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8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58章 會建工作

  思想建設之所以難,因為它是隱形的東西,沒有辦法通過什麼儀器去檢驗,甚至通過觀察言行也不完全能得準確的答案。除了無法檢驗之外,還有兩件事情也是很難辦的。

  第一件就是怎麼讓成員接受復興會的理念和思想,後世赤色黨通過沒完沒了的會議、整風等來完全思想統一的,這個辦法短期有用長期卻會失效,在領導拿著完全是秘書寫就的稿子開始長篇大論的時候,下面的人早已經心猿意馬了;至於整風等辦法在很多時候還是有必要的,在進行革命的過程中,總是有人會叉入別道,這些人就應該完全剔除出去,可這整風說到底還是會員的思想建設沒有到位,真的要到位了,那還要什麼整風。

  思想建設第二難辦的事情,就是解釋復興會本身。作為一個政黨,他是像人一樣有生命的,既然有生命,那麼他就必須解釋“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這三個問題。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太祖的話猶在耳邊。但很多人在讀這句名言的時候都忘記了他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是誰?”。如果沒有確定“我是誰”,那麼就沒有辦法確定“誰不是我”。朋友和敵人都是在“不是我”之中,因此,革命的首要問題不是分清“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而是明白“我是誰?”

  而要明白“我是誰?”那又有一個前提,就是我“從那裡來?”或者通俗的說——我代表誰。“我是誰”和“我代表誰”其實是一個問題,按照麥克斯的理論,社會是有階級的,你來自哪個階級,就自然會代表哪個階級,如此分析,那麼“我是誰?”這個問題就很好理解了。可是,對於復興會來說,按照這個邏輯分析,那麼得出的答案就有些荒謬了,復興會的成員基本是知識份子,是熱血書生,這裡面除了商業系統的陸行工廠有童工入會,其他95%是知識份子。

  憑藉知識份子能建設好中國嗎?楊銳覺得很難,不是因為這部分人不優秀,而是因為其太優秀而很容易被社會大眾所孤立,而且這種優秀說到底也只是說個人素質很優秀,不是說他們是完美的革命家、政治家。解構剖析的去看,復興會就是一小撮先進的、優秀的、被愛國主義洗腦的知識份子在造反,其和其他組織相比最大的優勢在於有一個盈利豐厚的商業系統支撐,其指揮的軍隊,說到底——除了基層士官外——就是一支雇傭軍。如果哪一天商業系統崩潰,薪資無法發放,那麼這支軍隊散夥的可能性很大,不要說像老八路軍,就是比瑞金的紅小兵都不如。

  既然無法從“從哪裡來?”推導出“我是誰?”,那麼只有泛指了。復興會的定義是:復興會是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是富強中國、復興華夏事業的領導核心;其代表中華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代表中華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中華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復興會的最高理想是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很簡單的一句話,楊銳以前看赤色黨黨章的時候從來都是略過的,但就是這麼一句簡短的話,就完全解釋了“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這三個關鍵問題。以此為綱,那麼復興會的短中長三期目標也很清晰了。短期目標是政權革命,即通過武裝鬥爭,取得中國或者中國大部分省份政治權力,以這個目標看,農民和會黨是朋友,大多數開明士紳階層也是朋友,滿清系統裡的少數官員和新軍是朋友,滬上、漢口、天津等大的通商口岸的工人也是朋友。至於其他的革命黨,就不是朋友這麼單純的關係了,和以上人那些可以納入復興會的人相比,他們也是革命黨,有槍有軍隊。要想革命後集權,那麼現在就要提防,而且也只能提防而已,真要和他們火拼一次,那麼會內會外都無法接受。

  奪取政權是短期目標,而中期目標則是經濟革命,或者說是經濟改革。這改革分為兩部分,其一是土地改革,其二是經濟運行機制改革。土地是財富的來源,不從土地上改革無助於經濟良性發展。當然,按照現實情況看,未來的土改不可能很劇烈,先不說這時代的人口以及土地集中不如後世那麼嚴重,光是復興會自身的力量就很不足,後世赤色党在建國的時候已經有六百多萬黨員,其中很多都是經過多年戰爭磨練的,這樣的人拉一個出來就能當一個排用,而復興會在建國的時候有二十萬合格的黨員楊銳就要笑了。

  除了土地改革,經濟運行機制改革也是經濟改革的重點,什麼是經濟運行機制,在楊銳看來就是金融(貨幣)、財政、稅務、法律、政府政策五個方面,這其中又以貨幣和稅務最難。要讓幾千年用慣了銀錢的中國人用紙幣還是有些困難的,更困難的是中國貨幣主權早已經被外資銀行侵佔了,要想奪回來那就得大費周章。不過這些都還是相對簡單的,最難的是稅務改革,農業稅因為要重新丈量土地,換做其他時候是要爆發民亂的,但是如果和土地改革結合起來困難就很小了。至於關稅可就更頭大了,這中國關稅從設立開始就是英國人在控制,後世好像是在1930年左右才關稅自主的,這個時間太長了,楊銳可等不及。沒有關稅的保護,稚嫩的民族工業就是渣渣,根本無法成長。

  在政權革命和經濟改革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復興華夏文明,至於這個純粹形而上的議題,楊銳是毫無構想的,同時這個工作不是短期能完成的,兩千多年的帝制慣性下要想改變中國的文化估計需要一兩百年,楊銳猜測自己這代人能做的只是標出方向。

  自從去了東北之後,楊銳就不斷的把他對於革命的思考通過信件傳到滬上,然後經章太炎、蔡元培、鐘觀光、王季同、虞自勳、徐華峰幾人的討論、修正後再送到萬安裡的復興會總部,把這些枯燥的東西重新編輯、完善,作為黨內指導檔。同時再以這種精神為主導,創作一些小說、評書、戲曲、歌曲等大眾喜聞樂見的東西。有道是文以載道,後世好萊塢在電影不斷宣揚美國文化一樣,通過文藝這樣的洗腦方式才是最有效的,而不是開會。

  通過萬安裡總部,表述腐敗的滿清是洋人傀儡,全中國知識青年團結起來才能復興中國的文藝作品已經出了不少。小說短篇不計,長篇的有射雕英雄傳和官場現形記兩部,當然,射雕的整個故事框架都做了修過,雖然和原著文風上有些差異,但是這本小說是白話文寫的,對一般老百姓而言不成問題,並且這還改編成了評書,主要目標是人民大眾;戲劇除了改變原有傳統戲目之外,又新編了不少西洋話劇和楊銳所說描述的小品,特別是現在復興軍在東北抗俄,戰地日記裡很多小戰鬥都可以拿出來編成戲劇的。

  在如此多的文藝作品的薰陶下,在東北荒原上殘破的復興軍戰旗號召下,“參加復興會,打到東北去”已經成了一種新潮流,全中國的熱血青年都往滬上而來,齊齊住到了租界的龍門客棧,客棧一百多間客房住滿之後便住在旁邊的旅社內。而住在客棧裡的青年們,則會在客棧房間裡找到一份表格,如果其按照表格填寫並寄到指定地點的話,那麼通過審查之後就會進入一個學校。

  在學校裡,在上課的同時他們將會被考察,並按照能力和可靠程度分成兩塊:不清楚底細卻有能力的人一般進入建設體系,基本是留學為主;通過各地的教育會的情報網——這些學生基本都是上過學堂的,通過當地的學堂還是能瞭解很多事情——可以證實是可靠的人,一般進入革命體系,成為三年期的預備會員,基本是讀軍校或者入文職;至於那些不去留學卻又無法確定其可靠度的,一般會派到國內各地進行革命宣傳工作,感覺可靠的再成為預備會員。當然,成為預備會員之前基本都是單線和總部聯繫,對於復興會的其他事情一無所知。

  以前是發愁沒有會員,現在每個月卻有一兩百人來投奔,雖然這一兩百人裡面很多人對如何革命一無所知,但這些人毅力是有的,畢竟能離家投身革命,這勇氣還是不小。只是要把這些稚氣未脫的學生養成幹練、堅定的革命黨人還是要很多時日的。

  王季同坐在萬安裡四樓的辦公室裡,翻閱著新到的各類文件。雖然在楊銳的薰陶下,總部的檔也按照重要性和緊急性分成四類,但他還是覺得很忙,近期除了入會者眾多之外,立足於滬上的宣傳體系建設和金融體系開始被提上日程。思想教育工作是復興會工作的重點,而宣傳系統,則是復興會的喉舌,滬上建立廣播網和發行報紙的事情已經開始準備,特別是報紙,初步是將原來蔡元培辦的警鐘日報重新改版。不過為了不和當初蘇報一樣被滿清查封,革命性必須降低,娛樂性,特別是借助小說這種新文體,和風細雨的宣傳革命,潛移默化的改變人們的思想還是很有必要的。還有就是金融體系建設,上半年在美國訂購的印刷機到了,工廠已經基本建好,組建銀行的事情被提上日程,現在整個租界基本都是洋人的銀行,至於華人的,除了中國通商銀行之外,就只有錢莊了,因此要招募金融人才還是很難的。

  除了金融人才之外,貨幣也是重要的。貨幣在很多情況下是比法律都更為重要的東西,特別是在一個法制社會裡,它就是最大的權利。正如梅耶羅斯柴爾德所說,只要我能控制一個國家的貨幣發行,我不在乎誰制定法律。真正的要在復興會控制區內行使權力,除了政治權力要被覆興會所控制外,貨幣也必須是為復興會所掌握。這個思路說起來很簡單,但是實施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的。貨幣說到底其實還是信用,特別是沒有政府擔保的紙質貨幣,要想建立信用有兩個關鍵:可以隨時提供兌換,並且遍及控制區的銀行營業網點是一個關鍵,另外一個關鍵就是新組建的農貿公司是另外一個關鍵。

  銀錢的不便性大家早就知道,早在幾年前東北便有盛京華豐官貼局和盛京華盛官錢局,這兩局發行的官貼在東北還是佔有主導地位的。只是在庚子年的時候,戶部銀庫及官錢銀號被俄國人洗劫一空,直到去年在奉天將軍增琪的哀求下,才把官錢局所在讓了出來,重新發行奉錢票、銀兩票、龍元票,只是官錢局被洗劫之後,庫銀幾無,信用有限,加上俄日開戰,商業蕭條不說,雙方在東北強買貨物都只給本國貨幣,俄國還好,給的是羌帖——盧布,日本人更狠,只給垃圾一般的軍票。這樣的情況下官貼是無法如之前那樣重新在東北獲得主導地位的。而楊銳則是想趁此把自己貨幣的範圍擴大,不但在東邊道發現,在整個遼寧,甚至東北都要推廣。

  待到十點一刻,他的助理俞子夷敲門之後,在門外道:“先生,已經十點一刻了。今天十點半要在印鈔廠見謝先生的。”

  王季同聞言道:“好,我馬上就出來。”說完就把文件小心的放好,起身而去。

  滬上開錢莊票號的人不少,但是真正懂這銀行的華人還是稀少的。幾經介紹,最後找到的時北市錢業公會的謝綸輝,此人出身余姚泗門,是當地的望族,在滬上錢業摸爬數十年之後已經是北市錢業會館總董了。盛宣懷領頭組建的中國通商銀行雖說找了一個美國人大班,但平時一些重要決策,還是由陳笙郊、謝綸輝幾人制定的。

  鑒於復興會和商務印書館的良好關係,印鈔廠設在教堂路,也就是後世江西路的德昌裡。旁邊就是商務印書館的印刷廠,而且教堂路都是錢莊,號稱是滬上的華爾街。王季同到德昌裡不久,謝綸輝就到了。見禮之後,謝綸輝又介紹自己的兩個兒子,其實兩人王季同都是認識,他們都在教育會辦的特別培訓班裡上課——為了培養復興會的經濟人才,楊銳把教材裡一些較為先進的內容理了出來,辦了個內部培訓班,本不收外人,但耐不住虞洽卿的死磨,很多滬上的浙江籍子弟也加了進去——大一點的叫謝韜甫,小一點的叫謝光甫,兩人都在父親的錢莊裡幫忙,他們還有個哥哥早年去了英國遊學,至今未歸。

  見禮之後經過幾道關卡,在負責人張坤帶領下眾人進入車間,其實也不是進入車間,而是沿著車間裡的一道裝了一排玻璃窗的走廊參觀。最先入眼的是濕紙車間,裡面有煮布池、洗布機、壓布機等,印鈔紙十張一打,夾在濕布中間使其濕潤,為了保證紙張濕度均勻,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翻倒,等到達一定的濕度之後,才被送往印刷車間。凹版印刷顯然要比其他印刷方式麻煩,每台凹印機都要三個人伺候,一人上墨,一人擦板,一人上紙取紙。印刷好的鈔紙裝入鐵絲籠到烘乾室內烘乾,之後便用壓光機反復壓平,最後是檢封、印號、裁切、差碼、封包裝箱等。

  謝綸輝在錢莊裡還是見過木雕版和石版印刷的,初次見到雕刻凹版印刷,見著印鈔廠的規制有些驚奇,他拿著印好的一元紙幣對著光看了看,歎道:“這鈔紙印的紋路清晰,凹凸有致,甚難偽造,還是洋人的技藝更精深啊。”

  王季同笑道:“哎。這樣印出來的紙鈔確實難以偽造,只是成本頗高,不光建廠賣機器改廠房一共花了四十多萬,就是日常印成本也要比一般的石版印要高許多倍。光是那擦版的棉布每個月就要幾百塊。這樣印出來的小鈔,還是要虧不少的。”

  謝綸輝倒是不這樣看,“小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這紙鈔印的精美,難以偽造可就等於比其他票子更有信用,更有信用那麼自然接受的人就多了,再則沒有偽鈔那麼銀行損失也小。對於錢莊來說,紙鈔的本不是大事,利錢才是大事,有道是頭髮絲栓金元寶,有存有貸方能生財。”謝綸輝在錢業打磨幾十年,見識的偽鈔可不少,每次一見損失都頗大。

  王季同經過大半年的學習,數學精深的他也明白這錢業裡的道道,這紙幣的成本再高,也要比銅元低多了。剛才只是自謙罷了。謝綸輝是老前輩了,不據傲是應該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59章 貨幣

  幾人出了車間,在客廳坐下喝茶,謝綸輝還在看手上的那些鈔票。此次印刷的鈔票分為四種,最小的五厘,再是分幣,再是角幣,最後是元幣。除了五厘幣外,其他都是一、二、五的面值,元幣最高的是十元。上面除了應該的圖案之外,相應的數位都有滿文和蒙文。

  謝綸輝看完,問道:“小徐你們是想在關外多發小鈔?”

  王季同道:“是。”

  謝綸輝道:“關外時局紛亂啊。再說如今日俄交戰,幾時能是個完啊。”

  王季同道:“總有完的那一天的。不管哪國贏了,這生意還是要照做的。況且,現在東邊道還是相安無事的,這些紙鈔本來就是準備用在東邊道的,奉天、牛莊和遼西那塊倒是不敢去。”

  王季同的說法謝綸輝倒是贊同,牛莊通商已經幾十年了,各國在那裡的關係都深,至於奉天,不管日俄兩國誰占了都不願意吐出來,日本的金正銀行和俄國的道勝銀行都會將之視為自己的地盤。現在王季同的佈局只在安通奉鐵路沿線,如此還是可行的。

  謝綸輝贊許的點點頭,又道:“前次含章說要把關外的豆餅、豆油運銷到兩江、閩浙一地,是否在關外用紙鈔收貨,貨賣出後即將銀兩運回關外?”在謝綸輝看來,私人錢莊也好,銀行也好,其紙鈔都是借貸的憑證,在東北用紙鈔賣貨,那麼賣完貨自然要把銀錢運回關外兌換之前的紙鈔。如此迴圈才能產生信用。

  這種樸素的貨幣理念在一個逐漸全面商業化的社會有積極的一面,也有不妥的一面,畢竟在現代商業社會,通過調控利率和貨幣供應總量是能左右經濟的。王季同無法向謝綸輝解釋如此深奧的東西。只說道:“豆餅肥效長久,比平常的農家肥好不少,兩廣的甘蔗田一般喜歡用這種肥料,兩江、閩浙等地也多有使用,若繞過中間糧店、商行直接在關外收取,加工之後再運銷到農戶,獲利還是頗豐的。至於豆油,除了食用之外,若是能用來制洋胰,那獲利就更豐了。”

  東北是大豆的主產地,但是按照資料基本分析東北都是出口原料,定價權和大部分利潤基本都是被洋人所掌握,既然在東北立足了,楊銳可不想只作底層的種田的苦力,像味精產業一樣吃透整個產業鏈是必定的。去年豆油氫化實驗就已經開始——感謝高中化學教材,有機化學基礎的第四章第一節有油脂氫化的方程式——具體的植物油氫化研究實驗已經展開了一段時間,目前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成果出來,但現在陸行出品的肥皂裡油基裡就有兩到三成的豆油,雖然植物油出來的皂基太軟,但在油脂裡占的比例少對產品還是影響不大的,如此成本可以省下一成。以後若是完全解決豆油氫化的工藝問題,那麼皂基的硬度問題也自然迎刃而解,那時候制皂的利潤將完勝味精。

  謝綸輝沒有想到那麼多的東西,在他看來,只要運出來的豆餅、豆油在滬上不虧本,能夠償還關外的欠債不會虧錢那這個銀行就是能辦的。他撫著自己的鬍子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過,小徐可曾聽說過銅元貶值一事?”

  見長者有所賜教,王季同趕忙雙手一禮,道:“還請楞徽先生賜教。”

  謝綸輝也不是要賣弄,只是作為長輩對後輩的叮囑罷了,他道:“這銅元庚子之前少有,庚子之後便開始氾濫。現如今,按重論價一兩關銀所買銅料可造銅元兩百五十二枚,可若是將這些鑄造成當五十文、一百文的銅元,再換回一兩關銀,只需一百四十枚。如此一進一出,可得利一百一十二枚銅元,若是銅元裡多加鉛鋅等物,或是當一百文的銅元多些,這利可就是要超過一兩了,可是翻倍的利。如今我大清有十六個造幣局,八百四十六台鑄造機,一年可鑄十六萬萬多枚,我大清四萬萬人每人將有四十枚。如此多銅元充斥在市面上,終究有一日要出大事的。小徐要辦銀行,這銅元可是要留心一二的。”

  謝綸輝說的其實是政府濫發貨幣使得貨幣貶值的事情,只不過吊詭的是我大清濫發的不是紙幣而是銅幣罷了。王季同這個概念還是懂得,道:“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要出亂子的,朝廷不管管麼?”

  謝綸輝笑道:“若是每日可鑄幣百萬枚,則一年的收益可要有一百余萬兩了。如此厚利,地方的督撫怎麼可能捨得停下來啊?”說到這他停了下來,喝了口茶。

  說著好心,聽者有意。王季同不由的想到了是不是可以利用銅元將來貶值的機會,把兩江、閩浙、兩湖、這些地方都占下來。當下拿著印好的五厘、五分的紙鈔問道:“楞徽先生,幾年之後這銅元勢必要貶值的地厲害。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這種小鈔在兩江能否發行的起來,若是可行,又要如何準備?”

  本是想好心告誡王季同不要去沾惹銅元,想不到他居然還能以攻對攻、化不利為有利的不拿發,雖然說的有些想當然,但是他的設想還是很有建設性的。謝綸輝茶喝畢,撫須說道:“小徐啊,如今這揚子江都是英國人的天下,洋人的紙鈔在兩江、閩浙之地流通不少。如果我們把紙幣發在這裡,不單是搶了滙豐銀行的生意,其他的洋人銀行也不會坐視不管。”

  見王季同正在傾聽,謝綸輝頓了頓,又道:“滬上錢業,先是票號,但雪岩先生之後,票號倒閉甚多,現在多是錢莊。這錢莊基本可分四種,為元、亨、利、貞四等,分工各不相同卻又相互依存,而洋人的銀行則是將這四等錢莊做的事情都集為一處。若是兩江要發行紙鈔,那自然銀行要開遍各縣,如此一來勢必和各地錢莊水火不容了。”

  謝綸輝不愧是在錢業上做了幾十年,對此間水深水淺甚是瞭解。跳過這個話題,謝綸輝又道:“前次阿德所說,小徐是要老朽幫忙尋些精通西洋銀行之人,以助小徐在東北辦銀行。估計是耳聞老朽參與管理了通商銀行,其實啊,這銀行的日常事務都是洋大班做主,老朽也就幫盛大人、陳老爺參謀參謀罷了。若是小徐要找精通西洋銀行之人,還是得找洋人為好啊。”

  王季同本想從謝綸輝這裡找人的,誰知道他卻這麼推脫。通商銀行就是找的一個美國人做洋大班,薪資是華大班的十倍不說,還是由滙豐銀行推薦過來的,若是找了這麼個人內部失和不說,銀行的內部情況對於滙豐銀行而言可是瞭若指掌。怎麼也是不能讓洋人做大班的,特別是滬上銀行界的人到復興會的銀行做大班。謝綸輝言畢,又客套幾句便告辭而去了。

  謝綸輝已走,王季同本待去虞輝祖那裡商議事情,适才在旁邊招呼的印鈔廠張坤卻是有話要說,“先生,學生有話想說。”

  這張坤是第一批管理培訓班裡面較為優秀的培訓生,因為做事情比較細緻,人也勤快,加上家裡早先也是開錢莊的就被王季同安排在了金融這邊,印鈔廠因為都是洋師指導,張坤懂洋涇浜英語就讓他來協助了,在他的管理下,幾個月下來把印鈔廠打理的井井有條。因為是錢莊世家出身,對謝綸輝說的一些東西倒很能分辨出一些東西。

  王季同知道張坤的為人,知道他定是看出了什麼才會這麼說話的,便又坐下了,道:“你說吧。”

  張坤見先生同意進言,心中一喜,道:“楞徽先生适才所言,有實在的地方,也有……不實的地方。”

  王季同有些驚訝了,奇道:“嗯。你倒是說說這楞徽先生有什麼說的實在,有什麼說的不實在。”

  張坤道:“楞徽先生所說銅元之事是實在的,所言紙鈔在兩江不能發行是不實在的。”他此話說完,眼看向王季同,見先生開始思考,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先生的重視,便接著道:“這銅元貶值之事,如今已顯端倪,去年滬上一洋元可換八十個銅元,而今一洋元卻可換九十四個銅元,假以時日,只怕要不了幾年之後一洋元就要換兩百個銅元了。”見王季同點頭,他又道:“若將東北的貨物運銷兩江、閩浙之地,所收的銅元可以由商販在當地換成銀元,如此對銀行已沒有絲毫風險,只是這兌付的損失要加在貨物售價裡而已;另一種則是收取各地商販的銅元,然後集中起來運到滬上兌付,如此可減少兌付的耗費,減低貨物售價,只不過這風險在我。兩種辦法都可行,只要有人節制出不了大錯。

  先生剛才是想借著銅元貶值的當口,發行於紙鈔兩江、閩浙、兩湖之地是絕好的想法。剛才楞徽先生說洋人銀行會反對,學生看諸如滙豐銀行這些洋人的銀行不會在於小鈔,再是他們基本都是和錢莊、洋行、大戶做生意,府縣的生意它們是沒有人做不了,也不稀罕去做。至於本地的錢莊,對我們銀行設立或許會反對,但是對紙鈔發行卻沒有絲毫辦法。這錢莊一般本錢不多,像滬上的那些大號本錢也不過三五萬兩,若是在府縣,本錢最大的錢莊有上萬兩就了不起,小的則在一兩千兩左右,這樣的實力不足以擠兌抗衡我們的銀行;若是還不放心,則可以像旗昌輪船公司一樣,接著洋人的旗子辦事,想來府縣的錢莊也不敢來反對的。”

  聽他說到旗昌輪船公司的辦法,王季同不由笑了起來,現在通化輪船公司就是這樣的做派,不然無法在日軍允許下往返通化。張坤不愧是錢莊世家,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王季同問道:“那楞徽先生怎麼不知道在兩江等地發行紙鈔可行呢,他為何反對啊?”

  張坤聞言一愣,複又說道:“學生卻是不知道。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話,想來是派系的緣故。”

  “派系?”王季同問道。

  “是的,先生。”張坤道:“滬上錢業分洋商和華商,華商大多是紹興人所開,而洋人銀行的買辦大多又是洞庭人,俗話說‘紹興人再狠,碰到洞庭幫也要忍一忍’,洋人銀行和本地錢莊算是兩派。至於華商裡頭,除紹興人外,寧波人開錢莊的也不少的,最出名的應是寧波鎮海方家、葉家還有李家,所以華商裡面寧波和紹興又算是兩派。虞先生幾個都是寧波人,而楞徽先生卻是紹興人,若是銀行的紙鈔在兩江、閩浙、兩湖等地發行,那麼這錢業之主導就將不再是紹興人而是寧波人了。楞徽先生之反對不是計畫可行,而是計畫非常可行。現今我們天字型大小在滬上越做越大,盈利也越來越多,辦銀行錢莊是肯定的事情,如果商行做的好,銀行又做的好,那到時候怕是對外拼不過洋人,對內打不過寧波人。”

  寧波商人有幾個家族是很出名的,比如鎮海方家可是滬上商界的傳奇,這寧波商幫之所以能稱之為商幫,方家作為首領可謂功不可沒。便是如今方家在滬上也頗有影響力,要不是方家錢莊買賣一般都是自家人獨資,王季同還想和方家合股開銀行。

  王季同聽完張坤的分析,一時間沒有言語。他所想的不是紙鈔發行的事情,而是這中國果然如竟成所說只有家沒有國,只認親不認疏。他道:“那麼楞徽先生說沒有精通西洋銀行的人才也不是實話嗎?”

  張坤道:“這倒是實話,就是通商銀行的那個洋大班也只是請來當門面的居多,裡面正在的運行的還是錢莊這一套東西。”

  王季同道:“如此,看來這銀行還是難辦了。”

  張坤聞言想說什麼,卻又忍下沒說,王季同道:“行健,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雖然他畢業有些日子了,但是王季同還是記得他的字。

  見王季同表態,張坤也不再扭捏,道:“其實人才還是有的。就是只能打打下手,不能獨當一面,不知道這樣先生好不好用。”見王季同沒有說話,他就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這楞徽先生的公子韜輔和學生在培訓班是同學,關係很好,特別是韜甫更是從小在錢莊裡長大,錢莊裡那些東西很是爛熟於心。還有學生也願意去東北以盡綿薄之力。”

  張坤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基本是聽不見了。本來按照他的性子只不會如此大膽的毛遂自薦的,不過自從其父十多年前為助胡雪岩,弄得錢莊破產家道中落,其父最終也郁憤而死,幾經磨難之後他便立志要開滬上最頂尖的錢莊,以一洗前仇。之前他在滬上一個同鄉的錢莊裡做夥計,算是偷師學藝,去年聽聞儀器館培訓班教西洋商學,便咬著牙辭了工,本打算如果所學不成就去碼頭做力工,誰知道半年下來人生際遇從此一變,培訓班出來就指派到了印鈔廠。上半年印鈔廠籌建以來他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只是鈔廠開印之後,往日的錢莊夢又複想了起來。

  王季同雖然為人嚴肅,但也不是很著重什麼上下規矩,都是造反的人,那有那麼多規矩,因此他對張坤大膽的自薦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心裡想了一下便道:“行健,你要去東北那也不是不行,要緊的是這鈔廠的事情要有人接手;還有韜甫那邊要去的話一定要楞徽先生同意,若是不同意,那麼也是不好去的。”

  忐忑間的張坤聞言大喜,不過他心中狂喜,但臉色卻沒有沒有多少笑意,只是那雙眼睛忽然的明亮的很,他說道:“先生放心,若是要去東北這幾個月一定會把印鈔廠的事情交代好,韜甫那邊也會一定會徵詢楞徽先生的意見的。”

  王季同點點頭不再說話,張坤和謝韜甫還是不錯的,熟悉錢莊事務而且人也穩重,派過去他還是放心的。只是這挑頭的人還是再要找一個,實在不行只能讓美國那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華人,再不行就只能讓洋鬼子老麥在美國給找個洋人大班了。當然,這些都是在他心間一轉而過罷了,他現在還在想剛才說的那個紙鈔代銅元的事情,若是能做成,那以後革命成功,復興會清理起金融貨幣可就事半功倍了。

  王季同匆匆的出了印鈔廠,直往四馬路儀器館而去。今天除了和楞徽先生會面之外,還有兩個事情要辦的。這和虞洽卿、虞輝祖的會面就是為了第二件事情。

  四馬路的科學儀器館早就搬到更加體面的天字型大小總部大樓去了,但是虞輝祖卻是念舊的很,只說這裡是當初起家的地方,風水極好,仍然在這裡開一個門市,他自己沒事也喜歡常來這裡,今天要和虞洽卿和王季同談事便約在這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60章 天通

  王季同到的時候,虞洽卿的馬車也是到了——為了拉攏虞洽卿,火柴工廠便讓他占了大股,這工廠一起,虞大老闆就忙得腳不沾地的,轎子嫌太慢不坐了,換成了西洋馬車。可他忙是忙,但半天下來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管工廠,而且越管越亂。和味精、氯堿工廠不同,這火柴工廠是屬於勞動密集型產業,起先開業之前便有五百多號工人,後面開業之後又招了不少,工人攏共有一千多人,雖然按照楊銳的設計工廠的各項制度很是完善,但為了儘早投產,虞洽卿發揚精明的本性想跳過了工人培訓這一節,同時是這時代的人和後世的工人完全無法相比,開工之後工廠車間便是一片混亂,不說其他,就說衛生,幾天不到廠區便是一片尿味——因為工廠是計件管理,廁所太遠工人同志們便就地解決了。

  後來實在沒有辦法,從味精廠和培訓班調來幾十個班組長,停工五天才重新整理之後這才慢慢的規範起來。還有就是內部品質和成本控制不好把握,成本遠遠超過設計的標準,當然,這個問題也是要時間去解決的,任何一家工廠品質和成本的矛盾都是存在的。不過,這些事情如果說可以等等慢慢改進的話,那麼原料的問題就是很棘手了。化學原料還好,楊銳畢竟花過心思,不能自產的紅磷也繞過洋行,從德國選好了供應商,只是千算萬算,想不到在火柴梗上出了問題,這也是楊銳來自後世,對火柴工業想當然的原因。

  火柴的原料除了火柴頭的化學原料極為重要外,火柴梗的來源也很重要。這火柴梗雖說就是木材,可不是一般的樹可以用,除了成本之外還要求材質相對柔軟,顏色也最好要雪白,一般情況下製造商都是選擇白楊、榀木、椵木,這些木材在東北沒有開戰的時候完全沒有問題,一開戰東北的木材都被日本人沒收充軍無法運來,其他地方如山東、河南也有這幾種木材,但是這根本就沒有人收,而且即使收了也因為交通不便也是無法供應,後面幾經折騰,弄了些江南本地的柳木來試試,終於不負苦心獲得成功,這才解決了大問題。凡此種種,虞洽卿算是明白了辦實業的百般滋味,頭髮也薄了一層。

  看見虞洽卿從馬車上下來,王季同遠遠的打了招呼,大聲道:“阿德哥,最近火柴賣的怎麼了?”王季同一年下來待人處事比以前好上不少,知道虞洽卿喜歡聽別人說他“火柴大王”,所以有此一問。

  虞洽卿聞言見是王季同,笑著道:“呵呵,小徐也剛到啊。火柴嘛,蠻好,蠻好……”

  王季同笑道:“什麼蠻好啊,阿德哥的火柴何止是賣的蠻好,前段時間申報都說你是我大清的火柴大王啊。”

  通過前面的鋪墊,馬屁終於順利的送了出去,果然,虞洽卿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嘴上卻說:“不敢當啊,不敢當啊。要不是各位幫忙抬愛,火柴工廠也開不起來。”雖然知道王季同是故意誇自己,但是虞洽卿心裡還是甜滋滋的,這工廠可是傾注著他的心血啊。

  兩人邊走邊說,一直進到儀器館的離間,虞輝祖早在哪裡候著了。大家又是客套了一番。其實王季同這次也是為了配合東北銀行計畫所以找虞洽卿的,東北的好東西不少,但是說起來大豆才是大項,其中的油一些可以用在制皂上面,但是只是少部分,更多的豆油和豆餅都是要外銷的。通過之前的靠味精建立的銷售管道是一個管道,但是這豆油、豆餅都是大宗交易品,最好的方式還是在此基礎上另外借助現有的貿易商行。

  就如紹興人基本是開錢莊出名一樣,寧波人主要是開商行起家的。虞洽卿本就在寧波商會裡只在首領朱葆三等老前輩之後的,而現在靠著天字型大小的和自身火柴大王的名頭,隱隱已經成了下一代寧波商幫的首領了。因為他精力主要在火柴工廠,關外的生意他只是象徵性的參股在裡面,所以這次王季同拉著虞輝祖一起和虞洽卿商談,虞輝祖作為夥伴和同鄉,而王季同則作為楊銳的私人代表了。

  待大家坐定,王季同又接過俞子夷拿來的禮物,他把兩個盒子遞給虞輝祖和虞洽卿,說道:“這是竟成托我帶給兩位的,上好的瑞士洋表。”在之前商議好的謊言裡,楊銳此時還在德國和虞自勳、徐華峰一起。

  虞洽卿接過盒子,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去年蘇報案起,雖然楊銳很早就離開了滬上說去歐洲,但他還是懷疑楊銳就是復興會的那個頭目“竟成兄”。後面火柴廠辦好,他便把資金和精力專門放在這個上面,東北產業他也只是象徵性的參了一小股。不過,懷疑是懷疑,他是不可能去舉報的,這畢竟大家都是同鄉,若是他舉報的事情傳揚出去,那麼他的名聲可就全毀了。這個時代的生意場是講究無限責任,信義比錢更好用;若是名聲壞了,那麼再多的資金都沒有人跟他做生意。本著自保守信的原則,虞洽卿這一年來過的很小心。

  現在他聽聞虞自勳和徐華峰兩人都證明楊銳是在德國,而不是在東北那個在報紙上大出風頭的復興軍裡,心頓時便放了下來。在他看來,虞自勳因為是年輕人或許會是革命黨,但是老成持重又累受皇恩的徐華峰絕對不可能會是。他心下千回百轉,但是臉上卻不露半點神色,只道:“竟成也真是,一走就大半年,他要早點回來就好,他不在,我那火柴工廠差點就完蛋了,還不早點回來。送什麼禮物啊。人回來就是最好的禮了。”

  王季同不知道虞洽卿所想,只道:“哎,東北的事情多啊,又要買機器,又要辦鐵廠,要是通過洋行這花錢可就厲害了。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再有就是實驗室的純鹼和制皂要到德國那邊想辦法,僅憑滬上這裡還是做不出來的。”

  東北的事情還有制純鹼以及制皂虞洽卿都是知道的,畢竟他還是天字型大小的原始股東,但他還是很吃驚的道:“這制皂不說,這純鹼真的能弄出了嗎?這可不是不得了啊!上次就是那個燒鹼就費了不少功夫才講定,現在蔔內門洋行生意越做越大,真要是弄出來,那事情就大了。”

  前次是他拉著朱葆三才擺平蔔內門洋行的,這還是燒鹼,若是純鹼那就不是他能擺平的了,就是大清朝官辦那些洋毛子也都一定會使壞的。據說這純鹼製造在國際上有個聯盟,幾大列強都在裡面。

  王季同道:“阿德哥,你就放心吧。這技術弄出來到生產還要幾年功夫了。再說就是要辦純鹼工廠也不能辦在滬上啊,要辦也應該辦到東北去。”

  說到東北,虞輝祖爺搭上話來,“小徐,這東北到底誰會贏啊,之前大家都是說俄人,現在看情形估計日人要勝了。”

  前些日子的沙河之戰俄軍雖然被打退了,但是日軍也戰死三萬多人,物資完全耗盡,絲毫沒有進攻能力,日軍能做的只能等旅順勝利之後把第三軍抽掉上來加強兵力,以圖再攻。雖然日軍的境況比後世的真實歷史裡慘多了,但是這樣的結果還是讓觀察家們大掉眼鏡,所以常常看報紙的虞輝祖有此一問。

  王季同道:“按照我們在東北的人說,還是日本要贏啊。不過日本贏還是俄國贏,這仗總是要在明年結束的。這次請阿德哥來,還是為了東北土產一事。”閒話不提,王季同接著道:“大家所知,東北素產大豆,豆油豆餅每年外銷都是數目巨大,此次是想把東北那邊的土產運銷到江浙一帶,天通公司成立未久,網路還是不全,這事情還是要請阿德哥幫忙啊。”為了管理好銷售管道,按照天字型大小命名的慣例,這家貿易公司叫做天通商行。

  虞洽卿倒沒有想到此來是這件事情,他也知道鐘觀光在那邊搞的很大,特別是鐵路公司,以及使舉國聞名了,他想了一下道:“若是通過批發商行出貨,可是可以,就是這些商行之前的老客便要得罪了,雖說我和大家有同鄉情誼,但這生意場上卻要是講信用的,這個我只能去和大家談談看看,不能肯定。還有就是天通公司不是在各省府建了點嗎,如此不是會和批發商行相爭嗎?”

  其實王季同的意思就是兩條腿走路,因為現在對江浙一帶豆餅、豆油市場不是很熟悉,所以不得不要借重商行,不然出貨量沒有辦法保證。但是要借助商行不是那麼簡單的,一是像後世的大賣場一樣,供應商都是固定的,貿然進入就是搶其他供應商生意,東北大豆在上海行銷多年,大多商行都和做東北大豆生意的客商交情非淺,二是天字型大小最終自己在江南是有網點的,現在自己網點實力不夠,要借助商行,要是哪天網點能力強了,那麼不就是要過河拆橋了嗎。

  王季同知道虞洽卿的擔憂,說道:“商行這邊不是只賣我們的貨,商行早先那些客商還是留下,我們和那些客商幾家競爭而已;再有就是天通和商行競爭的事,這個也是無虞的,明年開始東北那邊就開始移民了,大豆的產量會一年比一年大,最終還是天通和商行一起走貨,竟成說這是長期生意,不會過河拆橋的。”

  聽王季同明白自己的憂慮,虞洽卿倒是笑了,他明白這計畫一定是出自楊銳之手,這傢伙想事情從來不看表面,著眼的地方從來都是根子上,很有洋人們大托拉斯的味道。在這個商行盛行的時代,若是換個人虞洽卿一定是在心裡譏笑的,同時還會勸對方好好的搬磚頭是正經,別歪想了。因為要建這樣的大托拉斯是完全不可能的,這不但需要巨量的資金,還要巨大的政府資源和技術支援,但是味精這個行業卻被楊銳硬生生搞成了托拉斯,這味精後面不僅是氯堿工廠,現在又有肥皂工廠,現在又把手伸到了大豆上面,估計是打算像實驗室那樣用豆油來制肥皂。

  虞洽卿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做資源整合降低成本,但是他明白這樣的大托拉斯一弄出來,一般公司很難與之競爭,能打到他的只有另外一個同等級的托拉斯公司。不過這也是虞洽卿把精力轉移到火柴工廠的另外一個原因,真搞這麼大的話,那麼官府可就惦記上了。

  王季同的問題虞洽卿想了片刻道:“若是貨賣兩家、價格不同的話,那麼商行和天通公司各地的那些買辦也是要有意見的,我看不如弄兩個公司,一個通過天通公司在各地的買辦銷貨,一個則專門通過商行銷貨,一家公司,兩塊牌子。這樣一來大家就不好說什麼了。”

  虞輝祖道:“好,這個辦法好啊。難怪說阿德是赤腳財神。”虞輝祖出了一次洋明顯的變土了,馬屁拍的完全過時,不知道最近虞洽卿喜歡聽什麼。“如此,商行那邊還是要阿德你幫忙聯絡。你可是知道我現在……”虞輝祖一副難言之隱的模樣。

  虞輝祖現在是中國的味精大王,同時還是國內的知名企業家、發明家,並且還投資了安通奉鐵路,這樣有錢卻又沒有靠山的人物在我大清可是異類,要不是他全家都躲在租界裡,而且工廠又有洋人的股份,早就被抄家殺頭了。農曆十月初十是當今皇太后的生辰,為了表示孝順恭敬,在楊銳的建議下,他上次出洋買了不少西洋的祥瑞——袋鼠、考拉、長頸鹿之類回來,同時還敬獻了十萬兩白銀給皇太后祝壽,就是李蓮英那邊也通過張煥榕的關係打點了五萬兩。在滿清日落西山的當口,他如此做法引來罵聲一片,有點人人喊打的處境,本來是要去北京看壽禮的也不敢去了,乖乖躲在租界的小樓裡。

  虞洽卿對虞輝祖卻沒有什麼鄙夷,真的富到了這樣的境地不抱慈禧的大腿,就要抱洋人的大腿,這沒有什麼好說的,便是胡雪岩那麼牛的人物也是要有靠山的。商人嘛,看上去很風光,其實就是朝廷養的豬。

  “好,含章兄,我這兩天就去找找人去。”虞洽卿爽快的說道。

  虞洽卿走後,虞輝祖拉著王季同不然走,小聲問道:“小徐,你們可是有事情瞞著我?”

  王季同故做鎮定,微笑道:“含章兄,我能有什麼忙著你?所有的事情你都不是知道嗎?”和以往一樣,他又想簡單幾句就趟過去。

  虞輝祖道:“我可聽說鐵路馬上要開建了,是不是真的?”他其實是聽到了風聲,不過和楊銳無關,“若是開建,我們哪有那麼多錢?”

  王季同鬆了口氣,道:“具體不是憲鬯在負責嗎,他沒有和你說嗎?”

  虞輝祖道:“娘西撇,那小棺才什麼時候對我說過真話。”都是一個地方的,兩人熟悉的讓虞輝祖顧不得斯文,“我問你,鐵路真的明年修?這錢夠嗎?”

  王季同也問過楊銳這個問題,但是楊銳回答說不需要擔心,若是真的沒有籌到錢,那麼就修慢點,但是看現在通化那邊的架勢,可以一點忙的樣子都沒有,而且憲鬯不知道怎麼也跟著憲鬯一起在瘋。

  “含章兄,憲鬯說能修就能修啊,你就別擔心了。竟成去德國那麼久,好像就是在和德國人談借款的事情。”王季同怕他擔心,安慰道。

  他不說還好,一說虞輝祖便激動了,站起身道:“什麼?竟成要借洋款修路?馬上讓他回來,這可是要賣祖宗的事情。馬上讓他回來。我們就是把煤礦賣了也不要借洋人的錢修路。”

  王季同想不到一時嘴快變成這樣,他道:“好,好,我馬上給竟成打電報。含章兄,我們就修慢點好了。不著急,修一段我們就開一段,掙一段的錢。不問洋人借款就是。”

  “本來就不要問洋人借款,那些洋毛子,吃人不吐骨頭的。只要是沾上,絕對沒有好事情。你看,開平局現在不就沒有了嗎?還跑去英國打官司,打來打去都是一家人,誰會胳膊肘往外拐?”虞輝祖道。為了從英國人手裡奪回開平礦,最近報紙上刊登了清廷下旨要派人去英國打官司,但是所有的中文報紙都不看好這次起訴。虞輝祖想到自己投資的鐵路如果是貸了洋人的款,估計結果比開平礦好不到那裡去。

  王季同說錯了話,只好心裡苦笑,再三保證道:“含章兄,你放心吧。竟成上次也只是簡單的提了一提,並不是真要談。再說,他在德國事情多呢,這也幸好自勳和華峰先生都在,能幫上忙。”

  王季同又和虞輝祖聊了會才離開,一出門俞子夷便把剛收到兩份情報給了他。王季同看了一份之後再看了一份,一看便傻了眼,問道:“消息確切麼?”

  俞子夷點點頭道:“先生,是真的。巡捕房那邊我們的人穿過來的。東京回來的蔡鍔蔡松坡為了這件事情,正在貴園春茶館等先生。”

  王季同本來他另有他事,聞言不說話,一會才道:“走,去茶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3

第061章 蔡松坡

  蔡松坡這個人王季同是知道的,這是楊銳交代情報網這邊要注意的主要人物之一。王季同不知道楊銳是怎麼知道這些人的,楊銳自己也沒有解釋,只是把相關的名單給了過來,軍事方面除了這個蔡松坡之外,還有蔣百里、張孝准幾人,和對其他人的策略不同的是,這個名單上排在第一名的蔡松坡楊銳的備註是重點觀察而不是重點拉攏。

  對蔡鍔蔡松坡楊銳是敬仰的,但這只是在看歷史的時候,真的和他處於同一個時代,那麼光是敬仰是於事無補的,作為一個能從嚴密看守的北京逃出來轉轉到雲南的反袁高級將領,他除了有高尚的操行之外,更有過人的智計,加上在作為梁啟超的學生——潛在的保皇立憲派立場,要在短時間內變為革命是不可能的,事實上縱觀蔡鍔一生都不是革命黨。所以,當復興軍的戰地日記在東京刊登之後,眾多留學生來信,蔡松坡雖然也在其中,楊銳派人去和他接觸了之後,便只能與其保持適度的聯絡。

  滬上的聯絡處也是這樣被蔡松坡所知的,當今天華興會一干人被巡捕房帶走之後,他無處求援的之下,只好聯絡滬上的復興會了。

  貴園春茶館在大馬路和居爾典路的交叉口,茶館頗大,生意很好,每日都是人滿為患,正是因為茶客多並且在十字路口,王季同便把這裡作為一個乙級聯絡點——較為危險並且和會外人物接頭的地方。蔡松坡來到特定的位置之後,叫了特定的功能表,然後幾句暗語就和招呼的夥計接上頭了,把自己的要求傳了出去。

  坐在貴園春茶樓的一角,等候中他不由的感歎這復興會的實力,在東京還沒有深想,但這次接頭卻讓他明白了復興會的實力和處事的謹慎,黃克強那幫同鄉所玩的過家家式的起義,和復興會是完全不能比的,再想想東北那支能打硬戰的復興軍,這復興會當真是中華第一革命黨啊。想到中華這個詞,他又想到如今這個詞早已經被所有留學生所接收了,之前他們可是稱中國為“大清”或者“支那”的,真是潛移默化啊,復興會這個中華時報可是威力巨大。

  正在蔡松坡胡思亂想之際,王季同卻是到了,他只見一個俊朗的青年坐在哪裡,小聲的問道:“是蔡先生?”

  蔡松坡知道來的應該是復興會的人,起身道:“是我。請坐。請問先生台甫?”

  王季同坐下之後道:“鄙姓王,還不知道黃先生他們何事?”王季同不待客套,直接切入了正題。

  蔡松坡也知道事情緊急,來不及客套,說道:“廑午他們幾個今天被巡捕房從寓所裡帶走了。還請王先生念在同為革命一脈,請先生幫忙搭救。”說罷深深鞠了一躬,久久不起。黃廑午幾個是從寓所裡被巡警帶走的,唯有楊篤生逃脫,本來今天他也要來求情的,但是楊篤生因為早前罵過復興會是假革命,在王季同這裡印象不好,便央求著蔡松坡過來求情。

  王季同趕忙把他扶起來,復興會和華興會雖然在革命策略上有所不同,但畢竟都是革命党,面對滿清還是要同仇敵愾的。華興會的人被巡捕房帶著,這是鐵定要救的。他道:“我也是剛收到消息說巡捕房抓了不少革命黨。但具體怎麼回事,松坡還是要一一說來。”

  蔡松坡見王季同沒有絲毫推脫之意,也就坐下把事情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

  因為會黨走漏了消息,華興會耗費心血準備的萬壽節起義,還沒有發動就失敗了。黃廑午因為有人掩護,險險躲過,十月份便偷偷來到了上海。起義失敗,而楊篤生組織的去北京暗殺慈禧的計畫也沒成功,一班人躲在租界,只看到報紙上復興軍在東北混得風生水起,聲勢大壯。一失敗一成攻,讓楊篤生幾個特別熱血的會員很是不爽,於是他們也準備在國內弄出些什麼事情來,以提高華興會的威望,想來想去,後面不知道誰說了好像之前的廣西巡撫王之春就在滬上,若是把這個賣國賊殺了,那麼華興會的名頭便一定會壓過復興會。

  這王之春也真是和革命黨給耗上了,因為愛國學社發起的拒法運動使得他丟了官,他呆著滬上見這幫革命党越發鬧騰,借著蘇報一事聯絡端方等清廷重臣,狠狠的報復了愛國學社一回,現在愛國學社被封,革命黨作鳥雀散,他便安心的鑽營,準備再謀個巡撫之類的官當當。誰知道卻被華興會以熟人的名義,把他約到了金穀香番菜館,可是因為手槍故障——其實就是鄒容的那把破槍,其自首前給了張繼,後又交給萬福華——刺殺失敗,槍手萬福華被抓,暗殺組織者章士釗良心不過,翌日一早就去巡捕房探望,卻被巡撫順藤摸瓜,把華興會一班人都端了,只有楊篤生逃了出來。

  蔡松坡簡要的把事情說完,王季同卻是沉思了,他來的時候也收到了巡捕房的暗線傳來的消息,說是有革命黨被抓,但卻不知道是華興會的人。而且他以為若是革命黨被抓,那一定是清廷指使的,誰知道卻是刑案。良久他道:“松坡,若是因為革命言論被抓,還是好解救的,最多時判刑幾年,但現在是因為刑案被抓,那應該很難脫罪的。再有就是華興會在潭州的時候影響不小,黃廑午等人都已經被通緝了,如今被抓進了巡捕房,滿清一定會來要人的。”

  蔡松坡道:“廑午他們大部分都是用的化名,滿清短時間內還不至於知曉,就怕時間久了,夜長夢多。而且巡捕抓人的時候,正好碰到來寓所探望同鄉的郭人漳,把他也一併抓走了。這個郭人漳是江西巡捕統領,此次是來滬上購買軍資的……”

  蔡松坡這麼一說,王季同心裡便有計較了,當下道:“若是這郭人漳可靠的話,那就讓他把黃廑午幾個重要的人當作他的隨從,先把他們幾個摘出來。他是朝廷命官,又只是適逢其會,現在道台袁大人也是湖南人,找關係讓袁大人說說情,很快就能放出來。至於其他人,只能是找律師幫忙了,只要萬福華不要亂說話,再則沒有什麼物證證明這些人和刺殺有關,最終還是能無罪開釋的。”

  蔡松坡本是一點頭緒也沒用的事情,到了王季同這裡卻很是輕鬆的解決了,心中頓時大喜。王季同讓俞子夷陪同蔡松坡去求見滬上道台袁樹勳,自己則回去下命令給哈華托律師行了。之前蘇報案裡哈華托表現出眾,鑒於維護商業系統的利益和掩護革命工作,除了專職律師布朗之外,一般的法務工作和各種糾紛就交給哈華托律師行了。

  送走蔡松坡之後,王季同按照之前的安排去了另一處甲級聯絡處,這次見的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由徐錫麟介紹過來的陶成章和龔寶銓。

  這陶成章在楊銳提供名單裡可是重要的人物,王季同多方打聽從蔡元培那裡才知道這麼個人,當然王季同不明白此人在歷史上的影響力,只知道他是浙江紹興人,庚子年的時候就北上京城準備乘亂刺殺慈禧,未成,任寅年又北上謀刺,還是未成,後來他得蔡元培之助,東赴日本留學,在東京和諸人成立了浙學會,拒俄時回國運動革命,一直在活動浙西各地會黨,卓有成效。隨著復興會聲勢越來越大,加上蔡元培、徐錫麟等的強烈推舉,他此次和龔寶銓來滬上,主要是為了浙學會和復興會合作之事。

  王季同趕往聯絡點的時候,陶成章有些坐不住了,他把茶盞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在房裡來回獨步,他可不是怕此次會面是個圈套,只是等的很是心焦。

  旁邊龔寶銓知道他脾氣又犯了,說道:“煥卿兄,前次你說浙西那邊會黨聯絡了不少,現在華興會舉事失敗,可有舉事可能?”對於陶成章而已,明著勸是無用的,最好的辦法是轉移注意力了,只要一說到其關注的東西,他便不在乎時間了。

  陶成章聞言不再走動,這次說道:“浙西那邊會黨都已經聯絡好了,只是華興會……唉,說這個幹什麼,未生,你說這次和復興會合作,不會被他們算計吧。”

  龔寶銓聽到他說到算計,不由大聲笑了出來,道:“這個復興會是什麼來路,可是兵強馬壯的,我們浙學會有什麼。我在滬上多日,孑民那裡雖然沒有明說什麼東西,但看他主持的中國教育會,便必是這復興會的分會之一。我看這復興會一不缺人,二不缺錢,現在在東北又有一支強軍,實為革命第一大會,圖謀我們浙學會幹什麼?”去年年中浙學會回國運動的時候,是安排陶成章負責浙江、魏蘭負責安徽,沈瓞民和張雄夫去往湖南,而龔寶銓則是負責上海。他在上海多日,細心觀察之下對復興會多有瞭解。

  陶成章也是一時疑慮,此時見龔寶銓這樣說,加上前幾月徐錫麟和他說過不少事情,實際上對復興會沒有什麼惡感,“未生啊,我總是感覺這復興會有些奇怪,為何一定要我來滬上呢?難道他們知道浙學會是我在組織?”東京浙學會的前身是杭州的哲學會,而哲學會的前身又是杭州求是學院一幫學生弄出來的浙會。因為被清廷查辦,同時主要骨幹都留學東京,所以又在東京辦了浙學會。開始這個東京浙學會還不是反清組織,只是主張實學強國、針砭時事,後來外有拒俄事件,內有陶成章這個半路加入的熱血分子,這個組織便開始蛻變成革命組織了。按照歷史,這些革命分子回國運動之後於1904年秋在滬上成立了光復會,只不過這個歷史因為復興會而改變了。

  陶成章所說的問題龔寶銓也是想過,和華興會會員跨越湘鄂兩省不同,脫變成革命組織的浙學會主要都是浙江人為主,而且成立之始就很注意保密,除了幾個創始人彼此會相互聯絡之外,其餘諸人都是互不相知。“也許是東京那邊傳來的消息吧,復興會在東京也頗有勢力,他們的中華時報也是影響甚大。那邊可能有之前浙學會的成員加入了復興會估計。”龔寶銓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有猜測。

  “那是誰呢?伯孫是沒有說的,”徐錫麟臥底之前和陶成章見過一面,交談很是交心,不可能是他,“會不會是百器?他復興軍在關外幹的風生水起,他以前不也是想去關外殺洋人嗎?”陶成章皺眉思索者,忽然又道:“不對啊,他老子也在東京,管的他挺嚴的……”百器就是蔣尊簋,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學生,素好武事,但其父蔣智由東渡日本之後,管束之下言行有所收斂。

  龔寶銓這時卻沒有啃聲,讓陶成章獨自一個人去想,他知道這人是閑不下來的,心裡只盼那個復興會的王先生快些來,兩會早日合作好開拓革命新局面。

  王季同趕到聯絡點的時候,陶成章已經有些抓狂了。剛才為了華興會之事他耽誤了一刻鐘,看到陶成章激動的臉他心裡不由一緊,這人可是個急性子啊。簡單介紹之後,談話開始了。

  “小徐兄,貴會所提合作,當是如何個合作法?不是要把浙學會合併了吧。”陶成章單刀直入,一開頭就把最大的問題亮了出來。

  王季同攔住了旁邊要打圓場的龔寶銓,微笑著說道:“渙卿可是怕浙學會被覆興會給合併了?若是合併了浙學會,渙卿這個會首怕是做不了了。”

  陶成章沒管王季同的擠兌,只道:“只要能驅滿興漢,讓天下人都能吃飽飯,我陶成章不做會首沒關係。可若是併入復興會,小徐你能擔保你們革命就一定能成功?”

  王季同道:“此次只是想和渙卿談合作之事,還沒有想要合併。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革命是否能成功,復興會幾千志士不敢擔保,但只要大家有一口氣在,這革命之心永不懈怠。復興會和浙學會理念相同,兩會骨幹又都是浙江人,氣息相近、聲息相連,若是能不分你我,合作反清,那麼革命大業勢必能早成。此般想法,不知煥卿如何看?”

  聽王季同說復興會已經有幾千志士,陶成章和龔寶銓全身一震,陶成章忙問道:“幾千志士可是會黨諸人?”

  王季同搖頭道:“復興會一向認為會黨難以成事,”他此話一出陶成章又想反駁,他可是含辛茹苦的在浙西一帶聯絡會黨,以圖舉事,誰知道這一番心血瞬間便被抹殺了,心中著實不甘。旁邊龔寶銓忙把他拉住,示意他聽王季同說完,“聯絡會黨圖謀舉事,只待時機成熟便樹旗造反,這幾千年來都是如此套路。此種做法在昔日可,在今日則難成。”

  “昔日可成,為何今日難成?”陶成章壓住怒火問道。

  “試問煥卿,昔日可有火器?”這一問讓陶成章一愣,“昔日造反,只要打造兵器,勤加歷練,此強軍可成。但看今日,格物之學日新月異,就是這火藥槍炮便不是可隨意造出來的。”

  “可守仁兄幾個已經能造炸彈了啊,若是能募集更多銀錢,造更多炸彈不是難事。”龔寶銓插言道。他說的是楊毓麟、蘇鳳初等人組織的暗殺團,這楊毓麟一直認為革命通過暗殺可成,是以去年在東京之時,便找俄國虛無党人教授製作炸彈之法,後來俄事一起,這些人便回國了。起初在滬上秘密製造炸彈,因為所用原料純度不夠,最後還是王季同幫忙買了進口原料。

  “守仁等是可以製作炸彈,可是他們所造炸彈數量太少,只能用於暗殺。就是數量足夠,沒有槍炮也難成強軍,沒有強軍如何革命?會黨發動易,成事難。若是沒有經過訓練,不要說滿清新練的新軍,就是舊式的巡防營估計都打不過。”王季同不好說楊守仁暗殺團內部事,只說會黨力量太弱,難以成事。

  王季同說的句句在理,陶成章一時間也想著這些問題,會黨是有力量的,只是這股力量借用的話,成則囂悍難制,不成則徒滋騷擾,這點一開始他便是知道的。當時只認為只要能把滿清推翻,會黨的這些問題等以後再行解決,可現在聽王季同分析怕是難以成事了。

  陶成章和龔寶銓對望一眼,然後道:“那請教小徐兄,若是不聯絡會黨,那麼這革命如何發動?”

  王季同早知他有此一問,答道:“滿清之所以得天下,一是因為有軍隊在手,二是天下百姓順民做了幾百年,還未有反清之心。我等革命其一也要如滿清一般,先要抓住槍桿子,那會黨只是刀把子,難以成事;再是要發動民眾,如今所言革命者只是書生、秀才,可只靠書生、秀才也難以成事,所以就必定要發動民眾,要讓民眾知道這大清是怎麼樣個朝廷,知道外面是怎麼樣的洋人……”

  王季同說的只是革命大綱,細節卻沒有披露,陶成章急性子等不及,追問道:“請問我等如何抓住槍桿子?”

  王季同聞言停了一下,內心思緒百轉。說實話他對陶成章的印象不怎麼好,此人聽蔡元培說是真正的革命實行家,庚子時便決心革命,據說有次上京刺殺慈禧未成,步行回浙之時,因為盤查用盡差點餓死,最後是一路乞討才回的滬上;同時楊銳給他的名單上對此人的評價也頗高,建議務必要把他吸收入會。略微停了一下,王季同說道:“鄙會認為,要抓住槍桿子有兩策:一時現在清廷編練新軍,我等可以借隙投軍,入伍之後可以在軍中宣傳革命,發展同志;再是自己練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4

第062章 陶成章

  運動新軍華興會那邊也有類似說法,陶成章並不驚訝,只是見王季同後面說自己練軍,心中一動說道:“復興會除了在遼東的那支復興軍外,是否還有軍隊?”

  真是一個聰明的人啊,卻又是這麼的性急,真不知道吸收入會是福是禍,王季同心裡如此的想到,南轅北轍的事情可不是好事。又是猶豫了一下,他才方低聲道:“此事是絕對機密之事,復興會除了復興軍之外,是還另有軍隊。”

  陶成章心中一喜,他剛才聽王季同說有兩策,又詳說第一策而略說第二策,便猜到復興會自己在練軍,若是自己在練軍絕對是機密之事,現在如此大膽的把復興軍亮出來,估計除了提升復興會的天下第一革命黨的名氣外,那就只能是掩飾其他目的了。他壓住猜中的喜悅,說道:“若是復興會真有軍隊,那麼不要說和浙學會合作,就是合併也未必不可。只是我想到軍中歷練,學習軍事,還望小徐兄成全。”

  陶成章此求不出王季同的意外,他去年便去日本成城學校學陸軍,只不過當時清廷駐日本學監汪大燮知道他是個革命黨,哄騙他回國之後便讓學校註銷了他的學籍,等陶成章回國之後發現受騙再回東京發現自己早被學校開除,憤恨之餘別無他法。此時他見復興會有軍隊,便又打了學軍的主意。

  王季同道:“若是煥卿要學軍,也不是不可,只是復興會內部紀律很嚴,還是要通過考核為好。”

  陶成章不明白他所說的考核是什麼,問道:“如何考核?”

  王季同道:“北上。如何考核我也不知,不過煥卿北上之後自然便知道了。”他實在吃不准陶成章這個人要不要加入復興會,便想還是把他先派到楊銳那邊,讓楊銳做決定吧。陶成章不明所以,王季同只好補充道:“煥卿不要擔心,遼東雖在打仗,但是只是在奉天左近,北上並非去那裡。若是煥卿近期沒事,過幾日便可乘船北上。”

  陶成章不明白為什麼要北上考核,但想及復興軍就在遼東也沒有細問,只是心裡已經打定注意要北上了。旁邊龔寶銓心中卻是大急,這次來是和復興會談兩會合作事宜,本是陶成章為主他為副,現在正事還沒有開說,為主的便要跑去學軍了。他拉著陶成章道:“煥卿,你去學軍,我們剩下的人怎麼辦?”

  陶成章聞言這才想起今日來談兩會合作的,便說道:“若是都為了革命,也就無所謂怎麼合作了,只要能早日推翻韃子,浙學會併入復興會也無不可,未生如何看?”

  陶成章如此說,龔寶銓心中就是有想法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不是陶成章這般為革命癡狂的人,在這當口其實心裡也是矛盾的,一方面知道只憑浙學會這些人幹不出什麼大事來,從革命計應該和復興會聯合,最好是合併,另一方面又覺得浙學會本來一個獨立的組織,一旦併入復興會那麼便不復存在了。他眼神閃了閃,道:“既然煥卿同意,我也贊成併入復興會,只是這事情應當早通知其他人,讓大家過來一起商議的好。”

  王季同聞言心中不喜不憂,道:“煥卿也不要太著急,還是先和會中諸人商議吧,如此日後大家合作也更加默契。”

  王季同對於如何合作心裡自有草稿,復興會在這一年多來發展很順利,兩江、閩浙、湖北、四川、陝西、河南、山東、山西、直隸等省教育會和商業系統都已經完成佈局,當然這兩塊的佈局都是專業性的,只能當作革命的支撐點,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這些省建立復興會分會。既然要馬上要成立革命組織,那麼這些省份本來的革命力量就要收編過來。這個工作之前已經開展了一部分,主要是通過東京分會吸收留日的進步青年來實行,比如四川的卞小吾(此人欽佩章、鄒二人,曾三次獄中相探)、山東的徐鏡心,河南的張鐘瑞,山西的穀思慎、何澄,陝西的于右任、井勿幕等。

  只是還有些組織人員游離在復興會之外,比如江浙的浙學會、湖北的科學補習所,江蘇的趙聲、安徽的陳由己等。這裡面除了浙學會可以收編之外,其他的組織和人士都是偏向華興會的,哪怕是鄒容的同學陳由己也是和章士釗交好,幾次邀請也是沒有入會。其實華興會的實力很是不弱,東京的軍國民教育會除了浙學會陶成章這些人,其他都是華興會成員,其策劃的潭州起義計畫和復興會在遼東的復興軍都在熱血青年裡面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只不過華興會起義不成,復興會完全壓過華興會一頭,坐實了國內第一革命組織的名頭。

  幾日之後,浙學會在國內的一些骨幹,陶成章、魏蘭、龔寶銓、沈瓞民和張雄夫幾人齊聚滬上,商議與復興會合作之事。木樓狹小的臥房內,龔寶銓把門窗全都關上,免得外面的唱戲聲傳進來,這裡是三馬路上他在滬上的住所,旁邊是一個茶樓,平日裡甚是熱鬧。

  諸人坐好,最新說話的是魏蘭,“諸君,復興會之事都已經知曉,我對此無什異議。我們自己幹是反清、是革命,併入復興會也是如此。就是這復興會除了拒俄之外,他們要什麼時候才反清革命?上次煥卿和他們的王先生相談時沒有說到這件事嗎?”

  陶成章一時間錯愕,上次他滿心想著北上去學軍,之後就談的那些他就沒有什麼留意,“這事……”他語調拖延著,腦子裡使勁想著辦法,“……當時未生也在,而且之前的事情都是他和王先生談的,這點他更清楚些。”他實在是想不起來,索性把龔寶銓推了出來。

  旁邊龔寶銓倒是給個實在人,也覺得這事情似乎還是自己更明白些,於是說道:“當初王先生找我的時候有說道這個事情,他只說復興會並不想依靠會黨成事,只說會黨陋習太多,特別是如今槍炮為雄,會黨再多也難以和軍隊相衡,所以復興會之策略就是要運動新軍,同時自己練軍,如此待時機成熟,屆時大事可成。”

  旁邊沈瓞民張雄夫是去湖南協助華興會過,對會黨之事瞭解的深一些,當下沈瓞民道:“會黨雖眾,卻是難以成事,華興會在湖南聯絡會黨甚眾,但是保密不嚴,被清廷偵得舉事消息,於是舉事難以成功。”

  旁邊張雄夫也道:“是的,瓞民說的在理,會黨太過鬆散了,單指望會黨難以成事。”

  魏蘭在浙江和陶成章拜會的會黨不在少數,對會黨本身的缺點知道的一清二楚,也知道要靠軍隊才能成事,只是這軍隊……運動新軍,浙江這邊新軍只組建了一個營,其他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練,想運動也沒處運動;自己練軍的話不要說槍炮,就是連經費也難以籌得,今年四月的時候他在雲和辦了一個先志學堂,學員只有數十人就弄得他變賣家產了。於是問道:“自己練軍說的簡單,可是這經費如何解決?復興會很有錢麼?”

  這個問題同樣也只有龔寶銓知道,在眾人的目光中,他便思索邊道:“就我所知,復興會還真是不為經費發愁,其他我未必知曉,但說這個中國教育會,在兩江、閩浙等地大開學堂,所費甚巨。同時教育會中薪酬也足,孑民每月月薪便有十塊洋錢,其他諸人估計也是不少。這教育會只是復興會的週邊組織,成員似乎有好幾百人,卻是如此有錢,這復興會只怕是更有錢。”

  復興會的經濟情況惹得眾人很是關注,不論浙學會還是華興會都是經費有限,兩會中骨幹們都是破家舉債,如此才能籌得一時革命經費。張雄夫道:“那未生可知這復興會哪里弄來的銀子?”

  龔寶銓道:“這個……孑民那邊沒有說這個事情,我也不好問,只是守仁、行嚴他們幾個說好像是楊竟成在海外募集籌得的,蘇報案發時他便在海外籌款,其一直到年末的時候才回滬上。”

  海外籌款一直是反清勢力募集活動經費的固有辦法,保皇黨如此,興中會也是如此,但是對於國內的一些反清組織而言,卻是沒有那種關係。當然,如果復興會有那麼他們加之後也等於自己有了,只是這加入之後浙學會便不存在了,沈瓞民是浙學會的三號人物,他見魏蘭和陶成章兩人似乎都不關注加入復興會之後,自己這些人的安排問題,便道:“加入復興會對於反清很有好處,只是這復興會準備如何安排我等?倒不是要如何爭權奪利,只是……”

  沈瓞民不好把意思說的太明,浙學會雖然不大,但是在浙江留日學生和新學學生中影響還是很大的,不聲不響的就這麼加入復興會他還是有些惋惜的。他此言一出,把魏蘭、張雄夫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幾個人都望向陶成章和龔寶銓。

  陶成章道:“前幾日王先生也介紹過復興會會內的一些事,說是復興會會內又設一委員會,此會人數為單數,共二十一人,委員由眾人推選,五年一任。此委員會每年一會,主要是討論一些要緊事務,而一些日常之事就有這個委員會裡七個常務委員決定,這些人來自復興會各個系統。據我猜測,楊竟成、王先生、孑民、太炎先生都可能是常務委員,至於其他三人是何人卻是猜不到。王先生說過,浙學會併入後可以在這個委員會裡留出兩個位置給我們,至於入常不入常,那就要三年之後由會員來選了。”

  陶成章說完,眾人都沉默了,這套楊銳取其後世天朝的管理模式讓眾人都感覺很陌生,良久張雄夫才道:“如此說來,這復興會倒有一些西洋政黨的味道了。不過看似給我們兩個席位,但是其他十九人都是復興會原有的人,到時候勢必會選他們自己的人。”

  張雄夫說完,魏蘭道:“諸君還是不要糾結掌權不掌權之事吧,我等革命本不求高官厚爵、榮華富貴,只為光復漢族、還我河山而已。華興會湖南之事說明會黨還是不可依仗的,現在復興會打算從軍隊著手,這是條明路,我等若是不聯合彼等,這宏願何日可成?諸君也表決一下吧,同意併入復興會者請舉手。”魏蘭說完就把手高舉起來,旁邊陶成章幾個也是舉了手,最後到沈瓞民和張雄夫也是舉手了,如此併入復興會一事已完全確定。

  接著的事情,便是王季同先對浙學會的情況做摸底清查,然後再根據個人的特長、家境、學業不同安排不同的職位了。這其中只有陶成章是一心想學軍事的,只好趁著滬上到安東的最後一班船,把他送到安東去了。

  11月20日,陶成章上了滬上開往安東輪船,這船沿途本來只停靠天津一個中途港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只停山東黃縣龍口港,然後直渡渤海到安東。陶成章現在知道他要去關外東北了,不以為憂反而大喜,估計在他的腦子裡以為要去和遼西的復興軍會合。對此,王季同沒有解釋,只是叮囑他一路小心。

  陶成章艙位是特別安排的,是一等艙,可因為是今年最後一班船,船上擠滿了人,他艙室裡也安排了幾個年輕人,不過打聽下來才知道他們只是到山東龍口的,至於幹什麼倒都是口風緊的很,沒問出來。雖然他和他們幾個不常說話,但路途遙遠,時日一久這幾人便熟悉了,在他鋪下面打地鋪的這個叫陸挽,聽口音估計是個山東人,這個陸挽倒是和其他幾個同伴不一樣,每每吃飯之後他的同伴都出去看海鳥的時候,他卻捧這本書在那裡算啊算啊。一次陶成章掃過他的書一眼,上面除了算式之外還看到一個很怪的題目:

  巡警拘捕了兩嫌犯,分別關押、審訊。告之:若都坦白,各判刑八年;若都抵賴,各判刑一年;如一人坦白,另一人抵賴,坦白者放出,不坦白這者判刑十年。請給出這一對策模型。

  陶成章大奇,問道:“這也是算學嗎?”

  陸挽見他發問,連忙把書藏起來,然後看著陶成章不做聲。

  陶成章笑道:“有什麼好藏的啊,不就是本書嘛。你們的先生就教你們那樣的東西?這不是刑名嗎,怎麼在算學書裡?”陶成章畢竟也是留學過的,對算學公式也是認識的,只不過他把那題目當成刑名一類的東西了。

  陸挽見他誤會臉上只笑,說道:“這怎麼會是刑名,明明就是算學,只是它是算學裡面的一種而已。”

  陶成章知道陸挽是個不會耍心眼的,假裝生氣道:“是刑名就是刑名,算學我也學過,哪有這樣的東西。小孩子說話不老實,就知道唬人。”

  這邊陸挽卻不知道他是在套話,辯解道:“這叫運籌學,是算學裡面的一種,你沒有學過……”說到這他猛然醒悟,知道自己中了激將計說漏嘴了,連忙止住,只拿眼睛瞪著陶成章。

  陶成章卻是笑,心下卻是在想這個運籌學,道:“運籌學,古人有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運籌學莫非學過之後也可運籌帷幄?”只是只是陸挽不在理睬他,他也就只好自己自言自語了。

  又行了幾日,船到了龍口,這些學生都下船去了,艙室裡只有他一人,頓時清靜了許多。只是夜裡過海的時候聽到隆隆的炮聲,早上吃飯的時候,一大幫人都在說這個事情。

  “……昨兒個沒聽見?哎呦喂,您睡的可真是沉呐,那炮聲就像是春雷一般,轟隆隆的,震得整條船都在搖晃兒,這小日本就在旅順口那邊和俄毛子拼命啊。聽說從七月初就開始打了,死了好幾萬日本兵都沒有攻上去。大傢伙都說是甲午的時候小日本在旅順口殺人太多,這次沒有死上十萬八萬的,那些冤魂就死死的護住旅順口不讓日本鬼子進去。

  哎呦喂,您呐,還不知道啊。甲午哪會旅順口的百姓可就慘了,全城幾萬口只剩下三十六個活口,就這些個還是埋屍首的才讓活的。今兒個死上幾萬日本兵,該啊!這可是老天爺有眼啊!……”

  再一次聽說旅順大屠殺的事情,陶成章心裡憋悶的慌,連忙吃了幾口東西便回艙了。庚子年在北京見到洋兵屠殺百姓,他便聽老人說到甲午日本兵在旅順的大屠殺,當是聽了之後血脈憤張、義憤填胸,就只恨自己槍械不熟,不然一定要把在京城裡的洋兵都殺個乾淨。幾年之後,人成熟起來便知道殺洋兵之前還得先把清廷給滅了,如此中國才能強盛,心中也是定下要學軍事的決心,只是幾經蹉跎,今日終於要達成心願了。中午的時候,船到了安東,陶成章整理好隨身的行裝,往岸上走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4

第063章 旅順

  旅順要塞太陽溝,張實站在康特拉琴科指揮所的小樓上,拿著衛兵的望遠鏡遙望西南面的戰場。自前天開始,日軍終於把進攻的重點從北面的二龍山轉移到西南面的威伊索凱亞山——也就是內部情報上說的二零三高地。雖然指揮所到戰場的距離有好幾公里,但是站在樓頂的張實還是能聽到那邊劇烈的槍炮聲,特別是情報上說的那種二百八十公釐火炮發出的響聲更為嚇人,這種火炮射出的炮彈在空中飛行的時候會發出類似火車般的轟鳴,所以俄國人都叫它為火車彈。火車彈一旦落地,殺傷威力巨大,它爆炸使得巨大的煙塵夾著沙石一起升起,濺起幾十米高,直到上到高空才開始消散——粗粗的幾十米的柱子頂上是一片煙塵,像一顆顆升入天空的大樹。

  深深的看了那些“大樹”好一會,張實便把望遠鏡還給身後的衛兵,“伊萬中尉,謝謝你的望遠鏡。戰爭真是恐怖,願上帝保佑他們。”

  叫做伊萬的中尉和張實已經很熟悉了,他笑了笑,道:“是的,上帝一定會保佑我們的。至於那些異教徒,他們將會輸掉整個戰爭。知道嘛,親愛的張,月初的時候,波羅的海艦隊已經結束休整,從摩洛哥坦吉爾出發了。只要我們能堅持到他們到來——這不需要多長時間,只要幾個月而已。只要波羅的海艦隊一旦到達,那麼滿洲的幾十萬日本佬就被困死在這裡了。”

  張實沒有管伊萬的憧憬,笑著耐心的待他說完,然後問道:“將軍去了哪裡?”。

  伊萬道:“他去了司令部開會,一會兒就會回來的。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雖然張實來歷不明,而且拒不透露他那些滿洲朋友和日本朋友的消息,但是他的情報確實很精准的,特別是上次日軍第二次總攻的時候,符合情報的總攻時間和出現的那些兩百八十公釐火炮使得康特拉琴科少將對他異常重視,而這次的第三次攻擊也符合張實所提供的情報,為此之前的佈置完全發揮可效用,日本人的屍體堆滿了整個戰場。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張實說道:“我只是很擔心少將先生的安全,你知道的,日本人的間諜無處不在。”

  “放心吧,張,經歷了上次的事情,少將的安全已經完全由了保障。那些黃皮猴子們不會得逞的。便是上次對你的襲擊也不是沒有得逞嗎?”伊萬中尉是想到上次的事情就很是憤怒,當著張實的面罵出了黃皮猴子,雖然這是他以前極力要避免的。

  伊萬的言語張實倒是沒有在意,既然是間諜那就已經沒有什麼好講究的了,他假裝沒有聽到伊萬中尉話中的“黃皮猴子”。只是在想之前情報裡說的康特拉琴科少將的生死,按照情報所說,康特拉琴科少將的生死關係到旅順要塞才存亡,務必要張實提示康特拉琴科少將不要在12月15日前往前線,以防止被日軍炮擊。

  張實不明白為什麼情報上會有這條,但通過他這一年多來對旅順的瞭解和他自己的親身遭遇——日軍第二次總攻之後不知道怎麼發現了他的存在,而後某一天他被幾名手槍伏擊了——康特拉琴科少將也很有可能被人暗算的,要知道康特拉琴科已經成為旅順俄軍的靈魂,如果自己是日本人也是要置他於死地,而少將身邊的防衛很嚴,但如果是在戰場上,將少將前線指揮所的位址給到日軍,然後再用那種恐怖的“火車彈”齊射的話,那麼……想到這裡張實有些焦急了,他很怕會議結束後會直接去前線視察,要知道這幾天日軍的進攻一天比一天猛烈,當然,再著急也得等待康特拉琴科回來才能警告他。

  深夜十二點的時候,伊萬把和衣而睡的張實叫起來了,他到一樓客廳的時候,康特拉琴科已經在那了,他的身邊是張實的老相識那烏明科中校。他們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頭髮上都還有雪花沒有清理乾淨,兩人正喝著咖啡,康特拉琴科見到張實便笑了起來,“怎麼了,親愛的張,你的朋友們等不及了嗎?呵呵,司令官閣下已經同意了,錢會和上次的一樣匯到你們的指定帳戶裡,雖然你們的糧食的價格很貴但是士兵們確實很需要,所以貴一點也是值得的。”

  康特拉琴科身體健壯、長滿鬍子的臉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他是一個真實的軍人,一個純真的男子漢,他身上除卻軍人的陽剛豪爽之外,還有一種春風般的和藹,這也是旅順幾萬名陸軍崇敬他的原因。張實很多時候也不得不被他這種個人氣質所感染,但他的心裡還有祖國,這是大義,不能回避的大義。

  “少將先生,感謝你還記著我的事情。我想我的朋友們收到這筆錢之後一定還會有重要的東西從日本人那裡挖掘出來。只是現在日本人已經很警覺了,很多情報的準確性會有一些誤差。”張實聽聞錢馬上要到賬,心裡一喜。他在旅順的任務除了找到康特拉琴科,出賣情報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收錢——賣情報的錢,本來要塞司令是認為張實來路不明,很有可能會是日本間諜,不願意把情報交易上報請沙皇批准,但張實被刺殺之後情況馬上好轉了。

  張實的話說完,那烏明科中校便說道:“不,親愛的張,你的情報還是和以前一樣準確,日本人就在那一天發動了進攻,而且他們今天終於把進攻的方向轉到了威伊索凱亞山了,雖然他們很勇敢,但是再勇敢都不能用血肉和鋼鐵較量,他們的屍體已經鋪滿了戰場,許多地方堆的比人還高,我們贏的很輕鬆。”其實康特拉琴科在開完會遇見去陣地上看過了,面對有備而戰以逸待勞的俄軍,日軍向飛蛾一樣的撲了過來,然後死亡殆盡。

  “上帝保養我們,阿門。”張實虔誠的祈禱了一句,然後又問道“只是,少將先生,要塞可以守到什麼時候呢?我聽說波羅的海艦隊已經從摩洛哥出發了,但是……”

  見張實問到這麼個大問題,康特拉琴科本來微笑的臉轉而凝重起來,不過一會他的眉頭便舒張開了,他道:“我相信我們能守到波羅的海艦隊到達的那一天的,因為你的情報,士兵們士氣都很高,防禦工事做的非常充分,還有就是那些糧食,真是感謝上帝,現在士兵們對守住要塞很有信心。”

  除了情報賣錢之外,去年在旅順商用倉庫裡封存的幾萬石糧食也高價賣給了俄軍,這些糧食去年拉進了旅順,然後運走了裝著沙土的麻包,現在在旅順缺糧的時候拖出來,還真讓俄軍欣喜異常,都一致認為這是上帝的指引,對於勝利士兵們更有信心了。除了糧食,本來楊銳還想把治療腳氣病的辦法透露給俄軍——因為機器碾米機的出現,谷皮被徹底的從米麥上剝離了,如此米麥才能雪白,才能賣上好價錢,但是缺少谷皮裡的維生素,得腳氣病的概率大幅度的增加了。日俄戰爭時,交戰雙方的腳氣病患者是以萬為單位記錄,歷史上的旅順之所以被奪取,就是因為俄軍病號有好幾萬,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得了腳氣病——但想到旅順最後還是投降了,所以還是作罷。

  見康特拉琴科這麼有把握,張實也不做他想,只道:“我還有一個情報要給將軍閣下,我很懷疑旅順有人要對將軍不利,比如,把將軍去前線的消息通過電報發給日本,然後日軍將集中所有大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4

第064章 撤退

  如此惡毒的計畫超越了眾人的理解範圍,包括參謀長那烏明科中校對此都很吃驚。當然他們的吃驚不是不信張實這個說法,而是吃驚敵人的惡毒。真實的情況是俄軍內部的指揮是極為混亂的,光是司令就有三個,康特拉琴科只是東西伯利亞第七步兵師師長,上面除了有要塞司令外,還有兩個關東築壘地域司令官,和他平級並不完全服從他的還有東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師長福克少將,雖然另一支隊伍東西伯利亞第五步兵團脫列卡科夫上校還是聽從他的指揮,但他並不能獲得全部陸軍的指揮權和司令們的支持,甚至還有人在8月16日日軍送勸降信的時候有過其他的想法,比如要塞司令斯特塞爾夫人就對日本人隨信附送的支票很感興趣。

  稍微的穩定了下心緒,康特拉琴科和那烏明科對視一眼,那烏明科問道:“親愛的張,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情報沒有完整的說出了呢?你知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你的朋友們也希望通過搞來的情報給予日本人予重大傷亡,我們正在做這一點,而且成績很不錯。可是如果少將閣下一旦出事,那些懦夫和蛀蟲們一定會立即投降的。”

  那烏明科說話的時候,張實想到了旅順的傳奇商人紀鳳台,他知道這個人就是日本人的間諜,是他把旅順要塞的佈防圖漏出去的——要塞本來就是他承包建的,上次針對自己的刺殺應該也和他有關,但是現在張實卻不想把他給供出來,一來旅順要的只是消耗日軍,按照總部的意思最後的結果還是要日軍佔領這裡,所以這個日本眼線就很有必要留下,二來,紀鳳台和要塞司令、第四師師長福克關係都非同一般,要真的沒有證據康克拉琴科就去抓人,那麼萬一沒有抓到把柄那麼他現在的指揮位置就岌岌可危了,到時候日軍沒有消耗成旅順就丟了。

  張實一邊腦子裡想著,一邊待那烏明科的話說完,然後才道:“中校先生,日本人的間諜就在旅順城裡,但是要知道他們為了這次戰爭準備了好幾年了,我們在短時間之內完全無法找到他們的,就像上一次刺殺,最後是不可能有結果的。現在最好的辦法除了嚴格保衛少將閣下的安全外,就是儘量少去前線,實在要去也最好由其他人代勞,少將閣下是旅順防守的靈魂,不能發生意外。”現實總是殘酷的,張實的話不由得讓眾人想到了上次他被刺引發的間諜案的結果——雖然查到一些東西,但卻馬上被幾個司令聯手壓了下來。

  康特拉琴科微微一笑,說道:“親愛的張,我現在是要做的是完成皇帝陛下交給我的任務,帶領全體士兵守住這個要塞,士兵們都很勇敢,而我這個指揮官是不能想個女人那樣永遠退縮在後方的。如果真的會被日本人的大炮炸死,我相信那也是上帝的旨意。雖然你幫助了我們很多,雖然士兵們很努力,雖然……哎!”見張實想說什麼,康特拉琴科抬手撫住了張實的肩膀,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威伊索凱亞山是很難防守的,因為那裡完全沒有成體系的防禦工事,那個中國佬施工的時候故意把那裡給遺漏了。在大口徑火炮的轟擊下草草建立的工事是很難固守。你之前提醒過我們的坑道戰,現在已經開始了,日本人的坑道已經挖到了我們陣地的下方,只要他們在那裡裝上炸藥,那麼我們現在僅有的一些工事都將失去。我們的週邊陣地丟失的太早了,你之前的提那兩個辦法很好,但是難以實行。”

  “難以實行?”張實很是驚訝,“我的提議都是針對性的,少將閣下。最難的無非是臼炮的彈藥而已,為什麼會難以實行呢?”

  看著張實的表情,康特拉琴科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些詫異,在他看來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無非是情報販子罷了,這次販賣情報他掙了上百萬盧布,當然不是他,他後面的那些神秘朋友是要分得大部分的,但現在怎麼感覺好像對俄國很有感情似的,難道他真的是個東正教徒?

  康特拉琴科沉默的時候,那烏明科中校說話了,“張,你的辦法很好,但是伊索凱亞山太堅硬了,而且越往裡面挖積水越多,在幾個月內我們無法向你說的把坑道深入山腹,然後再垂直到山頂各處。沒有山腹坑道的保護,就是有大規模的臼炮也是無法堅守的,在火車彈的轟擊下士兵們完全無法倖免,所以……”說到這裡,他看了康特拉琴科一眼,見他默許,又說道:“少將閣下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護送你離開這裡。現在日本人已經完全展開了進攻,一切沒有什麼技巧可言了,只能是人命對人命的交換,如果一旦要塞陷落,那麼你的安全我們無法保證,少將希望能把你放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比如芝罘。”

  “芝罘?”張實很是意外,他不是沒有想到撤的一天,只不過想不到這一天這麼快的到來。

  “是的,芝罘,”康特拉琴科說道:“就在渤海的對岸。晚上坐船的話白天就到了。這段時間日本人對海峽的封鎖不是很嚴,穿過去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等戰局明朗了,到時候日本人怕我們逃跑封鎖會更嚴密。張,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對於我來說,你和你的朋友們對於俄國來說非常重要,特別是你還掌握了日本海軍的情況,哪怕要塞陷落了,但只要波羅的海艦隊能勝利,我們最終還是能勝利的。”

  日本人第三次總攻發起,楊銳的情報也就到此結束,張實也知道自己呆著這裡於事無補,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俄國人怎麼拼了。想到之前的密電指示,張實點點頭道:“好的,我馬上準備。今天晚上就渡海去芝罘。”

  見張實同意自己的提議,康特拉琴科幾個都鬆了一口氣,他們之前的設想是如果張實不同意去芝罘,那麼就要強行動手了——這個人對於俄羅斯太重要了,現在己方失利,要塞這邊雙方該出的牌都出了,剩下就看雙方怎麼拼了。他留在這裡,如果要塞淪陷那麼被日軍搜捕是一定的,但如果去到芝罘則不同,有要塞的情報馬上可以從那邊傳過來,而且有他提供情報,波羅的海艦隊很有可能會在將來的海戰中勝利——隨著張實提供的情報越來越有效,俄國人對其越來越依賴,以為他真的在日本大本營高層有關係。

  張實很快就把自己的收拾好了,其實也沒有什麼,最重要的是一個無線電收報機,主要是接受滬上總台發來的電報,因為怕技術洩密太多,只用的是收報機。康特拉琴科這邊早已經安排好了人員,只待張實一出門,就上了早就停在門口的馬車,然後往碼頭開去,那邊也已經怎麼好了船隻,如果順利的話的那麼第二天一早張實就能到達芝罘俄國領事館。

  張實出門的時候,幾道藏匿於街道另一側的目光立馬就看見了,然後這些目光一直巧妙的跟在後面,一直見到馬車是直到碼頭的,見有船開出才轉身回去了。一刻鐘之後,華商紀鳳台的寓所,“老爺,那個人被送走了。”書房裡,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再向紀鳳台彙報著。

  紀鳳台大約四十餘歲,雖然他早就入了俄籍並有日本護照,但仍然是一副中國士紳打扮。作為中日俄三國都有生意的商人,紀鳳台和日本人關係非淺,在日本人的要求下,他將旅順要塞和大連城防的資料漏出去不少,他只是一個商人,給誰交稅都無所謂,況且這次趁著日俄戰爭,他可是把旅順一半的產業都低價賣了過來,算是大發了一筆戰爭財。張實的事情他是聽俄軍第四師師長福克少將說的,彙報給日本人之後,在他的幫助下日本人針對張實組織了一起暗殺,但是沒有得逞。現在聽了管家的話,紀鳳台道:“好啊。我還以為他會一直縮在大鼻子屋裡不出來呢。馬上發報,給日本人報信,上次沒死這次就不會這麼命大了。”

  管家聞言馬上說是退出去了,不一會一段無線電波從旅順發出,直往芝罘而去。

  ……

  東北的冬季猶如燒刀子那般辣口。不過後世今世,楊銳都沒有深刻體會東北的冬季,除了以前去黑龍江那邊弄弄藍莓,往瀋陽八家子水果市場發發沙糖桔,他就沒有壓根在東北多呆過。年初的時候還好,冬去春來,但是現在秋去冬來,一日比一日冷,實在讓他難受。不過雖然難受,但是作為一軍之長還是要以身作則的。

  紅土涯營地的訓練場上,寒風咧咧,白雪皚皚。新兵們正在受著隊形訓練,一個一個班在雪地裡往樹林空地的另一側衝刺,一個喇叭不斷在喊著聲音,“梯子隊,梯子隊……一字隊,一字隊……三角隊,三角隊……”,隨著喇叭裡的命令,一個個班不斷的變幻著衝刺隊形,像一群被財狼攆著的兔子,跑著的線路拐來拐去,非常變扭,同時雪地裡奔跑實在不易,常常見新兵們連人帶槍的撲倒在地,每當這時這一組的組長便停了下來,訓斥著他們起來——自從上次大戰之後,參謀部總結發現完全靠班長對基層部隊的指揮還是有些不暢,這些木把子身體不錯,但是大多文化不高,對於命令的理解能力太差,戰鬥中掉隊的情況嚴重,所以便在班以下增設組長一職,一個步兵班十人,班長之外另外有三個組長,每組三人。這些組長要麼是老兵,要麼是訓練表現的比較好的新兵,由此新兵跟組長,組長跟班長,班長跟排長,排長跟連長,整個部隊的指揮順暢性得到了大大提高。

  三三制的方式算是把基礎服從問題解決了,但是除了這個問題還有另外其他問題,比如部隊刺刀技術不好,俄國人畢竟是吃肉的,身高力氣都比吃草的東方人好很多,如果只是白刃戰,復興軍和俄軍的戰損比估計在1:3左右。當然,真實的戰爭不會是單純的白刃戰,只是拋棄大開大合併不合適中國人體格的德國刺刀術,找到一套適合東方人刺刀術便很應該提上日程了。如果說刺刀術只是方法問題,那麼另外一個則是經驗問題:所以的軍校生都是七個月就畢業的,雖然這些人到了通化也還在學習相關課程,並且打了幾次戰,但是這樣對於提高指揮經驗還是比較慢的。部隊現在作戰的模式是,計畫由參謀部做出,然後各部按照計畫去執行,這樣做的話對指揮能力要求不高,大部分軍校生還是能跟上的,但是萬一戰況不利,或是遭遇戰時沒有具體計畫,那麼這些娃娃連長營長們就要抓狂了。據說按照美國人的說法,培養一個合格的師長需要二十六年,當然那是二戰後,要掌握的東西多,可現在步兵戰術雖然簡單,培養一個合格的師長也要二十年不止,而現在復興軍勉強合格就是一堆班長、排長、連長,至於營長、團長、旅長、師長那就只能是靠雷奧先撐著。

  看完這一波士兵的隊形訓練,楊銳把頭轉了過來,問向雷奧:“除了這個辦法還有其他的辦法嗎?這樣做的話犧牲太大了,而且如果我們的實力暴露,那麼以後不管是誰都會提防我們。”

  雷奧知道楊銳的顧慮,不過他還是堅持己見,“楊,現在不是仁慈的時候,唯有不斷的戰鬥才能提升軍官特別是高級軍官的指揮能力以及軍隊的戰鬥力。”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確實不是仁慈的時候,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是……,”楊銳說不出什麼理由,他只是心裡感覺不舒服罷了,“但是……我們這樣做其實就是讓他們去死。”

  “只有這樣才能歷練你的學生。楊,你的時間太少了,按照你的說法,日俄戰爭明年就會結束,你的起義也不過只有不到五到十年左右的時間,這些時間完全不夠你培養高級軍官,沒有高級軍官你怎麼能打敗政府軍?而且在你打敗政府軍之後,你還可能要面對列強的部隊,所以趁著戰爭沒有結束,你要把軍隊、特別是那些優秀的軍校畢業生完全投入到這場戰爭當中,我們之前的那些戰鬥只能鍛煉士兵,可完全不能夠培養高級軍官。”大半年的經歷,雷奧已經完全融入了這支反政府武裝,看到部隊高級軍官不足,再想到楊銳的計畫,他不由的著急了。

  “那我們暴露實力怎麼辦,到時候政府很有可能來進攻的。”楊銳問道。雷奧的苦心說服下,他有些動搖了,現實就是現實,他沒有辦法在幾年的時間裡變出那麼多的高級軍官來,所以只能是用戰爭來洗練了。

  見楊銳有些同意,雷奧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一開始只要派一兩個團四五千人左右,然後慢慢的增加人員,現在我們已經有了三期軍校畢業生,還有幾百名士官培訓班的出來的士官畢業生,士官軍官足夠。那些優秀的學生可以以正副的方式安排在營長以上的職務上,通過戰爭歷練他們,在戰爭之後,他們還要回到洛倫索馬貴斯,完成軍校四年的學習,楊,你要知道,沒有完整的軍校教育,培養出來的軍官能力不會全面。”

  也許傷亡僅僅是數字吧,楊銳如此的想到,雷奧說完,他沉默一會才道:“好吧,那我們應該投靠誰?日本人,俄國人?”

  “我們接下來的敵人最可能是誰?”雷奧道。

  “日本人。”楊銳想到鐵路的事情,很肯定的說道。

  “那我們就投靠俄國人。”雷奧道。

  “投靠俄國人不難,可是現在部隊上下對俄國沒有好感,軍官們還可以溝通,可士兵就難解釋了,最怕的就怕他們會認為投靠俄國是為俄毛子打仗,到時候就難辦了。”楊銳是喜歡投俄殺日,但是因為以前俄國人壞事幹的太多,百姓也好,士兵也好都是極度仇俄的,投俄一個不好軍隊就要亂了,自己培訓的那些政委還沒有成氣候,想到著,楊銳最後說到,“我還是再考慮考慮吧,和大家商量看看,怎麼樣解決部隊投俄後的士氣問題。”

  這確實是個問題,雷奧在東北待了不少時間,也知道中國人對俄國人觀感不佳,上次在寬甸縣城的時候,看到從俄軍營房裡抽出的中國女人和各種金銀首飾古董財寶,就已經對俄軍完全失望了,在他看來,身為一個軍人,最重要的就是榮譽,強姦、搶劫這些都是在玷污軍人的榮譽。

  說著話的同時楊銳幾個人已經登上了小山的頂端,這裡也是一處訓練場,只不過這裡訓練項目的不是步兵進攻隊形,而是滑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4

第065章 馬甲

  滑雪據說是一項起源於北歐的古老運動,按照記載在1226年挪威內戰時期,滑雪就已經運用在軍事上了。楊銳可不管是誰發明的,發明多久,他只記得以前看紀錄片的時候,二戰前蘇聯幾十萬人馬進攻芬蘭,損失慘重,芬蘭有兩個東西讓他記憶深刻,一是號稱死神的狙擊手西蒙海耶,二則是披著白床單的芬蘭滑雪部隊。是以,虞自勳到了德國之後,楊銳又要他去了北歐芬蘭(為俄屬)一趟,除了之前安排的任務外,讓他去找幾個精通滑雪的教練,還有就去找那種叫做拉普蘭式的高筒靴子——這也是楊銳從紀錄片裡面看來的,這種靴子據說是馴鹿腿部毛皮做的皮靴,裡面搭配手工羊毛氈做的內膽,穿上可以抵禦零下三十四度的嚴寒。

  雷以鎮正在督促二期三期的軍校生學習滑雪,見楊銳和雷奧來了,便放下手中的事情,跑過來彙報,他還沒有說話,楊銳就看見他穿的那種黑色的高筒的拉普蘭靴子,便問道:“這種靴子穿起來怎麼?”

  雷以鎮笑道:“報告長官,很好,比之前的老棉靴暖和多了,同學都說穿著這種靴子打戰可以少穿一件襖子。是不是全軍要發這種靴子啊?”

  見雷以鎮說好,楊銳也笑道:“這種太貴了,四雙鞋快抵得上一杆槍了。我們現在只買了些馴鹿皮,再配上東北的羊毛氈,自己做了。效果要差一些,但是比老棉靴要好上不少。那幾個洋人教的怎麼樣?”為了學習芬蘭人的雪地生活技巧,楊銳可是花了不少力氣,自己這邊沒有人懂芬蘭語的,所以又找了個懂芬蘭語的德國人幫忙翻譯,這些芬蘭人一到營地見著這麼多兵就被嚇了一跳,幸好有通化巡警局劉建雲在一旁解釋,說這是政府軍——其實復興軍比政府軍還政府軍,見是政府軍,幾個繞了大半個地球的芬蘭人又歡欣起來,認為自己能教授異國的政府軍是一種值得自豪的事情。

  “報告長官,很好。”雷以鎮是南方人,初見雪還是挺興奮的,但是興奮之餘,雪地越野、宿營卻是無比艱難了,平時雪小的時候還好,若是雪深的地方一天也走不了五裡地,“就是,就是有士兵說黑龍江那邊也有鄂溫克人也會滑雪,想不通怎麼要洋人來教?”

  “那些個傢伙,知道的還不少,鄂溫克是臣服于滿清的,萬一來個忠君愛國黨,那我們什麼底子都漏了,這群洋人雖然請來花了不少力氣,但是他們教完這個冬天,回去之後就是吹牛也傳不到滿清的耳朵裡。再說,我們先學洋人的,等明年冬天看怎麼樣找幾個鄂溫克人來教教,也不會耽誤事情。”楊銳隨口解釋著找洋人的原因,又說道:“過幾天就要野外行軍了,趁著雪豹營還沒有出發,晚上通知開會吧。”

  在沒有全球的變暖的時代,東北的冬天要持續五個多月之久,一般的鬍子在冬天都是躲到城裡貓冬,但是鬍子可以貓冬,復興軍卻不能貓冬,同時在遼東這塊水網密佈交通不便的地方,只有冬季河流結冰大部隊才方便運動,所以除了要部隊進行滑雪訓練和雪地越野之外,楊銳又下令組建了雪豹營——專門的雪地野戰部隊,以應對冬季的緊急性戰事,當然,這支部隊光會滑雪是不夠的,還要學習雪地生存訓練和雪地作戰訓練,芬蘭人能教他們的除了滑雪之外,還有就是一些雪地越野生存的技巧,至於雪地作戰那就要他們自己去總結領悟了。

  楊銳走到軍官們學習滑雪的地方,幾個芬蘭人被一些軍官圍城一圈,圈子裡一個芬蘭人一手拿著一塊滑雪板,另一個手拿著一塊肥皂一樣的紅色的東西,興致勃勃的說著話,旁邊的德國人把他的話翻譯過來:“……蠟是有很多種類的,不同的雪質、不同的溫度要選擇不同的蠟,比如現在,雪沒有下多久,雪質還很鬆軟,而且溫度在攝氏負零度到十度之間,我們選用這種紅色蠟……如果溫度更低一些,比如在攝氏三十度的左右,那麼我就要選擇藍色蠟……塗蠟對於滑雪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它可以增加我們的滑行速度,中和不同的雪質,使我們滑行的更平穩,還可以保護滑雪板,使它不易變形……”

  芬蘭人一邊說著,一邊在賣力的拿著一個木炭熨斗給滑雪板塗蠟,楊銳正想問他雪地難以找到木炭改怎麼辦的時候,他又開始嘮叨了,“……最好的方法是給滑雪板熱塗蠟,但是很多時候我們在野外沒有辦法生火,所以只能冷塗蠟,直接用蠟在滑雪板上塗抹,但是要注意的是,塗的時候滑雪板上一定不能有水分,同時也不能在反霜的情況下塗蠟……”

  雷奧本來以為滑雪就是自己也能學會的事情,但是聽到芬蘭人的解說,不由得道:“看來你是對的,滑雪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滑雪板還要塗蠟,而且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楊銳笑道:“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北極圈,總是有一些東西我們不知道的。我只希望這一個冬天下來,他們能把他們所知道的有關冰雪的東西都教完,然後我們的雪豹部隊成為冰雪世界的王者。呵呵。”似乎是想的太美好了,楊銳不由的笑了起來。

  “楊,到底是誰教育你的,在我看來你的知道的太多了,而且想法一個比一個新奇,當然,也很有效。”雷奧又一次的問到這個問了無數次的問題,每當楊銳給搞出一些新玩意的時候,他便要這麼問一次。

  “書會教給你很多東西,生活也是。”楊銳不敢說是後世發達的資訊給了自己這些知識,只好使勁扯著謊,也不管別人信不信,幸好這個時代離那些百科全書式的偉人還很近,雷奧對此沒有表示完全的懷疑,當然雖然他常常這樣問,並認可楊銳的說法,但卻沒有一點看書的心思,除了在每天晚上給軍校生加課之外,他還是對書敬而遠之,仍然喜歡喝酒。

  巡視過部隊冬季訓練後,楊銳又回到了自己的軍長室,說是室其實也就是一個木頭房子,有著腰一般粗的松木橫壘而成的牆壁以及燒著熱炕的地面,因為沒有用油漆,整個房間都是一股松木的味道。辦公室正對著的牆上掛的是一幅東邊道的地圖,上面除了復興軍自己的標注這位元,還有整個地區日俄兩軍的分佈情況,當然,為了不洩密,這地方平時都是用窗簾似的棉布遮擋著,只在每次楊銳想到時候問他的時候他才拉來簾子,然後仔細的思考起來——和以前的屌絲生活不同,現在地圖代替了筆記本或者手機,像以前楊銳若是沒有筆記本好像丟了魂一般,而現在他每日如果不看地圖,那就要睡不著覺。

  他不斷的面對著地圖在想著各種問題,比如,農墾村落的位置、九連城到出海口關鍵地段的鐵路、敵軍進攻時反圍剿戰術的開展等等一切的一切。楊銳現在已經完成融入了這個世界,他現在就像是一顆小樹,不斷的在想著怎麼從因為日俄戰爭而綻開的裂縫了生長——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人員、士氣、組織、軍火、後勤、局勢、運氣這些都制約著自己的發展,像剛才類雷奧的提議是對於復興會是完全有益的,但是部隊的士氣卻反對這樣做。從去年拒俄運動開始,復興會一直是打著拒俄的旗子才吸引了這麼多人追隨,如果忽然的助俄抗日,那就好像後世在抗戰中忽然投日抗美一般,那是要人人唾駡的,怎麼辦呢?楊銳自言自語的說道。他盯著奉天的位置久久不動,腦子裡卻沒有在考慮這個問題,只是在想如果帶來部隊投靠俄國人,那麼自己應該怎麼打。

  良久,楊銳從自己的臆想裡掙脫了出來,他對自己的勤務兵道:“去把劉伯淵和范安叫過來吧。”

  在錢伯琮沒有回來之前,部隊的政治工作前期主要是范安在負責,第一批軍校生雖然有政治科的,但是因為軍官緊缺,所以不管學什麼科的都放下去帶兵,直到十一月份軍校第三批畢業,這才在第一期回來的兩個政治科畢業生裡選了一個叫劉伯淵的學生,他為正范安為副,一起負責軍隊的政工事宜。這個學生是江蘇陽湖人,但不知道怎麼楊銳一看到他的名字總是想到劉伯承。

  楊銳正等著,一會門外便響起了劉伯淵和范安的“報告”聲,兩人都穿著復興軍的棉制大衣,在楊銳的“請見”之後一臉抖擻的進來了。

  “新兵的情況怎麼樣?”楊銳問道。

  “報告長官,很好!這些木把子很感激部隊收留了他們,讓他們能在冬天前有條活路,平時訓練也很吃苦,命令服從性高,很少違紀行為。”劉伯淵答道。

  日俄開戰之後,木把子被日軍斷了生計一直處於失業狀態,因為山東持續大災,回家不成只好呆在東北。他們除了少部分工頭吃喝不愁,其他聽說通化這邊招工有活路,都來到通化新城打算找份活計,但通化這邊也就需要一萬人左右,可這木把子卻是越聚越多,除了臨江縣這邊的,集安那邊的也過來了,一時間通化新城這邊五六萬木把子齊聚,弄得縣令秋老爺一日三驚。有這麼多的兵源,加上自己實力已經不小,有組織的木把子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所以楊銳在八九月份就從這些失業的木把子中招兵了。開始聽說是做鬍子只有少部分人來,後面天氣越來越冷,通化縣施的稀粥越來越不頂餓,很多有些血性不想認命的山東漢子就都從匪了,一個秋天下來,復興軍一共招了一萬兩千多人。

  聽到新兵情況穩定,楊銳有些放心了,“新兵的摸底調查做了嗎?他們對日本人和俄國人怎麼個看法?”

  “人太多,只做了一半。”這次回答的是范安,劉伯淵才接手,之前的這項工作都是他做的,“但是就眼下看來,對日本人沒有不恨的,畢竟是日本人讓他們沒有了生計,而且那些工頭還說之前的屯在大孤山那邊的木頭也被日本人運走了,去年的工錢也是拿不著了。對俄國人,臨江這邊的比較恨,通化、集安的倒沒有什麼,只是聽說大鼻子壞。”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楊銳感覺之前的事情有些門路了,又問道:“集安的新兵有多少,他們在哪個營地?”一萬兩千人太多了,訓練只好分了好幾個營地。

  “集安的木把子最多,新兵也最多,大概占了新兵的七成,他們哪裡都有。”劉伯淵答道。

  “哪裡都有……”楊銳想了起來,又問,“翁圈嶺那邊是嗎?那邊有多少人?”

  “應該……不會超過七八千人吧。”劉伯淵不知道楊銳為什麼會問具體數字,只能說個大概。

  楊銳聞言半響沒有說話,只是思考起來,劉伯淵和范安見狀也不敢打斷楊銳的思緒,一時間房間裡沉默了,半刻鐘之後,楊銳才回過神來,道:“你們先回去吧。”

  看來自己真的要助俄抗日的話,還是要換一個馬甲的,要不然復興會的形象會大打折扣。幸好之前為了不引人注意,楊銳已經有兩個馬甲了,五女山城這邊是報號黑山老妖,翁圈嶺那邊報號是座山雕,真的要做的話只能是以座山雕的名號了,而且之前仇俄的老兵一概不能用,士兵在部隊還好,一旦外出或者被俘,被人套出底細的可能性很大。

  大致的計畫楊銳做了一個,但是雷奧出面把這個計畫放到下午的高層會議上之後就引起了很大的波動,一時間會議室裡轟響一片——估計是自小對一團和氣的舉手黨沒有好印象,楊銳統禦部署喜歡看他們吵,他認為只有吵才能出真理,而且真的不同意那麼桌面不吵心底下也要抗拒的,部隊是等級森嚴的地方,服從命令是天職,但是在楊銳的許可下會議室可以不遵守這個原則,誰有道理聽誰的,濫竽充數是不行的,當然,出了會議室之前一定會要有答案,而且最後的答案不管多麼抗拒都要執行。

  現在反對助俄抗日的是臨江木把子那幾個連長,還有新投的騎兵連長原來混義和拳的老君爐鄭蘭庭——他在楊銳到貓耳山拜山沒多久,就和幾個心願未了的老夥計去楊老太太那裡拔了香頭(退夥)投奔了過來。

  “大當家的,還是收回成命吧!大鼻子可是和俺們有血仇的啊,俺身上的幾十道傷都是大鼻子給的。俺們自己幹不成嗎,現在人槍好幾千,就是要打奉天也只要您老一句話,俺鄭蘭庭要往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眨一下眼睛……”

  “現在我部的士兵都是極度仇俄的,一旦要投俄的消息傳出,部隊馬上要亂,就是強制下去,估計也大不了戰。”這是二營長陶大勇,他的部隊都是臨江的。

  “長官,時間太緊迫了,老兵普遍對俄國人沒有好感,新兵才訓練兩個多月,而且隨軍夜校培訓班出來的士官畢業生雖有幾百名,但這些人大多是士兵出身,文化程度太低,而且毫無指揮經驗,即使是到明年一月上戰場,那也不未必能頂用。而且對日作戰是大兵團正面作戰,與平時訓練完全不同,一上戰場,新兵很容易就崩潰的。”這是之前遊擊隊的方彥忱。

  反對的人除了一時情緒接受不了還有就是從實現上考慮,其他的倒沒有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倒是支持投俄的意見裡除了把練兵練將、以及日後戰略上的考慮說了之外,還有其他的新觀點,比如炮營的程志瞂就提議是不是可以讓俄國接受復興軍的人進入俄國軍校,當然,這主要是培養騎兵和海軍的,海軍不必說,騎兵的話雖然南非有,但是騎兵教官施羅德一直對俄國騎兵很推崇,認為俄國的哥薩克騎兵是世界第一騎兵。

  各自發表的意見的時間一結束,會議室裡立馬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點煙的火柴著火聲和喝水聲,楊銳剛才一直在聽,大家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之後他的思維也拓展了不少,投俄是一定的,甚至投日現在看來也是很有必要的,復興軍的目的就是要他們兩敗俱傷之下沒心思來剿滅自己,到時候只要日俄不出動,那麼只靠滿清也成不了什麼事情。只不過助俄抗日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好,特別是上次已經給了日本一刀,炸掉了日本幾乎一個戰役的彈藥儲備,現在根據情報日本人的炮彈數量很是不足,每門炮一般只有一百發炮彈,而俄軍是每門炮是五百發以上。

  還有就是兵力問題,歷史上日軍本來就不足,因為自己的原因,對比歷史資料,乃木的第三軍死傷最少要增加兩萬人,而且旅順的攻克時間一定是會拖後的,雖然當初謹慎期間,楊銳只給了旅順一個多月的糧食,可是萬一因為康特拉琴科沒死,旅順一直挺到了波羅的海艦隊到來呢?楊銳只覺得自己是在玩火,深怕再打擊一下日本就要完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4

第066章 向左防賊勢

  “我命令,參謀部,”一聽楊銳命令,參謀部的徐敬熙一聲“有!”站了起來,“負責制定接觸俄軍計畫,務必使外界無法知曉我軍真實情況,同時,組建復興軍第二旅,並且重新制定翁圈嶺新兵訓練計畫以及擴大隨軍士官培訓班規模,使其達到作戰要求。”

  “政治部,”又是一聲“有!”劉伯淵站了起來,“在保密的原則下,全面做好士兵的思想工作,要讓士兵知道為什麼打戰,同時在老部隊挑選合格可靠的士官,增強新部隊戰鬥力。”

  “後勤部,”楊銳接著說道:“按照參謀部的計畫,加強翁圈嶺的後勤供給,特別是涉及訓練的彈藥要提供充足。另外,在座諸人務不管意見如何,必全體一致。”見楊銳這邊鐵了心的要推行助俄抗日計畫,眾人都是心中一稟,齊聲道“是!”

  散會之後的楊銳和雷奧還留在會議室,楊銳把一份日軍的情況總結拿了出來,說道:“整體上看,日軍要比俄軍的戰鬥力差一些,特別是因為炮彈不足使得其炮兵作用大減,但是其作戰意志堅決,戰術執行能力強,並且喜歡側翼攻擊和夜間白刃戰,面對他們我們還是要有針對性計畫的。”

  楊銳說的情報雷奧早已經知道,不過他的解釋是別樣的,“楊,你日本陸軍的老師是誰嘛?”

  楊銳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只說道:“日本陸軍是你們啊,但是我們感覺他們學的不像。”

  “不,不,”雷奧道:“他們學的很像了。”見楊銳不解,又說道:“在1883年的時候,日本陸軍部部長大山岩來到德國,求見當時的陸軍參謀長毛奇元帥,要求元帥派遣一名優秀的軍官到日本新成立的陸軍大學教導學員,當時毛奇元帥挑了梅克爾上校前往,日本陸軍現在的一切都與梅克爾少校當時的教導有關。對於梅克爾少校,我的老師戈爾茨元帥說過……”

  “等等,”楊銳打斷了他,問道:“你的老師,為什麼都沒有聽你提起過?”

  呵呵,雷奧自我解嘲的笑,說道:“都是已經過的事情了,有必要去提嗎。我在去南非之前在土耳其呆了很久,作為戈爾茨元帥的參謀幫助他整頓奧斯曼帝國陸軍,後來元帥閣下看我一直是個少校,就推薦我去了南非,幫布林人整頓陸軍……”

  雷奧說到這一時間斷言了,似乎在回憶從前那段美好的時光,楊銳不好打擾,只在一旁靜靜的想這個戈爾茨元帥到底是何許人,他卻不知道,這個戈爾茨元帥其實是德軍總參謀部的中的異類,但是其在後世的評價非常之高,被認為是罕見的軍事天才,在他手裡,奧斯曼陸軍從新開始振作,被人們視為土耳其陸軍之父,當然如果這些都太生僻的話,那麼只要稍微瞭解下“總體戰”或者“人民戰爭”的由來,就知道他的過人之處了。

  楊銳還沒有想完,雷奧已經回過神來了,“元帥閣下認為,梅克爾少校是個優秀的德意志軍人,其所強調的進攻意識和德國陸軍中的普魯士精神一脈相承,他是一個優秀的戰術專家,但是他卻看不懂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所以……他是一個完全不懂戰略只懂戰術,不懂防守只懂進攻的人。日本陸軍現在也有這樣的特點,崇尚普魯士的犧牲精神和進攻意識,但是對於總體戰略和新技術並不看重,這點可以從其對旅順的重視和炮兵的能力和運用就能看出。”

  旅順是日俄戰場中的戰場,可是日本陸軍從一開始就對其判斷不足,在大連登陸之後就把旅順扔在一邊而是一心北上,一直到後面海軍不斷的催促這才發動大規模的進攻,如果不是之前不重視,那麼也不會有現在的苦戰了;再有就是炮兵和重機槍,日本的炮兵裝備的是日本三十一年式自產火炮,但是這種只是架退炮而不是管退炮,其射速理論上每分鐘是三發,但是實際操作中每分鐘只有兩發,而俄國仿製法國的管退炮每分鐘可以達到六發,重機槍則更是如此,直到乃木的第三軍在旅順要塞被重機槍一頓狠抽之後這才決心進口法國的哈奇開斯機槍。想到著,楊銳心裡有些了然了,原來是德國人把日本害成這樣的啊。

  楊銳邊想雷奧邊說,“作為我軍而言,如果真的要上戰場的話,土木工事要做好,正面戰場的火炮烈度是很高的,再就是要和俄國之間形成良好協同,以防俄軍側翼被包抄和俄軍一起被圍,最後就是白刃戰和夜戰訓練要加強。這是日軍慣用的戰術。”

  “土木作業和夜戰倒是不怕,”楊銳說到,“就是白刃戰我很擔心,部隊士兵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六八左右,雖然這要比日本人高十公分不止,但是比德國士兵的平均身高要矮不少,而且力氣也吃草的總要比吃肉的要小很多,德國刺刀術還是很難運用,找到一種切合東方人適合的刺刀術還是要花時間的。”這真不是一個講究火力制勝的時代,哪怕到幾十年後的二戰,刺刀突擊還是有市場的,後世的共軍和國軍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對,據說抗戰時是三個八路打一個鬼子。

  和迫擊炮、手榴彈、飛雷炮各種兵器的重視不同,楊銳對白刃戰的重視是上次在平頂山和俄國人面對面的打了一場伏擊戰之後才開始的,他不是武術專家對此也沒用什麼好辦法,抗戰小說裡刺刀術雖然有三防一刺的說法,可是這三防到底怎麼防,這一刺到底怎麼刺天才知道。不過在貓耳山那邊眾多壯士投過來之後,他便找了裡面武技最精的周快腿,想讓他去少林峨嵋什麼的武林聖地找熟悉槍術的人。

  只不過周快腿一番言語便給楊銳潑了好幾盆雪水,少林武當峨嵋什麼的完全是楊銳看多了武俠小說的幻想。就少林本身來說,其在明代之前還是有習武的,但是到了清代卻被禁止習武,滿清得天下之後便禁止天下漢人習武,作為聲名遠揚的少林完全是被禁止的重點。不過即使滿清不封禁,這少林的武技也是一般,在明代的時候朝廷武官俞大猷還在少林教授武技。真實的清末只有兩個地方習武成風,一是廣東佛山一帶,不過這是因為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林則徐廢了禁武令,加上洋人入侵,使得民間武風盛行,二就是直隸的滄州了,這滄州從清初開始便沒有禁武,而之所以沒有禁,是因為這些習武的大部分是白帽子回族,在整個清朝,少數民族的權利一直在漢族之上,漢人不可習武但是少數民族卻是可以的,於是這滄州便成了武術之鄉,由此鏢局也是行遍全國。如此形勢之下,冷靜下來的楊銳只有讓周快腿去滄州找人了。

  出了會議室楊銳便直接往武術教研場而去,自從要周快腿把幾個滄州拳師請來後,楊銳便著手成立這個部門,這個部門主要安排兩類人,一是後面滄州來的拳師,憑藉其祖傳的技法研究戰陣之上的軍用武技,再是從滬上來的學習過生產管理的人員——生產管理之下專門有一個分支叫做動作分析,就是研究如何安排機器、工序、物料等東西以節省工人的動作次數和強度,增加生產效率的,平常人們所聽說的工廠要走幾步路都算好了便是這一管理分支的成果。

  武術教研室其實就是幾個大帳篷,因為來的晚,加上部隊一直在擴編,所以營地房屋嚴重不足,於是芬蘭人教的冬季大帳篷便派上了用場。這些帳篷是圓錐型,裡面有一個木架子,大塊縫製好了的羊皮披在上面,地上也鋪著羊皮,不過在帳篷的正中間燒著火,同時這圓錐的頂事開口的,好讓火堆的煙霧排出去。這種帳篷在寒冷冬季的是抗寒的法寶,戰術教研室的數字派曾經計算過,外面零下三十度的情況下,只要帳篷內火不滅,裡面溫度可以達到零上十多度。

  楊銳進了帳篷之後,只見帳篷裡有一名十多歲的少年在和一個俄國兵在對刺——被俘的俄國兵都廢物利用起來,其中最大的用處就是陪練刺刀術——這時候本該去滄州請人的周快腿忽然出現在這裡,他正陪著一個鬍子花白的老人,見到楊銳進來,他便帶著老人過來,“報告長官,俺去滄州一切順利,這是此次請來武術大家李存毅李老前輩。”有看向場下正在拼殺的少年道:“那是李老前輩的愛徒。”

  周快腿新到軍中還沒有完成訓練就被外派出來了,其軍姿很是不標準,但是楊銳對他卻很是欣賞,他可是昔年王和達在五道江被圍之後唯一死命殺出的頭目,雖是人有些木納但卻百分百是一條拼殺的好漢。

  見旁邊這位是他請來的武術大家,雖然不明底細,但楊銳還是江湖人中的那幫抱拳行禮,並道:“李老前輩,剛才軍務繁忙,未曾遠迎,還請李老前輩海涵。”

  滄州來的李老師傅也是适才剛到的,但剛好楊銳在開會,本來周快腿是想讓其他們師徒稍待片刻,可這李老師傅當初也是義和團一員,庚子年可是帶隊殺過洋毛子的,他當初可沒有覺得洋毛子的武技有多麼厲害,現在聽周快腿把洋人拼刺刀說的厲害,把李老師傅給急著了,見大當家的一時間見不到,便要他帶去武術教研室這邊進行實戰演練,他徒弟也就是場中那少年用六合槍術與俄國人對刺,只不過中國傳統槍術和刺刀術路子不同,雙方勝負難分。

  李存毅道:“大當家的軍務繁忙,還請不必多禮了。”楊銳正要說話,只聽見場中一陣“啪……啪……啪……”的木槍撞擊聲,只見那少年側身避開敵槍,一個箭步刺中洋人,旁邊圍觀者爆發出一聲喝彩聲。老師傅的徒弟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年紀雖小但是體格卻算結實,一杆六合槍算是練了多年,只是現在拼刺的工具不是六合槍,而是木制的短槍,長度和上刺刀的步槍相近,而且輕重完全不合大槍,他用的很是變扭,同時對他對刺的俄國人之所以會在武術教研室,絕對是被俘俄軍當中拼刺刀的最優者,所以一開始比試便被壓著打,直到現在才扭轉局勢。

  周快腿一見己方勝利,心中一陣高興,說道:“好,還是六合槍厲害!”

  楊銳也正有此感,認為把中國槍術引進刺刀術也是個可行的法子,可旁邊李存毅卻道:“沒有,還是我們輸了。”

  此言一出,楊銳有些驚訝,周快腿道:“前輩何出此言?現在不是我們勝了嗎?”

  李存毅神情凝重,道:“劍星習武十一年,習槍六年,可這洋人絕不是習武多年的人,更多的是靠其體格和刺刀技之本身。就我華人相對于洋人而言,體格羸弱,若各找一個華人洋人練習刺刀技之後,戰場對戰應是華人敗而洋人勝。哎,洋人刺刀技雖然簡單粗鄙,但是甚為實用有效,看其技法倒是和石家槍有所似。”

  “石家槍?”武術的東西太過複雜,而楊銳所知無非治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之類。

  “石家槍就是明末石敬岩之槍術,其和一般槍術不同,以戳革為主,與洋人刺刀技相似。”李存毅道,旁邊周快腿見楊銳還是不甚明瞭便解釋道:“石敬岩,名電,江蘇常熟人氏,據傳為丐戶出身,這石家槍為明末崇禎年間所創,與王征南的內家拳享譽當時。”

  楊銳聞言心中一喜,說道:“那如今是否可將這石家槍融入刺刀術之中呢?”

  李存毅搖頭,“這石家槍當時只有兩個傳人,但革代之後,其傳人無心習武,這石家槍終究還是失傳了。”楊銳聽到這方知道原來也是沒戲的,正待說話,這李存毅又道:“這石家槍雖已失傳,倒是适才見到軍士所用幾個簡單技法,倒是可以為全軍兵士所用。”

  楊銳只記得後世的刺刀術是三防一刺,但是不值得細節,只得讓武術教研室自己研究,應該是剛才的李存毅見了教研室所研究的冒牌的三防一刺,所以有此一說。

  楊銳道:“哎。這技法也是模糊的很,雖說有用,可到底怎麼防怎麼刺,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

  聽楊銳說技法模糊,李存毅摸著鬍子笑道:“大當家的有所不知,天下萬物同源同理,須知我國長槍之術的最終技法,也不過是‘欄、拿、紮’而已,這‘欄’和‘拿’都是防,而這‘紮’卻是攻;再說前明武毅將軍之辛酉刀法有雲:‘向左防賊勢、向右防賊勢,向上防賊勢’,此三勢可謂之防,而後第一路便是‘向前擊賊勢和追前擊賊勢’,此兩勢謂之攻。”

  李存毅邊說楊銳便在回憶從前所見,特別是他所說的“向左防賊勢、向右防賊勢,向上防賊勢”和他記憶裡的三防很像,難道後世的三防一刺是來自辛酉刀法?

  李存毅不知道大當家的在想什麼,只是自己進入了狀態,隨手拿起一杆木制刺槍就演練起來,楊銳想不到他說來就來,只見那杆木槍在他手裡猶如活了一般,甚是靈動,但在怎麼活都是那麼簡單的幾式,初始李存毅還只是自己演練,後面待熟了便又和俄國陪練對刺了起來。兩人的較量不似之前那麼糾結,只見俄毛子一個突刺過來,李存毅大喝一聲“左!”,手上木槍一個逆時鐘的攔槍頓時把俄毛子的刺槍給打飛了,接著便是一記兇狠的突刺,雖有護具,但是這木制護具倒是給捅了一個大洞,幸好李存毅槍術驚人,分寸拿捏恰到好處,擊穿之後便收槍了。如此簡單有效卻兇悍無比的刺刀術頓時震驚全場,好半響圍觀的眾人方才回過神來,一時間全場都是喝彩聲,久久不斷。

  此時俄毛子想再戰,但是剛才被李存毅一個“向左防賊勢”不但刺槍打掉而且手也被打麻,負責場地的中尉只好另換一個俄毛子陪練上來,此次上來的是俘虜裡面體格壯實的一個,李存毅完全不懼,不與其拼力氣,一上來就是突刺強攻,毛熊雖壯,被李存毅壓制著無法反擊,最終又是被李存毅喝了一聲“左!”,刺刀挑起,然後被刺中。

  如此整個下午,李存毅一直在用新的刺刀術和武術教研室的俄國陪練對刺,十多個陪練一個個被他刺穿護具,他們都一一敗在李存毅的幾個簡單的動作之下。楊銳想不到這個五十多歲鬍鬚花白的老人還有這麼的功力,心中佩服不已,又見平時十多個陪練一副拽樣,他們雖是俘虜但刺刀一拼卻很看不起黃種人,可今天卻全都是垂頭喪氣,心中一陣大塊,娘的,該死的毛子,還敢說我華夏無人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14

第067章 青樓

  大當家的請來的能人拼刺刀大敗俄毛子,這道消息在劉伯淵和范安的運作下一下午就傳遍全營。復興軍士兵雖是吃苦,但是拼刺刀卻一直是士兵懼怕的項目,遠遠的對射還好,何時中彈完全不知,可這拼刺刀卻是面對面,生死一線毫釐之間,很多心理素質不好的士兵一說拼刺刀就頭大,這畢竟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刺刀毫無辦法,是個人都要慌,特別是面對比自己要高大的俄毛子。

  楊銳能做的就是通過李存毅鼓舞其實士兵的信心,從第二天開始,武術教研室的大帳篷又擴大了幾倍,各連都抽調了士兵來看李存毅和大鼻子拼刺刀,部隊裡不管是俄國俘虜和復興軍士兵只要有料的都可以上臺和李存毅比試,第一天是單對單,第二天開始是雙對單、三對單,如此三天下來,李存毅道:“大當家的,刺刀術老夫已經心有所成了。明日待整理一天,後日便可教授兵士。”

  楊銳聞言大喜,不由的向他行了一個軍禮,道:“我替復興軍全體將士謝謝李老前輩。”

  李存毅道:“不敢枉稱前輩,老夫空有武技卻對洋人無可奈何,只望大當家的練好兵,驅逐洋人,還我華夏朗朗乾坤。”

  楊銳軍禮久久不下,直道:“前輩還請放心,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待楊銳把李存毅送至早已備好的營帳,武術教研室的張鑫卻找來了。這個張鑫是江蘇吳江人,家境富裕,其父也是上海灘眾多買辦的一員,只不過作為富二代的他從小就被虯髯客傳、紅線、聶隱娘這類武俠小說迷了心竅,一心想著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是以從小就開始練武耍槍,成了上海灘有名的小霸王。當初拒俄運動時,愛國學社編練了義勇隊,他聽說是打洋毛子就滿頭熱情的過來了,本來王季同還對其有所懷疑,但相處下來,王季同見其為人實誠、心地善良也就把他收下了,只是沒有派去軍校,而是讓他進了管理培訓班。

  張鑫敬禮之後就把針對李存毅拼刺刀的報告遞了過來,他現在隸屬教研室,屬於資料派,這幾天的刺刀大賽很多經典動作都被他指揮著幾十個照相機拍了下來,張鑫的工作就是針對這些拍攝下來的動作進行分析,以確定最優化方案,因為他本人自小練武而且數學能力不錯,這份報告基本由他寫就。

  楊銳接過厚厚的報告,上面全是圖片和資料,一直翻到後面也沒用看到結論部分,心中正想說卻忍住了,這已經很不錯了,雖然沒有按照論文的格式來寫,但是自己也沒用教過他寫論文啊。於是說道:“這個……很好!不過還是由你把研究的要點簡單說一遍吧。”

  張鑫本來很緊張的看著楊銳翻看報告的神色,這是他用盡全力做的一件事情,只期望楊銳能說一聲好,只不過看到楊銳越翻越是眉頭越皺,心裡越發失望,好在最後楊銳忽然說了一句“很好!”這又讓他欣喜起來。他也沒有接過報告,就這麼說了起來:“研究是通過三十台相機拍攝來實現的,重點是分析突刺這一動作的情況,研究中把突刺這一動作分解四個部分加以研究:為突刺前預備時的身體姿勢、突刺時雙腳運動、突刺時槍尖運動、以及突刺身體重心運動。

  李前輩在預備是重心位置相對較高,為0.78米,是其本人身高的46%,其它人的重心高度為本人身高的41-45%。李前輩的身高稍高,並在預備式下肢各關節角度都較大,屈曲程度小,重心高、穩定角角對較小,有利於快速啟動……

  從突刺時雙腳的運動看,李前輩預備時雙腳距離為0.60米,結束時未1.01米,前腳位移為0.39米,前腳運動速度為1.39米;對比分析可以看出,李前輩雙腳間距離在開始和結束時都較小,但移動速度最快……

  ……由此分析可以知曉,在突刺準備時,身體重心高度應為身高的45%正負2%,穩定角小於30度,如此有利於快速啟動;另外,因為突刺時左腳的移動速度直接影響刺殺動作的速度,所以突刺時左腳的移動要盡可能快,最佳的水準位移在0.4米正負0.02米之間;同時,槍尖的水準位移應在0.9米正負0.05間,即對刺時‘有效殺傷距離’約為0.9米-1米……”

  張鑫侃侃而談,越說越是聲音越大,楊銳見他如此投入,也沒用打斷,只是靜靜的聽著他的言語,這算是不錯的動作分析報告了,當然還是有些不完全,突刺是重要的,但是之前的三防也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不過,不過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待張鑫最好說完,楊銳道:“你是叫……”

  “報告長官,我叫張鑫……”張鑫答道。

  楊銳笑道:“好,很好,這份報告就留在我這裡,我會在仔細的看一遍的。另外,你再按照分析突刺的方法把前面的三防動作也分析一遍,當然,這個要等李老前輩的刺刀術整理出來再研究了。你先去吧。”

  張鑫一個敬禮便轉身去了,想著這幾日的刺刀拼刺,抓著這份厚厚的動作分析報告,楊銳忽然感覺到很踏實,只覺得心裡穩定的很。奶奶的,後世抗戰三個中國人戰一個日本人,現在我要把他反過來,要三個日本人戰一個中國人,讓鬼子一聽和中國軍隊打白刃戰就腳軟。

  李存毅的刺刀術第三天就整理出來,參謀部連夜就針對其作了完善的訓練方案,第四日就開始下發部隊,修改之前的德國刺刀術,而翁圈嶺那邊因為是要參加對日戰爭的,由此更是訓練的重點,好在之前的一個多月已經把佇列和體能訓練的差不多了,於是射擊、投彈、刺刀、土木便是新兵訓練的重點了。

  安排好訓練,李存毅的去留也是一個問題,楊銳本想留他在復興軍當武術教練,但老先生在直隸那邊還有一個鏢局,只答應先回直隸安排好後續事宜再來東北任教,並將其帶來的徒弟葉雲彪留在此處,以改進刺刀術——之前所教授的刺刀術只是單對單,但是在白刃戰中,小規模的配合還是很有效的,特別是復興軍現在推行三三制,如何找到三人組互相配合的刺刀術還是要花不少心血的。

  在楊銳送完李存毅的時候,從滬上來的陶成章卻是到了。他自從安東下船之後,便跟著商隊,沿著安東、寬甸懷仁一帶的山路來到了通化,因為時值冬季,這一路走來花了十餘天,甚是艱難。當然,這樣的艱難時嚇不倒陶成章的。

  坐在楊銳面前的陶成章是一個面容消瘦、神情自若的年輕人,估計是很早就剪掉了辮子,他只留了一個寸餘的短髮,額頭因此顯得飽滿高昂,似乎能使人感覺到此人的智慧。因為屋子裡暖和,他身著一件深色的廉價日式西裝,白色的襯衫沒有領帶,只有這個時代襯衫領子領角特有的折疊,這種領角的小小折疊像兩個小三角形一般向前伸著。

  楊銳現在的角色有點象一個大公司的HR,努力的在簡短的第一次會面裡瞭解陶成章的一切,他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在腦子中回想著陶成章的有關資料,按照MBIT職業性格測試的結果,陶成章是屬於INFP哲學家型。按照這個結論,那麼陶成章或許可以這樣理解:I其實是指能量的來源,有些人願意從外部獲得能量,有些則更注重從自身內部,注重外部的人擅長交際,而注重內部則注重總結經驗。在這一點上,楊銳和他相同,都是更注重內而非外,只不過後世的經歷讓楊銳不得不外向起來;

  而N則是說明我們如何理解這個世界,一種是感覺,是通過具體的五感的來獲知資訊理解外部世界,而另一種則完全是通過第六感去感知,這一點上,楊銳和陶成章截然不同了,雖然他也有些情感化,但終究還是更加理性;

  至於F,則是說明一個人的如何做出決策,一種是通過邏輯思考和理性分析,另外一種則是完全依靠情感,陶成章很明顯是一個情緒化的人,想到他幾次北上獨身刺殺慈禧,更是印證了這一點;

  最後就是P了,這是指對外部世界的態度,一種是傾向有計劃的去應對外部世界,雖然嚴謹但卻有些僵硬,另外一種則是隨機應變,順其自然。

  腦中分析完畢,楊銳有些糾結了。如果按照職業性格分析而言,陶成章不是一個良好的合作者,他雖有鋼鐵般的意志,但是不理性的去認知清末的現狀,只靠情感做出一些沒有計劃的短期行為,對於革命是無所幫助的,他似乎是杜亞泉的反面,不過杜亞泉也是一個習慣從自身找力量的人,但最少杜亞泉是理性的。怎麼安置他呢?楊銳想到。如果從實際的角度出發,那麼應該把他安排到宣傳部門,以免干擾復興會的整體計畫,但他卻是合併而來的,這畢竟要照顧到浙學會的情緒,當然,合併浙學會是非常有必要的,這樣使得江浙將完全納入復興會的範疇,除了廣東湖南之外,這裡可是革命黨最多的地方。

  楊銳正算計著無比複雜的事情,陶成章卻說話了,他壓根沒有管楊銳在想什麼沒,只是在想外面那些新兵,雖然這裡只有一個團左右的部隊,但他卻被復興軍如此的規模震撼了,要不是士兵陪同的勤務兵催促著,他還真不想進司令部而只想在外面操場上看新兵們的訓練。

  “竟成先生打算何時舉義,滅除韃子,複我中華?”陶成章問道,他本來以為還要自己先學軍事然後招兵買馬,可誰料到這東北之地就一直如此龐大的隊伍,他早已經把從軍的心思扔一邊了,只想著戰旗一舉,從東北直直的殺到北京。

  陶成章的直白讓楊銳不由的嗆了一下,還因為人家要問怎麼安排自己,誰知道這些都跳過了,直接奔舉義去了。“煥章兄,”楊銳說道:“舉義應在數年之後,目前軍隊人數太少,條件還不合適?”

  “竟成先生,如此強軍,只待殺到北京,就是沒有攻下京城,那也是全國震動,天下回應。若再適時在城內暗殺滿人親貴,則大事定矣。”陶成章胸有成竹,沒管楊銳的差異,又道:“不過,最緊要的還是先在京城設一青樓,花鉅資收羅東西洋各國佳麗,滿人親貴貪而好淫,只要讓眾女誘之,那親王貝勒們都將入甕,這個妓樓舉事前可打探滿清中央之消息,試探虛實,待舉義時可設宴款待諸人,將滿人親貴藥而殺之,此時若是我軍在城外攻城,那天下即可定鼎。”

  楊銳頓時傻了眼,這是……第五縱隊還是克格勃燕子啊,不過好像真的有那麼的可行性啊。莫非,楊銳又打量陶成章幾眼,心想,難道他是個食色之人,可是不像阿。楊銳道:“這個,煥章兄,你懂得如何開青樓嗎?”

  陶成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像力,根本沒有想過如何具體實施的事情,現在被楊銳一問有些愣住了,不過他是一個很聰明並且靈活的人,他道:“以前是日本的時候見過東洋人的青樓,若是真的開,可請日本人來開。”

  這倒是一個辦法,只是這日本人怎麼能保證不是黑龍會的呢?隨著王季同那邊對日調查的深入,現在對日本在中國的佈局有又了更深一層的瞭解,除了之前所瞭解的東亞同文學院、樂善堂之外,日本還在中國各大城市辦了不少妓院,這些妓院都是高檔大氣上檔次的類型,裡面極盡奢華、驕奢淫逸,非一般人能消費的起。日本人辦此妓院目的有二,一是掙錢而是收集情報。而且調查之中,王季同還發現一件舊事,昔日自立軍唐才常在南洋募資,回國時帶了近三十萬元,這些錢本是用於自立軍起義,可卻被他在日本人的妓院裡又嫖又賭,沒多久便折騰光了,這三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啊,放在後世可是幾千萬啊。

  “日本人還是少惹為妙啊。”楊銳歎道:“如果我們自己有這方面的人才,倒是完全可以在京城八大胡同開家妓院,但要是請日本人來管事,還是算了吧。日本人在東京雖然與我留學生中革命人士交好,但不得不防啊。”

  陶成章只是被王季同收了進來,完全沒有培訓過,其實王季同把他弄過來的意思就是這個人他不太看好,你看著辦的意思——這人是楊銳點過名的。見陶成章對整個局勢不瞭解,便只好親自科普了。

  “煥章兄,日本在甲午之後便對我中國有了極大野心,其最大的企圖就是謀奪東北了,此次日俄之戰,便是日本要用舉國之力驅逐沙俄,以獲得在華利益。日本國小,其崛起完全是踩在中國身上才達成的,所以現在對於日本人還要小心提防的。”楊銳解釋道。

  但他卻不知道,由此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陶成章道:“可是日俄交戰,日軍在各地招收馬賊,我會也可投靠日本,借其勢壯大軍隊,以待日後舉義。”

  涉及到戰略的問題很難解釋,說是很難解釋,其實就是不能解釋,戰略問題牽扯太廣太深,機密無數,一旦洩露那後果無法想像,楊銳只好儘量避重就輕的回答陶成章的那些問題,到最後實在無法回答,便以涉及機密無法回答來應對了。

  陶成章很是氣惱,道:“既然是一會之人,為何還要保密?如此會中諸人難以同心,不同心則大事難成。”

  楊銳只好道:“保密制度是確保會中機密不被外泄而設置的,如果任意人員都知道會中機密,舉義更是無望,華興會諸人就是因為保密不嚴才舉事失敗,更是因為保密不嚴這才被關入巡捕房。若要大事可成,必要保密嚴格,這是復興會的紀律。”

  見楊銳抬出了紀律,陶成章倒是沉默了,不過一會便道:“若是我習得這開青樓之法,會中可有意在京城中開辦青樓?”

  看到陶成章想來真的,楊銳道:“未必要煥章兄親開,只要有可靠的人員,那麼在京城中開辦青樓很有必要。只是,”楊銳有腔調道:“只是,這妓樓的開辦和何時舉義沒有關聯,舉義是看時機成熟,按照現在的情況看,我們還要等六年左右。”

  見楊銳說出了時間期限,陶成章道:“好,竟成先生如此一言,那我陶成章就是赴湯蹈火,也要把這妓樓辦起來,以待日後我漢軍直搗黃龍之時。”

  陶成章這話說得氣勢恢宏,卻只是要在京城八大胡同辦了青樓,楊銳聞言一時間笑了起來,陶成章說完之後心緒平復,也是反應過來,想到兩人爭了半天無非在糾結一個青樓而已,也是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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