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11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4

第040章 入關(三)

  看著外面的人就要衝上來了,李逢春大急,他提著槍奔到徐一寧道:“徐兄弟,你也看到了。真要是留了這些洋毛子,那俺老李的命也交代在這裡了。要不俺們……”李逢春說完便惡狠狠的看向牆角那幾個洋毛子,這些一股子洋騷味的洋人,以前他可是殺的不少的。

  見李逢春要殺這些洋人,徐一寧忙道:“大當家的,不能殺啊。這些可是美國官府的人,真要是殺了,那可是逃到哪都是死路一條,再說,你便是殺了洋人藍黑牙還是殺你的。”徐一寧早前是寬甸的情報員,這寬甸往南的安東也是他的職責範圍,一年下來安東各處的鬍子都熟悉,打著黑山老妖的名號,各路的鬍子都給些面子,這次他正去大孤山和李逢春談合作的時候,卻不想日本人得了先,蠱惑著李逢春幾個在安東綁洋人的票。他跟隨著鬍子一道,才發現這些洋人是美國官府的人。

  照道上的規矩綁票那給錢贖人就行,無非是開價多少的問題。可李逢春隊伍裡五當家藍黑牙被日本人收買了,不只是要錢,而是要撕票,更想把李逢春幹掉,然後靠著日本人做大孤山的新霸王,可不想李逢春被徐一寧給勸住了。看到大當家聽信黑山老妖的人,藍黑牙只能是拉槍造反了,索性把洋人和李逢春一起幹掉,剛才那幾聲槍聲就是他把二當家朱二角幾個給打死了。

  “那怎麼辦?”李逢春也是心急生亂,看著牆角的那幾個洋毛子心裡難受的很,他只覺得就是因為這些洋毛子自己才不吉利的。

  “只能固守待援了。”徐一寧看著屋子裡的時來條槍,不知所措的說道。

  “待遇個屁。”三當家王飛卿說道,現在屋子裡的人基本就是他的,他可不想死在這。“大當家的,殺了洋毛子,在跟外邊的兄弟們講和,不然大家都要死在這。”

  “不行。二當家就是被藍黑牙殺的,出去一樣是死。”徐一寧爭辯道,他無所依仗,只有自己和隨從兩人,再有就是黑山老妖的名頭。

  李逢春猶豫著,而此時外面響起了金壽山的聲音,之前他也是遼西的鬍子,日俄開展之後他先投靠了俄國,而後見大勢不妙,也如田禦本一般轉投日本人,但畢竟其實力太弱,出力太少,而且反復無常,展會日本人就把他給打發了。遼西此時張作霖已經做大,他便只能到遼東,和李逢春並了夥,而坐地收錢的李逢春之所以會到安東去綁人,跟他脫不了關係。

  “大當家的,都是一個鍋裡面攪食的,何必為洋毛子鬧生分呢?現在官府查的緊,不把他們弄死了,大夥都落不到好。兄弟們放了洋毛子,可官府卻不放過俺們,到時候還是個死,現在弄死了,扔河裡埋了,有誰知道是俺們……”

  金壽山話還沒有說完,見形勢越來越不妙的徐一寧就叫了起來,“大夥莫要聽他的,他被日本人收買了,這幾個洋人是洋人官府的人,弄死了誰也逃不掉!”臨末,怕話沒有威懾力的徐一寧又道:“把洋人放了,黑山老妖可以收留大家,若是殺了,到時候有人把大家賣了,誰護得了你們?”

  “別聽他娘的瞎說,誰敢賣俺們?弟兄們,快上!”喊話來喊話去,都沒完沒了,五當家藍黑牙等不了,直接讓他的人從屋子側面摸過去,只待走近一些,就可以扔火把了,到時候房子一著火,那裡面的人可就要死絕了。

  藍黑牙的圖謀沒有得逞,落日的餘暉中,摸過去的鬍子立刻被裡面的人發現,“啪勾……”一記槍聲便把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鬍子給結果了,槍聲一響,兩邊霹靂扒拉的對射起來,金壽山一邊著急開槍,一邊又擔心這麼猛烈的槍聲會招惹來巡捕,旁邊的日本退伍軍曹古川清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米國人已經是掉在墳坑裡只等填土了,這幾個米國人一死,那上面交代的任務就算徹底的完成了,到時候米國總統看到這些屍體,不知道會不會派軍艦封鎖天津,想到這他就笑了起來。

  “該死的米畜,不是你們偏袒露國,英勇士兵的鮮血,怎麼會白流。”槍聲中古川清自言自語,四刃計畫最終被大多數日本人認定是米國勾結露國的陰謀,而這次綁架就是報復米國、陷害清國最有力的行動。

  李逢春據守的屋子其實不大,但土牆還是能抵擋住大部分的子彈,只不過十多杆槍對二十多杆槍完全處於劣勢,加上金壽山那七八個人都是戰場上下來的,一個個槍打的精准,很快,便有四五個人被擊倒。槍聲交織中,四個被綁的洋人有一觀年老的已經暈了過去,另外一個哇哇大叫,但一會就被旁邊的人安慰住了。徐一寧示意他們壓低身子,不過話還沒有說完,一顆子彈就把射在其中一個男人射倒,其他女人頓時尖叫起來。

  徐財根好早就帶著幾個人先摸到了莊子裡,因為隔得遠,他們雖然沒有聽到鬍子們內容,但黑山老妖一詞卻是驚醒了他的耳朵,作為復興軍的老人,並且又是警衛連的,他知道的東西要比一般的人多得多,待聽到黑山老妖之後,他便馬上派人往後面傳信。

  “有自己人在裡面?”楊銳有些奇怪。

  “是。裡面有人說黑山老妖會收留大夥什麼的,話沒有聽全,但應該是自己人。”派來傳令的士兵說道。黑山老妖的報號極長,一般的鬍子都是兩個字報號或者三個字報號,而黑山老妖四個字只有內部人才有叫,外面的人都是叫黑山妖。

  “好。”楊銳點頭道:“趕緊把裡面的人圍起來,把外面那夥人一鍋端了。”

  屋子裡的人越死越多,外面的人越打越近,十幾個火把被扔上了屋面,茅草的屋頂頓時著起火來了,夏日陽光大雨水多,茅草的外面乾燥無比,但裡層卻是濕的,這火一燒起來就是上面冒火底下冒煙,只熏的屋子裡的眾人咳嗽不已,不要說開槍,就是呼吸都困難。

  看到屋子已經著了火,再又聽到裡面劇烈的咳嗽聲,藍黑牙大笑:“大當家的,火都燒屁股了,你還不出來……”

  “砰”的一聲,藍黑牙話沒有說完,腦袋就開了花,旁邊的鬍子以為子彈是從屋子裡面射出來的,又趕緊低著頭朝屋子裡開槍,不過很快,又是“砰”的一槍,另外一觀鬍子也炸了腦袋,這下可是把所有鬍子給驚到了,一個個不再開槍,而是趴在地上縮著腦袋四處找開槍的人。

  白茹寒著臉,絲毫沒感覺爆頭噁心,她鎮靜的用力拉動槍栓,把彈殼退了出來,又再用力的推動槍栓,把子彈頂入膛。

  “一點鐘,柴堆邊上……”

  觀察手的話還沒有說完,白茹就勾動了扳機,“砰……”的一聲,火藥爆炸的後坐力使得槍身猛的往後一震,一發子彈打著旋兒出了膛,直挺挺的射入了一個鬍子的腦袋。

  又是拉槍栓、退殼、再頂著、入膛。

  “十點鐘,老樹下面……”

  “砰……”,又是一槍。

  狙擊手的出現立刻使得整個莊子有一種詭異的平靜,古川清還好,他在戰場上聽說過獨立軍狙擊手的厲害,這些該死的清國人只會打腦袋,不會打身子,只要腦袋稍微冒出戰壕一點,那你馬上就要見到天照大神了,可鬍子們何時見過這樣的犀利殘忍的射擊?槍聲響到第五記的時候,便有人受不了扔了槍要往後跑,但這人沒跑多遠就被一槍打碎了腦袋,倒在了不遠的水溝裡。金壽山焦急的看著古川清,問道:“怎麼辦?”

  古川清搖頭,他只是小心的指指西邊已經落下去的太陽,意思是等天黑。金壽山看著西邊的透紅的雲彩,心下想到估計也就只有這個辦法了。可他還沒有安心等幾分鐘,又是“砰……”的一槍,一個鬍子被打中了大腿,嚎叫著從伏身之處滾了出來,有人受傷,自然便有人要去救援,可另外一個鬍子剛起身,“砰……”又是一槍,這個也沒死,右胸中彈,躺在地上叫不出聲,只是不斷的揮手,見沒人救自己,只好自己爬到另一個鬍子身側,很快,這個鬍子也暴露了,槍聲之下倒了地。

  看著自己的人一個牽著一個的被打傷,金壽山全身僵硬,只覺得開槍之人的心腸比蛇蠍還毒。終於,吃打記疼的鬍子沒人敢再有動作,受傷的那幾個人只能躺在地上等死。夏日的黃昏極為漫長,焦躁的等待中,一切似乎都靜止不動,只有著火的屋子在燃燒,地上受傷的鬍子在小聲的慘叫,再有就是一團團的蠓蟲在每個人的頭頂上飛舞。

  楊銳在望遠鏡裡看見了莊子裡的情況,看到白茹打傷敵人來吸引敵人求救,只覺得她的狙擊技術算是學到家了。他放下望遠鏡,問道:“人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陳廣壽滿頭大汗,他本不想楊銳來的,只怕出現什麼意外。

  “那開始。”楊銳說道,此時瓜皮帽被他摘了下來,前腦勺的頭髮刺蝟一般精神。

  陳廣壽應了一聲便跑開了,很快,莊子裡響起了密集的槍聲,不過這槍聲一會就停了,待楊銳被護著跑到莊子裡,十多個鬍子被繳了槍跪在地上,士兵們從著火的屋子裡把人抬出來——熏的時間太久了,屋子裡的人要麼暈了過去,要麼神志不清,任由著士兵拖出屋子。

  “這就是我的人,看牌子應該是局裡的。”陳廣壽說道,說罷遞過來一張牌子。

  “哦。”楊銳接過牌子,看編號便知道這人是屬於根據地情報網的,應該是寬甸的情報員,去年打寬甸城的時候,就是他協助的。

  “他怎麼了?”楊銳對著衛生員問道。

  “沒事,熏暈了就是,一會就好了。”衛生員沒去管美國人死活,先救自己人才是復興軍的原則。

  “HELP、HELP……”一個女人拿著衛生員給的繃帶幫著那名受傷的男子止血,但見衛生員沒去管他們,焦急的叫喚起來。

  楊銳沒管他的叫喚,又吩咐陳廣壽道:“快點收拾,槍聲一響,巡捕就要來了。”

  戰場很快就收拾了,死的鬍子有二十來個,這樣船正好夠乘,一行人上了船橫渡靉河,下行幾裡才在北面靠岸,此時西邊最後一縷光芒也已經消失,天地間一片漆黑,待眾人在一片林子裡安營的時候,這才發現月亮已經升的老高了,今日已是9月23,農曆是二十五,下弦月雖然不亮,但朦朧間還是能看的到近處的人影。

  “先生,都審訊完了。”遠處的慘叫剛停,陳廣壽便跑來了。

  “哦。怎麼說?”楊銳在火堆旁亮著柴火,夏天的木頭太濕,不烤一烤不好燒。

  “綁架美國人的行動是黑龍會主使的,通過一個叫古川清的退伍軍曹還有遼西的鬍子金壽山,鼓動李逢春幹的。”陳廣壽道:“被綁的是美國人的代表團,他們是從天津過來的。”

  說到是美國人的代表團,楊銳不由的想到之前月報裡的塔夫脫來了,不過很顯然,這個未來的美國總統不在這裡。

  “他們為什麼要來安東?”楊銳問道。

  “這個不知道了。”陳廣壽英語水準只在南陽公學的時候學過,革命之後學的都是德語,他只和美國人做了很簡單的交流。

  “我去問問。”楊銳起身道。

  四個美國人雖然已經鬆了綁,坐在火堆旁烤著火——這兩天恐怖的經歷讓他們仍然感到一種寒冷。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靠近,四個美國人猛的嚇了一跳,一個男子站了起來,正要喝問的時候,楊銳用英語說道:“HELLO!”

  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楊銳一直借著唱片練習紐約口語的英語,而現在他帶著紐約口音的英語頓時讓四個美國人親切起來,男子也放下了戒備,楊銳朦朧間看不清這幾個人的神色,只好接著說道:“我沒有任何惡意。我只想過來聊聊。”

  他說完不待邀請就坐在了火堆邊,映著火光,他看清了這幾個美國人,一個是受傷的中年,不,應該是老年男子,從神色和鬍子的卷翹度來看,應該是個大人物,他的傷在右胳膊上,衛生員已經幫他處理好了,包紮完畢又把他的手綁在了脖子上,另外三個有一個是中年女人,一頂西式的大簷裙帽,穿著一套這個時代流行的束腰長裙,不露一片皮膚,最後兩個則是年輕的女人,一個見楊銳的目光過去連忙躲開,而另一個則一點也不懼怕,迎著楊銳的目光——真是一個大膽的女子。

  “你們可以叫我楊。”楊銳自我介紹道:“我的部下把你們從土匪手裡救了出來,你們安全了。也許明天或者後天就可以回到安東。”

  再一次聽聞自己獲救,特別是很快就可以回到安東,幾個人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不過,老年男子似乎很警惕,他禮貌的道:“非常感謝你,楊。如果我們到了安東,我們會給你一大筆錢作為酬勞。”

  “不。先生,人命是無價的,我的部下為了救你們已經犧牲了一個。”楊銳假裝正經的說道:“雖然我們已經殺死了策劃這次行動的日本人,但是……”

  四個美國人正在為死者祈禱的時候,又忽然聽說日本人,男子驚訝道:“他們不是清國人嗎?”

  “是的,他們是清國人,但是他們之前一直在為日本軍隊作戰,”說到這,楊銳把從古川清身上搜出來的信件扔了過去,“因為前段時間的談判,日本人什麼也沒有得到,賠款、土地、特權等等都沒有,他們認為是美國阻止了這一切,這一次綁架就是報復。”

  楊銳在使勁的栽贓,他現在最可惜就是那個日本人古川清在之前的戰鬥中被打死了,不過幸好還有信件,雖然他並不能完全看懂日本,但是從行文間夾雜的漢字還是能看出很多東西的。

  男人接過信件,看著上面的日文就大呼:“哦,上帝。”前段時間他可是去過日本的,那時候橫濱港口都市歡迎的人群,真想不到兩個月不到,事情就會變成這樣。

  楊銳拿出文告,對著火光把畫像和人一一對應起來,“艾麗絲小姐?克拉拉辛女士?麥克米蘭小姐?哦,還有科爾賓先生。”

  “不,你應該叫我科爾賓將軍。”確認自己的安全真的沒有問題之後,大人物忍不住開始擺譜,看著楊銳嘴角的笑,科爾賓將軍解釋道:“我只想說,我是軍人,戰場被擊中四肢,你們的醫生,應該把我這個手臂截除,不然一旦感染我活不了太長的時間。”又感覺到自己在女士們面前露怯,科爾賓將軍補充道:“我認為這應該是醫生的常識,並且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的家人離不開我……”

  真是個可愛的男子漢,楊銳心裡笑道:“科爾賓將軍,我們有一種神奇的草藥,你的手臂並不需要截肢,我們的傷患也是如此。請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好起來,就是打高爾夫也不會被影響。”

  科爾賓聽楊銳這樣的說道,特別是他說自己的傷患都不截肢,懸著的心有些放下來,不過他仍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丟臉,正不安間,一個女聲響了起來,說話的時愛麗絲,他很好奇,“楊,請問你是做什麼的,你也是土匪嗎?”

  這樣大膽的提問使得另外幾個美國人擔心起來,楊銳看著這個大膽的女人,笑道:“不。我不是土匪。我們是革命黨。”

  幾個美國人驚叫了起來,他們想起了在五月份紐約先驅者報對一個叫做復興會首領的專訪,愛麗絲興奮道:“你就是復興軍的首領JING•CHENG先生嗎?”外國人說漢語很是拗口,“竟成”基本被說成了“員警”。哦,員警先生似乎也不錯。

  “是的。我就是竟成先生。”楊銳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說破,但是他又叮囑道:“因為一些原因,我希望各位可以隱瞞我的身份,不然,這對我的部下很不利。”

  一個在報紙上出現的傳奇人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四個美國人都好奇的很,其中最好奇的是艾麗絲,她沒等其他幾人提問,又道:“報紙說你在紐約生活了近十年的時間,還說你指揮的軍隊消滅了最少一個團的俄國士兵,是不是真的?”

  自己本來是要打聽美國人來安東幹什麼,卻不想被幾個月盤問歷史,楊銳心中安慰自己道,這就算是廣告時間吧。

  四個美國人中愛麗絲小姐是最興奮的,猜測他應該是某個大家族的傳人,嚴苛的家教讓她有著旺盛的好奇和反叛,她甚至會抽煙;而克拉拉辛女士和麥克米蘭小姐基本是聽眾,至於科爾賓將軍,他基本和楊銳討論國際大勢,比如,這一次美國代表團的來遠東的意義。

  “科爾賓將軍,我想你們並不能獲得想要的結果,日本佔領下的東北並不會有美國期待的門戶開放政策。”雖然桂太郎•塔夫脫密約楊銳並不知道,但從美國代表團最先去的日本便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羅斯福認為可以通過調停日俄戰爭,兩面討好以獲得雙方承認門戶開放政策,但實際上,排除1907年8月英俄條約使得俄日靠近之外,便是之前,日本人也是不鳥美國人,東北的貿易港從營口轉移到了大連,為了打擊營口口岸,日本人連到營口的火車都取消,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吧。

  想不到楊銳會有這樣的判斷,科爾賓將軍道:“日本人需要朋友,如沒有美國和英國,他無法在這場戰爭中獲勝。”

  “是的,沒有紐約銀行家的借貸,日本沒有辦法打贏這場戰爭,但是這些銀行家借貸的初衷不是為了幫助日本,而是為了打擊俄國,他們試圖通過這樣的手段來反擊沙皇虐待猶太人的行為。基於這種原因,日本人沒有必要對美國政府做出什麼讓步,他們已經做了他們該做的。”楊銳今世後世的資訊結合起來,對日俄戰爭時期美國銀行家對日借貸的原因瞭解的很清楚。其實議會制的政權極為小氣,如果沒有和本國資本捆綁,其對外的支持是很不利索的,反而是集權、極權的政權,支持他國的反對黨都是大手筆。楊銳很想去討好德國皇帝,但現實卻不能如此,而應該討好的美國,可卻很難占到什麼實質性的便宜,這個是一個商人式的政府,不做虧本的買賣。

  “可是日本人對我們……”愛麗絲話沒有說完就說不下去了,她想說之前去日本的時候,日本人對她很友好,但是現在,日本人卻策劃了綁架他們的行動。

  “其實美國應該支持中國人建立一個新的政府,現在清王朝已經喪失了對整個國家的控制,並且這個國家和一百多年的美利堅一樣,是一個被歐洲奴役著的國家。美利堅可以在法國的幫助下,靠著自己的努力實現獨立,那麼中國只要有美國的幫助,靠著自身的努力,也可以獲得國家的獨立。”楊銳絞盡腦汁編造著詞語,儘量的把中國往美國身上靠。“國家一旦獨立,那需要規模空前的建設,為了感謝美國無私的幫助,美國的商人將會被中國奉為上賓。至於門戶開放原則,完全沒有必要反復的申明,到時候四萬萬人的中國就是美國的市場,這會讓會美國的商們欣喜若狂的……”

  楊銳忽悠……使勁的忽悠……,然後最後,他尷尬的發現在他的滔滔不絕的催眠中,美國人都睡著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4

第041章 入關(四)

  在山溝裡轉悠了一天,楊銳一幫人終於到了楊木川鎮外。當天夜裡,早先派出去的人已經通知寬甸那邊將電報機送來,同來的還有外部的各種消息。此時美國人已經失蹤了四天,遼東都翻了天,美國政府除了多次照會清廷尋人之外,還將其在天津的近千名駐軍也調到了安東,甚至,在菲律賓的美國分艦隊也已經在開往中國的路上。在美國的強勢威逼下,滿清和日本互相亂咬,滿清說安東是日本的佔領地,美國代表失蹤日本有責任,日本說在綁架米國人的都是馬賊,這些都是清國人,責任在清國;滿清繼續反擊說即便馬匪是中國人,但也是被日本雇傭的,他們的作亂日本很有責任……

  看著這麼豐富多彩的罵戰,楊銳感覺有點自己人的味道,他道:“誰給滿清支招啊?”

  “王小霖啊。”陳廣壽笑道。“沒有他支招,外務部的慶親王能想出這麼多詞來嘛。”

  楊銳大笑,這時候外面的哨兵忽然喝問起來,問過之後,忽然說是張榕來了,之前傳信的時候便讓人通知張榕傳了,本以為他要晚些時候來,可因為人是在遼東丟的,他作為遼東的軍事大員也要一起追查,昨天是剛到的安東,聽聞楊銳相招,也不顧疲憊連夜就過來了。之前收到三十六名巡捕被殺一事他就很懷疑是自己人做的,卻想不到是楊銳親自做的。

  雙方見面客套不提,楊銳道:“這次可是要送一場大富貴給你了。”

  張榕聞言很不好意思,當初他和楊銳初見面就是這樣忽悠的,只道:“先生要張榕做的只管吩咐便是,大富貴不大富貴張榕不在乎。”

  楊銳見他說的誠懇,笑道:“美國人在我這裡。”

  “什麼?!”張榕大驚。

  “確切的說應該是被我救了。”楊銳說道:“但是我不能出面送人,所以這個人物只能交給你。”

  張榕聽著楊銳後面的話思考起來,若是大家都找不到情況下,人被自己救了,那……這頭上的頂子是不是又要換了。

  “先生,可我該怎麼說呢,不能莫名的就說我救了美國人吧。”張榕瞭解楊銳的意思,在想事情怎麼樣才能編的沒有破綻。

  “我們還抓了不少鬍子,他們現在都很配合。還有一個日本人的屍體,他雖然死了,但卻有一份信。一個叫末永節的日本人寫的。估計是這次綁架的指令。而且這幾個美國人也會配合你的。”一晚上的忽悠還是有了些效果,最少他們對楊銳不再提防,並且還不斷的和楊銳談論中國的革命細節——美國人總是喜歡幫助一些在他們看來異常落後的國家,不知道是想以此體現人生價值還是其他什麼。

  “好的,先生。我知道怎麼做了,那些鬍子我帶回去連夜就拷問。”張榕說道。

  “不要。被抓的鬍子分為兩撥,一個是大孤山的李逢春等人,他算是投靠了我們這邊,所以這幾個人人要救一些,另外則是遼西那邊的金壽山,他是被日本人指使著做這次綁架,這些人是可以扔出去處理的。”楊銳大致想好了計畫,準備把李逢春等人給收了,反正復興會的勢力最終是要擴張到遼南的。“最後就是這些美國人,我是想讓他們在山裡面再待幾天。”

  “啊!再待幾天?”

  “是。美國人鬧得越凶,那麼等知道真相的時候對日本的怨恨就越大,甚至,他們會藉口在安東駐紮士兵以保證美國的利益,這樣對我們有利。”

  “先生,可以那些美國人鬧著要回去怎麼辦?”說話的是陳廣壽,雖然這一天美國人很安分,但是沒有捆綁,那些人說不定那天晚上就逃出去了。

  “那就嚇一嚇他們吧。”楊銳說道:“先說在護送士兵不夠的情況下,日本人還會加害他們,掉兵需要時間;再說那個什麼將軍的傷口還需要用神奇的草藥做幾天的治療,不然就會得破傷風斃命。”楊銳想了一個蹩腳的藉口,但是這個理由卻被美國人接受,在張榕提供的豐裕物資的前提下,他們很體諒楊銳的難處,雙方約定了三天的時間作為治療時間,三天之後,他們將由清廷的命官——張榕負責帶到安東。

  三天的時間對於很多人來說極為漫長,但對於有些人,比如貪玩的愛麗絲和正在做輿論安排的復興會來說卻極為短暫——特別是日本人古川清的照片,要送到滬上和天津就要不少時間。

  在第四天的清晨,楊銳等人行往安東,他們將有張榕的巡防營護送著。為了保險,寬甸的兵力都抽掉了過來,楊銳算的深,可日本人更狠。隊伍到了九連城外的時候,就被日本人攔住了,一聽說是美國人找到了,帶隊的軍官就要求張榕把美國人交由日方負責,張榕不願,九連城一個大隊的日本駐兵當場就把張榕的幾百人給圍上了。

  一千人圍上五百多人,張榕的人完全處於弱勢,端槍的巡防營士兵心裡也是怕的很,只不過當官的都沖在前面,小兵們的膽子也壯了不少。血性是每個男人都有的,但底層的士兵最怕的是出了問題上官為了自保,不計情分的把下面的小兵給賣了,現在長官說了出了事情自己頂包,下面有些膽子壯的巴不得鬧一場。

  張榕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看著帶隊日本少佐道:“請貴軍讓路,不要耽誤本官辦差。”

  “八嘎。”少佐見自己人多,用著膩歪的漢語凶叫道:“米國人,給我,滾回去,清國人。”

  “好狗不擋道!這裡不是你家,也不是日本。要滾也是你們滾!”張榕見對方口出不遜,也不再斯文,直接開始對罵了。

  “八嘎!”少佐氣急,一揮手讓日本兵上前的同時,“嗆”的一聲指揮刀拔了出來,指著張榕的鼻尖,想把他逼迫,可張榕在遊擊隊呆久了,鬍子脾氣學了不少,不但不懼,反而挺上去,把官袍一扯,敞開胸膛道:“來啊,這裡!有種就朝這裡捅。”

  長官帶頭拼命,後面的士兵也跟著拼了,很快,五百多號人上面的衣裳都撕了,光著上身和日本兵對持。日本少佐只見過唯唯諾諾的清國苦力、視錢如命的清國馬賊、一嚇就跑的清國兵勇,那見過敢拼命的清國漢子,見五百多人光著上身、無一怯弱,氣勢不由的一怠。

  “人多就欺負人是吧。人多這地方就是你們的是吧。俺老張家在遼東幾百年了,還沒有那條道不讓走的,俺們中國人在這在幾千年了,還沒有誰讓俺們滾回去的。”張榕見日本人氣勢一弱,使勁鼓動,他對著日本人說完,又轉身對著士兵說道:“兄弟們,這遼東就是俺們的地方,今兒這九連城,過也得過,不過也得過!有怕死的,趕緊滾蛋,不怕死的,就跟著俺一起走過去。”

  張榕說完,就對著太刀往前,少佐騎虎難下,太刀收也不好舉也不好,被張榕頂著退了幾步。他並不知道米國人被綁的內幕,只收到安東領事岡部三郎指令,即如果米國人被救,一定要第一時間掌握到手。指令上說的掌握,但怎麼掌握,是不是從清國巡防營手上搶走卻沒有細說。眼見清國人越壓越近,少佐把太刀一扔,抽出腰側的手槍,對著天就“啪啪啪……”連開幾槍。

  槍一打完,少佐舉著槍對著張榕的額頭道:“退後!”

  “開槍!”張榕大喊。

  “退後!”

  “開槍!”

  兩人對持間,陳廣壽急道:“先生……”

  “別急,人快來了。”

  “那還有人?”

  “人多的要死。你看,那不就來了嗎?”楊銳指著西面的那黑壓壓的人群,笑著道。

  突然過來的人群讓對持的雙方都嚇了一跳,巡防營這邊看到是自己人,起先歡呼,但一會卻歡不起來了。過來的並不是清兵,而是一群苦工,扛的不是槍,都是木棍、扳手。其實這些都是修鐵路的工人,對持之初楊銳派人去叫的,九連城本是通鐵路的,雖已修完,但物資站卻還有幾千工人。派去的人一找管事的,再對著工人一嚷嚷,“日本人欺負山東人了!”諸人氣憤茫然之時,便被管事帶過來了。

  人多總是膽壯的,忐忑的人群見到對持中日兩方,再看到日本人只有千把人,頓時不再害怕,“轟”的一聲把整個圈子給圍上了。一圈圍著一圈,附近好熱鬧的人也趕著往前湊,看著四周密壓壓的人群和那種仇恨的目光,少佐只覺得今天怕是要交代這裡了。

  情況似乎越來越對自己有利,但是兵刃相見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科爾賓將軍再次說道:“楊,我覺得我還應該是去調節雙方的矛盾,我想,這只是一個誤會。”

  “不,將軍閣下,這不是誤會。”楊銳搖著頭,再一次的阻止他,“日本人去年進攻這裡的時候,二十門120MM口徑的火炮和近百門75MM的火炮對著這個城鎮做了無差別攻擊,那個時候俄國人都跑過了,炮擊完畢日本人說他們是解放者,幫當地民眾趕著了俄國人,並且要求他們進貢糧食、物資等等一切用的著的東西。在當地居民看來,他們和俄國人一樣是侵略者,甚至是更可惡的侵略者。”

  “哦。上帝!”面對著楊銳的言辭,科爾賓將軍只能祈禱了。

  就在楊銳一邊期望走火一邊又良心不安的時候,破局的人終於來了,一匹快馬大喊著:“奉東邊道張錫鑾大人令,各色人等立即退散。奉東邊道張錫鑾大人令,各色人等立即退散。”

  日本人可以不怕,但官府從來都怕,傳令兵一喊,圍著的人群頓時都退潮般的散去,楊銳看著一哄而散的人群只是搖頭,雖然讀者人已經不信朝廷了,但是老百姓還是認朝廷的,這就是滿清得以生存的最後根基。

  百姓散去後不久,幾頂官轎急衝衝的飛了過來,官轎不惹人眼,官轎後面的軍隊極為惹眼,楊銳身邊的科爾賓將軍欣喜的道:“哦。上帝!是陸戰隊。”

  楊銳早知道是陸戰隊,不過他沒有什麼好高興的,這是美國人的陸戰隊,他笑道:“將軍閣下,您終於安全了。”

  科爾賓滿臉激動,狠狠的給了楊銳一個擁抱,叫道:“楊,感謝你的幫助,我希望能在紐約見到你。”

  “會的。我們一定會在碰面的。”楊銳也笑道。

  兩位女士也隨之向楊銳道別,愛麗絲則忽然不顧禮儀的沖了上來,趁著擁抱的時候,塞給楊銳一小張紙片,在他耳邊說道:“楊,我會想你的!”

  楊銳當著諸多人的面被一個洋婆子抱著,只感覺有點臉紅,不過很快愛麗絲就跑出去了,美國人已經把他們迎進了隊伍。

  接下來的行程就沒有楊銳什麼事情了,為了安全,他坐著鐵路公司特別安排的船連夜就連開了安東,海風中,看著離得越來越遠的城市,楊銳感覺很是惆悵,東北啊東北,就這麼的離開了。

  楊銳在扶著欄杆眺望黑夜的時候,陳廣壽急急忙忙的跑上來了,他本想興奮的大叫,但是又怕別人知曉,只跑到楊銳面前才停止,然後漲紅著臉,“先生!先生!那個愛麗絲,是……是……”陳廣壽一口氣沒有提上來,話說到一般就斷了。

  楊銳看著他的樣子感覺好笑,道:“她是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女兒。對吧?”

  陳廣壽聽聞之後看著楊銳發愣,他只感覺似乎楊銳什麼都知道。就是他也是剛剛通過張坤才知道的——這次美國的東亞之行,戰爭部長塔夫脫是代表團明面上的代表,而愛麗絲則是羅斯福總統的私人代表。代表團離開北京之後原來是要去朝鮮的,但是代表團的商人們迫切的希望看看遼東這個上天忽然掉下來的餡兒餅是什麼樣子,於是在去朝鮮的路上,代表團中途便在安東停留了一下,不過這一停留就出了大事,愛玩的愛麗絲和他的女伴消失了。為了保護愛麗絲的安全,代表團對外封鎖消息,但內部卻心急如焚,直到找到了愛麗絲,消息才放出來。

  “先生,你怎麼知道的?”陳廣壽還是不明白狀況。

  楊銳只是笑,並不好告訴他原因,其實白天告別的時候,楊銳看到愛麗絲留下字條的簽名寫著愛麗絲•李•羅斯福,就猜到了一些什麼,再想及另外幾個人對愛麗絲的關注,心裡就已經大概猜到他應該是羅斯福的親戚,比如侄女、女兒之類。他想到這個也是有些興奮,但理智告訴他,在美國,憑藉關係,特別是憑藉愛麗絲這個年齡層的關係,是完全不能讓美國對自己的革命有什麼實在性幫助的,特別是那個“說話溫和,手拎大棒”的泰迪熊不是那麼好對付。愛麗絲最多能起到牽線搭橋的作用,至於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看美國那些銀行家、政治家自身的利益取捨。

  “好了。這事情保密。”楊銳說道:“政治和人情不同,美國和中國不同。”

  “是的。先生。”陳廣壽被楊銳澆了半盆冷水,有點心灰意冷了。

  看到他有氣無力的樣子,楊銳再道:“打鐵還需自身硬。我們自己有力量,那麼總會有人會支援我們,甚至,我們單憑自己就能獲得革命的勝利。老是祈望著洋人國家幫忙,那不現實,就是他們最終會幫忙,那我們付出去的東西也不少。自力更生不能丟啊。”

  楊銳話說到後面越慢,幽幽的話語中,他忽然想起孫汶來了。

  ……

  中國的黑夜就是美國的白天。

  華盛頓賓夕法尼亞大街,白宮,總統辦公室。

  國務卿伊萊休•魯特剛剛向總統彙報完的遠東愛麗絲綁架的事情,他看著臉色數變的總統,感覺到自己是不是應該離開,好讓總統先生“安靜”一會。

  正在魯特要起身的時候,羅斯福說道:“不,你應該在這裡。你在這裡,那麼我還能存在一些理智。”

  總統表現很不正常,愛麗絲是他的第一個女兒,但是她遭遇卻很不幸的,在出生之後的第三天她的母親就去世了,而後愛麗絲就被羅斯福交給他的姐姐撫養,這使得父女之間的感情並不太好,當然,這只是過去,事實上羅斯福是非常疼愛這個女兒的。

  沉默了一會,羅斯福忽然笑了起來,他道:“似乎日本人的怒火要比我們之前想像的大多了。”

  看著總統奇怪的表現,魯特有些不自然,他過了好久才道:“是的。雖然日本大使已經解釋了這件事情,但是我還是認為他們在訪問朝鮮之後不應該到日本去,這對愛麗絲的安全……”

  “不,伊萊休,不,伊萊休。他們應該去。”羅斯福吼了起來,“這是之前就計畫好了的。我們必須親近日本,這事我們之前討論過了的。在西太平洋上,我們沒有任何一個海軍基地,而巴拿馬運河沒有修通的時候,我們在東部的艦隊很難轉移到西部。即使靠著上帝的保佑,我們的海軍不會像俄國人一樣全軍覆沒,可我們的陸軍完全不能對抗日本人。不能對抗!”

  羅斯福揮舞著胳膊,捶著橡木桌子,使勁強調著這一觀點,他接著道:“和日本人發生戰爭,我們需要英國的艦隊,更需要普魯士的陸軍,可我們沒有。我們不但沒有,我們還要保證菲律賓的安全,真實該死的!我們只能讓日本人去佔領朝鮮和滿洲,當他們消化朝鮮和滿洲的時候,菲律賓最少是安全的……”

  羅斯福的講話一直滔滔不絕,他在用這樣的方式來發洩自己對日本人的憤怒,當然,也只有這樣發洩。在他的理解中,美國的遠東政策其實是應該以親日為中心,這基於他的獨特的價值觀——國際上最會搗亂的國家往往是那種小而弱的國家,而如果把這些國家至於強者的控制之下——比如像美國控制古巴那樣,那麼整個國際社會就會太平無事。或者說,羅斯福崇尚實力,尊重強者,日本從一個野蠻國家迅速的轉變成文明國家讓他讓極為驚歎,特別是日本陸軍的犧牲精神是美國軍隊所沒有的,在日俄戰後,他甚至認為美國應該向日本學習很多東西。

  至於中國,那是一個典型的落後國家:愚昧、軟弱、保守、專制、不願意接受西方的先進文明……用他之前的話來說:“任何一小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就可以奪取北京……”對面這樣的國家,他雖然不希望中國被分裂,但也不希望和中國有什麼太特殊的關係,這將會給美國帶來麻煩。而這次代表團之所以訪問中國,最大的原因就是六月份開始的抵制美貨運動,雖然他並沒有在排華法案上讓步,但為了安撫中國的情緒,還是要對中國釋放出一些善意。

  過了大概一個鐘頭,羅斯福的嘮叨終於結束了,魯特解脫般的長舒一口氣了,他小心的用手絹把自己臉上噴到的口水沫子搽乾淨,問道:“那麼,總統先生,我將給他們回電,讓他們繼續之前安排好了行程?”

  “是的。讓他們去吧。”精力旺盛的羅斯福終於感覺到有些疲倦了,他只覺得為了政治卻差一點犧牲了愛麗絲,這讓他很不安。

  魯特站起身,正要出辦公室的又停了下瀨,問道:“可是,對於這一次綁架,我們應該如何表態?”

  “我們不需要表態,我們只需要發佈一個和日本相互友好的聲明就好了。告訴代表團的成員,包括愛麗絲,不許在訪問日本的時候對日本人表示出不友好!”平靜下來的羅斯福叮囑道,上一次那個日本刺客的日記所造成的惡劣影響,他也是這樣處理的。

  魯特點頭,再想問什麼卻又忍住了。羅斯福明白的他的心事,說道:“我會感謝那個中國人的,不過,是以私人的方式感謝他。”

  “是的,總統先生。”魯特說完便快步出去了,他希望到了朝鮮之後,代表團的所有人都會平安無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4

第042章 教育成本

  天津並不是一個古老的城市,據說她只有五百年的歷史,是在永樂二年築的城。城市雖然年輕,但她現在卻是整個北方的經濟、工業和文化中心,特別是臨近京畿的優勢,使得很多親貴大臣常常涉足天津,加上天津的九國租界相當於國中之國,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來路不正的錢財都彙集在這個這裡,讓這個城市有著別樣的繁華。

  由於海河淤積,航船在塘沽碼頭停靠,而後乘小船直接往紫竹林碼頭而去。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楊銳到了英租界。沒有騷包的去住利順德飯店,也沒有去復興會旗下的龍門客棧,楊銳在當地一家小旅館裡安頓了下來。天津教育會的負責人白雅雨此時並不在場,只有一個他的一個女學生章以保安排一切。

  待到諸人都安頓好,楊銳一覺到天黑的時候,白雅雨到了。他是江蘇南通人,三十多歲,額頭寬大,雖是書生,但卻有一股英氣勃勃逼人。

  月報上會長楊銳的文章白雅雨看過不少,但這是白雅雨第一次見楊銳,他上前伸著手道:“實在是不該啊,讓先生久等了。”

  見他客氣,楊銳笑道:“沒有,旅途疲憊,正好大家都休息了一下。雅雨兄,你比我大,就叫我竟成好了。”

  白雅雨原不是拘謹之人,握手之後又作揖道:“竟成兄。”

  楊銳感覺他的完全不像個南方人,到像個北方漢子,說的開,行得穩,無拘無束,難怪王季同會派他過來,也學著他的樣子作揖道:“雅雨兄。”

  兩個革命黨卻如酸儒一般見禮客套,頓時大家都笑了起來。兩人笑畢,只感覺對方性格挺合自己的胃口,一時間相談甚歡。作為當地的負責人,白雅雨向楊銳彙報著天津及整個北方的情況。

  “復興會在天津立足,還是從去年五月開始的,先是成立了中國教育會天津分會,並設立了天津法政學堂,再則龍門客棧也開過來了,教育會除了在天津發展,直隸、河南、山東、山西、陝西等地的分會也在逐步組建,只是這北方和南方不同,我們在各省的教育會對各縣士紳號召力較小,並不能獲得完全他們的認同,所以現在除了特意深入的幾個縣之外,教育會最多只是立足省一級,再往下就很困難了。”

  楊銳明白他所說的特意深入的幾個縣是什麼意思,那都是山區,是將來遊擊區的根據地,先通過教育會駐點,人才培養完畢後再發展遊擊隊等武裝組織,這其實是有軍事目的的,不過根據單線原則,這些都不能和他明講,楊銳只好叉過,道:“去年和今年教育的預算還是太低,等我去了滬上,將會和大家討論增加教育經費的事情。到時候手裡有了錢,即便是當地士紳不捐款,我們也能多建學校。”

  白雅雨大喜,去年因為是初來,又因為要建法政學校,滬上給的經費還算夠,但是今年是一整年,而且各地學校建設都已經鋪開,銀錢頓時不夠,當地士商雖有感他盡心為學,但畢竟他身後沒有什麼硬關係,捐款就給的少了。前次向蔡元培申請增加經費,但是一年的經費都已經用完,東拼西湊之下只給他弄了三萬兩過來,滿打滿算也只能挺到下月底。本想緩一步跟楊銳談經費的事情,但卻不想楊銳現在就開口了。

  楊銳其實並不是為了給他一個好印象所以說要增加教育經費的事情,而是在東北的時候他千思百想,發現這革命最關鍵還是人才:科技人才、法政人才、經濟人才、軍事人才,這四者缺一不可,越瞭解這個時代,越明白這個時代的識字率低的嚇人,楊銳很想不通後世那些宣稱滿清識字率百分之幾十幾十、民國的識字率比清朝還低的段子是怎麼編出來的。他只瞭解,按照復興會一年來的統計,四萬萬五千萬人最多只有兩百萬人識字,按人口算還不到百分之零點四,就是這樣這裡面還有很多是舊學的秀才之類,真的要算大、中、小學堂的學生,五十萬都沒有,在這麼一個人才的荒漠裡,要建設新中國,等於做夢!

  “雅雨兄,這邊教育成本如何?”楊銳思緒飄遠了一會,很快又回來了。

  “成本?”白雅雨並不驚訝,成本核算在復興會是基本常識,任何部門都要做成本核算,他想了一下道:“校舍這塊,小學堂、中學堂花費最少,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很多地方都會把祠堂、寺廟捐出來做校舍,就是大學堂貴,去年法政學校初建的時候,買地建房花了十萬兩,這太貴了。”

  到現在白雅雨都感覺花那麼多錢去建一個只有幾百人的大學堂很不值得,這太費錢了。楊銳笑道:“這個錢要花,學校以後更變大的,到時候幾千學生、幾萬學生的時候,雅雨兄就不會認為錢花的不值得了。”

  “就像滬上的同濟大學堂一樣?”

  “是。就像同濟一樣,花了三十萬兩,現在還在建。”楊銳的大學教育觀念完全出乎蔡元培他們的預料,小學堂、中學堂不講究,一旦到了大學堂毛病就多的不得了,又是圖書館、又是大操場、又是行陰道,又是公寓樓,花錢如流水一般。

  白雅雨暗中乍舌,跳過此節,繼續道:“除了校舍外,就是日常開銷了,其中最大的應該是學生的吃穿、還有老師的薪水。關內的糧價頗高,一個學年兩百七十天,大大小小的學生平攤之後,需糧兩石左右。按照關內的糧價,即是不一定全吃米麥,加上菜金也要六兩一錢到二錢,加之今年日俄開戰,糧價漲了不少,這伙食費怕是要過八兩了。至於穿,按照規定是每兩年需洋布土布各半匹(注)、棉花兩斤半,這裡要一兩二錢,每年六錢。”

  說到這,白雅雨道:“校服雖由工廠做好,可最後棉襖裡的棉花老是被學生的家人偷去。”

  “為什麼要偷棉花?”

  “我們給學生髮的棉襖都是新棉花,學生家長們要麼是家裡買不起棉花,想給其他孩子也做個襖子,要麼就是覺得兩斤半棉花太重,拿掉一些也沒事。”白雅雨說完就是歎氣,因為學生都是免費吃住,還有衣衫襖子發,第一學期開學還不知道,第二學期開始一招生的時候學堂擠滿了人,七村八莊的孩子都被大人帶了過來,學堂入學考試極嚴,不講家世只看才智,加上總會有過決議,即貧家的孩子不得低於八成,於是很多窮苦人家的孩子自然入了學堂。學堂不管窮富總是對學生照顧很是周到,這就使得學生常常會把學校裡的東西帶回家去。這個事情很多時候不好處理,學生帶的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他們這樣做更是基於親情。

  楊銳想了想道:“這個事情下次開會的時候再討論吧。學生的伙食和衣被都是經過實驗計算的,減少了會對他們的成長不利。我們辦教育就是相當於救人,手中錢少,只能救少數人,但既然救了這些人,就要愛護好,不要因為沒吃著、沒穿好半途給……還是到時候商議吧,實在不行獎學金增加一些布匹、棉花什麼的。”

  此事說過,兩人心都是沉重,教育會每年一百萬兩經費看著很多,其實完全不夠用,即使加上士紳們的募捐,最多只能救二十萬名學生,這二十萬再算上平攤到每個年級,小學堂、中學堂,算十年讀完,一年最多也就只有兩萬畢業,著實太少了。

  “教師怎麼樣?”沉默間,楊銳問道。

  “教師都是滬上派過來的,每人每年八十兩,不算低了。三十個學生一個老師,再算上書本、文具、獎學金,一年這裡就要三兩一錢。這樣總共算起來九兩八錢,每年每人。”

  “九兩八錢每人每年,這個要比遼東那邊貴一些。不過關鍵是那邊的糧食便宜,麥子也才一兩八九錢,高粱就更便宜了。只是……”楊銳還是搖頭,“再便宜也運不到內陸啊,到時候運費都要比糧食貴。還是先這樣吧。”

  成本說完,楊銳又道:“光顧說成本,我還不知道現在華北這邊有多少學校,多少學生呢?”

  這是白雅雨一開始就想彙報的,只是被楊銳把話題轉到成本上去了,他道:“現在有大學堂一所,學生八百人,中學堂十所,學生八千多人,小學堂二十所,學生三千多人。學堂大小共計三十一所,學生共一萬三千一百人了。”

  “怎麼中學堂比小學堂的學生多這麼多?”楊銳畢竟不是教育會的,看資料看不懂。

  “哦。這個是孑民兄的交代,他說要辦小學堂,那麼花的時間多,成才慢,不如多辦中學生,這樣花錢少,成材快。”

  “原來孑民是這樣做生意的啊。”楊銳之前到沒有想到他有這樣的辦法,笑了起來,又問道:“這中學堂還是能擴大嗎?”

  “難以擴大,能考進中學堂的,其實早前多多少少都念過書,有一些底子,我們招生是以窮人為主,窮人能讓孩子讀書讀到能考進中學堂的,還是在少數。”白雅雨在天津一年,直隸、山東、河南、陝西、山西、甚至甘肅都去過了,也在不斷的琢磨這學怎麼辦,怎麼才能省錢。

  “這事情我也記下吧,等明年年初開會的時候大家再商議。”楊銳說道,他只感覺復興會各個方面的事情經過兩年多的發展,是要到了開一次大會做徹底調整的時候了。

  教育的事情說完,接下來就是報紙,這也是白雅雨管理的內容。白雅雨道:“天津的報紙和滬上不同,都集中在法租界六號街,影響最大則就是大公報,滿人英斂之所辦。”

  楊銳一聽大公報居然是滿人辦的,笑道:“那是滿人罵朝廷,還是朝廷罵滿人?”

  白雅雨也笑,說道:“都不是,這大公報只反貪官,不反朝廷,只針時弊,不言革命。應該算是小罵大幫忙吧。比如上個月革命党炸五大臣,他們就在報紙上痛批革命黨,說什麼‘出洋考察政治一事關係於中國前途最重大者,凡稍具愛國心者宜如何鄭重其事而祝起行。此等暴徒善心病狂,其罪真不容誅哉’,哎,現在整個報界都在輿論下一次出洋當是何時?我們辦的中國時報也只能虛應此景,很被動啊。”

  “這個沒有什麼,關鍵是要報紙被目標群體認可,特別是被那些會影響朝政的人認可,這個是最關鍵的。”和滬上的中華時報不同,中國時報主要是的目標群體是達官貴人,所言多為國家大事,因為俄法同盟,報官沒有放在法租界,而是放在英租界。

  楊銳說的白雅雨明白,他聞言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再問道:“竟成兄,你說這滿清立憲能成嗎?”

  滿清立憲是這兩個月才被關注的,楊銳交接東北工作事情很多,也就沒有寫文章批評分析,而章太炎、蔡元培等也不明白這立憲是否真的能救滿清,寫的文章只著重于滿清是假立憲,其只是想借此表明進步立場,白雅雨也知道滿清極有可能是假立憲,但萬一是真的呢?所以他才由此一問。

  “如果漁民嫌自己的船破,能按照洋人的輪船的模樣,改一下把漁船變輪船嗎?”楊銳直接打了個比方,自從滿清立憲以來,他就不斷的再想滿清立憲的種種可能,最後在某一天他忽然想到,就滿清這個腐敗程度、專制程度、愚昧程度,即使是真立憲也達不成效果。

  “洋人的輪船是鋼制的,漁船可是木頭的,這怎麼能變輪船?”

  “就是啊。木頭再硬也沒用鋼硬,況且他這個木頭還是爛木頭,立憲派看著洋人的輪船好用,就巴不得自己也木船變鋼船,專政變憲政。可要變也成,那就是要把原來的那些爛木頭丟一邊,換鋼板上來,可是他們又不想得罪權貴,怕流血犧牲,於是到最後,換來換去還是現在這幫親王大臣。正所謂掛羊頭賣狗肉,換湯不換藥而已。我們復興會的目的是有節制、有計劃的革命,和立憲派相比,我們改革的更徹底,更鐵血一點;和革命黨相比,我們又更理智、更持重一些。其實我們、立憲派、革命黨,三者的目標大致上都是一樣的,都是要中國富強。不過立憲派自譚嗣同、唐才常之後,就少有為改革流血者,一個比一個怕死,一個比一個怯弱,更可悲的是,他們在台下喊著憲政、富強,待那天他們上了台,那和之前那幫權貴的作態不會有什麼不同,指望立憲救國,這國再怎麼救都是老樣子;而革命黨,因為本身勢力極弱,為了增強號召,便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革命成功,他們什麼利益都敢賣,什麼事情都敢做,更可怕的是他們從來沒有想推翻了滿清該如何,到時候滿清一倒,舉國破碎,那可就……民族之大不幸。”

  楊銳搖著頭,他之所以革命就是因為害怕看到滿清倒臺之後軍閥混戰,這樣的中國使得日本得寸進尺,最終發動侵華之戰。同盟會這邊愛國者不少,敢為國犧牲者也不少,前段時間死在北京的一男一女,據查就是同盟會的,勇氣可嘉但是毫無頭腦,真是可惜可歎。雖然不是同盟會員的章士釗一直在寫信給王季同、蔡元培等希望兩會合作,但是楊銳卻未回一信。

  楊銳想著同盟會的時候,白雅雨又再一次的感悟了楊銳的革命改良論,當然,會內沒有這種說法,只說革命,但在白雅雨的理解中,復興會就是革命改良派——先革除弊病,在力行改良。而立憲派只喊改良,無革除之魄力,革命黨則是一味革除,無絲毫建設之方方略,雖然東京那邊有介紹同盟會綱領的,說什麼“創立民國,國民皆平等以有參政權”,又說什麼“平均地權,核定天下之地價,原價為地主所有,增價歸國家所有。”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中國農民最多,隨便拉一個農民,他在乎什麼參政權不參政權嗎,他連字都不認識,如何參照,難道每一個農民配一個文書?再有地權、地價之說,先不說地權萬難平均,就是地價也難以核定,原價可核,增價如何核?很多時候有一種情況叫做有價無市,一戶院子要賣了才知道現價如何,可要是真的賣了,那這家人住哪?白雅雨看過同盟會的資料,總覺得他們的各種理論撿西洋人的牙慧,東拼西湊出來的,先不說合不合適中國,便是這理論本身就有很多東西是自相矛盾的。

  當天晚上白雅雨和楊銳相談到十點多鐘,只待租界要戒嚴的時候他才起身離開,臨行前他一在要求楊銳給法政學校的學生們講演一次,楊銳還真不知道跟學生講演什麼好,白雅雨則一口咬定就講立憲。楊銳推脫不下,想想也是要撥亂反正,打擊打擊滿清借助立憲掀起來的風浪,也就答應下來了。

  白雅雨走後,楊銳把他說的那些話記錄了下來,特別是關係教育成本的核算,這些都是以後決定教育會工作的關鍵點,不過錢就只有這麼多,若是要有一百萬名學生,那麼即使再怎麼節省,也需要八百萬兩。這還是中小學生,大學生的話,除了同濟大學堂、天津法政學堂、滬上法政學堂、通化法政學堂、東京法政學堂外,就只有著眼於國外了,不敢圖多,十萬名科技類大學生總要吧。

  十萬人,按照滿清學部的標準,排除日本,不算川資、治裝費用,光學費伙食費,一個留學生學成回國,英國需要192英磅、法國4800法郎、德國3840馬克、美國960美元、俄國1620盧布,核算下來,四年大學花費,各國費用基本在1500兩左右每人,那十萬人便是一億五千萬兩。楊銳算出這個數嚇了一大跳,掰著指頭從新算了一邊,還是一億五千萬兩。他的資料都是從學部直接拿來的,不可能錯誤,那一定是滿清官員貪污,楊銳自我安慰道,他又自作主張把1500兩減到1000兩,算一下還是一億兩。其實十萬人也多了,五萬就夠了,五萬就是五千萬兩,這……似乎當年蘇聯援助新中國的時候專家派了兩三萬人,那現在也就算三萬人吧,這樣就是三千萬兩,和中國一年關稅差不多了。

  算完學費,其他比如來回路費、治裝費楊銳都一概忽略了,又想到了這些畢業生還要實習或者深造的,這又是一大筆錢,就先是不去管他什麼小學中學,光留學生就要四千萬兩,真是坑爹啊,滿清學部的事情都被自己幹完了,一切都大致想了一遍,楊銳點了支煙,在想這四千萬兩到底應該從哪里弄出來。

  可他想了半天沒有想到,寶藏也記不起來哪裡還有,股市倒看到美國1907年左右要崩盤一次,可以先不說現在的錢都有用處,就是有餘錢,那麼多錢跑到美國去倒騰也很危險。這可不比炒國債,戰爭的輸贏是確定的,同時國債再怎麼炒也是日俄兩國政府受損,銀行家只是仲介,戰爭中日俄沒工夫去管這一兩千萬的損失,可美國不一樣,即使能跟對行情,可在場子裡都是猶太人,惹火了他們本金都會出不來。

  偏門沒有,實業還要等待,馬上要投資的鋼鐵廠其實並怎麼掙錢,一噸才掙十兩,十萬噸也才一百萬兩,都還不如一個味精廠來的多,可想到鋼鐵業對國家的重要性以及一戰的飛漲的鐵價,這錢又不得不投。楊銳想來想去,能做的只有借款了,洛克菲勒是有錢人,雖然已經有了比較良好的關係,可是要怎麼開口呢?向來借錢都是買槍買炮的,那有借錢辦教育的,這樣的投資方向,洛克菲勒也會感覺還錢無望吧。

  楊銳就這麼的在四千萬的死結上折騰不已,他一直想到天亮,看到外面射進來的晨曦,他不由得站起身來,吸了口初秋的空氣。這個時候門敲響了,陳廣壽進來道:“先生,煥卿來電說,今天下午過來天津有事相商。”

  “好!我下午會醒來的,你把他帶到這裡來吧。”楊銳說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4

第043章 隔壁

  天色未明的時候,陶成章就在夫人的服侍下起了身,北京初秋的早上已經有了一絲清冷,他把瓜皮帽戴上的時候,下人說龔老爺來了,他嗯了一聲,把衣服再理了理,這才出了門。

  去年和楊銳在東北一敘,陶成章只覺得革命成功有望,這一年來在胭脂胡同開的這家一等妓院極為成功,親王大臣、貝子貝勒來的不少,滿清朝廷內部的種種隱事漏也出來不少。不知不知道,一知嚇一跳,陶成章從去年年底開始,就睡不著覺了,他之前認為滿清腐敗,可沒有它居然這麼腐敗,每天看著在園子裡為那些娼妓一擲千金的權貴,他就立馬想提把刀把整個京城的滿清韃子、貪官污吏殺個乾淨,只不過,他不能。

  “煥卿……煥卿……”龔寶銓叫著雙目盡赤、滿臉怒容的陶成章,他猜想他有些走火入魔了,自從北京的工作開展起來後,陶成章就時不時的這樣來一次,龔寶銓明白,這是恨的!

  陶成章是有些走神了,他用手拍了拍腦袋,道:“哦,沒事,我好了。趕緊出門吧。”

  龔寶銓應了一聲,兩人分別上了轎子,出了胭脂胡同,此時天色已經大亮,買石榴的、賣冰糖葫蘆的、賣包子的都出來,街道上一會嚷嚷“蜜嘞,糖葫蘆!”一會又叫“石榴!咧了嘴的石榴!”只待聽到賣包子的喊叫,陶成章讓轎子停了一下,買了幾個包子才重新上路,他沒有坐中午的火車,而是坐早上七點十八分的那班,從胭脂胡同到正陽門火車站雖然並不是太遠,但也有四裡多路,不早一點起身怕是要誤了點。

  因為前月的爆炸案,正陽門車站檢查的極嚴,女客還好,對於男客查的就更加仔細,陶成章忍著性子讓巡捕查了個透,最後待進到車站,不呆候車室,而是直走到報紙照片上所說的爆炸位置,靜立良久,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已經是吳樾。

  火車在中午十二點之前到了天津老站,按照之前給的位址,陶成章和龔寶銓找到了紫竹林的福星客棧,不過進了院子之後,陳廣壽說楊銳還在睡覺,請他們先用午飯。陶成章極為不悅,他不是不悅自己受到了冷遇,而是堂堂革命党的領袖居然睡懶覺,這還怎麼革命。看著陶成章就要發怒,龔寶銓把他勸下去了。

  陳廣壽見他們下去,想到陶成章發怒,只是搖頭苦笑。起初在他這個學生看來,先生完全不是一個兢兢業業的領袖,他常說的是,“事情都我幹了,你們幹什麼,不要把你們的難題扔給我。”然後一甩手把那些請示的人給轟出門去。陳廣壽之前感覺這樣極為不妥,但後來發現這些人心裡其實都是有辦法的,來請示一是怕上面猜忌自己膽大妄為,二是怕事情一旦做了,那責任自己擔,若是先生指示了他們,哪怕先生說的是錯的,他們也會按照錯的做下去,因為出了事情是先生的責任而不是他的責任,同時還可以給先生一個好印象——這人聽話,可以重用。

  其實自復興會建立之初,組織建設和管理都在一步步的完善,兩年下來到現在,每一個位置都有具體的崗位說明書,權利、責任、原則、資源都有交代,而楊銳,除了偶爾維護整個組織的順暢運行、協調各部門之間的衝突,更多考慮的是復興會的發展方向,管理就是決策,只有方向對了革命才能事半功倍。有些人是可以將兵的,可有些人卻是能將將,在陳廣壽看來,先生是一個將將的高手,這樣的人,不要說睡懶覺,便是隔幾天不理事也正常。陶成章不理解這些,除了脾氣性格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還沒有完全融入復興會的組織文化,他不會是連入會培訓都沒有過關吧?陳廣壽這樣猜想這。

  下午三點的時候,楊銳醒了,他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陶成章來的沒有,陳廣壽道:“上午就來。”

  “啊!上午就來了,他不是說下午來嗎?”楊銳有點奇怪。

  “這……他和龔先生坐的是最早一班車,中午就到了。”陳廣壽看著楊銳,又道:“陶先生估計會等的有點急了。”

  得了他的提醒,楊銳“哦”了一聲,早上八點鐘睡的,下午三點起床,睡了七個小時,剛好夠,他抓著兩個饅頭便去找陶成章了。

  陶成章在客廳裡已經發了一次火了,雖然陳廣壽最後又來解釋了一次,說楊銳是白天才睡的,再另外抱了一大堆報紙過來以幫忙打發時間,可陶成章報紙沒看兩頁就坐不住了,他出去外面轉了一圈,待回來才發現楊銳抓著饅頭過來。

  大家見面很是熱情,陶成章之前雖急,但他急是為了早點見到楊銳、早點推翻滿清而急的。不待彙報北京的情況,他便劈頭一句,“竟成,我們何日舉義?”

  楊銳沒有想到他這麼急,正色道:“還要幾年事情,我們還有很多工作……”

  陶成章“謔”的一聲起了身,道:“我是一刻也等不了!這些韃子狗官只會收刮民脂民膏,去年山東黃河缺口,他們就是在怡春園商議怎麼吞沒賑款的,山東災民餓死成千上萬,這些狗官貪了賑災的錢,就來胭脂胡同講排場、擺闊氣,我……我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就想……把這幫韃子狗官殺之而後快!”

  陶成章話說到傷心氣氛處,涕淚交加,楊銳知道陶成章是去過山東災區的,所見所感也已經用文字發給到會中刊物上,上面所言極為悲慘,看後莫不戚戚。楊銳心頭也是一片悲涼,他早就不是那個沒有出過租界的楊銳了,東北一年讓他看到了許多許多東西,他無法想像為什麼有人會這麼窮,並且這麼窮還能活的下去。

  “煥卿,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楊銳想著詞語,他不想太挫傷陶成章的心,“可是很多事情都沒有準備,貿然舉義不說失敗,便是成功也無助於改變中國的現狀,任何事情都有快慢緩急之分,這革命的準備,急不得!”

  “我已經準備了兩年了,京城的不說親王,那些韃子的貝子貝勒都是怡春園的常客,只要哪一日發動,請他們前來赴宴,到時候一網打盡絕不是難事;再則京中地圖、兵勇佈防虛實,我都有掌握,到時候只要有幾千人馬,猛的殺入京城,裡應外合之下這滿清就得倒臺。”在北京有一年,陶成章幹了不少事情,但都是準備起義的,而本職工作——妓院老闆一職基本丟給了龔寶銓和管理培訓班的畢業生,所幸這些人做事得力,洋人女子吸引眼球、花樣眾多,加上後臺牢靠,這才在八大胡同一炮打紅。

  看著陶成章站在那裡激動的說舉義之事,楊銳自覺地派他來北京開妓院是派錯了,怡春園主要是負責和親貴大臣們拉關係、探消息的,可他卻一直在策劃舉義。“煥卿兄,在我們沒有準備好之前,貿然的舉義是要不得的。現在還有個朝廷會假裝賑濟,一旦起兵,戰亂不止,百姓還是要受苦,我就怕,現在只有賑濟的名義,只是做做樣子,可舉義之後怕是連賑濟都做不了了。”

  “舉義之後要是還有滿清餘孽,打過去就行了!”

  “打過去可是要錢的,日俄之戰,日本花了十幾個億,這才是爭東北三省之地。滿清雖弱,但北洋已成勢力,你就是把北京的韃子都殺光了,可對各地督撫來說毫髮無傷,他們還巴不得我們幫著他們殺了滿人,好自己自立為王,到時候全中國由一個皇帝變成十幾個、幾十個皇帝。革命急不得,準備是慢,可準備越久,發動起來就越快,三五個月,我們就能定鼎。這樣算起來,和現在舉義的用的時間差不多。”楊銳很多事情不好明說,只能做個大概的比較。

  龔寶銓啞然道:“三五個月就能定鼎?”

  楊銳點頭,“是。你可以記下了,到時候就看著我說的對不對。”

  陶成章也被三五個月定鼎的說法吸引,道:“那我們何時發動?”

  “慈禧死後就可以策劃推動了,最多再準備個兩三年,即可發動。”

  陶成章只聽了楊銳前面那句“慈禧死後就可以策劃推動,”後面那句“準備個兩三年”根本沒聽,甚至,他連“可以策劃推動”都當作了“可以發動。”以至後來……楊銳真是沒想到自己的這句話會產生這樣的效果,他只是想讓陶成章定心慢慢等待,要真知道後果他可是死也不說這句話的。

  激動派安撫下去了之後,才輪到龔寶銓彙報北京怡春園的情況。八大胡同起始於清乾嘉時期,不過當時這裡不是妓院,而是相公堂子,到了咸豐朝,妓風大熾,同時原在西城磚塔胡同的妓院被禦史指參,趕出了京城,這八大胡同的女妓才開始盛行起來。庚子之後,內城妓院又全部遷至外城,也落腳在八大胡同,到此時妓院就多了,按照納捐之數算,此地妓院有三百多家,其中頭等妓院有五十多家,更因蘇杭女子連袂北上,和之前的北地胭脂爭奇鬥豔,從此八大胡同群芳集萃、百花爭豔,芳名遠揚天下。

  陶成章等去年初到八大胡同,根本摸不著頭腦,後面還是龔寶銓做事細膩,挖了幾個別家的大茶壺,才逐步瞭解之後八大胡同內中各事,同時因為所開妓院走的是西洋風,洋娼妓的到來,使得全北京的達官貴人心中都癢的很,恨不得立馬在怡春園住他個三五個月,好好享受那些西洋美女、波斯舞姬、東瀛女優;怡春園生意好,惹得八大胡同原有的南班子、北班子眼紅,後臺太硬動不了,見著洋婆子不會樂器,合著來了一場紅歌會,妄想著把怡春園的風頭打下去,可怡春園也不是好惹,回敬一場西洋音樂會,妓女穿著透胸白婚紗,裝的比聖女還聖女,再加上小提琴一拉,鋼琴一彈,權貴老爺們就各自搶新娘回房了。從此之後,怡春園在八大胡同就成了特等妓院,官不到四品不進,錢沒有千兩別來,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做不到的。

  怡春園從無到有花費了龔寶銓諸多心血,他說著之前的那些事情就沒完沒了,臨到晚飯的時候,他才不得不停了下來。楊銳之前沒有見過龔寶銓,初一見他文文弱弱,但辦事卻極為穩妥,不急不躁,真是一個人才。當下也不講究,直接讓人把飯菜送到了房中,飯菜都是自己人做的,沒什麼大餐,更連四菜一湯都沒有,只是速食,每人一碗骨頭湯,一碗半葷半素的配菜,再就是四個拳頭大的饅頭。在陶成章和龔寶銓還愣著的時候,楊銳已經開吃了,五分鐘楊銳吃完,陶成章還沒動手,他道:“竟成,就吃這個啊?”

  楊銳以為他嫌吃的不好,笑道:“是啊,菜少飯才香。再說我找人最怕洗碗了,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都不買盤子盛菜,直接把菜和飯放一個大碗裡,這樣就只要洗一個碗了。”

  陶成章和龔寶銓聽得愕然,看楊銳的樣子不像說笑,楊銳說完,又道:“我這裡吃飯規矩是一要吃完,二要洗碗,上次煥卿到東北我不好意思說,現在都是自己人了,我就不客氣了。呵呵。”

  楊銳說著出去吧碗洗了,依葫蘆畫瓢,陶成章和龔寶銓吃完也把碗洗了。他們都是男子,生平哪幹過女人家幹的活,雖不習慣,但也覺得有趣。吃完既然完了,龔寶銓接著談京中內聞。

  “朝中雖有滿漢之分,存改良、保守之議,但總的說來,只有權力之爭,沒有本質之別。此一時,因慈禧縱容,慶袁一系極為得勢,他們一個在京、一個在外,內外勾連,加之袁世凱姻親眾多,親戚故舊遍及朝野,此為國中第一大勢力;二則是那些勳貴子弟,耆善、傅倫、載豐、載濤、載洵,還有載澤等人,仗著自己是黃帶子,常常和慶袁等人叫板,不過這些人也未必一致,比如耆善就和朝中大臣瞿鴻機、林紹年這幫不願立憲之人等交好,而瞿鴻機又和兩廣總督岑春煊有舊。現在慶袁等人著勁鼓吹立憲,估計是以此蓄勢,圖謀大計,這幫人現在很是著急,怕是在籌畫著什麼。”

  清末三屠,袁世凱屠民,一切以和諧穩定為己任,這個算是右派;岑春煊屠官,殺貪官可以討好屁民,更可以安插親信,一舉兩得,算是左派;張之洞屠財,建了一大堆虧的沒底褲的政績工程,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算是中間派。此三人楊銳是明白的,但是要說此三人所勾連的整個勢力,卻是完全不明白的,他只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熟悉滿清內況的幕僚,如此才能知己知彼。

  念頭壓下,楊銳問道:“現在奉天將軍趙爾巽是誰的人。”

  “是袁世凱的人。”

  “哦……”楊銳之前還以為他是清流一系,看來清流也是不清啊。

  三人的談話聊到夜裡九點,楊銳把龔寶銓所說的種種都記錄了下來,最好吩咐他辦好怡春園,做好敵人眼皮底下的偵探工作,而陶成章,則再次把革命不能急的話說一遍,最後通知他明年年初到滬上開會,屆時復興會的骨幹將開一次較大規模的會議,以商議立憲背景下的發展。

  送他們回去休息,楊銳這才拿起早該看的報紙讀了起來。安東美國代表團綁架案已破,日本已經把黑龍會的末永節抓了起來,但怕激起民憤沒有提起訴訟,美國那邊只是重申美日友好,並沒有就此綁架事件和日本鬧什麼變扭,代表團的行程還是如之前設定的那樣,朝鮮呆過之後就再去日本,之後再回美國。

  楊銳看著美日互相友好心中就難受之極,娘的,後世那個世界員警去哪了,怎麼這麼慫?他拿著報紙瞪了半天,只覺得自己因為後世的關係,太看重美帝了。現在這個時候,美帝還是一個地方性強國,便是法德,估計在國際上的地位都要比他高一些。羅斯福上臺還好,最少美洲已經被大英確認為其勢力範圍,可估計在之前,美國怕也是個二流列強吧。

  楊銳心裡告誡自己不要把美國看的太高了,怕這個觀念影響以後的對美政策,一邊又想著怎麼和美國捆綁在一起,特別是遼東那塊,美帝不支持,那可真要玩不轉了。現在報紙上沒有哈裡曼和日本人的消息,楊銳只期望哈裡曼在日本被拒,然後著手和自己這邊合作,可事情真的會這樣嗎?

  思考完美國人的事情,報紙的另一面是張榕的,上面對他讚揚的很,誇的人間少有,世上難存。其實他雖是漢旗,但祖上從滿清入關開始就從龍了,這種出身其實和旗人無異,這次他面對日本人剛迎刃而上,破壞日本人的陰謀,果勇的名聲已經傳進了京裡,因為是自家的孩子,慈禧和光緒還是要召見召見的。看到報紙上張榕入京的消息,楊銳忽然有些擔心了,他這麼表現,還能回遼東嗎?雖說被慈禧看重之後必有重用,可現在遼東缺人啊。

  楊銳在秉燈夜讀的時候,塘沽碼頭,一艘從日本來的輪船在夜色中靠岸。方君瑛幾個還沒有下船,曾紹文便迎了上去。

  曾紹文,河南光山縣人,時值唯一的直隸人張繼犧牲,同盟會都是南方口音的情況下,他自告奮勇的出列,先方君瑛一步抵達天津,安排諸事。前段時間接到五大臣內應楊篤生的線報,他立即通知東京派人前來。

  一行人碰頭之後匆匆離了碼頭,坐著曾紹文事先雇好的馬車入了租界。一路無話,只待到了客棧的時候,曾紹文才道:“隔壁住了二十多個從關來的豪客,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我們的房間就挨著他們的小院,說話什麼的要小心。”

  曾紹文去年就入了東京振武學校,對於軍旅之中的一切都很是留意,隔壁的那些漢子雖然沒有槍械軍裝,但是憑感覺他認為這幫人很像軍人,極不好惹,是以告之方君瑛幾個。

  方君瑛點點頭,她和程莐、唐群英先進房間,關上門之後小心的把肚子上的炸彈取出來——上次聽聞炸彈引信失效之後,忠山先生通過日本人的關係弄來了日本軍用炸藥和引信,不過此時滿清已經是驚弓之鳥,碼頭車站任何關卡都在嚴查槍支彈藥,為了隱蔽,她們只好把炸彈用繃帶束在腹中,偽裝成孕婦險險過關。

  炸藥取下,小心的放好,方君瑛幾個來到另一間屋子聽曾紹文介紹情況。此時曾紹文已經把行動的地圖掛出來了。方君瑛看到地圖是天津地圖,不是北京地圖,奇道:“這怎麼不是北京地圖?”

  曾紹文早知道她會這樣問,道:“北京不能再去了,現在北京各處都有巡捕,搜查極嚴,五大臣出洋,本就要從天津港口出海,上回上火車的時候炸了,如今我們下火車再炸一次,出其不意,當能成功。再則天津租界眾多,事成之後也好走脫。”

  聽了曾紹文的籌畫,大家都極為高興,不過這是因為事情可以做成,而不是因為事後可以走脫,四人都心知欠曾醒和張繼一條命,不成功則成仁,從東京來時他們都寫好遺書。

  “那我們怎麼進站?”方聲洞道,上次他來了,這次方聲濤攔著他還是要來。

  “用這個。”曾紹文拿出兩身僕役的衣服,上面有新開河站的字樣。

  “可天津有三個火車站,他們不會在其他站下車嗎?”程莐問道,她根本不瞭解官場的情況。

  “不會的。”唐群英道:“官場迎送,最為繁瑣。此次五大臣出洋,天津的大小官兒不抓緊討好一下是不會放他們走到。他們一定會在新開河站下車。”

  程莐擔心的問題方君瑛想都沒想,她確定滿清一定是在新開河站下車,只是,“這衣服是好,可以穿了這衣服,我們炸彈怎麼帶?”

  “這衣服很大,你們穿了之後再把頭髮束起來,臉再塗黑些,沒人會注意,再說到時候五大臣一到,所有人在乎的都是五大臣等人,根本沒有人在意我們。”炸彈太大,進站以及隱蔽是個難題,曾紹文段時間之內無法買通站務,只得冒充僕役入站。

  “好辦法!”方聲洞道。“何時動手?”

  “這就要等北京那邊的消息了,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反正就在這兩三日內。”曾紹文看著地圖上的新開河站,只覺得有一團血已經把那裡染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4

第044章 四個人

  曾紹文策劃的是好,可他忘記了一個前提,就是我大清的巡警,可是天津最先辦起來的,全天津南北段兩個巡警總局,加起來可是有近三千巡警。在方君瑛曾紹文幾個商議的時候,天津巡警總局就開始熱鬧起來了,收到探訪隊發現革命黨的消息,各位大人都立馬起了身,已經是滿清巡警部右侍郎的趙秉鈞,南段巡警總局總辦段芝貴,北段巡捕局總辦劉金標,以及探訪隊頭頭楊以德,都急急忙忙的湊到了一起,連夜密商。

  “消息確實嗎?”已經升任大清員警部右侍郎的趙秉鈞問道。他原來是南段巡警總局的總辦,北京炸彈一響,他便帶著天津巡警和探訪隊進了京,走狗屎運發現了革命黨,斃兩人抓一人,爆炸案告破,加之肅親王及袁大人力保,馬上就變成了右侍郎,這官升的讓整個天津巡警都紅了眼,原來抓犯人也是有高下的,品質上不去,再怎麼賣命也是一道杠,如是能逮著革命黨,那可就不得了了。

  “秉大人,夜裡看的不是太清,但這三女一男,必定是上次走脫的那幾個革命黨。若是要穩妥,還是要明日再查……”探訪隊楊以德說道,趙秉鈞升官,他也不賴,探訪隊馬上就要改成探訪局,局長已經內定了是他。上次雖然擊斃了革命黨,但事後他左右調查才知道這永真照相官裡頭可不止這一對夫妻,還有三個女子一個男子,事後他只能畫像留案,以待後日追查,不過驗屍的時候又發現了線索,女子衣袋中有日文標識的物件,聯繫到前段時間東京革命黨同盟會新立,楊以德這些革命黨都是日本過來的,即是日本來的,那一定是從天津塘沽上岸,於是,天津探訪隊日夜便守在塘沽碼頭,專門盯日本來的船,今日,終於有了線索。

  “可這些個革命黨都在租界裡頭,就算是查實了怕也是不好抓啊。”段芝貴道,趙秉鈞調走後,他憑藉著功勞苦勞做上了這個位置,心裡也巴望著能一案升天。

  “要麼就派便衣進去抓人,抓了之後,直接裝轎子裡抬出來。”說話的是劉金標,他雖然管是北區,也想為大清的繁榮穩定貢獻一份力量。

  “不行!”趙秉鈞決然道,土豹子們想升官想瘋了,一旦沒有制止,他可是負有領導責任的。“租界裡面一旦出事,洋人一旦抗議,那就不得了了。”

  領導拍板,下面莫不敢從,可要怎麼辦呢,看著大家詢問的目光,趙秉鈞道:“我們還是要先請示袁大人……”此言一出,段芝貴幾個佩服,對啊,自己怎麼只想到了抓人,怎麼就忘記了大人呢,難怪升不了官。沒在意各人的表情,趙秉鈞接著道:“再則是探訪隊加派人手,把那幾個革命黨都監視起來,千萬不要走脫了!南段北段總局都加強戒備,還有就是河巡隊這幾天別巡河了,都在靠租界的地方候著。”

  “是!大人!”段芝貴幾個不倫不類行了天津員警的警禮。

  翌日清晨,陳廣壽剛告之楊銳今天的行程——去河北區天津法政學堂講演之後,一出來便看見葉雲彪從外頭進來了,他剛去外面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練拳。

  “外面好像不太對?”葉雲彪對著陳廣壽說道。

  “什麼……”陳廣壽一出聲就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趕忙拉著葉雲彪走到另外一個房間,追問道:“外面怎麼不對?”

  “外面多了很多人,而且有不少是練家子的。”

  “練家子的?”

  “是,看走路舉止都能看得出來?”

  “有辮子嗎?莫不是租界巡捕?”

  “有辮子,怕不是租界巡捕。”

  “那就是天津巡警的探訪隊了。”陳廣壽說道,楊銳需經各處的情報他都用心收集,就怕人生地不熟吃虧上當。“我們在租界,暫時不怕。你回去吧。”

  葉雲彪走後,陳廣壽想了又想,在警衛裡面把直隸出生的劉大用叫來了,“出去找找你以前的兄弟,打聽打聽探訪隊都在幹什麼,幹嘛聚在英租界?”說罷把一袋子大洋扔給了他。

  “是!連長。”劉大用早前就在天津廝混,後面得罪了仇家只得遠走關外。

  劉大用畢竟是本地混過的,出去沒三個鐘頭就回來,他把余錢都交還給了陳廣壽,道:“聽說是昨天晚上,有幾個大盜到了租界,巡警局著急的不得了,大人們連夜商議,這才派人進了租界探查。”

  “大盜?昨天晚上?”陳廣壽奇道。

  “是的,連長。我打聽的那兄弟昨天晚上就是在塘沽碼頭蹲點守人的,這幾個人一下船,信報便傳到了總局,連夜商議後才這麼幹的。”劉大用的兄弟說的完全是實話,可他這個兄弟級別太低,上面沒有跟他說實話,只說是大盜,不說是革命黨。

  “好,你辛苦了,先去休息。一會帶著幾個兄弟在出去轉轉,你是本地人,熟悉。”陳廣壽吩咐道。這邊交代完,陳廣壽又在考慮楊銳講演一事,雖然巡警的目標不是自己人,可萬一要是……

  “有大盜?”為了講演,提早醒來的楊銳第一個消息就是,天津巡警正在監視住在自己隔壁的大盜。

  “巡警說是有大盜,但看那些人卻不像。”陳廣壽之前又派了人去看了隔壁,只見是三個女子兩個男子,都很年輕,沒有看出什麼匪氣。

  “那是以監視他們為藉口來監視我們的嗎?”楊銳衣服穿著聞言停了下來,只感覺事情很蹊蹺。

  “不是!確實是監視隔壁的,我們的人出去沒人跟,他們那邊則不同。”陳廣壽也很奇怪,但幾經探查,發現對方確實是對自己沒興趣。

  “那就好。”楊銳道。“下午講演完,我們晚上就去滬上。你船票看看有沒有今天晚上的?不要從塘沽上船的,要從紫竹林上船的,再就是要洋輪,招商局的不要。”

  “是的。先生!”陳廣壽道,他出去吧事情安排了之後,又交代待會出去傢伙要帶,撤退的各項事宜都要現在就要做好,有備總能無患。

  庚子的時候洋人從天津上岸,把天津城占了不說,事後還大肆劃分租界,搶佔海河兩岸有利的位置。天津老站本在租界之外,可現在卻被俄、奧、意三國租界包圍。直隸總督袁世凱上任後,從老站下車無法擺排場——照例總督迎送是要有儀仗隊以及放炮三聲的,可火車站在租界,洋人不給面子,不允許槍械火炮入內,威風掃地之下,袁世凱大怒而辦天津北站。再念及好地段都給洋人占了,天津城廂已經無發展餘地,又大力發展海河北區,耗資三十五兩改建金鋼橋,並把諸多衙門遷到此處,更鼓勵士紳在此地辦學開工廠,當初天津法政學堂開辦的時候,所得支持不少,不但地價極廉,每年還有些一百兩補助可拿。

  去到天津法政的路上,白雅雨跟楊銳介紹著當初建學堂的種種事情,聽他說來,這袁世凱還真是個能辦事的,手腕一流,日後革命,此為大一敵。正想著,只待馬車一拐彎,前面便是天津法政的正門了。楊銳沒有坐著馬車直馳入內,而是在校門口停了車,他覺得應該走進去。

  或許是受到同濟大學堂的影響,或許又要顯得和同濟大學堂不同,天津法政學堂的大門不是一個西式的門樓,而是一個中式的石制大牌坊,上面“天津政法學堂”六個大字是用小篆書寫的,古樸典雅。牌坊過後便寬大卻只有半人高的大門,再往裡一條筆直的大路,大路不長,到頭是個丁字路口,路再過去就是一個廣場,廣場上有一個雕像,楊銳好奇蔡元培會選誰立在那,待到走進,才發現是墨子。雕像沒有象同濟大學堂的那尊般的峨冠博帶、儀錶堂堂,反而顯得有些衣衫襤褸,草鞋、竹杖、背負著行囊斗笠,凝視遠方的眼神堅定且悲憫,不像個博學的智者,倒似個行色匆匆的旅人。

  雕像雕的入神,楊銳不由的點點頭,墨子一生都是藐視權貴,只為勞苦大眾而奔走,法政學堂把他立在這,很應該!

  白雅雨見楊銳點頭,道:“這尊雕像一豎,袁大人就不高興了,還有四處的酸儒也是嚷嚷著要把他拉動,說要換一個孔夫子的像來,不然就是大逆不道。”天津法政學堂之初是很受大人士紳歡迎的,但雕像一出,立馬便不一樣了。

  “這是學堂,不是官場。還有那些士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儒家那一套已經完全過時了麼?唉,看來天津的風氣完全和滬上不能比。”

  “確實如此,隔壁的女子公學,初辦的時候也被那些老舊人物說三道四,後面袁大人親自出面,才把風潮壓下去。”白雅雨說到女子公學,頭皮就有點發麻,政法學堂很多課程都是獨創的,如社會學、管理心理學、組織行為學等,女子公學某女總教習聞之,見獵心喜,非要法政學堂的老師也去女子公學開課,可這些課程規定只許內部教學,從不外流,白雅雨不答應之下,某女總教習便常帶學生來聽課,弄得法政學堂男女混校,輿論大嘩。

  看到白雅雨有些不自然,楊銳關切的問道:“雅雨兄有事?”

  “沒事,沒事。我們這邊走吧。”白雅雨忙道,帶著楊銳過了廣場,繞開圖書館,直往後面的大禮堂而去,為了今日下午的講演,學堂下午最後一節課都停了。

  下午四時已到,楊銳走上講演台的時候,禮堂已經坐滿了學生,其中不但有男生,還有女生,楊銳沒有去想為什麼只招男生的法政學堂怎麼有女生,他在掌聲中致謝之後,開始了自己的講演。

  “今天講演的主題是立憲,可要說立憲,就需要從其他的地方開始說起,這就是政治、經濟、文化。之前的中國是封建時代,政治是皇權至上、經濟是自給自足、文化是儒家那一套仁義道德三綱五常,而當下,西風東漸之下,原有的社會在不斷的解體,並且在競爭中有識之士不斷發現原有的那一套東西已經腐朽,不改連日本這樣的小國都比不上,現在所說的立憲便是一種轉變。

  可立憲有用嗎?看上去能成功,聽起來很有用,但英國之立憲是幾百年積累,法國是反復五次革命,美國開始全是歐洲的移民,大家都是背井離鄉,德國是新立之國,他本來就是新的,而我們旁邊的日本,他的立憲與其說是立憲,不如說是集權,日本在德川幕府時代,全國有兩百六十個大名,而現在呢,只剩下一個政權。反觀我們中國,雖有一個中央朝廷,可這個朝廷能節制地方嗎?

  現在的立憲,是為救國而立憲,還是為了爭權而立憲?立憲之後上臺之人,和之前專制統治之人,有何不同?誰在喊著要立憲的,立憲之後誰能得益?是勞苦百姓麼?顯然不是,立憲之後肯定是士紳老爺們上臺,之前專制之下供養了那麼多貪官,現在換了一批人,繼續貪,後面再換一批,接著貪,沒完沒了。其實百姓是最不捨不得貪官走的,好不容易喂飽了一個,這麼走掉等於白喂了。

  這個政府已經爛到骨頭裡了,對內貪腐、對外顏媚,而這些舊文化出來的士紳,又不可避免的帶著這樣的習氣,穿著官袍是朝廷命官,脫了官袍作為民選議員,有何不同?我們現在的中國,除了官場腐敗,社會也是腐敗,不管這些人是命官也好,是議員也好,都是一樣……”

  楊銳的講演在當時的背景下,完全是屬於反社會的、反人類的。當他講演完允許學生提問的時候,一片舉手提問的人,他隨意的抽點了一個學生,那學生氣憤的無以復加,結結巴巴的道:“立憲……專制,……世界諸國無有不立憲之……富強……”

  他的說的太急,楊銳聽的並不清楚,但是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一是說立憲對專制而言是一種進步,二是說,唯有立憲才能強國。見到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反對,楊銳不但不生氣,反而高興,他讓坐在最前排的四個學生上臺,然後道:“假設現在這個禮堂就是一個國家,假設我就是獨裁者,大家說這是專制是不是?”

  見諸人點頭,楊銳又道:“那我把這個權利給他們四個人,請問這是不是專制?”

  此問題和前面沒有不同,學生仍然認為這還是專制,楊銳笑道:“一個人專制和四個人專制你們選哪個?”

  眾學生不解,一個學生喊了起來,“為何就只有四人,應該要更多的人上臺。”

  早知道會有人這麼問,楊銳笑道:“這位同學,我之所以只讓四位同學上臺,是因為中國的識字率只有千分之四,要多選人,他們認識字嗎?”

  下面學生頓時大嘩,楊銳趁熱打鐵的道:“立憲之後,要辦學堂、要辦工廠、要修鐵路,要……要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由台下的你們,這些不識字的人來掏錢,而你們之所以不識字,就是因為你們窮的讀不起書,哪有餘錢拿去修鐵路、辦工廠?而臺上這四位讀得起書的有錢人,他們不要為立憲掏一分錢,他們反而能賺錢,到最後,是用你們這些窮光蛋的錢辦新政,更是用你們這些窮光蛋的錢把他們四個喂飽,什麼叫立憲,這就是立憲!”

  楊銳話說完,剛才的議論都停歇了,很多東西不實驗就不直觀,遠遠的站在台下,只看得楊銳高大的身形和旁邊四個學生在體積沒有什麼差別,更覺得一個人統治和四個人統治其實也沒有什麼差別,沉默了一會,就在楊銳要下臺的時候,禮堂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楊銳的話雖然逆耳,但確有道理,特別是那些家境貧苦的學生極為認同——自庚子以後,為了賠款和辦新政,官府捐稅收的越發恨了,可這稅都是攤給百姓的,士紳是一分不多,反而能賺,真要是讓他們上臺,怕窮人都要沒有活路了。

  楊銳下臺在後場休息的時候,外面說是有人來訪,本以為是學生,但當進來卻是一個衣著奢華、打扮新潮的芳齡女子,白雅雨正要介紹,這女子自己開口道:“我是呂碧城,是旁邊女子公學的總教習,聽先生講演有悟,特來求教。”

  原來她就是呂碧城,楊銳似乎在某部小說上看過這個女人,書上似乎說她很美,但,楊銳沒有發現美在哪裡,除非那一雙明亮的眼眸。聽聞她來求教而不是來求婚,楊銳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只能說是商討。”笑過又道:“還請坐。”

  呂碧城看不明白的楊銳為什麼笑,也不客氣,坐下不待上茶便道:“先生政治、經濟、文化三者之說極有哲理,只是立憲比專制更為進步,”說到這,她似乎想到了楊銳的那個實驗,道:“即使開始的時候,只有四個人上臺,但最後國民看見只有讀書才能上臺,那麼他們也會去讀書,到最終臺上的人會越來越多。”

  原來是找茬的,楊銳心中說道。“先生說的很對,但是又三點,現在滿人不肯交出權力,不肯由專制變為立憲,那以後這四個人會讓其他人上臺,分享自己的權利?這是第一;第二,譬如天津,海河只有一條,河兩邊就是好地,又如京津鐵路,只此一條,再如耕地,全國就只有十一萬萬畝,掙錢的行業是有限的,如果臺上的四個人利用手中的權利搶先佔有,那請問後面的人怎麼富裕?第三,遠的不少,只說日本,其自明治以來,近四十年才有此規模,可中國要有多少年才能如此?你說國民都去讀書,最後都能上臺,可這個最後要多久?在這個過程中,洋人會在一邊看嗎?現在日俄就在東北,更想染指蒙古,等到你說的最後,中國已經亡國了。”

  “可現在朝廷已經派出大臣出洋考察憲政了。”楊銳三條之中,最好反駁的就是這條,呂碧城其實現在還是大公報的副總編,更和報館老闆旗人英斂之墜入情網,立場完全是立憲改良。“再說雖可用權力佔先,但中國之大,利源之多,只要不懶,衣食也是無憂,至於洋人干涉,有四萬萬同胞團結一心,中國豈能亡國?”

  呂碧城的言辭比這個時代的人鋒利,不過楊銳還是沒有聽到什麼獨特的東西,他道:“甲午不敗,沒有戊戌;庚子不出,絕無新政,而如今日俄之戰,催生立憲,我實在看不到有什麼是這個朝廷主動做的,權力享受久了的人,不會主動把權力放手的;至於你說的什麼利源之多,中國之大,一千個人節衣縮食,就為了讓這四個人富裕起來,然他們變成工廠主,雇傭自己做牛做馬,何苦呢?而你最後說的四萬萬團結起來,等於廢話,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今日中國之所以不瓜分,不是因為我們團結,而是因為洋人相互牽制,甲午後三國還遼如此,庚子年如此,剛剛結束的日俄之戰也是如此,四萬萬同胞團結何用?哦,對了,忘記說了,江浙那邊有錢的地方,庚子的時候還東南互保了。呵呵,一旦洋人開戰,最先跑就是有錢人,也就是現在喊著立憲的這幫人,反倒是勞苦百姓,一窮二白沒什麼好跑的了。”

  楊銳批駁的犀利,呂碧城氣急,道:“那先生認為我中國當如何?”

  “革命!”

  “革命?”

  “對,革命!”

  “哦……”呂碧城笑了起來,有一種難怪如此的表情。

  楊銳見他這樣,道:“是不是我說要革命,就讓你找到了應該立憲的藉口?凡是敵人反對的,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呂碧城不答話,只道:“去年間,有革命者秋先生來天津與我一會,碧城倒是可以把她介紹給先生認識。”

  “秋先生?”

  “是秋競雄先生,浙江紹興人,也是持革命之說,她去日本遊學之前,來天津與我辯駁一夜,先生當和她志同道合。”

  楊銳還是不明白這個秋競雄是誰,不過能和她辯駁一夜,應該是個女子,加上是紹興人以及遊學日本,就不由的想到了秋瑾。其實在楊銳的心裡,對秋瑾、陳天華、吳樾這種人很矛盾,一邊是敬佩他們,一邊又覺得他們的太過剛烈,會對革命不利,他現在能做的,只是希望他們不死。

  “呂先生誤會了,我和秋先生並不完全是志同道合的。”楊銳道。

  “怎麼?先生難道不是革命黨,不是以排滿為己任?”

  “革命若只是排滿,那不是太膚淺了。滿人該殺,有些漢人也是該殺。專制是為了滿清之福祉,立憲是為了士紳之福祉,而革命當是為了勞苦大眾之福祉。呂先生為女子公學總教習,想必該在士紳中也多有影響,正所謂屁股決定立場,鼓吹立憲當在情理之中。我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楊銳說罷就端茶送客了,呂碧城也只好起身,不過她問:“還未請教先生大名?”又怕楊銳忌諱,再道:“碧城為人,還請先生放心。”

  楊銳其實也不懼,不過不想連累白雅雨等,起身拱手道:“還是下次見面之時,我再自我介紹吧。呂先生不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5

第045章 是我

  呂碧城走後,待白雅雨走開,陳廣壽小聲道:“先生,這個女子……”

  陳廣壽在南非、東北待的久了,少見打扮入時的女子,此時見到這麼一個靚麗女子,還能和楊銳談幾句,不由得的希望楊銳能把她爭娶過來。其實楊銳的婚事已是很多人的心病,革命是拋頭顱撒熱血的,楊銳一代單傳,馬上三十歲了,還是要早早留後的好。可楊銳並不這樣認為,蔡元培派來的女學生都給他扔給杜亞泉,章太炎的女兒年齡芳鄰正佳,本想托王季同做媒,但王季同諮詢之後被他婉拒了。

  “她。”楊銳對呂碧城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覺的這個女人太高傲了,特別是最後自己拒絕說出名字,怕是把她氣著了,而且這人穿的太奢華,很不實在,作為曾經是屌絲的楊銳,看見這樣的女子就怕自己的錢包不夠厚。

  大禮堂休息室又待了一會,五點半鐘的時候,楊銳一行人才出了學校,準備回租界。陳廣壽船票已經定好,在租界紫竹林碼頭上船,是英國的輪船,票價極昂,每人需十五兩,但為了安全,也不得不如此。現在天津的諸事都已完畢,行程中最危險的一段就是從天津法政學堂到租界這三四裡路,只要到了奧國租界那就安全了。

  楊銳和白雅雨在馬車內聊著天,陳廣壽則在前面一輛馬車上四處張望,越是靠近澳租界,他看見的巡警越發是多,幾乎每個路口都有,又走了一段,臨近大經路(今中山路)的時候,收到前方線報的他,假裝買東西,讓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前車一停,後面的車也停了下來,楊銳心中正疑惑間,陳廣壽過來道:“先生,情況不太對。”

  “怎麼不太對?”楊銳道。

  “現在每個路口都有巡警,越是靠澳租界越是多,我怕……”陳廣壽說完,又道:“白先生還是先行回避吧,萬一有事,牽連在內可不好。”

  楊銳聞言臉上開始凝重起來,也對白雅雨道:“雅雨兄,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白雅雨級別較高,會中一些事情還是瞭解的,更明白會中的守則,當下也不做作,用力抓著楊銳的手晃了晃道:“竟成,一定要保重!”

  楊銳不多言,點點頭把他送了出去,很快,白雅雨便乘著另外一輛馬車走了。他既走,楊銳寒著臉問道:“巡警是針對我們麼?此地到澳租界還有多遠?”

  “似乎不是針對我們,這些巡警守在街口怕是在待命。”說罷又拿出地圖道:“前面便是大經路,只要順著原來預定好的路線,從金緯路再走兩裡,就是北運河了(今獅子林大街,1917年填平),過了運河便是奧國租界。”天津法政學堂背面就是新開河,夾在黃緯路和月緯路之間,學校正門對著宙緯路,出大門右拐到黃緯路,再從黃緯路一直走金緯路,穿大經路和北運河便是租界了。

  “待命?”楊銳奇道:“難道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

  “不是。直隸衙門和新開河車站由大經路直接相連,並不途經他道。若是有大人物要來,應該佈防在大經路一線,可現在卻不是,而是佈防在北運河一帶,像是在警惕著租界似的。”陳廣壽實在是想不出天津巡警是在幹什麼,難道是抓捕江洋大盜?可這些大盜不是在租界裡面麼,他們出來幹什麼。

  “船票幾點的?”

  “七點鐘開始登船,八點半鐘開船。”

  “哦……”楊銳心中也有點猶豫了,但他馬上就杜絕這種猶豫,對於軍人來說,猶豫是大敵!一個軍官最怕的不是做了錯誤的決策,而是不做決策。畢竟決策的對錯只是概率的高低,可猶豫則毫無概率。

  “命令下去,都操傢伙吧!還有就是路兩邊的道路也要派人去,白茹先走,去望海樓教堂,那裡最高。”下完命令,楊銳看著地圖又道:“萬一開了火,所有人都到德租界威廉大街(今解放南路)二十三號集中。若是被捕那就按照以前培訓的說,天津的情報站負責營救。”

  “是!先生。”陳廣壽受命便立馬安排去了,很快,五輛馬車白茹那輛先走,另外兩輛也在穿過大經路的時候一左一右的拐彎,上了旁道,剩下的兩輛則一前一後相隔幾十米往北運河行去。

  一過大經路,楊銳在車廂裡看見外面的巡警越來越多,心中只覺得發毛,握著槍的手緊了又緊,但這些巡警確實不是針對自己這一行人的,他們都是守在路口,並不阻攔詢問。馬車又拐了個彎,從金緯路拐到翔緯路,再走一段就是北運河浮橋了,過橋便是澳租界,到那自己就暫時安全了。他心中鬆了口氣,點支煙正把火柴梗往視窗外扔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極為熟悉的人,馬車速度不慢,路口轉眼即逝,那個人也轉眼即逝,楊銳火柴抓在手裡,一直沒扔,只待火燒到手指的時候,他才從發愣中驚了過來,他對著車邊的衛士道:“調頭,回去!”

  “啊!”衛士和同車的葉雲彪都是驚訝,已經到了運河,橋就在眼前,一入租界就安全了。可楊銳這時候卻說要掉頭?!

  “先生?不能回去。”葉雲彪道,他就是楊銳的貼身衛士,之前讓他做楊銳警衛的時候,素來溫和的師傅忽然嚴厲,要他跪在祖師爺的面前發誓,只能他死,不能先生死。葉雲彪在復興軍中日久,完全明白革命是什麼,更明白楊銳對於革命的重要性,心中早就認定,即便是自己死了,也要先生活著。

  “回去!”楊銳神色凝重,下唇咬的發白。他剛才看見程莐了,雖然她穿的是中式的衣衫,臉也變黑,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卻是記得,只見她滿臉惶恐,一隊便衣巡警在後面緊緊跟著。楊銳理智已經拋在了一邊,只覺得應該回去救她,哪怕……哪怕她已經嫁了人。

  楊銳的話就是命令,葉雲彪還沒反對,前面的衛士已經停車拐彎,馬車就在運河橋邊往後折返,前面的陳廣壽雖然上了浮橋,但一直卻盯著後面,本以為可以鬆口氣的時候,卻看見楊銳的車調頭回去了,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待過了橋也調頭往回走的時候,忽然間,“轟”一聲巨響,一團火光從前面的街市中升了起來,隨即便聽到劇烈的槍聲和臨近街市人群的呼喊聲,只聽有人大喊,“炸彈……有炸彈……”

  ……

  暗殺團昨日收到的楊篤生的電報,上面說此次五大臣出洋警戒極嚴,並且五個大臣已經分了兩波,前面端方和戴鴻慈前段日子已經走了,而他跟著鎮國公載澤、尚其亨、李盛鐸等人將於次日下午由北京出發,預計到天津將是下午六點多鐘。

  時間確定,曾昭文、方君瑛等人便在下午五點鐘的時候從英租界過橋到俄租界,再從俄租界一直往西北,經意租界、澳租界,只想著順著翔緯路轉大經路,然後沿著大經路一直到新開河火車站。可卻不曾料到一出澳租界,過橋之後翔緯路沒走多遠便被一大幫人跟上了。其他幾人沒發現,但方君瑛心細,特別是在北京的時候就是她和張繼被人跟蹤,使得她每走一段都會謹慎的回望,這才發現自己這些人已經暴露了。

  她把情況一說,大家心中都是巨震,曾昭文臉色發白,滿頭是汗,道:“可是我們前幾日已經出過租界了啊……”

  方君瑛道:“別說前幾日了,他們是不想打草驚蛇,要把我們一網打盡。現在要想活命就得回到租界,現在我們分兩波,我、希陶、可樓一組,聲洞、程莐一組,分開突圍。”

  方君瑛雖然沒有說斷後兩字,但意思確實如此,不過方聲洞和程莐只是不願,方君瑛厲聲道:“我是部長,你們必須服從命令。”說罷不待他們反映,便帶唐群英、曾昭文兩人走開了。方聲濤、程莐正想跟去,卻又被她回身怒視只得選另外一條路,回身往租界走。

  方君瑛決策果斷,但她再怎麼果斷都已經在巡警的包圍之中,要不是想抓活口,並顧及這些革命黨身上有炸彈,段芝貴、楊以德早就派人沖上前把他們抓起來了。局勢似乎是挑明瞭,各處埋伏著的巡警都冒了出來,不但跟著的越來越多,便是前面的街口也閃出來不少,方君瑛再看向走在隔街的方聲洞、程莐兩人,情況也是如此,為了分散注意力,兩人已經是一前一後了。

  不成功,便成仁!今日怕是要在這裡成仁了,方君瑛心裡如此想道。她正待回身拉響炸彈的時候,卻見身後的唐群英向她莞爾一笑,然後便往身後的便衣巡警跑去。

  剛才革命黨分組的時候,楊以德帶著一幫人直接跟在方君瑛的後面,只想著如何抓捕的時候,只見一個小腳女人身上冒著煙,朝自己跑過來,他頓時像被雷擊了一下,根本就忘記了開槍,慌忙道:“撤!撤!”

  隊長一說撤,眾巡警都是莫名,猶豫間只見楊以德已經滾出幾丈遠,待也要回身撤退的時候,前面的革命黨已經奔到了跟前,然後“轟”的一聲,什麼都不知道了。

  唐群英身上的炸彈威力巨大,地上多了一個近十米的大坑,爆炸之後的氣浪把街道兩邊的店幌照牌全部吹飛,窗子上的玻璃也碎了一地,爆炸聲響過之後,方聲濤和曾昭文身上的手槍也打響了,“砰砰啪啪”的槍聲中,原本已經驚恐的人群越發恐慌,無頭蒼蠅般的四處亂竄。

  看到人群已經亂了起來,方君瑛立馬喊道:“別打了,快撤,快撤!”

  槍聲原先只是曾昭文、方聲洞打的,不過久經訓練的巡警反應也不慢,爆炸之後很快就回過神來,操著長槍和革命黨對射起來,只是礙于周圍慌亂的民眾,槍開的並不多,直到差點被嚇破膽的楊以德回過神來,訓斥著他們開槍,這槍戰才劇烈起來,只是兩支手槍對陣幾十杆步槍,沒一會曾昭文就被子彈擊中,但他卻挺立未倒仍想回擊,又是一發子彈擊中他的頭部,這才頹然倒地。

  曾昭文既死,方聲洞也不想再活,扔掉打光子彈的手槍,他抱著炸彈沖出牆角,槍雨彈林之下沒有跑出幾步,身子卻被數顆子彈打中,手上的炸彈沒有扔出去就被子彈引爆,“轟”的一聲巨響,一團耀眼的火光在街道中爆起,讓所有人不敢直視。

  爆炸一聲接著一聲,同志一個接一個死去,程莐望著前方嚴鎮以待的巡警,再看方聲洞死後爆炸燃起的硝煙,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決然,她轉過身,正向那堆驚魂未定的巡警沖過去的時候,一對強壯有力的手臂在身後忽然把她抱住,她大驚,正使勁掙扎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是我啊!程莐。是我!”

  無比熟悉的聲音讓程莐忘記了掙扎,只待被拖進街邊店鋪,她才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血性褪去,曾經熟悉的記憶在一瞬間湧上了心頭,她不自覺的用手摸著眼前這個人,臉上欣喜的笑,眼中卻是流下淚來,喃喃的道:“楊銳,是你啊。難道我已經死了麼?”

  楊銳見她還在發愣,不忍驚嚇她,只是俯下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怎麼會死了呢,我不是抱著你的嗎。”說完又見她身上滿是塵土,似乎是跌了好幾跤,心疼的很,更覺得自己不在她身邊,這兩年真不知道她怎麼過來的,難道他老公不疼他嗎?真是不應該離開她啊!

  相擁了片刻,楊銳熾熱的呼吸讓程莐從虛幻中回過神來,激烈的槍聲也忽然在她耳邊響起,猛然間她把楊銳推開,急道:“你快走!不要靠近我,我會連累你的。我是革……”

  楊銳只摟著她不放,輕聲的說道:“不。我會帶你出去的!”說罷抽出一把左輪,笑道:“用這個槍我還是挺准的。”

  “你……”程莐完全不明白以前那個樸實嚴謹的男人怎麼變成這樣,她話還沒有說完,葉雲彪便不識時務的靠了上來,道:“先生,趕緊上樓吧,我們從樓頂走。巡警越殺越多,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程莐好奇的看著他,葉雲彪剛才看見楊銳把這個孕婦抱進店裡,卻不知道她和楊銳什麼關係,但猜想能讓楊銳不顧自己安危來救的人,定是十分重要。見程莐看向自己,他鞠躬道:“夫人好。”

  葉雲彪這一聲“夫人”喊的程莐嬌羞,但楊銳心中卻是發酸,不過現在卻不是發酸的時候,他拉著程莐從店內上樓時,程莐卻忽然道:“瑛姐還在外邊?”

  葉雲彪道:“是不是另外一個女子?”

  程莐點頭,葉雲彪道:“放心,已經救了。”

  程莐這才放下擔心,跟著楊銳直上樓梯,中式的木樓向來低矮,上到兩層之後便是閣樓,再穿過天窗便是屋頂。楊銳上到屋頂的時候,不但屋頂早有人,便是對面的街上也是有人——方君瑛正被一個漢子帶著,往長街的一端走去。

  楊銳一上來,衛士便護在他身邊,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護的,現在和巡捕槍戰的是在望海樓教堂樓頂的白茹,她此時用的可不是改裝的狙擊槍,而是一把原裝槍,並且裝的不再是瞄準筒,而是三千七百馬克的2.5倍蔡司瞄準鏡,再配上消音裝置,殺人完全於無形之間。

  街道上的巡警只覺得所有的革命黨都不見了蹤影,更看到兄弟不斷的被射殺,可卻不知道子彈是哪裡打來的,眾人都縮著頭,根本不敢動作。而此時躲在牆根的楊以德捂著被子彈劃破的臉,急喊道:“真是一群棒槌!革命党一定是藏起來了,還不給我一間一間鋪子的搜!”

  做什麼都行,只要不要暴露在街面上,巡警們如蒙大赦,趕忙一個個往街兩邊的店鋪裡盤查起來,楊以德看見巡捕一個個動了起來,忍著巨疼罵道:“老子一千多巡警,還會找不出這幾個革命黨!”

  一千多巡警找幾個人其實並不難找,只是楊以德、段芝貴怎麼也沒有把人找出來。夜裡八點鐘的時候,楊銳帶著程莐回到了德租界二十三號,留守諸人見楊銳沒事,都是大喜,複又看著穿著巡警褲子、和楊銳手拉在一起的程莐,很是不解。

  楊銳被大家看得臉似乎有些紅,轉移話題道:“陳廣壽呢?”

  “連……陳老大還沒有回來,不過先生回來了,他便會回來了。”說話的是警衛連的老扒手于老根,偷雞摸狗的會,打槍殺人不行,所以只能留守,他的眼睛向來賊亮,透著衣服都能數出幾根毛。

  楊銳其實也不擔心陳廣壽的安全,他去救人之前已經留人交代陳廣壽了,他那邊的人只是在週邊觀望,真是要幫忙楊銳會吹哨子。看到於老根的賊眼還在打量著自己,楊銳拉著程莐就要去裡屋,不過程莐卻是有些不想走,心中猜想她擔心另一個女子,楊銳再道:“還有人救回來了嗎?”怕於老根不解,又道:“是一個姑娘。”

  “沒有姑娘。”於老根說罷忍了又忍才道:“先生,這姑娘的肚子上……”

  說到程莐的肚子楊銳就是頭大,真不知道裡面懷著誰的種,程莐聽到卻道:“這裡面是炸彈。”看了楊銳一眼,又道:“找個房間,我去把它解下來。”

  炸彈一詞讓楊銳渾身一鎮,他之前還以為她已經嫁人懷孕,從沒想到裡面會是炸彈。他又喜又驚之後,把程莐拽到房間,問道:“為什麼要綁炸彈?”

  程莐不明白楊銳這麼激動,道:“不這樣帶不進來啊,唐姐姐她們……”說到這心裡又是一悲,方君瑛的炸彈在方聲洞手裡,而之前的那一聲爆炸一定是唐群英,想到那些活生生的人現在卻死了,程莐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哭著道:“四嫂死了,張大哥也死了,還有七弟和唐姐姐,他們都死了……”

  程莐越說心裡越悲,從下午到現在,她一直處於一種莫名的狀態中,開始是方聲洞的死,而後是楊銳的忽然出現,而現在,在確認安全了之後,之前被壓抑著的害怕、悲傷、無助頓時襲上心頭,抱著楊銳大哭起來。

  程莐雖然是大哭,但是她哭的聲音很低,只是身上抽搐的厲害,可她越是這樣哭楊銳就越是心疼,環抱她的同時,手又摸到了她的腰間,把那束著的繃帶解開,再小心的把炸彈放在了一邊,然後又攔腰抱起她,出了門走到房子的另一角,坐在凳子上,看著她哭的凶也不知道怎麼勸慰,只是不斷的用手扶著她的背,靜靜的等著她哭完。

  環抱著懷中哭泣的人,楊銳忽然覺得自己的生命並非只有革命一種狀態,東北的萬頃松濤讓他如此作想,而今的愛情也是讓他如此作想。可生命最終的意義是什麼呢,難道不是革命大業、國仇族恨嗎?在程莐的哭泣聲中,更想到她差一點就粉身碎骨,楊銳忽然又覺得生命並不應該是為什麼活著,很多時候它是無意義的,這便如一株花草、或是一棵樹,陽光雨露、春夏秋冬,默默活著又默默死去,活著只是一種存在而已。真要去把它與莫種價值、某種主義相聯繫,那就是一種罪惡。可現在,自己難道不就是在進行這種罪惡嗎?信仰暗殺主義、懷抱炸彈而死,和信仰愛國主義、和日俄作戰而死,不都是在生命之上附加一種所謂的意義,然後讓生命為之而死嗎?

  思維不知道怎麼轉到了這裡,楊銳只是覺得苦笑,更覺得自己越來越把這個世界當成真實的世界。若不是如此,他不會革命,若不是如此,他不會為窮苦百姓而不平,若不是如此,他不會灼熱的去愛。可這個世界是真是的嗎?正如無法解釋他突如其來的來,他也無法確定這個世界的真。之前他覺得真不真無所謂,可現在,他卻希望它永遠是真的,可萬一這是一場夢怎麼辦?若這完全是一場夢,那革命有何意義,愛情又什麼結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5

第046章 條件

  陳廣壽急衝衝的回到德租界,一進門看見葉雲彪,馬上沖上去把他揪了起來,大怒道:“你是怎麼保護的?怎麼能讓先生回頭!”

  葉雲彪是比楊銳晚進門的,他和楊銳一起,打暈了幾個巡警,然後穿著他們的衣服,乘著夜逃出來。他被盛怒的陳廣壽揪了起來,自覺自己理虧,空有一身武藝也施展不出來,更不好說是先生要調頭的,只是默然不語。

  陳廣壽回來之前已經收到楊銳已經安全抵達的消息,火氣大但最終還是有所克制,旁邊於老根看著連長錯怪葉雲彪,不得不站出來說話,“報告連長,先生……”

  於老根話還沒有完,陳廣壽眼光就瞪了過去,於老根見狀嚇了一跳,忙道:“當家的救了個姑娘,他喜歡那姑娘。”

  “姑娘?”陳廣壽之前收到消息是救了一個孕婦。

  “是姑娘,肚子上綁了炸彈。被當家的抱……抱進去了。”

  這倒是陳廣壽沒有料到的,他聞言不由得的把葉雲彪放了下來,又問:“先生在哪?”

  “在裡屋,不過連長還是別去了,那姑娘在哭著,當家的正在哄……”於老根的話沒有說完整,但意思已經很清楚,楊銳是為了救一個喜歡的女子才犯險的,想著楊銳的狀況,怕這個姑娘就是以後的大夫人了。

  於老根話說完,外面門又開了,回來的是和楊銳同車的另外一個衛士,他攙著方君瑛走了進來,他們倒是沒有和楊銳一樣穿著警服混出來,而是直接跳到海河裡,黑夜中順流漂到租界的,所以兩人渾身濕透,狼狽的很。方君瑛腳似乎也扭到了,自己走不動路,要有人攙扶著。

  傷患一到,衛生員就把她領到旁邊去了。陳廣壽心中默數著人頭,所有人都回來了,就差白茹兩個,不過她們兩人去的是望海樓教堂樓頂,巡警就是知道有人在裡面,怕也是進不了,再說兩人都是女子,誰敢相信兩個嬌滴滴的女子就是冷血殺手呢。

  方君瑛正在一邊被衛生員檢察傷勢,她看著滿屋子的漢子,好奇卻並不說話,只是感到這些人似乎在英租界的客棧裡見過,想不到他們會救自己。想到救這個詞,她又不禁的想到了七弟聲洞和唐群英、曾昭文,悲從心來。正在她暗自悲傷的時候,陳廣壽上來道:“姑娘叫什麼?是革命黨麼?”

  陳廣壽一口東北腔,聽著有些怪異,但和京話沒有差別,方君瑛聽後道:“是,我們是革命黨,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救我?”

  “我們……我們是鬍子。”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陳廣壽只好扯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只是,我們出手的太晚了……”

  陳廣壽一聲“太晚了”,方君瑛的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她自覺的自己兩次刺殺都是失敗,著實無能了,特別是還連累這麼多人犧牲,可自己卻是獨活,這怕是老天對她最大的懲罰吧。眼淚流下,但方君瑛卻沒有哭出聲,只是掙扎著站起身,對著屋中諸人一禮,道:“有勞各位壯士相救,如此大恩,君瑛只能來世想報。”

  “報什麼報!都是一群臭男人。”說話的是白茹,她剛見門就見方君瑛起身施禮,她今天就在二十多米高的教堂頂樓,底下發生的一切都看的明瞭,同為女人,她是極為敬佩這些革命黨,而對於警衛連的這些男人,卻往往不屑一顧,特別是她做了狙擊手之後,就更是性格怪異,獨立特行。

  女殺神一回來,屋子裡的燈似乎都暗了幾分,大家原有的自得之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更有幾個人撞撞跌跌的往外面跑,慌忙間椅子撞到幾把,白茹的跟班陳小妞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強忍著。

  陳廣壽見她回來,關切的道:“回來了,沒事吧?”

  陳廣壽一搭話,屋中的人更是閃個精光,便是白茹的助手陳小妞也要走開,白茹一把把她抓住,喝了一聲,“走什麼走。”

  陳小妞低頭不語,其實連長喜歡白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大家也樂見其成,不過白茹自從被救出就性格怪異,對陳廣壽的好感不聞不問。

  “瞄準鏡很不好用。”白茹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直接把話說到槍上面,“固定的螺絲很容易鬆動,一旦鬆動又要重新校準,很是麻煩。”以前用的都是瞄準筒,那個便宜,可以大規模裝備,可瞄準鏡效果更好,只是價格昂貴,一個瞄準鏡等於三十多把步槍的錢,更惱的是固定不易,每次開槍的震動很容易使其移位,極為不妥。

  “好。我會記下來的。”陳廣壽看著頭上是汗的白茹,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問道:“你沒事吧?”

  “嗯。”白茹低應了一句,便帶著陳小妞找房間休息去了。

  白茹一走,楊銳就帶著程莐出現了,此時程莐哭聲已歇,聽到方君瑛的聲音就要出來找人。方君瑛之前已經聽說程莐也被救,但卻沒有親見,此時兩人劫後餘生,又是哭哭啼啼的抱在了一起,楊銳見她們這幫做派,無奈的和陳廣壽站了一邊,“我剛才為了救人,太著急了,讓你擔心了。”委婉的道歉讓陳廣壽心裡一熱,只聽楊銳又道:“以前在滬上的時候,你們不是說稿紙上的字跡很娟秀嗎,那就是她寫的。”

  陳廣壽也猜到楊銳和這個姑娘有舊,當然不解的地方還是有很多的,比如,就這麼一個姑娘怎麼會是革命黨呢?她到底如何來歷?

  楊銳大概也是知道他的想法,只道:“等到了滬上再對她做政治審查吧。不過我認識她的時候還在給商務印書館寫稿,她不太可能會是間諜。”

  陳廣壽雖有擔憂,但也是清楚這一點的,他問道:“先生,那我們何時回滬?”

  “晚一兩天吧。讓大家都歇一下。我們的人沒事吧?”

  “沒事,白茹也都回來了。”

  陳廣壽的聲音有點怪,楊銳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們不是一直說我年齡大嘛?現在我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呵呵,倒是你啊,年齡也不小了,白茹是個好姑娘,既然喜歡就把家裡的親事退掉,這樣對你對別人都好。”

  連先生都知道自己和白茹的那一檔子事情,陳廣壽大窘,恨不得地上找條縫鑽進去,幸好楊銳說完就走了,方君瑛和程莐哭的差不多了,楊銳正上去搭話。

  他拱手道:“方姑娘。”

  方君瑛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只是見到程莐觸景傷情而已,此時見楊銳上去見禮,也起來拱手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沒有什麼謝不謝的,路見不平而已。”楊銳邊說邊打量著方君瑛,她二十歲上下,個子不高,眉眼間倒有些閩南女子的味道,但口音卻像是湖北那邊的,一時間也猜不出什麼背景,不過他看著方君瑛身上的水漬,道:“姑娘還是換身衣服吧。程莐你也去。”

  把這兩人安排好,楊銳又對陳廣壽道:“忘記說了,左邊最裡面的那間屋子有一顆炸彈,待會要扔出去。”

  炸彈陳廣壽是知道的,聞言馬上安排人去處理,完了之後又道:“先生,他們怕是同盟會的人。”

  “嗯。我知道。”楊銳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同盟會他一直都是不想待見的,但今天見他們前赴後繼的和巡警同歸於盡,心中又很為這些人惋惜。一將無能害死三軍,孫汶那邊難道就沒有其他的革命之策嗎?複又覺得同盟會行此暗殺之下策,也是為了要在國內外打開局面,以增加影響力——國內是為了拉人,海外是為了籌款,他完全沒有一個穩定的資金來源,只能行此下策。難道自己要資助同盟會嗎?想到這楊銳又否定了,復興會和同盟會很難說今後會發生什麼。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參加同盟會以獲得領導權,這個想法一出來楊銳就否定了,這是不可能的,同盟會成立時華興會實力完全占優,但最終還是孫中山做了領袖,這裡面日本人怕是出力不少。自己即使能準時出現在東京,一定也是副手。

  想來想去都沒有辦法,楊銳索性不想,問道:“你有說我們是復興會嗎?”

  “沒有,我只說我們是關外鬍子。”陳廣壽一直牢記著會中守則,“不過,那方姑娘倒是很精明的,是不是會看出什麼來,倒是不知道了。”

  “不說破即可,”楊銳長歎口氣,只覺得同盟會還是不合作的好。又道:“我把程莐帶走就好了,其他事情就必不多說了。”

  楊銳在說帶走程莐的時候,方君瑛也在想著這個問題,剛才看著程莐和楊銳手挽手出來的,便猜到這應該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此刻換了身衣服,坐在屋子裡想著下午的爆炸和對射,昏昏間只覺得恍如隔世。程莐也是換了一套僕人的衣服,抹黑的臉也洗的乾淨,小家碧玉般的坐在方君瑛跟前。

  “程莐,你要跟他走麼?”方君瑛歎了口氣,輕輕的問。

  “我不知道。我……”程莐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只覺得自己要和楊銳在一起不再分開。雖然之前兩人之間沒說幾句話,但是心卻是相知的,以前的種種不好和苦難,都已經無所謂了,關鍵兩人在一起就好。

  看著程莐的猶豫,方君瑛只想著成人之美,強笑道:“他能從那樣的危急中,投身來救你,那是很喜歡很喜歡你的啊。程莐,你應該和他在一起,東京那邊我……”

  方君瑛的心是好,不過卻起到了反效果。程莐道:“不,他以前也是認為中國非革命不可的,讓他和我們一起革命吧。我們都去東京!”

  方君瑛見她這麼天真,不由的笑了一下,道:“他現在可是一幫人的首領,即使他願意革命,可他下面那幫人願不願意革命呢?程莐,革命愛情雖是兩途,但也並未不相容,你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能革命了。”

  方君瑛一直把程莐當妹妹看,現在看著她找到了自己的心愛的男人,心中高興的緊,更想及四嫂和聲洞都已經不在了,不想程莐也步他們的後塵,只想看到她有一個好的歸屬。可程莐卻不是這樣想,尚若沒有這兩次刺殺的犧牲,她可以很輕鬆的跟著楊銳離開,雖然不會退出同盟會,但是婚姻將是她的主線,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只覺得她的生,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好幾個人的,她無法悄悄然的離開。

  看著換過衣衫的程莐,楊銳只覺得嗓子似乎有些幹,他有點顧忌旁人的目光,壓抑著自己想要靠近她的衝動,渾渾噩噩的和眾人說著話,而後當他和程莐處於一個房間的時候,氣氛似乎有些變了。

  “怎麼了?”楊銳低聲的問。

  程莐搖頭,時間似乎暫停了好一會兒,她道:“我……我是革命黨,你知道麼?”

  楊銳點著頭,輕輕的摟著她道:“嗯,知道。”

  “我……”程莐說不出來自己還要繼續革命的話,只是小聲的道:“我要和瑛姐回東京。”

  “嗯。”楊銳忽然有點後悔救了方君瑛,若是她死了,那麼程莐無依無靠之下只能是跟自己走,即便她心中忘不了革命,但只要兩人已經成婚,甚至有了孩子,那她也就不會抱著炸彈和滿清同歸於盡了。

  “你不高興了嗎?”程莐只感覺楊銳摟著自己的手一僵,心思靈敏的她似乎感覺到了楊銳心中的震動。

  “沒有。”心中十分的不願,但他只能如此回答,對於自己在乎的人,很多事情他都會妥協,不過想著程莐抱著炸彈往巡警沖去,他不得不說道:“還要抱著炸彈去暗殺嗎?”他的話說的程莐一愣,他又道:“若是你死了,我怎麼辦?”

  “可……可這是革命!”

  “不,這是送死!”

  “即使是送死也是為了革命。”

  “可革命並不要這樣的去送死。”

  “可忠山先生說……”

  “別跟我說什麼忠山先生。他就是一個騙子!一個大炮!他什麼時候能自己去衝鋒、去同歸於盡?!他只會忽悠你們去送死,然後用你們的血標榜自己有多麼革命!這是革命家嗎?這是鼓吹家!甚至,他連鼓吹家都不如,他對中國的現實毫無瞭解,為革命而革命,為共和而共和。中國歷史沒有他只怕更好,絕不會更壞!”

  楊銳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被別人忽喲的去送死,不由得大憤。從穿越小說中看到孫汶的種種劣跡頓時浮上心頭,不由自主的說出這樣的話。可這些話在程莐聽來卻是無比刺耳的,本來她還想著讓楊銳一起去東京,一起去革命,可他這樣的言語立即讓她的幻想破滅了。孫汶縱使有種種過錯,在她看來都是瑕不掩瑜的,除了她的成長和教育也讓她認同共和之外,更多的是因為父兄對孫汶的推崇,而現在,自己喜歡的人卻一改昔日革命的模樣,極其惡毒的攻擊忠山先生,這是她完全不能忍受的。

  她愣愣的聽著楊銳的話語,只待他激動的說完,這才看著他鄭重的道:“不許你侮辱忠山先生!”

  “他還需要侮辱嗎?!”

  “你!”程莐壓抑不止自己的衝動,揮手便掃了楊銳一個耳光。耳光不重,只是輕輕的掃過,甚至都沒有觸及到楊銳的臉,但這一記耳光卻似乎將兩人永遠的隔絕開來。程莐打完,轉身便走了,她無法和一個侮辱忠山先生的人在一起生活,在她看來,侮辱忠山先生就是侮辱革命,就是侮辱她哥哥,就是侮辱一切為革命而死的人。

  楊銳也被她這一耳光打得發愣,男人的自尊心讓他無法接受在自己心愛女人心中,有另一個男人比自己更重要。他沒有去拉著程莐,更是在程莐“砰”一聲把門關死之後,狠狠的把房門“砰砰砰”的踢了幾腳。而後,他頹然的坐到在地板上,良久之後忽然猙笑著點了支煙,開始想著怎麼給同盟會、孫忠山找些麻煩……煙越抽越多,計畫越來越毒,孫忠山死的一次比一次慘,到最後楊銳不由自主的放聲大聲笑起來。不過一笑完,他便自己給自己一個耳光,罵道:“禽獸!”

  德租界其實是在英租界的旁邊,不過是靠著大海的方向,剛剛平復情緒的楊銳只想出去走走,他先去了威廉大街的德國俱樂部,憑藉著熟練的德語混了進去,而後再俱樂部關門之後又出了租界,跑到天津城廂外的酒樓裡,要痛飲了一場。楊銳和程莐的爭吵陳廣壽只聽到個結尾,雖然不想楊銳出租界,但卻勸阻不到,只得帶著幾個人貼身護著,幸好他們去的地方在天津人說來,叫三不管——黏著天津城南門、日租界、法租界,誰也不管而得名。此地很是熱鬧,暢夜不休,楊銳就在這裡喝酒到天亮,以前他是越喝越醉,這次卻越喝越清醒,只覺得沒有女人也不錯,灑脫的好。真要傳宗接代,找一個才色俱佳的女子娶了便是,孩子誰不會生啊。

  夜裡面他想的灑脫,但早上回到住處,一開門看見收拾好行裝正準備出門的方君瑛和程莐,他的心思又是變了。他揮著手把諸人驅散,對著方君瑛道:“要走了麼?”

  “是。應該走了。救命大恩,無以為報,只能留待來日了。”昨天晚上盤問疼哭的程莐,她也知道了楊銳對於忠山先生的惡毒攻擊,志不同道不合她感覺還是早走為妙。

  “然後再去革命?抱著炸彈和韃子同歸於盡?”楊銳譏笑道。

  “如何革命是本會之事,和先生無關吧。”方君瑛心中不悅,但寄人籬下,只能不軟不硬的反擊。

  “革命是你們的事情,可現在滿清正在全城搜捕,一旦出去,就是想同歸於盡也是不能。”看著程莐背著自己不說話,楊銳心中不爽但又無可奈何。

  “既然革命,生死已在度外,先生多慮了。”說罷就要閃過楊銳,開門走人。

  “呵呵,既然是生死已經度外,那我倒有一辦法,可以讓你們的暗殺大有成效。”楊銳不得不換了一種思路和她們打交道:“還記得昨天下午那些巡警怎麼死的吧,他們可都是被一個人打死的,只要你們有這樣的辦法,那麼殺韃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方君瑛和程莐都記得昨天下午那些巡警總是忽然的中槍倒地,但看不到哪裡開槍,起初以為很多人躲在暗處開槍,現在卻聽楊銳說是一個殺的,不由的停住了腳步,便是背著身的程莐也轉過身來看著楊銳。

  見她看過來楊銳心中酸酸甜甜,各種滋味都有,不過還是壓下心緒,再道:“下午我睡醒了,就帶著你們去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暗殺。”說罷就自顧自的走了。

  下午五六點的時候,楊銳帶著諸人來到了天津城外,場地都佈置好了,五個西瓜立在二百米遠的地方,隨著一聲聲低沉的槍聲,西瓜全部打得碎裂,鮮紅的果肉在晚霞中四處飛濺。二百米靶打完,再是四百米靶,命中率依舊如此,五個西瓜都被打飛,而最後的七百米靶不再是西瓜,而是復興軍慣用的半人標靶,楊銳不用望遠鏡只能看到幾個小點,只見“砰、砰、砰”的槍聲,那些點似乎是動了一下,而隨後標靶處的士兵把紅旗揮舞了起來——全部命中!

  方君瑛在望遠鏡看著西瓜和標靶一一被命中,但卻完全找不出來是哪裡開的槍。她被這種神乎其神的射擊震撼了,只覺得這才是實行部需要的東西,只要有這樣的槍法,那麼暗殺滿清韃子完全是探囊取物一般。她正在想著,怎麼向楊銳開頭學習這種槍術的時候,滿身樹葉草皮的白茹站起身來,她就在方君瑛幾十米外的地方,可方君瑛卻完全沒有找到。

  “如果想學,那我有幾個條件。”楊銳看著方君瑛驚訝的神色,似乎有點得意。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得到。”方君瑛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楊銳沒有搭理她,看著西邊的落日說道:“第一,我和我的兄弟任何事情都要保密,包括救你們的事情也要保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包括你和你的那些革命同志。”

  第一條似乎並不難,方君瑛點頭,楊銳再道:“槍術只會教給你和程莐,並且你們兩人不許外傳!”

  方君瑛再次點頭,楊銳最後道:“最後一條……哎!這不算是條件吧,你既然和程莐在一起,我希望你可以多護著些她,還有就是要刺殺,也要多想好退路,送死的革命不是革命。”

  楊銳的話說的方君瑛心中發酸,她何嘗想去送死,她是沒有辦法啊,若是能早一天碰到楊銳,那麼四嫂、張繼、七弟、唐群英他們都不會死了。想到這,她眼中的淚不知道怎麼的流了下來,決然道:“我都答應你!”

  楊銳見她答應心中就放心了,他留下白茹幾個人隨著她們去日本,而自己則上了去滬上的船,陳廣壽看著一直站在欄杆邊眺望天津的楊銳,說道:“先生,還是回艙吧。她們也是今天晚上的船,租界紫竹林碼頭上船,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楊銳輕輕的應了一聲,他這一兩天腦子漿糊的很,待到現在要離開,又忽然感覺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處理很是不妥,雖然他和程莐算是聯繫上了,即使分開也是短暫的。可是,怎麼把她的心奪回來呢?她似乎被孫汶那一套革命理論給洗腦了。另外便是狙擊手出現在同盟會,會出現什麼蝴蝶效應呢,滿清官員大批死亡?他晃了晃有點發展的腦袋,只覺得做都已經做了,會發生什麼就發生什麼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5

第047章 方略

  十月的滬上秋高氣爽,黃埔江中航船密密麻麻,岸上更是人潮湧動,久別的滬上雖然熟悉,但又有著諸多的不同,特別是在黃浦灘上有一棟規模龐大的五層大樓正在興建,看過報告的楊銳知道,那是商業口新弄出來的華商證卷交易大樓。其實滬上早就有交易所了,但主要是針對外資公司,並且規模不是很大,乘此機會,商業口就搶著把華商的交易所先辦起來。這個項目是以關東銀行為基幹,拉這甬商、徽商、以及在外資銀行買辦中最具實力的洞庭幫一起成立的。楊銳可不管拉了誰入夥,最關鍵的是自己的人在控制就行了,所有權很多時候不如使用權。

  輪船緩緩的靠岸,楊銳一行人下了船,又聽到儂語阿拉之聲他倍感親切,作為穿越第一個踏足之地,他感覺這裡就是故鄉。

  楊銳這邊下船,碼頭上卻有幾個老外登上了一艘法國輪船(注)。他們都是天津法國駐軍參謀部的軍官,而這次到滬上來登船,倒不是為了回天津,而是見一個人,一個對於法國印度支那事業有巨大幫助的人。

  布加卑少校帶著隨從和翻譯到了船艙,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矮個子日本人伸著手迎了上來,不過,他說的並不是日本話,而是英語,“請問是布加卑先生吧,我就是孫汶。”

  “哦……你就是孫汶先生嗎?”布加卑聽不懂英語,還是只能通過翻譯才能和孫汶交流,他是奉法國陸軍部長的命令來的,之前對孫汶很好奇,但現在見到人,又感覺有些怪異,他還是習慣把辮子當作中國人的標誌,現在孫汶是短髮,加上又不高——只有一米五八,老是以為他是日本人。

  孫汶滿臉微笑,對於他的疑惑並不當回事,自從庚子年和法國印度支那總督韜美牽上線後,他和法國政商界的關係就逐漸牢固,原來的印支總督韜美已經是法國眾院的議長了,通過他的介紹,孫汶和不少議員、金融家有了不錯的接觸,在上半年返回東京的之前,他更和法國外交部的雷奧進行了會面,可以說,對法外交舉得了很大的勝利,加上在東京新立的同盟會,孫汶只覺得革命成功指日可待。

  和法國人坐下,孫汶聲音洪亮的說道:“布加卑先生,也許你對於中國的革命還不瞭解,我想我很有必要為了介紹一下中國的革命形勢。”見布加卑點頭,孫汶又道:“當今之中國,革命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也正是因為此,滿清皇帝不得不派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希望用假立憲的辦法來緩和國內矛盾,繼續其專制統治,但,他們是不會成功的。發生在北京和天津的刺殺都是我領導的同盟會策劃執行的。”

  布加卑來滬上多日,北京、天津發生的事情他都是通過報紙瞭解到,看著那些被炸的粉身碎骨的革命黨,他不由的對於眼前的孫汶領導下的革命者深表敬佩,不過作為一個軍人,他不得不說了一句,“可是孫先生,據我所瞭解,他們雖然很勇敢,但是卻沒有阻止清國政府的這一計畫,甚至,沒有哪位大臣因此死亡。”

  “不。布加卑先生,犧牲並不是為了要達成什麼樣的結果,我們只是希望通過犧牲,激起更多人的革命欲望,然後他們就會和我們站在一起。”孫汶到滬上的時候,也收到了刺殺再次失敗的消息,不過他並次並不在意結果,他要的其實只是犧牲,犧牲的越多,血流的越多,那麼投身革命的人也就會越多。

  布加卑少校還是無法理解這種“犧牲是為了讓更多人革命”的理論,他只好點點頭,讓文書把孫汶的這幾句話記錄下來。

  孫汶只覺得把他鎮住了,笑著高聲道:“在今年的七月,我已經在東京組建了全國性的革命團體,在中國的十八個省份,都已經建立了分部,這十八個分部今後將會領導各省的起義。而我這次赴南洋,也是為了建立南洋的同盟會支部,屆時,海內外將會有四十多個分支部。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名革命骨幹,雖然他們都有著旺盛的革命意志,並對推翻滿清政府矢志不渝。不過,我還是希望法國的同志來指導他們,這樣革命才能早日獲得成功,一個法國式的共和國才能建立。”

  幾百萬、上千萬的數字把布加卑少校嚇了一跳,在孫汶說完之後,他道:“孫先生,真的有這麼多革命骨幹嗎?”

  “是的。為了保守起見,更為了不欺騙貴國,我已經把這個數字說的很少了。事實上,在中國已經有了一千多萬的革命者,他們分佈在中國的各處,但他們都聽命於我。而這次,之所以請布加卑先生來,就是想讓您的部下和我的部下,一起去點驗各處的革命者,相信這樣會讓你們相信我的實力。”

  看著目驚口呆的布加卑,孫汶笑了起來,他說的其實各地的會黨,中國會黨的數量其實他也弄不清有多少,但為了鎮住法國人,他不得不說了一個上千萬的數字。而布加卑這個法國科班出身的參謀官,真是沒有見過這麼龐大的革命組織,法國的人口只有四千萬不到,可孫汶的革命骨幹就有一千多萬,這讓他無法想像。

  他讓文書仔細的把這些資訊都記錄下來,然後道:“孫先生,我想我還是應該把這次的談話彙報給國內,然後才能確定怎麼答覆你。就我個人來說,我很欽佩你的共和理想,更認為法國應該幫助中國進行革命。”布加卑表明自己的立場,而後問道:“孫先生,我想知道,另外一個革命組織復興會,他們和你有聯繫嗎?在中國,有很多關於他們的報導。”

  “他們正在要求和我們合作。”孫汶笑的更加和藹,肯定的道:“在上一次的滬上血案中,他們很多骨幹犧牲了,他們的領袖王季同也受傷了,並且作為一個地方性革命組織,他們很希望和我們合作。我相信,很快我們就會變成合作關係的,甚至,不久的將來,兩個組織將會合並……”

  法國在中國情報處年初才剛剛成立,七月份的時候,布加卑被任命為情報處的處長,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戴著天主教和文明人有色眼鏡的高盧雞們完全不瞭解中國,和孫汶的談話也是跟著他的節奏走,一個小時之後,他們被孫汶親切的送走了。

  法國人走後,待妾阿芬把新近收到的電報交給了孫汶,看過陳少白從香港來的電報,他之前的好心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陳少白在電報中用暗語說道:李紀堂、黃世仲已經和謝纘泰一起去了滬上,他們怕是和復興會聯繫上了……

  讓孫汶憂心的謝纘泰、李紀堂等人,已經在滬上的龍門客棧住了好幾天了,他們在入會之後一直希望能和會長竟成先生見面,楊銳到滬上不久,便被俞子夷領到了此處,看過相關的簡報之後,他便敲響了謝纘泰他們的門。

  俞子夷最先進去,對著屋內諸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會長楊竟成先生。”

  因為楊銳在天津的耽誤,謝纘泰幾個早就等了許多天了,此時說是會長親來,他們頓時都起了身,打量這個神龍不見首尾的楊竟成。只見此人三十歲上下,甚是高大健壯,對著諸人微笑著,拱著手施禮。

  楊銳的作態讓屋中諸人新生好感,其實即使是久居海外的謝纘泰也不喜歡洋人的握手禮,他只覺得泱泱中華,什麼沒有,西洋那麼多東西不學,偏偏學這種禮。雙方正在打量時,俞子夷介紹道:“這位是謝重安先生,這位是李紀堂先生,這位是黃世仲先生。”

  三人的年紀都在三十多歲左右,其中一身西裝,有些洋人做派的當是謝纘泰,而中式打扮,胡髯修長一臉富貴相的是李紀堂,最後那位戴著眼鏡,一身書卷氣的是黃世仲。幾人都是南粵白話,楊銳很難聽懂,實在無法溝通的情況下,大家只能是筆談了——在沒有普通話的年代,唯有漢字是相通的,所以筆談是不同地域士人交流的唯一方式。不過筆談一會,楊銳就和謝纘泰就用英文交流起來,如此說話倒是便捷了許多。

  “在滬多日,真是深有感觸,特別是明白昔日革命為何不成功了。按照我們復興會這樣的發展,囊括天下是易如反掌。只是還有一事不明。”

  楊銳笑道:“還請講。”

  “便是這革命方略將是怎樣,日後這革命應該怎麼發動?如果說在兩廣起義,那麼現在就要開始著手佈置了。”謝纘泰看見復興會的實力如此龐大,頓時對革命深具信心,他現在就在想這復興會以後起義的事情了。

  楊銳聽到他說的是“我們復興會”,心中暗暗一笑,看來加入復興會之後,這謝纘泰還是比較認同復興會的,當下便虛虛實實的道:“如果一切順利,還是長江中下游舉義比較好。”

  “長江中下游?”

  “是的。這是最佳的舉義地點。”

  “可復興會的實力都是在東北啊。”

  “確實如此。”楊銳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說的好,“不過東北日俄、滿清、美國,四家勢力交錯,東北的能拿下就謝天謝地了。要想入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謝纘泰本以為復興會是想行滿人之故技,從關外入關,滅北京,奪天下,到楊銳卻把起義最近的發動地點放在了長江中下游。“那為何又一定要在長江中下游呢?若是關外不能,那也可以從兩廣起事啊,兩廣之地素來會黨眾多,要是有人振臂一揮,那麼推翻滿清事半功倍。”

  楊銳搖著頭,道:“若是早幾十年,如洪秀全那幫倒是可以,廣西山多地上,百姓最窮,一旦舉義,那麼響者如雲。不過現在這個時代,中國的前途不是在中國人自己手裡,而是在洋人手裡,照這種形式,前期某種情況下,中國不統一比統一有利。”

  楊銳的觀點極為詭異,謝纘泰雖說是自小在西洋成長,但還是不瞭解楊銳這話是何意,特別是那句“中國不統一比統一有利”讓他不安的很,他把楊銳的話翻譯給李紀堂和黃世仲聽了之後,黃世仲急道:“革命之後,中國必須要統一,不統一我們就是千古罪人。”

  他話說的急,幸好有謝纘泰翻譯,不然楊銳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看著幾人疑惑的目光,楊銳感覺還是要和他們把話說清楚些,不然話傳出去不好。他清清嗓子說道:“從甲午開始,中國的革命要想成功就少不了洋人的支持,再有能力的革命組織,沒有一個自身強大、並且大力支持的列強,那革命就不能成功,即使成功,那國內建設也不能順利。這一切都是因為中國雖大,但卻虛弱,革命只能依靠洋人才能成功。我們給予洋人特權,洋人則給予我們武器糧餉和外交支持,而後,待時局變化,再把之前出讓出去的特權予以收回,這便是現在革命的模式。”

  楊銳的話說的刺耳,三人形態各異,謝纘泰眼睛是一亮,甚是贊許,而李紀堂則是沉思,黃世仲則是怒視。

  楊銳沒有管他們的反應,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可即使我們有了列強支持,他也未必會讓我們統一中國,因為中國太大,人口又多,雖然資源貧乏,但一旦發展起來,就會是另一個美國,所以,對於任何一個洋人來說,一個虛弱的中國,或者一個實質上不統一的中國才符合他們控制中國的意圖。真的要為了一個統一的名義去付出金錢時間,是很不值得的。只要這些地方的中國人、是中國話用中國字,那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所以,我們不但不能故意去統一中國,甚至自己的地盤也要四分五裂,這樣洋人們看了才放心,過程才會順利。”

  “自己也四分五裂?”謝纘泰越來越覺得楊銳的與眾不同,之前他只發現孫汶有如此認識,卻想不到一向講究自力更生的復興會也有這樣的認識。

  “呵呵,這只是誇張的說法,不要當真。”楊銳不好把構想全部說出來,這涉及到了以後的保密事宜。這個方略他已經考慮了很久,自覺的沒有破綻。在他的構想中,未來的中國是一個分裂狀態的中國,即便是復興會的地盤也是分裂的,比如東北,不坑日本人一把就絕不易幟。他倒不擔心會失控,只要抓住了基層、財政和軍隊,那些地區首領也就是演員罷了,讓他們表演表演互罵互毆,甚至各地區的軍隊像民初軍閥混戰那般,只會朝天開槍式的內戰,還是很好玩的。

  見幾人在消化自己的話,怒視的黃世仲眼神開始緩和,楊銳又道:“舉義之所以不能從兩廣開始,是因為兩廣是法國人的地盤,他在國際上地位不高,即使有法俄聯盟,他的實力也要比德國弱一些。西洋諸國,英國最強,所以要找洋人,還是要找英國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的舉義之地,必須在長江中下游。”

  謝纘泰又有些不解了,問道:“可萬一英國人不支持我們呢?”

  “就是怕他不支持,所以我們要在這裡舉義。”

  “這……”似乎邏輯有問題,謝纘泰道:“難道不是先獲得英國的支持,然後我們再舉義嗎。譬如孫汶,他早前和法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為了讓法國支持革命,便承諾將兩廣的路礦特權許給法國,這樣法國人才支持他經越南到廣西發動起義。”

  “這樣太軟了,我們要硬一點!”說道孫汶楊銳就火大,他擺著手,一幅偉人的作態,朗聲道:“我們先把長江幾省拿下來,這樣就能逼著英國人支持我們。不支持,這幾省打爛,影響貿易,損失最大的還是英國。”

  “可要是他派兵助剿呢?”謝纘泰不由的想到了洪秀全。

  “不會,第一我們佔領的速度要快,他來不及。第二則是英法已經簽約,歐洲的局勢越來越嚴峻,等我們舉義的時候,他在遠東的力量已經極為微弱。並且我們從江南北伐,黃河流域是德國的勢力範圍,把山東打下來,英國人一定會很高興的。”為了二十億的一戰紅利,楊銳只能把德國人扔到一邊去了,誰讓他打不贏呢。

  楊銳能說的大致方略就是這樣,便是如此,他還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可在謝纘泰他們聽來,他只說了三點,一是現在的革命是不能離了洋人的支持,二是中國的不統一,對於虛弱的中國來說應該更有利,三是舉義必定是從長江發動,這樣有助於獲得英國的支持。

  楊銳的三個論斷起先聽著很不舒服,但細想又是這個道理,洋人對中國的干涉日漸增強,即便是國內革命洋人也會干涉。在這樣的背景下,革命必須考慮到外部因素。統一問題如此,獲得革命支持也是如此。其實國家的統一說到底是個實力問題,實力有了,國家不但統一疆域也將擴大,國家虛弱那自然就會分裂。現在的中國要想在列強之間獲得發展,戰略上的進退迴旋就在所難免,該裝孫子的時候就得裝孫子,該彈吉他的時候就得彈吉他,只要能讓中國富強了,便是鋼管舞要跳的時候也還是得上,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楊銳的狡猾、或者說對於革命的深思熟慮讓謝纘泰、李紀堂立馬就交了心。既然是革命,那麼表現成一個壞人比表現成一個好人更容易獲得認同,而黃世仲,總是有著書生幫的志氣,雖然楊銳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他的心還是無法接受一個不統一的中國,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擔憂,楊銳道:“世仲兄,相信我。我們這一代人不但會統一,更會把所有失去的國土都拿回來。包括香港、臺灣,還有琉球。”

  文人總是會被一種宏偉的理想所吸引的,黃世仲聽聞楊銳的許諾,猛一抬頭眼鏡差點掉了下來,他一手扶著眼鏡,一邊站起身說道:“竟成先生,真……真的是這樣嗎?”

  楊銳看著他激動樣子,也站了起來,上前抓著他的手說道:“一定是真的!我保證!”

  黃世仲大喜,也抓著楊銳的手搖晃起來,謝纘泰和李紀堂也湊了上來,四雙大手不分彼此的抓在一起,一時間大家都很激動。李紀堂甚至道:“竟成會長,李某在香港還有些家財,若是革命需要,我可以把它全部捐出來。”

  李紀堂為人豪爽,一直是革命党的財主,其父死後,所繼承的百萬家資一直在資助革命,不過革命似乎是個無底洞,特別是前年的大明順天國,他獨自籌集五十萬以助革命,最後舉義失敗,家財失去大半。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楊銳說道:“紀堂兄,復興會不缺蛋,只缺雞,殺雞取卵的事情不會做的,待過幾日,有人會和你談商業計畫的,到時候把你的家業做大,方好味革命出力。”

  楊銳這話說的實在,不說不要捐錢,而是說要把他名下家業做大再捐錢,李紀堂心中聽得異常舒服,要不是會中有不能結拜的規定,他早就要和楊銳結拜成兄弟了,激動之余,李紀堂道:“那我都聽會長的。”

  四人商議完畢,接著送楊銳的名義,謝纘泰又出來了,很多事情他想和楊銳單獨的聊一聊。

  “竟成,這廣東該怎麼革命?”

  關內革命的模式復興會還在摸索,對於他這個問題,楊銳只好道:“廣東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省份,也是風起早開的省份,到底要怎麼革命,還是要先去廣東調查之後才能給出結論。復興會現在正處於轉型階段,怎麼樣在關內革命還要摸索。不過再怎麼變,有幾樣事情是不變的,一是有錢才能革命,所以商業這邊將以紀堂兄為招牌,扎扎實實的做好,香港是個經商的好地方,離南洋也近,經營好了,一年上百萬的盈利怕是不止。”

  復興會既然這樣的規模,並把軍校辦到了南非,那資金一定是不少,楊銳說一年掙上百萬謝纘泰完全相信。

  “二就是辦教育,革命簡單,建設難,廣東臨近香港,並且海外華僑又多,怎麼利用好這個優勢,辦好教育是一個問題,第三就是會黨了,會黨、特別是會黨的上層很難依靠,所以向下層社會發展就是革命的總體趨勢,可到底怎麼樣發展既能少受阻力,又能深入基礎,我們還在研究。”

  楊銳說的這三條謝纘泰都極為認同,特別是對於會黨評價他深為認同。復興會沒有興中會那種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反而是屬於循序漸進穩打穩紮的思維。在興中會,革命像是賭博,收羅到一切資源,然後選一個賭桌,“啪”的一聲全部押了上去,成敗就看這一把,完全是靠天做主;而復興會,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各部門分工明確,就像他來時坐的輪船,不急不慢的徐徐前進,革命雖然不知道何時能成功,但所有人都相信前方就是勝利。

  說完廣東的事情,謝纘泰又道:“那南非那邊該如何辦呢?那邊的礦工,只要能救出來,一定是最好的革命同志。”

  南非的事情楊銳一直在關注著,不過臨行雷奧的一番話也讓楊銳不斷深思,特別是這支部隊回中國的問題極為難辦。現在的船都是要沿途加煤加水,一旦靠港,海關上船搜查,那麼裡面裝的是民工還是軍人一清二楚,特別這是幾萬人。

  “我想我最近要去一次南非吧,待看了南非的情況再決定。其實這些礦工最難的就是什麼贖出來,還有就是如何掩蔽,最後就是運回來,這三個環節都不能出錯啊。”

  謝纘泰也明白這事情的難度,當下也道:“確實應該如此。哎。前年舉事失敗,老父也鬱鬱而終,便是我也覺得這革命難以成功,可到了滬上,卻又感覺這革命成功,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啊。肇春,你知道嗎,知道嗎,革命成功就在眼前啊……”

  謝纘泰說著說著,就忽然失常的痛哭起來,他最後喊得是死于滿清暗殺的楊衢雲,輔仁文社和興中會的首領。楊銳見他傷心,自己眼眶也有些濕潤,革命啊革命,你何日才能成功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5

第048章 生機

  和謝纘泰聊了許久,只待天色晚了,楊銳才回到王季同家——暴露之後為防止滿清迫害,王季同的母親兄弟妻女都接到滬上,他還在滬上買了一幢房子,此時蔡元培也在他家裡等著,待楊銳一到,她的母親便說開飯。

  一屋子人都在等自己開放,楊銳頓覺的不好意思,這頓飯雖然可口但卻有些拘謹,吃飯間老太太打量著楊銳,不斷的點頭。老太太叫王謝長達,富態慈祥的很,並且人老心不老,辛醜年就在蘇州組織放足會。飯後品茗的時候,老太太居然關心的問道楊銳是否成家,楊銳還沒有搭話,王季同就搶先說了:“母親,竟成已經有婚約,不待多久就要成婚了。”

  “哦。好,好。革命是要緊,但是婚事也不要耽誤啊。”老太太起初以為兒子在滬上結交了匪類,但到滬上一觀,蔡元培又在一旁幫腔,這才放心下來,又聞一個多年在海外遊學的叫楊竟成是會長,心下也不是很滿意,不過今日見到了這個楊竟成,雖然打扮像個洋人,但是說話舉止,都是中國作態,也就放了心。又見此人文質彬彬,一表人才,聞之還未成婚,就像把女兒王季玉許配給他。

  楊銳的心思王季同一直明白,但是天津發生的事情王季同就不知道了,楊銳一邊禮貌的應和著老太太,一邊心中暗惱程莐那個榆木腦袋。諸人只待去書房,老太太又發話了:“竟成啊,你是會長,一些事情我怕他們做不了主,只能和你說了。”

  老太太說話溫溫和和,不過楊銳倒有點遇見家長的味道,特別是王季同和蔡元培都做不了主,怕是難事了,當下硬著頭皮道:“伯母請講,只要楊銳能做的到。”

  老太太笑了笑,道:“你們啊學是辦了不少,河對岸的同濟我也去看了,辦的好,就是太像西洋人的學校了,這個不好。”

  看不出來老太太也是個保守黨,楊銳不好解釋辦成西洋味才好忽悠著德國教授,特別是可以把愛因斯坦弄過來,只好諾諾說是。

  老太太說同濟不是正題,正題在後面,“可你們辦了這麼多學校,都幾萬名學生了,這裡面有多少女子學堂,有多少女子學生?今日我是想在蘇州辦一所女學……”

  老太太話還沒有說完,王季同就赫然道:“母親,不能去蘇州啊,萬一滿清抓人……”

  “抓人就不回去了?那你們革命死人就不革命了?”老太太知書懂禮,是見過世面的,丈夫以前也是內閣侍讀學士,去世之後家中的大小事情都是由她操持,“王家的祖墳祠堂都在蘇州,我要回去守著。這次來滬上只是為了看你的傷勢,你現在傷好了,我就得回去。”

  老太太話說的王季同無法反駁,便是楊銳也不好怎麼勸說,這個時代和後世不同,比家更重要的是祠堂,比祠堂更重要的是祖墳,清明、中元、冬至,這三節不上墳可是極為不孝的。

  “育人為國家之本,可你們啊,都辦男學,女學倒是未辦,便有愛國女校,學生也是極少。有道是慈母多敗兒,又雲孟母三擇其鄰,女子若是不知書達理,我看這新中國也好不到哪去。”

  老太太的話很有道理,楊銳看了王季同一眼,只見他也是垂頭聽訓,正待答應辦學一事,老太太又說話了,“你們革命也不容易,即是不易,也不要你們掏錢給我去辦女校,我啊,就想著你們派些先生過來,還有那些個管學校的人也要派幾個來就好了。”老太太見過教育會的標準學校,看到管的井井有條,很是欣喜,心裡一直琢磨著怎麼去把這種學校移植到蘇州,然後自己掏錢辦一所。

  “伯母所說都是小事,待晚上我們商議一下,明日就可以派……”楊銳答應甚快,王季同轉頭使眼色又被老太太瞪回去了,“……這明日就可以派人去蘇州探查,不過現在秋季已經開學,要辦學校,今年可以先準備,待明年秋天招生入學就是。”

  看到楊銳用了拖字訣,王季同蔡元培心中頓時鬆了口氣,待幾人到了書房,王季同說道:“竟成,哎,母親可不能回去啊。若是回去,真出了什麼事情,那我……”

  楊銳倒是猜到老太太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從她不要教育會的錢辦學就能看得出來,只道:“老人家真的要回去,你能攔得住?”

  王季同大驚,“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打輿論牌只有,時不時讓報紙報導下她老人家,讓滿清有所顧慮就是了。再說,你也沒幹什麼啊,不就是為愛國志士送了個棺嗎。現在的滿清不比以前,再來什麼文字獄怕是不敢了。”楊銳也不想老太太出什麼事情,只得出這麼個主意。

  王季同向來知道母親的脾氣,認定的事情執坳的很,這一點在他身上也有體現,想來也只有這樣的辦法,當下歎氣之後不再去想,只是問道:“東北事情已了,我們下一步當如何?”

  蔡元培也道:“對,現在士紳們都在議論滿清立憲,風潮極盛,便是學校裡的學生也多認為立憲當可救國。”

  見他們如此當心,楊銳卻不以為意,道:“立憲是放權,滿清現在都對地方督撫制約乏術,一旦立憲,那下面那些督撫就更有理由為所欲為了。你看看,吹鼓立憲的都有誰,基本都是士紳,還有朝廷中的慶袁一系,再就是對新學極為接受的學生。滿清一旦立憲,從此國將不國,可若是滿清不去立憲,那也是國將不國。”

  “那滿清當如何是好?”蔡元培只聽得迷迷糊糊,不由得的站在滿清的立場說話。

  “呵呵,都已經爛到骨子裡了,要想保命,立憲可以,但要想保國,立憲是萬萬不行的。可要想以立憲的名義重掌大權,那立憲派就要失望透頂了,到時候便是我等舉義之時。”

  楊銳從來都是很少說確切的舉義時間,之前只是含糊的說舉義在慈禧死後兩三年,可慈禧現在活的好好的,大家還真看不到她什麼時候會掛點,現在楊銳居然不再把舉義和慈禧扯在一起,王季同和蔡元培心中一喜,王季同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使勁鼓吹立憲唄,滿清愛聽什麼,我們就說什麼,甚至,還可以放出些謠言,說復興會的有人說了,一旦朝廷立憲,該會就將解散,反正我們一定要把滿清套上立憲這根繩子。”楊銳邊說邊笑,奸詐的很。

  蔡元培正想說這樣的謠言對復興會不利,王季同卻搶先說道:“那要是滿清真的立憲了,那怎麼辦?”

  “哈哈,他要是真的立憲了,那就好辦了。我們先使勁鼓動著士紳、督撫去問朝廷要權,讓他們把滿清的權利奪過來,要是滿清不願,那我們就鼓動他們請願,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不行就四次,滿清真的不交權,那我們就再鼓吹滿清立憲為偽立憲,待雖有士紳對滿清失望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舉義了。”楊銳說的起勁,口水橫飛,“可要是滿清真的交了權呢,我們則要使勁檢舉那些拿到權利的士紳,是多麼的膽大妄為、貪贓枉法,在他們的治下,百姓是多麼的淒慘,多麼的想念從前不立憲的時候,到時候更要指使著幾個受了大苦的百姓上京告狀,痛訴立憲之害,讓朝廷把權收回去。”

  “可要是滿清不理呢?”王季同道,他認為楊銳此策極為可行。但就怕滿清真的放權了,並且不再收權。

  “那我們就回家賣紅薯了。”楊銳笑道。他此言一出,王季同和蔡元培也笑了起來。

  “這個是不可能的。享受慣了權利的人,是不可能放得下權利。”楊銳還是認為自己智珠在握,“再說,京城裡的怡春園可就是防著這個的。對男人來說,不怕朋友相勸,就怕女人相激。到時候一個國會議員,一個滿清貝勒,怡春園的姑娘不搭理貝勒爺,去伺候議員老爺,你說這讓那些黃帶子情何以堪啊?我大清黃帶子殺人可是不犯法的。到時候,刑事案變國事案,一邊是奪了權越來越囂張的士紳,一邊是自己兩百多年來的統治特權,兩者必定相鬥,一相鬥,那我們就能舉事了。”

  楊銳說的美好,但王季同聽著總感覺有點虛幻的味道,不過蔡元培卻知其中三味,道:“現在滿清就是董卓,士紳就是呂布,立憲就是兩者爭權的開始,一旦朝廷戀權,那呂布反水,這朝廷也就撐不下去了,我們要做的就是行當年王允之事便可。可就是……”蔡元培看了兩人一眼,“若真是傳出朝廷一立憲,復興會就解散的謠言,那對復興會的聲望大不利啊。”

  “所以只能說是謠言,便是我們真的說了這樣的話,那也絕不能承認,現在我們要和士紳立憲派們統一戰線,不管立憲也好,請願也好,我們都要支持他們,或者說假裝支持他們;而滿清那邊,那些逛怡春園的貝子貝勒最為年輕,也最為衝動,那麼多個貂蟬,總幾個能撩撥成事的吧。”

  “可那些女子都不懂中國話啊。”

  “不懂沒有關係,只要那些貝子看著自己的女人流著淚被議員老爺欺負,那他不上前做主,那傳出去以後就別再京城混了,再說男女之間要那麼多話幹什麼,話多傷人啊。”楊銳的話似乎有所指,聽的王季同和蔡元培直笑。

  看此時最要緊的事情已經說完,大家心中都舒了口氣,只覺得滿清立憲對革命有利極了,高興之下蔡元培笑道:“竟成啊,何時請我們吃喜酒啊?”

  旁邊王季同聞言也笑,楊銳被他們笑得臉紅,又想及自己那一堆破事,意興闌珊的道:“本來想帶回來的,可是跟著別人跑了。”

  “跟別人跑了,這……”蔡元培大驚,想不出事情怎麼會這個模樣,他覺得楊銳這樣有思想有能力有……的大好未婚男青年,女人居然也有跟別人跑了的時候,這太不應該了。

  “真的跑了。跑去同盟會繼續搞暗殺了,說不定哪天就掛點了。我就不相明白,她怎麼就相信了孫汶那一套呢。”楊銳無奈的道。

  聽聞楊銳抱怨,王季同拿出一份電報,道:“這姑娘人是很好的,之所以參加同盟會,怕是家裡鬧的。”

  “家裡鬧的?”

  “對。她的父親和哥哥都是興中會會員,另外,據查,他父親程蔚南還和孫忠山有親戚關係。”同盟會就是大漏斗,不需要派什麼專業間諜,只要找到個初始會員說兩句中國應該革命的話,那對方激動之下什麼消息都會漏出來。楊銳在天津的時候發報要求東京徹查程莐在東京的情況,東京那邊三下兩下就問明白了。

  “這……興中會,還和孫汶是親戚。哦!麻辣個把子的。”楊銳聞言癱倒在椅子上,只感覺命運真會開玩笑,他一直想避開孫忠山,可命運卻一直推著他靠近他。現在這個情況,難道不就是土黨愛上了國黨麼。忽然,他又想起來孫汶的一個癖好,急忙做起道:“她和孫汶……不對,她有沒有做孫汶的什麼秘書啊,助理啊什麼的?”

  王季同不知道孫汶的特別愛好,聞言看了電報說道:“之前好像孫汶要她做他的英文秘書,不過她沒有答應,直接跟著方君瑛去了暗殺團。”

  楊銳聞言頓時大鬆了一口氣:“去暗殺團好!去暗殺團好!”說罷又覺得不對,暗殺團可是分分鐘損命的地方,不過最後又想起靄齡和慶齡來了,她們就是做孫汶秘書然後才……現在程莐雖然在暗殺團,但性命暫時無憂,就是這小白兔就在大灰狼嘴邊,怎麼想怎麼不放心,還得快些想辦法把小白兔哄回來。

  楊銳為情所困,王季同和蔡元培則是搖頭,只覺得這個會長什麼都合格,唯獨情色那一關過不去,兩次遇險,都和女色有關。不過,用他們陳舊的人才觀來看,這也是他們能放心和楊銳革命的原因,跟著一個沒有感情的人,那隨時會當作棋子犧牲掉,當然,革命途中必定會有犧牲,犧牲也正常,但若是讓這樣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得了天下掌了權,那天下百姓那就遭殃了。在他們庸俗的觀念中,一個首領,不能濫情,否則性子太軟無法成事;但也不能絕情,性子太硬,那天下一切都會被他當作玩物,他們倆革命是為了天下蒼生,而不是要把中國當成誰的玩物。

  這是蔡元培和王季同會在心裡所想的,可那些他們不敢在心裡想的又是什麼呢?歷來爭霸天下,都是爾虞我詐、內爭不止,不管是與別的團體還是起義軍內部都是如此,即便是立了國,為了爭奪皇位,父子兄弟相殘的也不在少數。復興會越來越有奪天下的趨勢,大家也越來越思考著今後自己的利益得失,更提防著內部爭權奪利。復興會七委員決策制,使得不同專業不同地域的人都有了一席之地,可若是楊銳有獨裁的趨勢,那蔡元培、王季同完全可以反制——軍中諸將先是蔡元培的學生,再是楊銳的學生,而商業口一直在王季同的管理之下,現在更是算在虞輝祖的名義下。再細算會中的骨幹高層,不是浙江人就是江蘇人,而楊銳的同鄉,謝曉石是,軍校第一期中張承樾和徐敬熙是,其他,就真的沒有了。

  復興會雖然是楊銳最先發起的,方略也是楊銳制定的,會中規制更是楊銳一手造就的,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要是革命夥伴是會黨之類,那楊銳這種後世屌絲分分鐘被滅,可現在他遇到的是一群比他還迂腐有方的文人,這才使得他有了一片生機,可這片生機能到多久呢?

  書房裡的沉默一會兒就結束了,各自想著心事的三個人又同志般的商討著革命問題,最開始,是蔡元培介紹教育會的情況和計畫:

  “現在全國有小學堂兩萬五千三八多所,學生約三十萬人,其中教育會所屬小學堂為六百三二十四所,學生六萬四千三百八十九人……”

  蔡元培念完第一句,楊銳腦子就懵了一下,待他說到後面,急道:“這數據是哪來的?”

  “是我通過關係從學部那裡拿來的,是剛剛統計近四年的資料,不過全是估算數。總的看來小學堂的人數增加很快,去年小學堂學生只有十一萬人,前年是兩萬多人。”蔡元培初見這個資料也是嚇一跳,但中國實情就是如初,這是絲毫沒有辦法的。

  小學生才有三十萬,這就是我大清啊!楊銳氣急反笑,示意蔡元培接著念。

  “中學堂全國共計兩百八十三所,學生四萬九千餘人,其中教育會所屬中學為六十七所,學生兩萬六千五百三十人;大學堂全國四所,學生一千五百四十九人,其中教育會所屬一所,學生七百九十四人;其他高等學堂、文科、理科、法科、醫科、藝術學堂全國共計二十一所,學生兩萬零六百七十一人,其中教育所屬四所,學生三千八百六十一人;師範學堂全國六百八十一所,學生三萬八千四百二十三人,其中教育會所屬十一所,學生兩千五百六十九人。”

  蔡元培念完,又補充道:“小學堂學生增加極快,預計到明年將會超過五十萬,後年將會有八十萬。而中學堂教師只有兩千多名,加之專科學堂和大學堂招生太少,所以增長極慢,按照估計再過五年中學生也不會超過五萬人。大學堂更是如此,若是按照教育會的標準來看,合格的大學沒有,專科生倒是有不少。”

  原以為滿清再怎麼破,學生也應該有四十萬,可實際上呢,沒有教育會的話連三十萬學生都沒有,真是……楊銳有氣無力的道:“好吧,蔡會長說說你的大計吧。”

  蔡元培被楊銳叫的只好訕笑,他不是學部官員,能依靠的只是復興會極為有限的撥款,他翻過自己的記事本,開始介紹自己的方案,“小學堂人數增長極為迅速,蓋因師範學堂學生有三萬多人的緣故。而中學堂因教師培養不易,並且學生畢業之後難以有出路,因此小學堂升中學堂的錄取率極低,除去教育會所屬,全國中學生只有兩萬三千人,如果小學生人數明年超過五十萬,後年達到八十萬,那麼中學堂錄取率很快就會百中取一。”

  蔡元培在學界多年,對這幾年的學堂的變化趨勢極為清楚,對於小學堂學生數增加的判斷極為準確,在他的描述下,楊銳對全國的教育情況有了一個總體性的瞭解,他拿著筆把這些東西都仔細的記錄下來。

  在他記錄的時候,蔡元培又道:“我之計畫,是教育會小學堂收費,中學堂半費,師範學堂和大學堂免費。並且,要馬上把幾所師範學堂升格為師範大學堂或者師範專科學堂,不然以後中學堂教師不夠。”

  “如何收費,如何半費?”楊銳也感覺完全免費的教育實在是吃不消,要想在舉義是有那麼人才,收費是必定的。

  “除去山區小學。其他的初定小學堂,辦在城裡的每學期兩元,辦在鄉下的每學期一元五角;高等小學堂,城裡的每學期三元,鄉下的每學期兩元五角,衣食概不負責。”蔡元培說完又怕楊銳嫌貴,解釋道:“按照學部的規定,公立初定小學堂每月學費不可超過三角,高等小學堂每月學費不能超過五角,我們是私立辦學,這樣的收費不算貴了。”

  楊銳沒說什麼,只等這他接受中學堂半費。

  蔡元培清清嗓子,接著道:“中學堂說是半價,其實也是免費,可以為我所用者,那給予獎學金,不能為我所用者,家貧的可以簽訂助學貸款,按照之前的測算,每人每年的所需要的費用在十五塊,五萬中學生需洋元七十五萬塊,再加上大學堂、法政學堂,師範學堂將來的三萬人學生,還有山區小學堂擴大後的一萬人,留洋學生的五百人,那麼整個教育一年所需不會超過一百八十萬元。”

  蔡元培大概的給了一個教育預算,這在他看來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可這和楊銳的想法差遠了。不過他對於小學堂的分析對楊銳構思教育計畫極為有用,按照現在的情況,復興會不能去搞什麼普及教育和免費教育,那是自討苦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35

第049章 早晨

  楊銳沒有聽蔡元培的教育計畫,他在只是在想他之前的留學計畫,當時他認為留學生最少需要三萬人,但事後再想,又覺得並不合理。在他愣愣神的功夫,蔡元培已經說完了,楊銳此時才回過神來了,茫然的問道另外一個問題,“孑民,現在留學生有多少?”

  這個倒是蔡元培沒有說的,他補充道:“滿清排除去的……”

  他說道這,楊銳插言道:“日本那些垃圾不算。”

  蔡元培知道楊銳素來對日本絕無好感,不過留日學生確實太爛了,當下把日本去掉,然後說道:“留學歐美大約在五百人左右,其中法國最多,有一百二十四人,英國次之,一百零七人,德國七十七人,美國三十一人,俄國十八人,比國沒有數目。我們派遣的都在德國,有一百八十八人。”

  “那這樣就有近七百人了?”楊銳聞言有些高興,最少還有五百人頂用的,若是再多幾年,怕是也有個兩三千人。

  蔡元培看著楊銳的神色,有些話覺得還是說出來的好,“竟成,這五百人也是不行的。”

  “什麼,怎麼會不行?”楊銳奇道,難道歐洲也有三個月的速成班。

  “確實不行,他們之中大多是為了做官去的。”

  “做官?”

  “是。今年六月學部已經開始對歸國留學生考試了,根據成績可以賜進士、舉人等,這事情去年便定了,正是如此,日本才有那麼多人留學。歐美學校雖然比日本嚴格,但一些純粹為了做官去的人,即使學到了什麼,待拿到畢業證,怕也是忘光了。”

  蔡元培對於那些進階之士太瞭解了,這些出去的留學生,真正悉心求學、不求做官的怕不到兩成。

  “那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楊銳歎氣道,他打開自己的記事本,道:“我的計畫,或者說要求是這樣的,留學生最為要緊,分三塊,第一塊是科研,通知歐美那邊,把工、理、醫、農這些科技類的分支找出來,找出分支再找到這個分支上最出名的幾個教授,然後再派學生重點攻堅這幾個專業,待六七年之後,每個分支最少要有十到二十個留學生,算一百個分支,這裡需要一兩千人,這些很有可能要讀到博士,需要的錢估計要不少;第二塊則是教學,國內還是要辦大學的,所以各個學科的教授極為要緊,每個學科算下來,也估計要個兩到三千人,要評上教授,總要是個碩士吧;第三就是技術運用了,這主要是在工科,大部分是技術人員,造船、煉鋼、修路、探礦、化工、軍工、製造,這裡最好要有五千人。這樣算起來就要一萬人。一萬人,按照學士一千五百兩、碩士兩千五百兩、博士四千兩算,需要兩千三百萬兩。分七年完成,那麼每年將派出一千五百人,每年的費用在三百三十萬兩,合洋元為四百五十萬塊。”

  楊銳最後得出的資料讓蔡元培和王季同目瞪口呆,這麼多錢已經超過安通梅鐵路了,王季同道:“即使遼東那邊開始盈利,我們也很難湊出這麼多錢。”

  楊銳搖頭,“不止這些錢,還有。留學生之外便是國內大學,同濟現在的學生只有七百九十四人,太少了。”他看到蔡元培要解釋,忙道:“我知道德國人要求很高,而且德語有些學生學起來吃力,但是我說的是之後,同濟每年最少要有兩千人畢業,除了德國,俄國那邊陳去病已經去了,若是能哄得沙皇在哈爾濱辦個俄羅斯大學堂,那就再好不過了,若是他不掏錢建學校,那就我們掏錢建,然後他那邊派老師,美國這邊也要合作一些,最好是能把庚子退款拿來辦所學校。”

  “庚子退款?這是……”蔡元培驚訝道。

  楊銳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只靠扯謊道:“就是美國人知道排華法案把我們惹毛了,大家又轟轟烈烈抗議了一場,於是就慫了。想要中美親善,願意把庚子賠款的一部分退給中國辦學。”

  “這是……真的嗎?!”不但蔡元培,連王季同都站了起來。

  楊銳苦笑,他本來是很鄙夷這筆錢的,但是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想辦法拿出來用,不過他並不想多派留學生,而是想在中國建一所類似同濟這樣的學校。

  “我是聽上次在安東救的美國人說的,他們代表團有這樣的討論。”楊銳稍微的交代之後,又道:“三所大學,六年之後,每年畢業五千人,在校生兩萬人,二十塊每個人,這裡就是四十萬塊。哎,和留學生比真是太便宜了!在算上師範大學堂、法政的學生,加起來也就是八十萬塊。這樣累加留學生部分,一共是五百三十萬兩,再加中學生和山區小學,一共是六百一十五萬每年。”

  “我們的錢不夠!”管賬的王季同再次說到。“加上軍隊的三百萬,還有移民的一百萬,還有滬上、東京、歐美各處的用錢,一年已經要一千萬一百萬塊了。但是每年的盈利呢,陸行加上廣德煤礦今年估計有七百萬,而遼東那邊在鐵路沒有開通之前,產出極少,便是鐵路通了,每年全靠賣煤也就是在兩百萬左右,估計要到五年之後,待那邊的墾殖成規模,才能自給自足。再有關內的革命也需要錢,按照之前的計畫,十萬軍隊,前期雖然只培養士官軍官,加上士兵的訓練費用,每年也要兩百萬塊,這裡還沒有算槍械的錢,十萬杆槍加彈藥輜重,最少也要七百萬塊。”

  “槍械先不算吧。若是按照你說的,那就是七百萬對一千三百萬,一年差四百萬快。滬上的盈利能不能增大?”楊銳道。

  “很難。肥皂英國人也在賣,香煙的市場太小,廣德煤礦已經擴大了產能,現在能想的辦法就只有這麼幾個,一是能不能把肥皂賣到南洋或者日本,二是把氫化黃油、奶油買到歐洲美國,三是把苧麻的脫膠工藝研發出來,最後是馬鞍山緩一步建,投資什麼盈利多的行當。”

  王季同說的時候,楊銳也在想怎麼弄錢,磺胺不能動,侯氏制堿雖然可以隱蔽在深山老林裡,通過走私銷售,但遼東沒有鹽場,食鹽走私進來,產品走私出去太危險;南洋市場肥皂能不能進去,就看李紀堂那邊的關係了,至於日本是不要想的;氫化奶油、黃油已經做出來了,但要賣到歐美還是要有管道的,這東西中國人很少吃;還有苧麻,這是美國容閎一直叮囑的項目,他一直認為只要解決了苧麻脫膠工藝,那麼苧麻就可以和絲綢混紡,若真是這樣那盈利就不得了,這個實驗室已經在研究,但還需要時間;最後說的馬鞍山是一定要建的,鐵廠船廠是一體的,不得不建;

  “我還是想想氫化黃油、奶油吧,這個能打開,那麼盈利不會為味精少多少。”楊銳想了一圈,最後還是覺得打人造黃油、奶油的主意。

  “氫化的必須和天然的黃油、奶油參合在一起,這個比例實驗室坐下來是各半最佳。不過即使是各半,那盈利也不少,美國黃油批發價格在四十九美分每磅,奶油則超過一美元,而氫化油……”王季同和楊銳一樣,筆記本裡面存著無數的資料,只不過數位太多,他一時間想不起來,“豆油為九兩一擔,按照加工成本來算,製成氫化硬油換算成美元一磅大概在十三到十五美分之間。利潤是大,就是專利在英國人那裡,如果一旦打官司,那……”

  “我們現在遼東把氫化油做好,這個地方沒有人管得到,然後再把制好的硬油運到美國,買進天然黃油、奶油,再參合在一起,這樣就可以避開專利了,最少美國公司是合法的。”

  “可……竟成啊……可這東西能吃嗎?”氫化油已經應用在制皂上面了,王季同看過製造肥皂的那些油,只感覺這種機器裡出來的東西,用還好,真的要吃他可是不敢吃的。

  “這有什麼不能吃的,大豆油本身就是可以食用的,再說,即使是有些副作用,也要比鴉片好百倍吧。”氫化油吃多了確實不好,但要掙錢的時候,那顧得上食品安全了。甚至有地溝油,楊銳都會買來做成黃油賣給洋人。

  “阿彌托佛!”王季同從楊銳的神色中看了出來,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幸好中國人不吃這種黃油、奶油,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心有戚戚焉。蔡元培本想反對,但念及鴉片,還是作罷,最少這東西都是能吃的,不是像鴉片那幫完全毒害人的。

  氫化油的利潤率既然算出,那麼要想填補四百萬元的空子,則需要賣出一千萬磅的氫化黃油,或者三百萬磅的氫化奶油,這雖然不少,但對於現在每年需求近兩億多磅黃油和八千萬磅奶油的美國來說只在二十分之一,不過要把這些生意做成,在美國還是要找靠山的。

  楊銳把這件事情在行程本子上做了一個記錄,然後說道:“這個專利還是要從英國人那裡買過來的好,一千萬磅雖然只有九千多噸,可數目也不少。再有,就是我近期仍需要去一次美國。”

  “什麼,剛來又要走?”蔡元培現在頂替王季同管著事情,本想楊銳來了之後,把這些事情都交給楊銳,他實在不是務政的材料。

  “我會現在滬上呆一段時間,等事情安排再走,其實也就是出去轉一圈而已,也就四五個月的樣子。”看著大家仍然不解,他只好把行程亮了出來,“先去美國,洛克菲勒那邊還是要深談一次,我們在國際上的助力現在只是他一家;再有就是生絲、黃油都要在美國銷售,那總要找到個靠山,把銷路拓展出來;還有美國總統羅斯福,雖然不能指望他幫忙,但是接觸接觸總是有好處的,最少,美國的那些上層人士還是要熟悉熟悉,以後打交道方便;最後就是遼東的鐵路了,哈裡曼已經和日本簽約購買南滿鐵路,但我相信日本人是不會賣給他們的,所以,這個時候就要找到他,然後把我們的鐵路賣給他或者抵押給他。美國去過,南非那幫礦工總是要去看看,能不能用,怎麼用,總要去看看吧。”

  楊銳說的這幾樣事情都很重要,不過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出來,就是去美國必定是走太平洋,日本是畢竟之地,到時候借著視察東京革命情況的名義,去哄哄小白兔那是應有之意,越得不到越想得到,這是男人的通病,特別是還有大灰狼的威脅,這讓楊銳怎麼放心的下。

  “那竟成何時去呢?”王季同沒有看出楊銳的小算盤,他只覺得外部比內部重要,最少,內部他還能主持下大局,但外部他什麼忙都幫不了。

  “應該在這個月之內。教育會、商業、實驗室,這些都要過一遍,要調整計畫的先調整計畫,再就見見幾個人。至於關內的具體革命方略,最近還是先摸索、小規模實驗吧,待到明年四五月的會議上再做集中討論。我們總是要和滿清同步的,到時候他們開立憲會議,我們就要開革命會議。”

  “竟成要見誰,我可以先安排。”聽聞楊銳要在滬上見人,王季同道。

  “先是枚叔在牢裡頭,我得要先去看看他。”楊銳此言一出,大家都是微笑,“再是朱葆三和虞洽卿那邊,我們都漏了底了,那以後和寧波幫怎麼相處總要有個交代吧。最後就是有兩個半人,應該見見。”

  “為何是兩個半?”蔡元培聽楊銳要見人,不由的好奇這兩個半是誰。

  “嚴複似乎就在復旦公學,他還是要見見;辜鴻銘學貫中西,似乎在黃埔疏浚局,正好可以一見,這是兩個,再就是張之洞早年的幕僚趙鳳昌,也就是當年去審批安通奉鐵路,給我們開介紹信的趙竹君,他半官半閑,說話一定是亦真亦假,只能算是半個。”

  “可這個趙鳳昌和志贊希等人相熟,要見他不是很妥當。”王季同這段時間不斷的摸底調查,清廷在滬上的勢力他還是查的很清楚。

  “這個人影響力很大,又和張謇等士紳交好,要想統一戰線,他們是不可忽略的。”王季同不會撒謊,要想哄騙士紳,那只能楊銳上了,當然撒謊也不能太過直白,只能委婉,要不然以後楊銳的聲譽可是不好。

  王季同明白統一戰線是什麼意思,說的好聽就是合縱連橫,說的不好聽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為了自身發展而採取的策略性問題。不過他有一種隱憂,“竟成啊,我們是不是要先等明年開完大會,等大家都確定了之後,在見趙鳳昌的好,不然,內部沒有統一思想,怕是會亂。”

  “明年等五大臣一回國,滿清一立憲待,我們就是靠過去人家也以為是假的,要統戰還是今年,到時候最少還是立憲功臣啊。”楊銳其實是知道統一戰線的危害——開始往東走,而後忽然掉頭往西,這樣兩種人就會出來,一種認為還要往東走的人,一種是之前就不那麼肯定要往東走的人,前者要安撫,後者要打壓。以愛國為旗幟吸引進來的復興會會員不乏這兩種人,楊銳是想借此機會對組織進行整風,特別是那些認為滿清立憲也能救國的人是一定要清除出會的。

  “那現在就要在內部月刊上開始預熱了。”王季同也知道今年靠向士紳比明年好,所以就想這樣補救。

  “只能對老會員說了,其他的新會員是不能明講的。一旦說了內部混亂不說,再要是走漏了風聲,那就更不好了。”統一戰線的弊端就是對內不好解釋,若是會員是一幫不識字的農民,那還好辦,或者有河蟹大神,掌控輿論,將不利的消息、位元組遮罩,那也能玩的轉,可現在楊銳兩個條件都不搭邊,只能這樣半說半不說。

  教育、商業的事情說了不少,楊銳以後的安排也交了底,最後還有一件大事就是保衛局了,隨著楊銳的到來,滬上將是復興會真正的總部,在這個華洋混雜的地方,要確保所有領導人的安全,還是有些難度的。前段時間穆湘瑤提出了類似的保衛計畫,楊銳看後把他它成後來的特科,內部細分為總務、情報、行動、交通、警衛五個部門,局長定位穆湘瑤。

  碰頭會又開了一會,已臨近宵禁的時間,楊銳和蔡元培出了門,剛走沒多久他又下了馬車,對著蔡元培道:“法政學堂的生源你必須保證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多,士紳人家的孩子少。”

  蔡元培想不到他折回來是說這個,笑道:“竟成,你就放心吧,已經在這麼做了,家中是地主者不超過一成、家世不清白者則免入。”

  楊銳也笑,雖然自己領導的是有產階級革命,但這個有產階級也分種類的,農民、佃農是其中人數最多的一塊,要想革命成功,這一批人是要抓緊的。楊銳笑過,就要離開,蔡元培卻道:“明日同濟大學堂開學典禮,你可是要上去講演的。”

  “明日開學?怎麼這麼晚?明天上午我可是要去西牢看枚叔的。”已經是十月初了,楊銳還以為學校早開學了呢。

  “為什麼會這麼晚,主要是德國教授到的晚。他們離開德國就晚,在星加坡那邊又遇上了風暴,所以晚了十多天。開學典禮是明日下午三時,你可不要忘記了。”蔡元培叮囑道。

  楊銳晚上沒有回去龍門客棧,而是住進了如意裡早先做實驗室的那幢院子,這院子在實驗室搬走後本想推掉,但是考慮到各地赴滬人員不少,而龍門客棧畢竟是商業所在,就把院子留下當作會中人員的招待所。楊銳回來之前,王季同將招待所轉到別的地方去了,把這個院子讓出去給楊銳住。此處其實離萬安裡很近,有什麼事情也好招呼。

  楊銳在弄堂口就下了車,只待錯過之前住過的黃太太家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前面竄了過來,葉雲彪大驚,正要動手的時候被楊銳拉開了。過來的是兩年前的那條叫做巴頓的花狗,王季同不喜動物,而黃太太又想有條狗守門,於是這狗便留在如意裡了。此時這狗聽得楊銳的腳步聲,興奮的從院子裡鑽了出來。看著歡喜異常的花狗,楊銳不由的道:“真是喜歡一個人,還不如喜歡一條狗。”

  外面的響動,已經驚動了院子裡,黃先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啥寧啊?做啥?”

  他聲音顫抖的很,此時天色很晚,只見外面有很多火光,想到最近報紙上說的那些白相人,他大概是想壯著膽子表明下院子裡有人、要偷就換一家。既然住在這裡,那麼是一定會和黃太太一家人碰面的,想到此,楊銳朗聲道:“黃先生,我楊銳啊,住亭子間的。”

  楊銳的話說了半晌,只以為人家睡著要走的時候,院門忽然開了,黃先生拿著一盞美孚燈探出身子來,“啊呀!真是楊先生啊,嘎麼夜了,快,進來坐,進來坐。”

  似乎這兩年過的不錯,黃先生胖了不少。人家確實是熱情,但天色確實太晚,楊銳只好婉拒道:“今天太晚了,本來還想過來拜訪的。我就住在後面的院子裡,黃先生還是先休息。明天聊,明天聊。”

  看到楊銳身邊一圈子人,黃先生也覺得自己屋子裡怕是坐不下,只道:“好好,明天來喝茶”。說罷舉著燈送楊銳等人到了隔壁院子才回去。

  王季同家裡的晚飯,還有房東黃先生的持燈相送,只讓在東北呆久了楊銳心中有了一些暖意,這是人情的味道,久久不遇,忽然碰到只覺得親切。他讓人把黃先生送走,便上了樓休息。臨睡前翻開那個道士送的德道經,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只待第二天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外面響起賣粢飯和酒釀圓子的吆喝聲,他洗了臉出了門,在弄堂口的早點鋪子上叫了兩碗豆漿,十多根油條,美美的吃著,偶爾再看著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覺得這才是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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