  原來是這個事情,林獬雖然對會中的高級事務未必全知,但是從滬上發來的訓令裡就有讓他在報紙裡儘量不要仇視日本的語言,戰地日記裡如果有這方面的內容,在出報的時候也要做刪減。從這點來看,復興會對日的態度是暗中抵觸,明裡克制,日本人雖然到處宣揚此次入中國對露國作戰是幫助清國驅逐露國,但是只要是不缺心眼的人,不會不知道日人狼子野心。由此想來這復興軍是不太會和什麼大本營合作的,林獬於是說道:“宮崎君,竟成先生現在還在海外,此刻到底在哪,還真是不知道啊。至於復興軍,鄙館只管出報,所刊載的復興軍戰地日記也是滬上郵寄過來的,你讓我何處去聯繫復興軍啊。”

  林獬的回答和宮崎滔天預想的一樣,他知道中華時報報館只是負責出報,具體搞革命拉人入會的還有其他人,只是那些露臉拉人革命的都是些小嘍囉,是以才徑直來報館找林獬問訊,知道他說出這番話的本意,宮崎滔天卻道:“林君,敝國之所以出兵和露西亞作戰,打得主意也是謀奪貴國的滿洲之地,這些都是那些達官貴人們定的,我就是反對也人言低微,無法更改。如今貴國要想扭轉國勢,還得自己多想辦法。如今這復興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個規模,實屬不易,如果能借著此次機會,和大本營滿洲軍合作,由他們供給槍械,也好越做越大,以待異日革命啊。”

  宮崎滔天這番話如此剖白,也讓林獬心生好感。其實他卻不知道,這宮崎滔天雖是日本人,卻一直認為如今這世道是西風東漸,白種人在壓榨黃種人,印度、安南、菲律賓、埃及等地都已經被白人佔領奴役,尚能保持獨立的只有中、日、泰三國,而拯救黃種人之唯一希望不在日本而在中國,如若中國興則亞洲興,亞洲興則黃種人興,因此在甲午之前就西渡中國,決議遍訪英雄,遊說他們共圖大事。

  當然,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是一大批日本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此時的日本還未為到達日後信心爆棚的時候,同時中國也沒有經歷軍閥混戰時期,日本人還沒有發現中國是頭喚不醒的睡獅,即使有西進大陸的想法,也只是一心北進打滿洲和沙俄遠東的主意,希翼佔領朝鮮、吉林、黑龍江、符拉迪沃斯托克、庫頁島等這一圈土地,構建一個以鯨海(即後世的日本海)為內海的大日本帝國。實事求是的說,如果日本堅持幾十年策略不變的話,那麼後世的世界地圖還真的要改個樣子。

  林獬見宮崎滔天交心,想了一想道:“宮崎君,你說的很有道理,和日本軍隊合作的好處很是多。但是這日後日本軍隊佔領了東北我們怎麼辦?若是日後日本軍隊佔領了東北,復興軍不得不打;可現在受了你們的恩惠,如果真的要打卻又失了信義,這不就是兩廂為難了嗎。正所謂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所以我看,這和日本軍隊合作的事情還真的不是件好事情。宮崎君既然是心向我國,知道日本心懷野心,還是不要讓我們為難吧。”在《厚黑學》沒有問世的時代,林獬聖賢之書讀的不少,他謙謙君子一個也不懂得什麼死皮賴臉、權宜之計,所以話說的幼稚但卻未必沒有道理。

  宮崎滔天聞言也是歎了一聲,其實黑龍會末永節昨天跟他說的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心裡就不是特別願意來,但是昔日這黑龍會對自己幫忙不少,所以不得不來了。此時林獬話雖說的幼稚,但越發彰顯其品德,心下嘆服,不再多說什麼言語,稍坐片刻就起身告辭了,林獬也沒有挽留,任他去了。

  宮崎滔天一走,謝曉石就冒出來收拾東西,並對林獬笑道:“同志們在關外打的好,這日本人聞著味就上來了。我恨不得現在就在關外,提著把大刀就把那些俄毛子殺個乾淨。”謝曉石很是嚮往這種軍旅生涯,下一期軍校招生,他早已經報名了,體檢一過就加入了教育會在東京辦的德語培訓班,現在就等著滬上那邊錄取了。

  林獬見他做著作者白日美夢,平日裡直言慣了,就說道:“你啊。德語學的那麼差勁,什麼時候能過關啊。再說等你到時候一畢業,這戰差不多也就打完了。到時候你那裡找老毛子去?”

  相處久了,對這林獬的直言直語謝曉石也有很強的免疫力了,謝曉石道:“怕什麼,日俄戰事哪怕是結束了,幾年以後的反清戰爭裡我也可以大發雄威,把滿清韃子揪下臺來。哼哼。”

  林獬沒想到他沒被打擊反而還越來越起勁,不過想來幾年以後義旗一舉,各地回應,滿清朝廷頓時土崩瓦解,真是令人嚮往不已啊。放下遐思,林獬說道:“宮崎滔天此議雖然不妥,但是還是要向滬上彙報的,你剛才在隔間都聽見了,你這次在信文裡把這件事情加進減去吧。對了,還有自勳上次電報上說他什麼什麼回來啊?”

  虞自勳是東京的總負責人,但是平時除了在商業上露臉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親自出面,但有些大事情還是要他拿主意的,剛才說到這德語培訓班,林獬想到最近國內留學生如潮水般的湧過來,就打了辦日語班、甚至是留學學校的主意。不過這事情太大,還是要和虞自勳商量的。

  ……

  林獬想著的虞自勳現在卻在幾萬里之外的美利堅,此次他是作為大清國官方代表團應邀參加這次聖路易斯世博會的,除了他之外,各個實驗室也都抽了不少人由徐華封帶隊參加了。和以前歷次對待此類展會的態度不同,清廷新政之後也不抱著之前的那種鄙視“新巧之物”的心思,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派出正式的參展團,由貝子溥倫率隊參加,而且還在去年就命人在會場出資館修築中國館。

  虞自勳本不想去,但是參展的正角虞輝祖是要全程伺候大人們的,一旦有什麼私事,或是要從事非法自由活動之類就完全走不開了,於是這才臨時把虞自勳給加了進來,弄得他自嘲說自己也是個滿天飛。這滿天飛之語本是蘇報案庭審時,章太炎打趣清廷的言語,是個強盜的諢號。言雖如此,但是他的擔子卻重,此去是有幾件大事要做,一是進一步和洪門交善,把軍工人才培訓計畫穩固擴大,讓司徒美堂和容閎那邊有多的人可以選擇,以保證軍工廠的人才儲備充足;

  二是全面細緻的探查美國的棉紡和絲紡情況,現在日本人從美國買棉花回國紡紗織布,然後把紗布賣到中國以收夠蠶繭生絲,最後又把這些蠶繭生絲加工後賣到歐洲,就這樣轉了一圈便發了大財。此時的世界生絲市場還是在歐洲,絲紡作為美國新興的產業,暫時還沒有被日本全面關注,但楊銳卻知道日後美國將主導世界生絲產業,所以要提早佈局。

  三是在世博會上想辦法收集各類工業設備的資料,特別是軍工設備資料,買賣軍工設備其實很是艱難,這畢竟是私企,貿然購買軍工設備一般人是不敢賣的,所以這次還是以收集資料為主,確定設備之後,前期的洽談有麥克尼爾聘用的洋人出面試探,如果對方有這個意思,再有虞自勳和徐華封等出面,一個負責商務,一個負責技術開始進行詳細的談判,雖如此,但是風險還是不少,這年頭這事情還是和走私沾邊的,楊銳對在美國購買此類設備不是很抱希望。

  第四件事情就是美國呆過之後,直接去到德國,這是楊銳後面加過來的任務。自從通過克利斯蒂安的關係和萊茵金屬搭上線之後,楊銳就滿腦子豬油了,不但想把江南製造局煉鋼廠實習的那些人派去萊茵金屬公司實習,還準備把索邁達兵工廠因為日俄戰爭臨時增加的設備都買回來,完全不考慮現在的萊茵金屬不是後世的萊茵金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43章 世博

  帶著這幾個任務,虞自勳夥同諸人一起上了船。代表團4月17日抵達聖法蘭西斯科,因為這是大清國皇室血脈第一次到達美洲大陸,對於從來沒有貴族的美國人來說,能看到一個有著正宗皇室血脈的滿清王子是很驚奇的,加上美國華僑士紳不少,一時間碼頭歡迎的人潮洶湧,諸人爭看滿清貝子溥倫,虞自勳在船上見此情景,到底是年輕,又是一番革命念頭,嘴上嘟囔道:“媽的,什麼皇室血脈,兩百多年前還是關外一蠻荒土人……”

  虞自勳說的聲小,但是旁邊的徐華封立馬聽見了,趕忙拉住他的胳膊,小聲道:“自勳何必慪氣,滿清時日已盡,什麼貝子貝勒、王爺皇帝都是塚中枯骨,何必與他們計較呢。”

  雖然知道是這個道理,但虞自勳卻是氣不過,歎道:“也不知道老天怎麼想的,這大好江山就淪落異族兩百多年,漢人貴胄從此斷了血脈,想來真是寢食難安啊。”

  “怎麼說漢人貴胄斷了血脈,那還淘什麼金子啊。”徐華封入會越久,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加上其為七位委員之一,會中大部分秘密他都有許可權知道,知道的越多,信心越是大,對淘金計畫充滿希望。“再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幾十年之後,你我在後人看來也就是貴族。”

  想到楊銳主持的淘金計畫——雖然他和徐華封都是委員,但這計畫實屬隱秘,也是知有其事,不知道地點和細節——心下也平靜了,前明的血脈畢竟還沒有斷絕,一時間也是沉默了下來。雖說這前明皇室一脈本不是什麼貴胄,始祖朱元璋還做過乞丐和尚,但大明幾百年積威下來,後人看過去難免神話一番,再說自己這些人,革命真的成功了卻是也是貴族了。想的這,虞自勳有些飄飄然了,但很快他便把思維轉向此次的這幾個任務,革命是艱苦而漫長的,還是要把一步步都做好才行。

  上岸之後,趁著美國人招待貝子溥倫的當口,虞自勳拜訪了洪門大佬黃三德,黃三德早得到虞自勳要來的消息,見到虞自勳後滿臉高興,頓時一掃十數日來的陰沉,笑著道:“虞先生可是來了,上月接到貴會的電報三德就等候多時了。”

  從會內的通報裡,眼前這位斯文俊朗的漢子虞自勳可是知道他的分量的,在這海外華僑裡他可是了不起的人物。當下也是笑道:“鄙會前次計畫多蒙總理照顧,如今計畫更是到了關鍵時期,還要求總理多多相助。此次前來,竟成會長特意派小弟前來叨嘮,另外又念及總理離鄉日久,特意讓和欽帶了不少先生的家鄉特產。”說罷拿了一張禮單出來,敬獻過去。

  黃三德推脫不過接了過去,看完就是雙眼赤紅,大為感動。說道:“哎,竟成真是有心了啊。三德離家二十多載,睹物思鄉啊。”黃三德祖籍廣東新寧,少時出洋赴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家鄉事物就更是可念不可親了。其實這禮單上的東西卻沒有一樣是值錢的東西,都是些四九香薯、北坑草席、北峰白雲茶、鬥山茭筍一類新寧土產,這在新寧本是常見的東西,但在此時的美國卻是少見,華人雖然也有偷渡入美的,可偷渡誰還帶這些個東西。

  禮物送的到位,黃三德越發是推心置腹了,不久他又道:“自勳你可不知,前些時日,興中會孫汶也是到了三藩市,但是清廷使壞,孫汶上岸不了卻被拘在稅關木屋裡,現在已經好幾天了,三德已經派人去美京找狀師解救,但是……哎!”

  孫汶是誰,虞自勳倒是知道的,只是想不到他也在美國,想來解救此人洪門花費不少,又把先前準備好告辭時給的信封拿了出來,“自勳此來,竟成兄特意交代小弟將此交給總理。”

  黃三德以為是書信等物,接過拆開一看,卻是一張花旗銀行的現金支票,上面整整兩萬美金,他連忙把支票裝回信封推回給虞自勳,絕然道:“前次幫忙是三德份內之事,貴會人才計畫耗費甚多,正是缺錢的時候,這錢給三德也無用武之地,還是多招些人,多造些槍炮把滿清韃子逐出中國,複我華夏才是正理。”

  虞自勳早知道裡面是兩萬美金,這筆錢可是一筆鉅款,是楊銳年初回到滬上的時候就交代王季同要準備的東西,此次帶來是要虞自勳交給黃三德的,見黃三德不受,虞自勳道:“會中雖然錢也不寬裕,但總還是能想想辦法的,再說這些除了酬謝總理相幫之外,還有資助革命之意,現在孫先生身陷牢籠,正是要大用錢的時候,總理萬萬不要推脫。”

  如此反復幾次,黃三德終於還是收了。現在為救孫汶,堂內已經花了近萬美金打通關系,特別是從美京請狀師費用極高。其實這次扣押孫汶倒不是美國不歡迎革命黨,美國向來都是歡迎革命党反政府分子的,之前的康有為被日本“禮送”之後就在美國落了腳,不但四處建保皇黨騙錢,還在洛杉磯編練了一支保皇軍。這次美國扣留孫汶其實是因為清廷貝子溥倫正好赴美參加世博會,兩人赴美的時間離得太近了,美國人怕孫汶搗亂所以就準備關他一些日子,待溥倫貝子走遠了就會把孫汶放出來,是以黃三德怎麼花錢孫汶也沒放出來,而求告的那些大人物們得到風聲則一個個胃口大的嚇人,黃三德只是洪門一介首領,對政治這東西一概不知,也就不知道裡面的關節了,十多日來一味的花錢打點但卻毫無效果,所以很是憂心。

  虞自勳在沙加緬度街逗留一日就離開了,世博會那邊還有一場談判要他主持,他要去早做準備。經此之後復興會與洪門關係更為融洽,黃三德也表示,營救孫汶之後,剩餘款項將用於加大發動華僑的力度,使得更多華僑加入復興會的人才培養計畫。

  四月末,代表團一行終於到達了世博會場,此次世博會是為紀念美國一百年前花費一千五百萬美元從法國拿破崙手中購買路易斯安那,特意投資一千五百萬美元承辦了這次世博會。會址就設在聖路易斯的森林公園,有六十余國參展,一千兩百多英畝的土地上,一共建了一千餘棟建築,可謂是規模空前。虞自勳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去年日本大阪博覽會就是他參加的,但這種世界級的盛會還是第一次見,如此規模頓時口呆目瞪,徐華封就更是深受震撼,光是德國館的那些克虜伯大炮,就讓他又是驚喜又是悲哀了好幾天。幾人花了數天四處逛了一遍才理出個頭緒,窩在旅館一天方重新定了一個計畫以更好的收集會館資料。

  每個世博會都是有一個主題的,這次世博會也不例外,只是這次世博會的主題很不靠譜,因為主題是冰激淩。這在後世普及的東西在當時卻是一件稀罕物品,當然,此次世博會除了冰激淩之外,美國線上公司的無線廣播也是一大驚喜,按照楊銳去年的計畫,無線實驗室終於拿出了放大器,無線廣播終於可以無限廣播了。這種新產品一出現就征服了主辦方,他們不惜掏出巨金打造遍及整個會場的廣播系統,整個世博會場頓時有了聲音。而為了打響廣播這一新事物,麥克尼爾特意請了一個交響樂團在演播室不斷的演奏,美妙的音樂常常飄蕩在會場中。

  會場美妙的音樂一響,所有人都驚呆了,但是找遍全場也沒有找到演奏者,頓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效應,開館的當日下午大發明家愛迪生就循著聲音來了,經過三日的密切交談,美國線上的母公司天音公司和愛迪生所有的通用電氣公司達成多項專利交換及補償協議,雙方在無線電技術領域形成了緊密的戰略合作關係。與此同時,美國館的美國線上公司展臺整天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圍了,麥克尼爾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除了和愛迪生的代表洽談專利事宜之外,還頻頻與各個銀行的代表洽談融資事宜——他很不明白為何楊銳嚴令要求短時間內要和合作銀行團簽訂合同,但是在楊銳派駐公司的股東代表虞自勳和法務專員的監督下,麥克尼爾完全沒有能力反對,畢竟他不是大股東,決定權完全不在他手裡,而和銀行團的談判人員和談判綱要早就被楊銳安排好了,短短的幾日他就是想玩也完全玩不出花樣——楊銳的動作太快了,這邊果子剛熟就開摘了,雖然這樣會有損失,但損失比喪失可是好多了。於是,合作協定經過五日密集的談判之後立馬就簽訂了。

  簽訂合同之後的美國線上終於有了靠山了。特別對其他那些要購買這一專利的各國商人們,有了靠山的美國線上開價兇狠,十幾天裡,光是專利授權費用和廣播站籌建定金就收了一百多萬美元。如此的收益使得麥克尼爾忘記了之前的不快開始欣喜若狂,拉著虞輝祖就是一頓猛親。虞輝祖對此也是目瞪口呆,他對楊銳一個勁的往實驗室投錢雖然明面上沒有什麼意見,但心裡還是有想法,此時見這東西幾個協議一簽就掙了一百多萬美金,心下頓時是服氣了。

  在通化的楊銳收到合作協定順利簽訂的電報鬆了一口氣,幸虧沒有出什麼意外,自己的豬腳光環閃光了,又金手指了一回。其實在楊銳看來,這些專利費設備銷售雖然錢不少,但將其和把公司打包上市的收益比起來只是小兒科了。雖然,美國線上有著極高的盈利前景,可先天的背景不足使其在銀行團激烈競爭極其有利之下也只保住了51%的股份而不是更多。但公司一旦和財團合作,在財團的支持下,上市之後的美國線上前途不可限量,雖然那時候作為原始股東又要被宰一刀,股份進一步被稀釋,利益進一步被侵佔,不過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楊銳很明白,如果不是世博會廣播的突然亮相形成了競爭效益,如果不是快速的選定買家進行利益捆綁,那麼公司專利被奪,麥克尼爾被殺的可能性極高。錢少一點就少一點,就是沒有收益也沒關係,關鍵是從此以後在美國除了只是和美孚石油美國棉紡的人相熟之外,自己開始和美國真正的上流階層有了交集,這是最重要的。

  虞自勳也被美國線上深層次的博弈和激烈的談判驚出了幾身汗,但是幸好己方是以快打快,趁著銀行團之間沒有形成默契,一些慣用手段也沒用時間施展,他幸運的通過努力達成了之前的預訂目標,作為簽字代表簽完字後他就逃離了賓館,休息幾日之後回復心力又去看印鈔機。軍工設備此時徐華封已經看完了,但是貿貿然是不好上去談判的,而且此次展會和楊銳想的不一樣,軍工設備來的不多,大炮槍支來的不少,復興會有南非的那些舊槍,一時也不缺軍火,所以也沒有看到什麼就結束了。而除了軍工設備之外,這印鈔機就是重點。

  復興會下一步是要佈局金融領域,銀行是要開的,這銀行一開只是靠存存取取,掙不了什麼大錢,最好的方式是把別人的銀子收進來,然後變成紙幣發出去才是本事,而要發紙幣這印鈔機就必不可少了。虞自勳幾個看了幾天,對現在國際印鈔機的現狀倒也有了大致的瞭解。此時雕版木板這種中國古老的技術正在被石版印刷技術所淘汰,根據相熟的商務印書館傳來的消息,他們現在正在準備為大清戶部銀行印刷紙幣,所用的就是石板印刷技術。這種印刷技術出來的紙幣,花紋精細、線條清晰、並且彩色套印之後仍是端正美觀。

  當然,這還不是國際最新技術,現在最新的印鈔技術是雕刻凹版印刷,這種技術和木刻雕版類似,不過雕刻的基材不是木頭而是金屬。因為其製版和印刷是極其複雜的工藝過程,所以投資巨大,小企業、小資本無法做到;又因其印刷效果獨特,圖紋線條有很強的立體效果,紙幣有很好的突出手感,非其他印刷方法所能達到,所以又有很強的防偽功能。此技術又分為兩大派系,一派是銅板雕刻凹版,以義大利、日本為代表;另一派是鋼板雕刻技術,以美國為代表。和楊銳相處越久,深悉其心思的虞自勳在瞭解情況之後,撇開銅板,直奔鋼板而去。

  在瞭解會館上的印刷設備之後,又在廠家的邀請下直往華盛頓參觀華盛頓印鈔廠。鑒於中國目前的紙幣混亂現狀,印刷廠也不管虞自勳幾個是不是清政府的代表,只要虞自勳幾個願意掏錢買機器,那麼他們就願意賣。

  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月,印刷機算是定了下來,鋼版印刷技術雖然好,但是投資巨大,哪怕是辦個小型的印刷廠,也花了二十多萬美金,準備按照華盛頓印鈔廠的模式在滬上建立一個小型印鈔廠,雖是小型,但是裡面機器不少,萬能雕刻機、刻板機、照相機、打樣機、凹印機、印碼機等等數不勝數。除此以外,還和美方商定了技術培訓事宜,特別是學習機器雕刻製版技術。印鈔機事情一了,兩人又以通化鐵路公司代表的身份拜訪了全美棉紡協會和美孚石油,之後眾人就搭船往德國而去,至於棉紡絲紡的事情就由虞輝祖帶的人負責了。

  在復興會,德語已經變成了眾人的第一外語了,在楊銳的忽悠下,鐘觀光和虞自勳因為之前一心想留學德國所以德語學的不錯,特別是虞自勳在東京的時候專門找德國傳教士學習過。到達漢堡的時候,克利斯蒂安和他的軍火販子表兄克納貝,以及在楊銳的要求下,軍校武器實驗室的總工酒鬼路德維希三人已經在碼頭候著了,在簡單的寒暄之後,諸人直奔杜塞爾多夫而去。

  杜塞爾多夫這座萊茵河畔的城市,即使在後世也是少有聞名。杜賽爾多夫很少聽,但魯爾工業區卻是為人所熟知,這杜賽爾多夫就在魯爾工業區的中心地帶,有魯爾工業區辦公桌之稱。

  行了幾日,到了一城,在克納貝安排下住進了酒店。本以為是到了哪個什麼杜賽爾多夫,虞自勳打聽才知道這杜賽爾多夫還得往南走四十公里,此處叫做艾森,所住的酒店叫艾森酒店,為克虜伯公司所開,專為接待用的。當下把克利斯蒂安叫過來詢問才知道原委,因為要安排鋼鐵廠人員實習,從通化這邊發出去的資訊讓克利斯蒂安知道楊銳是要辦鋼鐵廠的,辦鋼鐵廠這煉鐵、煉鋼高爐是少不了的,加上他的表兄一直在旁邊慫恿,讓他把人帶到克虜伯來看大炮,於是克利斯蒂安就想反正是順路,過來克虜伯看看也不錯,便帶著大家在艾森住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44章 合同

  克利斯蒂安將逗留此地的本意一說,虞自勳不置可否,徐華封可是興奮了,克虜伯舉世聞名,在聖路易斯世博會館已經眼饞了一次,現在終於能到製造廠來,焉能不興奮。只不過第二日他就萎靡了,虞自勳不明所以,問道:“華峰先生,您這是?”

  徐華封滿臉憂色的歎道:“未離滬上之前,以為我國雖落後,但在先君及其同仁之努力下尚可追,可今日一觀,卻感覺追已無望了。”

  虞自勳年紀尚青,對煉鋼造炮之類的技藝不慎明瞭,問道:“不就是火炮嗎,滬上江南局裡面不是也有的造嗎?”

  “江南局?!”說起江南局徐華封就是一臉的憤恨,“那些個總辦除了會獻媚上官,中飽私囊之外還會幹什麼?十多年前江南局還能製造三十生五的架退炮,照理說時到今日技藝應該更佳,可如今諸國都用管退炮,局裡卻只能造二十三生的管退炮,這不是越造越差嗎?今日我見德人之炮,最大者曾為義大利造了一門四十五生的巨炮,口徑歐洲首推為第一,最小者七生管退山炮,射速極快,五放之下每放間隔只需十二秒,而江南局所造七生管退炮每放間隔需二十二秒。不管大小,咱們都是相比不上。”

  見徐華封說的言辭鑿鑿,虞自勳無從勸起,只好道:“若是咱們的炮造不過人家,那最好就是買人家的了……”

  此話一出,徐華封更是悲哀,道:“軍國利器,誰願賣?之前北洋李中堂就是如此想的,可甲午之時,各國都是不賣兵艦予我國,空有銀子也沒有地方使啊。不行,我回去要找竟成商量,這炮和鋼決不能疏忽。”說罷不理虞自勳,徑直回房寫信去了。

  經此一鬧,後幾日的參觀就在打醬油了,克利斯蒂安的表兄克納貝本想通過火炮買賣賺一把的,見兩位領頭清國人毫無精神,知道所圖不成,就立即動身往杜賽爾多夫去了。在路上,虞自勳和克納貝做了一次徹底的溝通,“克納貝先生,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討論一下這次談判的分工以及……薪酬。”

  克納貝和他胖胖的表弟不同,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瘦瘦的紳士,當然這只是從他的打扮和極力所表現出的紳士化言行裡得知的,但你細心看到他那時不時轉著圈的眼睛,就能感覺到他隱藏在心中的貪欲,他完全就是一個市井化的商人。在克利斯蒂安的介紹裡,克貝納知道這個年輕的清國人就是此次交易的關鍵人物之一,他可要比旁邊的那個老傢伙難對付多了。克納貝道:“虞先生,之前和楊先生商定了這些事情,難道你要更改它?”

  克納貝的眼睛又轉了起來,虞自勳看得頭暈,沒有廢話直接說道:“克納貝先生,我很明白閣下在這次交易中對我們的説明,之前楊先生和你商定的酬勞不會改變,只是我想增加一些內容,比如,即使交易不成功我也會支付一萬馬克的報酬給你,同時,如果成交之後,設備運行良好,購買的價格低廉,那麼我會在原來所商定的3%的抽成的基礎上,另外最少再支付2%,不過這2%需要三年左右的時間支付給你。你不需要擔心,我們可以像之前一樣簽一個協議,你表弟的朋友雷奧•威廉先生可以為此擔保。”又看向旁邊的克利斯蒂安道:“克利斯蒂安先生我們也會有酬勞的,而且我想數目一定會讓你滿意。”

  聽到虞自勳把交易的條件提高了,克利斯蒂安忍不住的笑,克納貝的眼睛也終於不再轉了,直挺挺的望著虞自勳,驚喜的道:“虞先生,這是真的嗎?真實太感謝您了。”

  虞自勳沒搭理他的感謝,說道:“克納貝先生,我們東方人做生意講究友誼,即使交易沒有完成,友誼還是存在的。我心中只想買到好的機器,而不是垃圾,再就是可以用合適的價格,而不是離譜的價格,所以若是交易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或者生意根本不值得成交,你也要提醒我們,我會根據這些合理的資訊適當增加報酬的。”

  克納貝沒管什麼友誼不友誼的,據他所知,表弟已經被這幫清國反政府武裝分子所聘用,表弟的朋友雷奧•威廉和他們的首領楊關係很好,由他擔保那麼後面的酬勞是有保證的。雖然面前這位年輕的清國人不是很讓他喜歡,但報酬現在最少增加了最少2%還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他站起來摘下帽子對虞自勳微微一躬,算是感謝。

  四十公里的路程一天便是到了,工廠接待人68歲的海因裡希•埃哈特主席已經在柏克久候多時了,克納貝之前沒有告訴他買家是誰,但是他見到虞自勳等人的裝束心下也是了然了。自從萊茵金屬1901年3月份買下了索邁達兵工廠,公司的現金就開始抽緊了,此時的萊茵金屬淨資產只有一百二十萬馬克,這個資本規模可比復興會旗下的天廚味精少多了。

  雖然俄國因為戰爭向工廠訂購了價值不菲的彈藥火炮,但俄國對這場戰爭畢竟沒有準備,各種彈藥準備都很不齊備,所以訂單雖大,但是交貨時間很趕。為了完成訂單,萊茵金屬只好緊急加定了不少生產設備,可是就如大家所評論的那樣,俄國會很快的打垮日本,所以很可能在下一批訂單之前這些設備就要長久的休息了。對於萊茵金屬而言,這樣的結果基本就是什麼現金都沒有賺到,只是賺到些新機器而已。在克納貝這個軍夥販子的誘惑下,海因裡希•埃哈特很快決定把這些設備在戰爭結束之後賣掉。

  晚餐之後,埃哈特主席在和虞自勳和徐華封兩個買主說道:“虞先生,徐先生,鑒於一些人所共知的原因,這次的交易我們只能負責把機器包裝運到漢堡,之後的事情就與我們沒有關係了。”

  虞自勳之前也聽說了交易內容,但是他還是覺得要爭取一下,他道:“愛哈特先生,我理解貴方的難處,但是我還是希望貴方能在出關這件事情上對我們有所幫助,當然這只是幫助而已,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那麼這件事情和貴方不會有任何牽連。這點請務必放心。”

  “出海關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幫忙,但是這種幫忙只是技術性的。”愛哈特主席說道:“就是一些很明顯是軍工方面的車床,比如膛床,我們會在工廠裡幫忙拆解成部件,然後標書成普通機械或者配件出關,這樣海關是不會察覺什麼的。你們將會很順利的出關。”

  掛羊頭賣狗肉是大規模走私的常用手段,去年虞自勳主持的槍支入境就是把槍支偽裝成機械運入通化的,只不過那些槍械子彈是無法拆解的,他正想點頭,卻被徐華封攔住了,“自勳,車床拆解之後再重裝會影響精度,最好還是要他們派工程師到通化,如此方能放心啊。”

  徐華封所說之老成之言,這次走私的機器大多是新式的,這些設備要想全部發揮效用還是要有人安裝調試培訓的,只是愛哈特還是強調,“出港之後那麼這件事情就和我們沒有關係了,後續的安裝和培訓我將不方便派工程師去遠東。”

  虞自勳和徐華封心裡早有準備,虞自勳道:“埃哈特先生,機器出廠之後這件事情就和貴方沒有關係了,這點我非常明白。但是,您還是應該私下派幾位工程師指導我們,對於這幾位工程師,我們首先完全保證他們的人生安全,您應該知道,在我的國家,西方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另外,我們也將給予他們優厚的報酬以及意外保險。他們可以向貴方請假,然後自願前往。”

  見以這樣的方式,埃哈特主席沒有什麼意見,他道:“如果是自願私下前往,這點我沒有意見,而且這些工程師自願前往遠東的話,那麼公司將會保留他們的職位等待他們回來。還有,虞先生,上次克納貝先生所轉告的槍械設計圖我可能無法提供最先進的,只有88委員會步槍的可以提供。”

  聽到只有88委員會步槍,虞自勳失望起來,出發前楊銳還在電報上要求一定要弄到毛瑟98或其系列的設計圖。似乎是見到虞自勳眼中的遺憾,埃哈特主席又說道:“虞先生,坦白的說,索邁達兵工廠其實槍支生產還是很少的,目前主要生產的是獵槍。工廠的主要的產品是子彈炮彈和引信,還有就是各種類型的火炮。所以我們完全無法提供給你最先進的槍支設計圖。”

  埃哈特主席話說的很慢,虞自勳每一個單詞都聽的很明白,本來以為這地方什麼都有的,誰知道除了彈藥大炮之外只生產獵槍,如此看來要比江南製造局還差。不過幸好兩人在克虜伯被打擊了一次了,心裡淡定多了。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在工廠人員的陪同下參過了整個兵工廠,看過整個工廠之後兩人又多少找回點信心,這家工廠雖然造槍不行,但是設備很都是新式的,工廠估計是從來不把槍支生產作為重點,只是造子彈、火炮的規模不小,陪同的工作人員介紹說,每年工廠火炮彈藥要銷售要達到兩萬車。

  既來之則安之。第三天之後,虞自勳就開始埃哈特主席洽談合同。合同的主要內容是槍炮以及彈藥生產設備,至於煉鐵煉鋼的設備自然是去其他的公司訂購。按照之前的計畫,通化兵工廠在前期需要支撐三到五萬人作戰,是以子彈的產量每年最少要生產一千萬發,迫擊炮炮彈十萬發,槍支這方面因為已經買了布林人的那幾萬支舊貨,現在估計已經運到洛倫索馬貴斯了,等安東航線一通那麼就可以運進去,一時間還是充足的,每月能生產一千支槍就足夠了;至於大炮,前期還是以迫擊炮為主,等鋼廠技藝成熟能生產出炮鋼在來考慮這方面的事宜。

  埃哈特主席見虞自勳開出這麼一個大單子,一時間嚇了一跳,但想到那幾筆將要到期的銀行貸款和內幕人士傳過來德軍即將採用最新IS步槍彈的傳聞,還是咬牙把單子接了過去,最後開了一個不高不低的價格:兩百八十五萬馬克。有一心賣命的克納貝和克利斯蒂安,還有專家徐華封、酒鬼路德維希在場,虞自勳怎麼也看不出來這埃哈特的報價有什麼問題,洋人這麼老實很不正常啊,這獨門生意怎麼不大賺一筆?莫非等簽了合同會詐我一筆,還是因為我長的帥?虞自勳摸索了幾天都沒有想出什麼原因,專家們又把那些在合同之內的設備像孫悟空防備空白經文一樣都看了幾遍,最後確定完全沒有問題。

  於是,在8月份一個炎熱的下午,合同順利的簽訂了,定金也支付了。除了之前所討論的那些細節之外,還規定機器最遲交貨時間是在1906年的上半年之前,而在這期間,虞自勳可以派少量人員(必須是短髮,辮子太招搖了)前來工廠實習,但是實習費用要自理,鋼鐵廠也是如此,但是涉及到一些特種鋼鐵的配方,則是需要購買專利後才能授權生產的。埃哈特主席完全知道這些人要幹什麼,雖然他還不知道日俄戰爭裡已經發明了迫擊炮這種東西,但他確定火炮也是這些革命者所需要的,為此開出了一個較為優惠的價格,四門七生管退炮帶兩千發炮彈共二十萬馬克。徐華封核算之後,還是覺得克虜伯的火炮便宜些,不過當下也沒有完全拒絕,只是以後再看需要。

  槍炮彈藥生產機器是來德國的重點事務,合同簽訂之後皆大歡喜。克納貝和克利斯蒂安拿到了前期的一部分報酬,他們倆現在有點迫不及待希望日俄戰爭早點結束,這樣生意成交之後他們就能拿到四萬多馬克的鉅款,在德國平均日工資只有四馬克的1904年,這可是一筆鉅款,而且虞先生還另外加了2%的獎勵,加起來更是筆大數目。

  克納貝小心的虞自勳開出的支票接過,定著眼珠子看著上面的那一串數字,又低頭親吻了一些這張剛簽章的支票,小心的把支票放入準備好的夾子裡,然後放進外套的內夾帶裡。對於他這個小販子來說,什麼時候做過這麼大的生意?他忽然又想到虞自勳好像還要採購煉鋼廠的設備,眼珠子又開始轉了起來,“虞先生,真是感謝你的慷慨。為了表達我謝意,我特別希望能邀請您和徐先生一起到我的家鄉柏林去做客。當然,如果您還要購買機器,我仍然可以代勞的。”

  虞自勳道:“非常感謝你,克納貝先生,我們不去柏林了。我們的下一站是盧森堡的厄什,你知道的,我們要辦一個鋼鐵廠,從中國過來的鐵礦石幾個月之後就那裡試煉,我要在那裡等著。”虞自勳知道他打什麼注意,但是後面的鋼鐵廠、柴油內燃機、合成氨設備以及丹麥瑞士等地的行程都不是他所能介入了,只好婉言謝絕了。

  克納貝見撈不到的好處,也就不在客氣了,帶著克利斯蒂安一起離開了,酒鬼路德維希則留下和虞自勳一路。待他們走後,虞自勳問道:“華峰先生,咱們真的不把鋼鐵廠的學生放在這裡?”

  徐華封道:“工廠營建太小,全部人員在此不應該,但是炮鋼的冶煉可以在此學習。之前的計畫我會調整,竟成在幾萬里之外,哪能想到這裡的事情,我會和他說明的。倒是盧森堡,國雖小,但每年產鐵過百萬噸,為漢陽鐵廠的二十餘倍。早先漢陽鐵廠的機器就是在那購的,現在漢陽的總辦聽聞就是此國人。”

  盧森堡還這麼有能耐,拿著歐洲地圖費半天勁才找到它的虞自勳很是吃驚,這叫還叫一國嗎,就是中國的一府之地也比他大啊。徐華封沒管他的驚訝,問道:“小徐什麼時候才能把礦石、煤炭和學習冶煉的人運來啊?”作為圈內人,漢陽鐵廠到底是什麼問題,徐華封是一清二楚的。為了不出現漢陽那樣的情況,徐華封要求把鐵礦石運到歐洲化驗並且試煉,穩妥期間,甚至連煤也打算運過來了,要看看這煤成焦情況如何。

  虞自勳雖然不懂的煉鐵煉鋼,但是對東北的局勢卻更為他清楚,歎道:“那就要看日俄間海戰什麼時候結束啊。不然輪船進不了鴨綠江,礦石煤鐵也運不出來啊。華峰先生,如此我們就先去看柴油機和合成氨吧,待礦石到了我們就兵分兩路,我和路德維希去丹麥瑞士等國,你則留在德國負責此地的事情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1

第045章 通航

  九月的東北仍是熱氣逼人,蒼莽遼闊的東北大地之上,兩支異國的軍隊正在對持,猶如兩個猛獸,不斷的磨著自己鋒利的爪牙,積蓄力量,小心翼翼的注視著對方,以待對方一不留神就搏命一擊。

  此時在遼陽東面五百里的懷仁縣城以北的渾江江面上,兩艘火輪船正像兩個大煙客一般,不斷的吐著黑煙,小心翼翼的逆流而上。本來以著渾江如此曲折狹小的航道是容不下這種五百噸的火輪船的,但是這船在設計的時候就特別的把長寬比調低,長度在只有四十五米的情況下,寬度拉為十米,當然,即使是這樣船在這樣曲折的河道上行駛仍然艱難。

  興旺號船長于三寶正站舵輪室裡親自站在舵輪邊,緊張的望向前名的江面。旁邊愛嘮叨的引航員吳老瓜嘀嘀咕咕的講著去年冬天他帶著人清理巷道的事情:“那傢伙……那場面……只聽‘轟、轟’幾聲,哎呀媽呀,比打雷還響的雷呀,那山就不見了……大夥啊,馬上都跪下了,你知道為啥跪麼?俺們這渾江啊,相傳啊老早老早的時候,這江還是叫沸流江來著,水清的很,可後來不知道為啥江裡面出了兩隻老鱉精,它們沒事就瞎折騰,就把這水給攪渾了。有道是啊,渾江水,渾漿漿,兩個老鱉興風浪……”

  艙室裡的人正聽他老神叨叨的念歌的時候,吳老瓜卻往外掃了一眼,馬上停了下來,喊道:“哎,前名有彎了,前面有彎了……望北轉了,往北轉了……”他說話向來不分左右,只說東南西北,幸好這一路行來大家都是習慣了。他聲音一出,舵手便把船往右行去,渾江太窄了,不提前獲得些提前量,這彎轉不過去。

  很快,船行不到幾百米,這江水忽的攔腰一收,然後便見江水從左邊奔流而來。因為準備的早,加上這個彎還是不急的,輪船很輕鬆的就過了彎道,待船頭打正,卻見江面忽然變的異常寬闊,這地方似乎是一個湖泊,此時江面上的風吹進船室,眾人頓時感到一陣清涼,真是說不出的舒暢。於三寶正待問是什麼地方了,吳老瓜自己嘀咕起來了,“這地方啊,就是五女山城了,說是古時五仙女下山,為民除害。現在上面還有五女廟呢。”

  一聽說是五女山城了,于三寶立馬出了艙室,往艙外走去。在行船計畫裡,這五女山城就是其中的一個卸貨地點。當然,這到底是卸什麼貨,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直覺告訴他,東家在東北這邊幹的事情很多是見不得光的,比如昨天興華號,貨都沒卸就直接返航往天津去了,真要是做正經買賣的會這麼折騰嗎。他走往住著那幾個學生的艙室,敲了敲門道:“五女山城到了,你們幾個準備吧。”

  學生們聞言立馬站了起來,四處忙去了。很快,在他們的指揮下,輪船很快就靠岸了。長長的棧橋搭在船舷上,一夥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花衣服漢子上了船,在幾個學生的帶領下,下船艙去了。只聽得艙內乒乒乓乓一陣聲音,就有木箱子吊了上來面,上面寫的都是洋文,於三寶看不是英文,自然是一個不識,旁邊大副錢亮問道:“三寶哥,這是啥東西,洋土嗎?”

  於三寶搖搖頭,道:“管他是什麼,自己幹好自己活。忘記當初東家怎麼說的了?”他雖然不認得上面的洋文,但卻知道這裡面裝的絕對不是洋土,洋土是不會這般重的。至於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他也不稀罕去想,單看這船在過海關的時候,那些巡檢和日本人沒把東西查出來的份上,這東西就絕不是什麼平常東西。

  錢亮很是癟癟嘴,很是沒趣的走開了。幾十件藏在船底隔艙的木箱很快就搬完了,岸上的人示意船馬上開走,以便讓下一艘卸貨,此時江面倒是開闊,隨便往哪開都沒問題。就這麼折騰了一上午,下午的時候兩艘船又開始溯流而上了。雖然過了五女山城到目的地通化二道江那邊已經只有一百餘裡,但越是往上游江面卻越是狹窄,彎道也越急,如此絆絆磕磕的走了兩天,第三日的上午,輪船終於到了通化縣城。

  此時通化縣城的東關可謂是人山人海,去年那艘三百噸的火輪船到通化的時候,就引得幾十裡外的人都往城裡趕,今天卻是兩艘——原本是三艘——比去年還大的洋船到通化,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而且這船還是隸屬通化輪船公司的,又如何不讓如深受交通不便的士紳百姓們高興呢?為了慶祝輪船公司的新船到港,在士紳們的建言下,通化縣難得的弄了個歡迎儀式,以慶賀通化至安東、通化至天津、通化至上海的航線開通。

  眾人簇擁之下,縣令秋老爺身著七品官袍,正在涼棚下念著鬍子,沒有理會旁邊士紳的奉承,只是欣喜的看著江面上的龐然大物遐思:搭橋鋪路建學堂,這拿出來就是奉天將軍增祺大人也要表彰的政績啊,自己的位置怕是要往上動一動了。去年胡匪襲城,雖然最後被打退並且還射殺不少胡匪,但是畢竟是通化城防不嚴,上面只說是功過相抵,但如今,這輪船公司一開,交通開始便利;除此之外,吳江人陳佩忍又在縣城裡開了新學,而且他還不只是在縣城裡開,各處鄉鎮也是辦了學堂的。這兩項大好事,自己可是有督導之功啊。

  和秋老爺的憧憬不同,同在涼棚裡的鐘觀光卻在計算著建設事宜。按照密報,這輪船上除了裝的大部分都是從天津買來洋灰,少部分是機器以及天津裝過來的棉布等洋貨,當然還有一些藏在船底夾艙裡的軍火。不過,軍火已經在五女山城卸了,棉布什麼的也不要他管,關鍵是這船上的洋灰他倒要好好想想怎麼個放置,還有就是鋼軌這次沒到,等下德國人馬丁又要嚷嚷了。

  按照德國工程師的設計,未來的通化工業城可不是在老縣城,而是在溯流而上的二道江北側——後市通化市的位置。通化地處山區,渾江兩岸平地稀少,測繪下來唯有那裡才有地方立一座新城,而且煉鋼非常需要水的,把工廠辦在江邊正好。煤礦、鐵礦雖在渾江南岸,有一些不便,但從江上設一座百多米長的鐵路橋,通過鐵路自然可以把渾江東南面鐵廠的煤和七道溝的鐵礦石拉過來,至於渾江西面的馬當鎮銅礦,則連橋都不要,直接修一條大約四十裡的鐵路,到時候銅礦石遴選之後也一併拉到新城冶煉。

  圖紙上畫起來很是簡單,但是建起來確是實艱難,不說兩條加起來一百三十餘裡的鐵路,單是二道江築城就是大工程,要想當初通化縣城築城可是花了四五年功夫才弄好的,如今要在兩年時間裡憑空的建一新城何其艱難。工人卻是不愁的,日本人佔領安東之後,把安東大東溝那邊屯的木頭都沒收充軍了,現在沿江的木把子都沒活可幹,聽說通化這邊招工,全一窩蜂的跑了過來,但築城的人員調配、後勤支撐、施工管理,物資運送,資金投入都是很艱難的事情。鐘觀光雖然有一套楊銳給的PMP課程,但是對於他而言這東西實在太先進了,雖然所學有用,但是他還是累的夠嗆,加上平日裡不注重食宿,整個人似乎老了十幾歲,甚至有天夜裡還曾咳過血,當然這染血的手巾很快被他給扔了,沒人知道這事情。

  鐘觀光又看了一眼貨單,上面有三千多桶洋灰,這洋灰都是木桶包裝,一百七十多公斤一桶,算下來的話有六百多噸,都是用來築城的,當然這只是一部分的一部分,真要完成新通化城,沒個十萬桶是不可能的。這也是楊銳出的主意,說是這東西簡單好用,比切石頭牆塊多了。只是這東西不能碰水,二道江那邊都在打地基挖壕溝,僅有的房子也是工人們的窩棚,雖是九月雨水少但這東西不能放在外面,要不然來幾場秋雨那就毀了,還是卸在縣城吧,鐘觀光如此想到。

  正想著洋灰的事情,不料德國大鬍子馬丁跑了過來,他可不是來參加慶祝的,“鐘先生,為什麼我沒有看到我的鐵軌,只看了一堆沒有用的短鋼管。幾個月前,我就已經要求航線一通就要把鐵軌運進來。”二道江的鐵軌按照計畫是要先鋪的,只不過那艘拉鋼軌的輪船走到半道就返航回天津去了,所以他跑上船找遍了也不見鋼軌。

  對於大鬍子馬丁鐘觀光還是很有好感的,雖然他很難伺候,可做事情還是很敬業的,就是脾氣大些,根本不把老闆當人看。據說當初德國青島建港的時候,他本來就是副總工的,但因為脾氣得罪了人,耽誤了大人物掙錢,所以只做了個副手的副手。這次東北要總工,青島那邊的德國人就把這個刺頭給扔了過來。

  “馬丁先生,鋼軌正在來這裡的路上,輪船出現了一些故障,所以回天津修理了。”鐘觀光扯著謊,總不能告訴這個德國人說是楊銳的命令下運幾個傷患去了天津吧。“我保證,你在這個月一定能收到……五百噸鋼軌。”

  “五百噸不夠,”馬丁補充道:“按照計畫我們最少要四千噸鐵軌。”連通馬當銅礦和鐵礦的鐵路加起來有七十多公里,即使鋪設簡易鐵路每公里也要五十多噸鐵軌。

  鐘觀光其實也在因為鐵軌的事情而憂心不已,聽他說道這四千多噸鐵軌很是頭疼,但也只好安慰道:“你放心吧。馬丁先生,我們訂購的輪船第二批馬上就要交貨了,到時候不是兩艘,而是六艘貨輪,只要來回兩次,這些鋼軌就可以到齊。下個月你就能看到四千噸鋼軌到達這裡。”

  見自己要的都得到了滿足,又或者是看見中國人馬上就要放他很討厭的鞭炮,沒有過多的停留,大鬍子馬丁說了聲“但願吧”就撤了。為了慶祝航線開通,士紳們可是折騰了不少東西,霹靂巴拉爆竹的爆炸聲中鐘觀光滿是憂愁。旁邊看熱鬧的陳去病見洋鬼子走了,湊了上來問道:“憲鬯,你怎麼不高興啊,這輪船到港可是大喜事啊。”通化縣城學堂一開,陳去病以校長的名頭很受滿城士紳的尊敬,他在通化雖然吃不慣高粱米但也是意氣風發起來。

  鐘觀光看了他滿是興奮的臉,說道:“佩忍兄,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光是幾千噸鋼軌就要二十萬塊,還有洋灰,十萬桶也要二十多萬塊,這還不夠購。真是……”當初做計畫的時候,只考慮了礦山開礦和設備成本,三個礦加上小型冶煉設備想來一百萬塊已經夠了,誰知道基建甚是費錢,憑空增加了五十萬塊不止。

  陳去病卻是對算帳不甚瞭解。他勸說道:“憲鬯你擔心也是沒用,想當初在滬上的時候能想到咱們能有這麼大基業嗎?船到橋頭自然直啊,多想無益,今天既是慶典,那就要喝幾個,不醉不歸啊。”

  鐘觀光心裡苦笑,這陳去病自從喝過這遼東燒刀子之後,就是一發不可收拾愛上了這口,說是真男兒才喝和真烈酒,江南的黃酒、米酒都是女人家喝的。“佩忍兄,我可喝不過你,你還去找劉建雲吧,你們倆剛好打個平手。”

  陳去病見鐘觀光拒絕,怕等下午飯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人,急忙上前拉著鐘觀光的手說:“憲鬯兄啊,小弟今日可是有事相求的。你也知道,上次籌款也就那麼幾千兩,如今這錢可是不夠花啊,通化縣城裡學堂不算,縣中其他地方也辦了十幾個學堂。以後還有懷仁、寬甸、新賓等地,這麼一圈下來,非有上百個學堂不止,入不敷出啊。”

  鐘觀光早猜到他是什麼事情了,見他現在才說起便笑道:“佩忍啊,你怎麼在我這裡哭窮啊,上次那個張煥榕家裡不是又捐了兩千兩給教育會嗎?”

  張煥榕被鬍子擄走後又回家報了平安之後,張家老爺子可是送了不少禮到山上,一是表示對放人的感謝,二來嘛就是打算結交一個強援,這世道是越發亂了,有個什麼事也要留條後路。對此,楊銳也沒有客氣,送來什麼就收什麼,另外還弄了從胡匪手裡繳來的三十杆單打一作為回禮。如此禮來禮往,大家雖未見面但是交情卻不是太淺,是以陳去病知道之後,又跑到老張家忽悠了一下子,弄來了兩千兩辦學經費。

  “別提那兩千兩了,憲鬯兄,你是不知道,那些小傢伙吃起飯來那是跟搶差不多,真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現在學校學生加起來快一千號人了,後面還有更多學生進來,光吃每月都要幾百塊,還不要說營建校舍,校服什麼的。”說到學校那一攤子事情,陳去病很是頭疼,有些話他不好說出來。

  鐘觀光打了個哈哈,說道:“別愁了,別愁了,你把申請單寫上來吧,要是不多……”他話還沒有說完,陳去病就掏出單子遞到他手裡了。原來早就下好套了,難怪哭窮哭的厲害。鐘觀光苦笑著只有接過,幸好上面數目不多。

  見鐘觀光沒有什麼異議,陳去病心頓時放了下來,一下沒忍住便說道:“憲鬯兄,這竟成也對學生太好了吧。這幾縣加起來學齡兒童要在四五萬人,雖是要什麼考試入學,可人還是不少。一天就要吃半斤多高粱米,一年下來吃兩百天,這可是四五十萬斤米啊,還要給他們發衣衫,上次不知道誰說的還要給學生每天一個雞蛋,學校以後都要變成養雞場了,要不是江浙來的那幫學生能吃虧,不然早就回老家了。”

  鐘觀光苦笑,發雞蛋這事情有誰,還不也是楊竟成楊大會長嗎,一天一雞蛋,老師都要變養雞專業戶了。當然,這也是在開會商量的時候說說,面對陳去病還是要勸慰的:“佩忍,你就別抱怨了,你申請的錢明天就讓人過來領。竟成考慮的長遠,人是多了些,但以後用起來就少了。再說,一個學生一年也就吃個一百多斤米,東北高粱米便宜,也就一塊錢多點一石,四五萬人穿衣吃飯穿衣加上先生的工資也就十萬塊錢一年。今年咱們倉促了些,明年我們做個計畫出來,你就不要再這樣一趟趟的跑來跑去了。”

  陳去病道:“跑來跑去倒也沒事,我就是……”他眼睛瞄向那些士紳,“……就是氣不過啊,農戶家孩子我知道,不要說有餘錢,吃飯都難,可他們這些人不少人家底厚實,兒子在學校裡吃著穿著,自己卻是一根毛都不拔,真是為富不仁……”

  陳去病說的問題鐘觀光早就知曉,不單通化,就是全天下士紳都是如此,若是本宗本社的倒還罷了,要是讓他們打開門來接濟外面的人,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了。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聽他說完便不言語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46章 路款、死得其所

  慶典弄完,鐘觀光便找了個由頭騎馬出了縣城,往二道江行去。這二道江就是通化縣城往北十裡的渾江上游,本是一片荒地,如今卻是通化縣第一熱鬧的所在,白日裡方圓幾裡都是人山人海,一隊隊工人喊著號子勞作,到了晚上發完生米,工人們就回到自己的窩棚裡起了炊煙——起先工地附近窩棚搭的到處都是,後來整頓了之後才顯得有次序一些。幾個月下來,這片雜草叢生的河灘完全變了模樣,四處的樹都被砍光了,地也平整了,地下還在德國人的指揮下挖了不少橫七豎八大比房子還大的排水溝,一些臨時的木頭房子搭了起來,充作臨時辦公室和物料庫房。現在這邊主要的工作就是修堤壩,東北雨季的雨水是極為豐富的,夏日裡一漲水那可不得了,乘著入秋之後水淺,靠江的這邊正在砌著堤壩,這次運來的洋灰倒有大半是用在這裡的。

  鐘觀光正想到工地上去看一圈,卻見探路的陳大發正和幾個人牽著騾馬走過,他便下馬喊道:“耀齋,耀齋……”

  陳大發循聲看過了,見到是鐘觀光,臉上一笑便過來了。“鐘生,今日得空來工地每?呵呵。”

  陳大發說的粵語東北話,雖是彆扭,但是幾個月下來鐘觀光倒是能聽得懂,說道:“什麼叫我得空啊,我可是兩天來三次。倒是你,常常不見人影。前次不是說還剩最後一段,要去安東勘路的嗎,怎麼就回來了?”

  “早就勘完了,那邊平地多,繞開村寨和廬墓就好了,快的很,說到底還系鐘生的地圖幫了大忙啊。”陳大發又是咧嘴笑起來,他是一個笑容很陽光的小夥子,許是在美國肉吃的多,長的也比一般的中國人高大健壯,除了掛著條鞭子像中國人,其他更多的像個洋人,“整條路都勘完了,我們幾個正準備找個地方,把整條路都過一遍,看看哪裡有遺漏的。”

  聽聞路勘測完了鐘觀光沒有什麼好意外的,有竟成給的地圖相助,加上這幫廣東人真是不要命,年初三就鬧著要出了門勘路。“怎麼樣,這路好修嗎?”鐘觀光關心的問。奉天以東到鴨綠江都是山林,雖然山不高,但是地卻很是不平,一山連著一山的,著實不好修路。

  “鐘生,你就放心吧。路都好修,就系懷仁(桓仁縣)那邊大嶺溝隧道麻煩些。不過如果提前開鑿也不會誤了工程。”說到鐵路陳大發嚴謹了起來。整條路基本都在山地裡,但是所幸山不太高,鐵路就借著些山溝通行,雖不時有些阻礙,但是阻礙不大,只是比平地的鐵路土方量增多,要多費人工而已。

  聽到路能修好,鐘觀光心裡頓時鬆了口氣,越是瞭解鐵路越是知道修路不易,朝廷據說正在修京城到張家口的鐵路,但是報紙上說,這路就是其他地方都好弄,就是出過長城的那段不好修,是以勘路勘了好幾次都沒個準譜。“走,我們找地方說說去。”鐘觀光好不容易遇著他,迫不及待便要陳大發彙報情況。

  陳大發也是昨天剛回通化,本想整理了之後再通報的,但現在被拉著也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帶著手下這幾個人一起去了。

  “整條路現在都勘測完畢,計畫裡要求的安東海岸到奉天新民屯,總里程系六百六十八點八公里。主要分做三段,第一段安東到通化,系三百二十六點七公里,第二段通化到奉天,系兩百七十一點八公里,第三段奉天到新民屯,系七十點三公里……”

  話說到這裡就被鐘觀光打斷了,“奉天到新民屯那段路現在朝廷說了,這段由朝廷來修,不給我們。那一段就不要加進去。我們只要能把鐵路修到東清鐵路以西就好了。”鐘觀光說道。關內外鐵路不但貨量足、掙錢多,更是關係到朝廷中樞的安危,哪怕是新民屯這一小段,滿清都不願交給別人。

  “哦,那就系五百九十八點五公里。大家記一下,”陳大發交代自己的人把這個新情況記下。“整條鐵路橋隧二十一處,其中最長的橋就系剛才我們看的渾江鐵路橋,跨度一百一十米;最長的隧道則系懷仁到寬甸交界處的大嶺溝隧道,全長四百六十五點三米。這將會系以後工程的重點難點……”

  介紹完路線的基本情況,陳大發又把工程規劃的情況對鐘觀光一一做了介紹,“整條鐵路分成六個工段開工,及安東、寬甸、懷仁、通化、新賓、撫順、奉天每地一段,每段計畫招募工人兩萬人,編成十個施工大隊,四個負責路基、兩個負責軌道、一個負責隧道、一個負責橋涵、一個負責石料、一個負責枕木。懷仁、通化、新賓三地人丁較為稀少,估計招不到兩萬人,預計在一萬人左右……整條線路預計在明年化雪之後開工,路基工程預計在1906年中完成,路基晾曬之後開始鋪設鐵軌,預計07年底08年年初全線完工。”

  陳大發介紹完畢,鐘觀光看著桌子上的地圖不語,他是想越快完工越好,只是完工的快了那麼資金會跟不上,滬上那邊的收益他是清楚的,預計到1907年底,加上股東的投資——因為日俄開戰,由虞洽卿組織的融資受了很大的阻力,誰會把白花花的銀子扔到這個戰亂不斷的地方來啊——也就是一千五百萬左右,這裡面還要減去通化新城、各廠礦以及軍工廠近三百萬的投資。一千兩百萬是修不好整條鐵路的,可到底一共要多少錢呢?鐘觀光不知道,他現在很想知道卻又怕知道。

  鐘觀光問道:“耀齋,現在整條路都勘測完了,你就說說這條路修下來一共要多少錢吧。”

  陳大發對此早有計算,答道:“整條鐵路地處山地,和一般鐵路相比,土方量大為增加,加上這兩年鋼價昂貴,鋼軌價格從三十多美金漲到了現在的近五十美金,雖然築路的枕木可以就地取材,但系……”

  鐘觀光擺擺手道:“你別系呀系的了,就告訴整條路大概要多少錢能修好了。你別管多少錢就是,你管修路就好了。”

  陳大發苦笑,他知道通化鐵路公司的總股本只有一千萬洋元,但是整個鐵路的造價遠不是一千萬洋元能解決的。見鐘觀光問,他便答道:“整條鐵路按照勘測的情況計算,預算為一千八百多萬美金,換算成白銀系兩千萬兩,如果要系洋元則要兩千七百萬洋元。”

  鐘觀光聞言頓時覺得腦子有點暈地面有點抖,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故意笑道:“你還美金美金的呢,不是怕我聽到這個數字受不了吧。我告訴你,通化鐵路公司下一波融資在滬上馬上就要開始,雖說這日俄開戰時局不穩,但是這戰總有一天要結束,這東北還是咱們中國人的地頭,你阿就放寬心,路款絕對有保證。”雖然心中發涼,但是鐘觀光還是強忍著精神跟他們幾個打氣。

  “還有啊,六個工段兩萬人也太少了,現在山東直隸等地民工很多,如果本地工人太少,公司將派人去山東直隸等地招工,每個工段如果管理的來,那麼最好能配上五萬人,整條路三十萬人。這些人其他不成,死命幹活還是會的。通化一帶人丁稀少,日後廠礦開工也要不少工人,只要鐵路能要多少人,那就招多少人過來。”

  鐘觀光沒被兩千七百萬兩嚇到,陳大發倒是被他所說的三十萬人嚇到了,須知俄國人修兩千多公里的東清鐵路也才用了四五十萬人啊。不過鐘觀光沒被巨額投資嚇到就好,陳大發道:“那我儘量安排吧,人一多就怕窩工。如果每個工段有五萬人的話,那麼路基在明年年底就可修好,遼東系山地,雖然築路艱難,但系路基穩固,未必要晾曬一年,晾上一個冬天估計也不成問題,屆時在07年初就可全線通車。”

  “好,好。人越多越好,只要你們能指揮的來,有三十萬就派三十萬,有五十萬就派五十萬。這些人日後可都要留在遼東的。”鐘觀光強顏歡笑,不斷的給陳大發幾個信心。“還有,築路開工也要講究,奉天到撫順一段明年戰事結束前不好開工,安東、寬甸、懷仁、通化、新賓這幾段可以先開工,特別是安東要先修,沿海的這一段最為要緊,這裡一定要先開工,而且要幾個月就完工。但不管開工早晚,在07年絕對要把路修好。”

  陳大發不明白這東北的形勢,疑惑的道:“從海邊開始修系應該的,這樣物料也好運進來,可系修好路基之後總系要晾曬讓它自然沉澱的,如果不這麼做,那麼以後……”

  鐘觀光道:“你說的都是對的,但是形勢不等人啊,你去安東有沒有看到日本人的鐵路?”

  其實此時朝鮮是有鐵路直接連到鴨綠江口的,戰時日本為了給右翼第一軍供應給養,在安東到本溪這條路上,特意的修了一條簡易的手動鐵路,這就是歷史上的安奉鐵路的前身了。戰後日本人死活不願意拆這條戰時鐵路,更是把便軌改成了標軌,並且強築鴨綠江橋,一切完成之後又力壓滿清認了這條鐵路。安通奉鐵路和安奉鐵路是有競爭的,所以一旦停戰日本人絕對不會讓中國人的鐵路修成的,所以趁著戰沒有打完,特別是兩國海軍沒有決出勝負,日本的心思還不在占地上這個有利時機,靠著美國人的支持,沿海這幾十公里鐵路還是要儘快修完——其實那邊鐵路經過的地早都已經買好了,就等冬天一過就開修了。

  陳大發有些明白了,他道:“日本人在安東修了一條手動鐵路,說系戰時用的,戰後就拆除,這條路還穿過了我們的路基。你系說他們戰後不會拆?”

  “戰後日本人肯定不會拆,而且還會擴建成標準鐵路,”鐘觀光胸有成竹的說道,他對楊銳的判斷一概百分百相信,“到時候我們的安通奉和他們的安奉勢必要競爭的,所以我們要把出海口這段在明年七月份之前修好,從化雪算最多只有四個月時間,耀齋你的任務很重啊!”

  跟陳大發幾個商議完畢,鐘觀光強忍這打顫的腿,跨了幾下才上了馬。他現在可完全沒有心思去看工地了,鐵路出海口不提,陳大發的那個兩千七百萬兩可那他給嚇著了,自己有多少錢自己知道,就是把每年養軍的兩百萬挪用過來,那錢也是要差七百萬,而且隨著教育會的擴張,軍隊的增多,復興會每年兩百萬到後面未必還夠呢,這事情還得去找竟成。

  ……

  懷仁縣五女山營地裡,楊銳也正憂愁。八月裡熊嶽城的襲擊對於日本而言是極為致命。為了執行速戰速決的戰略,日本滿洲軍司令官大山岩是準備在8月中下旬,以三個軍十五萬的劣勢兵力開始遼陽戰役的,但是熊嶽城兵站被襲,物資損毀嚴重,雖然糧食還可以從戰區附近的村莊裡搜集,但是彈藥是沒有辦法補充的,現在大本營已經不打算依靠本國軍工的產量來補足了,特別申請了款項向英美等國訂購。

  楊銳卻不知道這個道理,待到穿越小說裡面記載的8月28日遼陽戰爭沒有開始,便知道上次的事情搞大了。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小白作者搞錯了,但是不可能幾本都一起搞錯吧——作為出入崇山峻嶺的水果販子,在這些沒有網路的地方,小說是最好打發時間的東西,他可是在網上下載了不少小說。待到9月10日,遼陽那邊還是靜悄悄的,他便開始有點慌了。作為穿越者,最大的優勢就是熟悉歷史,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把原有歷史給更改了,那麼就真是虧大了。

  正想著怎麼使日俄戰爭回到正軌,只聽見有人喊報告,抬頭一看卻是炮兵連長李成源,便讓他進來。李成源之前一直是第一營的參謀,有了大炮之後就是轉回本行了,第二批的軍校畢業生已經到了,雖然部隊因為擴張的厲害還是缺軍官,但是再怎麼缺軍官,炮兵都是不能少的,就把他們這些第一批的九個人抽了出來。

  “什麼事啊?”楊銳調整心情,對學生他可不想一臉憂愁。

  李成源還是一副立正的姿勢,半點也沒有鬆懈,“學生要向長官請戰。”說罷拿出一張請戰書,雙手遞到楊銳的桌子上。

  看著那薄薄的一張請戰書,楊銳心道,又來了,這是第幾次了?他壓制住激動,用手輕撫著上面未幹的血跡。道:“還沒有想通嗎?”

  李成源很坦然,不怕楊銳發火,平靜的道:“學生一直沒有想通。成源想要給永番報仇。”他說的永番就是遊擊隊四排長陳錫民,浙江杭城人,那次抽籤的結果是他領著敢死隊坐著火車進了兵站,然後再也沒有出來。

  楊銳追問道:“你要報什麼仇,家仇還是國仇?”

  李成源被問的無言以對,這問題之前就問過,他也知道先生說的有道理,可是……他愣著不說話,忽然嘴一動,眼淚流出來了,嗚嗚的道:“先生……永番是我帶出來了的……我也要帶他回去……”一句話沒有說完,他便大哭起來。

  楊銳被他哭的心裡也是傷心,他嗎的真是倒楣,誰想到日本滿洲總司令部就在熊嶽城裡,弄得遊擊隊死傷了一半人,突進兵站的人基本全滅,五個學生一死三傷,隊伍最後還是一排長陸夢雄帶回來的,而且這還是老天爺保佑的結果,要不是隔天那場連綿不絕的暴雨,估計所有人都要完蛋。犧牲戰士的遺體大多都沒有帶回來,都留在了熊嶽城,就是不知道被日本人弄哪去了,這次可是打到了日本畜生的G點了,現在全遼東都是這些人的懸賞畫像,日本人這次可是鐵了心的要報復。

  營帳裡一時間只有李成源的哭泣聲,過了良久,待他的哭聲小一些,楊銳勸慰道:“鐘枚已經帶人去了,他也是杭州的,他會把永番帶回來的。不讓你去就是因為你和他是同鄉,而且感情太深。記得去年在滬上的時候我和你們說的話嗎?我們這一輩人就是註定要為國而死的,而且還會死的很慘,死的毫無生息,但就是再慘再毫無生息我們也要挺住,永番死了還有你、還有其他同學;你們這些同學死光了還有我、還有憲鬯先生;我和憲鬯先生死了還有元培先生、還有太炎先生;為了革命,我們就是要死得其所……”

  也許是幾天以來終於哭了出來,也許是勸說有效,李成源待楊銳說完,就把之前的請戰血書收了回去,沒有敬禮,鞠躬之後就出去了。

  李成源走後,楊銳也伸手擦了擦眼角,人非草木,相處大半年下來,他對這些學生都很有感情,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籍貫喜好特長他都瞭解的一清二楚,他們每死一個他都要心疼一次,後世常生凱對黃埔一期那麼的愛護,估計也是因為如此吧。鬧了一會楊銳心情平復下來,想到還有幾個住院的,他放下手上的事情,往醫營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47章 海盜寶藏

  隨著部隊規模的擴大,之前那些洗衣做飯的女子已經不夠了,加上這些小腳或者半小腳女人都幹不了力氣活,所以便把她們都調到了醫營。醫營本來是很簡陋的,但隨著八月中旬的海戰結束,俄國太平洋艦隊再一次被削弱,日本艦隊徹底的控制了整個渤海和黃海。見此情景,通化輪船公司停在天津港的三艘貨輪掛著星條旗,滿載物資駛進了鴨綠江,很多消耗殆盡的東西又豐富起來,部隊的醫營也終於有點樣子了。

  楊銳一到醫營謝澄就看見了,他掙扎的要起來,卻被楊銳按住了,“你好好躺著吧。我沒事就來看看。”

  謝澄有些急切,一開口就問道:“先生,清源怎麼樣了?永番呢?”他說話的時候鄰床的方彥忱也醒了,他的傷更重些,不比謝澄只是骨折,而是背部中槍,幸好運氣好,中槍的地方不是要害。

  三個受傷的學生裡,齊清源的傷是最重的,因為是小腹中彈,戰場處理時又因為環境惡劣傷口被感染了,人到寬甸的時候就已經昏迷不醒了。心疼學生的楊銳直接命令把他帶到鴨綠江邊,坐著一艘沒有卸貨的貨輪往天津而去,同時上海那邊緊急將實驗室的試製藥品——根據高中化學和穿越小說裡對磺胺的描述,實驗室試製了一些磺胺——趕往天津。用藥之後現在齊清源還在昏迷,是不是能救得了只有老天爺知道了。

  楊銳不能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了,只說道:“他現在選擇已經在洋人的醫堂裡了,哪裡都是給洋人公使看病的地方,你們放心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救活。”

  聽說那是給洋人公使看病的地方,謝澄和方彥忱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方彥忱又問道:“那永番呢?他逃出來了嗎?”

  為了不給病人添加壓力,楊銳勒令所有不得跟病人說陳錫民的死訊。他對二十多個傷患的解釋是,雖然四排沒有按照計畫從鐵路東面騎馬撤到山區,但是他們都在夜裡摸到了熊嶽河,從熊嶽河順流飄到了海邊的蘆葦蕩裡,基本都逃了出來。雖然是撒謊,但卻也不是楊銳的瞎編,四排確實有十多個人最後爬到了熊嶽河裡,在黑夜裡瞞過日軍遊到了蘆葦蕩,十多天後回了牛心坨鎮。

  要再次撒謊楊銳心裡很不安,他躲過他們兩的目光,假裝望向窗外,說道:“有十多個人已經到了牛心坨鎮了,他們說和其他人走散了,不過我想他們很快會回來的。”

  見到從楊銳口中再次確認大家都基本平安,病房裡的兩人一時高興了起來。楊銳見他們高興,心裡卻是沉重的很,藉口去看望士兵傷患,便出了房門。遊擊隊二十多個傷患裡,也有幾個傷重的和齊清源一道運去了天津,不同的是這幾個都醒了,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好起來。

  士兵的病房比軍官的大多了,在楊銳進來之前,房間裡是一片熱鬧,一幫子人正圍著兩張床間看打撲克,見是“大當家的”進來了,站在旁邊的一個班長忙的喊了聲“起立!”,圍著的人一撥一撥的起來了,最後面起來的卻是那幾個玩牌的,他們還不知道誰來了,最後見是楊銳立馬立正敬禮,以至於臉上貼著一些紙條都沒有弄掉——按照軍規,軍營內禁止賭博,所以基本都是玩貼紙條。

  看到他們幾個的狼狽樣,楊銳忍住笑回禮,然後讓他們坐下。他看向那個喊敬禮的班長道:“怎麼,看樣子都好了啊?還有興致鬥地主啊。”雖然這個時候洋人已經把撲克牌帶入了中國,但是教出鬥地主這種玩法的人還是楊銳同志,去南非的路上為了調節學生被單詞背的麻木的大腦,特意在船上買了幾副撲克牌然後教學生們鬥地主。

  這個班長面對楊銳很是緊張,雖然他沒有違反任何軍紀,除了身穿的不是軍服之外,其他的傷患和他一樣緊張,雖然之前楊銳來看望過這些人,但那時時間有限,例行的慰問慰問就走了,大當家的是什麼人,除了大家盛傳是個神人能掐會算之外,其他的士兵們一無所知。看著今天這些包著白紗布的士兵,楊銳只覺得他們的犧牲並不比陳錫民差在哪裡,都是一條命,雖然他們起的作用沒有軍官那麼大,但沒有他們的犧牲也就不可能有勝利。楊銳心中起了些波瀾,便說道:“接著打啊,怎麼不打了?”說完見到大家更是緊張,楊銳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一個人的位置上叫開牌。

  不明所以的傷患們戰戰兢兢的陪大當家的打了一盤,還是放不開,楊銳剛才是地主來著,但有個士兵抓著炸彈也不敢放,楊銳只好指著之前的那個班長道:“你,你來,他有炸彈都不敢放,太沒勁了。”

  接著又打了兩輪,大家見楊銳真的是要跟他們玩牌,漸漸的也放得開了,身後指指點點的聲音開始出現,楊銳拿了一副好牌,正樂呵的要當地主的時候,勤務兵進來了,“報告長官,那個……”

  楊銳正叼了支煙翻底牌呢,旁邊的士兵會抽的也都發了一遍,屋子裡煙霧繚繞中很是爽氣,這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大學宿舍打升級的味道,楊銳理好牌,大咧咧的道:“說吧。都是自己人。”

  勤務兵很是無奈道:“前哨說發現了日本人,說是要見……”

  “讓日本人滾蛋!……過。”楊銳說罷狠狠的敲了下桌子,上家打出一對老K,手上沒大牌只好無奈的讓他過。雖然楊銳很忙,但是勤務兵還是聽明白了楊銳的意思,趕日本人也不是第一次了,見楊銳沒有什麼的別的補充,匆匆的去了。

  又打了兩盤,楊銳見時間不早了,便說道:“你們接著玩,我還有事情,放心,絕不是去見什麼日本小鼻子。咱們現在人少,幹不過他們,等過個幾年遲早要把這仇給報了。你們啊,多吃多睡,養好傷。廢了也別怕,部隊養你們一輩子。”說罷,走到門口的時候楊銳又轉過身向著所有人鄭重的敬禮,傷患們能動的也都立即回禮。

  看著這幫包著紗布缺胳膊少腿的漢子們向自己莊嚴的敬禮,無言中,楊銳感覺心裡有似乎有團火流過。

  ……

  懷仁五女山營地三裡外,鶴崗永太浪,或者應該叫滿洲太郎面對傳令兵的又一次拒絕沒有什麼表情,這已經是第五次被拒了。旁邊的花田仲之助卻是氣憤,用著生硬的東北話說道:“如果你們大當家還是這樣對大日本軍隊不友好,那麼他一定付出代價。”見軟的不成,他只好來硬的了。

  傳令兵癟癟嘴,對兩個比他矮的東洋小鼻子一點情趣也沒有,只對那個帶路的鬍子行了個禮道:“大當家的,小的得罪了。今天大當家的不在寨子裡,改天向您賠罪了。”被他招呼的鬍子趕忙回禮,然後一臉焦灼的看向滿洲太郎。

  滿洲太郎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點點頭,一幫人調轉馬頭,往山外行去,後面跟著的那幾十匹馱著槍械禮品的騾子也轉了回去。看著這麼多東西就這麼的在眼皮子底下轉轉回去了,哨兵對著傳令兵道:“兄弟,這麼多東西就這麼回去了,實在太可惜了。”

  傳令兵笑了,“你見過洋毛子的東西什麼時候好拿過麼?他們都是沒安好心,槍還是自己的好。”說罷就回去了。

  營地的中軍大帳中,通信兵報告日本人的事情之後,楊銳對日本的反應一點也沒有在意,這都什麼時候了,日本人要找茬也不會再這個時候,如真的是夜襲熊嶽城使得日軍後續作戰失利,那日本人就更不是自己要擔心的了。

  不知道為什麼,楊銳一想到和日本交戰心裡就有點發毛,這種感覺從客觀上說,是因為日本人控制者自己的出海口,一旦堵死這裡,那麼對自己的計畫將無法順利展開;再則就是這日本人對中國的太過瞭解了,王季同從上海傳過來的消息讓楊銳憂心了好幾天,他可以斷定,這個所謂的東亞同文學院完全就是個間諜學校,天下的事情可真是滑稽,間諜學校居然辦在他國領土上,由此可見日本人對中國和中國人的瞭解是何其深。因為同是黃種人的關係,他們派來的間諜很多時候難以辨認,先不說遊擊隊彙報的王大辮子的事情,就是現在那些被日本軍隊收買的胡匪就是一個讓人頭疼的事情,任何國家在中國都不可能具有日本這樣大的優勢。

  除了瞭解之外,楊銳對於日本人的本性還是很是忌諱,二戰的時候党衛軍那麼殘忍,但這也是一戰時猶太人把德國賣了的緣故,不管有沒有道理真不真實,這種仇恨只能算是德國人的復仇。可看後世歷史,中國人對日本人有仇嗎?他們的殘忍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想想李鴻章七老八十寧願頂著風浪冒著生命危險踏著木板在海上換船,也不願踏上日本的土地,那是得多狠啊。

  “報告,長官。”勤務兵打斷楊銳的思維,“鐘先生來了。”

  楊銳抬頭一看,卻見是鐘觀光,他一臉風塵憔悴的很,於是笑道:“鐘老闆大駕光臨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通化到懷仁一百多裡地,他從昨天下午出發,路上歇了一宿,隔天中午才到的這裡。速度是快,人也跑的累,鐘觀光沒空理楊銳的打趣,說道:“我還鐘老闆,就快鐘老蛋了。陳大發那邊鐵路已經勘測完了,整條路修下來你知道多少錢嗎?”見楊銳搖頭,便說道:“兩千七百萬!老天爺,我當時可被嚇了半死,我們才多少錢啊,兩千七百萬最少要到1910年才能湊齊。”說罷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臉愁苦。

  楊銳對兩千七百萬一點也不意外,現在正在修的盧漢鐵路據說每公里造價也在三萬兩以上,當然洋人修鐵路絕對是不會給滿清省著的。但安通奉鐵路主要是在山區,每公里也才三萬多兩算是陳大發幾個沒有報什麼虛數。“10年絕對不行。07年一定要通車,而且最好是年中。”穿越小說裡記錄07年還是08年,為了排除美國介入,日俄兩國開始勾結,想平分整個東北,那時候兩國的關係一旦緩和,自己這個外來戶可就慘了。

  見楊銳一點也沒被兩千七百萬的鉅款嚇到,鐘觀光季道:“竟成啊,你是沒聽到我說呢,還是怎麼的?07年我們錢只有一千兩百萬,這鐵路修一半都夠嗆。”

  見鐘觀光焦急,楊銳道:“你別著急了,我們有錢的。你等等。”說罷便回到桌子邊開始找東西,很快他就翻出來一本記事本,翻到其中一頁說道:“我還有一份藏寶圖呢。按照估計,這寶藏還真不少。”

  鐘觀光見他變魔術的翻出一個寶藏來,著實不信,道:“我跟你說的真的,竟成你就別鬧了。你怎麼就沒心沒肺啊,這兩千七百萬當時一聽,差點被嚇死,我現在喘氣都覺得堵。”

  見他還是不信,楊銳正色道:“我沒開玩笑。知道明朝嘉靖的汪直麼?當年他那夥人可是積攢了不少財寶。”

  一個“汪直”就把鐘觀光從清末拉到了明朝。這汪直可是明代中後期倭寇動亂之魁首。鐘觀光道:“莫非……是他的寶藏?竟成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是如何得知的啊?”

  楊銳啞然一笑,“我啊。”這可實在不好編啊,“反正你當我說的是真的就好了。當年倭寇在沿海橫行,燒殺擄掠,積了不少財寶,都埋在海島之上。我在海外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這個藏寶圖,只要找到這地方,我們就可以把寶藏都裝上船,一船把東西都給裝回來,到那時候你就不要擔心沒錢了。”

  “真的?”鐘觀光要再次確定。

  “真的。保證不騙你。”楊銳無奈,只有再次保證。

  鐘觀光對楊銳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早有免疫力了,他如此強調這是真的,那多半是真的。便道:“那今年冬天,我們就把這些寶藏給裝回來,免得夜長夢多的。”

  楊銳見他急切,勸說道:“不行,如今日俄海戰在即,沿海一帶怕都有日本人的偵探船,而且那海島就在琉球,還是等俄國艦隊過來,等它把所有人日本人的目觀引往東北的時候,我們在動手不遲。”楊銳所說的寶藏就是穿越小說裡每穿必奪的“淨礦島”海島寶藏,雖然當年看小說的時候,他可是找瞎了眼睛也沒有在穀歌地圖上找到這個島,但是既然大家都說真的,就姑且信他是真的吧。哪怕最後寶藏沒有,他也有後備計畫,只是這個後備計畫卻是要殺人不少,暫時還不要對鐘觀光說好了。

  聽楊銳說的靠譜,鐘觀光頓時放下心來,他一路奔波,只是靠一口氣撐到這裡的,現在見楊銳氣定神閑,胸有成竹,也就放下心來,坐著坐著就不知道怎麼睡過去了。楊銳見他睡著,怕吵著他也就出了門。

  五女山城其實是在懷仁縣城北面十五裡處,據馬邦德介紹說此地為高句麗王朝的開國都城,山城在高山之山,確實是易守難攻,但再怎麼易守難攻對於現代戰爭也是假的,復興軍的營地可不是設在山頂上,而是五女山的東側臨近渾江的地方,而且為了便以穿越渾江,還命人伐木造了不少小船,一旦形勢危急還可以在夜裡達成浮橋,乘夜溜達渾江東側,或迂回攻擊或敵進我退,甚是機動。

  外面轉了一圈回到營帳,鐘觀光卻是醒來了,剛才是累了,他聽聞有寶藏就放心睡了過去,很多細節還沒有和楊銳探討呢,所以一見又把楊銳給纏進了房間,要他說出寶藏的細節。“竟成你派人去那個島上看過了嗎?”

  楊銳微汗,道:“還沒有,這島在琉球北面,離日本九州太近,說到底那裡還是日本的海域,如果貿然派人前去,那麼一旦驚動日本人我們什麼也就撈不到了。”

  聽聞這島已經在日本國內,鐘觀光頓時又擔心起來,說道:“在日本海域,就是找到了也怕難以運出來啊。”

  楊銳微笑,“憲鬯你就不要擔心了。我已經安排人去探查了,還讓小徐在美國定了兩艘快速貨輪,船雖小但是跑的確快,每個鐘能跑二十多節,只要東西裝上船,任誰也追不上。你就放下心吧,這寶藏跑不了的。”

  見楊銳說的如此信誓旦旦,鐘觀光不再懷疑,便開始和楊銳商量如何尋寶和運寶之事。楊銳見他如此當真,也只好假戲真做和他商量了起來。其實在第一次去日本的時候,他已經叮囑虞自勳派人去打聽那個什麼淨礦島了,但是當地漁民全然沒有聽過這個島,既然連島都找不到,也就無法查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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