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11
mk2258 發表於 2018-3-26 23:10
大宋有毒 010 逛街

         


    “勿要有非份之想,守好自己的本份!”王嬤嬤很清楚小丫鬟是什麼意思,立刻予以了嚴厲的警告。

    “是夫人上香時候說的……呀……”小丫鬟並不太明白王嬤嬤的訓斥是什麼意思,還想辯解,結果話還沒講完臉蛋就被捏住了,疼得直跳腳。

    “如果不想被發回內廷浣衣局,這種話以後萬萬不可再提,否則夫人也救不了你,可听清楚了!”

    “……”小丫鬟臉蛋還被捏著,眼淚都快疼下來了,忙不迭的點頭。

    “嬤嬤下手越來越重,我不睬你了,奴家去廚房吩咐準備熱水……”可是臉上的手剛松開,小丫頭又活了,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發泄著不滿。

    “不是老婦狠,是大郎這病來得蹊蹺……官家可比老婦狠多了,想那王相公何等威風,說貶不就貶了。”

    小丫頭的抱怨引來了王嬤嬤的惆悵,她是從小把公主拉扯大的,感情不比親娘差,當然希望公主能有個好歸宿。

    不管之前怎麼坎坷吧,現在好像看到了希望。但出身于宮中的她見過太多悲歡離合與殘酷的政治斗爭,並沒真的把王詵的暫時平安當好事兒。

    這幾年朝廷里也是風雲突變,和王詵交好的人里很多都是新政的反對者,結果不是像甦軾一樣被貶,就是和李公麟一樣縮起頭當烏龜。要不是駙馬突然摔傷得了失心瘋,結局也不會比甦軾強多少。

    但裝瘋賣傻能瞞過皇帝甚至公主,卻瞞不過她這雙閱人無數的老眼。天天生活在一起,是不是病了不用看外在表現,感覺就能感覺出來。

    至于說駙馬為何突然間裝的這麼像,她也沒有很好的解釋。不管是真瘋假瘋,反正這筆賬駙馬還沒完全躲過去,要想平平安安還得看以後的表現。

    對于別人怎麼看自己洪濤根本就不關心,這真不是他心寬,也不是智珠在握,而是傻大膽。說白了吧,不管是王嬤嬤的擔憂還是皇帝的猜疑,他都想不到。

    為啥會想不到呢?因為他對目前的歷史進程可以說是一清二白,不是知道的一清二白,而是忘的一清二白。

    宋神宗這個廟號洪濤知道,但也僅僅是知道,在這位皇帝執政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要說這次穿越成一位廢物駙馬也不全是厄運,真要讓他成為大宋宰相、樞密使啥的,估計一天都混不下去,分分鐘要被人識破。

    再加上身邊全是家庭婦女和小廝馬夫,也沒個熟悉朝堂或者國家大勢的明白人提醒,啥王安石變法失敗、保守派奪權之類的事情,他目前是屁也不知道。

    古人不是雲了,無知者無畏。現在的駙馬爺是既無知又無畏,整天只知道哄著妻妾們打打球、搗鼓點好東西吃,閑下來就挨個屋子的見天造小人玩,豬一般的日子過得還挺歡樂。

    但人的欲望是無窮的,轉眼時間進入了七月,已經到北宋一個多月了,洪濤開始不滿足老婆、小妾、熱炕頭、外加羽毛球的生活,開始想去城里轉轉。

    他打算看看這座僅僅停留在畫布上、傳說中的東京汴梁城到底有沒有書上說的那麼繁華。臨安自己親眼見過了,確實不錯,據說臨安城只是個小號的汴梁,真有那麼神奇嗎?

    “大郎要去……逛街!”當公主听到駙馬這個很特別的詞匯時,立馬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然後已經有點紅潤的小臉又變得慘白,眼神里也是濃濃的絕望。

    意思很明確,她以為夫君的老毛病又犯了,合算好日子只有一個多月,是不是有點太短了啊!

    “不是大郎要去,而是大郎和娘子一起去!看樣子娘子不太願意,干脆我也不出去了,就陪娘子繼續造小人吧!”

    公主的表情洪濤讀懂了,並不以為意。以前那個倒霉玩意把坑挖的太深,一時半會兒肯定填不滿,想讓身邊的人完全相信自己,得慢慢感化,急不得。

    “呸!蓮兒還在,不要亂講……”即便公主已經被丈夫帶壞了,但也僅僅是在兩個人私下的時候,有外人在,哪怕是貼身丫鬟,她依舊不太習慣這種過于輕佻的玩笑。

    “蓮兒,想不想去逛街?”既然公主不放心自己,那洪濤打算再拉上一個墊背的。

    “奴家听夫人的……”哪兒有一個小姑娘不喜歡逛街的,蓮兒臉上明明寫著趕緊去三個字,卻把責任推給了公主。

    “讓馬夫備馬……更衣……”公主一看,得,自己也別當壞人了。丈夫想去逛街也不全是壞事兒,總不能把他永遠關在府里。既然是帶著自己和丫鬟一起去,應該沒什麼問題。

    公主出行居然沒排場,這點讓洪濤很不理解。她的皇帝哥哥那麼喜歡這個妹妹,咋就不想著給駙馬府配幾個禁軍保鏢呢,這樣出去之後自己多少也能狐假虎威的沾點光啊。

    “馬夫騎馬違反朝廷律法嗎?”總共就四個人,夫妻倆加上一個丫鬟一個馬夫,還不能都騎馬,三個人騎著一個人走著。

    王詵一看,還得自己裝瘋賣傻。倒不是怕馬夫累著,而是這種搭配走不快,這得逛到什麼時候啊。

    “會有閑話……”公主知道丈夫想干嘛,沒說成也沒說不成。

    “娘子的夫君都得瘋病了,還在乎這些閑話?大郎,找匹馬騎上,頭前帶路!”在府里可以讓公主當家,出了門還是自己做主吧。對女人好也得有個限度,不能什麼都听,這一點洪濤很明白。

    大郎就是給予洪濤有關汴梁城信息最多的那個馬夫,他祖輩都是本地人,家也住在汴梁城里,當個向導肯定沒問題。

    讓王詵不解的是小丫鬟蓮兒明明是從小長在宮中,可對這座城市卻非常熟悉,往往是馬夫還沒張嘴她倒先說起前方是何處、該往左還是往右了,難道說宮女平時還可以四處亂竄?

    這個問題公主給予了權威答案,蓮兒是宮女沒錯,但她不在後宮,只是殿中省屬下一個宮女培訓班的學員。還沒學成畢業呢就被王嬤嬤選中要到了公主身邊,代替以前那個到了婚配年紀的貼身丫鬟。

    而像蓮兒這樣的宮女也不是生下來就當宮女的,大部分都是孤兒或者棄嬰,是由慈幼局撫養大的,到了四五歲之後才被選入宮中當宮女,也算是給這些孤兒一個比較穩定的工作。

    因為宋朝的宮女除了少部分有封號的之外,大部分到了一定年齡也要出宮嫁人成家。所以在宋朝當宮女並不像明清兩代那麼悲慘,大多數只能算合同工,到了年齡就會由皇家做主許配給軍中將領什麼的,還不是當小,而是明媒正娶。

    至于慈幼局是個什麼玩意,洪濤略知一二。這種機構在南宋臨安、泉州、明州等地都有,只是名字不太一樣。

    有叫散收養遺棄小兒錢米所的、還有叫慈幼莊、及幼所的。但功能大同小異,干的都是一件事兒,由政府出資收養孤兒和棄嬰,尤其是女嬰。

    在宋朝很多不太富裕的家庭依舊有溺死女嬰的習俗,宋朝政府覺得這種行為不太人道,但也沒法管,只能弄了這麼一種政府機構並頒布了法令,專門收養這些孩子。雖然還不能完全杜絕溺嬰的陋習,總算聊勝于無吧。

    但慈幼局是如何運作的洪濤就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在很多宋朝城市里都有這類的官辦機構,所耗費的錢糧應該就算在政府預算里面了吧。

    “妾身並不曉得……斷是由官家出錢糧……”公主對于這個問題也知之甚少,不過她的立場倒是很堅定,直接把功勞都堆在哥哥頭上了,真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3-26 23:13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3-26 23:13

大宋有毒 011 偶遇

         


    四人四騎沿著金水河南岸向東踏馬而行,不急不緩,很快就來到了皇城外。這里的城牆和內城城牆有了明顯不同,全是由磚石建造,高度差不多。

    公主說有三丈高,洪濤用手指簡單的估測了一下,差不多九米左右,和公主所說的尺寸比較接近。

    宋朝的長度單位有丈、尺、分,都是十進制。一尺的長度比後世略小,大致有31厘米少一點點。

    另外還有里和步,一步是兩條腿各邁一次,距離大致是一米五的樣子。一宋里等于三百六十步,比後世的市里略多,560米左右。

    這些數據洪濤在南宋造船航海的時候測量過多次,雖然當時的金河帝國最終采用了公制,但大致數據還能記得。

    至于外城牆嘛,公主說有六丈,但洪濤至今沒見過是不是真有那麼高,還得眼見為實。可有一個東西是眼見為實了,那就是街道。

    真沒清明上河圖里畫的那麼平整,全是被壓實的黃土地,來陣風之後照樣會塵土飛揚。這還是夏季風力不大,如果到了冬季西北風一刮,不用切身處地洪濤也能想象出來。

    迎風行走的話,臉上不戴著點紗巾一類的護具根本睜不開眼,回家之後嘴里也全得是沙子,他小時候生活的北京城就這個德性。

    對于這個問題洪濤又虛心的請教了一下公主,萬一皇帝冬天要出門總不會也帶著紗巾吧。就算是坐車,這麼大風沙,後世里制造精度不太好的汽車都會進沙塵,現在的木頭車只能更次,不會更好。總不能出去轉一圈把皇帝弄個灰頭土臉,這個問題該怎麼解決呢?

    “殿中省有專門的灑水役,風沙無礙。”可能是覺得這個問題過于白痴,不值得公主親自回答,小丫鬟又插了話。

    按照她的描述,皇帝出行時如有風沙,會按照路途遠近、街道寬窄,事先安排好水車或者雜役先行。

    水車後面有灑水裝置,雜役則用鍍金水壺滿街澆灑,差不多要比皇帝的車輦突前半里多路。這樣等儀仗隊伍走過來,水也滲入了泥土中,既不會弄一腳泥又可以防止灰塵。

    “宮里面從小就要學騎馬嗎?”路面的問題暫時是解決不了,洪濤又把話題轉到了小丫鬟身上。

    看她不過十二三歲,站在地上剛和馬腿差不多高,但在馬上卻能說笑自如,雙手經常撒開韁繩比劃,僅論騎術的話比自己只強不弱。不光蓮兒如此,公主也一樣,很有點誰說女子不如男的勁頭兒。

    “要擊鞠,後妃們給的賞錢可多了!官人教奴家打羽毛球,奴家教官人擊鞠吧!”蓮兒也是個小財迷,凡是能贏賞錢的事兒她都特別樂意做。但在府里洪濤不讓她上場打羽毛球,自然也就贏不到賞錢了。

    擊鞠這個運動後世也有,叫馬球,規則基本沒啥大變化。宋人其實還是挺喜歡運動的,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但凡有機會活動活動就不會放過,而且是全民性質的,各玩各的,誰也不妨礙誰。

    “蓮兒,休要多嘴,小心回去告訴嬤嬤!”還沒等王詵說樂意不樂意公主先發話了。如果不是丈夫執意要騎馬出來,按照她的意思當然是坐車。被馬踢一下瘋了,萬一再踢一下又踢回去咋辦!

    “呀……夫人,前面是李大官人!”蓮兒吐了一下舌頭老實了,看來她還是比較怕王嬤嬤的。但老實了沒一分鐘就又開始大呼小叫起來,像是遇到了劫匪似的。

    “我去見個禮……”此時已經走到了皇城的西華門外,路口停著兩匹馬,應該不是在等紅綠燈,因為其中一人洪濤認識,或者叫見過。

    “李太醫近來可好?”穿著綠袍的中年人就是曾經跟著皇帝去試探自己的那位假太醫李公麟,洪濤縱使知道他是被逼無奈,那也沒客氣,繼續裝瘋賣傻唄。

    “晉卿說笑了,皇命難違、皇命難違……”李公麟沒想到王詵會這麼牙尖嘴利,臉上頓是就紅了,在馬上高舉雙手于胸前,著著實實來了一揖。意思很明白,哥們服了,那件事以後就別提啦!

    “伯時兄,不是為兄心胸狹窄,是真的很危險,你不出點血我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一想起當時形式的緊迫,洪濤就真不能釋懷。啥叫真朋友?關鍵時刻才能看出來。既然他沒把自己當真朋友,那就不能可憐。

    “這、這使不得,小弟手無縛雞之力,怎可兵戎相見!”

    看來這位李大畫家確實比較慫,听見出血這個詞兒以為王詵要和自己決斗,嚇得不住勒馬後退。如果不是側後方還有一人一馬擋著,估計他掉頭就跑也不是不可能。

    “皮肉之苦可用錢財代替,你請我喝酒我就不揍你了。但地方得由我家娘子選,不許推辭!”

    對付慫人就得橫,洪濤捋胳膊挽袖子露出自己也不咋健壯的小胳膊,但臉上的表情很足,百分百是街邊混子的做派,雖然穿的是古裝,但氣質沒變。

    “使得、使得……呀,晉卿誤我!相公莫怪,晉卿瘋病久已,識人不得,非狂妄失禮也……”這次李公麟听懂了,合算不是要決斗,只是訛頓飯,雙手終于離開了馬韁,不再準備逃跑。

    但緊張勁兒一過,才突然想起身後還一個人呢,立馬又緊張了起來,在馬上一揖到底,滿嘴的陪著不是,還把駙馬也饒了進去。

    “請某吃酒,某就不怪罪!”後面這個人年紀挺大的,衣著也不光鮮,胡子都快打縷了,有點邋遢。但他的嗓門挺洪亮,眼楮也特別有神,還沖王詵呲了呲牙。

    “恕下官眼拙……失禮失禮……”

    洪濤原本以為這個老頭是李公麟的馬夫或者隨從,壓根兒也沒拿正眼看,現在听到李公麟的稱呼立馬就傻眼了。

    相公,這個稱呼在宋朝的地位僅次于官家,有點老領導、老上級的意思,地位和官職不到一定的高度不可用此稱呼。

    李公麟好歹也是進士出身的京官,才藝上還有不錯的造詣,能從他嘴里喊出相公這個詞兒,必須是實打實的。不管他是誰吧,先行禮肯定沒錯,反正自己是瘋子,應該不會有人怪罪。
mk2258 發表於 2018-3-27 21:05
大宋有毒 012一位牛人




        



    “都尉大人不必多禮,此間不是朝堂,某隻是個饞酒之人,還囊中羞澀也……”

    老頭倒是挺好說話,臉皮也挺厚,絲毫不掩飾要蹭吃蹭喝的企圖,一邊說還一邊舔了舔嘴唇,就好像八百年沒見過酒肉似的。

    “此乃觀文殿大學士、當朝首輔王介甫王相公!”

    別人隻知道駙馬王詵得了失心瘋,但到底瘋到什麼程度沒有直觀概念。李公麟應該是為數不多了解其中細節的人,趕緊又介紹了一番。

    “王相公……下官有禮……”觀文殿大學士是幹嘛的洪濤真不知道,他隻在電視裏聽說過龍圖閣大學士,包拯嘛。

    至於說王姐夫還是李姐夫,他腦子裏也沒印象。大宋朝還有叫這麼操蛋名字的丞相?遇見誰都當姐夫?太尼瑪不是東西了,起個名字都佔別人便宜。

    “不知可是王安石丞相?”但是轉念又一琢磨,宋朝還真有個比較出名的丞相姓王,而且宋朝有點文化的人當麵一般不叫名字,都叫字。就像當麵稱呼自己一樣,不叫王詵,得叫王晉卿。

    這麼一想,洪濤又嚇出一身冷汗。這位姓王的宰相比較厲害,乃至到了南宋時期,一說起朝廷的製度問題,多一半官員都會想起這位前輩來,他就是王安石。

    當然了,想起他的目的不是褒獎讚美,而是咒罵詆毀。大多數南宋官員都把大宋之所以差點亡國的責任推到了他的身上,甚至南宋朝廷的很多問題也都怪在這位出名的拗相公頭上。

    對於王安石這個曆史名人洪濤了解的不多,隻知道他是位政治家、改革家、文學家……上學的時候還學過他的詩歌文章。可惜還沒畢業就還給老師了,一首都想不起來。

    後世裏的輿論導向還是比較傾向於褒揚他的,對他的改革也是讚譽有加,好像沒了他大宋還得早亡一百年。

    順便也把他的對手司馬光之流全踩了踩,說他們是封建王朝的保守派,跟不上時代變革、阻礙了勞動力發展雲雲。

    洪濤沒怎麼仔細看過這些東西,為啥呢?因為他不信。後世對古人的評價往往帶著非常濃重的政治色彩,也就是說後世需要什麼輿論導向的時候,就會從曆史中找出一個人來包裝包裝,去掉缺點光說優點,藉此去打擊政敵,順便給大家樹立一個學習榜樣。

    “正是老夫,都尉可有指教?”王安石臉上雖然帶著微微的笑意,但回答得很生硬。看來史書上有一處是真的,這位宰相的性格很怪,再加上地位顯赫,連假客氣都不願意裝了。

    “還真有,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仔細說說?”看到王安石這幅做派,洪濤反倒安心了一些。他就不怕有性格的人,相反,如果什麼性格都不顯露、說起話來嚴絲合縫,那就必須有多遠躲多遠了。

    對付有性格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也有點性格。他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你也同樣格格不入,這叫啥?這叫同類!如果互相之間再能有些觀點的交流和衝突,那就是惺惺相惜了。

    洪濤倒是不想和這位倒黴改革家有啥太過緊密的交往,別說一個短命宰相,就算皇帝也改變不了自己駙馬的命運。相反,這位宰相好像樹敵不少,自己站在他身邊百分百是當擋箭牌的命。

    可要想最快、最全麵的了解本時代點點滴滴,還有誰能比一位當朝宰相更合適呢?不管是內政外交,王安石肯定知道的最詳細,還沒有之一。問他比問誰都權威,皇帝都比不上。

    現在洪濤也不怕任何人說三道四,因為自己是瘋子,想和誰在一起都成,禦史台和言官們總不會閑的和一個無權無勢的瘋駙馬嚼舌頭玩吧。

    “哦?善!伯時,頭前帶路,某還真想聽聽都尉大人所言!”果不其然,王安石聽到王詵如此硬邦邦的頂了回來,不光沒惱火還挺興奮,催著李公麟趕緊找地方。

    “見過王相公……”

    “公主不必多禮……”三人調轉馬頭時公主和王安石才算正式照麵兒。這位拗相公可真是不會做人,居然等著公主先施禮才很隨意的擺了擺手,就好像公主是一團空氣。

    “別搭理他,看為夫一會兒怎麼給你報仇!”宋朝的女人地位並不低,洪濤也不清楚王安石這樣對待公主算不算正常,但在他心裏覺得不正常,必須給予反擊。

    “大郎不要胡鬧,王相乃朝廷重臣,就算大兄在此也應以禮相待。”

    公主倒是沒什麼不高興的,可聽了丈夫的話之後倒是有點急了,伸手拉著王詵的衣服袖子,生怕這個不讓人省心的丈夫又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放心吧,為夫知道輕重分寸……”洪濤自然不會去和王安石明著叫板,怎麼報複也不能和公主說,隻是衝她擠了擠眼,催馬趕上了前麵那兩位沒出息的玩意。一聽說吃飯,走馬都快成跑馬了。

    都說王安石清廉,可洪濤真不覺得。他是穿著比較隨意,半新的道袍上還滿是褶子,肯定不是啥名貴衣服。

    但他對汴梁城裏的酒樓可真不陌生,催馬一直領先半個身位,帶隊從皇城西角樓拐向東,橫著穿過了皇城。

    這一路上洪濤基本沒怎麼停嘴,不住的問這是哪兒、那是什麼所在,一般都是由李公麟回答,王安石有時候也會插句嘴。

    要說駙馬府所在的位置還真是偏僻,這趟等於是從內城的西北角繞著皇城來到了內城的東北角,整整大半圈。

    沿途越走越繁華,當走上這條向東的橫街之後就已經看不到民居了,街道兩側要不就是店鋪、要不就是府衙,一間挨著一間、一座擠著一座。

    街上的行人更多,既有鮮衣怒馬香車華蓋的富貴人家,也有短打扮肩挑手抬的平民百姓。大家是各司其職,誰也不礙誰的事兒。

    哪怕有人認出了王安石這位當朝首輔,也僅僅原地拱拱手,連個圍觀群眾都沒有,洪濤想當一次狐假虎威淨街虎的願望又落空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3-27 21:05
大宋有毒 013 東京汴梁一瞥

  “繁華?此言差矣,前麵的馬行街才是城內繁華所在。晉卿兄這次可把小弟害苦了,王相想必不會輕饒,我命休矣……”

    對於王詵的評價李公麟很是不屑,用扇子向東指了指,表示好戲還在前麵,同時也沒忘了哭窮,並暗指王安石人品不佳,很會趁機宰人。

    王安石人品怎麼樣洪濤還不清楚,但臉皮肯定夠厚。近在咫尺聽著別人詆毀自己的品性,居然臉不變色心不跳裝沒聽見,為了這口吃也算拚了。

    果不其然,還沒等往北拐,洪濤就已經發現街上的行人數量又有所增加,等到了橫街和南北街道的交叉路口,基本就等於是進了春節廟會的隊伍,除了街中間還有不寬的車馬通途外,兩邊全是人。

    這讓洪濤有點恍惚,仿佛是回到了東華門夜市剛開的那幾年時光裏,當時東華門夜市也差不多是這種水平,想擠到攤位前麵買份小吃,沒有點內功都搶不到剛出鍋的。

    但現在可是一千年前啊,不過節過年的就有如此繁華的街市,說明民眾的消費意願很旺盛,也說明大家手裏有閑錢並且敢花。

    這不是一個小問題,值得抽時間好好探討探討,看看大宋朝廷到底是怎麼刺激消費、拉動內需的呢?

    這條馬行街上也不全是酒肆飯館,此段已經是食肆的北端,再往北一個街口,過了那幢華麗無比的潘樓之後,行人就漸漸少了大半,但質量卻上升了很多。

    啥叫質量呢?不是長相而是身家。不用李公麟介紹洪濤就能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一股子財大氣粗的跡象。

    不光是人,街道兩邊的店鋪也跟著水漲船高,家家都莊嚴大氣,門口還有不少雜耍藝人,玩的基本都是一種把戲,耍猴!

    “伯時兄,這些店鋪都是藥店?”洪濤看不懂在門口耍猴是為什麼,但大致能看懂店鋪的招牌。

    杜金鉤家、曹家獨勝元、山水李家口齒咽喉藥、銀孩兒柏郎中家醫小兒、大鞋任家產科……分明就是醫藥行業一條街嘛。

    “然!這一家最為氣派……”李公麟給予了肯定答複,伸手衝街道左邊指了指。

    “我靠……真敢叫啊!”洪濤順著李公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驚得連後世的口頭語都不由自主的溜達出來了。

    這是一家更大的店鋪,讓人吃驚的有兩點:首先就是門口的大鐵籠子裏麵關著一頭吊睛猛虎,活的,還在不住衝行人呲牙。

    其次就是這家店鋪的名字比猛虎還嚇人,叫做虎狼藥!

    這尼瑪不是自己砸自己買賣嘛,都虎狼藥了誰還敢買啊。可惜洪濤猜錯了,人家店裏麵不光有客人,還不少呢。看來宋人骨子裏還是比較彪悍的,啥玩意都敢吃!

    過了大宋的簋街、藥鋪一條街和五丈河上的染院橋,街道兩邊的麵貌又是一變。店鋪酒肆門口不管花樓是什麼摸樣、酒旗上寫了什麼,統一都掛著一串用竹笠蓋著的紅燈籠。

    “伯時兄,這不太合適吧,我還帶著家眷呢。”這次洪濤不用去谘詢別人了,南宋的城市裏也有不少掛這種紅燈籠的酒樓,含義與後世基本相同,紅燈區唄!

    宋朝的色情產業是合法的,分成了兩種,妓和娼。前者比較高檔,屬於能文詞、善談吐,亦平衡人物,應對有度的知性才女;次一檔的也得絲竹管弦、豔歌妙舞、鹹精其能,算是才藝型的。

    妓賣藝不賣身,隻陪客人吃吃喝喝、吟詩作對,就算有和客人睡的那也得兩情相悅,光用錢砸會被文化人笑話,得靠顏值和才華取悅。

    這一點很像日本的藝伎,屬於一種演藝職業。說不定藝伎就是從宋朝傳到日本去的,結果由於朝代更替我們把它丟了,反倒在日本保留了下來。

    作者沒考證過,但日本確實存著很多唐宋遺風,並且很尊重唐宋時代的文化,對元之後的中國就不那麼看重了。

    這一點可以從兩國的古代建築上一窺究竟,看一看中國現存的宋代建築,再去日本京都、奈良和鐮倉看看日本的古代建築,就會發現非常像,而且是骨子裏像。但和明清建築一比,基本就不是一種風格了。

    娼相對妓更低檔,陪吃陪喝可以,也會唱歌跳舞,但想要她們陪你再玩點高雅的東西就不會了。隻要肯出錢,在包間裏就可以上下其手,直接按倒啪啪啪也很平常。

    這類店鋪酒肆的門口就會掛上紅燈籠,不論晴雨都要用竹笠蓋著,稱作梔子燈,用來表明其經營範圍。

    在宋朝這種酒店被稱作“庵酒店”,屬於很不入流的低檔娛樂消費場所,用現在話講就是一點都不文藝,隻有土鱉暴發戶和土包子們才喜歡到這種地方赤果果的買。稍微有點身份的男人,就算來也得偷偷的走後門進入,平時談論起這裏時,還得帶著很不屑的表情。

    當年江竹意就是被賣到了這種酒店裏,恰巧碰上了自己這個純粹的壞人才得救,現在再來逛逛也未嚐不可。但時機不太對,自己還帶著家眷呢,總不能讓公主在外麵等著自己進去嫖娼吧!

    真那樣的話,估計明天皇帝就得帶著人殺到自己家,再說得了啥病也不管用,一腳就得給踢到崖州去。真要去了崖州也成,接著找疍家人玩唄。就怕換個地方,那就瞎了。

    “非也非也,王相豈是醃臢之輩。晉卿莫急,前麵就是了……”李公麟這次沒再諷刺王安石,用扇子又向前指了指。

    “這不是馬市嘛,難道繞了大半個城市就打算吃點湯餅?”洪濤順著扇子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沒見到啥特殊的,街口有很多馬匹和牛,街角有一家王婆婆湯餅。

    “官人,是白礬樓,這下你的兄弟可有的受了……”這時公主說話了,她一直走在洪濤的左後方,也用手中的香扇當指揮棒,不過指的不是前方,而是頭頂上。

    由於兩邊的彩樓很高,洪濤又比較靠街道右側,看不到右上方還有什麼建築。等他挪到街左邊才發現,就在前方偏右的不遠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樓閣。不光樓閣高大威猛,連彩樓也同樣巨大,幾乎快有半座樓高了。

    其實洪濤看到的僅僅是白礬樓的一角,這座建築物應該叫建築群,是由東南西北中五座四層木樓組成的。每座樓的二層和三層都有廊道相通,既可以連成一體,又可以單獨存在。

    “它可能就是樊樓吧……確實比皇城高!”白礬樓的名號洪濤沒聽說過,但他在南宋的時候聽過汴梁城東有一座樊樓,站在四樓上可以眺望不遠處的皇城內部。

    大概用眼睛估算一下,算上地基的話這四層樓得有十七米左右,確實夠高,也確實比西邊不遠處的皇城城牆高出太多。

    如果站在四樓肯定可以看到皇城內部,要是再配一副望遠鏡的話……後宮裏的人臉估計都能看到。

    不光是高,還大。每層都有重簷,四角掛著紅燈籠和彩色花團,很是氣派。中間的樓幹脆弄了個八角形,一層一層的燈籠和花團看得人眼花繚亂。

    而且它還不僅僅是家酒樓,每座樓都有不同的功效。西側臨街的這座樓一層是成衣店,據說北側的一層是全城最大的藥鋪,南側一樓裏還有各種表演可看。

    按照後世的叫法,這應該算是集吃喝玩樂於一體的綜合性購物中心了。合算這種概念並不是後世發明的,一千年前的宋人就已經實施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3-27 21:06
大宋有毒 正文卷 014 白礬樓上


    有王安石這位饞死鬼在,洪濤肯定沒機會去仔細欣賞欣賞這座雄偉的建築,更沒時間去探索每座樓的功能,直接就被帶到了中間那座八角樓下。

    “厲害,還有車位和泊車小弟呢!”此時洪濤已經變成了好奇寶寶,對什麼都要嘀咕嘀咕。

    樓前圍著大半圈黑紅相間的木質拒馬,來吃飯的客人不管是騎馬還是坐車都要在此下來,馬上就有穿著統一工作服的小廝跑上前幫著客人把車馬領到兩邊安置好。

    而且吧,從樓裏出來的客人也會很快得到自己寄存的車馬,沒有任何憑證還不會給錯,這份認人識臉的記憶力真是功夫。

    王安石和李公麟並沒從正門進入,而是圍著主樓轉了三分之一圈之後鑽進了旁門。旁門裏麵也有小廝,他們身後就是樓梯。

    在看清了來者是誰之後,兩個小廝一個字兒也沒多說,騰騰騰就先跑上去一個,剩下一個不住的衝後麵進來的客人作揖問好。

    尤其是看到洪濤之後,臉上的笑容都快開花了。眼神裏分明就是在說:您老可來啦,想死小的和掌櫃們了!

    做為一朝宰相,就算再清廉、再平易近人,也不太可能坐在散座裏吃飯,所以大家直接被引上了三樓,還得是個大包間,靠窗戶的!

    洪濤也沒見有人拿來菜單什麼的,屁股剛剛坐下,一盤盤的幹果、小吃和涼菜就端了上來,還有熱手巾和一種淡青色的小圓片。

    這玩意洪濤認識,還吃過,它叫香藥。叫藥,但不是藥,宋人把一切有刺激性味道的東西都叫藥,比如香料,也叫香藥。

    但此香藥不是彼香藥,它是一種口腔衛生和禮儀用具。簡單說吧,它就是宋朝的口香糖,隻不過沒有膠質,可以含在嘴裏去異味,還有點潤喉的功能。

    平民家庭有沒有這玩意洪濤不清楚,反正駙馬府裏這種東西是常備之物,還分好幾個檔次。主人和傭人用的牌子都不同,同檔次裏還有口味之分。

    當初洪濤剛剛蘇醒時聞到的那種桂花香味兒,不是屋裏的香料味道,也不是公主身上的香粉味道,而是她嘴裏的桂花香藥味兒。

    看模樣白礬樓裏用的香藥和自己府裏的應該是一個牌子,檔次不低。剛才李公麟之所以一再叫苦哭窮,估計也是知道了王安石要來這裏,不是裝的,是真肉疼!

    不知道是王安石體恤李公麟啊,還是李公麟找機會和這裏的服務員交待過,反正主菜都上了,一個伶伎都沒看到,哪怕走走過場再說不點都沒有。

    這又讓洪濤有點小失望,不能嫖娼,押個伎啥的總沒問題吧。皇帝還有宮伎呢,駙馬府裏也養著十多個歌舞伎,憑啥到了這麼高檔的酒店裏就不能見識見識呢?

    可惜的是沒人搭理他的左盼右顧,自打菜一上來王安石就很沒出息的吃了起來,頂多是招呼大家舉杯暢飲,然後繼續悶頭對付麵前的烤兔肉。

    “伯時,為兄蘇醒之後就把之前的事情全忘了。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辦法恢複,但有些事家裏人也無法說清。娘子說伯時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妨講講,以解為兄之惑。”

    既然王安石不吱聲,那洪濤就隻能自己來了,目標還是李公麟。誰讓他跟著皇帝一起坑自己呢,這叫報應!

    “那是自然,不知晉卿想聽什麼?”李公麟不知道王詵打的什麼主意,這個請求也不為過,答應的挺痛快。

    “自然是朝堂之上的事情,娘子和我說是因為給子瞻兄送別吃多了酒才跌下馬,那就從子瞻兄說起吧,他為何被貶去黃州?”看到李公麟上當了,洪濤擺出一副迷惑不解的德性,開始挖坑。

    這個話題公主從來不回答,隻說女流之輩對朝堂上的事情不甚了解,無從應答。丫鬟馬夫什麼的倒是說過隻言片語,問題是她們真不知道,消息來源也僅限於市井傳聞,信息量少不說,還很不靠譜。

    烏台詩案洪濤倒聽說過,好像是蘇軾因為王安石改革的事情得罪了朝中的某派勢力,然後就跟著王安石一起倒黴了。

    現在王安石居然全須全尾的官複原職了,那蘇軾是不是也該回來啊。哪怕不是官複原職,至少在京城裏待著比去湖北一個小縣城舒服多了吧。就算是到了南宋時期,那一片也依舊是不太發達的地區。

    也不是洪濤想幹涉朝政,就算想也沒這個能力。但他覺得既然碰上了這位大宰相,又有瘋病當借口,不如趁機擠兌擠兌,說不定能給蘇軾贏得點轉機什麼的。

    在自己這幾位所謂的朋友裏,洪濤唯一比較希望見到的就是蘇軾。蘇東坡啊,誰不想親眼見見活的?

    至於其他幾位嘛,不是說他們不如蘇東坡,是自己確實沒什麼耳聞,也就免了吧。反正以後也不可能在一起吟詩作畫了,即便他們不嫌棄自己,自己還嫌棄自己呢。

    吟詩免談,作畫更別想,隻要一張嘴、一出手就得丟人,不如留著之前還不錯的名號,別再糟蹋了。

    “這……說來話長,不如……”李公麟聽到王詵的問題臉都綠了,先斜眼看了看王安石,那位還在往嘴裏塞肉呢,好像根本沒聽見桌上的談話內容。

    “選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有此良機,咱們長話短說,王相意下如何?”坑都挖好了,想囫圇跳出去是不可能的。洪扒皮的稱號不是白叫,人可以出去,留下二兩肉再說!

    “某許久沒吃過如此香嫩的兔肉,不如先叫店家再上一份……”王安石終於把腦袋從盤子裏抬了起來,看了看李公麟,又看了看駙馬,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公主身上。

    “妾身不勝酒力,郎君陪王相多飲幾杯,兔肉自有店家送來,告退……”

    不愧是公主,性格再溫良也是公主,對於這種繞了八個圈子的廢話她是一聽就明白,比洪濤明白的還快。然後馬上起身告退,半刻都不遲疑,也半點朝堂上的事情都不想打聽。
mk2258 發表於 2018-3-28 22:48
大宋有毒 015全搞反了



        



    “有勞公主……都尉自有老夫送回,斷不會再次墜馬!”老王的臉皮確實夠厚,不光把公主趕下桌,連酒樓都不讓待了,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讓公主自己回家,別等駙馬了。

    “……這……”公主肯定是不太樂意,她非常不願意讓自己的夫君和朝堂扯上關係,尤其是一個患了失心瘋的夫君。這些都是人精啊,萬一被人當了槍使那可就不是皇帝親自來問罪了,反而更糟糕。

    “不礙事,先帶著蓮兒去街上逛逛,順便買點軟和的棉布,我有用。”洪濤回身和公主小聲交代了一句,順勢捏了捏她的手。

    這是兩人之間剛剛培養出來的小默契,主要是為了應對皇帝用的。只要捏了手就說明心中有數,不用幫忙打岔。

    “都尉大人真讓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某也從未聽說過失心瘋能讓人有如此大的變化。”

    公主剛把門從外面關上,王安石就停下了胡吃海塞,直接用手把鬍子上的湯汁一抹,端坐身體先開了腔。合算他剛才那副德性就是做給公主看的,到底是啥用意洪濤真想不出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之時見真情。公主對我情真意切,我自當滴水湧泉報之。之前的王某做得很不好,既然神佛讓我盡忘前塵,應是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豈能再錯一次?”

    王安石的意思洪濤明白,他是在說自己裝的有點過頭了。看來不光是皇帝不信自己真瘋了,很多見過、熟悉自己的人也都不信。

    信不信只能由他們去了,自己在這個問題上說不出一套完整的理論,也沒必要說。但該做的解釋還得有,不管他們認同不認同依舊得說。啥叫有性格?這就叫!

    “幸也……不幸乎?”王安石給出的回答就是這麼幾個字,啥意思也不清楚,連帶著一頓搖頭。

    對於駙馬的解釋這兩位應該是聽明白了,在他們眼中證明駙馬真可能是瘋了的證據並不是公主或者王嬤嬤的證詞,也不是皇帝用李公麟試探的小把戲,而是王詵這一嘴白不白、文不文的說話方式。

    別說是在宋朝,就算到了清朝,能這麼說話的人也隻有兩種:一是洋夷之人,二是瘋傻之人。

    正常人即便可以模仿,也不可能分分鐘、時時刻刻模仿得如此古怪,基本上就沒一個詞兒是合乎常理的,但還能把意思說明白。

    “伯時,子瞻兄的事情……”既然聽不懂王安石的意思,洪濤乾脆也不和他打啞謎玩了,坑裏還一個人呢,千萬別讓他趁機爬上來,趕緊再踹一腳!

    “不必為難伯時,某來和你說,子瞻斷不可回京!”俗話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頓飯肯定不便宜,還是李公麟掏錢請客,看著那張綠油油的臉王安石終於跳出來了。

    “願聞其詳!”得,坑裏又多了一位!洪濤心裡這個樂啊,老傢夥,我要抓的就是你!讓你裝孫子,今天不把你折騰出真火來咱就不姓洪!

    洪濤確實不姓洪,他現在姓王,駙馬王詵也!

    這次被折騰出真火的不是王安石,也不是李公麟,而是他自己。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你們倆等著,早晚有一天這筆賬得算清楚!”這頓飯一直吃到了一更天,駙馬一次又一次謝絕了王安石親自送自己回家的提議,一人一騎走在街上滿腦子都是官司。

    此時的馬行街不僅沒冷清,反倒比傍晚時分更加熱鬧了。原因洪濤也知道,這裡確實是汴梁城裡的簋街,越到晚上越熱鬧。夜市這個東西也不是後世創造的,現在就有了。

    但這些都已經勾不起他的興趣,剛才王安石和李公麟那兩張得意洋洋的臉才是他心中的疼!被人當傻子一樣看太尼瑪不是滋味,而且還不能怪別人,都得怪自己!

    蘇軾是回不來了,這一點洪濤現在也明白,還不是王安石不想讓蘇軾回來,而是他無能為力。

    因為啥呢?因為自己最初就搞錯了基本概念。蘇軾也好、李公麟也罷,加上自己這位駙馬爺,從來也沒支持過王安石的變法,居然都是保守派的成員,和司馬光是一夥兒的,至少也是外圍成員。

    這倒也解釋了神宗皇帝為什麼看自己這個親妹夫總不太順眼。大舅哥主張改革變法,妹夫在一邊兒不僅不幫忙還和反對派呼朋喚友,沒事兒就在駙馬府裏大宴賓客,所來之人多是反對派裏人物。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對大舅哥改革,看在外人眼裏肯定劃不到支持一派裡,皇帝要是能待見自己才是怪事兒。

    這時還得說這位大舅哥心胸比較大,如果換成自己是皇帝,早就把這種吃裡扒外的妹夫給踢出京城了,留在身邊每天看著多膈應啊。

    蘇軾之所以會被貶黜黃州,完全是因為他在很多詩句裡諷刺了新政。當王安石被迫辭去宰相職務離京之後,改革派就開始了瘋狂報復。

    尤其是那些支持新政的言官和禦史,揪住保守派官員的小辮子就往死裡整,結果蘇東坡同誌不幸就中槍了。要不是王安石幫著說了不少好話,估計貶的還得更遠,這輩子能不能回來都得兩說了。

    這頓飯吃的麵子丟了不少,坑也白挖了,差點把自己埋進去,總體來講很是失敗。但也不能說就一點收穫沒有。

    大部分時間三個人並不是在討論蘇軾被貶的原因,那件事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剩下時間討論的基本都是有關變法的理論問題。

    按說以王詵的身份不應該在這個問題上多插嘴,而以王安石的身份也沒必要在這些問題上和一個廢物瘋駙馬多囉嗦。

    但是拋去官員的身份,大家還有一個互相更為認同的共同點,那就是士人。說白了吧,大宋的官員必須先是被社會公認的知識分子,官職隻是附加在這個身份上的搭配。

    一個人可以不當官照樣名揚四海,但如果失去了知識分子的認同,即便當了官也吃不開,走到哪兒都會被同僚、上司、皇帝排擠。

    這可不是洪濤自己瞎猜的,就這個問題他在南宋時就和很多當時的政客探討過不止一次,最終才得出這個結論。
mk2258 發表於 2018-3-28 22:49
大宋有毒 正文卷 016 僵局

    嶽飛厲害吧?戰功卓著,最終為啥落得一個殺身之禍?比他更操蛋的宋朝官員一抓一大把,怎麼沒一個丟了性命的?

    這裏麵的關鍵就是身份認同的問題,嶽飛再怎麼厲害,在大宋官員和皇帝眼中也是個異類,因為他不是科班出身,而是一個純粹的武人。

    他得不到宋朝主流階級的認可,稍微犯點錯誤,不光沒人幫你說話,還全是落井下石的,這就叫階級認同感。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雖然這時候的知識分子有時代局限性,但他們還比較純粹,踏踏實實做學問、用良知說話、愛惜名譽、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才是他們的最高追求。

    不管是改革派還是保守派,爭論的隻是學術問題。大家都認為自己的觀點才是對的,才是對國家有利的,並誓死捍衛寸步不讓。這種爭鬥並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更不是為了政治利益互相傾軋,底線比較高。

    其實這種爭奪對國家和社會利大於弊,理不辨不明。凡事必須拿到桌麵上掰扯清楚才能知道好壞利弊,不能一方說了算,別人連提意見的機會和能力都沒有,這樣就失去了糾錯功能。

    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可以做到永遠正確,越是重大的決策就越要更多聲音一起爭論、推演。

    不怕慢就怕錯,走慢點沒關係,隻要方向正確總是在前進的。但要是走錯了方向,走得越快越完蛋。

    這種重大決策隻需要錯一次,就很可能抹除掉前麵的九十九次正確,讓國家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因為它會耗費極大的社會資源,再想改回來,還得浪費更多。

    宋朝的派係鬥爭和黨爭大多是屬於學術上的爭論,不管輸贏都不摻雜性命攸關的問題,這就讓參與者的道德底線不會太低。

    試想一下,如果誰輸誰就會被入獄甚至殺頭或者滿門抄斬,那爭起來還顧得上道德嗎?必須是什麼齷齪招數都得用出來,力求把對方先置於死地。什麼臉麵、節操都忘了,因為輸了就是死,這就是人性。

    假如壓力沒有那麼大,輸了不過就是暫時失勢,就像考試考砸了回去再複習一年,把自己的學問做好還可以重頭再來。

    那時政客們的道德底線就會相對高一點,不會隨便用那些齷齪招數。因為以後自己還得東山再起呢,名聲很重要。

    從王安石為蘇軾求情這件事上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對於沒事兒就給自己搗亂、還鼓動別人一起搗亂的蘇軾,王安石並沒采用趕盡殺絕的手段,而是就事論事,免得以後沒人再敢張嘴說話。

    而保守派也一樣,逼得王安石辭職不幹了,保守派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司馬光也沒揪著王安石不放。

    該認同的道理照樣認同,該反對的新法依舊反對。一切隻對事兒不對人,並沒說王安石下台了,他的所有主張就都是錯的,就都要推倒重來。

    洪濤認為這一點才是宋朝最值得誇讚的地方,允許不同聲音出現、不以言獲罪、不搞人身毀滅的終極大招兒。在殘酷的政治鬥爭同時,保住了人性中好的一麵兒,盡量抑製住人性的惡。

    也正是因為王安石、李公麟都是知識分子性格,所以他們才有心情和自己這個瘋駙馬討論國家大事,且不認為這是對牛彈琴。

    因為純粹的知識分子有個非常明顯的屬性,他們願意講道理,尤其是和同類講道理。能用道理說服別人在他們眼中是最高的成就,誰不服就抓起來逼著人家低頭,在他們眼中就是臭流氓和人渣,很沒德性。

    這次洪濤沒給兩位高官留任何顏麵,他本身也是一個願意講道理而且口才不錯的大噴子,也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和世界觀。隻要和對方有碰撞,那必須口吐蓮花把對方說服為止。

    而且他研究過南宋朝廷的弊端,並針對其進行過徹底的改變,還取得了不錯的效果,所以噴起來就更言之有物、更有針對性和更具說服力。

    當然了,這個話題太大,哪怕是其中的某個具體小問題,想完全說明白也不是兩三個小時能做到的。

    今天的主要戰場基本都在青苗法上,這也是新政中最被人詬病和最難區分好壞的一點。不管做為防守方王安石還是進攻方洪濤,都把這塊陣地當做了兵家必爭之地。

    青苗法好不好?單就這部法規來講肯定是好,它確實減少了農民的負擔,還增加了國家的稅收。

    但法規這玩意從來都是由人來執行的,宋朝有沒有執行青苗法的基礎呢?洪濤的回答是沒有!

    從宰相到村裏的小地主都是舊法的既得利益者,他們不會心甘情願的從自己兜裏掏錢幫國家解決農民問題。這個問題解決了,他們也就都成農民了。

    人這個玩意,從古至今向來是用屁股決定腦袋的。原來農民租種地主大戶的土地耕種、借高利貸買農具牲畜,一切收益都歸地主大戶,也就是歸於士人階層了。

    王安石的青苗法等於是讓農民向國庫借錢交利息,跳過了地主大戶士人這個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們能樂意才怪。

    這時候還能指望他們去幫著實行新法嗎?他們隻能一邊很不情願的糊弄事兒,一邊想辦法給農民增加負擔,把他們損失的利益盡可能多的彌補回來。

    就算是不打算從農民身上撈錢的官員,現在也不得不向農民伸手了。因為新法是朝廷由上至下強製執行的,還做為考量官員政績的硬性標準。

    這件事兒做為現代人應該特別熟悉,因為它就曾真切的發生在我們身邊。當GDP成為升官的首要指標時,官員們會如何做就可想而知了。

    越是心狠手辣的缺德官員就越是能想辦法獲得更多的政績,最終倒黴的還是農民。因為這些成績都是從他們身上割下來的,血淋淋的帶著熱乎氣被送進了國庫。

    這樣一弄農民的負擔不僅沒讓青苗法減輕,等於是一邊應付打著青苗法盤剝的酷吏、一邊還得多掏一份兒地主大戶的錢,負擔反倒加重了。

    大部分農民是看不到這些幕後原因的,他們隻知道原來沒有青苗法的時候自己每年還能剩二百斤糧食,青苗法一實施年底自己就剩五十斤糧食了。

    其餘那一百五十斤糧食哪去了?農民們算不出來,隻能怪在青苗法頭上,這是天經地義的。

    結果呢?就是新政在朝堂上被保守派官員們指責、在民間被廣大人民群眾罵。宋朝的商業再發達,它依舊是個農業社會,農民的境遇決定了整個國家的走向。

    皇帝一看,新法弄了半天兩頭都不受待見,能有信心繼續堅持下去才怪。失去了皇帝的全力支持,除非把外星人弄來還有可能,隻要是地球人,啥安石也沒戲。

    再然後呢?就該找背鍋俠了唄。即便皇帝想說這個餿主意是自己出的,朝臣們也不會答應。皇帝必須要完美,不能有大錯,即便有也得由臣子們代替。

    所以吧,誰是跟著皇帝變法的主要人員,這個鍋就得由誰來背。比如王安石,他就是改革的急先鋒,成功了會變成千古一相,失敗了就變成千古王八蛋。

    玩政治和做買賣一樣,投入的大才有可能收獲大,同樣道理,獲利大風險就跟著變大,世界上沒有風險小、獲利大的好事兒,生意和政治其實是一種遊戲。

    這僅僅是就法規本身而言,但任何一部法規都不是單獨出台的,製定它的人和組織都有非常明確的目的,想借著這部法規幹什麼呢?

    具體到神宗這位年輕皇帝身上,洪濤聞到了濃濃的戰爭味道。好好的這麼急於充盈國庫、整備軍隊,總不會是要進行大閱兵吧?

    現在宋朝隻有兩個主要敵人,一個是西北的西夏、一個是北麵的遼國。不管是要對西北還是對北用兵,都需要大量的錢財。

    看來這位皇帝大舅哥脾氣還挺大、心氣也挺高,他不想再兩邊受氣,要放手一搏。賭贏了,他也能成千古一帝;賭輸了,大不了再和談唄。反正這些年朝廷光幹這個事兒了,熟能生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皇帝這麼想、這麼做倒也沒什麼不對,趕上了戰爭時期的人民肯定是受苦,但如果能用一輩人的苦難換來兒孫幾代人的和平,也算是一種可以獲利的長期投資。

    有些人總說不該把人民卷入戰爭,那是害民。但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利益,想得到更多好處就必須付出。你不願意付出、他不願意付出,那誰來付出呢?難道說你這輩子過舒服了,就不管兒孫了嗎?

    付出是沒錯的,目標也沒錯,但如何保障這筆付出的回報率就是政府的責任了。

    不能說皇帝一高興就付出一次,賠了還是賺了先幹了再說。這樣的付出真就沒啥意義,趕上這麼一位皇帝老百姓就隻能自認倒黴。
mk2258 發表於 2018-3-29 18:05
大宋有毒 017病根

    那現在宋朝和西夏或者遼國開戰能占到便宜嗎?洪濤都不用看書就可以明確的給出答案:沒戲!

    不管是西夏還是遼國,他們的主力部隊都是騎兵,而宋朝的主力部隊是步兵。步兵並不一定就打不過騎兵,但步兵永遠很難殲滅騎兵。

    擊潰戰和殲滅戰在戰略上可是差著很多檔次呢,當年小鬍子就是把英法聯軍給擊潰了,但是腦子一斷路讓英法聯軍又從敦刻爾克跑了。結果英國人就拿這些撤回來的部隊當本錢,硬是把德國拖進了持久戰的深淵。

    試問,如果當年英法聯軍被德國人消滅在了敦刻爾克的海灘上,英國還扛得住嗎?答案很簡單,肯定扛不住了。

    因為在軍隊安全車回來之前,英國政府中就已經有人提出了與德國人何談,還得到了包括英王在內的很多勢力支持。目的就是換回那幾十萬英軍,因為那是英國所有的職業軍人,失去了他們,英國基本就沒人會打仗了。

    宋朝和西夏、遼國的戰爭也一樣,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光把對方的軍隊打跑,除了聽上去算一次勝利之外,真沒什麼實質上的戰略意義。

    對於遊牧民族來說,跑是常態,根本不算事兒。他們分散到各處修養生息幾個月,拿上兵器騎上馬就會捲土重來,一點都不耽誤生活。可是對於農耕民族就不成了,家園被毀一次,很多年都緩不過來,這是天生的屬性,沒轍。

    想打疼、打怕、打服他們,隻有一種辦法,就是殲滅他們的有生力量、破壞他們的社會根基。多弄死一個人就多賺一分,多殺死一頭牲畜就乾淨一點兒。

    因為這兩個國家的人力有限,在人口上沒法和宋朝比。在戰時他們採用的是全民動員,大部分國民上馬就是士兵,下馬就是牧人,是國家的主要勞動力。

    假如牲畜和人口損失太多,就會直接影響他們的社會模式。再加上生活環境和氣候的不穩定,很多年也緩不過來。

    可惜的是,依靠宋朝目前的軍隊水平和國力,想玩大規模的殲滅戰基本不可能。所以說現在隻能採取守勢,想辦法引誘對方來攻打邊境的堅城,把他們的優勢化為劣勢,消耗對方的有生力量,然後採取更隱蔽的戰爭方式實質上打擊敵對國的國力。

    戰爭這個玩意,不僅僅存在於鐵馬金戈上,有時候胡蘿蔔吃多了也會鬧肚子,幾泡稀拉完就沒有打仗的力氣了。古人不是說過嘛,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在這一點上,洪濤覺得自己比任何一位宋朝宰相都強。他們從來沒見過後世的經濟戰爭,更沒見識過冷戰時期的各種損招兒,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那麼缺德的辦法,因為那些都是全人類智慧的結晶。

    但洪濤沒敢就戰爭問題和王安石多聊,隻是問了問目前西夏和遼國的大概狀態。這種事兒不能太嘴快,楊修是怎麼死的?還不就是嘴太快了嘛。有些事兒可以說,有些事兒打死也不能說!

    “聽君一席話,比日日在此飲宴還過癮。都尉大人不愧是蘇子瞻的摯友,他不過是極盡譏諷之能事,然都尉所言句句深達我心,可解否?”

    被後世一大堆政客學者挑出來的毛病,不敢說全對,也不能說一條都不沾邊兒。給別人挑毛病就這一點好處,說十條都是錯的沒關係,隻要有一條說對了就算本事。所以挑毛病的人永遠比幹事兒的人多,因為它容易啊。

    王安石也沒有跳出這個規律,駙馬指出的新政缺陷裡就有他明白但沒轍的,既然一個瘋駙馬都能說得這麼透徹,保不齊就有解決辦法呢。

    現在新政正處於十字路口,如果再這麼被人指責而沒有應對之法,估計就離夭折不遠了,他的富國強兵的理想也就得跟著煙消雲散。哪怕是一個馬夫在和他說這些,他也願意多聽聽,急病亂投醫嘛。

    “此乃國家大事,沒有十足把握斷不敢妄言……”想啥呢?這麼敏感的問題洪扒皮當然不會接茬兒。

    自己是駙馬,外戚啊,沒事兒亂插手朝政是最要命的行為,再在軍國大事上多嘴,嫌脖子太硬嗎?大宋朝是沒怎麼殺過士人,但不意味著就不敢宰外戚。

    其實這還是次要的,主要是洪濤也沒什麼解決之道。凡事兒都是說比做容易,看的明白不見得就能幹的明白,幹的明白不見得就能達到預期效果。

    王安石的變法總體上講結構還是不錯的,農業、商業、軍事、體製都有涉及,目標直指三大根源問題,冗兵、冗官、冗費。

    其實三大根源總結起來就是兩個,一個冗兵、一個冗官。隻要把這兩哥問題想辦法解決好,就沒有什麼冗費問題了,國庫都是被龐大的軍隊和官員隊伍給吃光的。

    但是吧,既然是痼疾肯定不能像治療盲腸炎那樣一刀切得乾淨利落,因為病因並不是外部細菌的局部感染,可以採用壯士斷腕的辦法捨棄。

    這些問題都是肌體自身變異所致,好細胞和壞細胞在全身範圍內糾纏到一起,想完完全全一刀切,技術上不可能,人體自身也受不了那麼大損失。總不能說為了治療癌細胞直接把人給折騰死,這種治療就沒意義了。

    王安石的變法就犯了這個錯誤,他總想用治療盲腸炎的方式去治療已經擴散了的癌細胞,四處動手術挖肉。

    即便做為大腦的皇帝明白他是在治病,是為了身體好,可疼痛難忍的時候很難永遠保持理智。絕大部分人都忍受不瞭如此劇痛,寧可不治療等死。

    以司馬光為代表的保守派也並不是不願意國富民強,他們隻是不願意受這麼大罪,換來一個最終不確定的結果。

    如果此時佛祖站出來保證,隻要按照王安石的辦法弄就一定能保住性命,還能富國強兵,他們自然也不會拚了命的反對。
mk2258 發表於 2018-3-29 18:06
大宋有毒正文卷018活廣告

   現在問題就來了,癌症已經擴散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到底是採用手術療法呢,還是閉眼等死乾脆不治。其實這個問題後世裡的醫生已經給出了第三種選擇,那就是化療!

    化療這種技術吧,可以有效抑制癌細胞的生長擴散,同時也會傷害一些健康細胞。但又不會像開刀動手術挖肉那麼血乎淋拉,相對而言副作用小一些,更容易被接受。

    至於能不能根治,這事兒就得另說了。其實很多癌症患者不是被癌細胞弄死的,而是被自己嚇死的。只要給了他們信心,人體還是很抗造的,再能喚醒一些自愈機制,好歹也能抗上幾年。

    人體如此,國家也一樣。太激烈的變革會觸動主流階級的自身利益,引發強烈反彈。這是個零和遊戲,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拼鬥。

    不管最終變革成功還是失敗,雙方誰都得累成三孫子,滿身都是傷口。國家就更慘了,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誰還有時間去操心是否有誤傷,打爛了再重建唄。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個黑鍋還是你自己背吧。不是哥們不仗義,是真背不動!”幫助王安石完成改革,這個命題其實很符合洪濤的性格。

    要想從根本上改變一個國家,就必須進行徹底的改革。上一次在南宋是依靠外部勢力的高壓,這次到了北宋顯然不能再這麼玩了,只能從內部開始。

    這個能力洪濤自己沒有,但可以藉勢而為,王安石恐怕是他能碰上最合適的一股東風。可惜的是這次難度太大了,目前自己真沒這種本錢,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股風亂刮了。

    “此乃晉卿否?”看到王詵騎著馬蔫頭耷拉腦袋的走了,王安石還沒從剛才的興奮中緩過勁兒來。

    這位駙馬他早就認識,也參加過駙馬府的家宴。誰讓自己也好吟詩作對呢,最好的聽眾一般都在駙馬府裡蹭吃蹭喝呢。

    但駙馬以前除了畫畫不錯、寫字也還湊合之外,就只剩下風流這麼一個比較突出的能力了,從來沒聽他說起過國家大事。今天突然這麼一聽,原來肚子裡很有貨啊!

    “王相不要問我,若是把此時的晉卿換上王相的臉,我斷會以為他就是王相本人,這張嘴……”李公麟除了剛開始還能插上幾句話之外,這一晚上基本就是當聽眾的命。

    王詵的變化對他觸動更大,因為他比王安石更了解這位駙馬的為人。王安石本來就是出了名的槓頭,沒想到駙馬也不逞多讓,兩個大槓頭碰到一起已經火星四射了。

    “老夫覺得都尉不是沒有解決之法,只是不願說……伯時,改日可願陪老夫到駙馬府登門拜訪?”

    李公麟話裡的意思王安石聽懂了,並不覺得這是諷刺。除非能在道理上扳倒自己,其它的都是小節。只可惜剛要過一過被扳倒的癮,那個人卻說要回家陪媳婦睡覺,太尼瑪急人了。

    “敢不從命……”李公麟的臉又綠了,自己好歹也算保守派的外圍成員,你說你個改革派大佬整天揪著我四處跑算怎麼回事兒啊。

    可他又不敢說不去,蘇同學的例子就擺在面前。現在人家改革派又捲土重來了,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駙馬府要辦飛鷹賽,還有皇帝和嬪妃助陣!啥叫飛鷹賽?就是羽毛球。

    皇帝覺得妹夫起的這個名字太俗、太沒水平,乾脆又浪費了一張紙,把這項運動命名為飛鷹。這倒不是胡亂起名,還是有點根據的,有料為證。

    洪濤最初製作的羽毛球是用大雁尾羽,皇帝聽聞之後覺得配不上他高貴的身份,然後駙馬府裡那幾位匠人就把製作材料又提升了一個檔次,改用鷹的尾羽了。還不能有雜色,必須一水兒純黑。

    這項運動皇帝很喜歡,因為不需要多大場地也不需要多少人手,活動量足夠還有一定的技巧性,能讓他在百忙之中隨時抽出時間活動活動筋骨,又不用驚動太多人。

    最主要的還是他參與的比較早,除了駙馬之外沒人能比他打得好,這種成就感很誘人。

    神宗皇帝和和駙馬王詵同歲,今年剛剛31,正直壯年,生性好動且有激情,喜歡新鮮事物。否則他也不會對祖制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試圖一舉扭轉內憂外患。

    他還是位比較勤快的皇帝,每日平旦(5點)上殿聽取中書、樞密院、三司、開封府、審判院和請對的官員奏事。

    辰時(9點)吃飯休息,然後去後殿談論軍事,到中午十二點多結束。晚上還要向侍讀學士探討政事,夜半(23點到1點)才回宮睡覺,一年到頭幾乎日日如此,確實也需要找一種娛樂項目解解悶兒。

    神宗皇帝喜歡打飛鷹,想和皇帝多接觸的太監、嬪妃自然也得拼了命的學。對他們而言,這已經不是遊戲而是前程了。

    再加上洪扒皮暗中推波助瀾,總是慫恿公主帶著球具進宮去探望母后,順便就把這項新運動先在后宮推廣開了。

    皇帝自然也不會反對,身邊能多幾個人學會了打球,他在宮裡也能過癮,不用沒事就找藉口跑到駙馬家裡去虐妹妹妹夫,這要是讓御史們抓住小辮子也是個小麻煩。

    但皇帝真沒看出來妹夫的真正用意,這根本就不是一項遊戲,更不是為了皇帝和嬪妃的身體健康考量,完完全全就是一筆買賣!

    也不能說洪濤剛開始就想打著皇家的幌子掙錢,他還真是為了公主的身體著想。但自打皇帝一摻合進來,就讓他肚子裡的壞水不由自主的往外冒,然後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鍛煉身體和掙錢不衝突,公主恢復身體也是需要錢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掙!

    怎麼掙呢?那還用問嘛,銷售羽毛球器材唄!這可是大宋獨一份兒,還是由皇家工匠手工製作的,必須不能便宜。

    可銷售任何東西都要事先進行有效的推廣,僅靠駙馬府這幾塊料無法完成這個工作,也掏不起那麼多錢,更不能讓公主拋頭露面到大街上演示。

    於是洪濤想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走上層路線。從古至今只要是領導人喜歡的東西,很快就會被各個階級爭相效仿。古人不是云了嘛,上行下效。

    大宋的官員們很有個性,不見得會盲目追隨皇帝的步伐。但沒關係,不是還有后宮嬪妃們呢嘛,她們就是這個年代貴族運動的指路明燈。

    官員們可以視而不見,但官員也是有家屬的,總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嬪妃們玩的東西是下三濫,不許家里人效仿吧。流行趨勢這玩意只要一起來,就誰也攔不住了。

    一旦宋朝的皇室接受了羽毛球這項運動,用不了多長時間馬上跟進的就是貴族階層,再然後就該富人階層了。他們向來是追著權貴的腳步而行,你穿啥我穿啥、你喜歡啥我也喜歡啥、你玩啥我也玩啥。

    洪濤讓公主送了那麼多球具去宮中,一分錢都沒提過全是白給,就是廣告投資。

    只要能讓這項運動在宮中順利展開,這些投資就會成百上千倍的返還。真正的買家是不皇族,而是隨後跟進的富人階層。

    但皇族也別想永遠佔便宜,等球具的需求量大了、普及面廣了、完完全全成了商品,誰也就不再好意思繼續白拿公主的球具。越是有身份的就越得主動給錢,連皇帝都跑不掉,全得讓洪扒皮埋在這個大坑里。
mk2258 發表於 2018-3-31 09:38
大宋有毒 019 病急亂投醫


    別以為有了一副球拍、幾個羽毛球這筆錢就算花完了,大頭還在後麵呢。洪濤已經計劃好了,甚至還畫出了圖樣,準備把羽毛球的配套用具多多開發出來一些。

    什麼球包啊、護肘、護腕、護膝、球衣什麼的都得有,到時候印上駙馬府的專用商標,你不買齊一套都不好意登場亮相,頂多在家裏偷偷打。會不會打球不要緊,行頭一定要全、要夠檔次!

    這次的駙馬府飛鷹賽就是宣傳活動的一次高潮,洪濤要把飛鷹這項運動正式向大宋的權貴們展示一下,他的首席模特就是大宋神宗皇帝!

    現在這位皇帝還傻嗬嗬的做熱身運動呢,準備在皇族內部的比賽裏大殺四方勇奪第一屆冠軍,彰顯一下皇帝的身份。

    殊不知自己的瘋妹夫正在一邊偷偷樂,兩隻手背在身後不住的搓動著手指,兩隻眼睛滴溜溜亂轉,腦子裏正在做各種加減乘除運算。

    今天駙馬不參賽,據說是前幾日出去逛街時酒又喝多了點,結果再次被馬扔了下來把腳踝給弄傷了。

    皇帝這次沒再懷疑事情的真假,很親切的慰問了駙馬的傷勢,還特意從宮中帶來一匹禦馬送給妹夫,以替換那匹兩次傷了主人的孽畜。

    “陛下一定要小心公主的吊球,不和她在網前做任何纏鬥,大開大合必能勝之……”駙馬在謝恩之餘,還小聲的給皇帝透了透自己媳婦的技術特點和應對之法。他不參賽是故意的,除了他之外,唯一能威脅到皇帝奪冠的就是長公主了。

    “晉卿怎可出賣皇妹!”皇帝聽了駙馬的話臉色一變,很不高興的樣子。

    “此乃明哲保身之舉,若公主獲勝,臣在家中的地位必降無疑。若公主失利,也不會怪罪於臣。然陛下勝利,是臣的唯一選擇!”

    這位皇帝大舅哥肯定還是不完全相信自己真瘋了,洪濤也不刻意去裝瘋賣傻,該怎麼說話就怎麼說。編瞎話的真諦就在於每個字都是實話,每句話也都不假,可結果卻比最高明的謊言離事實還遠。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吾不知此晉卿彼晉卿孰更勝之……把身體將養無礙,去國子監供職意下如何?”聽了駙馬的解釋皇帝又有點心軟了。

    原來的駙馬是個顏值擔當的大才子,否則公主也不會看上他。現在的王詵倒是對公主疼愛有加,可怎麼看怎麼有點猥瑣,離才子相去甚遠。

    到底是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妹夫好呢,還是庸庸碌碌連媳婦都管不了的駙馬好呢?這個問題連皇帝本人都想不明白。

    “陛下……臣現在除了數算之法身無長物,國子監之事不妥吧……”國子監就是宋朝的大學,但教授的全是經史子集,自己去當老師?那不得讓學生給噴死,自虐啊!

    而且洪濤聽出來了,皇帝的話裏含有試探之意,是想看看自己腦子裏還記得啥玩意。自己說全忘了顯然不太合適,總得有點拿得出手的技藝,這樣對以後有幫助。

    但這個技藝又不能太普通,啥呢?文科方麵就別想了,自己累死也比不上古人,隻能往數理化上靠。物理化學又太超前,就隻剩下數學了。

    “在府中不必以臣自稱……晉卿何時習得數算之法?”皇帝這句話倒不是違心的,他在非正式場合不太願意被稱作陛下,也不沒事張嘴閉嘴的朕。

    尤其是對家人,什麼姐、娘、哥、你、我之類的稱呼隨口就來。這倒不是神宗皇帝特別隨和,大宋朝就這樣兒,過於講究的禮法現在還沒形成呢。

    “我也說不太清楚,很多東西就在腦袋裏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何人所授……”

    又來了,和皇帝相處了一個多月,洪濤基本就是在做兩件事兒:一是讓皇帝部分相信自己真得了失心瘋,二是不斷強調自己有些東西想不起來,但有些東西突然就會了。

    這叫慣性思維,不停的和一個人說同一件事兒,時間久了,隻要不能證明你說的是假話,不管這件事兒合不合理都會被習慣性的相信。

    後世裏有人曾經用一句話把這個道理總結了出來,他是這麼說的:謊言說一千遍就是真理!

    “也罷……改日……王相來你府作甚!”

    皇帝的本意是想給妹夫安排個職位,這樣就可以多領一份兒俸祿。可是對算學這位皇帝顯然也不太了解,也沒法馬上決定駙馬的職務。

    剛要想個新職務,一名內官匆匆走進院中在皇帝身邊低語了兩句,然後皇帝的眼珠子又瞪了起來。

    “那日臣摔傷腳就是和王相飲宴,席中對於新政之法爭論了幾句。王相不服,臣又著急回家,沒想到王相還不依不饒了。”

    要說宋代的駙馬也真窩囊,跟著朝臣反對丞相吧,皇帝不待見;現在和丞相把酒言歡了,皇帝又瞪眼;在家裏老實待著吧,又非得給找個差事兒幹,合算怎麼著都不合適!

    “晉卿與王相為何事相爭?”這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話,聽在皇帝耳中卻比說公主是老爺們還不可信,那一臉的迷茫帶嘲諷。

    “臣為王相算了一筆賬,王相的數算之術顯然不及臣……”閑了置忙了用,剛挖了一個小坑,現在就用上了!

    “自去見他,不要說我在這裏……”洪濤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皇帝如此忌憚一位丞相,居然連麵都不樂意見,即便肚子裏有一萬個疑問也不敢當麵問清楚,帶著一腦子官司大步進了後苑。

    至於皇帝為啥會是這種表現,洪濤也大致明白,其實就是個屁大點的事兒。因為皇帝帶著嬪妃出宮有些不太合適,哪怕是去親妹妹的府上,要是被宰相知道了也得挨批評。

    這個年代的宰相權利很大,不僅可以統管全國政事,連後宮的事兒都可以插嘴。說了你還得聽,否則就得被朝臣群起而攻之。

    今天的王安石打扮正式多了,紫色的禪服和軟腳襆頭配黑色單靴,最顯眼的是腰裏係的褐色玉帶和金魚袋。

    這種玉帶王詵也有,還不止一條。其實就是皮帶上麵嵌著幾塊玉,算是官員的便服裝飾。如果要是上朝穿朝服的話,玉塊要換成金銀和鍍金、鍍銀的材質,上麵再用各種花卉圖案區分。配上金銀魚袋可以顯示級別,有點像後世的徽章。

    當然了,王安石肯定有仙花金帶,還得是二十五兩重量,王詵卻隻有十五兩的。

    這種圖案的腰帶隻能由皇帝賞賜,十五兩最低、二十五兩最高,算是一種榮譽。如果洪濤不是駙馬,按照他的品級隻能係鍍銀的雙鹿圖案腰帶,像個電池廠質檢員似的。

    “老夫今日特地登門拜訪,隻為聽聽都尉的解決之道!”沒有過多的寒暄,上來就直入主題,這就是王安石的作風,不願意浪費時間扯皮。

    “王相,茲事體大不可妄言。我大病初愈,很多事情都已忘卻,可不可以給一些時間恢複。另外我也想再多了解了解新政的細節,有的放矢才能對症下藥。”

    麵對一位如此執著、低調、不恥下問的高官,洪濤連打太極拳的興趣都提不起來了。不管他是不是為了實現個人理想和抱負,改革對國家畢竟是有好處的,大宋也確實該改一改了。

    可是現在自己真沒有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就算知道的再多也得因地製宜,總不能對這個時代啥都不清楚總就憑空臆想出一個絕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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