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8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48章 綢繆

  關於虛擬的淨礦島海島寶藏的討論耗費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鐘觀光仍然樂此不疲,楊銳卻一心應付,他心中知道,這估計又是日本人扯的謊。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日俄戰爭的小說,說是在戰爭中,日本首相桂太郎就謊稱日本發現大金礦,以安定日軍的軍心,當時日本戰爭經費不夠要靠借貸,旅順攻了兩次都沒有攻下來,很多軍官都擔心如此下去日本經濟要崩潰,所以才有此一招。這個什麼淨礦島若不是扯謊,也是特意的編了一個名字掩蓋了本來的真相。“嗯嗯……”“哦哦……”的隨便應答中,楊銳已經困的快睡著了,看著楊銳朦朧的睡眼,鐘觀光很是不悅,“竟成,我們討論的可是大事,你怎麼一點精神也沒有?”

  楊銳拍拍臉道:“你跟我談的都是寶藏啊,黃金啊,我可真提不出什麼精神來,大哥,我現在心中是一軍之長,又不是商人,我現在只對槍炮感興趣。”

  鐘觀光拿他沒辦法,只好不再說這什麼寶藏了,道:“滬上已經把迫擊炮運過來了,但只是炮,炮彈倒是沒有。”

  聽聞迫擊炮到了,楊銳頓時神色一鎮、睡意全無,說道:“運來多少門?炮彈就在這裡鑄造好了,火藥運進來了麼?”

  早知道楊銳聽到會有精神,鐘觀光笑了起來,緩緩說道:“你怎麼一說這個就這麼來勁,沒錢哪有炮啊。”見楊銳有些發急,只好不再賣關子,說道:“運來了三十五門,還有幾十根鋼管和幾十桶發射藥和,發射藥都裝在洋灰的木桶裡,海關和日本人也沒有細查,都放進來了。”

  因為船底的秘密隔艙是用來裝子彈的,所以炸藥一類的都假裝成洋灰運進來了。當時怕萬一檢查很嚴,所以就先把炮彈的發射藥先運了進來。至於炮彈裡的炸藥,實在不行也可以像榴彈一般,裝填壓縮黑火藥了。迫擊炮發射藥裝填是一個難題,但洛倫索馬貴斯那邊已經研究很久了,通過無數次的試驗,發射藥如何裝填研究已經有了一定成果,彈道越來越趨於穩定,炮彈散點也不似之前那麼大了。

  見迫擊炮和火藥都運進來了,楊銳又問道:“造炮彈的人呢,滬上來了多少人?”如何製造這東西早就研究透了,但是最終要造還是要有專業人員的,自己瞎造的誰敢用啊。

  鐘觀光道:“來了七個,有三個是江南局裡面的師傅,早年受過雪村先生的恩惠,見華峰先生相求就過來了,他們年齡已經很大了,不過身體倒是還好。對了,還有就是建寅先生的次子徐尚武也來了。”

  自從把徐華封拉進復興會之後,徐家的大部分人都跟了進來,特別是徐建寅的兩個兒子,長子徐家保,次子許尚武都辭了原有的差事,一個隨徐華封出了國,一個卻來了通化負責制造軍火。楊銳一時間心有戚戚,這一家子看來是鐵了心的要為徐建寅報仇了,便道:“那就派人安排好他們,特別是冬天冷,早些給他們燒炕。憲鬯,你怎麼把工廠安排在哪裡?”

  “還能在哪,還不是之前商量好四道溝往裡的四道、五道岔村。這一條溝也就那地方大一些,地也平坦,建十來個工廠誰也發現不了。”鐘觀光想著能在這荒蠻山野之中建出一片工廠來,心中很是有成就感。“就是招工的時候,工人不好弄。你之前說要把工人的一家老小都弄放在裡面,這樣蓋房子就多了,而且這樣知道的人會更多,萬一哪個婆娘、小孩跑了出去,也很不好弄。”

  楊銳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設計的軍工廠工人保密計畫。軍工廠雖然有海外的華人加入,但是這華人再多也只是四五百人,工廠小的時候還好,若是逐漸擴大的話那還是要招募本地工人的,本地人可不同海外華人了,萬一出個把忠君愛國黨,拼命跑出去到朝廷哪裡告一狀,那秘密也就沒了,而且這工廠就在通化,一旦出事,那麼商業這條線就要受牽連的。為此,楊銳的意思就把工人連家屬一起的接過來,建一個後世的那種生老病死都可以不出廠門的國企。當然,這只是臆想,行不行還不知道呢。

  楊銳想到怎麼弄都未必穩妥,歎道:“要是哪裡有反賊就好了。把他們拉來做工,就萬無一失了。”

  鐘觀光對此更不同意,說道:“反賊比百姓更不可靠,他們見到工廠造的是槍炮,那還得了,混得熟了必定會把槍炮拉走然後另立山頭做山大王。我看,還是陸行那邊的童工好用,特別那些已經讀了一年書的,要是……”

  鐘觀光還沒說完,楊銳就不同意了。“不行,那些都是當種子用的。我要是同意,小徐也要跟你急。前次馬邦德不是說在臨江帽兒山有一幫子六合拳還是義和拳嗎,他們現在已經不造反了,只想安穩過日子,我可以派人去聯絡聯絡看,要是能談得來就把他們拉過來吧。”

  鐘觀光見學生無望,也就只好同意了。

  翌日拂曉,遼陽城外炮聲隆隆,久候不至的遼陽會戰開始了,日軍調集十三萬人進攻俄軍二十四萬多人堅守的遼陽。戰時一開,楊銳就收到了遼陽城內發來的電報,高興的不得了,看來歷史還是按照原有的軌跡在走,自己之前的擔心還是多餘了,他喚醒正在酣睡的鐘觀光道:“日俄開打了。”

  鐘觀光一臉迷糊,問道:“他們開打我們也管不上啊,竟成你這是……?”

  楊銳早上收到這電報先是高興,後又開始惆悵,日俄兩軍到明年幾戰打下來就是弱兵也變成強兵了。戰後簽訂合約之後,俄國內亂不止,再加上其勢力範圍不在通化一代,可以不將其當作重點,而戰後日軍因為勝利而士氣高漲,到時候說不定就會拿自己開刀,想來半天還是覺得要未雨綢繆,多造些炮彈再說。

  楊銳沒管他腦子迷糊,只說道:“日俄戰事一了,我怕他們就要拿我們開刀啊,在這之前,我們還是要多造些迫擊炮,多存些彈藥,真要是打起來我估計安東那邊什麼都運不進來。”

  鐘觀光見楊銳說的嚴重,立馬坐起身來,道:“那我馬上回通化,馬上安排先建彈藥廠。”說罷就要起身。

  楊銳一把拉著他道:“不是讓你現在去通化,而是我們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增加硫酸廠和合成氨廠,不然,日本人一旦封鎖港口,炸藥沒有辦法自給。還有你,要儘快去德國學化學,上次呂特說可以給你開推薦信到柏林大學,你要學成那麼就可以回來建這些工廠了。哎,我以前學習的時候很不認真,半桶水是沒有指望了。”

  聽到楊銳是讓自己去德國,鐘觀光道:“德國我早就想去,可是我走了之後,通化這邊如何是好,就是找人接手也難啊。”隨著計畫的實施,通化這邊的攤子越鋪越大,貿然換人很不方便。

  “你說的也是。哎,我們還是人才太少了。”楊銳想到現狀,還是很苦惱的。第一批領導層就這麼幾個,本來還想去東京挖些人來,誰知道就那邊就成立華興會搞起義去了。不過幸好,後面的人才有教育會和工廠的童工培養體系還是可以接的上。

  楊銳正想間,鐘觀光道:“竟成,還是把汪允宗調過來吧。他以前是學社的庶務,也是枚叔兄的同門師兄弟,人應該是可靠的。”

  別的不說,鐘觀光一說到汪允宗是章太炎的同門,楊銳就好笑。這汪允宗本是愛國學社的總帳房,負責全校師生的後勤事宜,處事還算是扎實些的,只不過他雖和章太炎是同門但關係並不佳,自己接濟不上的時候,章太炎問其借錢借條上只寫借銀兩元,蔣維喬見了便說,既然開可口,怎麼只借兩元?章太炎道,我和他只有兩元的交情。

  楊銳道:“他還是算了吧。他和汪康年、吳保初那幾個什麼四公子走的太近了,上海花花世界待慣了的人,跑到這裡來未必能呆的習慣的。再說,在通化不但要管理事務,還要對格物、化學有一定的瞭解,通化不比當初學社啊。”

  現在的革命党一半都是自立軍之後從維新派分出來的對滿清不滿分子,這些人基本都是進士、最不濟也是個舉人出身,比如蔡元培、章太炎等;另外一半則基本是留日學生,學沒上完看了一些盧梭、孟德斯鳩的書就把書一扔出來鬧革命了,吹辦報可以,要這些人管理通化這些事務,那就還不如找兩個管理培訓班的學生靠譜。

  見楊銳說的在理,鐘觀光倒是想出一個人來了,說道:“滬上倒是有這麼一個人,不過小徐對他很是倚重,要調過來還是要費些口舌的。”

  楊銳見鐘觀光有些賣關子,不由暗想有哪個牛人這麼厲害,嘴上只問道:“憲鬯,你怎麼賣起關子來了。說啊,誰那麼大才啊?”

  鐘觀光倒不是賣關子,而是在想著怎麼表述這人,“竟成我也不是賣關子,是在想如何介紹此人。此人本名杜煒孫,山陰人氏。後改名亞泉,為‘氬線’兩字之簡寫。他說氬為空氣中最冷淡之元素,線為幾何上無面無體之形式,用此名表示我乃冷談而不體面之人。”

  楊銳聽到這覺得這個人很是有趣,冷淡而不體面之人,倒是一個實在人,還有那麼點憤世嫉俗的味道,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有才的,這個他倒是喜歡的。

  鐘觀光邊說邊想,“他先棄科舉而自學西學,再為中西學堂數理教習,後又至滬上辦亞泉學館和亞泉雜誌,推廣格物、算術之學。其與孑民交好,昔日應孑民之聘為中西學堂教習的,辛醜年末又和孑民、張菊生數人辦了外交報。去年我到通化,滬上沒人孑民就把他介紹給小徐了,想來已經入了會。他對西學雖是自學,但格物、化學猶精,由他來接手通化這邊,我看十拿九穩。”

  楊銳道:“只要不是那些只會嘴上喊革命,實際除了會寫文章吹牛的口號革命家就行了。他西學精不精不要緊,關鍵是他能自學成材,那接手通化就不是什麼難事。你回去就發電報吧。以通化鐵路公司的名義把他調過來。年前你就回滬上,年後就去德國吧。時間不等人啊,東北之地不比關內,我們是三面為敵啊,若是在這幾年沒有打牢基礎,那麼等日俄之間關係一緩和,到時候我們就完蛋了。”

  楊銳到東北已經是大半年了,對東北越是瞭解就越是擔憂。四月的時候還他認為有毛概這本紅寶書,自己在東北站住腳是萬無一失的,實在不行就打土豪分田地。可五月的時候認識張煥榕,通過他家派過來協助農資公司的那幾個帳房,對東北的情況又有了更清晰的瞭解。這東北從遼南到黑龍江,土豪佃戶是有,但非常少,雇傭佃戶的不是旗人就是寺廟,其他絕大多數人都有個十畝以上的地,這時候東北還處於移民的前期,遼南以北到處都是可以開墾的土地。清朝稅負雖然比明朝多了好幾倍,但總的來說百姓生計還是不錯的,在東北要想在土地上做文章,難啊。

  和楊銳的擔憂不同,鐘觀光對東北瞭解的越深卻越有信心在東北立住腳。他道:“到07年的時候,我們鐵路修通,軍工廠也建好,哪怕是滿清聯合日俄來剿,也是不怕的,其他不說,只要我們不正面硬扛,在通化這樣的山林之地,他們能拿我們怎麼樣。”

  楊銳見他說的道理很是搖頭,“憲鬯你想岔了。是不是能抵擋住三軍進剿不在槍炮而在人心,不說別的地方,就說這懷仁吧,耕地就有三十二萬多畝,兩萬一千三百多戶,人口十四萬。減去那些旗地還有廟產,每戶最少也有十畝地。這十畝地種高粱的話,一年能收三千斤,這還沒算田頭地角種的那些大豆。懷仁縣每年的租稅也就在九千三百多兩,算上各種花樣攤到每戶還不到一兩,這一兩值多少錢,還不到一石高粱米的錢。除了交稅捐,除了自己吃,這大豆和餘糧都是可以賣錢的,如此生計,老百姓是不會跟我們造反的。”

  鐘觀光凝神在聽楊銳所說的東西,之前他的信心所在是基於槍炮彈藥,他到了通化近一年的時間,竭力之下各項建設都已經有了些雛形,如此再過幾年時間,一個新興的工業城市就要聳立于這東北之地,到時候不管誰來攻都得掂量掂量的。

  他對楊銳的說法還是不認可,道:“民心是重要,可是我們有槍有炮,不管是俄國人日本人,還是清軍過來都可以叫他們有來無回。再則,一旦俄日進犯,百姓定會群情激憤,到時候民心自然在我。庚子年時,……”

  楊銳打斷他的話,“那你怎麼不說現今日俄之戰,你看到了群情激憤了嗎?俄國人強征勞力,橫搶馬匹糧食,軍紀不整強姦民女,你看看哪裡又群情激憤?日本人就是用錢用槍也沒有收買到多少胡匪。這東北之地不比江浙,江浙地方上士紳眾多,文氣不落,若是外敵進犯,哪怕秋毫無犯也會有士紳豪族舉旗召集民夫死戰,可這裡,哪有什麼士紳,百姓是有奶便是娘。

  若是我是日軍,決意清剿之前一定要清廷下詔說我軍是來幫助朝廷剿匪的,各縣民眾不得縱匪為患,然後剔除那些軍紀差的清軍,只留嚮導,自己也約束軍紀,與民秋毫無犯。若是發現有人暗中協助我們,也交由清廷判罪斬首,如果這樣,誰還會反對日軍?”

  楊銳說完,鐘觀光到時無話可說了。確實,如果清廷真的這樣下詔請日軍幫忙剿匪,同時再整肅軍紀,地方上一定反不起來。

  楊銳說完也是歎氣,本來他的計畫是通過銀行和農資公司收買民眾,再派軍隊清鄉打擊土豪劣紳,然後再建立聯莊會,最後通過減租減息最終綁定民眾,萬一這還不行使用大殺器土改了。可現實是殘酷的,先不說土改成不成,而是這東北沒什麼好改的,佃戶太少,大部分是自耕民,生計一時間無憂,你就送給他土地他也未必會要啊。

  過了一會,楊銳自嘲道:“這革命啊,有兩種人最想發動,一是那些天天吃不飽的,不革命他們就無法活命,所以他們非革命不可;再一種就是我們這些天天吃太飽的,小日子本過得有滋有味,可就是讀書太多,想的太深,看的太透,知道這是個怎麼個世道,所以想去改變這世道,富強這國家。現在呢我們碰上一夥衣食無憂卻從來沒有讀過書的文盲,這些人只要沒人搶他們的家產,只要有他們還可以吃得飽活的下去,他們是萬萬不會革命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49章 開禁

  關於革命的基礎,楊銳這番話說的夠透徹了,鐘觀光想了一會便道:“那我們就讓他們讀書,讓他們明事理,到時候他們想明白了,看透了也會革命。”

  這辦法楊銳早就想過了,笑道:“這已經在做了,上次你們還笑話我要讓老師都成養雞專業戶了,但是這些學生成長起來也要時間啊,沒有個七八年難以成才,我就怕08年09年的時候日本人就動手了。”

  鐘觀光問道:“為何要等那些孩子,大人如果教育的話,那就不要等好那麼久了?”

  楊銳奇道:“大人如何教育?他們字都不認識一個,你就跟他們講那些國仇家恨他們也未必聽得進去啊。”

  見楊銳發問,鐘觀光倒是胸有成竹,“他們未必要識字啊,湘人陳天華不是編了本猛回頭嗎,就是就著長沙彈詞編的,言語淺白,老少皆懂。日人甲午之戰禍害東北不少,俄國庚子事變也是燒殺擄掠,若是也是找人編成秧歌,如此一來老少皆宜。”

  這主意倒是有些意思,這不就是搞文藝隊嗎?雖然後世常見這個東西,但在沒有電影電視的時代,要走村串戶的去搞宣傳還是很有難度的,記得在民國的時候,還是流行在城市裡搞講演、遊行,但那怎麼也是在城市裡啊,要是換成農村,幾十裡地才一個村子,這效率也太低了吧。

  鐘觀光似乎靈感來了擋不住,又道:“還有,我聽縣令秋老爺說現在東北準備全境開禁,如實能抓住這個機會……”

  鐘觀光話還沒說完,楊銳猛的站起來了,問道:“消息可靠嗎?”

  “完全可靠。”鐘觀光道:“黑龍江那邊已經準備開禁,由原來的‘旗領民佃’改為‘旗民兼放’,”又怕楊銳不懂,他解釋道:“‘旗領民佃’就是全省各城按旗分領,旗人交壓租,民人承佃。現在改由‘旗民兼放’,即是無論旗人漢人,只要交押六吊三百文,即可領荒地一坰。黑龍江一開禁,吉林雖然是滿清流放之地,但也必定會接著開禁,至於奉天,盛京的圍場這次怕是要徹底放開了。”

  楊銳知道,這盛京的圍場可是從清初就有的,其設置的目的有二,一是為滿洲八旗操練技藝,二是為皇室進貢野味。這些圍場共有一百零五處之多,雖然以前曾經放出一些,但現在這些圍場還有不少,且面積極大,據說光是一個西流水圍便是方圓千餘裡。

  鐘觀光又道:“按照秋老爺的說法發,東北這一地,光緒二十四年的時候,丁口也只有六百三十余萬,人最多的奉天也才四百六十四萬,吉林素來是流放之地,封禁最嚴,人口也最少,只有七十八萬,黑龍江估計有一百萬。如今六年過去,因未開禁,中間又有庚子之變,丁口增加也很是有限,最多不會超過一千萬。若是吉林和黑龍江也如奉天這麼多人,那麼再移民個五百萬也不成問題。只要我們從中謀劃好,那麼在黑龍江和吉林就紮下了根。”

  移民五百萬卻是太少了,似乎民國的那會東北好像有三千萬人口,清末有多少人楊銳不知道,後世的電視劇闖關東那可是整個渤海都是帆船,沒有兩千萬也有一千八百萬吧。這麼多人口過來,真的要組織的好那要在東北立足就輕而易舉了。

  楊銳想畢,問道:“打移民的主意是個好辦法,就是不知道,這清廷的開禁怎麼個開法,招墾是怎麼個流程,我們去關內招些流民,貿貿然跑去交押金就可以領地嗎?不會這麼簡單吧。”

  既然說起招墾,鐘觀光在東北日久,平時和縣令秋老爺的聊的不少,政務也比楊銳知道的多,而且對於這些資訊他也特別的關注,見楊銳問起,便道:“招墾之策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招募流民災民也不用什麼講究,只要在所屬縣府開出文書就行,即便是沒有文書到了地方也能領地;再就是招墾各局的總辦一年即換,第二年副總辦接任,副總辦則由下面人員接任,這樣做據說是防止貪墨。”

  開具文書和人員輪換是沒有什麼技術的做法了,文書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至於輪換招墾局人員,後世公司的大區銷售很多也是要輪輪換的,滿清已經是病入膏肓了,靠輪換其實沒什麼用處的。

  心下想定,楊銳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只要拉人來就可以了。懷仁縣山東人口占了九成,我們拉人的主要地方也應該是在山東,而且據說那邊這幾年都是災荒,帶著東北招墾局的文書就能拉到不少人。”

  “那我們怎麼……組織……”組織這次詞是楊銳帶過來的,一時間鐘觀光業覺得用這個詞最恰當,“怎麼組織這些移民,若是沒有組織好,那就白移了。”

  “組建農墾公司啊。”楊銳在全面開禁的這個巨大的消息下,現在腦子終於回復正常,開始正常的運作起來,“東北大豆現在、以後都是一個巨大的產業,我們去山東把人組織過來,只要有勞力的人家,不管有錢沒錢都收進來,有錢的我們帶路,沒錢的我們還要借他錢,然後一路接應,領到要移民的地方,等到了地頭,讓招墾局清點人數,就開始領地了。等領完地,發種子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指導他們種莊稼了,市場上好賣什麼,我們就讓他們種什麼,之前的花費我們都在貨款裡扣除。

  這樣一路護送,自然要編隊才行,裡面有能耐的就做隊長,到了地方就做屯長。從他們來到安頓下來領地、種地、收東西都是我們在控制,和官方打交道也是我們。他們是初來乍到,什麼都是我們辦好的,後面收糧食也是我們,不是衣食父母是什麼,這麼一來不聽我們的聽誰的?”

  楊銳說完就開始計算這麼巨大移民的工程具體細節了。山東招人是一塊,沿途是一塊,各個招墾區是一塊,還有農貿公司也是一塊。從山東到遼南倒是還好,抱著木頭也就過來了,就是從遼南到目的地夠遠的,在日俄戰爭沒有結束之前,這火車時沒法坐的,去黑龍江卻是遠了,如果把人弄到長白山一帶,還是不錯的。至於資金嗎,有招墾局發種子,也就是路上需要糧食消耗了,而且移民不可能身無分文,就是身無分文,如此只能把他們養到第二年有收成的時候才可以還貸。當然,如果黑心一點,收些租稅利息什麼的收益應該會很不錯的。

  腦子裡一圈想畢,當下把鐘觀光拉到地圖前道:“你回去之後去找老張家,把農墾公司的計畫說給他聽聽,最好是能他家合夥成立之後個農墾公司,然後就組織人在長白山一帶墾殖,如果不在長白山這裡,到其他地方那一定要連片,一個村子接一個村子都是我們的地方,這樣以後好管理。如果老張家不肯合夥,那也要讓他多派些人協助,這畢竟整個遼東他家都是有關係的。

  然後我們就開始分工,從遼南海岸接應移民開始就歸你管了,沿途的接應,車輛的安排,還有到達目的地和官府的交涉,農戶種地的指導和協助,包括後面農貿公司的收購,都是有你這邊負責。至於山東那邊的農戶招募,組織編隊,還有安排船隻運輸都有我來負責。當然,等我這邊找好去山東招收農戶的人之後,你要讓縣令秋老爺,或者是某個招墾局開具證明文書,最好是有頂戴官服什麼的就更好了,這樣在山東好招人。”

  鐘觀光聽著楊銳的安排,問道:“是你要去山東,還是安排什麼人去山東?”

  楊銳笑道:“我是去不成的。還能有誰,滬上那邊的管理培訓班調四十個人過來,二十個給你,二十給我,還有就是臨江貓耳山那邊的什麼六合拳、義和拳的,都是一幫山東人,我去會會他們,那些人不說軍工廠,就是回山東去招人的話可謂是熟門熟路了,還有最好讓小徐多弄一個能人過來,做農墾公司的經理,負責整個招收移民的事情。”

  見楊銳都籌畫好了,鐘觀光倒也沒用什麼意見,在他看來楊銳的過人之處除了有很多神奇秘密之外,就是很善於組織計畫了,任何棘手的事情到了他手裡都能馬上理出個頭緒來,然後啪啪啪啪的整理好,計畫好,其他人按照計畫走就行了,不要廢什麼心思。

  鐘觀光又在五女山呆了一晚上和楊銳商議農墾計畫,第二天就滿臉興奮的回去了。楊銳見他走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之前常常溫習的毛概拿了起來,拉開牆角的旅行箱,把書扔了進去,然後打開記事本,找到那本明末穿海南的小說,開始研究發動機計畫。

  ……

  在遼陽的隆隆炮聲中,楊銳帶著警衛排,離開新建的五女山營地往臨江貓耳山而去,從懷仁到貓耳山可是有四百多裡,可是走了五天才到。

  自從進入這貓耳山地界,夕陽之下山勢景色卻又是不同,平常東北這片山多但都是不高,溝壑縱橫、曲曲折折,可這帽兒山卻不是,七拐八拐就只進了一條溝子,然後兩邊山勢就越來越高,越來越陡,穀底青藤翠蔓、碧綠參天的。看著兩邊高聳的山峰,楊銳騎在馬上歎道:“還真是好地方啊,難怪能守的住。”

  旁邊警衛排排長徐烈祖道:“已經在貓耳山地界了,怎麼還見他們的前哨?”復興軍在楊銳和張煥榕家那個前清軍探子的教導下,佈防放哨都有定式,這營地五裡外就必有前哨,若是平原,那就放的更遠。

  眾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天色已暗。正要想著晚上宿營的時候,前面忽然響起了“唰啦”拉槍栓的聲音,一個聲音喊道:

  “你是誰?”

  “我是我。”前頭探路的班長也是個鬍子出身,明白這道道。

  “壓著腕。”

  “閉著火。”

  “是裡碼到此,什麼人?”

  “南山北山一邊高,哥哥當肩挑;兄弟也是裡碼人,耍過的。”

  “你先報報迎頭。”

  “翻江倒海蔓,黑山老妖手下混江龍。”

  “啊!”對方聽了迎頭心中就是一跳,先不說這個混江龍是東邊道有數的炮頭,這黑山老妖可是東邊道了不得的大鬍子,傳說局子裡的崽子有上萬人,前次在新賓撫順堡那邊更是殺的大鼻子是屍山血海。這東邊道除了柳河縣翁圈嶺那邊有另一大綹鬍子之外就數這黑山老妖最大了,通化周邊的小股鬍子不是被吞併就是被消滅,臨江按照隸屬來說也是東邊道的,前些月楊老太太董老道還擔心他會打上門來,但是前次他派人過來拜山,說要和貓耳山兩不相犯,後面見雙方確實秋毫無犯山裡才放心下來。

  見對方傻了眼,徐烈祖上前道:“你去和你們大當家的通報,就說咱們大當家黑山老妖特來拜山。”

  那邊的鬍子本來就心中狂跳,不知道這混江龍這麼晚帶人上山幹什麼。卻又聽連他們大當家黑山老妖都到了山下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招呼都沒打一聲,急忙馱著槍往山上跑去了。

  眾人見此都笑了,不過笑歸笑,大家趁著天沒有全黑占了塊高地,打上火把分守四處。楊銳想著自己的匪號黑山老妖就感好笑,在他的記憶力,出名的男妖精就是牛魔王和黑山老妖了,牛魔王因為有王字是不好叫的,是以選了這個在大話西遊裡甚是可愛的黑山老妖。據傳聞,現在遼東各地嚇唬小孩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再哭,黑山老妖就來了,到時候把你抓了去吃了……”真是功能不小。

  此時大家已經在貓耳山寨的下面,不到一個鐘,山上就下來人了,不知道是講排場呢,還是要表示熱烈歡迎,只見在一大幫子粗布漢子簇擁下,當中行來一個人,卻是個道士,一身道家打扮,長須飄飄還有些仙家味道。楊銳先行了禮,卻不是什麼黑話,只是道:“大當家的叨嘮了,黑山老妖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山寨裡收到放風鬍子的消息一時間亂作一團,雞飛狗跳。諸人都在想:如此夜晚帶著人扛著傢伙上山,這可不是打獵來了,莫不是要滅了本寨,但就是要滅了本寨,也沒用必要讓人通報啊。眾人慌亂間,董老道撫著鬍鬚問了這黑山老妖有多少人馬,這放風的鬍子雖是個二愣子,但是眼神卻銳利的很,只說山下只有四五十人馬,大家這才放下心來。山寨上幾百號弟兄還怕他們四五十人不成。

  既然無憂,那麼這黑山老妖拜山便是真的了,人家是這東邊道第一號人物,貓耳山也不能失了禮數,當下山寨上又是一頓雞飛狗跳的,好半響才收拾好了寨子。同時為了做足的禮數,又特意的聚齊人馬,打開山門,百十號人簇擁著二當家董老道下山來了。

  這董老道一到山下就見到一撥漢子立在一片高地之上,四五十個壯漢四處警戒,中間卻是一個年紀二十五六的短髮鬍子,甚是高大壯實,遠遠的還看不清相貌,待到走近楊銳出來見禮的時候,這才看清,心下卻是一個嘀咕——這人也不像鬍子啊,雖說也是滿身戎裝,打著被帶,身背短槍,可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大當家的,倒像一個儒將,更不要說是黑山老妖,既不黑也不妖的。董老道道士身份雖是偽裝,但是為算卦相人之術還是精通的,但是看楊銳卻見面目間火光流轉,著實是看不出所以然來,既然對方說自己就是黑山老妖,也就先認下了再說。

  當下也是一個裡掰筋手禮,然後笑道:“大當家的能來,卻是鄙寨之盛事,幸會幸會啊,各位當家的請。”說罷伸手請楊銳先行,楊銳知道鬍子的規矩,謙讓之後應邀和董老道一起往山上而去。

  貓耳山山寨中聚義廳今天晚上很是熱鬧,四周松木火把火光熊熊,把整個大廳照的明如白晝,此時大廳裡坐滿了人,廳外不遠處有兩隻新宰了的麅子正掛在鐵架上烘烤,清風吹來,這燒烤的煙霧時不時漂到廳裡,肉香味四處都能聞到。

  大廳的中正鋪著熊皮的大當家椅子上坐著個精神矍鑠、神情自若的老太太,想來這邊是常聽人言的楊老太太了。首座的左側,楊銳帶著幾個軍官坐著,餘人都是廳外侯著;首座的右側打頭的卻是二當家董老道,自從辛醜年俄軍清軍一起進剿,義和拳頭目王和達戰死之後,眼見再戰無益,剩餘的義和拳就被董老道帶到了山高林密的貓耳山,與早就盤踞在此的楊老太太合為一股。因為畢竟是後來的,雖然自己人多,但道義為重之下只願意做個二當家。他下首坐的基本都是昔日義和拳的頭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50章 舊聞

  在見禮之後,楊銳一坐定就示意徐烈祖上禮單,禮單有董老道代為接過,細看之下他不由的吃了一驚,這禮還真是重,雖然看不明白二十箱手榴彈是什麼東西,但是光水連珠快槍就有八十杆,子藥另有三千發。這水連珠快槍可是稀罕貨,不比單打一和鳥統,一上子藥是可以連開四響,打得又遠又准,很是厲害,山寨雖說有,但也只有六十多杆,這還是當年打大鼻子的拿命繳來的,幾次清軍進剿之下子藥已經所剩無幾了,現在這一傢伙就送了八十杆,三千發子藥,著實是大手筆。

  董老道不敢造次,把單子直接遞給了楊老太太,楊老太太看過,也是神色一閃,望向董老道,兩人目光交織間不知道換了什麼主意,只聽楊老太太道:“大當家的如此厚禮,俺們可真是愧不敢當啊。不敢收,不敢收。”說罷把禮單叫人推了下來。估計又怕楊銳失了面子,又道:“大當家的此來,若是有什麼事貓耳山能幫得上的,只管開口,定當竭力相助。”

  禮單送回楊銳處,楊銳只是不收,說道:“兄弟昔日聽聞貓耳山兩位當家的舊事,很是敬佩,又感歎滿清無道、洋人凶狡,這才使得大事無望,功敗垂成。如今這日俄交戰,壓根就沒把東北當作咱們的,前些月聽聞俄日兩軍都從這臨江過境,今日送這連珠快槍為得是大當家的日後再遇洋人,好讓他們多留些血,知道這東北到底是誰的地方。”

  大廳裡的眾頭目可都是和滿清以及洋毛子有血仇的,聽聞這番言語都是心中大大的叫好,雖說現在金丹教不在,義和拳式微,眾人在這深山之中只是自給自足,過著山把子一般的生活,但是昔日血熱之壯舉,卻是永遠都不會忘去的。

  楊銳待說完,又把單子遞過去,說道:“這些都是兄弟我從大鼻子手裡面繳來的快槍,贈予各位好漢也是理所應當的。再說,咱還和大當家還是本家,甚是有緣啊。”

  董老道見過單子,卻不往楊老太太那邊遞,只是望著楊老太太,楊老太太這是聽聞楊銳說他和自己是本家,神色一暖,便輕微點頭讓董老道收下了。之後望著楊銳問道:“哦……想不到卻和大當家是本家,敢問祖籍是那兒的?”

  楊銳見問道祖籍,心中卻是苦笑,說道:“兄弟我祖籍是兩江林西的。癸卯年的時候見大鼻子占著東北不想是要退的樣子,便拋下一切,隻身過來遼東只想召集豪士,把這些大鼻子趕出東北,誰知道造化弄人,卻成了一個鬍子大當家。”

  原來是這麼回事,董老道心裡了然了。真是奇遇啊,莫名的跑一個人來在遼東就有這幫能耐,真是不得了。又想到剛才初見的疑惑,原來是個半路出家的,難怪了。他心裡明瞭,嘴上卻問道:“大當家今日有如此聲勢,為何不去朝廷謀個招安呢?這遼東之地,不是洋人就是清兵,若是他們互相勾結,一並進剿那……”

  楊銳知道他這是探自己以後的路數,大家現在和氣的很,可今後是不是能交心這將來的路還是很重要的,當下說道:“有道是一不做、二不休。來的時候已經知道這滿清是守不住這中國之地了,保不了在黎民百姓。若是要投靠,早就投軍去了,還來東北當鬍子幹什麼?如今既然早就不信滿清韃子,又有這麼多兄弟幫襯著,還要去投他幹啥?庚子之時的教訓卻是足夠了,這滿清韃子是扶不起的,再說我一個漢人,去扶韃子幹什麼。”

  楊銳話一說完,董老道坐下的以周快腿為首的幾個漢子就叫起好來了。楊銳聽的心頭一喜,知道自己對了他們的胃口,同樣的政治觀將是雙方以後合作的前提,頓時大廳裡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此時廳外麅子已熟,楊老太太便道不談大事,請諸人一起喝酒吃肉了。

  一夜無話,翌日吃過早飯,董老道把楊銳幾個請了過去,不過卻不是去大廳,而是去了山寨裡的一處小院落,剛進院子只見楊老太太已經在那候著了。幾人坐下之後,楊老太太問道:“大當家此來莫不是要拉貓耳山一起起事?”

  楊銳見這個架勢就知道是商議大事的,卻不知道原來還是說起事這種事情,當下笑道:“大當家的誤會了,起事是要起事,但是如今時機未到。今次前來卻為的是其他的事情。”

  楊老太太和董老道對望一眼,心下奇怪,董老道問道:“那大當家的認為何時時機才算是到了?”他不問楊銳所求何事,卻問何時時機能到,想以此打探楊銳今後的行動。

  楊銳怎麼也是不敢洩露天機的,只道:“天下苦滿久矣。何時再失人心,那麼這朝廷將土崩瓦解,新人將取而代之。”說了一個含糊不清的東西出來,當今天下有識之士都知道滿清朝廷的命脈已經不久,但是這一天什麼時候到來,卻是完全不知道。楊老太太和董老道也是常常說起這天下遲早要變顏色,但是這天下何時變,怎麼變,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楊銳打完哈哈,接著說道:“兄弟現在所控制的地盤雖大,但是這東邊道一帶都是山林,所以想去山東那邊找些人過來種地。山東那邊連連幾年災荒,民不聊生,如果渡海到這邊來,興許還有條活路。我知道二當家的就是山東人氏,麾下很多弟兄也是山東的,所以特來求助啊。”

  原來是為這個事情,東北雖說朝廷沒有開禁,但是偷偷摸過來的人不少,而這些人都是以山東人為多,畢竟,這遼南和山東隔海相望,來往甚便,若是順風,一天一夜也就到了。只是這楊大當家的就只是找人去山東拉人到東北這麼簡單嗎?

  董老道說道:“大當家的客氣了,這些小事,只要招呼個崽子送個音訊就好了。山寨裡的兄弟很多都是山東的,但是有不少都在山東等府縣被韃子給通緝了,貿然前去山東,怕他們一時間耐不住性子,跑回老家去了,萬一被官府抓了,他們死不足惜,卻怕壞了大當家的大事啊。”

  楊銳知道他說的實情,庚子以來,這幫人流落到鴨綠江畔,說不想家那是假的,在山寨裡還有寨規約束著,再加上兄弟湊一起也熱鬧的很,一旦放回山東去,那是鐵定忍不住要回家看看的。楊銳笑道:“那二當家的派些沒有被通緝的人相助好了,大頭目裡派幾個熟悉地方的就行了,只要不擅自活動,保他們平安無事。另外他們的家人若是要接過來的,我也可以安排人接過來。”

  ……

  如果說代表無數家庭、祠宗的廟堂是陽的話,那麼代表家與家、祠與祠之間空白之地的江湖就是陰了,如同陽和陰構成太極,廟堂和江湖則構築整個天下;如果說廟堂以下無數家庭、祠宗是以儒教為規則,那麼江湖之上家與家、祠與祠之間的空白之地就是以自由為根本了。

  在這個政權不下鄉、沒有村幹部、鄉幹部的年代,江湖是天下重要的一部分,雖然它不成正統,不被承認,並且歷朝歷代都對其進行壓制,但它所蘊含的力量不可小視。庚子年的義和拳就是這股江湖力量的表露,而且這只是它很微小的一部分。在清代,這股力量,在長江以北是以“教”、“門”、“道”為組織,而在長江以南則是以“會”、“黨”、“堂”為名目;如果在深究的話,北方的“教”、“道”、“門”不管何種來歷,都與白蓮教有很深的淵源,而南方的“會”、“黨”、“幫”無論如何都與天地會脫不了干係。

  江湖這個在現代只存在於武俠小說並讓無數人嚮往之處,如今直露露的顯現在清末這段最後的帝國歲月裡。作為一個現代人,知道江湖,但卻不瞭解真正的江湖,甚至還以為江湖如同後世一樣只存在臆想裡,但,隨著越來越熟悉這個時代,從會內各種密報裡楊銳越來越發現這個時代和後世的不同,更是發現了一個真實存在的江湖,以及它所蘊含的力量。

  江湖裡的這種力量,從戰國開始就被有心之人悉心利用,不說前朝,就是清代的這些叛亂大多都是以此作為主要力量。而華興會所籌畫的湖南會黨起義、孫汶被洪門所封的紅棍,都是在試圖借用這種力量,當然,他們並不瞭解,隨著軍事科技的進步,火藥的發展,這種揭竿而起的舉事越來越難以成功。但即便是這樣,這股力量也是不能放棄的,山東作為清代各種教門活動最活躍的地方,如果沒有熟悉江湖的人物參與到移民計畫中,那麼到時候下層組織將會亂的一塌糊塗。同時,如果不瞭解北方這些教門,那麼直隸、山東、山西、陝西、甘肅的根據地建設就會事倍功半。

  而要接觸和瞭解北方的江湖,那麼董老道就是一把現成的鑰匙。楊銳正是帶著這個目的來到貓耳山的,當然,他不可能把這個事情直挺挺的告訴楊老太太和董老道,更不會表露出來,他只能是假借移民為藉口,然後再帶路黨的幫助下去瞭解、借用、改造這個清末江湖。

  在楊老太太和董老道看來,楊銳的要求確實是太低了,作為身在江湖的人,他們怎麼也想不通為了這些小事楊銳怎麼要親自來拜山,還送了大禮。但雖然疑惑,也沒有拒絕楊銳的要求,很快在中午宴席上,董老道就把手下這些頭目介紹給楊銳認識,開始大夥還比較拘謹之後,楊銳連跟他們幹了三碗酒氣氛就熱鬧了起來。主席以外,其他幾桌混江龍這幾個由鬍子反過來的班長早就和這些昔日的兄弟打成了一片,一時間大廳裡喝酒劃拳之聲不絕於耳。很快就有鬍子喝多了舌頭開始大結,開始嘟囔:

  “……嗎拉個巴子的,想當年俺們殺大鼻子的時候,也是不含糊的,新賓堡俺們可是殺了三進三處的,死在俺手裡的大鼻子,沒有雙百也有一百……要不是劉單子那個千刀插的,殺了唐大當家的,俺們會到這地步嗎……”說話的是一個壯實矮個子,酒喝多了臉上又紅又黑,估計是和混江龍幾個說到了殺俄國人的事情,正一臉興奮的說著往事。

  楊銳從馬師爺哪裡知道一些庚子年忠義軍的舊事,只聽說忠義軍的劉單子、振東軍的楊玉麟還就是義和拳的王永達和董老道了,至於怎麼又跑出來個唐大當家確實鬧不清。其實馬師爺庚子年那會還只是個小嘍囉,加上大江東本所屬忠義軍,是以很多事情有些忌諱,他未必知道庚子年的真相。

  董老道見楊銳驚異,便說道:“此人以前是忠義軍馬隊頭目鄭蘭庭,綽號老君爐。辛醜年的時候率馬隊打破新賓堡、鳳城、安東等地,殺了不少大鼻子。”

  聽說此人如此厲害,楊銳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又問道:“這劉彈子不是忠義軍的首領嗎,他怎麼……”

  昔日之事董老道知道的很清楚,見楊銳問起,是以便說起了庚子那年的舊事。“……這劉彈子本來就是海龍的獵戶,叫做劉永和,因槍法出眾,所以喚作劉彈子,甲午年的時候他還在吉林防軍,後來罷兵之後就回海龍進山做鬍子了。振東軍首領唐殿榮本在密峰山採金,是個團練,後來被吉林將軍長順收編為振東軍,庚子年的時候,大鼻子進犯,唐殿榮率部在寧古塔守了四十餘日,越戰越勇,後面大鼻子越打越多,就撤走了,沿途一路收編散勇和鬍子,集了幾萬人,這劉彈子也在其中,打算退入海龍重振旗鼓。

  此時吉林將軍長順聽聞唐殿榮麾下有三萬餘人,就派人要求其歸建,唐殿榮見馬上入冬,就想假意歸建,先從官府弄來棉衣糧草再說,舉薦營官的時候也沒多想,管帶一職便將老部下十四閻王楊玉麟定為正,劉彈子定為副。劉彈子聞之心中憤恨,某日一早潛入唐殿榮帳中,假裝議事,後趁其不備將唐殿榮刺傷,劉彈子當即就被拿下,後唐殿榮念人才難得,就命人放了他,可沒想到好人短命,幾日之後唐殿榮傷勢反復就死了。

  唐殿榮一死,又就撫不成,這振東軍就分成兩部,一部以楊玉麟為首,仍舊號振東軍;另一部則以劉彈子為首,號忠義軍。兩部本有怨仇,但是大鼻子大兵壓境之下,也只能放下私怨一致對敵了。劉彈子後來本想就撫,誰料到就撫不成之後卻被清廷聯合大鼻子一起騙至吉林,威逼其令忠義軍繳械,劉彈子為了保命,就下令全軍投降,這忠義軍就此便散了。”

  原先看王季同從報紙上收集的消息,楊銳先入為主,還以為劉彈子是個英雄,誰知道此人為人如此不堪,難怪老君爐不喜歡他,看來這些草莽英雄要以現代標準去衡量卻是很難的。心思稍轉,楊銳又問道:“那這忠義軍散了之後,十四閻王楊玉麟的鎮東軍去哪了,也散了嗎?”

  董老道道:“有人說他也就撫了,卻被官府勾連大鼻子和劉永和一併綁了,也有人說他帶著剩餘的一千多號人馬去了東庫魯投奔晉昌,但這晉昌後來卻被清廷革職查辦,查辦之後他們這些人就不知道在哪了。”

  忠義軍和鎮東軍就這麼消散了,剩餘的義和拳最後也就在這貓耳山了。楊銳記得去年決定革命之後,還和鐘觀光、王季同在上海討論過聯絡忠義軍的問題,今天看來就是聯絡了也未必有用,甚至會適得其反,這些在後世看來的民族英雄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董老道接著又說起了義和拳的舊事,這一段倒和馬師爺說的沒有什麼差異。楊銳聽後歎道:“王首領還是太操切了,清廷和洋人一勾結,就是昔日洪楊也擋不住啊。”

  董老道心下也是這般心事,他當時的意思就是保存實力,容後再戰,可那時大夥都是殺熱血了,止都止不住,非的要殺個痛快才罷手,如此三千人馬有兩千在通化五道江被圍,最後被剿滅,大當家的王和達也苦戰力竭身亡,剩餘一千老弱根本無法守住貓耳山,是以退出之後待大鼻子撤走又回來了。若是今天還有三千人馬,日俄戰起可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

  董老道心裡如此想著,但口上不露分毫,只問道:“若是大當家的當如何?”

  楊銳道:“若是我,當避其鋒芒,化整為零,潛入深山以待再起。如果只有隊伍,沒有地盤那這兵必不能持久,穩不住那勢必要散去,清廷和洋人不是一下兩下就能打完的,沒個十年二十年,局勢難有起色。”

  董老道看著楊銳侃侃而談,心有戚戚,當日他就是這麼對王和達那些說的,只是……想著那些已死多年,屍骨都不知道埋在哪裡的生死兄弟,頓時悲從心中來。“哎,往事休提,往事休提。大當家的,幹了這碗吧。”說罷端起碗中酒一飲而盡,眼角的淚混著碗裡的酒一起吞了進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51章 土地

  楊銳見他惆悵,也不敢再言舊事,只問這山東的教門。在復興會的資料裡,山東的教門數不勝數,但卻對其卻無法理出個頭緒來,特別是義和拳被鎮壓之後,各地拳民都該換名頭,是以教門更多。要想瞭解的清楚,也就只有董老道這些當事人了。

  董老道酒喝碗,悲傷稍歇,見楊銳問起山東的教門,奇怪的問道:“大當家的要在山東舉事?”

  楊銳笑道:“不是,不是。遼東都看顧不過來,還跑去山東幹什麼,只是覺得山東哪地方水深的很,所以才請教一二。”

  董老道在來東北之前,可是在山東等地開壇授拳的,再之前也是江湖裡的一個混子,對山東各個教門各路豪傑瞭解的很。見楊銳請教,便撫著鬍鬚,說道:“山東可是教門甚多,不說前朝,只說本朝,最早的教門要說到順治年間,有無為教、聞香教、一炷香,再到康熙初年有大成教、八卦教,再之後到乾隆時期,又有皈一教、一貫道、混元教、離卦教,再後來又有九宮道、聖賢道、紅陽教、天理教。這些都是大的教門,小的則不計其數。這些教門不少和白蓮教有些牽連,但又有不同,每一教都有創教之人,信奉雖都是無生老母,又加了別的東西在裡頭,平日基本都是焚香敬神、貪圖財利,也有些招納亡叛,以圖不軌。以上都是文教,還有一些專門練武的教會,如順刀會、大刀會、金鐘罩、鐵布衫、神拳、梅花拳等拳社。這義和拳其實就是梅花拳。”

  雖然楊銳只想瞭解山東現在的情況,但對於義和拳的來歷還是有些興趣,見他說的和自己知道的不同,便問道:“這義和拳、梅花拳這幾個是什麼關係?這義和團不就是義和拳麼?”

  誨人不倦似乎是董老道的愛好,雖然很奇怪楊銳為什麼對庚子年的事情那麼的不瞭解。其實對於楊銳這個現代人而言,義和團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縱使網路上會有這方面的消息,他也是選擇跳過,不想去直面那段慘澹的歷史。

  “要說這義和團啊,就得先說這義和拳,要說義和拳就得先說梅花拳。據傳這梅花拳第一輩祖師乃明朝嘉靖年間的人物了,至於姓甚名啥,早就不知曉了。到第三輩傳人鄒宏義時正值康熙初年,這鄒宏義祖上在大明洪武年因功賜一等指揮職,屢受國恩,素有反志,他見天下傾覆,清廷漸穩,就拜師學拳。這拳到他這裡卻是一變,先是把拳之名改做‘梅花拳’,取的是‘寒梅傲雪’之意;再是把拳分為文場和武場,講究以武誘人、又以文治武,由此這梅花拳就在各地傳開了。傳拳之後,為什麼一直沒有起事,這就不知道了。只說這第五代傳人楊炳為了刺殺滿清皇帝,在康熙末年參加武舉,中了武探花,被康熙封為二等侍衛,但最後為什麼沒有刺殺成,也是不得而知了。

  這梅花拳在廣平府一地習者甚多,第十四代傳人趙老祝在威縣素有威望,先後收徒兩千餘人,後來臨近的冠縣梨園屯玉皇廟,被受洋毛子教士指使的教徒私賣,要拆毀改修天主堂,屯民不肯,官府又護著那幫洋毛子,便由屯上打頭的十八魁找到趙老祝,拜其為師,求其庇護。這趙老祝幾經思量,收了十八魁為徒,但為了不連累同門,便把梅花拳改為義和拳。

  這義和拳保民拒洋,威勢越來越大,卻也只在直隸山東交界的廣平府一地,但己亥年朱紅燈起事之後,山東西南曹州一帶的大刀會、西北景州、阜城的神拳,直隸靜海、青縣一代的紅門這些個大大小小的教門都冒出來了,這些人從此才被人稱作義和團。”

  董老道說完,已經是口乾舌燥了,連忙的和楊銳一起喝了幾口酒。楊銳邊喝酒就邊記憶他之前說的那些內容,魯西南的大刀會,魯西北的神拳,各地多不勝舉的教門……看來此次來此不虛此行,那八十杆槍和手榴彈還是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不由的心下暢快,碗裡的酒喝完之後又和董老道幹了一個。

  在貓耳山又呆了幾日,楊銳便辭行回通化總營了。復興軍現在有三個大規模營地,一個是搶佔胡匪大江東的老巢紅石砬子,其實也就是後世的紅土涯;再是柳河縣紅石鎮的翁圈嶺;第三就是新建的五女山營地了,這幾個營地構成一個三角形把二道江新城和通化縣城穩穩的護著裡面。

  這紅土涯營地如今是整個復興軍在東北的總部,之前在撫順收的那兩千多礦工經過簡單的訓練之後,淘汰那些不合適的就全部調入這裡集訓,之前的第一營和滅掉林七收的那一千六百名新兵完成訓練後都調往另外兩個營地。為了不使各方勢力注意關注通化,紅土涯只作為訓練和後勤基地,而五女山及翁圈嶺作為進攻營地;同時是為了隱蔽,兩個進攻營地報號也是不同,五女山城這邊報號黑山老妖,翁圈嶺這邊報號座山雕,紅土涯則從不報號,在鐘觀光和劉建雲的庇護下,通化自去年之後從沒有胡匪。

  已經過了中秋,長白山的景致顏色開始變幻,黃的楊樹、紅的楓樹、綠的松樹使的整個山林如在油畫之中一般,楊銳端著杯茶,立在窗前,長長的呼了口氣。适才作戰室內的爭論很是激烈,以雷以鎮為首的保守派和以李烈祖為首的激進派就俄軍突入懷仁的應對辦法爭論不止。

  月初的遼陽大會戰早就落下帷幕,在日軍的決死進攻面前,戰意寥寥的優勢俄軍再一次的撤退至奉天,日軍則進而佔領遼陽。俄軍的再次失利讓沙皇顏面掃地,日本滿洲軍總司令官大山岩對英國隨軍記者漢密爾頓說道:“俄軍撤退的太熟練了。”面對如此情形,沙皇連續向庫羅巴特金髮電命令其不得再退,並且派格列別伯戈中將趕往遠東,表露出對庫羅巴特金指揮能力的不信任。惱怒的庫羅巴特金十分惱火,他決定在格列別伯戈中將到達之前,向人困馬乏的日軍實施一次大規模的攻勢,洗刷自己受到的恥辱,重獲沙皇的信任。

  當然,這些是俄國上層的博弈,哪怕是穿越者也未必能明白庫羅巴特金的心態,楊銳只知道下周或者下下周俄軍就要對日軍發動進攻,這就是歷史上的沙河會戰。因為熊嶽城的突襲,楊銳所掌握的日俄戰爭時間已經不太準確了,但是該有的還是會來了。從奉天、撫順等地傳來的情報也肯定了這一推斷,俄軍已經在整頓人員,儲存軍資,估計馬上要對日軍發起戰役級別的進攻。而且,在新賓堡、懷仁等地開設出現俄軍的偵騎,一支由馬德利多夫上校率領的四千人的部隊,正在撫順以東的南雜木一帶集結,按照俄軍部隊裡花膀子隊裡面一個頭目的說法,這次他們是要向東進入懷仁以威脅日軍側翼。

  剛才的爭論就是針對這四千俄軍的應對發生的,雷以鎮為代表的保守派認為不應該和俄軍針鋒相對,而是應該騷擾為主,讓日軍和俄軍互相廝殺,己方再視看情況撿便宜;而李烈祖一些人卻認為,必須抵制住俄軍的進犯,部隊現在有四千八百餘人,又熟悉地形,內線作戰之下不全殲俄軍也可以把它趕走,由此可以向俄日兩軍表明復興軍控制寬甸、懷仁、新賓堡三地的決心,除此之外,部隊現在大部分是新兵,第一營以外的部隊都沒有打過戰,借此機會歷練隊伍也是好的。雖然通過戰爭會使部隊有很大的損失,但現在日軍控制鴨綠江,把屯在大孤山的所有木材都沒收軍用,使得沿江上下幾萬幾萬的木把子全體失業,這些只要一吆喝就來了,兵源完全不是問題。

  平心而論,雙方所說的都是很有道理的,差別就是一方是以保持實力為主;另一方則是想在兩頭猛獸之前劃下道兒,告訴它們這裡是自己的地盤。雙方爭的面紅耳赤,誰也不服誰——復興軍現在有一百一十個排長,二十四個連長,五個營長,這些軍官大部分是洛倫索馬貴斯軍校畢業生擔任,剩餘主要來自當初的護廠隊和有過兩次實戰的第一營士官。士官軍官雖然配置齊全,但基本都是沒有打過戰的雛,為此每一次戰後總結及戰前定策,都會儘量的把排以上軍官集中起來研究討論作戰計畫。

  當然,這主要是楊銳的意見,雷奧的主張是作戰計畫應該由參謀部負責制定,軍官只要按照命令執行作戰任務就好了。楊銳則死活認為這些軍官還是學生,這些討論只相當於一次戰術課程罷了。在他的眼睛裡,這些人裡頭可是一定有金子的,所以要使勁的磨礪他們,把屬於復興會的軍神磨礪出來。

  “雷奧,你說我們對上那四千俄軍,勝負如何?”楊銳看著同樣為了脫離爭吵,站在窗邊欣賞通化秋天的雷奧問道。

  見楊銳問的是專業問題,雷奧緊皺的眉頭有些鬆懈下來,他最近一直在憂心在通化營地已經訓練完畢的兩千余新兵,和之前心甘情願投奔的鬍子木工不同,這些礦工積極性太差了。這也正常,這些人說的好聽是被解救來的,說的難聽其實就是被抓丁抓來的,而且新兵訓練的苦不比挖煤差,是以在清源那邊臨時營地訓練的時候就有逃兵,處理了幾個處理之後到了通化營地還算好些,但仍然是戰意不佳。若不是有從其他部隊抽調的基層士官以及第二批軍校生作整個部隊的基幹,估計一次野外行軍這隊伍就剩不了多少人了。

  “如果鐘的火炮能按照計畫到位……”說到這裡,雷奧輕輕的搖搖頭,像是推翻自己之前的觀點一般,說道:“楊,這批新兵……”雷奧很難找到一個什麼詞來形容這些由礦工而來的第二批新兵,“你知道嗎,他們不想做一名士兵,他們只想回家,他們更不願意打戰打仗!如果這些都不改變的話,那麼我們沒有辦法去戰勝四千俄軍,雖然那些俄國人也是不想打戰打仗的。”

  聽到雷奧所言,楊銳也是歎了口氣,礦工鬧著想回家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越深入這個時代,他就越是知道很多在後世想當然的事情在這是完全行不通的。當時把這些人找來的時候以為只要一入軍營,教育教育,那麼這些飽受苦難的礦工就會思想覺悟,然後立馬獻身革命,但是現在范安組織的宣講隊把楊銳能想到的辦法都試了一遍,也沒有取得什麼好的效果,對於他們來說,沒什麼比家裡的婆娘孩子、比那幾畝地更有吸引力了。在中國,革命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是被逼的無地容身,中國的百姓是不會想造反的,就是想造反那也是被裹挾的居多,見了血之後才一心一意的真的幹。

  幾種心思在楊銳的心中轉了一圈,他沒有回雷奧的話,第二天下午,他把負責宣講的范安叫來了。“你介紹下新兵的思想情況吧。”楊銳抽著煙,用不緊不松的口氣說著話。

  隨著部隊的擴大,范安的早就不再是上士了而變成一名少尉軍官。當然,這個軍銜也是因為其負責宣講隊而來的。現在礦工出身的新兵的思想狀況不容樂觀,作為宣講隊的負責人他是有很大的責任的,雖然他什麼辦法都是用過。

  “報告長官,礦工多來自黑龍江哈爾濱那旮旯裡,只有少數是俺們遼東的。俺訴苦大會、秧歌隊什麼的都上了,但是他們就是想回家。”說到這幫子新兵,范安有一種說不出的苦,自己頭髮都抓掉了不少,可這些人就是不想當兵,一心只想著回家。

  訴苦大會只楊銳親自指導的,各地被老毛子、小日本禍害了的百姓都特意調了來,當初給其他部隊做動員的時候效果非常好,而現在卻是沒有什麼效果了。其實這些礦工也不是不知道俄毛子壞,他們來撫順挖煤就是被半騙半強迫來的,只是這些人身在遼東家在黑龍江,所以根本不想當兵,而且楊銳這裡不會像大鼻子那樣兇殘,所以結果就是好人被欺負。

  楊銳想了一整天,總算想到了一些辦法。說道:“這事情也不能怪你。他們家不在這邊,要想在這裡安心賣命還是很難的。不過你也要好好想想動員工作有那些改進的地方,做的不好的有在哪,以後碰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這些都很重要啊。以後我們什麼人都會遇到,什麼人聽什麼話還是要總結歸納的。你回去之後寫個報告給我吧。”

  聽到處罰只是寫一個報告,范安心裡鬆了一口氣,復興軍因為楊銳的原因,很注重文書工作,各類統計表格之類更多不勝數,他作為負責部隊思想工作的幹部早就習慣了。

  “還有,就是我們的方針也要改一改,你回去和那些士兵說,只要在這裡安心當兵的,那麼部隊給他們每人家裡兩坰地,有立功的另獎,還有就是他們的婆娘孩子什麼的都可以搬到通化來,後勤這邊會接應安排的。”現在這些新兵和部隊沒有任何的瓜葛,但是如果給每家土地那就另當別論了。

  范安一聽到每個士兵家裡發兩坰地就呆住了,半響沒得反應。楊銳見他傻了,又補充道:“其他的士兵也是如此,軍官按照級別將會更多。不過這些地都是生地為多,若是大家沒錢的話,部隊也會負責解決開荒的費用。”

  復興軍待遇除了軍餉之外一向待遇優厚。當然,軍餉不優厚也只是對新兵而言,特別是列兵的軍餉每月只有三塊大洋,雖然這錢是得實的,不要另扣伙食費什麼的,更不賒欠,卻也著實是不多,比清廷新軍的餉要少一半。可是士官、軍官的待遇是不錯的,像他現在少尉級別一個月可有八塊大洋的,而且軍中吃、穿、用都好,甚至要比那些小地主好,雖然很多時候吃只是最便宜的豬肉,但最少也是有肉吃啊。如今按照官職級別分地,那軍官能發幾坰地?

  在他的老家山東曆城,可是有“三畝地做著吃,五畝地站著吃,十畝地坐著吃”的說法,兩坰地有二十畝,足夠養活一家四口了。雖然他現在每個月有八塊洋錢的軍餉,可這哪有有田地來的實在啊。

  見范安還在發愣,楊銳也不跟他磨嘰了,直接把昨天夜裡他和鐘觀光討論好的分地方案甩給他。並且道:“這樣你再動員不了他們,那就是你的問題的。”便打發他出去了。

  范安渾渾噩噩的出了指揮部,外面的溫暖的秋陽曬的舒服極了。他見四下沒人,忍不住的打開了那張薄薄的紙,上面列著分地的標準:士兵兩坰、士官三坰、尉官四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52章 小路

  四坰,四坰就是四十畝,就是自己一家老小都來種的話,如果沒有大牲口可是種不了這麼多地的。另外,他不用猜也知道這些地都應該是好地,奉天以前也是放過地的,但是對於他這種沒有任何關係只是來東北碰運氣的外來民來說,就算佛主保佑能分到地也是最差的生地,肥美的熟地和好地早就給老爺們事先給弄走了。

  分地的通知當天晚上就下發到了各連,由連長帶隊,把全連的士兵集中起來開會,宣佈分地的事情。和連長對分地的態度不同,士兵和士官們在通知開會的路上早就議論開了,現在宣佈完分地的細則,連部會場內亂哄哄一片,大夥都在討論這事情的真假和分地的具體內容。“一定是哄俺們的,哪有這樣好的事情……”許多兵說道。

  連長黃大鈞皺著眉頭看著下面一幫嘰裡呱啦的士兵,心中一片焦燥,這就是訓練了四個月的兵,太沒有紀律性了。其實作為一個從福建永福小康之家出來的秀才,黃大鈞是不明白土地對於這些闖關東農民們的重要性的,便如這些新兵不知道革命對於黃大鈞的重要性一樣。

  黃大鈞環視全場,待吵雜聲小了一些,問道:“安靜!規則已經宣佈完了,大家有什麼問題現在就可以提,有什麼困難也可以現在提出來。”

  見上司發話,屋子裡的聲音立馬下了不少,半響,有一個兵站了起來,問道:“連長,是真的給俺們地嗎?給、給俺們的是官地還是私地啊?”這是大傢伙最關心的問題之一,之前的細則沒有明說土地的性質。因為關外是滿人的根本之地,基本是只對旗人放地,不會對於漢人放地的,所以在東北是有很多地是外來戶們私下開墾的,這些地並不被官府認可,若是分這樣的私地,那麼價值就是很有限了。

  看來這些傢伙是根本沒有把剛才的話聽進去了,黃大鈞心裡暗想。其實剛才一說士兵分地的之後營房裡就亂了,大家根本沒有心思聽下面說了些什麼。他無奈的看了看自己的文書,於是那文書又拿起那張似乎被兩百多號人眼光洞穿的紙念道:

  “……所分發耕地,都系官地,由官府發放地契……若是家人在黑龍江的,可以將家人從黑龍江接至奉天,由後勤部統一接待並安排領地事宜;若家人不願意前來的,可以在其所在地分發耕地。以上所分耕地都是官地;另,軍中各員若有立功的,也將獎勵耕地,三等功,分地三響;二等功,分地五響……”

  分地一事在軍營裡折騰了一個多禮拜才慢慢的平復下去,當然,這和部隊開始戰前動員有很大的關係。和以前不一樣,對於分地半信半疑的礦工部隊終於開始有了些生氣,中國的百姓是最樸實的一群人,之前發軍餉的時候還有不少士兵把錢退回來,鬧著要回家;而現在分地,雖然半真半假但卻沒有任何人說不要地要回家的。既然要了地,那就要賣命,這是每個士兵心中最樸實的道德律,在他們看來命只是物品,只要價錢合適便是可以交換的,特別是土地,這種“硬通貨”百分百是可以值一條命的,一時間,整個營地的士氣隨之一振。

  楊銳滿意的看著平均每人用了不到十三吊錢就達到如此的效果,這還是行貨價格;若是用些花樣,買通巡撫、道台以及招墾局的人,那麼這個價格還可以往下降一半;當然,要是再省一些,自己先去開墾然後再去招墾局報備的話,那價錢則更低了,估計連三分之一都不要。土地啊土地,有那多人為願意為你去死,你該有多大的魔力啊。

  在軍營動員的同時,遼東大地上,舔好傷口的兩支軍隊又開始第二輪慘烈的廝殺。和前次不同的是,這次主動進攻的是灰色的俄軍,按照俄軍統帥庫羅巴特金制定的“右翼佯攻牽制,左翼迂回包抄”的作戰方針,俄軍東滿集群,轄西伯利亞第一、第二、第三軍及連年卡姆普夫支隊,共八十六個步兵營、五十個騎兵連,總計七萬餘人,進攻本溪湖方向的日軍,企圖突破日第一集團軍的防線,從東部山區迂回到日軍的側背,將日軍包圍在渾河、太子河之間的地域加以殲滅。

  在東部集群行動之前一日,由馬德利托夫上校率領的最左翼部隊從南雜木往懷仁和寬甸方向開進,鑒於復興軍在整個遼東的情報優勢——其實最關鍵是老張家的幫助,這支部隊一開出南雜木,關於它的具體情報就過來了。

  一千名左右的花膀子部隊,其中大部分是胡匪的李虎臣所部,其他多是各地被馬德利托夫收買而來的小股鬍子;剩餘的則是三個營俄軍正規部隊以及三個哥薩克騎兵連;重火力方面,機槍沒有,火炮大概是因為東滿集群進攻地區是山地,並且大部分火炮被主力部隊徵調,所以攜帶甚少,只有六門。

  從情報的描述上來看,這支炮連估計不是俄陸軍的正規炮兵部隊,而應該是哥薩克騎兵炮連——和配備八門、每門重達一噸多的76MM野炮的陸軍炮兵連不同,為了追求機動,又或是因為山炮在俄軍中數量稀少,哥薩克騎兵炮連只配有六門76MM山炮。這些山炮每門重量只有三百多公斤,威力要比野炮小,射程一般不超過五公里,只有野炮的一半;射速每分鐘也只有六發而不是野炮的八發,但在東邊道這種山林地形裡,這種山炮在戰鬥起的作用要比野炮強多了。

  這些情報一出來,參與戰前會議的軍官們眼睛就紅了,腦子裡都在想著怎麼能把這六門山炮給弄過來。其實也是,迫擊炮的炮彈威力確實太小了些,哪怕是最大的八零炮,其炮彈重量也只有三公斤左右,威力和線膛炮六七公斤的炮彈完全不是一個檔次。雖然迫擊炮在射速上面壓了山炮一頭,但是現在通化那邊炮彈產量不容樂觀,就是火藥也不一定很充足——原料冒充水泥運進來是個好辦法,但是前期因為日軍佔領安東,在不明關卡檢查的情況下貿然將大量炸藥充斥在貨物裡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偌大的作戰室內,最裡側的木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地圖——這些都是按照楊銳電腦中的地圖臨摹而來,電腦的螢幕畢竟太小,楊銳是用了無數張照片才把整個奉天的地形圖基本弄了出來,為什麼說基本,因為像遼西一些地方沒有弄全,而且後世城市太多,地形的變化只能靠情報人員補充了。楊銳已經打算找幾個心腹代替自己幹這件極費心力的事情,按照目前的情況他感覺自己還是可以把控得了當下的局面的。

  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著日俄兩軍的情況。當然,沙河一帶是可以忽略不看的,現在要對付的是俄軍最左翼的馬德利托夫率領的東進部隊。雷奧看著俄軍行軍路線,指著懷仁樺尖子鎮對楊銳說道:“楊,你認為俄軍到達這裡之後是往東還是往南?”

  日軍的最右翼就是本溪湖東邊的堿廠了,其後方就是鳳城和安東,現在日軍修了一條簡便的鐵路已經將安東、鳳城、本溪、遼陽都連接起來。若馬德利托夫真要襲擾包抄日軍後方,那麼最短的路線是到達樺尖子鎮後往南,過八裡甸子後,或往西攻佔堿廠,或不留後路繼續往南深入敵後,在日軍的大後方鬧一番,擾亂日軍後勤線;若是馬德利托夫只是假意的牽制日軍,那麼他很有可能到達樺尖子鎮之後不去八裡甸子,而是往東,一直進行到懷仁城下安營紮寨。

  雖然無數描寫日俄戰爭的小說都無一例外的提到俄軍的士氣低落,可是沒有哪本小說有提到過沙河會戰中俄軍最左翼和日軍的戰鬥,楊銳沒有任何資訊可以判斷這股俄軍的動向,只好說道:“我沒有辦法判斷。對這個馬德利托夫我們收集太少,只知道他來東北多年,是俄軍參謀部的中校,之前一直在負責鴨綠江木材公司,和當地的鬍子關係非常融洽。”楊銳說完又想起些什麼,補充道:“不過我們要重視的是,俄軍從鴨綠江一直退到奉天,現在的士氣已經很低了。按照之前上個月遼陽會戰傳來的情報,俄軍九個人抬著一個傷兵往後方撤退,就是為了逃避戰鬥。”

  俄軍士氣低落消極避戰的情況雷奧也瞭解,之前被復興軍俘虜的俄軍士兵也不少,他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士氣如此糟糕的部隊,哪怕就是當初在南非戰爭前期被布林人打得抱頭鼠竄的英軍,在整頓之後也還是有積極精神的。

  既然無法判斷,那只能按照保守方案估計了,雷奧指著懷仁縣城說道:“不管如果他們是往南還是往西,指揮官都會希望自己多一條退路的,佔領懷仁,那麼他們既可以退回新賓堡,也可以退往通化。我們的部隊只能在懷仁以北的紅廟子、古城一帶集結,防止他們往東北方向退入通化。”

  ……

  在楊銳雷奧幾個看地圖商量的俄軍動向的時候,樺尖子鎮上,俄軍指揮官馬德利托夫上校也在看著地圖,思考著部隊的行軍路線和進攻方向。他之前收到的命令也極為不清晰,上面沒有明確的讓他去進攻日軍的最右翼堿廠,只是讓他視情況牽制、攻擊日軍右翼,並保護由什塔克利別爾格中將指揮的東滿集群左翼。

  在馬德利托夫看來,己方東滿集群的大舉進攻,日軍最右翼的黑木的第一集團軍四萬餘人要駐守本溪胡地區五十公里的防線是很薄弱的,而且遼陽會戰剛結束不到一個月,日軍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補充人員和各類物資,只要部隊決死衝鋒的話,打破日本第一集團軍的防線,從左側包抄日軍後路完全是可行的,雖然山地行軍有諸多不便,但是只要統帥……想到這,馬德利托夫心裡不由的罵了一句,“懦夫!膽小鬼庫羅巴特金,俄羅斯卑鄙的陰謀家!”

  和馬德利托夫的心思不同,步兵團長列昂尼德中校完全沒有把心思放在堿廠,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懷仁縣城,如果在縣城附近駐紮的話,那麼即使進攻堿廠不順利,也可以保住兩條退路——或是繞路退往新賓堡,或是退往離戰場更遠的通化。

  “上校,我建議我們應該先在這裡穩固好營地,然後再進攻日本人。”步兵團長列昂尼德中校指著懷仁縣城,如此建議道。

  他話一出口,哥薩克騎兵指揮官紮哈爾少校就笑了,“中校先生,你應該在預備隊裡,真想不到什塔克利別爾別格中將閣下怎麼把你派出來了。”他話一說完,旁邊幾個騎兵連長就大笑起來。

  列昂尼德中校頓時滿臉通紅,怒不可泄——單看他隆起的肚子,便知道他是無法和這些哥薩克騎兵連長決鬥的,於是他轉過頭盯著馬德利托夫。馬德利托夫完全是一個聰明人,在中國的這些歲月裡讓他很明白打圓場和稀泥是什麼意思、有什麼效果,列昂尼德指揮著一個團兩千多的步兵,如果想這次出擊取得什麼成果的話,那麼一定要取得他的支持,光靠勇敢的哥薩克騎兵是沒有太多的作為的。

  於是他清清嗓子,嚴肅認真的說道:“列昂尼德中校說的完全正確,日本人打仗很喜歡攻擊側翼。上一次遼陽會戰的時候,如果不是日本第一集團軍強渡太子河,包抄我軍的左翼,那麼統帥也不會下達撤退命令的。這次我們的目的除了進攻日軍右翼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我軍的左翼。”

  拿著上次遼陽會戰說事,馬德利托夫說的振振有詞,幾個哥薩克騎兵連長頓時沒有了笑意。其實在他們看來,滿臉和氣的馬德利托夫上校可不是列昂尼德這樣的草包可比的。在南雜木開拔的時候,正是馬德利托夫上校的鐵血才使得部隊湊滿足夠的大車和糧食,而且不需要付一個盧布——上面撥付的這些錢都落入在座諸人的口袋,當然,拿的最多的是上校先生。

  見自己鎮住了場面,馬德利托夫上校開始發佈命令,“部隊明天直接在懷仁城下六道河安營駐紮,騎兵部隊對西面堿廠方向、南面寬甸方向、東面輯安方向進行偵察……”

  聽聞還要偵察輯安方向,紮哈爾少校不由的看了馬德利托夫上校一眼,馬德利托夫上校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我們不要忘記了,在朝鮮那邊還有不少日軍,如果他們從輯安方向過來的話,那麼我們的側後就有危險,所以這個方向的偵察絕對不能鬆懈。”

  “遵命!上校先生。”見馬德利托夫上校考慮的如此周密,幾個下屬心悅誠服的執行命令去了。馬德利托夫見幾人出去,忙讓通譯去講李虎臣請進來。雖然他曾經在鴨綠江木材公司呆了一段時間,但是對於遼東的地形還是中國人熟悉些,此次他就是想通過李虎臣這幫鬍子帶路,走一條敵人意想不到的路去進攻堿廠,這樣可以使得日軍毫無防備。

  李虎臣進來的時候,馬德利托夫上校已經把之前的地圖收起來了,桌子上還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泡了一杯茶。請李虎臣坐下之後,馬德利托夫上校說道:“親愛的李,你的新部隊怎麼樣?”

  年初在鴨綠江一代作戰的時候,李虎臣手下千把多人都被日軍打散了,待撤回懷仁的時候只有五六百人,當時馬德利托夫就拍胸脯保證他以後一定會幫他把人補回來,而現在,交給李虎臣管轄的鬍子數目已經超過了他之前的數目。

  李虎臣本來是想一本正經的表現出鬍子本色的,但被他問道自己最高興的事情,不由的三角眼一眯,忍不住笑了起來,當下抱拳說道:“謝謝馬大人照顧,不然俺也沒有今天這局面。”

  馬德利托夫上校看著李虎臣如蟾蜍張嘴一般的笑,強忍著噁心也面帶微笑的道:“親愛的李,現在我們要進攻堿廠的日本人,我想走一條隱蔽的小路,這樣會讓日本人措手不及的。你知道的,現在日本人到處在收買中國佬給他們報信,只要我們一有行動,那些該死的中國間諜就會偷偷的跑去告訴日本人。”

  大蟾蜍李虎臣對馬德利托夫上校口中的“該死的中國間諜”一點抵觸都沒有,他聽了馬德利托夫上校的話之後深思起來——你要他打頭陣進攻日本人他是打死都不會幹的,但是要他想一條小路那麼他百分之百會給你想出來。

  果然,李虎臣半響之後就想完了,他說道:“馬大人,路確實有那麼一條,就是不知道日本人知道不知道。”

  一聽見確實有小路,馬德利托夫上校大喜,讓人打開地圖,然後問道:“路在什麼地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2

第053章 伏擊

  李虎臣本是個鬍子,大字半個不認識,地圖這麼高級的玩意就更不知道了,但幸好這一帶很是熟悉,路完全印在他心裡,只說道:“從這裡往西走十多裡就是木盂子,再從木盂子往西四十裡過楊木頂子、樺皮甸,就到了平頂山,平頂山那邊就是太子河了,順著河往下走就一直能到本溪湖。這條路日本小鼻子未必會知道,再是這路最難過的地方就是楊木頂子到樺皮甸那一段,都是小路,炮車怕不好過。”

  按照李虎臣的解說,馬德利托夫上校終於在地圖上找到這麼一條小路,邊聽李虎臣說邊在地圖上標注出來。俄軍雖然從庚子年算起佔領東北已經有三四年了,但是對東北的地理還是很不瞭解,特別是對靠近鴨綠江、長白山這一片山林地區更是一無所知,若不是有李虎臣這票鬍子帶路,他們從南雜木也不可能這麼順暢的趕到樺尖子鎮。

  獻完路的李虎臣在馬德利托夫上校哪裡吃飽喝足了打著飽嗝回到了營地,只一進門屋子裡的兄弟們就急忙問道:“大當家的,怎麼去那麼久,大鼻子怎麼說?”

  李虎臣心有定氣,不急不緩的坐到了老虎椅上——這石頭做的老虎椅委實太沉了,需要四個人才能抬的起來,而且走不到幾裡路就要換人,但為了氣派,李虎臣還是要求下面的崽子們抬著老虎椅行軍,哪怕它是那麼的沉重。

  李虎臣抬抬眼皮子,說道“諸位,如此著急做甚麼,萬一被大鼻子發現了,那麼俺們的腦袋可就……”

  李虎臣的恐嚇使得諸人都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這大鼻子殺起人來可不是一般的凶,特別是這位馬大人,當初在木材公司整治那些不聽話要鬧事的木把子的時候,那可是連殺了四五天,屍首可是從臨江大栗子一直飄到下游的鴨綠江口。

  當然,這些人裡也有不怕邪的,從南邊過來的吳老尖就很鄙夷的看著諸人一眼,他撚著自己稀疏的鬍子,心有成竹的說道:“大鼻子已經是車道溝裡的泥鰍,翻不出什麼大浪了。前次在遼陽是日本人二十萬對大鼻子三十萬人馬,結果咋滴?大鼻子還不是輸了。現在日本人旅順那邊馬上就要打下來了,到時候那邊十幾萬兵馬一調過來,把大鼻子趕出東北都不止。俺來的時候,花大人已經說了,只要諸位誠心投靠,那麼大鼻子怎麼答應大夥的,他就翻倍。還有,這仗總有打完的一天,到時候大傢伙怎麼也要有個生計是不,只要是誠心投靠,那日後花大人一定會讓日本的大官對朝廷的大人們給諸位說幾句好話,讓朝廷把諸位都招安了。到時候可就不要再在林子裡面瞎轉悠了……”

  吳老尖前面的話半點也沒用提起李虎臣的興致,平心而論,這馬大人要人給人、要槍給槍,對自己還是不錯的,只是聽到吳老尖後面說到戰後的事情,李虎臣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了,這馬大人雖然對自己好,可從來沒有說過日後怎麼安排自己啊。難道以後像那個卷毛獸鐵子林七一般做個總木把子嗎?這也太沒意思了。老這麼在林子裡頭轉悠也不是個辦法啊,有道是瓦罐難免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啊,做鬍子可是刀尖上扛活的買賣,朝不保夕的,可只要一旦被朝廷招安了,那可就算日子熬出頭了。

  吳老尖看李虎臣的樣子便知道他已經動心了,當下便不說話了,只拿老鼠眼看著他。李虎臣知道他這是在等自己表態,猶豫了半響,終於說道:“若是俺把大鼻子帶到日本人的埋伏裡,這花大人能開什麼價錢給俺?”

  吳老尖聞言大喜,忍不住笑說道:“要大當家真的是把這些大鼻子帶到日本人的埋伏裡,那賞錢先不說,便說那日後招安,這官最少要是個巡防營統領。”

  聽說日後能做個巡防營統領,李虎臣和手下這一幫兄弟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賊眉鼠眼都樂開了,在投靠大鼻子之前,他們不要說巡防營,就是縣裡的巡警也能把他們像兔子一樣攆,要是日後做了朝廷的巡防營統領,那豈不是老鼠變成貓了嗎。諸人笑畢,想到日後自己做統領威風,李虎臣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明日你回去就對你們花大人說‘平頂山’三個字即可,兄弟該做的都會做,只是日後你讓花大人可別忘了今天。”

  吳老尖雖然不知道值得這平頂山是何種意思,但知道這是要緊的東西,所以只是默記在心,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疊白布,打開之後卻是一面日本月事旗,說道:“大當家的,兩軍交戰刀槍無眼,只要大當家的在陣上掛出這面旗子,那麼可以保大傢伙平安無事。”

  李虎臣心裡有些不屑,說是掛旗子保平安,還不是讓自己納投名狀,自己在陣地上這旗子一掛,保准大鼻子的槍炮要先對著自己,然後再對著日本人。可又想到這大鼻子確實是秋後的螞蚱日子長不了,也就不再心裡嘀咕了,示意讓人把旗子接了過來,然後又和吳老尖交談片刻,再送足了行腳錢,方讓人把他送走。

  經過三天磨蹭,俄軍終於趕到了那個叫平頂山的地方了。李虎臣帶的路甚是隱蔽,過了木盂子之後這一路都沒有人煙,幸好這路雖然隱蔽,倒也不難走,最險要的楊木頂子炮車也輕鬆的通過了。秋陽之下,馬德利托夫上校騎在馬上,站在一處小山坡上面,無奈的看著稀稀拉拉的步兵隊,二十多俄裡路程按照計畫兩天就能走完的,但部隊士氣實在太低,每天只能走六俄裡不到,真不知道這些士兵是怎麼想的,難道走的慢就能活命嗎?走的越慢被日軍發現的概率越高,到時候就越危險。

  馬德利托夫上校轉頭看向前面的山谷,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平頂山了,到了平頂山就意味著到了太子河邊,到時候可以出其不意,沿著河谷往西直進日軍在本溪湖的後勤倉庫,據說那個倉庫囤積了整個日本滿洲軍的糧食補給,只要這個倉庫一旦被毀,那麼日軍絕對敗退,把他們這些瘦猴子趕下海就是時間問題了。

  在馬德利托夫上校臆想的時候,部隊終於到達了預定的宿營地點,哥薩克騎兵早就在此安排搭建好了帳篷,興許晚飯也已經吃過了。列昂尼德扭了扭了自己坐在馬鞍上早已有些發麻的跨,嘴裡咒駡道:“這些該死的哥薩克雜種,為什麼要把宿營地設在這麼遠的地方。伊萬……”

  正當他提高聲音招呼勤務兵的時候,一發炮彈在營地週邊爆炸了,炮彈炸出了一個大大的泥坑,槍聲也響了起來,列昂尼德的聲音頓時卡住了。很快,在第一發炮彈落下後不久,更多的炮彈落到了營地裡,這些勞累了一天的灰色牲口們立馬掙扎著起身,亂哄哄的各自找掩護地。

  馬德利托夫上校聽到第一記炮聲就從帳篷裡跑出來,然後抓住跟著他的哥薩克騎兵指揮官紮哈爾少校吼道:“日本人,日本人從哪裡跑出來的,你是怎麼偵察的?日本人有多少人?”仿佛是聽見了馬德利托夫上校的問題一般,紮哈爾少校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先隱藏在山嶺裡的日本兵都冒了出來,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有多少人。

  平頂山村所在地是太子河由北向西拐彎的轉角處,算上俄軍東面的來路和南面的堿廠溝,這地方似乎是個十字路口,現在俄軍就在這十字路口中間,四面僅有的幾處高地都被日軍佔領了,俄軍正處在交叉火力中,似乎要消亡殆盡,而之前被寄予厚望的花膀子李虎臣部,早就舉著一面日本旗逃也似的遠遠的跑到了平頂山西面,進入日軍陣地之後便調轉槍頭開始瞄準俄軍射擊。

  若是一般人面對如此情景早就要舉手投降或是借機逃循了,但是馬德利托夫上校畢竟是俄國神聖團成員,是被御前大臣別佐布拉佐夫親自看中的軍中英才,他側頭看了下只是略轉西邊的太陽,然後抓住驚魂未定的紮哈爾少校,指著北面的平頂山村和村莊西面的高地大聲說道:“讓炮兵轟擊這兩處高地,轟擊這兩處高地……”紮哈爾少校被他使勁搖晃了幾下,只待他說第三遍的時候才聽明白命令,急急的彎著腰跑去炮兵連親自指揮去了。

  俄軍被包圍在這個十字路口,要想突圍只能是往東或者往北,至於往南和往西那不在馬德利托夫上校的考慮範圍裡,相對於槍聲聊聊的東面,他還是決定向火力兇猛的北面突圍——這沒有什麼道理而言,人都在危機的時候都喜歡選擇自己熟悉的地方逃命,現在東面是俄軍走過的,逃命到時候走回頭路是很正常的,但焉不知日軍就在東面的來路上等著呢?

  雖然北面沒有走過,根本不知道是活路還是死路,但北面既然是太子河,那麼沿著河谷還是能走通的,就算走到了太子河的源頭無路可走,那麼徑直往北的話穿過山林還是能到達之前從南雜木來樺尖子鎮的官道上。按照地圖平頂山距離北面來樺尖子鎮的官道不過十多俄裡,減去太子河河谷的長度,估計真正要翻山越嶺的距離應該只有幾俄裡,走這條路的逃生幾率是最高的。只不過在穿越山林的時候要拋棄所有的輜重,但在保命和保輜重的這個選擇中,馬德利托夫上校毫無疑問的會選擇前者。

  俄軍在和日軍的對射中不斷的死亡,終於在馬德利托夫上校的祈禱聲裡,俄軍的大炮也開始響了起來。不得不說哥薩克炮兵連還是訓練有素的,在第二輪炮擊中,佈置在平頂山村子裡面的機槍陣地就被轟掉了一個,待到第三輪炮擊的時候,村子西面高地的機槍陣地也啞火了。當然,哥薩克炮兵連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日軍炮兵在發現俄軍火炮之後就把著彈點移向俄軍炮兵陣地,經過幾次校準,在俄軍打出第三輪的時候,終於有兩發炮彈擊中了陣地,兩門山炮被掀翻,附近的炮兵死傷一片。

  就在剛才俄軍炮兵轟擊平頂山村到時候,戰場西面的日軍指揮官花田仲之助中佐見到俄軍不是轟擊己方炮兵陣地,而是轟擊北面的村莊之後便知道俄軍指揮官的打算了,他立馬讓傳令兵向炮兵傳達命令,放棄俄軍步兵調轉炮口先消滅俄軍炮兵。可是己方的炮兵實在太次了,確切的說應該是那些1898式阿裡薩克速射炮實在太次了,這種火炮每分鐘只能發射三發炮彈,是以花了不少時間才命中俄軍炮兵陣地。

  在平頂山伏擊馬德利托夫所部是臨時決定的。在收到吳老尖的情報之後,花田少佐立馬把伏擊行動彙報給了第一軍黑木上將,行動雖然被迅速通過,但因為大戰在即,伏擊需要的重火力極為有限,山炮一門也沒有,速射炮和機關槍各批了六門,而且人員也極為有限,除了幾百名滿洲義軍之外,就只有兩個多大隊的兵力,與其說是伏擊不如說是阻擊。而現在,佈置在北面的兩個機槍陣地被大炮轟飛了,因為俄軍沒有像猜測的那樣往東面撤退,因此那邊佈置的半個大隊和兩挺機槍也完全無用,只有西門和南面還存在兩挺機槍還在掃射著俄軍陣地。

  眼見北面的機槍被俄炮兵掃除,俄軍就要向北突圍而去,花田中佐不由得跳出了戰壕,站在戰壕前面抽出指揮刀,然後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號得伊……”頓時,隨著花田的喊叫,一個大隊的日軍跳出了戰壕,端起刺刀往俄軍營地大無畏的挺身而起,在日軍身後,剛剛投誠的鬍子李虎臣也咬了下牙,在後面督戰隊的陰影下狠起心跟著日本人沖了上去。

  步兵團長列昂尼德中校本來被日軍在這山溝裡伏擊就是心魂未定,如今見到陣地前面黑壓壓的一片明晃晃的刺刀直沖過來,立馬膽氣全無,躬著身子往後退了一段,轉過身剛跑了沒兩步就只聽見“啪、啪”兩記槍聲,肥胖的身子好些被錘子錘過了一樣,震了兩震便死狗一般的癱在地上。

  槍斃了列昂尼德之後,馬德利托夫上校把那支猶在冒煙的左輪手槍扔給自己的副官,然後抽出自己的指揮刀,站在陣地上如同一隻黑熊般的咆哮起來:“烏拉,吾皇烏拉,烏拉……”頓時西面陣地的近一千俄軍士兵也都咆哮起來,狂喊著“烏拉”,往西面迎了上去。只有打退日軍這次進攻,俄軍才能安然撤退,這是馬德利托夫上校在衝鋒前最後一絲所想。

  近千名被困在絕地的俄軍和一千多名日軍在西面河谷中相遇,剛一接觸前排一排日本兵就被俄國兵沖翻,和高大的俄國人相比日本人確實太矮小了,但還沒有等第一排俄國兵下劃刺刀,把地上的日本人幹掉的時候,日本人的第二排刺刀便刺過來了,在一陣哇哇呀呀的聲音裡,沖在最前面的灰色線被對沖而來的一條藍線淹沒,然後灰藍兩色便死死的攪合在了一起。

  和人高馬大的沙俄士兵不同,日軍個子雖小,但是拼刺刀的狠勁卻要強一些,他們並不像俄軍紮堆堵在一塊,輪起刺刀來大開大合,而是散的很開各自為戰,並且緊守門戶,見到有機會才會忽然墊步一個突刺,刺中之後,刀不到底就收了回去,準備下一次突刺——經歷幾場血戰之後,戰場上的這些日軍老兵的完全拋棄了之前學自歐洲花俏繁複的刺刀術,開始變得靈活刁鑽起來,可即使如此,和俄軍的戰損比還是高的離譜,不過幸好河谷地形狹窄,兩千多人都堆在這裡俄軍完全施展不開。

  前面兩層的灰線很快就被藍色吞食不見了,但是河谷雖狹窄但還是有一公里寬,之前因為人數太多鋪不開的俄軍,在前面兩隊的陣亡使得空間變寬之後開始他們獨有的大開大合的搏命方式,而日軍力戰之後銳氣不在、難免力竭,一時間又被俄軍壓著打。眼看日軍就撐不住的時候,之前縮在後面的李虎臣部加入了進來,雖然這些胡匪並不習慣使用彆扭的槍刺廝殺,但這一千號人加入戰陣還是使得俄軍的攻勢緩了一緩。

  雖然身後有督戰隊的槍指著,但對李虎臣這樣的老油子來說,這種小兒科的伎倆毫無用處——督戰隊管什麼用,老子上陣就是了,可上陣之後接不接敵你可管不著。按照李虎臣的本意,他是準備一直貓在日本人後面偷懶的,只是眼見日軍要撐不住了,再不幫一把不說戰陣一潰,自己也會有損失,加上這日本人真的要是潰了,以後一定會找自己麻煩的,所以他不得不帶著崽子們衝殺了上來。弱國總是悲哀的,就是弱國的鬍子也是生存不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54章 黃雀

  看著李虎臣的加入,花田中佐不由鬆了口氣,心中暗呼天照大神保佑。作為潛伏在遠東好幾年的間諜,花田中佐對俄軍的情況還是很瞭解的,正是因為基於這種瞭解,他才敢用不到三千的兵力在己方兵力並不占優的情況下伏擊俄軍。照常理來說,他這樣的想法是沒錯的,經歷不斷的失利、撤退之後俄軍士兵的戰意可以忽略不計,只要發現自己被伏擊俄軍一定混亂不堪,再來一個決死突擊那麼把這股混亂的毫無戰意的俄軍趕入早已佈置好的東面山溝——俄軍的來路,遇到危險走回頭路是人類的本能——是毫無疑問的。只是例外的是帶領這支俄國的指揮官是一個強硬並且很有手腕的人,經歷初期的慌亂之後很快掌握了部隊,同時俄軍的哥薩克炮兵比日軍炮兵更有優勢,射速更快並且悍不畏死。

  隨著生力軍的加入,東面的灰線不斷的被西面藍線蠶食擠壓,馬德利托夫上校在拼殺的間隙發現了這種趨勢,但他對此毫無辦法。現在俄軍完全是依靠一股氣在作戰,而提升這股氣的原因完全是因為以他為核心的軍官團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的作風感染了士兵,只要他一被格殺或者後撤,那麼整個戰線就會立即崩潰。再也沒有比看見失敗緩緩襲來但自己卻不能掙扎更憋屈的事情了,憋屈的馬德利托夫上校如一次黑熊般的狂吼著,把怒火發洩那些背叛自己、並且把自己和部下引到這塊絕地上來的中國佬身上,他每砍砍出一刀就要咒駡一句“中國佬,下地獄吧”。雖然在副官們的幫助下,他殺了不少應該下地獄的中國佬,但是俄軍的劣勢不可扭轉。

  大當家李虎臣在人群裡很早就注意到了穿著軍官大衣無比拉風的馬大人,見他連著砍翻了幾個崽子便想上去把他結果了。對於馬大人心中的怨念他一無所知,就是哪怕知道他也沒有絲毫的良心不安。這不是因為李虎臣太野蠻沒有信義,更不是完全因為他和大鼻子有仇,真正的原因是李虎臣看來,大鼻子也好、小鼻子也罷都是外人,對於外人很多東西是沒有必要的,套用一句李虎臣的口頭禪,叫做“自己人死也要救;外面人見死不救”。洋人把中國人看成是野蠻人,可中國人在骨子裡還是把洋人當蠻夷對待,對蠻夷講信義,蛋疼麼。

  正當李虎臣還差幾步要到馬大人那個圈子的時候,“轟……轟……轟……”幾顆炮彈在人群裡爆炸了,無數段斷肢殘體和鮮血飛揚起來,在空中停留片刻之後又砸回了人群——因為河谷太過狹窄,哥薩克騎兵都沒有投入戰鬥,在清理完四周的火力點之後,其最高指揮官紮哈爾少校見到俄軍的頹勢,權衡之後,希望通過這種無差別炮擊以挽回己方的劣勢。果然,“大炮一響,鬍子就跑”的定律發揮了作用,拼殺在一線的鬍子立馬後撤,鬍子一撤鏖戰已久的日軍更是無法抵擋,於是也跟著撤退,最後面的督戰隊面對己方整體的撤退毫無辦法,只好悻悻的把所有人放過。

  打退日軍的決死衝鋒之後的馬德利托夫上校早已脫力,在撤回營地的路上是由副官巴克謝耶夫中尉的攙扶下才體面的回到了營地。他爛泥般的癱坐在泥地上,邊看著看著西面即將落下的太陽,邊喘著粗氣,旁邊留守的參謀官在向他彙報著此戰的損失,“我軍此戰損失四百多人……”

  馬德利托夫上校揮揮手,他現在不想聽戰損報告,只是對這站在面前忐忑不安的哥薩克軍官紮哈爾少校說道:“幹的好,少校……幹的好……”然後又道:“馬上往北撤退,向北撤退。騎兵部隊由你指揮。陸軍由約瑟夫少校……”他還沒有說完,參謀官就低聲提醒他約瑟夫少校已經在剛才的拼殺中陣亡了,他打了一下腦袋,說道:“那就由伊薩阿克少校接替列昂尼德的職位,部隊馬上整理行裝,馬上往北撤退!”

  ……

  “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楊銳站在平頂山村子西面的高山上如此感歎——這座不知名的高山海拔有七百多米,比前面日軍佈置機槍的那座山高多了,是以站在這裡可以看見整個河谷,适才的白刃戰被他一覽無餘。

  當然,之所以感歎是因為他的心裡有些微微的酸意——和“外面人見死不救”的李虎臣不同,楊銳是一個個性固執保守但內心卻柔軟善良的人,他每次看警匪片心中都有些希望那些被員警重重包圍的罪犯能夠逃脫。也許傾向弱者是人類的天性吧,但是這種天性在他身上特別的明顯,雖然社會的磨礪使得他很小心的把這種善良小心的埋藏起來,深怕被別人發掘從而利用,但在面對雷奧的堪稱無比卑鄙作戰計畫的時候,這種深埋善良還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是以才發出那麼一句詞不達意的感歎。

  雷奧的作戰計畫把幾個學生參謀嚇的口呆目瞪,因為軍校教育而樹立起軍人榮譽的雷以鎮諸人關於“文明”發言還沒有說完,就被雷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斷。“你們記住,只有勝利者才有文明!”雷奧斬釘截鐵的說道,然後用混合著鄙夷和期許的目光看著他們,餘角甚至掃過了部隊的總統帥楊銳。

  如果說戰爭就是打擊敵人、保存自己的話那麼雷奧的計畫毫無不妥之處,甚至是一個絕妙的計畫——在馬德利托夫離開六道江往平頂山而去的第二天晚上,六道江營地就被復興軍趁著暮色一個衝鋒給擺平了,留守的半個營的俄軍稍微抵抗之後便投降了。在跟蹤俄軍大部的行軍路線之後,雷奧原先的作戰計畫是在太子河河谷較為狹窄的一段伏擊俄軍,但在前期偵察的時候,探哨發現了日軍在平頂山附近設伏的蹤跡,是以當情報傳回前指的時候使得之前的計畫完全作廢,在雷奧的指導下,學生參謀們重新制定了另一份計畫,日軍在東面埋伏,復興軍在北面埋伏,就看俄軍怎麼走了。

  除去那些多餘的文字和數位之外,這份作戰計畫可以精簡為一句話——在日俄戰後趁著暮色突襲疲憊的俄軍,同時要求突襲部隊穿著俄軍軍裝,在炮擊之前儘量接近俄軍。

  楊銳“啊”完放下望遠鏡,又摸出一個懷錶看時間,再過半個小時就要日落了。昨天下午是五點零一分日落的,那麼按照計算今天應該是四點五十九分日落。不過,要想穿俄軍軍裝的黃種人看起來像白種人,突襲的時機選在日落之前是不行的,得在日落之後但天未全黑的時候才有可能濫竽充數。只是這段時間在夏天也許長些,但在秋冬時節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剛才的白刃戰打完,俄軍最少還有兩千人出頭些,要想在半個小時的進攻時間裡擊潰俄軍還是有些難度的,特別這次作戰老兵很少,只是以木把子為主的第二、三營,礦工組成的第四、第五作為穿插主力,第一營切入河谷入口以防日軍突進,第六營以及其他人員作為後備。

  西面太陽徹底落下去的時候,馬德利托夫上校順利帶著部隊進入了北面河谷,部隊拉著長長的佇列往北行去,花田中佐見俄軍往北,無奈中只好派通信兵往堿廠,忽然間,天地中響起了一陣號角聲,那聲音雄渾悠長,仿佛是在地上滾過一樣,擂鼓般的敲擊著河谷中每個人的心。號角聲不長,但馬德利托夫上校卻似乎感覺這古老的號角聲像是喚醒了某種遠古凶獸一般,他在胸前劃這十字,全身的汗毛都不自禁的豎了起來,隱隱的感覺地面似乎在顫動。

  雖然作為神聖團的一員,起初他認為把這片肥沃之地納入帝國的版圖很是輕而易舉,可在遠東越久,他就越對這片蒼茫的土地保持著一種敬畏,他很明白,遠在西方的上帝是無法保佑身在遠東的自己的。

  似乎是印證著馬德利托夫上校所想,號角聲還沒有停,“嗖……轟隆、嗖……轟隆、……”的炮聲就響了起來,這種火炮聲音很是詭異,沒有野炮出膛時的音爆,只有炮彈飛行時摩擦空氣的聲音,這很像是魔鬼在地獄發出的悲鳴,穿透著所有人的耳膜。

  落日的餘暉中,無數的不知來歷的炮彈落在北面河谷中狼狽而退的俄軍隊伍裡,整條山谷都被炮彈激起朵朵煙塵,俄軍一片混亂,爆炸濺起的殘肢碎肉讓原本趴在地上的士兵失去了冷靜開始四處亂跑,馬德利托夫上校已經失去了之前的勇氣,親吻著十字架,像是在詢問上帝是不是自己已經被神拋棄了。幸好,魔鬼的火炮在肆虐了十分鐘之後就停止了,這讓馬德利托夫上校鬆了一口氣。

  火炮在轟擊的時間很短暫,如果不是河谷裡的彈坑、硝煙以及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都要讓人懷疑它是否出現過。炮擊過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穿過未散的硝煙盯著後方——河谷的南面,腦海中有浮現出剛才日軍決死突擊的樣子。馬德利托夫上校握緊了指揮刀,但卻怎麼也無法控制手上的顫抖,還是被日本人伏擊了,他想。

  蒼茫的暮色中,炮擊的同時北面河谷兩邊的山腳下憑空出現了幾股密密麻麻的俄軍,灰色的軍裝似乎太過寬大,這些俄軍的衣袖褲腳全部都卷了起來,而且在所有左手都綁著白色布條。借著太陽的餘光,被炮彈鎮昏的俄軍廢了好大功夫才看清隊伍打的紅藍白三色的沙俄軍旗,在敵軍進攻之前有這麼一批援軍趕來是無比幸運的,但是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出現呢?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對面的友軍忽然奔跑起來,並且在行進中不斷扔這一些東西過來。

  “砰……砰……”手榴彈的爆炸聲使得俄軍稍微放鬆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沒有遇見任何強烈的抵抗,俄軍便被“友軍”切成了好幾段,俄軍士兵只看到有人在混戰,卻不知道誰是敵人。只待看見穿著俄軍灰色軍服的敵軍突入中心營地的時候,士兵們才猛然的醒悟過來,敵軍穿著是他們的衣服,所以他們看不清敵人是誰。騎兵少校紮哈爾拿著哥薩克騎兵特有的騎兵長矛就要衝過去肉搏的時候,“卡擦、砰”的一聲,一把霰彈槍就在他面前開火了,他往前的身體就如被重錘重擊了一般,一頓之後向後飛了起來,在倒地之前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四個營的復興軍如鋼刀切奶油一般把長條的俄軍切成好幾段,而穿著俄軍灰色軍裝突入俄軍中心營地的是復興軍第二營,這些由臨江木把子和小鬍子出身的士兵對大鼻子恨的刻骨銘心,當初馬德利托夫帶著大鼻子為了搶奪沿江林場的時候可是殺了成百上千的木把子。當然,這事情卷毛獸鐵子林七也有一份,但是這林七最少還是個中國人,祖籍也是山東那邊的,闖關東的時候還是和老木把子們一起來的,正所謂低頭不見抬頭見,對同鄉們下手時雖說無情但還是留了個餘地,一般都會給條生路。就是這馬德里托夫手下的那群大鼻子,深信處決異教徒完全無罪的東正教徒們殺氣人來毫不留情。

  當初在動員由木把子們為主要成員的第二、第三營的時候,士兵們聽說這次打得是馬德利托夫這個大鼻子,軍營頓時像著了火,喊聲、嚎哭聲、咒駡聲久久不斷,掀翻了天,他們很快用血書把中心突擊任務從第一營哪裡搶了過去——有誰和這個天殺的大鼻子沒仇那就不是臨江木把子!有誰不想把這個天殺的大鼻子弄死就斷子絕孫!而今天,這些往日面對被大鼻子們屠殺只有跪地求饒的木把子終於來報仇了。

  “馬大鼻子,你在哪?出來,馬大鼻子!……”突進俄軍腫部的二營三連一排三班的王來順手上的霰彈槍每開一槍,口中便喊上一句,不如此仿佛不能宣洩心中的仇恨一般,隨著他的聲音,似乎整個突入俄軍隊伍的士兵都如此喊起來。

  整個俄軍行軍佇列完全被分割成好幾段,而後又被復興軍集中兵力開始消滅。在手榴彈、霰彈槍、刺刀三種武器組合的近戰突擊隊面前,還有楊銳腦洞大開搞出來的飛雷炮面前,俄軍完全無法組成有效的抵抗,或者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抵抗,暮色裡,谷地裡冒來的人仿佛是被之前號角聲招喚出來的魔鬼,不斷的放出惡毒的火焰,收割著無數生命。一個俄軍投降了、一群俄軍投降了、一片俄軍投降了……

  借著西邊傳來的最後一絲光亮,復興軍總參謀長威廉•雷奧滿意的合上了懷錶。他對著身邊的復興軍總司令官楊銳說道:“楊,你提出的突擊組合部隊要比預想更有威力,還有飛雷炮非常有用,這使得我們結束的時間比預料的要早一些,要知道,我們還準備了火把呢。”

  楊銳傻笑,雷奧就是這樣把吧戰爭當藝術的人,戰鬥在他控制之下精確猶如教堂塔樓頂上的鐘,雖然偶爾有些誤差,但最後誤差絕對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並且他還無時不刻的在教導自己如何打戰打仗,確實,作為反政府武裝的領導人必須首先是一個戰無不克的軍人。同時,楊銳也在使勁往這方面靠攏,只是,人的天賦是有限的,若是讓楊銳去賣水果、管理工廠、管理個公司都是完全能夠勝任的,而要做一個名將卻是很難。

  年初林七襲擊營地的時候,他感覺要做一個好的指揮官是要有一顆平靜的心,但經歷了幾場戰鬥之後,他感覺除了要有一顆平靜的心之外和無比的勇氣外,指揮官還要有一個慎密的大腦。當然,這幾點他都可以做到,但作為一名將領最關鍵卻是要有發散性思維,不是由甲到乙,由乙到丙的單線,而是由甲直接連通無數的射線。對於這點,坦誠而論,楊銳是無法做到的,他邏輯思維太強了,很容易陷入直線思維的死胡同,只能期望自己的這些學生裡能有這樣的天才。

  自知者明,但自知不等於他知,最少雷奧就認為楊銳是一個軍事天才,不說迫擊炮、手榴彈、飛雷炮這些簡易的新式武器,光說手榴彈、霰彈槍、刺刀這三組合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楊銳身上總會出現一些微小的卻被雷奧極為重視的閃光,這些閃光似乎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戰爭模式。

  楊銳正打算怎麼組織詞語回答雷奧的時候,傳令兵過來說道:“報告,日本人那邊派了個人過來,詢問我方身份,並質問為何要炮擊他們。”

  想到小日本楊銳心裡就好笑,打了半天死了不少人,最終還是給自己搶了獵物,當下笑道:“你就跟對方說我們是藍鬍子,至於剛才的炮擊是我軍使用過期地圖所致,我方沒有敵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55章 回營

  日軍是要防備的,雖然谷地只有一千多日軍和眾多鬍子,但還是要防著。第一營便在圍殲一開始便橫在北面谷地的入口處,防止日軍介入戰鬥。同時炮火準備之後,所有的迫擊炮是盯著西面日本人那邊的。剛才復興軍突入俄軍圍殲的時候,花田中佐也是看明白了形勢,打算也沖過來渾水摸魚一把,只是這邊盯著他們的炮兵在他們幾個正要衝出戰壕的時候,在他們前面一百米的地方打了一通急速射,十幾發炮彈封鎖了整個北面河谷入口。花田中佐見到這個架勢頓時取消了命令,打算坐山觀虎鬥,現在見復興軍完全控制了局面,所以立馬派人來窺探意圖了。

  最後一縷餘輝中,太子河北面河谷裡硝煙淼淼、一片狼藉,成堆成堆的俄軍俘虜在刺刀下被集中到了一塊,王來順和一幫子士兵在翻看屍首,折騰了半天馬大鼻子都不見影子,這讓王來順等人很不甘心。

  和王來順熟識的傻寶說道:“叔、俺看這殺千刀的估計是跑了,早前不是說二連追過去了嗎,估計就在那兒。”

  仿佛洩憤一般,王來順一刺刀將一個早已死透了的俄軍紮透,罵道:“娘的,千萬別讓俺逮著這殺千刀的。”

  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前面忽然傳來一陣吼叫聲,“抓住馬大鼻子了,抓住馬大鼻子了……”聽聞這聲音,王來順槍都不要了,也沒管傻寶,直接奔前面去,只見那裡一堆人圍著什麼,王來順連滾帶爬擠了進去,圈子裡的泥地裡縮著兩個死狗般的大鼻子,其中一個穿著一件俄軍軍官大衣,看上去似乎正是正是王來順要找的馬德利托夫,他立馬眼睛就紅了,撲了上去……

  站在河谷一側的小高地上,雷以鎮看向二營營長陶大勇,問道:“就這麼的把這兩個軍官上校結果了?這可是是個老毛子軍官上校。”

  陶大勇心裡早就把這兩個個俄軍軍官上校看做死人了,說道:“不這樣你還能怎麼的,誰讓那些大鼻子那傢伙不是個好人,以前在鴨綠江開木材公司的時候,和這幫木把子結仇太深了,弄死就弄死算了,真要留他們一命估計明天就得兵變。你說這俄毛子跑到我們這來幹什麼啊,他們在自己家裡老婆孩子不要啦?”

  陶大勇和一營長李烈祖一樣是護廠隊出身,浙江金華人,當初是因為他識字並且作戰勇猛所以在第一營的時候被提拔為連長,現在部隊擴編之後成了第二營營長。不過很快他就要掛職培訓了——為了提高在職軍官的戰術素養,楊銳特意在的在非軍校出身的軍官裡面選了一些可造之材,安排去洛倫索馬貴斯軍校學習。這些人雖然不懂德語,但是現在軍校教材都已經固定,拿著漢語版的教材,再加一個同聲翻譯還是可以勉強聽懂課程的,只不過每期的人員不能超過五個,要不然翻譯人員不夠。

  雷以鎮沒有辦法跟他解釋殖民之類的東西,只說道:“俄毛子來這幹什麼,來這搶地方唄。誰會嫌自己地多啊,北面那些地不是在早些年被搶了過去嗎。”

  雷以鎮說話的時候陶大勇的心事就往別處去了,因為是全殲了這股俄軍,所以繳獲不少,六門山炮有四門是好的,被日軍炸壞的那兩門除了缺了輪子其他都是完好的,炮彈就更不少了;除此以外就是幾千杆步槍了。當然,陶大勇對老毛子的步槍沒有什麼興趣,自己用的步槍比他們的好用多了,要那個幹什麼啊。他現在關心的是有沒有撈到馬克沁機槍,這寶貝在復興軍力數量稀少,特別是在擴軍之後,每個營分不到兩門。

  雷以鎮看著陶大勇對下屬說馬克沁機槍那個勁就無語了,指望這些獵戶懂得國家、民族這些高深的東西那是妄想,他們現在參加軍隊不是因為反清革命,而是為了抗擊外敵。想到這裡雷以鎮心中好受了些,哪怕這些人不明白什麼高深的道理,但是最起碼他們還是分得清自己人和洋人的。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這一戰戰果出來了,此次伏擊殲滅俄軍兩千一百人,其中擊斃九百三十餘人,俘虜一千二百餘人,只有一百探路的哥薩克騎兵趁隙往北逃脫了,這些人也不必擔心,樺尖子的留守部隊會解決他們;繳獲俄式山炮四門,炮彈八百餘發,步槍兩千三百多杆,子彈暫時沒有統計完,但估計有四十多萬發。

  至於復興軍的損失,戰死一百五十三人,受傷三百一十人,這些損失基本是在突入俄軍後因為基層指揮混亂造成的,部隊在分割俄軍之後沒有按照操典進攻,而是一股腦的往前沖,80%的傷亡是因為勝算在握,盲目和俄軍進行白刃戰造成的,雖然復興軍重視白刃戰,但畢竟黃種人的體格在那擺著,一個俄軍最少要兩名甚至三名士兵對付。不過,對這樣的戰損楊銳沒有什麼好埋怨的,畢竟是新兵第一次實戰,再怎麼訓練好在戰場上總會腦子發熱。只是有些問題要解決——當初為了加強火力,每班定為十人,每排定為四班,但現在看來,按照這些士兵的素質,在混戰中十個人只靠班長是難以指揮到位的;再有就是白刃戰的問題,剛才谷地裡日本老兵使用的也不是歐洲大開大合的刺刀術,而是類似日本劍道的突刺,對於小個子東方人來說,這要比耍歐洲花式劍法要好。

  楊銳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山上的指揮部也打著火把從山上移到了山下,整個部隊都在打點行裝,收拾繳獲的物資,準備連夜撤退。復興軍和俄軍俘虜都在河谷白刃戰的地方收拾屍體,只不過俄軍是自己人動手,而復興軍這邊是輜重後勤部隊負責。

  所有俄軍屍體的上軍裝和皮靴子都被扒了下來,可惜還不是冬天,要不然這一戰下來就是兩三千套毛大衣。東河谷中不遠處舉著火把的日軍有些憤恨的看著這些穿著綠色花衣裳的復興軍士兵,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這些來歷不明的鬍子不光搶走了他們的獵物,還把俄軍之前營地裡的所有物資都給拿走了。其實這還是楊銳在鐵路沒有修好之前不想招惹日本人的緣故,要不然被伏擊的就不光是俄毛子了。

  不過在花田中佐的嚴令下,這些日本兵都很克制,沒有做出什麼挑釁的舉動,他們或許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但花田中佐用鼻子聞都知道自己這邊一定是在對方的炮口之下。回憶起這種發射時沒有聲音的詭異火炮,他就感覺毛骨悚然,這炮除了下落的時候有些聲音,根本是沒有辦法防範,更找不到從那裡發射的,在山地裡,這東西要多恐怖又多恐怖。要不是知道對面就是以前幾次聯絡而不得見的藍鬍子,花田都要像馬德利托夫上校一樣,懷疑眼前這支軍隊是被那陣號角聲召喚出來的妖魔。

  “確定對方不同意見面嗎?”花田問自己這邊的傳令兵,之前他又一次的派人過去聯絡對方大當家,期望和對方見面以洽談聯合對俄作戰事宜,當然,聯合只是藉口,最終的目的是要通過指導、援助把這只頗有戰力的部隊拉攏過來,最好是在他花田大人的指揮之下,為大日本效犬馬之勞。剛才是黃昏,他雖然沒有看見俄軍被這幫鬍子殺的鬼哭狼嚎、無從抵抗的,但戰鬥這麼快就結束,藍鬍子的戰鬥力還是很不錯的。

  “是的,中佐閣下。對方說時間太晚,若有緣下次再聊。”傳令兵重複著楊銳後世的網路聊天語言。花田中佐聽後,無奈的揮輝手,把傳令兵給打發了。

  1904年10月9日晚上九時許,復興軍從太子河谷往北回營。俄軍的宿營地幾經戰火早就不堪使用,而離著日軍太近就是睡著也不踏實,在收拾好行裝之後,便往河谷北面宿營地北門關砬子而去。部隊打了勝仗是要例行唱歌的,在雷奧的強烈要求下,遊擊隊之歌沒有唱起來,而是唱著那首有著南歐風格的義大利民歌《再見了,姑娘》。

  那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

  啊姑娘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

  洋鬼子闖入我家鄉。

  ……

  復興軍伴著歌聲遠去,花田中佐卻是對著俄軍空營滿臉愁苦,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在他的妥協下,俄軍營地裡能用的能拆走的東西都被拆走了,包括之前被炮彈炸飛了的鐵絲網和地上的子彈殼都被撿走了,只給他留了一地硝煙。

  “中佐閣下,這支馬賊太囂張了,我們應該給他們一些教訓。”說話的是滿洲太郎,他的任務是協助花田收編胡匪,藍鬍子是他的重點目標,但他的收編工作一直沒有什麼進展。之前他一直是勸說花田要對藍鬍子友好,但是剛才藍鬍子對大日本軍隊的無禮和無視讓他改變了看法,他現在認為應該儘快解決這支鬍子,不然他們對日後帝國佔領滿洲不利。

  花田中佐說道:“不,鶴崗君。雖然這股胡匪很有戰鬥力,但是他們物資很匱乏,只能靠殲滅敵軍獲得物資。只要封鎖他們,那麼他們再勇敢也只是一些山林土著。現在我們要擔心的這次露國的進攻是不是能被打退,還有旅順是不是被帝國佔領,這些才是最重要的。露國的波羅的海艦隊已經出航,時間對我們來說越來越少了。”

  滿洲太郎啞然,旅順太遠先不提,現在俄軍七萬大軍壓境,第一集團軍能戰的只有四萬人不到,炮彈也不充足,很有可能己方在這一戰就失敗了,那麼以後要對這些鬍子頭痛就是露國人了。

  ……

  俄日沙河激戰在側,勝負未知,但楊銳已經沒有什麼興致去管了,現在他正和鐘觀光一起商議移民的事情。這個是百年大計,移民做的好了,那今後這東北之地就是星星之火,將成燎原了。楊銳問道:“墾務局那邊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官老爺,有銀子就行了。這官只能做一年,不拿白不拿。”鐘觀光對走關係、塞紅包之類的事情已經很熟悉了,從跑鐵路開始,到現在從他手裡出去的錢已經十幾二十萬了。“現在整個東北似乎要劃分九個墾務局。只是,黑龍江和吉林還沒有準備好。現在開始運作的只有三個。鴨綠江下游右岸、鴨綠江上游右岸還有就是圖們江右岸。”

  這三個地方楊銳不翻地圖就知道的,鴨綠江整個流域都是深山密林、人丁稀少,但是這裡卻是和朝鮮交界,圖們江也是如此,以前朝鮮歸中國管的時候還好,現在韓民老是越境墾殖,要是中國人不去,那麼遲早一天這邊境要出事的。而且這三個地方都是自己的控制區裡,人過來的越多越好。

  楊銳好奇清廷會開放那些地方,便問道:“還有六個是那些地方?”

  鐘觀光對這些關鍵消息記得很是清楚,道:“還有洮兒河流域、黑龍江左右兩岸、牡丹、綏芬、穆棱諸河的上游、還有就是最遠的兩個地方,一個是烏蘇里江的左岸和額爾古納河的右岸。”

  除了黑龍江左右兩岸和洮兒河三個,其他三個全都是在邊境上了,烏蘇里江左岸和牡丹、綏芬、穆棱諸河的上游地區還好,就是額爾古納河太遠了,那地方都是太興安嶺地區了。

  楊銳心裡想了一圈,說道:“我們還是先不管那六個吧,現在先管好鴨綠江和圖們江江好了。還有就是移民計畫我們要改改,我看就別去管移民路上怎麼樣了,我的人只在山東那邊就只在東營、黃縣兩處駐點好了,甄別下人員、發一些乾糧什麼的就好。遼東這邊從安東開始就一戶戶的編好組,每隔幾十裡設一處營地接應,一直到墾殖的地方安頓好。還有就是船要多找些,不管是帆船還是火船,儘量多找一些,每個月儘量多弄些人過來。”

  復興會的人手不夠,又要在短時間內多移民,這可能是最好辦法了。便是如此,在東營、黃縣、安東三地估計也要不少人。

  鐘觀光道:“那我們每年要移民多少人?”

  楊銳道:“那要看有多少錢。鐵路公司今年一百萬和明年的兩百萬是不能動的;今年軍費只有三十萬,但要購買設備和基建,所以今年兩百萬會費預算一個不剩;明年會費也是兩百萬,但是明年要擴軍,軍費最少八十萬,還有就是去年挪用了鐵路公司五十萬塊,這些錢是要補回去的,由此這……”

  鐘觀光道:“明年基建還要錢啊,不要說五十萬,三十萬是最少的。如此不就是只有四十萬用作移民了嗎?”想到明年的資金,鐘觀光很是焦躁,“竟成,這寶藏的事情有譜嗎?”

  見他著急,楊銳道:“寶藏一定是有譜的,只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你放心吧。去年我們存的二十多萬石糧食還在呢。過段時間就能賣個好價錢了。”去年秋天收糧的時候,東北辦事處在使勁收糧食,這些糧食一部分是自用的,其他的則是準備賣給老毛子。

  糧食的時候鐘觀光知道的,他道:“能賣的也就七八萬石,能賣多少錢?”

  說到這幾萬石糧食,楊銳笑了起來,說道:“你就放心吧。我保證明年有額外的一百萬用作移民。”

  鐘觀光卻對這個數量不滿意,說道:“東北糧食每年只能種一季,算下來平均的每個移民我們需要白養十幾個月,一天一斤米算四百斤米,再算上領地和其他雜七雜八的,一個人估計要五六塊錢甚至更多。一百萬移民不到二十萬,這太少了。”

  楊銳知道他算死了,笑道:“你算的這些是完全沒有任何積蓄的遊民,其實很多來闖關東的人都是有些家業積蓄的,真要是身上沒有一分錢一家老小也走不到海邊啊;還有,鐵路明年開始啟動,招這麼多勞工過來,發給他們的工錢除去吃喝剩下的也是移民資金,這鐵路不可能修一輩子,大部分人都會把錢存起來好圖份家業;再有就是銀行了,寧波商人在滬上名望可不小,阿德哥在滬上也很有影響力的,這銀行一辦是能吸收不少資金的,這些資金都可以以貸款的形式貸給這些移民。我估計,明年的移民估計能實現三十萬,以後幾年會年內翻倍。”

  清廷對金融業是完全放開的,或者說朝廷的大臣腦袋裡完全沒有金融的概念,對銀行更是一無所知,他們只懂得錢莊、當鋪這一類事物。楊銳可是知道這銀行的威力,在滬上這地方,只要操作的好,融資可是很便捷的,在民國的時候,這滬上大大小小的銀行可是不少,而現在中國還沒有幾個人懂這個東西,所以滬上的銀行都是洋人們開的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56章 四件事

  鐘觀光的愛好是化學,他對銀行貨幣是完全沒有概念的,但是他對楊銳的信服使得他很輕易就接受了他的解釋。他說道:“那好,我就按照三十萬的人數做計畫好了。這樣輪船和各個點的人數和糧食配置就要增加了。”

  楊銳點點頭,“嗯,這也是我說只在東營、黃縣設點的原因。明年移民三十萬是少算的,操作的好增加個十萬八萬沒有什麼問題,山東那邊這幾年又是水災、又是旱災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們要做好人數增加的準備,特別是船不能少了。”董老道派過來的那些幫手,很多都摸回去山東過,因此楊銳對那邊的情況比較瞭解。

  鐘觀光也看了由這些人提供資訊而成的報告,知道山東那邊很多地方確實已經是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想到以己方的實力,其實是救不了多少人,特別是只在東營、黃縣兩個港口設點,內地的饑民餓著肚子是無法到達海邊的,他們的結局便是餓死在逃荒的路上。

  想到這,鐘觀光道:“竟成,我們……哎”言語間有種說不出的無奈。

  楊銳看他臉色便知道他所想,心下也是戚戚。以前在租界還好,看不到什麼人間慘劇,可這半年來從天津出關到通化,又常常奔波于這東北山林之地,所以窮苦百姓見得不少,長白山的山林間,很多靠河的坡地和山腳都搭著零零落落的茅草窩棚,住著些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眼神呆滯的關內來的逃荒者,這些人見到鬍子根本不跑,年紀大只是麻木呆傻看著,女人和小孩便縮在自家的茅草窩棚裡張望。每當見此,楊銳的心便要涼上三分,在現代,哪見過住窩棚的,哪見過如此黑瘦麻木的人,心中對自己投身革命越是篤定,他要砸破這個萬惡的舊社會。現在移民雖說是救人和壯大自己兩不誤,但終究還是有無數人救不了的。

  他歎道:“不是我狠心啊,如今要想多救人,唯有如此。誰讓咱們有這麼一個隻知道收刮、只知道媚外的朝廷呢。為今之計,移民人數越多,我們在東北就越占得穩;我們在東北站的越穩,日後關內就越安定。憲鬯,救能救的人吧。”

  楊銳和鐘觀光的碰頭會很快就結束了,第二日,從滬上過來的杜亞泉卻是單獨過來拜訪,這畢竟,鐘觀光年前一走,這通化諸多事情都要他接手起來,日後他和楊銳之間的配合對東北事務很是關鍵,作為空降到東北的商業線總負責人,是必須要楊銳磨合配合的。

  在只會通過歷史課本和穿越小說瞭解清末的楊銳腦海裡,杜亞泉這個名字生疏的很,開始的時候,楊銳對其很不以為然的。這畢竟是蔡元培的推薦,楊銳知道蔡元培擇人的標準,重品性高過才幹,所以對此人不甚看重,但後來又聽說王季同對其也很是推崇,還打算讓此人接手滬上的商業事務,因此對其便越發重視起來。

  杜亞泉的資料早就送過來了,作為曾經立志做一名HR的楊銳來說,未見人而瞭解人有三種辦法的,一是個人經歷,這個是最真實的,也無法作假,只要把一個人的人生壓縮起來看,那麼這個人的思想變化、所欲所求將一清二楚,當然,間諜除外;再是清末版MBTI職業性格測試,只要嚴格按照規則,這個測試是有譜的,特別是在這個測試答案還未被人所知的時代,想造假不易,最後便是一些歪門邪道了,諸如血型、星座、屬相之類,半准半不准的,只能當作一個參考。

  這杜亞泉十六歲便中了秀才,甲午之後便棄科舉改學算學,後任紹興中西學堂教習,蔡元培便此時和他熟識的;庚子年在滬上創辦亞泉學館和亞泉雜誌,款盡停辦;02年因為學潮做了潯溪公學的校長,後又因為再次學潮而辭職;去年春籌備中國教育下屬紹興教育會,辦了一個越郡公學,經費不足差點停辦,最後在中國教育會幫助下才起死回生。

  如此的經歷不難看出這是一個愛國之人,雖然他認可的辦法是教育救國,但只要是愛國之人,便沒有什麼好擔心。職業性格測試的結果是ISTJ公務員型,看到這個結果楊銳就笑了,當年在學校圖書館研究性格測試的時候,自己做出來也是這個結果,只不過後來在畢業找工作的時候,他在瞭解整個測試的基礎上常常根據招聘要求來調整自己的答案——若是銷售則讓結果顯的自己外向,若是行政和內部管理則讓結果顯得自己內向——在沒有實際工作閱歷的畢業生裡,成績不錯性格“善變”的他拿的OFFER很不少……

  杜亞泉的測試結果不由的讓楊銳想到了大四下半年混亂卻快樂的時光,怎麼穿越不把我穿越到學生時代呢,要是那樣的話日子該多美,丟下未看完的檔案,坐在繳獲來虎皮椅上、舒服的雙手抱後腦的楊銳如此歪歪的想。還沒等他正式開始歪歪的時候,外面便有人喊報告了,卻是說杜亞泉到了,只好收拾心思,往會客廳而去。

  杜亞泉走從通化而來,走路幾十裡山路,滿眼都是蠻荒之地,待到了營地附近,對時不時不知道從哪冒出檢查路條的哨兵很是稟然。終於,山路一轉,便看到了整個紅土涯營地。紅土涯早先雖是鬍子的營寨,但部隊佔領後幾經擴建,規模龐大,又因為楊銳重視營地規劃和嚴抓內務,營區整齊劃一、乾淨整潔、井井有條,已經完全看不出這是昔日是匪寨了。

  見到如此的營地杜亞泉心裡不由的吃了一驚,他吃驚不是營地大,而是營地如此井然有序,道路以及兩邊的房舍、往來整肅的兵士,都有那麼一種幹練簡潔的味道,雖未出國,但杜亞泉見識的物事卻也不少,一眼就感覺這兵不是清廷那些禍害能比的,縱使是租界裡廂的洋人兵,也未必比這高到哪裡去,一年不到便由此成績,他不由的對馬上要見的復興會會長楊銳楊竟成充滿了好奇。

  楊銳和杜亞泉人生中第一次的見面是在會客廳的外面走廊上——不管怎麼樣,作為空降的高層,未來重要的左右手,初次見面楊銳還是有著這時代應有的客套。楊銳出了會客廳,便見到下馬之後被幾人簇擁的杜亞泉了,他其實是一位個子不高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身黑色的士紳裝束,黑色瓜皮帽之下戴著一面圓形眼鏡,皮膚細白,雙目有神。

  楊銳見他過來便拱手高聲叫道:“秋帆兄,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啊。”說罷呵呵笑了起來。

  此時杜亞泉已經看到了走廊之上的楊銳了,正想走進招呼卻見楊銳開口了,當下也微笑了起來,卻道不敢不敢,然後再楊銳的相迎下進了會客廳。

  禮畢茶上了之後,會客廳便沒有人了。兩人都是沒有心思喝茶,沉寂一會,楊銳見他還是很沉得住氣,便先說道:“秋帆兄,此來東北,觀感如何,是否習慣?”

  雖然早已知道楊銳的年齡,但杜亞泉還是有些感歎他的年輕,也許,這就所謂的生而知之者吧。他笑道:“還好。北國雖不是江南,卻別有一番景致。再說現在也只是重陽剛過,天氣不是太冷,和江南差異不大。”

  霜降時間,東北的秋天已經有些寒氣了,但還並不是太冷,部隊每日的早操時間沒有調整,但是到十一月末,雪一下那日子就冷了,在這個只有火坑沒有暖氣的時代,日子確實是很難熬的。年初剛來的時候,雖然那個時候氣溫已經回暖,但楊銳還是被凍得夠嗆。

  想到東北的雪,楊銳道:“哎,這邊還是比較艱苦的,特別是冬天,南方人很難習慣。特別是冬天出恭的時候都要帶根棍子,”見杜亞泉有些不解,便解釋道:“天氣太冷,出到一半就被凍住了,不用棍子敲斷,後面的拉不出來。”

  軍隊裡待久了,說話自然便粗俗了些,楊銳的玩笑讓杜亞泉忍笑不住,“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楊銳也是哈哈的笑了起來。笑畢,杜亞泉道:“那冬天出去我就備一根棍子,‘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也沒用那麼多講究了。竟成,你就說吧,我要做什麼,需要怎麼做,我好有個底。”

  也許是剛才的玩笑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杜亞泉不在客套,直接切入正題了。

  楊銳道:“這東北之地,雖在關外,但卻是我會的根基,更是我華夏的護翼,這東北一動則長城不穩,長城不穩則關內惶恐。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站住腳,在此不是為了和滿清爭天下,而是為了護我華夏。這才是我們在這的最終目的,而要達到這個目的,那有四件事情要做好。”

  杜亞泉在來之前已經瞭解很多復興會的高等機密,對復興會在東北的機會以有所瞭解,但也只是瞭解而已,真正計畫的內涵還未得知。起初他以為楊銳是要走滿人的老路,從關外興兵直取北京,但現在看卻並非如此。雖是疑惑,但他生性保守,也不出言詢問,只道:“有哪四件事,還請竟成一一相告。”

  以前的計畫從來沒有總結有多少件事情的,但是隨著越是瞭解東北,楊銳越是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不斷的琢磨中,他發現事情這東北其實要做的事情只有四件。

  “四件事情一曰農,二曰工,三曰商,四曰教。”萬變不離其宗,事情再多歸結也就是這些事情,楊銳解釋道:“所謂農在東北有兩樣,現在小徐在滬上新建了農墾公司,這公司主要是育種選種、改進農業技術,但最主要的工作是組織安排移民,這些移民都將以合作的方式被招募過來,怎麼樣管理好這些農民,讓它們變成我們的人是一樣;除了農墾公司還有農貿公司,這公司主要是做農資、農產品買賣的,按照計畫他將開遍東三省,最終的目的是要控制整個東北的糧食市場。”

  計畫是宏大的,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楊銳也想到了這一點,複又道:“當然,這個只是遠期計畫,但農資公司最少我們要保證我們控制區裡的糧食市場,只有經濟上的緊密結合才能把農村控制好。”

  說完農,便是工了。楊銳說道:“工便是工業,在通化,輕工有榨油廠、繅絲廠、磨粉廠,不過這些基本都是和本地士紳合夥經營的,主要是他們在負責,我們只負責樣板工廠。”在一個新地方不吃獨食有錢大家賺是鐵律,這些工廠都是為了拉攏當地士紳的,為了讓當地的士紳有個學習物件,鐘觀光又建立一些樣板工廠,向這些合夥經營者提供管理經營培訓。“不管輕工,重工業有煤礦、鐵礦、銅礦,也有鋼鐵廠、煉銅廠,機械廠、軍工廠。只是礦山已經在開了,但工廠設備要明年才能到,今年主要負責基建。至於軍工廠,則要到後年才能到位。”

  楊銳說的不少,杜亞泉記得也快。軍工廠的事情他是在通化聽鐘觀光說的,當時還吃了一驚,古時候私下打造兵器也就罷了,現在軍隊都是用槍炮的,清廷辦軍工廠都要找洋人幫忙,復興會自己辦也有洋人幫忙嗎?

  不待停息,楊銳又開始說商業,“商業的中心在滬上那邊,對於通化而言,商業的重點在於商路,也就是明年要動工修的安通奉鐵路和安東海港。這是我們在東北大動脈,只要這動脈一掐斷,那麼我們就會流血不止,時間久了那就會元氣大傷的。”

  鐵路和港口的重要性杜亞泉知道,但他也知道當今東北的形勢,問道:“鐵路若日本戰勝,阻止我們修鐵路當如何?”

  “我們除了自己爭氣,只有靠美利堅了。”楊銳道:“當初這鐵路能夠同意就是因為美利堅的支持,清廷才最終准許。美國人在我們大清的生意有一半在東北,而且全面放墾之後,移民增加,美國的棉布、煤油市場將更大,美國人是不會放棄這裡的。”

  和美國那邊的關係,楊銳一直當做最重要的工作在抓。前幾個月世博會的時候,還讓虞輝祖、虞自勳幾個以通化鐵路公司的名義,帶著禮物和市場分析報告去拜訪了全美棉紡協會和美孚石油公司,並和他們友好而愉快的交談中談到對遠東局勢和未來滿洲市場的看法。這兩個組織在美國的關係網都很大,不斷的告誡他們滿洲市場的重要性,將使得他們更加頻繁的推動美國政府支持安通奉鐵路的修建。

  楊銳也沒有把怎麼運作美國支持安通奉鐵路的事情說出了,倒不是為了保密,而是在他看來,這是常識性問題,在所謂的民主國家,商業利益是一切的重心。杜亞泉雖然在外交報館待過,但卻不明白美國商界和政府之間是如何互動的。這畢竟在中國是太后當政,普通商人不要說能把關係通到慈禧那裡,就是和總管太監李蓮英認識那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不過聽到有洋人支持,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道:“竟成,這路權……”

  楊銳見他如此完全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說道:“路權放心吧,不會給洋人的。我們最多時讓洋人承包幾年,若他要提出購買,那就推說傳統不讓,如果最後朝廷同意,就發動民眾集會遊行,我們就可以說百姓不讓。”

  楊銳後面說的集會遊行杜亞泉都懂,只是這“承包”的具體含義卻不明白,又問道:“竟成,這承包是說完全交給洋人管是嗎?”

  楊銳解釋道:“就是像招佃戶一般,把田交給別人種,至於種多久、每年交多少租子,是要雙方談的。這鐵路最多出租十年,十年之後我們就收回。”承包在後世是人人皆知的東西,但是在如今要讓杜亞泉明白也只好舉佃戶包租的例子了。

  涉及到鐵路、礦山這一塊,滿清向來是敗多勝少,目前也就是關內外鐵路杯袁世凱收回來了。至於南北大動脈盧漢、津浦以及滬杭等重要幹線路權都是被洋人所奪。聽到不但能修成鐵路,同時路權不失,杜亞泉很是欣喜,這畢竟作為復興會的一員,他不想成為一個賣國賊——哪怕這種賣國只是形勢所迫。

  欣喜之下,他不待楊銳說第四事情便自己說了起來,“這第四曰教,是否是教育會下屬在各縣的大小學校,我們要在東北立足,僅靠江南來人未必可行,在當地興辦教育、就地取才乃是正理;另外我在憲鬯看到農墾公司有技術站,這技術站應該是教導百姓如何改進技法,增加歲入的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57章 政務學校

  見他這麼如此欣喜,楊銳也是高興,雖然所言未必全對,但是又這樣的積極性對於今後接受東北卻是好的。當下說道:“秋帆兄所說甚是,不過對於百姓也並非只是教授農技,其他方面也是要教導的。特別是我們移民多是山東人氏,彼處教門林立,一旦沒有節制,那麼義和團之事又起,對我們集聚民力、置根於民很不利,所以對百姓還是要務多教化。”

  義和團之事世人皆知,教門會黨全國都有,但是山東最甚,這些移民來自山東,一旦不好確實是有作亂之可能。楊銳說要教化百姓,雖然這是儒家常常提倡的,但是真的如何教化這些移民卻是難事。

  杜亞泉道:“移民都是離家別業之人,不似關內有氏族祠堂,教化管理確實是難。是否可以假借昔時軍屯之制,如此也便於管理。”

  真是智者所見略同,在考慮如何有效管理移民的時候,馬邦德、鐘觀光都曾經提出軍屯,如今杜亞泉一說到管理移民也出軍屯這一策。楊銳在之前聽說軍屯之後便惡補了一下相關知識,這軍屯最早起源于漢朝,漢文帝之時便開始試辦軍屯,兩千年來延續至今,生命力極強,歷來王朝但凡實邊都是要實行軍屯的。

  楊銳笑道:“軍屯是實邊良策,只是從前明看,弊端也是不少。在這還是要加以改良,特別是不能將移民當作奴僕,並任意侵佔他們的田地,不然也是要出大亂的。對於移民的教化除了借用軍屯的方式管理,還有三策。其一,每一屯、每一保都要建立祠宗,推出鄉老,實行屯堡自治,只要讓他們按照我們的意思管理就好了,不再另排人員管理;其二,每屯每堡都要派識字明理之人作為先生,掌控輿論、教化民眾。其三,大的屯堡和大的市集都要有寺廟道觀,杜絕邪祟、弘揚正道。”

  “竟成所說都是良策,只是,”杜亞泉聽了這麼多,計畫都好,但有一個問題,“若是每個屯堡都派一個先生,這東北屯堡何其多,如此哪有這麼多人?還有之前所說農、工兩事,我看也是人員不足,難以為繼怕是。”杜亞泉不愧是無面目之人,想說便說。

  楊銳呵呵笑道:“人員問題不是很大,這都怪我之前埋怨說清楚。農業之事,商貿公司有滬上的商學培訓學校出人,這塊問題是沒有的。”

  杜亞泉點點頭,楊銳說的沒錯,商業人才從去年上半年建陸行工廠的時候就開始培養,所以復興會商業人才從來都是不缺的,這一點杜亞泉從上海而來,是知道的,所以他沒有質疑商業這塊,而是很憂慮農業和工業。

  見他認同,楊銳又道:“農墾公司其實大多是管理移民而已,技術站畢竟是新建,前期最多是總結以往的耕作經營,推廣已知的農技。比如養蠶之術,江南已經是幾千年了,雖然東北這邊是野外放養,但還是很多東西可以借鑒的。至於每屯每堡的先生,其實也未必每屯每堡都要,更不一定要識字之人,只要口舌伶俐就好了。”

  杜亞泉道:“如果不識字如何教化百姓?”

  楊銳道:“說書便可。”

  杜亞泉有些驚奇,“說書?”

  楊銳道:“是,說書。我國國民向來只知道鄉土,不知道國家,並且還愚昧麻木,如此,要改變只能日夜教化。而這教化只能是用他們能懂的辦法來,說書是,唱戲也是。組織說書人、戲班子不難,重新編一些有關國家民族的新段子、新戲對於滬上那些文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就是段子不夠,讓這些人讀報紙也行,只要他們記憶力不差,不識字也行。”

  楊銳所說之術小型藝術團了,相比於戲班子,還是說書投資少寫,一個縣裡面有個幾十個說書的,來回在農村集鎮巡迴,那通過這些人宣傳政策、國家民族思想什麼的,也會起到不錯的效果,比如華興會的陳天華編的兩本冊子就影響甚大。

  如此安排也是可行的,杜亞泉沒有異意,又問道工廠:“如此說來農、教兩事人員不愁,不知道工業人員從哪裡來,特別是將來要建軍工廠,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楊瑞笑道:“工業已經安排了。礦山的人直接從長興煤礦上調,再不夠就從開平挖,之前已經挖了一批,效果不錯,那裡已經是英國公司了,朝廷不會說什麼;鋼鐵廠的人很早就在江南製造局裡實習了,現在還抽調了一些去了歐洲,再說通化這邊冶煉廠不大,主要是研究以及自用為主,需要的人並不多;至於軍工人才也早做了安排,也是在國外,等到時候就會回來。我心裡擔心的是政務人才很缺少,我們這些人裡面好像沒有做官的吧。”

  杜亞泉道:“政務人才倒不是難題,紹興幕學很是興盛,謀士遍天下,需要政務人才也可從中招募。”

  杜亞泉一說,楊銳才想起來紹興是出師爺的地方,據說天下幕僚十之八九都是紹興人,當然要招募紹興師爺不合楊銳的本意,他要的是能與復興會合拍的政務人才,而不是講究做官做人的老舊幕僚。

  楊銳問道:“滿清官員大多昏庸貪腐,東北新開之地,很多移民新地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在管理,而且越到後面需要的人政務官就越多,招募不是辦法,最好是招些通政務的人才到東北來辦個學校,紹興幕學可以借鑒過來,但這只是要學的東西之一,如今西學日盛,未來治國做官光靠幕學怕是無法勝任了。”

  辦學杜亞泉是有經驗的,這政務學校雖然沒有辦過,但想來應該是幕學再加上學新學的東西,幕學自己就是紹興府人,找人方便,新學他自問自己還是通一些的,當下道:“好。我回去之後就寫個條陳過來,到時候竟成看完,如無不妥之處我便著手安排。”

  到底是新派人物,幹活很是幹練。楊銳想到資料上的那些評語,心下不由得的對杜亞泉高看了一些。其實復興會是難找到合乎心意的人才的,老舊人物作什麼都很講究,便是有才也是一副老爺的樣子,不要說東北局面初開,就是日後革命成功楊銳對他們也很是看不過順眼,這幹活就要幹活的樣子;而那些新派人物,要麼民主自由,要麼口呼排滿革命,很不實在,這些人拉到東北幹幾天,估計就要受不了。所以,現在教育會人才培育的功能越來越重要。

  楊銳正思量間,杜亞泉又想到一策,道:“我看不一定只在東北辦,只要先生夠的話,還可以辦在滬上,另外,如今留學風潮起,便是日本也是可以辦的。”怕楊銳不解,又補充道:“我在滬上辦學的時候聽聞,如今清廷欲廢科舉,興新學,留洋學生日漸增多,特別是東洋日本,因為較中國近且學費低廉,我國學生趨之若鶩,東京當地房舍、學校都是不夠。很多學校辦學只求賺錢,大辦速成班,此類班畢業只要半年、一年,更有甚者只有三個月,畢業之後便可發放文憑。”

  杜亞泉雖在江浙,但是對外界的消息還很是關注的,現在復興會規模將越來越大,特別是幾年之後革命,不管成與不成都需要大量實務人才,如果可以借現在留學之風把學校辦在東京,那麼可以賺錢不說,教出來的這些人才不管是不是為復興會所用,日後都將有大用——革命成功之後,自己的還是自己的,滿清也是自己的。

  楊銳越想這辦法越好,辦在東京可以收學費,不要像滬上和通化這邊一樣要自己出錢培養。楊銳道:“這辦法是好,只是我們雖然有人在東京壁報,這辦學可要比辦報難百倍啊,在日本辦一個新學校,聲名不顯,清廷和那些留學生未必會認啊。”

  杜亞泉道:“並不是要我們辦校,只要在東京找一聲名一般的學校詭寄便可。”說罷笑了起來,露出白白的虎牙,楊銳見此心裡也是笑了一下。

  詭寄這個詞最主要說的是前明之時,因為士人稅收有優惠,普通百姓就常常把田掛名在這些士人名下,以求避稅。現在杜亞泉借這種說法借一學校的招牌辦自己的學,猛一聽很是吃驚,但想下來和後世教育產業化之下那些某某大學下屬某學院是一個道理,211裡面那些個學校都在幹這種事情。

  楊銳笑道:“好。好。如此就不要另行辦學了。只是不知道這個教書的先生去哪裡尋來?”

  杜亞泉心裡早有計算,說道:“滬上之前蘇報的老闆陳范先生,案發後就在東京,還有教育會的陳竟全先生,兩人都是辭官之人,可以在學校做教習;再有就是紹興本地人中尋一些幕學先生,紹興人喜歡四處奔走,去日本也是無虞的;最後就是滬上管理培訓班裡,諸多課程都可以直接作為政務學校課程,如此學校立等可成。學生畢業之後便可回國就仕,日後革命成功,可以為我會所用。”

  楊銳笑了起來,這是個辦法,而且花費甚小。他給滬上管理培訓班的課程里加了不少私料,諸如社會學、社會心理學、政治學、管理心理學、組織行為學、市場調查等課程,這些都是沒有出版的東西,而且也不準備出版,只是在內部做秘密教材使用。杜亞泉對新學很有興趣,又因為是會內骨幹,這才知道這些資訊,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些未來的社會科學經典教材,還是能感覺出這裡面沉甸甸分量的。

  人類的科學技術發展勢必會帶動社會科學也同步發展,科學技術是硬體,而社會科學是軟體,兩者是相互相成的。在實際管理中,非物質的因素占了最少一半,一幫空有先進武器的烏合之眾是沒有辦法獲得勝利的,一套只知道蠅營狗苟、欺上瞞下的文官體系,是沒有辦法強國富民的。只是科學技術發展了、物質豐富了,若是沒有相應發達的社會科學去支撐,那麼這種技術和物質的優越只會帶來更大的混亂,泰勒的科學管理、梅奧的霍桑實驗、朱蘭的品質管制、科特勒的市場行銷都是應景而生的東西。

  時近中午,談的事情告一段落,吃了飯後楊銳便先安排杜亞泉區休息。臨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再見他時他已經拿出了一份政務學校的章程,不管包含了學校的設立、組織、運作,還把課程也大致編排出來了。這其中有很多是滬上培訓學校的課程,還有一些應該是紹興的幕學了,裡面很多東西是楊銳沒有見過的,其中包含了盜案、命案、錢谷、賑災、捕蝗、水利等東西,讓人大開眼界。

  看過之後,楊銳道:“秋帆兄沒有休息,一下午就在寫這個章程?”

  杜亞泉正在等著楊銳的意見呢,見他問便道:“我這人是急性子,心裡有事睡不著覺,不把心中所想寫出來,總覺得堵在心裡不舒服。竟成看這章程還有什麼地方要修改的,你說下,我馬上改,今日便把這學校訂下來。”

  楊銳呵呵一笑,他做決定是越慢越好,一般是衣服不到沒穿不洗,事不到臨頭不急,誰知道碰上這個搭檔卻是確實如此的,只好說道:“我看沒有什麼問題,該改的就是這個盜案、命案、逃人、姦情可以去掉;要加的就是最好有個預算,不但是資金,還有人員預算最好要。”

  杜亞泉馬上寫了下來,只是對楊銳不要政務學校不學判案很是不解,問道:“難道說這些學生不學判案,以後只要把判案這事情單獨的法務學校?”

  楊銳道:“是個。以後政務和法務相分開,判案的就只判案,管政務只管政務。所以以後還是要辦個法務學校的。”

  西方的司法獨立杜亞泉是知道,也沒用什麼驚訝;只是這預算是個難題,但好在他在滬上也研究過那些教材,一些簡單的會計常識還是知道的,當下就回去修改了。在杜亞泉的快速跟進下,政務學校的試行方案在深夜十二點確定了。楊銳把他送出門心裡後有點哭笑不得,本想找個厲害的搭檔來配合自己,現在這個厲害是曆害,可這也太厲害了吧。

  第二日一早,楊銳和他又談了一上午,下午吃飯之後,杜亞泉就打道回府了,和楊銳這邊深談之後,他還有去和鐘觀光那邊,楊銳這邊和他說的只是日後通化這邊的大的方向,具體的事務關鍵的細節還是在鐘觀光哪裡。時間緊迫,他還是抓緊時間瞭解越深越好。他走的時候,政務學校章程也被他帶走了,這份章程將快馬送到奉天,然後最終到滬上王季同哪裡,尤其安排最後的執行計畫。

  ……

  滬上公共租界後馬路萬安裡,復興會滬上總部。

  和以前的冷清模樣不同,現在這裡已經有三十多個人在三樓上班了,這些人大多是愛國女校的學生會員,不過和其他系統的會員不同,她們是幾經挑選的,通過摸底調查、忠誠測試和刑訊培訓才允許進入這裡。至於王季同所在的四樓,對於一般人來說還是禁區,特別是這裡有很多復興會的絕密資料,這些資料都是和炸藥相連的,一旦情況有變無法銷毀的情況下,這些資料所在的保險櫃的炸藥就會被通電啟動,在一分鐘之內,資料就會被徹底銷毀。

  在公共租界,復興會有好幾個總部,比如設在余慶裡的中國教育會總部,設在四馬路儀器館技術研發總部,設在黃浦灘的商業總部以及已經在籌備的金融總部,雖然這些總部都比萬安裡氣派,人員也多得多,但它們和萬安裡不在一個檔次上,它們都是分支,是復興會革命機器至關重要的一部分,而萬安裡則是整個復興會的大腦所在。

  雖然在去年復興會剛成立的時候,楊銳把愛國主義作為整個組織的基石,把現代企業那一套拿來作為組織框架和組織制度,但很明顯,這並不能使復興會成為一個現代的有戰鬥力的政黨。公司就是公司,要的是盈利,其組織結構和組織制度是基於盈利來設立的,雖然,其中有很多東西是可以借鑒的,但也只是借鑒而已。於是在之後的日子裡,楊銳翻出被壓在拉箱底部的毛概、馬經和大三的時候發的三個代表基本教材,拿出來研究,希望將整個復興會重新塑造一下,對組織建設、制度建設、思想建設、作風建設等進行革新。這些建設當中,組織建設和制度建設相對而已是簡單的,只要通過命令和監督就可以完成,要做的是不斷完善而已;而思想建設和作風建設卻是最難的,或者說只有思想建設是最難的,作風問題說到底還是思想問題——什麼人做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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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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