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29
mk2258 發表於 2018-5-24 21:29
大宋有毒 129 古老的套路


        



    他跟著外交使團出使開封已經兩年多了,隻因為馬匹喂養的好,使團都換了三撥人,他卻一直無法回家。索性就不著急,也習慣了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裏生活,最喜歡的就是去逛庵酒店。

    以他的身份和身價也逛不起太高檔的青樓,韓大娘這裏正好有胡人女娼和他語言相通,每到想家的時候就會來此過夜。

    就在元日剛過沒幾天,阿赫瑪德又來了。每逢佳節倍思親,他卻隻能在萬裏之外遙望家鄉,妻子怎麼樣了、孩子長大了沒、父母是否健在一無所知。

    但這次他遇到了一位麵生的胡女,還會說回鶻話,據媽媽說是新買來的,所以價格就要貴一點。阿赫瑪德也沒和媽媽廢話,貴點就貴點,見不到家人,聽一聽家鄉話也能多少彌補點思鄉之情。

    一來二去的阿赫瑪德對這個胡人女娼居然有了點感覺,她不像其他女娼一樣脫了褲子隻認錢、提上褲子不認人,比較溫柔體貼,每次來都要準備一些酒菜,不光陪睡還陪聊,經常能說到阿赫瑪德的心坎裏去。

    可再怎麼貼心她也是女娼,去一次就得給一次錢,否則韓大娘那張胖臉就得橫眉立目。但阿赫瑪德隻是個馬夫,多好的馬夫那也是馬夫,工錢肯定不夠日日嫖宿的。

    這時候胡人女娼又做了一件讓阿赫瑪德差點掉淚的事情,她居然偷偷拿出私房錢補貼嫖資,原因也很簡單,她說她也想家,阿赫瑪德就是她的一種寄托。

    可就算這樣錢也不夠韓大娘開出來的價格,咋辦涅?沒轍,這裏又不是草原,想去偷去搶都沒機會。

    這時韓大娘立馬就翻臉了,來了一出棒打鴛鴦的戲碼,硬生生把兩個人給拆開了,不給錢連麵都不讓見。而且還放出話來,說是大名府有豪客看上了胡人女娼,打算買回去當小妾,過完年就要來贖人。

    就在阿赫瑪德百爪撓心、戀戀不舍,東拚西湊點錢也要去見女娼一麵時,韓大娘又心軟了,口口聲聲的說她也不是鐵石心腸,可店裏這麼多人要養活,又不能壞了規矩。免單是不可能的,但看在阿赫瑪德情真意切的份兒上,打算給他指一條明路。

    故事到了這裏,估計大家就知道是啥明路了,無非就是洪濤的需求唄。

    這種套路在之後的1000年間都快被用爛了,擺明了就是個套兒。什麼思鄉之情,那都是台詞兒,韓大娘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這麼一位會回鶻話的胡人女子,她們倆就連訣給阿赫瑪德演了一出戲。

    但阿赫瑪德真分辨不出來,草原上的漢子本來就耿直,即便在開封待了兩年多,學得油滑了一些,但中原民族的彎彎繞真沒學會。

    接下來的情節就更簡單了,韓大娘說他有個親戚想去邊境榷場販貨,但是缺少交通工具。去買吧,價格貴質量還不好,問阿赫瑪德能不能弄到橐駝。數量也不用太多,三十頭足矣,也不白要,茶葉、絲綢、經書隨便挑,價格合理、公平買賣。

    “媽媽不要多心,此事還要從長計議,且容我見過你家親戚再做決斷。”阿赫瑪德還真沒被色欲衝昏頭腦,走私點別的他分分鍾能答應,但走私馬匹和橐駝就得另說了。

    這兩種牲畜都是西夏政府嚴禁貿易的軍需物資,雖然也不是沒辦法弄出來,但在確定交易對象可靠性之前他還是不敢隨便答應的。

    韓大娘的手段不可謂不精妙,聽了阿赫瑪德的話絲毫沒有勉強,還滿口稱是,然後就把她這位親戚說的天花亂墜,中心思想就是人家要錢有錢、要關係有關係,否則也不敢隨便玩牲畜走私這麼高大上的買賣。

    想見是吧,沒問題,但人家是有身份的主兒,不能你說見就見,等消息吧。不過有一點是沒商量的,那就是在說好這筆買賣之前,你是不能再來賒賬了,就這麼守規矩!

    其實韓大娘也不清楚朱八斤所說的貴人到底願不願意見麵,她就是留了一個活扣兒,騰出功夫來去彙報。

    “見,但是不能馬上見,先繃他些時日,不急!”當朱八斤把這個情況報上來之後,洪濤真的很欣慰,但也很發愁。

    自己肯定不能去見阿赫瑪德,朱八斤也不成,那讓誰去呢?不管讓誰去都要講明後續情況,誰比較可靠呢?

    想來想去還是富姬比較合適,可怎麼和她張這個嘴還沒想好,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這才有了書房中的攤牌,也就有了富姬的新任務,充當韓大娘口中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就在今年第一場春雨降臨的時候,洪濤也在韓大娘的庵酒店裏見到了這位阿赫瑪德。沒錯,他真不是黨項人,長了一副中亞麵孔,身材不高但都長橫了,渾身肌肉鼓鼓囊囊的,頭發真不是黃的,但胡子不太黑,一臉的滄桑,不到四十歲看著和五十差不多。

    洪濤為啥也去了呢,他不放心啊,怕富姬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把事兒給辦砸了,幹脆躲在隔壁偷聽兩個人的談話。

    這種布置多虧了韓大娘,原來她平時也總幹這種事兒,樓上專門有幾個房間是帶夾壁牆的,躲在裏麵不僅能聽還能看,這個老娘們可真夠變態的!

    隻聽了一半洪濤就出了夾壁牆,在富姬麵前阿赫瑪德就像個初出茅廬的孩子,在如何展現自身實力、如何讓對方相信自己方麵,富姬做的比預料中還好。

    其實她也不用刻意裝什麼,從小在宮中養成的做派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再加上衣著華貴、外麵還站著四個膀大腰圓的隨從,盡管並沒有闡明具體身份,一眼看上去也非凡人。

    “寶繪堂印本!有多少?”最主要的還是富姬手裏的貨物比較硬,當阿赫瑪德看到那幾本經書之後,張嘴就道破了來曆。

    這種經書雖然出現的比較晚,隻有短短三四個月,但在開封城裏的名氣已經很大了。就算對之不屑一顧的士人,也無法否認它的字體清晰、刊印精美、紙張上乘,還得加上一個物美價廉。

    和同樣的雕版經書相比,寶繪堂印本還要略低一成售價。不過這種經書是有價無市,因為寶繪堂的客戶都是大寺院批發業務,基本不提供零售。

    其實這也不能怪高翠峰偷懶或者目光短淺,他自打過了上元節就一直在催駙馬多招人手、擴大生產,可怎麼催洪濤也不為所動,總是說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手沒加幾個工作量反倒多了,駙馬算經正在排版,還得分成精裝版和簡裝版,讓本來就人手不足的寶繪堂更加捉襟見肘。

    洪濤沒有和高翠峰講太多理由,也不是故意壓縮寶繪堂的規模,而是覺得火候還不足,不到爆發的階段。

    後世有一種銷售策略叫饑餓營銷,洪濤覺得在經書問題上就應該用一用。這玩意不是生活必需品,如果在短時間內就鋪天蓋地的傳播開來,會有兩個比較難處理的麻煩。

    第一就是價格,原本一本難求的大部頭突然滿街都是了,價格自然會降低,這樣不僅自己占不到大便宜,還會擠垮很多雕版印刷作坊,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挨罵的呢。

    第二就是能力,寶繪堂如果有大一統印刷行業的趨勢,各種眼紅的人和勢力都會來插手,以現在自己的能力真保不住它。就算大舅哥幫忙出麵壓住了別人的覬覦,自己也得在這上麵耗費很多精力和時間,得不償失。
mk2258 發表於 2018-5-24 21:29
大宋有毒 正文卷 130 上套

    掙錢難吧?守住財富更難。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非要越級去攫取大量財富,對大多數人來講不是好事,很可能是個悲劇。

    那還有沒有比掙錢、守住財富更難的事兒呢?真有,就是花錢。這裏說的花錢不是出去花天酒地敗家,也不是坐家裏啥事兒不幹混吃等死,這個技術誰都會。

    這裏所說的花錢是如何處置財富,換句話講就是如何再投資,讓錢從一張紙片、一組數字變成生產力的問題。

    假如你隻有控製一百萬的能力和見識,突然給你一個億,結局往往也不是很美麗,甚至會害了你的一生乃至好幾輩子。

    洪濤就在考慮如何守住財富的問題,目前還看不出來,因為自己創造的新產業都在奠基階段。一旦它們走上了正軌,都不用發力,自己的財富就會多的讓人想一想都害怕,甚至嚇得皇帝也會整天睡不著覺。

    所以在自己的能力沒有達到之前,別說寶繪堂不能放開手腳大幹,養蟲製蠟和烏金行都得運行在試驗生產階段。

    隻有花膏一行不用慎著,玩了命招呼吧,怎麼快怎麼來。它的絕大部分利益落不到自己兜裏,賺錢慢了反而不美。

    有了靠譜的人和響當當的貨物,阿赫瑪德也就不再擔心自己部落會被欺騙了,這個險冒得。隻要把經書交換回去,拿到興慶府獻給達官貴族,比給他們多少牛馬都管用。這玩意在西夏國內是一種黃金都買不到的緊俏貨。

    留著?別逗了,還是那個問題,在你能力達不到的時候,最好別在身邊放太貴重的東西,會招來很多禍事的。

    夏國皇帝、皇後、皇太後都搞不到的東西,每次祭天祀地祈禱神靈保佑時都需要的東西,你一個外族小部落偷偷藏著,你想幹嘛?

    說輕了是你不懂事兒,說重了就是你不希望夏國繁榮昌盛,可怕的就是每當遇到這種事兒的時候,基本沒人往輕裏說,怎麼邪乎怎麼講,不死百十口子不算完。

    “拿此刀去濁水寨給一個叫葉戈羅的押隊,此人乃我族兄,見刀如見人,凡事皆可講。“光相信還不成,阿赫瑪德也不能陪著富姬遠赴邊陲,那怎麼聯係到他的部落呢?

    有信物,遊牧民族有些習慣是差不多的,比如隨身攜帶的短刀,那是他們的成人禮,也是身份的標誌,在某些情況下可以當親筆簽名的書信使用,甚至比書信還可靠。字體可以偽造,從小就跟在身邊的短刀不太好偽造。

    “此行路途遙遠,前途未卜,定要準備周全。人手方麵我隻有一個黃蜂可以提供,其他人要你自己去解決。如有難度,就讓朱八斤幫著籌措,他認識的江湖中人比較多,保不齊就有幹這行的。”

    聯係人有了,交易就算完成了一半,這時洪濤又得為富姬的人身安全擔憂。她是自己的第一個幫手,千萬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至於說她會泄密什麼的倒不用很擔心,和自己不熟悉的人就算聽了這套東西也不會信,比笑話還笑話。

    世界上哪兒有可以攝人神魄的花膏,拿出來試試,拿不出來那就是騙子,遊牧民族最討厭的不是敵人而是騙子,必須一刀哢嚓了。

    “姬覺得不妥,此事機密且非同小可,道不傳非人、法不入六耳,黃蜂和朱八斤不知最好。如官人信得過姬,就全由屬下自行安排。我已經和阿赫瑪德仔細打聽過路線,濁水寨屬夏國卓囉和南軍司,距秦鳳路蘭州以北不足百裏。當地駐有通遠軍,姬識得不少禁軍,想是能尋得交情。”

    別看富姬是第一次去邊境,還要與敵國部落接洽,緊張肯定有,但理智一點沒降低。怪不得有人曾說過商人是個膽大包天的群體,隻要能達到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敢於鋌而走險。

    富姬不是不害怕,但她更怕被朱八斤和黃蜂分走功勞。功勞小了,以後自己的利益自然就小,做為一個女強人坯子,她對任何可能的競爭者都無比敏感。

    “你這一說倒讓我想起個事,沈括沈大人想必在我府中見過不止一次,他自然也識得你。我會給你寫下一個隻有我和他才能看懂的暗語,拿此物去鄜延路延安府找沈大人,就說是我的意思,想試試能不能用經書換得細馬回來繁育,請他幫忙尋找通遠軍中可靠之人,說不定會有奇效,如不成再去尋你的交情。”

    富姬一說到駐紮在邊陲的禁軍,洪濤突然想到了沈括。自己不能白教他學問,現在該付學費了。牛人怎麼了,隻要是人就不能白從洪扒皮這裏占便宜!

    “姬懂了……還有一事讓姬有些記掛。飛鷹社乃官人和姬一手建立,如此荒廢下去甚是可惜,不知官人可有決斷。”

    一聽到沈括的名字富姬就想笑,一軍統帥啊,到了駙馬府裏比小廝還老實,讓駙馬指使的團團轉卻絲毫不覺得,既然駙馬說去找他應該不會有錯。解決了一個最大的擔憂,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兒,飛鷹社咋辦?

    “放心吧,我會讓許東來暫時掌管飛鷹社。先別說不成,等你回來時說不定會發現飛鷹社更勝一籌。許東來不會插手經營之事,你自在她們四人當中選適合之人接替,官人我自有妙計。”

    就算富姬不提醒洪濤也沒打算放棄飛鷹社,這個買賣雖然相對而言沒有烏金行、寶繪堂盈利能力強,但勝在不會占用太多人手。目前隻有自己的四個小妾和富姬在打理,完全忙的過來。

    讓許東來去也不是讓他把飛鷹社發揚光大,而是讓他帶著小童們去義務勞動。專業球童,這玩意好像也是後世才有的,讓孩子們穿上自己設計的球衣往飛鷹社球場邊上一站,保不齊又會搞出體育服裝產業呢。

    更主要的是孩子們不能整天念書做題,他們還需要鍛煉身體。駙馬府肯定不夠這麼多孩子折騰,那就去飛鷹社裏鍛煉吧。既強健了體魄又促進了生意,還能嚐到生活的不易,一舉三得,多好的事兒。

    “……姬覺得高娘子有此天資,往日屬下不在時飛鷹社全都由她打理,井井有條且卑亢有度。”

    自打洪濤弄出會員製度之後,富姬就再也不敢在駙馬麵前提不信這個詞兒了。找出一個繼任者也很容易,平時那四位小妾出身的女子是什麼表現她都曆曆在心。
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08:52
131 招兵買馬





    “就這樣,何日走無需告之,望早日回返,屆時在飛羽堂中我親自為富經理布菜斟酒!”

    洪濤沒有依依不捨的習慣,更不願意搞送別那一套。對他而言,付出感情遠遠比付出財富、權利、聲望費勁的多,這也是天性,沒轍。

    富姬也是個爽快人,拿了駙馬寫的密信和價值五百貫的銀鋌就離開了駙馬府,直奔南熏門內的龍衛營。

    這裡是禁軍駐紮地,她去禁軍駐紮地做什麼呢,難道說洪濤的懷疑是正確的,富姬真與禁軍有交集?真是冤枉富姬了,她來龍衛營唯一的目的就是僱傭隨從。

    在武俠小說裡經常能看到鏢局的名字,很多時候鏢局也是武林高手的聚集地。比如射雕英雄傳、神鵰俠侶中都出現過龍門鏢局,位置在南宋臨安城內。

    可以負責任的說,宋朝沒有鏢局,連類似鏢局的行業都沒有。在這方面水滸傳就寫得略微嚴謹,裡面沒提到過鏢局和鏢師,更沒有梁山英雄打劫鏢隊的戲碼。

    那有人要問了,難道宋朝人不出遠門嗎?

    事實上宋人很喜歡旅遊,尤其是文人雅士,沒事就到處瞎轉找靈感。而且宋代官員更換職務很頻繁,上任、卸任也都要穿州過府,那他們出門遇到危險怎麼辦呢?

    第一就是結伴而行,大傢伙一起走,被劫道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要忘了,宋代的文人也是可以上馬指揮打仗的,營養又跟得上,不一定比劫道的弱。

    有人說宋朝禁止民間持有武器,劫道的會拿著刀,旅客自然不會隨身帶刀,總不能個個都學過空手入白刃吧。

    這個說法屬於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的水平,宋朝禁止私人持有武器不假,但不是所有武器,而是不允許私人持有弩、甲、矛、旌旗、幡織這類軍隊的製式裝備。按照《宋刑統》規定:弓、箭、刀、楯、短矛,以上五事,私家聽有。

    在清明上河圖的孫羊正店旁邊就畫有一家弓箭鋪,裡面既有匠人在製作弓箭,也有客人在試射弓箭。

    如果宋朝禁止一切武器,那這間店怎麼會存在呢?總不能說它是專門開在繁華鬧市裡,給禁軍製造裝備的作坊吧。

    水滸傳裡也有很多地方表明了宋朝是可以帶著武器出門的,但不允許持弩、不能穿甲、不能攜帶長兵器。大多數時候一根哨棒是標配,再講究點就來把朴刀。

    什麼叫朴刀呢,這玩意挺有意思,它應該算宋朝百姓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具體體現。

    政府不是規定不許私人持有長兵器嘛,百姓們乾脆就把長柄刀拆分成兩個部分,刀頭和刀柄。平時就拿著刀柄當棍子用或者拿著刀頭當單刀用,到了荒郊野外才把刀頭與刀柄組合起來,又變成長刀了。

    除了結伴而行,富裕人家還可以帶著隨從一起走。意思也是一樣的,就是人多勢眾,增加犯罪成本,減少被劫的機會。

    最後還有一種出遊方式就是坐船,在陸路交通不太方便的古代,沿河流坐船旅行也是一種主要的出行手段。慢是慢了點,還得繞路,但架不住安全舒適。

    富姬如果直接去蘭州,也是後世的蘭州,順著渭水逆流而上,下了船往北再走百十里路即可。但她要先去延安府找沈括,再走水路就太繞了。

    好在從開封往西到京兆府、從京兆府向北到延州、再從京兆府西進蘭州都有官道,沿途每隔60裡到80裡設立驛站,雖然只有官員才可住,但多少也是個安全保證。

    不過就算有官道,一個女人獨自跑那麼遠的路依舊很不安全,況且她隨身還帶著價值幾百貫的銀鋌,就更不安全了,所以要去找幾位隨行的同伴。

    去城門口隨便結識幾位同路的客商富姬還不太放心,她當女官時也不是沒出過遠門,只是沒去過這麼遠、這麼偏僻的地方。按照她的經驗,同行者最好是知根知底且有幾分武力的人。

    這個要求就有點難度了,會那麼巧就碰到這種同伴嗎?顯然是不太可能,不過富姬有辦法把不可能變為可能,她要去的龍衛營裡就能找到,或者說龍衛營的禁軍熟人能幫忙找到這種人。

    當了十多年女官,就算再不喜歡社交,在宮裡也能認識幾個禁軍兵將,富姬就是來找他們僱人的。不要禁軍士兵,也沒那個資格,她想讓這些熟人幫著介紹幾位禁軍的退伍士兵,最好是打過仗見過血的老兵。

    與一般的武人相比,這些因傷或者特殊原因從禁軍退伍的老兵戰鬥力更強、更熟悉邊關風土人情、也更安全。畢竟他們的家眷都在開封,出了問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既然是熟人,又有酒肉可以吃,富姬的請求很容易就得到了滿足。龍衛營的熟人在酒足飯飽之後,拍著胸脯表示不用等幾天,明日就會有3名符合條件的老兵去飛鷹社報導。要是不夠用的話就張嘴,多了不敢說,再弄來十個八個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這些年邊關大仗沒打、小摩擦不斷,禁軍中時有傷殘士兵不願再去廂軍裡混日子,選擇了回家團圓。有些人能找到合適的營生,但有些人就過得不太如意。

    富姬開出了每人30貫的高價,這等於普通力工半年多的工錢,且一路上吃喝住行都免費,又不用冒太大風險,只需要把人安全送到蘭州即可,再慢三個月也回來了,這筆錢等於是乾落,很動人的差事。

    找到了人手富姬還不能閒著,得去找交通工具。好歹也是女官出身,現在又是大經理,駙馬說在不遠的將來還能當更有權勢的董事長。

    雖然不太明白經理和董事長都是啥品階,但怎麼說也是貴人,不能說坐著轎輦出遠門,好歹也得弄輛SUV吧,所以還得去買馬。

    駙馬府養著十多匹馬,駙馬也不會吝嗇,事實上洪濤確實要給富姬準備馬匹和生活用具,但都被富姬拒絕了。

    理由很簡單,駙馬府的馬都是宮裡的御馬,屁股上有標記。這玩意到了邊境不用介紹身份,對方一看便知。

    不光要買人騎的馬,還得買托運經書和生活用品的驢子。在白礬樓南側就有開封城裡最大的馬市,專門販賣民用馬匹和驢子。

    馬匹的價格比較貴,而且質量很差,私人能買賣的都是身高4尺3寸以下、八歲以上的老弱病殘,要價還得20貫起,時不常趕上一兩匹年輕點、壯實點的貨色,手裡沒個四五十貫都別問價。

    驢子相對就便宜多了,中等的10貫左右,當然也有上等價格和馬差不多。這是因為驢子吃苦耐勞還不挑食好養活,一般百姓家寧可買驢子也不買同樣價格的馬。這就像後世家庭養車,越野車雖然看著高大威猛有逼格,可真費油,後期使用成本高,不適合家用。

    富姬最終挑了一匹4尺4寸的8歲母馬,玩了命侃價才侃到42貫。三頭不錯的驢子合計才35貫,再加上6貫多稅錢,小100貫沒了。可見在古代出個遠門,但凡想稍微舒服點兒,成本還是非常高的。

    什麼,還有馱運貨物的驢子沒買呢?這不是有3頭驢子了嘛,它們就是馱運貨物的。至於說那3名隨從,還想騎驢子?做夢吧,這時候的人沒那麼嬌氣,窮人去哪兒都是走著。

    對於退伍的禁軍而言步行就是常態,就算是騎兵,不打仗的時候也不能騎著軍馬長途跋涉。馬是個很嬌貴的動物,伺候不好分分鐘趴架。
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08:52
132 出發





    三日後,富姬帶著3名隨從出新鄭門,沿著官道踏上了漫漫旅途。此時她已經換上了一身短打扮,外披一件褙子,頭髮也用軟襆頭包了起來。不仔細看就是位面目清秀的青年文士,但馬鞍後面掛著的朴刀則表示著這位也不太好惹。

    真正不好惹的還是後面牽驢而行的三名男子,他們的身高幾乎一致,全在一米八左右,不管年紀大小一律粗壯有力,表情和平常人稍有差別,但也說不出是什麼地方不一樣。

    最大的不同是他們每個人都背著一張黑漆弓,那玩意一看就不是民間之物,越是斑駁就越顯得有故事。在驢背上還有各自的近戰武器,兩把朴刀和一根短矛,摸樣也都不新,比尋常的武器還要粗壯一些。

    “施銅,我們可像販貨客商?”富姬詢問的是最靠近自己的那個人,他年紀可不小了,五十歲上下,灰白鬚髮,頭上戴著斗笠,總是半低著頭。抬頭時才會發現他的左眼是癟的,眼眶上下有道深深的傷痕,很明顯是被利器砍傷過。

    據他自己說16歲就入了驍騎下軍,治平四年更戍去了熙州,在種諤和韓絳指揮下參加過攻打綏州嵬名山部、撫寧、囉兀城等一系列大戰,後來在一次小遭遇戰中被敵軍砍傷了眼睛,五年前退役。

    宋朝禁軍募兵制,低級軍官和士兵幹到60歲可以退役,但不除軍籍,國家發一半的俸祿直到死。對於傷殘兵將無法繼續服役的,當地政府給房子給地,免稅到死。

    不管這個法令執行的徹底不徹底,在宋朝當兵應該是中國歷朝歷代最幸福的事兒了,比後世還強,不至於讓前線將士流汗流血奮戰之後,回到家鄉再流淚。

    施銅是個老絕戶,他也拿到了朝廷的補貼,但常年的征戰生活讓他不太適應當平民百姓的生活,與街坊鄰居相處的也不太好。

    一年前因為瑣事失手打傷了人,結果把僅有的養老棺材本都賠進去了。更因為面目有傷殘,一般人家還不敢僱傭,只能東一天西一日的打零工,生活得很艱苦。

    另外兩個是親兄弟,剛剛四十歲出頭,和施銅一樣都在驍騎軍裡服役,不過是上軍,當的還是最危險的偵察兵。

    三年多前在西夏境內執行偵查任務時兄弟倆遇到了西夏騎兵,哥哥被箭射傷了胳膊、弟弟掉下戰馬摔斷了左腿,拼著命搶了一匹馬才跑回來。

    命倒是保住了,可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全落下了傷殘,哥哥的左臂一到陰天下雨就疼,不能用太大力氣;弟弟乾脆成了個跛子,倒是不影響作戰,可按照禁軍的標準也不能再服役了,需要轉到廂軍當後勤部隊。

    兄弟倆心氣還挺高,誰也不願意去廂軍,乾脆以傷殘為由拿了撫卹金退役回家。但他們和施銅有同一個問題,就是當兵時間太長,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受的刺激可能有點大,不太適合過太平日子。

    除了打仗之外啥都不會,想學著人家做買賣,但遇到問題三句話沒說完就喜歡動手,買賣很快就黃了,賣命換來的產業也賠光了。

    他們倆比施銅還慘,施銅好歹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可他們還得養活老婆孩子呢。有了富姬的工錢,一家人能好好過上一年多,或者再去干點小本生意啥的。

    “半分不像!”老頭說話時就透著一股子狠勁兒,又耿又倔。

    “花掌櫃生得一副好面皮,任憑如何打扮也不像經常行走在外的粗漢子。蘭州我們兄弟駐守過,除了風沙和蕃族鳥都沒一隻,多是運糧草才去,販貨之人少見。”可能是怕施銅說話不好聽得罪了雇主,蔣大郎趕緊把話茬接過去解釋了一番。

    “先去延安府,說不定你三人可以不用去蘭州了。”富姬想的還很周到,連自己的姓氏都改了,到底去蘭州做什麼也絕口不提,只說是去販貨。

    “延安府?花掌櫃,我們可是說好30貫到蘭州,剛出城又變了地方,難不成要糊弄我兄弟不成!”

    別看蔣大郎比施銅會說話,但他比施銅更看重這筆酬勞,去蘭州和去延安府的價格肯定不一樣,當下就拉住驢子不走了。

    “無論延安府還是蘭州,說好30貫就是30貫,多走少走看你們的運氣。”

    富姬和禁軍不能說朝夕相處,但也沒少接觸,這些軍漢的脾氣早就有所了解,輕易不會被嚇住。扔下一句話,腳後跟輕磕馬腹加快了前行速度。

    “自是使得,我們兄弟一向好命,二郎瘸著腿都能跑回來!到延安府好、延安府好!”一聽還有這等好事兒,蔣大郎立馬又笑了。

    “休要鼓譟,30貫到蘭州,應了便是應了,不可壞了我等名聲。花娘子非等閒人,驢背上馱的都是書,你等可見過運書冊去邊關販賣的? ”

    別看施銅只有一隻眼,但挺賊的,他自打見到這位自稱花掌櫃的女人就覺出了不對。一個年輕女人出遠門,既沒有家人也沒有僕人相伴,卻要找自己這樣的老兵護衛,本身就有點反常。

    而她所帶的貨物更是奇特,都是書。在邊關混了十多年,宋國、夏國、吐蕃的商販見得多了,很少有單獨販運書籍的,更沒見過一個女人跑那麼遠販貨。

    “未見過,按說寺廟也不會找一位女客做這種事……”蔣二郎跛著一條腿走在最後,他也對這位花掌櫃充滿了好奇,只是沒哥哥話多。

    “難不成是跳貨郎!若是被邊軍抓到那可是要杖一百的,她這小身子一個吃不住,我等的工錢找誰去要?不成,我去問個清楚!”被弟弟一提醒蔣大郎突然想起了什麼,越想越不安,當下就要追上前去找花掌櫃分說。

    “莫要多事,我等只應允送到蘭州,她過不過邊不關我等的事兒。若真是跳貨郎,我倒要高看一眼。能坐此營生的無一是單打獨鬥,背後定是有靠山。且到延安府看看分明,你兄弟我不管,我的事兒你們也不要管。這窩囊日子早就不想過了,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在馬背上痛快,就怕人家嫌棄不收這把老骨頭。”施銅沒什麼情緒的時候就挺嚇人的,再多點表情簡直就像個活鬼,那條傷疤兩邊的臉龐都錯位了。

    “……”蔣大郎聽了施銅的話先是一愣,然後迅速回頭和弟弟交換了一個眼神。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溝通的,反正兩個人先後都點了點頭。

    “銅大哥,也帶上我們兄弟如何?你見得多,邊關識得人也多,都是軍中兄弟,萬一碰上了也好講話。我兄弟不敢講還能上陣廝殺,可對付那些蕃族依舊是好手,她憑什麼不要咱們!”還是蔣大郎出面,百分百肯定了施銅的猜測,還列出自己三人的優勢。
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08:54
133 跳貨郎





    跳貨郎是秦鳳路和永興軍一帶邊關對走私犯的統稱,不管你是走私什麼,只要偷偷躲過邊境榷場、和市的收稅和盤查,就叫跳貨郎。

    這種生意人並不少,宋國、夏國、吐蕃都有,但大部分是小打小鬧,主要是偷著交換生活用品,比如茶葉、青鹽、牛羊、毛皮、糧食什麼的。

    邊境這個概念對於邊民來講很模糊,他們甚至說不清這條邊境線到底在哪兒,只知道過了某座山、某條河、某片荒漠大概就屬於哪國了。其實只要統治者不過分盤剝,具體屬於哪國和他們也沒啥關係,和誰過最終不都是一個字,活!

    但也有比較專業的走私團伙,他們就不僅僅是邊民交換生活物資,目的性更純粹,交換的基本都是禁榷貨物,不禁榷的貨物也沒這麼高利潤。

    這種團伙很神秘也很凶狠,背後還有財力支撐,遇到麻煩之後能收買就收買,談不攏就亮刀子。失敗幾次沒關係,只要成功一次就能彌補以前的所有損失,還有賺。

    而且越是邊關緊張的時候,這種跳貨郎的隊伍就越活躍,他們掙的就是這份玩命錢,都是亡命徒。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只是宋國一邊的情況,西夏和吐蕃各族對跳貨郎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不能說視若上賓,也是貴客。

    因為只要跳貨郎衝過了宋國邊境來到部落,那就意味著可以過年了。他們帶來的貨物都是這邊最值錢、最需要的,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至於說朝廷法令什麼的,口頭上當然得承認,可日子一樣也得過啊。任何一個首領也不能忽視部落裡的意見,總不能因為遵守法令讓族人整日沒茶葉喝、過年沒綢緞穿、大冬天的沒糧食吃。

    像施銅、蔣家兄弟這樣的老邊軍不僅見過跳貨郎的隊伍,也追剿過不止一次。當然了,即便是追上通常也不會把人抓回來,原因很簡單,成本太高。

    跳貨郎全是亡命徒,貨物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實在倒霉碰上了邊軍,也是一手銅錢、一手刀子。選吧,拿錢走人大家就當誰也沒看見誰,不要錢就動刀子拼命。

    真打起來邊軍也不敢說能毛髮無損的抓到人,誰的命不是命,和敵人打仗還不夠用呢,沒有深仇大恨誰也不會去和這些走私犯較真的。

    接觸過這些人,自然也就知道他們的買賣有多賺錢。一年里幹上三五次,只要成功兩次基本就啥也不用乾了。

    這種刀口上舔血的活兒對普通百姓來講真幹不了,不是不想是沒那個本事,來兩次就得嚇出毛病來。但對於上過戰場的老兵就沒啥了,總不能比打仗還辛苦吧。

    而且他們還有優勢,就是在曾經服役過的地方有不少熟人,不僅僅是邊軍,也包括地方上的小吏。

    在一起玩過命的人放到後世叫四大鐵,交情不是一般的深,放到古代也是一樣。又不是犯上作亂,睜隻眼閉隻眼還有錢拿,誰會去為難這些曾經的袍澤呢。

    說到這裡了有人會問,這麼多退伍老兵,他們不會自己去當跳貨郎嗎?幹嘛非去別人的隊伍裡受剝削呢,自己幹掙了全是自己的。像施銅這樣的老兵,隨便划拉幾個靠譜的戰友,不就能組織起一個隊伍了。

    事兒不能這麼想,施銅他們人手有,可沒腦子沒資本,這兩個條件對任何買賣都通用,缺一不可。

    走私也是買賣,什麼時候該帶什麼貨、該和哪個部落交易利潤最高、碰上麻煩如何解決,這都需要有腦子。

    資本更重要,有人有腦子,沒錢進貨也是白搭。跳貨郎玩的是大宗交易,一趟就得幾十馱貨物,少了不值得冒險跑一趟,也餵不飽交易對象。

    夏國和吐蕃的部落並不是常年待在一個地方,不一次把買賣做成了,過兩月你再來人家都走了,和誰交易去啊。

    當然了,他們也沒法去跳貨郎公司應聘,這種組織都非常神秘,來如風去如電,外人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底細,更找不到公司地址。一旦這些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基本也就意味著快完蛋了。

    這次無意中接了富姬的活兒,讓他們三個看到一絲希望。開封城對他們這樣的老兵而言就是一座活墳墓,不是說會餓死,而是會愁死。假如有機會加入花掌櫃的買賣,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兒。

    只是這事兒目前還不能提,先得摸摸花掌櫃到底是什麼來路,摸清楚之後再聊。好在前路漫漫,又沒有手機電視可看,有的是時間去觀察、揣摩、試探。

    師徒一行四人……不對,是雇主和保鏢一行四人沿著官道一路向西,每日也不太急於趕路,以60里為限,遇到合適的客店就打尖,沒有客店有寺廟借宿也成。

    對於富姬的表現,施銅三人還是比較認可的。看上去白白淨淨的城里女人,在吃苦耐勞方面並不像預料中的那般柔弱。除了不願意在野外露宿之外,每日里該走走、該停停,哪怕頂著雨趕路也很少叫苦。

    最讓三人佩服的還是花掌櫃的為人處事之圓滑,那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僅能和客店掌櫃聊得通透、受到照顧,就連寺廟裡的和尚也願意和她講講佛法、喝喝茶,把路上的吃喝住行都安排的有條不紊,非常有計劃性。

    需要施銅三人做的就是看護好貨物、認清楚路徑、分配好體力。用蔣大郎的話講,跟著花掌櫃出門雖然沒有酒喝,卻異常省心、利落。

    從東京汴梁到延安府只有一條官道可走,先西行至京兆府,100裡出頭,再北行600餘里。蔣大郎兄弟的運氣確實不錯,一路上只遇到一次小雨,基本沒因為天氣耽誤時間,只用了19天就進了京兆府。

    這時又顯示出富姬接人待物方面的優勢、和她女人天性裡的細膩。先是找了一家比較高檔的客店,用後世的話講就是住進了五星級賓館,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又找了一家大館子出錢請客,有吃有喝有歌姬的那種。

    酒足飯飽之後富姬一個人回酒店了,臨走時還放下一句話,晚上的其它花銷都記在她頭上,明早讓人去酒店前台取錢。意思就是你們三個自己去找樂子吧,那種地方女人沒法做陪,但依舊是我請客!

    雇主大方體貼,做為僱員自然是心存好感,還不光是內心的想法,有外在表現。

    在京兆府休息了一天,四人繼續趕路,依舊是官道,但速度有了提升,從每日60裡上升到了70裡。

    用施銅的話講,花掌櫃為人仗義不小氣,做為僱員也得投桃報李。別的東西給不了,為雇主省幾日時間還是可以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14
大宋有毒 134 初來乍到


        



    禁軍行軍並沒有這麼快,正常情況下每日50裏足矣。不過禁軍是全負重,現在他們三個人啥也不用拿,如果不是因為蔣二郎跛腿,還能再快個20裏路。每日百裏,堅持幾日也不是問題。

    團結就是力量,600裏隻走了8天,最後一天足足趕了100多裏路,中途不休息,緊趕慢趕終於在傍晚關城門之前進入了延安府。

    “你等先在此休息,我要出去會客,回來之後再定日後行程。”馬匹行李還沒安頓好,富姬就急急忙忙的牽著馬又走了。

    “掌櫃的,我家主人忘了拿見客的禮物,不知他去了何處,如不遠我等派人追上。”

    富姬前腳剛出門施銅就捅了蔣大郎一下,然後這個一路上話最多的家夥就帶著一臉焦急狀湊到了櫃台前,編瞎話的水平直追洪濤。

    “花官人去了安撫使衙門,就在城東,從門前小巷穿過興許還能追的上。”掌櫃的沒有多想,張嘴就把富姬打聽的去處道了出來,還給指了一條近路。

    “花掌櫃確實進了安撫使衙門,好像是遞了一封信,不大會兒牙門將親自出來恭恭敬敬接了進去!”蔣大郎當下就追了出去,跑的比兔子還快,不到一炷香時間又跑了回來,進屋之後就是一臉的驚恐。

    鄜延路經略安撫使一職比較特殊,是專門為了對付西夏設立。一路安撫使本身就是非常大的官,既管軍也管民還兼任知府,總攬生殺大權。像他們這種底層官兵恐怕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也就聽聽名號。

    “先莫慌,且等花娘子回來聽她怎講。”施銅比蔣大郎沉穩的多,並沒完全被嚇住,但臉上也浮現出了凝重之色。

    假如雇主背後的靠山這麼硬,他們三人自薦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小很多。但不管怎麼講,機會並沒有完全消失,問一問也不要命。

    富姬回來的很快,也沒說什麼就回房休息去了。沈括見到了,駙馬的密信也給了,作用也起到了。這位沈大人挺仗義,聽聞自己要去蘭州替寶繪堂販賣經書,二話不說就答應派一隊兵護送。

    也別拿什麼介紹信,直接就算安撫使衙門的公事,沿途不光不會遭到太多盤問,還可以在軍寨、軍鋪、軍堡之內借宿,隻要別特倒黴誤入戰區,安全問題百分百有保證。

    至於說熱情招待、陪吃陪喝陪玩之類的情節就別想了,畢竟自己是個女流之輩,身份又是駙馬的屬下。

    以沈括的地位和職務,能親自接待並答應幫忙就已經是格外仁義,要是沒有駙馬那封鬼畫符,說不定都見不到本人,派個屬下就給打發了。

    至於說施銅三人的去留富姬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他們三個還是要留下的。經過近一個月的接觸,富姬覺得這三人還算可靠,隻有蔣大郎嘴稍微碎了點。但在駙馬身邊待時間長了的人肯定不會過於反感,那張嘴更碎,還不能禁止。

    即便有禁軍護送,富姬也想在身邊多幾個自己人,尤其是要去邊境外麵與阿赫瑪德的族兄見麵,禁軍肯定不會陪同,更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唯一有可能陪自己走一趟的就是施銅三人,他們三個會不會答應呢,富姬覺得可能性比較大,前提是自己出得起價錢。

    一夜無語,第二天富姬是被旅店老板的敲門聲給吵醒的,天還沒完全亮外麵就有人點名找自己。看旅店老板的慌亂樣子,來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怎麼是蕃兵!花掌櫃想是不用我們兄弟再護送了吧……”跟在富姬身後剛走到樓梯口,施銅那隻獨眼就瞪圓了,臉色鐵青。

    “蕃兵?他們是兵?”富姬聞言也把腳縮了回來,從樓梯口望下去,一樓坐著兩位牧民打扮的外族人,大熱天的還穿著羊皮襖,頭發被梳成了好幾根小辮子,每根上麵綁著不同顏色的細繩,掛著好多小零碎。

    “這是邊軍招募的蕃人兵將,他們平日放牧狩獵,戰時加入,甚是凶悍,但與禁軍、廂兵互不統屬,自成一係。觀此二人兜鍪應是指揮使上下,乃500兵以上大族才授與。花掌櫃好大麵子,有蕃兵護送,路途無礙,我等也就無用了。”

    蔣大郎一點不比施銅吃驚小,落寞的神情溢於言表。原本以為能攀上個高枝解決一下以後的生活問題,現在看來是徹底黃了。

    “哪裏話,莫要多心。昨晚我去了一趟經略安撫使衙門會友,提及去蘭州一事,想是怕我路上有諸多麻煩,故而派人相助。沒想到來的是蕃兵,他們可靠否?”

    富姬雖然不知道施銅三人心裏在想什麼,但能從他們的語氣和表情上看到答案。既然這三人也不想拿了錢回家,那正好再讓他們多看看自己的實力。想忽悠人就得拉大旗作虎皮借勢,讓外人覺得自己實力越強就容易被信任。

    “此蕃人非彼蕃人,內附良久,與北麵黨項羌拚殺起來也毫不憐惜。既然有安撫使衙門的軍令,諒他們也不敢對花掌櫃慢待,更不會起歹心。此去蘭州不過千二裏路,馬行一旬可至,少了我等三人反倒會快些時日。花掌櫃一路對我等多有照拂,回到東京之後如還有用的上我等的地方盡可吩咐。”

    施銅以為富姬是在客氣,抱拳拱手做了道別,準備回屋收拾停當自行返回。工錢在這裏肯定給不了,誰出門也不會帶著一大堆銅錢,銀鋌那玩意隻能用來交稅和進行大宗交易,普通人拿了沒啥用。

    “莫急、莫急,你等先隨我來,有些話還要問明白才好。”

    施銅越是落寞富姬就越高興,原本還為如何與他們三人張嘴說出境的事兒躊躇,現在好機會來了,趁熱打鐵。至於那兩位蕃將,多等會兒吧,反正他們也不趕時間,更不敢扔下自己不管。

    富姬屬於是想到了開頭沒想到過程,當她和施銅三人很婉轉的提出繼續雇傭並護送自己出境的要求時,三人一點驚慌的樣子都沒有,甚至還有點迫不及待,連雇傭價格都沒打聽就答應了。

    如果不是施銅比較老練,說明他們已經想到了跳貨郎的可能,富姬還真不敢繼續聊下去,生怕對方是有備而來。

    “虧得碰上你三人,否則就要誤了大事!”一想起施銅所說邊關崗哨林立、堡寨交錯,不熟悉地形的人百分百會被一道道盤查,稍有不符就會被抓捕訊問的情況,富姬後背上就不由得出了一片冷汗。若是自己取道直奔蘭州,或者雇傭了三個隻想著趕緊拿錢回家的人,那就真麻煩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15
大宋有毒 135 蕃兵


        



    確實是蕃兵,而且不止兩位,大部隊在城外整裝待發,他們兩人隻是進城接人的。蕃兵沒有調令不許大規模進入城寨,因為守軍也分不清誰是歸化了的黨項人、誰是還沒歸化的,生怕敵人來個化妝潛入詐開城門。

    這一族蕃兵大概30多人,來自50裏外的德靖寨,自稱卞移部落。領頭的真和蔣大郎猜的差不多,是位副指揮使,另一位是副兵馬使。

    他們是兄弟兩人,都有漢名,哥哥叫卞馬、弟弟叫卞駝,接到安撫使衙門的命令之後連夜帶人趕了過來,但對於要去蘭州做什麼一無所知,隻知道要平安把四人和貨物送抵,拿了蘭州禁軍的回執之後才算完成。

    富姬還是頭一次和如此多蕃人近距離接觸,盡管表麵上保持著平靜,可內心裏卻不停的打鼓,腿肚子都有點軟了。尤其是看到他們把刀斧就明晃晃的掛在馬鞍上,很多木柄上還帶著暗黑色的痕跡時,胃腸也有點翻騰了。

    不過這些蕃兵蕃將倒沒什麼異動,對四人很是客氣,想的也非常周到,特意帶來了十多匹戰馬和馱馬,就是專門為富姬一行人準備的。

    驢子跟不上馬匹的行進速度,隻好先寄存在旅店中,人和貨物都上了馬,由弟弟卡駝帶人在前麵開路,哥哥卡馬在後麵壓陣,把富姬和施銅他們夾在中間向西呼嘯而去。

    有了蕃兵帶領,再加上安撫使衙門的印信,這一路通暢無比。但越靠近邊境關卡就越多,隻要是能通行大隊人馬的地方就會有軍堡或者軍寨駐守,不管從哪個方向來,連人帶貨物都得仔細盤查。這要是說不清去做什麼,還真是個大麻煩。

    施銅會說蕃話!這是富姬的新發現。這個老兵離城沒多遠就放慢了速度,逐漸落到了後麵,和那位卞指揮使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越聊越熱乎,到後來幹脆漢話蕃話輪流上陣,也不知道聊了些什麼,把蕃兵蕃將逗得不住哄笑。

    待緊張勁兒一過,富姬慢慢也和這些蕃兵有了話可講。他們外表看起來挺嚇人,還總是直勾勾的盯著你看,像是不懷好意。

    其實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無非也是好奇。他們早就看出這位花掌櫃是女扮男裝,再加上長得白白嫩嫩,明顯不是邊塞這邊的人。於是問題來了,這麼一個滿嘴官話的年輕女人,大老遠跑到邊關來做什麼呢?

    富姬本來是不想和這些蕃兵說實話的,但架不住人家會琢磨,一聽說是來邊境販貨的,立馬就知道具體來曆了。

    原因和施銅說的一樣,這邊根本就有沒單獨的貨郎,基本全是熟麵孔,大家結伴而行,誰去哪個堡寨都是固定的路線、固定的時間。更沒有像富姬這樣的貨郎,來一個就會被綁一個,指不定綁回哪個部落裏當媳婦了呢。

    去榷場的商販都是政府指定的,有通關文書。人家一來就是一大隊車馬,浩浩蕩蕩和行軍似的,富姬也不是。所以就剩下最後一個可能性,你是走私犯!

    “哦,跳貨郎嘛,我們兄弟認識跳貨郎,也殺過跳貨郎,可單獨一個女人來做此勾當,從來沒見過。有沒有好看的綢緞,我用毛皮和戰馬與你換。俺家妹子要出嫁,需要置辦嫁妝,絕不會虧了你。”

    不過卞馬對走私犯的反應和施銅他們差不多,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也沒覺得是啥不好的營生。相對而言他們對走私犯手裏的貨物更感興趣,還提出了交換的建議。

    富姬越來越覺得自己和駙馬打的包票有點幼稚了,讓這些蕃兵一說,想當跳貨郎還真是個很高難的技術活。

    光有保鏢護送偷偷出了邊境還不成,又不是偷渡,總得回來吧,還得帶著貨物回來。一般而言,遊牧民族能提供的貨物無外乎動物毛皮、青鹽和駝馬牛羊,哪一樣也不是能揣在懷裏隨身攜帶,體積都挺大。

    難不成再一路闖關衝進來?如果這樣能成的話,西夏兵馬早就衝到開封城下去了,等不到自己去嚐試。

    所以說要當跳貨郎,出去不容易,回來就更不容易了。必須做到邊境外有客戶和貨源,邊境內還有幾條固定的退路。不管是用錢收買還是合夥,反正得保證貨物能進入內地,否則有多不怕死也是白搭。

    “卞頭領誤會了,我要販賣的不是普通貨物,恐怕令妹用不上。但我可以私下送給卞頭領一件禮物,當做給令妹賀禮,不要推辭。”

    重新審視了目前的狀況之後,富姬有了新的打算。她不急著去見阿赫瑪德的族兄了,而是打算和卞家兄弟多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口。

    “我們從來不白拿別人的東西……這些馬隨便挑,三匹!”

    卞馬對富姬拿出來的金簪子很是喜歡,不光是材質名貴,做工也是他沒見過的精美,上麵還垂著三條細鏈,鏈頭嵌著珍珠,稍稍一動就會晃來晃去。

    “如果卞頭領能在蘭州城外多停留幾日,再一起返回,我還有厚禮相贈。”

    三匹馬換一根金釵,放在邊關這裏並不太等值,但如果把馬匹帶回內地就有賺了。但富姬並沒在意這些小錢,她要的是另一種可能性。

    “……我的族人們覺得僅憑一根金釵還不夠,他們需要更多……”

    卞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用他們的語言和同伴商量著什麼,顯然也得出結論了。誰說蕃人耿直就不會做生意了,他們隻是討價還價的方式更直接、更幹脆。

    “金釵是送給令妹的賀禮,與我們的交易無關。卞頭領覺得多少報酬合適不妨開出來。”

    富姬本來以為對方會婉言拒絕,畢竟他們是兵,蕃兵也是兵,見到走私犯不抓已經算犯法,總不能還跟著一起當從犯吧。

    她隻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摸清這邊的情況之後回去也能向駙馬彙報。這次來找客戶交易還是其次,搞清這邊的現狀和規則才是重點。可沒想到這位蕃將如此豪爽,一點不在意什麼法不法的,直接和走私犯談起了報酬。

    “通常我們會收一成貨物做為報酬,花娘子是安撫使的客人,又是我們見過的頭一個跳貨娘子,那就半成!我們在蘭州城東女遮穀送你出關,五日後還在原地相會,護你回延州。”這次卞馬沒再和所有人商量,隻和弟弟小聲嘀咕了兩句,開出了他們的條件。

    “價格很公道,可是有個問題,我帶的貨物恐怕卞頭領拿了沒用,能不能等我回來時再用橐駝抵償?”

    不管是半成還是一成,富姬都覺得合理,就當是交稅了。但對方抽頭的方式有點簡單粗暴,是從出關前的貨物裏抽,這樣自己少了獲利的貨物,盈利受損更大。他們拿了貨物也不一定有用,雙方都不太合適。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15
大宋有毒 136 意外收獲


        



    “花掌櫃,這是規矩。跳貨郎出關容易回來難……”這時施銅插了一句話,並微微點頭示意趕緊答應。

    “我明白了……好吧,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二郎,把包裹打開,讓卞頭領先看看貨。”

    富姬馬上就想明白了為何會如此結算,這些蕃兵是怕自己出去回不來,他們就白忙活了。至於貨物合用不合用,他們自己拿回去肯定也能處理。畢竟能販貨到這麼遠販賣的,肯定不會帶一堆破爛。

    包裹剛剛打開卞馬就愣了,裏麵是一堆書,等蔣二郎抽出一本放在眼前時,封麵上那尊佛像被陽光一照還閃著金光。

    “……這是……大藏經!”

    卞馬幾乎是直接從馬背跪到了地上,也不知是怎麼下來的,他的族人也跟著跪了一大片,念念叨叨了好久才算祈禱完畢。

    “花娘子要用這些佛經去換何物?不如把經書送到我的部落,北麵有的我們也有!”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佛祖囑托,卞馬一反常態,搶著要改變身份,從犯不過癮要當主犯了。

    “卞頭領唐突了,生意人販賣貨物最該講的就是信用,這批經書已經許了買家,隻要我還有一絲氣在就得送達。但卞頭領不用急,我們以後還會見麵的,下次來恐怕就不是我們幾個人、幾頭驢子,有更多更好的貨物,好到你想都沒想過、沒見過,到時候如果不滿意我願意全部白送。隻是有一件事我還不太放心,假如貨物太多會不會無法順利出入關隘?”

    富姬也不清楚這些人為何對幾本破書如此恭敬,當初拿著佛經去給阿赫瑪德看樣品的時候,對方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但這並不影響她的發揮,已經不是光打聽打聽消息的活兒了,她打算把以後的落腳點和倉庫也一次性搞定,這樣回去見到駙馬才好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步棋又走對了,卞馬都快把胸口拍紅了,唾沫星子噴出老遠,極力證明著他的部落有多大、多厲害、能力多強,貨物不怕多就怕少。隻要有好貨就不愁買家,到時候出關入關就是小事兒,就算關隘再多那也是把守大路,不可能在每條小路上都弄個軍寨。

    不管是蘭州還是延州,邊境地區無不是溝壑縱橫、人煙稀少的荒山野嶺,隻要地形熟悉再有裏應外合,幾十匹駝馬的貨物分分鍾往來。

    “蕃人為何都喜經書?”談好了意向性合作條件,卞馬直接讓弟弟帶著兩名蕃兵騎馬護送著五本經書先返回部落,其餘人繼續向女遮穀進發。

    蕃人高興了富姬卻高興不起來,她肚子裏憋了太多疑問,那個無所不知的駙馬又不在身邊,必須得找人搞清楚。選來選去,還是施銅比較靠譜。

    “他們不是喜歡,是需要。蕃人信佛,祈禱時必須有祭品,除了牛羊金銀之外,焚燒經書最為虔誠。”施銅不負所望,果然知道大致的情況。

    “難道說這些經書最終都是要燒掉的?那豈不是白白裝訂印製的如此精美,隻要是經書就可以嗎?”這個答案讓富姬心疼的嘴都歪了,生意人的本性立刻就展現了出來,分分鍾想著如何降低交易成本。

    “嗬嗬嗬……花掌櫃不會真以為蕃人是傻子吧,經書和經書肯定不一樣,越珍貴越精美的經書才越虔誠,尋常之物他們連一頭羊都不會拿來換的。”

    施銅讓富姬說得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位可真是傻大膽,啥都不懂就敢不遠千裏獨自來這裏用命換錢,不服真不成啊。

    “原來如此……他們真能帶領馱隊出關進關找到買家,不是說蕃人終年奔波不停,沒有固定住所嗎?”一個問題解決了還有第二個,不全問清楚富姬就覺得沒完成任務。

    “花掌櫃,在這裏我們才是客人,他們祖輩生活在此,每條溝、每條河都了如指掌。大軍如有進退,也得靠蕃人向導才穩妥。這邊的蕃人和北麵的蕃人同種,隻要不打仗就是同族。今天還是內附的蕃人,明天說不定就站在對麵的隊伍裏和我們刀兵相向,過些天說不定又內附了,誰能說得清呢。”

    蔣大郎可能覺得這些問題太簡單,不用施銅這種級別的老兵來講,他就可以說明白。而且他也願意說話,每天不和誰聊會兒就難受。

    “那我們豈不是羊入虎口了?”富姬聽明白了,也更擔憂了。如果自己找的通路如此不保險,那還不如不找,三天兩頭被人黑吃黑何談賺錢。

    “在蕃人部落中有個規矩,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搶殺商隊的,要是沒有商隊往來他們的日子會更難過。如果是和部落約定好的商隊,那就是部落的客人,即便有仇也不能到這個部落的地盤上動手

    。誰壞了這個規矩就會被其它部落圍攻,連他們的皇帝也管不了。但也不是說一點危險都沒有,他們崇尚強者,太弱的人會被看不起,也就不用遵守規矩了。”這個問題好像有點難度,蔣大郎還沒想清楚該如何回答,隻能接著由施銅說。

    “那我等四人算不算得強者?”富姬心裏的疑問差不多都解開了,最後還有個標準問題搞不太清楚。

    “……能與之一換一就不弱!”施銅聞言一愣,想了想,伸手把樸刀抽了出來,身體突然就像鼓脹了一圈,冒出陣陣煞氣。

    就連不遠處正在說笑的蕃人也頓時靜了下來,紛紛向這邊觀望,每個人的手都在慢慢向自己的兵器靠近。

    “我雖是女流之輩,也不見得就換不來一個!”富姬被這股氣息一激,感覺身上的血液流動速度都快了不少。

    玩兵器不是她的長項,但也不是隻會玩算盤,後背上那張6石弓摘下來在馬上拉滿就是一箭,準確的射在了幾十步外的樹幹上。

    “好箭法!啊哦……啊哦……”裝逼這個活動最需要的不是技能,而是肯捧場的觀眾。

    平心而論,富姬這一箭準頭不錯但力量不足,如果射在人身上隻要穿著皮甲就不會喪失戰鬥力。

    但一個女流之輩能有如此箭法和膽識也算不易了,不僅施銅三人都給予了充分肯定,那些蕃兵也不住的吆喝著表示祝賀,瞬間就讓富姬覺得上前線衝殺好像也不那麼可怕了。

    這可能是富姬此行最後一次使用弓箭,三日後與卞馬在女遮穀分別,沿著一條溝向北又走了半日多,如果不是施銅他們開始往身上套甲胄,她都不知道已經出了大宋朝的邊境,此時腳下的土地屬於夏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16
大宋有毒 137 濁水寨


        



    接下來的過程更簡單,第二天一早她們這一行人就被遠處的牧人發現了,又過了兩個時辰,四周不停出現騎馬的人影,但都不過來,隻是遠遠的伴行。

    直到距離濁水寨大概還有20多裏路時,才有大批騎兵卷著塵土呼嘯而至。這回真是蕃兵了,西夏的正規軍!

    當施銅把阿克瑪的的短刀拿出來說是受人之托來找押隊葉戈羅之後,那些西夏兵也沒過份為難,隻是檢查了一下貨物,再把各人攜帶的兵器拿走,就把四人夾在馬隊中間進了濁水寨。

    濁水寨聽著挺大,其實就是個插著一圈木柵欄的軍營,不過百十號西夏騎兵駐守,和宋朝邊境上那些軍寨一樣,除了當崗哨之外就是巡邏警戒的功能。

    “我如何確定他就是葉戈羅?”自稱叫葉戈羅的西夏軍官讓富姬很難確定,因為他比阿赫瑪德大了可不止幾歲,族兄?說是阿赫瑪德的爹都不為過。

    在確認對方身份之前,富姬不想多說什麼。但怎麼才能確定對方身份呢,這個問題還得谘詢施銅。

    “你這小娘子太過囉嗦,這裏難道還有第二個葉戈羅不成!”不承想這位西夏軍官能聽懂漢話,立馬就不樂意了,手裏轉著那把短刀,眼神卻瞄著富姬,好像在琢磨該從那個部分下刀子。

    “他們的軍官都有腰牌,拿來看看便知!”施銅絲毫沒理會對方的威脅,不光告訴了富姬如何分辨對方身份,聲音還挺大。

    “好你個蠻子,莫不是宋軍的探子,就不怕綁了拖在馬後變成一堆碎肉!”施銅話一出口西夏軍官就蹦了起來,用漢話和西夏話不停吼叫著。

    “年輕的時候我在湟州殺過羌兵、殺過吐蕃兵,眼珠子掉出來都沒怕過。要不咱倆試試,我砍翻了你就是假的,你砍翻了我就是葉戈羅!”

    施銅的變化讓富姬咬著牙根的恨,好不容易到地方了,怎麼突然和對方叫起勁兒來了呢。俗話講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好好說話不成,何必非要喊打喊殺呢。可是又不能出言相勸,隻好拚命衝他使眼色。

    “哈哈哈……好好好,就依你言!來人,給他一把刀,讓他看看我到底是誰!”西夏軍官也是個二百五,居然要在自己的軍寨裏和一個陌生人比武。

    比武的場地就在帳篷外,四周圍了一圈西夏兵將。當富姬看到兩個人手裏拿著的武器之後,才算稍稍舒了一口氣。不是真刀,而是木刀,想必是這些西夏兵平時訓練用的吧。

    兩個半大老頭拿著棍子互相拚殺確實挺好玩的,就像是兩隻毛都快掉光了的大公雞,拚命要證明自己比對方強。盡管累得呼哧帶喘,但誰也不肯示弱,但又誰也占不到便宜。

    施銅勝在經驗,他的招數簡單卻很奏效,經常能化險為夷並做出犀利的反擊。西夏軍官勝在體力,別看他和施銅歲數差不多,但力氣很大,棍子下下都帶著風聲,也不管什麼部位,沒頭沒腦的招呼。

    俗話講拳怕少壯,打架這個事兒就怕防禦好的,隻要能拖時間對方早晚力衰,然後露出破綻。

    施銅就是這麼幹的,趁著西夏軍官一棍輪空腳下踉蹌的機會,用自己的棍子別入對方雙腿間來了個絆子,然後用木棍一頭往倒地的西夏軍官身上戳了一下,示意對方已經中刀死了。

    “給,我的腰牌,南人煞是狡猾……”西夏軍官倒也沒耍賴,爬起來連土都沒撣,一邊摘下腰牌扔過來,一邊還嘀嘀咕咕的不服氣。

    “……”施銅把腰牌翻了過來讓富姬看,合算西夏軍隊還是個雙語隊伍,腰牌正麵是西夏文,但背麵有漢字漢名,確實叫葉戈羅。

    “阿赫瑪德想用三十匹橐駝換這些經書,是他讓我來找你聯絡族人前來交易。”富姬見到腰牌也就放心了,至於說他們兄弟倆為何差這麼多年紀,管他呢。

    “……你讓他騙了,這些經書可以換五十頭橐駝或者三十匹細馬,不如我再幫你找個好買家。”

    重新回到帳篷裏葉戈羅也不管有沒有女人在場,先脫了一個光膀子,喘著粗氣還沒忘了背後捅他兄弟一刀。

    “不必,既然已經談好價格就是好買賣。我們買賣人講究信用,如果葉大人也對經書有興趣,不妨再等等。我能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富姬在打架方麵是弱項,可到了談買賣的時候就比較自如了。對方為什麼會這樣說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一個原則,就是不能隨便改變交易對象。

    “嘿嘿嘿……想不到草原上還會有跳貨娘,真是稀奇。你等先在此住下,不能出寨子,我會派人回族中通報,二日後就可趕到。”

    葉戈羅好像沒啥可說的了,喊來賬外的牙兵帶著富姬一行人去休息。隨後就有兩個西夏士兵打馬而去,想來是去通知阿赫瑪德部落的。

    也不知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隻安排了一座帳篷供四人居住。富姬對這個安排倒沒多說什麼,軍寨裏確實也不富裕,這座帳篷還算比較新的,比大多數西夏士兵住的都新。

    “剛剛為何要和他打鬥,萬一輸了豈不是麻煩!”不過她對施銅剛才的表現很不滿意,就算眼睛是被西夏人砍瞎的那也不能逮著西夏人就想報仇,把正事全耽誤了。

    “花掌櫃誤會了,葉戈羅是故意不給腰牌查看,他在試探我們。假如事事順著他的意願,我們恐怕就回不去了,更沒有橐駝可換,隻剩四具枯骨,這點小伎倆豈能瞞過我。花掌櫃如果想做這一行就必須記得這裏不是大宋,規矩禮數都不作數,最終還要靠武力說話!”施銅居然也會笑,隻是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他並不覺得剛才是冒險,反而認為是救了大家。

    “銅大哥說的沒錯,和蕃人交往萬萬不可講我們的禮數,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也得硬撐著別喊疼,一旦被他們看低就和牛羊無異。”平時很少說話的蔣二郎也讚同施銅的做法,說得更直接。

    “我還倒忘記了,一換一對吧?”

    富姬也笑了,自嘲的笑。這次出來讓她感覺到世界真奇妙,同時也感到了自身的不足。好在還能及時補課,並不算晚。

    要學的遠遠不止這點,還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習慣與飲食習慣,這裏的飯菜讓富姬吃足了苦頭。半生不熟的羊肉、幹硬的炒米、苦澀的青稞麵、油膩的奶茶……頓頓如此。

    菜和水果在這裏算過年,隻有到興慶府所在的平原地區才有可能見到那些奢侈品,在邊塞地區能吃飽就不錯了,如果再能喝上茶,就是幸福。

    富姬這是頭一次覺得茶水是如此好喝,還學著施銅的樣子把為數不多的茶葉渣子也咽了下去,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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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毒 138 有驚無險


        



    葉戈羅來過一次,詢問客人們對食物是否滿意隻是借口,套話是真。他很想知道下一批貨物是什麼、有多少、何時能到、打算換哪些貨物。

    這些問題富姬一個也回答不上來,因為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又不能說不知道,得再啥都不說的情況下讓對方安心,這就是自己的價值所在。對於這一點富姬非常明白,駙馬委以重任又許下了重諾,恐怕也是這麼想的。

    “葉大人太心急了,生意不是這麼做的。即便橐駝如數交與我等,這筆交易也隻完成了一半,能否有下一次還要看我有沒有命帶著貨物回到宋國。”

    上趕著不是買賣,在談判的時候誰著急誰就輸了,在這方麵三個葉戈羅也鬥不過一個富姬。在看到這個蕃將馬上就要被自己繞急眼的時候,富姬終於不在顧左右而言他,用話把對方又按了下去。

    “我派兵送你回去,但隻能到五十裏之外,再近恐有宋兵!”這個問題確實也算問題,葉戈羅咬了咬牙,解決!

    “那自然是好,不過你我在此說得如此詳細是否能作數?也不瞞葉大人,我隻是一顆小卒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真正能做主的人肯定不會來此冒險,想必葉大人這邊也是同樣情況。所以我們與其在做不了數的問題上浪費口舌,不如先說一說能作數的事情,比如下次如何互相聯係、用什麼當做信物。還有就是你這邊可以提供何種貨物供交換,我要拿回去給能做主的人看。”

    還是那個問題,在談判的時候誰先讓步誰就被動,哪怕是一點點的讓步也能說明很多問題。富姬現在就更有底了,原本是自己一無所知,聽起來反倒像對方是新手一樣。

    “……待我想想再做決斷……”葉戈羅臉都憋紅了,最終也沒憋出任何幹貨來。富姬還真說對了,有什麼貨物、有多少、怎麼換,他這個小小的押隊根本不清楚,隻好再去問過,可礙於麵子又不能承認。

    還沒等葉戈羅想清楚,30匹橐駝就被幾個牧人趕過來了,雙方在軍營門口進行了交接清點,然後一個自稱是阿赫瑪德長輩的老人又把富姬請進了氈帳,就之後的交易問題繼續協商。

    都不用別人提醒,富姬就能確定這個人必須是阿赫瑪德的長輩,搞不好就是親爹,因為他們兩個長得很像。

    但他到底是什麼輩份已經不重要了,甚至認識不認識阿赫瑪德也無所謂。談生意又不是攀親戚,靠這種人情是沒用的。

    最終結果是富姬記錄了一大堆他們可以提供的貨物,其中自然也包含馬匹,不過數量有限。

    每個部落的馬匹數量相對固定,突然少太多的話不僅影響繁育,還容易被西夏政府發覺。尤其是未經閹割可以當做戰馬的公馬和母馬,不僅價格高,能提供的數量更少,每次不超過三五匹。

    這還要看富姬的貨物是否過硬,如果沒有他們特別需要的一匹都不會交換。一旦被西夏政府發現,輕則會被趕離這片牧區,重則會死人的,風險太大不值得。

    富姬強忍著沒在馬匹上做更多關注,隻是忠實記錄了老人所說的話,然後再次拿起阿赫瑪德的短刀,在一小隊西夏騎兵的護送下原路返回。

    簡短節說,當天傍晚一行四人重新進入了大宋邊境,本來想在一處避風的溝底忍一晚,待天亮之後再去女遮穀彙合,免得夜晚迷路。這一片地區的溝壑樣子都差不多,即便是施銅這樣的老兵也無法在夜晚尋路。

    不曾想卞馬更著急,他每天都派出三名斥候在這段邊境巡視,晝夜不間斷。有了向導,人和橐駝很快便安全返回了女遮穀。然後馬不停蹄,由卞馬的族人驅趕橐駝,一起踏上了歸程。

    回程時富姬選擇了走水路,這還是蔣大郎提出的建議。按照他的說法,從蘭州出發順著官道向東南行三百餘裏就是鞏州熟羊寨,有渭水上遊最大的碼頭。

    這裏是順著渭水西進水運的集散地,有很多糧商的槽船停靠。糧商們卸完了糧食,當地又沒有太多東西可運,大部分隻能空船回去。

    所以隻需要付出很便宜的價格就能搭順風船沿河而下,運氣好的話可以直達開封。就算趕不上直達開封的船隻,半路上另行租用也不虧。而且坐順水船出行又舒服又快捷,比走陸路強百倍。

    別問他是怎麼知道的,這家夥就是個老兵油子,打仗不拿手,怎麼偷奸耍滑才是本行。可越是這樣的人在部隊裏就越吃香,蔣大郎靠著他那張嘴,當過一段押運糧草的承局。至於為什麼沒幹下去,蔣大郎不說,肯定是沒幹好事兒被擼了唄。

    富姬並沒過多懷疑蔣大郎的能力,就算熟羊寨沒有船隻可用也不耽誤行程,由於不用再繞行去延安府,陸路返回開封走的官道也要路過隴西城,熟羊寨離隴西隻有三十裏,稍微拐個彎而已。

    現在四人已經都是騎兵了,雖然施銅他們沒有馬匹,但騎駱駝也照樣熟練,總比走著快多了。

    相對而言富姬倒也更願意走水路,不光是為了舒服和快捷,主要是試一試水路的情況。以後說不定能用上,既然這次就是出來探路的,那就什麼路都探探最有效率。

    事實證明蔣大郎所說非虛,熟羊寨碼頭確實槽船雲集,不光有船還有大量纖夫,沒有他們槽船是無法逆流而上的。

    但到了這裏之後,他們的命運和槽船一樣,都沒啥用了,所以隻要花很少錢就能雇傭,尤其是像富姬這樣順水向東的,簡直就是纖夫的最愛。

    哪怕不給錢,隻要能讓上船就願意。不就是伺候幾十匹駱駝嘛,這玩意比馬匹好伺候多了,性格更溫順。

    雇了五艘槽船和十名纖夫,富姬也和卞馬要了一件信物,下次來先要去這位蕃將的部落裏轉轉,算是言而有信。然後就拿著兩把短刀上船了,這些蕃人太俗,信物都一樣,還是短刀。

    不過富姬不在乎,船家說隻需不到20天就能走完2000多裏水路直達開封城外。為啥不能順著汴水進城呢?因為船上有橐駝,凡是有貨物的船隻都需要在西水門繳納稅款。

    富姬自然不想交,駙馬不是有瓊林苑嘛,幹脆就把橐駝都圈進去,如何處置還要駙馬說了算。

    “當個跳貨娘好像也不錯……”躺在船樓裏看著五艘大船依次離開碼頭,耳中聽著水手們的吆喝與橐駝的嘶叫,富姬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次隻是帶了幾十套經書就能搞到這麼多大牲口,利潤可比賣經書高多了,最主要的是在交易過程中受到了尊重,非常高的尊重。

    如果真像駙馬說的那樣還有比經書更好的貨物,數量再多上很多倍,那自己在這些蕃人眼裏豈不是貴賓了?這種感受好像比掙錢還令人愉快、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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