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05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2
050 信託機構

那麼問題來了,商人總是逐利的,而且胃口會越來越大,管太嚴了不成,不管也不成。就拿這些交引為例,既然是有價證劵可以自由交易,那會不會有人趁機囤積炒作牟取暴利呢?

    畢竟交引還不是純粹的股票,還兼顧著提貨單的功能,還是大宗的生活必需品,一旦流通數量太少,肯定會影響日常生產生活秩序。

    答案是肯定的,古人做起買賣來一點不比現代人心善,戰亂年代囤積糧食的事情都能幹出來,炒作一下交引根本不算事兒。

    那該怎麼辦呢?派皇城司的探子去挨個監控,誰敢囤積炒作就殺誰的頭?或者乾脆發一道聖旨,規定交引的價格,不許大家炒作獲利?

    在這方面宋朝政府又給洪濤上了一課,他們的道德底線真比後世人高很多,非常守規矩。既然是政府倡導大家玩證劵,那就不肯自己抽自己大嘴巴,主動去破壞遊戲規則,更不恥於用行政命令來強行干預市場規律。

    他們採用了一個看似很麻煩,但實際上更高級的辦法,就是加入到這個遊戲中去,利用國有銀行的龐大資金量,親自坐莊平抑價格。

    炒作沒關係,這玩意不炒熱了也沒法盈利啊。但有一個限度,一旦超出了安全值,宋朝政府的國有銀行就要發大招了。你不管不顧的做多是吧?那我就反過來做空,看誰本錢足,誰撐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反之亦然。

    為此宋朝政府還專門設立了一個機構叫做買鈔場。當證劵市場上交引價格趨低時大量買入,一旦交引價格居高不下,立刻大量賣出,用市場的手段做到了自然穩定價格的作用。而且執行的還挺完美,從來沒出現過價格失控的現象,由不得洪濤不豎大拇指。

    可惜的是這條金融街在東城,與今天的方向不順路,洪濤暫時還無法去親身體會下一千年前的股民是個啥摸樣。但他已經和富姬說好了,一騰出時間就得帶著自己去城中各處轉轉,只要有熱鬧的地方全不放過。

    抵當所和交引庫都搞明白了,還有個檢校庫呢?這個機構更有意思,也更符合商業社會的原則,那就是誠信。

    誠信到什麼程度了呢?後世里大家可能都聽說過一個詞,叫信託責任。沒錯,檢校庫玩的就是信託,這個概念要到18世紀才在英國誕生,但宋人在11世紀就已經把它弄成了一種習慣。

    最開始這個機構並沒有金融色彩,它的初衷是為了幫助國民處理遺產。比如說有個家庭遇到意外,父母都死了就剩下一個孤兒。

    這個家庭留下的房子、土地、家具、錢財該由誰繼承自有官府來判定,但之後怎麼來確保這些遺產不會被惡人侵占呢?總不能指望人性本善,大家都不會去趁機霸占孤兒的財產吧。

    還有就是孤寡老人和沒有合法繼承人的遺產,總不能說人死了這些財產就全歸政府,就算這麼想,也得把吃相弄得好看一些,別讓國民覺得政府太沒品。

    於是檢校庫就出現了。它專門代為清點管理遺孤財產、戶絕財產、無主貨物、有糾紛財物、官府收繳的贓物。具體的法條是:

    “揆之條法,所謂檢校者,蓋身亡男孤幼,官為檢校財物,度所須,給之孤幼,責付親戚可托者撫養,候年及格,官盡給還。”

    翻譯過來大概就是以下的意思:對親人離世的遺孤,政府有責任將他們的財產核查清楚、登記在冊,存入檢校庫代為保管。並定時從代管的財產中劃出若干,發給遺孤作為生活費。等遺孤長大成人,政府再將代管的財產給還他們。

    宋朝政府希望通過官方的檢校制度,使失去親人的未成年人權益獲得保護,免遭他人侵奪。除了大方向之外,還有具體執行的法律條文和製度。

    一、“諸身死有財產者,男女孤幼、廂耆、鄰人不申官抄籍者,杖八十”。

    宋朝的檢校帶有一定的強制性,凡符合檢校條件者(親人故去、只留下孤兒與財產),均須報官檢校,否則就挨板子;

    二、“州、縣不應檢校輒檢校者,許越訴”。

    不符合檢校條件而官府強加檢校的,允許受害人越級控告;

    三、“輒支用已檢校財產者,論如擅支朝廷封樁錢物法,徒二年”。

    官府如挪用檢校人戶的財物做他用,要追究法律責任,判刑兩年;

    四、“州縣寄納人戶物色在官庫者,若有毀失,依棄毀亡失及誤毀官私器物律備償”。

    檢校庫的人戶財物如有損壞或遺失,官府須給予賠償;

    五、“孤幼財產,官為檢校,使親戚撫養之,季給所需,資蓄不滿五百萬者,召人戶供質當舉錢,歲取息二分,為撫養費。”

    用利息的收益來支付遺孤的生活費,就不存在坐吃山空的問題了。

    這些法律條文合適不合適洪濤也無法做出評判,但從最後一條裡就反映出檢校庫不僅僅是個管理機構,它還兼顧著投資獲利的責任。否則就得虧本啊,自己先坐吃山空了,還怎麼幫孤兒保值財產。

    除了保值和升值之外,檢校庫和遺孤之間已經是完整的信託責任了,只不過這份合約是由國家強制背書的,達到條件自動生效,不管你樂意不樂意。

    “早知道現在比南宋落後不了多少,我還犯什麼傻去搶著背黑鍋啊,直接當個金融大鱷不好嗎?只要把交引庫改一改變成真正的股市,不是照樣能給皇帝提供一個可以平衡新舊兩黨的獲利點嘛!”

    聽完了富姬的介紹,洪濤不僅沒高興起來,反倒蔫頭耷拉腦袋了。他恨啊,恨自己沒早出來轉轉、沒早把這些事情打聽清楚,就急吼吼的衝出去當救世主了。

    現在看來,自己可能不用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也不用缺了八輩子徳去開啟潘多拉魔盒,依舊可以挽救新政、挽救這個讓人不得不愛的朝代。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花膏的事情比較好理解,皇帝和宰相都能聽懂,也都認可。股票交易這個玩意自己心裡明白,可真不能整套整套理論的講出來,尤其無法深入淺出的讓皇帝和宰相們理解。

    而且這些後世的金融理論放到現在會不會好用洪濤心裡也沒底,畢竟他不是玩金融專業的,很多細節問題不可能提前想得那麼周到。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3
051 城管

“官人可是餓了?我們去前面的瓦子裡買些吃食,還有傀儡戲可看!”洪濤自己小聲的嘀咕,卻被蓮兒聽岔了。

    這次出門沒有走內城,而是先向順著金水河出了梁門,再折向南。前面不遠的街面上人流又多了起來,應該就是蓮兒所說的瓦子。

    瓦子也叫瓦市,有點像解放前的天橋,有吃有喝有玩有用,屬於一種官府默許、民間自發的商業娛樂綜合街市。

    這種地方洪濤在南宋臨安城裡逛過,怎麼說呢,要是按照後世的標準,只要不是特別喜歡熱鬧的人,並不覺得太有意思。

    但通過它可以更近距離的接觸到平民百姓的生活內容,因為在這種地方留戀的,大多數都是社會底層民眾。

    “休要忽悠大官人,我不餓,怕不是你又饞了吧!官人我今天還有事情,改日再來逛瓦子。”這次洪濤沒從善如流,體察民情哪天都可以,自己短時間內也不會離開這座城市,來日方長。

    “……那勞什子慈幼局有何稀奇,讓富姐姐去就好嘛。”眼看已經走進了瓦市的街面,看著各種各樣的小吃攤位、雜耍棚子,蓮兒的嘴都快噘成豬了。平日里她也很難有機會出來逛街,小孩子脾氣盡顯。

    “官人是要去收養小童,你我兒時都在局中廝混,早一日遇到慈善人家就早一日有了盼頭。尚有官人教授技藝,遲幾日去瓦子有何不該!”

    洪濤一直拿蓮兒當小孩子,但在宋人眼中,已經快十四歲的女孩子基本就算成年人了,真不用慣著。比如富姬,當下就把蓮兒厲聲訓斥了一番。

    “好了好了,官人確實有大事要做,改日定帶你來瓦子看傀儡戲,還有女颭。”

    看到蓮兒眼睛裡已經開始聚集水霧了,洪濤還得充當好人。富姬威嚴起來很有武則天的氣勢,看來在宮裡混日子也真不是啥舒服事兒,沒有點狠勁兒照樣混不好。

    “那要去保康瓦子,我喜歡繡勒帛和錦勒帛!”十四歲算不算成年人洪濤真無法確定,但蓮兒顯然不太成熟,一秒鐘前還是淚眼朦朧,一秒鐘之後又喜笑顏開,還得點地方。

    女颭就是女相撲手,宋代的相撲運動很發達,有類似全國錦標賽的正式比賽,但那都是男人的運動,女相撲手只是一種欣賞項目,一般安排在正賽之前。沒有比賽的時候,這些女相撲手也會去瓦市中表演,粉絲還不少呢。

    蓮兒所說的繡勒帛和錦勒帛估計就是一對兒女相撲手的藝名,由此可見,宋人有些地方確實比較彪悍,連小姑娘都喜歡看相撲表演,還是粉絲呢。

    至於保康瓦子在哪兒,洪濤大體能猜出來。汴梁城裡有很多瓦市,但比較有名的基本都集中在內城外。

    保康門在朱雀門的東側,保康瓦子應該就在保康門外,離延津橋不遠。這倒是合理,延津橋地區本身就是繁華之地,附近再弄個瓦子,人脈就更強了,還能互相促進。

    今天富姬帶洪濤去的地方叫殺豬巷,名字聽著特別給力,實際上也名符其實。這裡確實是殺豬的地方,而且不是一條巷子,而是一片區域。

    具體名稱叫做順成坊,被東西南北四條街道包圍,其間都是民房,小胡同數不勝數。它的大致位置在外城的西南角,距離戴樓門和廣利水門不遠。

    說起廂和坊,是唐宋時期對城市內部空間的規劃方式。唐朝的時候把長安城裡劃分成方方正正的的若干個廂,每個廂又包含若干個坊,類似於後世的城區和街道。

    但每個坊都有高牆阻隔,白天開門晚上關門,坊和坊之間只能在白天互相走動,晚上既出不去也進不來,這就叫做廂坊制度,非常便於管理,也比較安全。

    到了宋代,隨著商業的繁榮,廂坊制度顯然就不太合適了,谁愿意把店鋪開在高牆後面啊,太隱蔽了。而且一到天黑就鎖大門,還宵禁,夜市和早市也就別想開了。

    所以宋代各坊之間的高牆統統都被拆掉了,並且基本取消了宵禁制度,外城門晚上確實要關閉,內城門按照規定也是不開的。但這個規定越來越松,到了神宗一朝,內城門有一多半也不關閉了。

    但廂坊制度依舊被沿用了下來,只是沒有了高牆的限制,轉而由街道區分,實際上並沒有物理的阻隔,和後世更像一些。

    整個汴梁城內有9廂120坊,內城有左軍第一廂、左軍第二廂、右軍第一廂、右軍第二廂共4廂,下轄45坊,在冊32000多戶。

    駙馬府就在右軍第二廂的金順坊內,這個廂比較特別,只有兩個坊,住戶也特別少。除了一部分禁軍的軍營,最大的住宅就是駙馬府和天波府楊家。

    外城有城北左右廂、城南左右廂、城東城西各一廂共6廂,下轄75坊,在冊63000多戶。殺豬巷就在城南右廂的順成坊。

    “這些都是違章建築吧?”這裡的房屋比內城要低矮一些,街道也窄了不少,更主要的是街道兩邊的房屋不太規整,大大小小、內出外進的很沒規則。

    洪濤都不用仔細研究,腦子裡就蹦出了私搭亂建這個詞兒。很熟悉嘛,和自己後世居住的胡同有一拼。

    “開封府街道司之責也……”富姬居然聽懂了違章建築這個詞兒,然後給出了她的答案,黑鍋直接扣到了開封府頭上。

    “唉……這不就是城管嘛!莫要怪罪開封府,他們不是不想拆,是沒錢拆,更不願因此斷了這些人的生計,無解也!”街道司這個機構洪濤是第一次聽說,忍不住又和富姬請教了一番,然後就只剩長嘆了。

    街道司的職責就是維持城市街道衛生與日常秩序,還兼顧一部分修繕任務,相當於宋朝的城管。不過他們比後世的同行軟弱多了,面對如此多的私搭亂建,居然沒祭出強拆的利器。

    按照洪濤的理解,內城的街道兩端都裝有表木,任何超出表木的建築都屬於違規。街道司真不慣著,反正洪濤轉了幾條街,沒見過這種情況。

    但到了外城之後情況就明顯不同了,越是房屋低矮、街道狹窄的街區,違章建築就越多,但街道司的執法力度也就越弱。

    恐怕不是他們不想拆,而是拆遷費太高,朝廷拿不起。強拆吧,別看小小一家鋪面,說不定就是一大家子人的主要經濟來源。房子拆了,這家人也就沒了活路。

    人心都是肉長的,街道司的官員小吏下了班也是百姓,開封府的官員叫做父母官,能眼睜睜看著子民顛沛流離,就為了街道整潔?如果城中居民都活不下去了,再整潔的街道有意義嗎,打算給誰看呢?

    這個問題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無解。不管國家經濟如何發達,照樣也有貧民和窮人。能讓這些人稍微有尊嚴的活著,就是統治者最大的努力,大多數還做不到呢。

    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洪濤沒有先例可循,估計讓他穿越到共產主義實現之後的國家看看,說不定就能想出辦法來了。

    洪濤都說無解了,富姬和蓮兒更無解,她們其實也想不到那麼遠,更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早就看慣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3
052 殺豬巷

三個衣著光鮮還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和這裡的街道、房屋、人顯然不太匹配,有點像後世穿著晚禮服、開著豪車鑽小胡同的感覺。

    周圍的人雖然不至於圍觀,也都紛紛側目,想從蛛絲馬跡裡得出答案:這三位到底是誰?想來幹什麼!

    “我們不會有什麼危險吧,用不用去叫鋪兵相隨?”被人如此看待,即便不全是惡狠狠的眼神,洪濤也覺得後背有點發涼。

    尤其是路過幾家肉舖時,掌櫃手裡還攥著明晃晃的尖刀,這要是真蹦出來幾個歹人,別說護著富姬和蓮兒,自己能不能囫圇個的出去都是大問題。

    這時洪濤有點後悔了,不該如此莽撞的闖進來,好歹也得去找幾個禁軍相陪啊。就算來不及找禁軍,街上還有軍巡鋪屋呢,裡面的鋪兵就算只是治安兼消防兵,也聊勝於無。拿著自己的腰牌過去,他們還敢不遵從?

    “大官人盡可放心,咱們騎的都是官馬,宵小之輩斷不敢對官府之人起歹心。眾人只是好奇,無它。”富姬看到洪濤把那面金光燦燦的腰牌抓在了手裡,就知道他有些緊張,連忙出聲安慰。

    確實也如富姬所言,走過了一條街道之後,也沒出現洪濤擔憂的情況。這裡的居民眼神是不太友好,但也談不上仇恨,好奇的意思更多。遇到有擁堵的路段,大家都忙不迭的給三匹馬和三個人讓路。

    看來開豪車出門,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作用都差不多,很唬人。這三匹馬屁股上的印記就是牛逼牌照,不算國務院也得是中直機關,而洪濤手裡攥著的那面腰牌就像是擋風玻璃後面貼著的警備標誌。

    “殺豬巷裡真的殺豬!”很快洪濤就沒精力去琢磨有沒有歹人的問題了,一股子強烈的腥臭味道鑽進了鼻孔,躲都沒法躲,它來自四面八方。

    “官人又說瘋話,殺豬巷不殺豬還能作何?”蓮兒早就用香囊摀住了鼻子,並對駙馬不去逛瓦子,非來這個臟地方受罪的行為耿耿於懷。

    “每日亥時自戴樓門會有活豬入城,全被趕到此處,綿延里餘。大官人如想看,可晚些時再來。”富姬早沒了小姑娘那種嬌萌的感覺,她只是用馬韁左右驅趕著飛舞的蒼蠅,對這裡的味道並不太在意。

    “官人我既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免了吧,速速趕路!”深更半夜的去觀摩趕豬,洪濤真沒閒到如此程度,此時他的輕微潔癖又犯了,看著街道兩邊那些烏黑髮臭的水坑,午飯都快省了。

    京城裡最大的慈幼局就在殺豬巷的中心位置,原本是座寺廟,後來不知道為何荒廢了。估計是佛祖也有潔癖,在這種地方待不住吧。

    其實洪濤這種猜測完全取決於他對宗教的態度,自打弄過一個太陽神教之後,他就對所有宗教持蔑視態度了。不管叫啥名字、教義有多縝密,本質上都和傳銷師承一脈,無一例外。

    不過宋人喜歡信仰這倒是真的,光是汴梁城裡就有900多所道觀和寺廟,僧尼20000多、道士女冠600多,這還不包括30間房以下、不被政府認可的無額寺院。

    別問洪濤是怎麼知道確切數字的,反正不是宰相說的就是富姬講的唄,總不能說是他為了寫書查了很多資料,那顯得多不可信啊。

    通過這個數字就可以發現,寺廟要比道觀多的多,佔據了統治地位。提倡佛教是宋太宗趙光義發起的,他認為佛教對統治者有好處。道教雖然也沒啥壞處,但並不能幫助愚民。任何一個皇帝都不願意子民太聰明,那樣的話太費心了。

    仔細看一看宋朝的製度和律法就能發現,開國皇帝趙匡胤除了建立了宋之外,並沒來得急仔細規劃這個政權,很多細節問題都是他的弟弟宋太宗趙光義著手解決的。比如重文輕武、禁軍和廂軍制度等等,他對宋朝的影響力要遠遠大於哥哥。

    寺廟這麼多必然存在競爭,競爭一激烈難免就有經營不下去的。於是很多寺廟就倒閉了,或者叫荒廢了。比如說國子監和飛鷹社使用的房屋,就是以前的天福普利禪院。

    既然是寺廟,照例面積就不會太小,前後兩進、左右還有跨院。從外面看也不算很陳舊,裡面更是比現在的飛鷹社強多了,打掃的還挺乾淨。

    不過乾活的大多是孩子,三四個壯婦手裡拿著跟小竹棍四下走動查看,估計哪個孩子敢偷懶,這根小竹棍就會毫不猶豫的抽上去。反正洪濤覺得自己目前的小身板恐怕連一個壯婦都撕吧不過,很懷疑她們幾個是不是退役的女相撲手。

    “都尉大人可是要帶他們回去驅使,這多有不妥,按律應召行老操辦此事,小人不敢違,還請原諒則個。”

    慈幼局的管事倒不是悍婦,而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文靜男人,黑黑瘦瘦的鬍子挺長,是官還是吏洪濤也不清楚。但他的態度很硬,即便知道來的是駙馬也沒給啥好臉色,直接就把洪濤收養孤兒的提議給拒絕了。

    “敢問這位大人是……”到底是駙馬這個稱號唬不住人,還是趕上了一位恪盡職守的公務員,洪濤不得而知。他想先套套瓷,實在不成再把腰牌拿出來壓人。

    如果腰牌還不管用,那就只能去麻煩王安石和司馬光了,誰讓他們倆急吼吼的把自己推上了不歸路呢。我幫你們背黑鍋沒關係,但這個鍋也不能白背,該給的方便一點不能少。

    “小人許東來,無功無名,受主事之託暫理……”黑瘦男人衝洪濤拱了拱手道出名號,雖然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還是有一絲絲不甘露了出來。

    “既然不是主事之人休得囉嗦,讓他來見我家官人!”

    富姬沒有洪濤的閱歷那麼足,聽到男人說他不是這裡的主管,只是臨時代理的,立刻就不樂意了,六尚的架子馬上端了起來,拿馬鞭向後一指,很有點你再廢話我就抽你的意思。

    “你先帶蓮兒去幫官人挑選可用之人,記住,不管相貌如何,品性和頭腦最重要。仔細選,別急,去吧。”

    洪濤最不願意用權利壓人,他更喜歡以理服人,不服的再說。富姬這套做派倒是省事兒,可不符合他的理念,但又不能責斥,乾脆還是把她支開吧。反正她和蓮兒就是從這裡出去的,應該不會太陌生。

    “你我年紀相仿,瘋駙馬的名號你可能還沒聽說過,無妨,我就稱許兄如何?”

    要說忽悠人洪濤還是很熟練的,不管是古人還是現代人,想忽悠就得先把關係拉近。比如說攀個同鄉、同學、同事、鄰居啥的。

    實在攀不上也沒關係,一聲大哥、兄弟也照樣好使。可惜現在沒有香煙,兩個人互相點上一根,基本就能開始聊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3
053 人才!

    “……都尉大人抬舉了,小子不敢高攀。”當然也有不識抬舉的,比如這位許東來,很有點茅房石頭的意思。

    “許兄啊,恪盡職守是好事兒,但該折中的時候也得折中。我府上的佣人大多是宮中賞賜,外人想去恐怕也不太容易,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吧?”

    越是碰上硬茬子洪濤的戰意越濃,好幾個月沒忽悠過人了,家里人不用忽悠,皇帝和宰相又不敢忽悠,好不容易碰上一個能展示自己才華的目標,必須不能放過。

    許東來沒有報字只有名,這說明他不是知識分子,更不是公務員。這樣的人忽悠起來比較慢,很費嘴皮子。

    “……”許東來應該聽明白了,也應該被洪濤這一嘴古怪的言語整糊塗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所以說這些孩子到我府中之後不太可能幫傭,那我收養這麼多孩子乾嘛呢?”

    對方越糊塗洪濤就越高興,先把人說糊塗,才能跟著自己的思路走嘛。下一步就該進行誘導了,自己立靶子自己打,就是很有效的方式。

    “為何……”許東來上套了,他確實很想知道一位駙馬不好好在府裡哄著公主高興,突然要收養這麼多孤兒乾嘛。

    特別是這位駙馬還親自上門了,在殺豬巷住了這麼多年,駙馬不算是他見到的最高官員,但能輕衣簡從深入這裡的應該是第一個了。

    “我和公主沒有孩子,這是朝野皆知之事,家門不幸啊。可公主喜歡孩子,我也喜歡,既然沒有自己的孩子,收養幾個把他們教養成人,應該也不算壞事兒對吧?”洪濤給出了第一個理由。

    “此處孤兒恐不合適……”許東來很堅定的搖了搖頭,這個理由聽上去有點道理,但仔細一想說服力不足。收養孩子完全不用來慈幼局找孤兒,尤其是皇家,隨便找個官員家的孩子過繼才是正理。

    “許兄有所不知,某正要在國子監後院開辦大宋第一個飛鷹社,官家和宮內嬪妃很喜此物,想來定會和相撲、蹴鞠一般成為大宋又一個嬉戲。但府中人手不足,這些年某還可以支應,一旦年老力有不逮,該由何人為繼呢?”

    這就是洪濤狡猾的地方,他給出的第一個理由是故意有漏洞的,只有讓對方看出破綻,自己再把破綻用更合理的說辭補上,才會更具信任感。這不,補丁來了。

    “……都尉大人是怕過繼小童的家人……”許東來皺著眉開始扯鬍子了,大腦正在高速運轉,試圖把洪濤沒說出來的信息自己琢磨出來,結果居然找到了!

    “恭喜你,答對了!但不完全……許兄又有所不知,某還是算院博士,陛下親封的。但某空有一身技藝卻無親人可傳,豈不痛哉!把這些小兒挑聰慧的帶回府去,某要教他們術數之法,將來不光要繼承我的家業,還要把我這一身技藝傳承下去。許兄可見過此物?它叫算盤,無需識文斷字,只需傳授幾句口訣,勤加練習幾日,就可和賬房比拼不落下風。想一想,這些小童到我府上,是去受苦還是受教的。我看他們在此就算能識得幾個字,成人之後恐也不好養家糊口,多是去當傭幫閒。但我可以給他們一個不同的未來,只要肯用心,將來入太學、算院都不在話下。”

    原本洪濤沒覺得許東來可以猜到自己後面的話,沒想到這個傢伙還挺聰明。這下省事了,忽悠聰明人往往比忽悠笨蛋容易的多,因為聰明人會聯想。

    只要讓他跟著自己的思路聯想,那麼答案就不是自己告訴他的,而是他自己分析出來的。會有人不相信自己的分析結果嗎?那得多理智的人啊。

    “確實如此?”許東來的腦子已經有點不夠用了,光是一個駙馬親自登門就很費腦子,現在又變成算院博士,還從馬背的皮囊中掏出一個看著就很高大上的複雜機關。那麼多珠子,必須是算院博士才算得清的,不像假話。

    “你可以不信瘋駙馬的話,難道還不信官家嗎!”這時洪濤收起了諄諄教導的博士嘴臉,面色一沉,右手一舉,腰牌亮出來了。

    “小子不敢……不知都尉大人要收養幾何?”

    許東來現在是一點疑慮都沒了,如果洪濤一上來就把腰牌拿出來他還真不太服氣,必須通知府衙的差人前來決斷。但有了前面這些鋪墊,他覺得再不信的話真有點說不過去。

    駙馬必須是個大善人,人家是來給孩子們提供遠大前程的,對於平民來講,沒有什麼比一技傍身更重要的。至於說太學、算院的事兒,根本不敢想,孤兒們想太多太遠也不現實。

    “三五個不嫌少,十幾二十不嫌多……也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入我府中,聰慧是首要、不可有惡習。”

    現在就該輪到洪濤拿糖了,剛才我要你不給,現在你給我還得挑挑。這不是忽悠人的把戲,而是商場上的竅門,誰有需求誰著急!

    “婆婆!婆婆!速速去各院把孩子們叫到偏院供都尉大人挑選,他們的福分來也!”

    事實證明這個竅門確實好用,許東來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現在他不擔心孩子們被駙馬帶走會受什麼虐待,反而怕挑走的少,漏掉誰都不好。

    “許兄,休要慌張,慢慢來,此事由得我那兩個家人去辦。我想多問一句,孩子們在這裡過得如此不堪嗎,為何急於送與我?”洪濤也是賤骨頭,不讓他收養的時候黑了心的說服,現在隨便挑反倒不急了,還得刨根問底。

    “都尉大人有所不知,此事話長矣……”許東來像是有話又不想說,長嘆一聲神情又有些沒落。

    “某有的是時間,談談無妨。來來來,來時我觀門外有一酒肆,沽兩壺老酒、切半斤臉肉,邊吃邊說!莫推辭,否則某就要持腰牌喚鋪兵拿人了!”

    洪濤就喜歡聽別人的難言之隱,見到許東來居然還有隱情不想說,肯定不答應。當下連拉帶拽,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就給拖出了院子。

    其實吧,洪濤更喜歡這種街邊小舖,除了衛生條件差一點,時不時就得用手把蒼蠅轟走之外,酒菜的味道並不比白礬樓差。主要是在這種地方聊天透著輕鬆,付賬的時候也不用心緊肉疼,叫上一桌子酒菜,花不了百十文錢。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4
054 大善人

    人才!

    這是洪濤和許東來聊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的評價。別看這位也是孤兒出身,只上過慈幼局裡的識字班,但他很喜歡讀書,而且是什麼書都讀,再加上常年混跡於社會底層,看問題的視界很獨特,分析起事情來絲絲入扣。

    他對大宋朝的福利制度尤為不滿,認為只要官員們肯體察民情,就可以把這件事兒做得更好一些,不用像現在一樣既耗費了大量錢糧,又沒有取得相應的效率。

    “不養健兒,卻養乞兒;不養活人,只管死屍。百姓一般受無量苦!”

    這就是從許東來這個社會底層民眾口中轉述的民諺,它和洪濤剛剛在腦子裡形成的宋代福利制度挺全面、宋人應該很幸福的想法完全相反。

    按照許東來的說法,朝廷大量的稅收都用在了生老病死這些福利上,卻不肯對青壯和活人減稅,有點本末倒置的意思。

    而且在整個福利體系中,貪污浪費、懶政惰政現像也不是少數。有些福利機構的主管官員甚至為了揩油,採用虛報人數、多僱員工的方式向朝廷多索要錢糧,還有青壯之人也混入養老院吃福利的。

    “這尼瑪就使福利病啊!”

    許東來所說的問題洪濤全可以理解,因為在後世西方很多高福利國家中也出現了這種情況。因為福利太好,人們反倒不樂意去工作了,在家等救濟甚至比上班活的還舒服。

    可惜這個缺陷洪濤沒有解決辦法,宋朝有點太超前了,一千年後的現代人剛剛遇到的問題,他們也遇到了,讓穿越者根本無從借鑒,情何以堪啊!

    “許兄,不知家中還有何人,父母安好否?”宋人沒有養父母一說,只要領養了就是父母,和親生的沒差別,至少在說法上沒有。

    洪濤也不是真的關心人家養父母,他是看上了許東來這個人,想摸摸底,看看能不能順手摟到身邊聽用。

    雖然許東來學歷淺、學問也不高,但卻具備一副喜歡提問、思考、總結的頭腦,還有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閱歷。

    在洪濤眼中,他比很多知識分子要有用的多,自己不缺理論家缺實干家,許東來有潛力成為一個好幫手,只要稍加調教即可。

    “家父家母過世已久……”許東來倒是沒隱瞞,回答的挺痛快。

    “哦,那許兄膝下幾子?”一聽說人家父母都掛了,洪濤心裡偷著樂,但還不滿足,孩子太多太小也是牽掛啊。

    “我還未曾婚配……”這次許東來有點慚愧了,沒結婚就沒孩子,沒孩子就是大罪過,在古人眼裡甚至能上升為道德品質問題。

    “敢問許兄以何為生?”

    孤家寡人一個,洪濤覺得自己撿到寶了,但還不能太過放心。看他的樣子生活顯然過得還不錯,至少和殺豬巷裡的居民比穿著打扮略高一籌。

    “平日里以行老為業,此局內童子皆由我撮合。家父在殺豬巷一帶名聲不錯,子從父業而已,不值一提。”說到了自己的工作許東來客氣是客氣,臉上卻透著自豪的神情,看來幹得還挺滿意。

    “那你在此主事,可有工錢?”洪濤覺得有點納悶,一個職業中介,還能兼職孤兒院的管理工作嗎?就不怕他損公肥私,把院裡的孩子都給賣嘍!

    “分文不取,局中僧人身體欠佳,每當病患之時在下就來操持幾日。不想今日遇到了都尉大人,剛剛多有得罪,請大人不要記恨。”許東來一邊回答一邊抱拳作揖,對剛才的態度表示歉意。

    “某有個差事想請許兄幫襯,可想听否?”

    這下洪濤放心了,合算你就是個義工啊!腦子不錯、人品也不錯,富有愛心,更得歸我所用了。也別玩什麼虛的了,看大將軍我怎麼砸趴下你小子!

    “……不知都尉大人何處用得上小人。”聽了洪濤的話許東來愣了,儘管強忍著,但呼吸還是明顯急促起來。

    “官家委派某去養蟲制蠟,事關重大,不知許兄可願幫襯一二。不是白乾,工錢每月六貫,還可入算院旁聽,學習算盤之術。”

    為了多一個幫手洪濤也算拼了,不光給工資,還給前途。如果自己不是個廢物駙馬,許諾個小官啥的也無不可。

    “敢不從命,小人必盡心操持,不負大官人美意。”許東來確實被砸趴下了,但他沒暈,更沒感動到納頭便拜的程度,只是答應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連個師傅都沒拜。

    “明日來我府上再細聊……富姬,來來來,此乃許東來,剛剛被你家大官人說服,以後就在府中當差。有什麼契約上的事情你們倆交涉吧,小童選的怎樣?”

    不容易情緒激動的人洪濤更喜歡,熱血啥的打仗有用,做買賣反倒礙事兒了。自己目前還沒有收攏戰將的企圖,先弄幾個經理人是真的。

    此時富姬正好也從慈幼局大門裡走出來,四下張望著在找誰。許東來的事情就交給她吧,自己當紅臉好人,她就得去當白臉奸臣。許諾好處的都是自己,得罪人講規矩的事情自然就得她了。

    “不會吧……怎麼還有抱著的!”無意中撿到了一個自認為有用的人才讓洪濤心情大好,可是剛走進慈幼局的大門,好心情頓時就打了折扣。

    院子裡亂哄哄的站著十多個孩子,女孩居多,年齡也相差很大,最小的一個居然縮在蓮兒懷裡,還啃手指頭呢。

    “官人莫惱,宸娘最可憐,留在這裡盡遭欺凌,帶回府中我用例錢供養,絕不讓官人和娘子費心。”

    見到洪濤又皺眉又咧嘴,蓮兒把懷裡的小孩又摟緊了一些,癟著嘴開始耍賴。她的例錢還不夠自己買零嘴吃的,月月都要公主私下添補,哪兒有富裕啊。

    “許兄,怎麼還有殘疾兒童!”洪濤倒是不在意府裡多一張小嘴,就算天天喝牛奶吃雞蛋能花幾個錢啊。不過他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這個小孩子,男女沒分清,可那雙眼睛分清了。這位有疾病啊,兩隻眼睛的晶體都不是一個顏色,一隻有點發黃,另一隻居然是花的,不會是瞎子吧!

    “此女不是東京人士,與其父流浪至此,初來時日日哭泣,雙眼畏日光。小童們看她長相怪異,也是多有欺凌……”

    許東來也想讓洪濤收養這個小女孩,可明擺著長大了很可能是個負擔,他剛剛才找到了新老闆,沒法像蓮兒一樣提過多要求。

    “你可真能吃!丫頭,告訴叔叔,這是什麼?”洪濤深吸了一口氣,從蓮兒腰中的兜囊裡抓出個杏脯舉到小女孩臉前讓她辨識,順便說了蓮兒一句,兜囊已經見底了,看樣子回去的路上又得買零食。

    如果真是瞎子,牙一咬還是捨了吧。不是咱心狠,而是太累贅。自己的前途還凶吉難料呢,幹的都是見不得光的壞事兒,犯不著再帶著個殘疾孩子一起受罪。

    “黃杏脯……”小女孩又往蓮兒懷裡縮了縮,可食物的味道讓她膽子大了起來,也改變了她的一生。

    “得,以後就隨我姓吧,王宸……趕緊幫你蓮兒姐姐多吃點,她再這麼下去馬都快馱不動了!”

    既然小女孩能看見東西,洪濤也就咬不下牙了,一個是養、一群也是養。她的眼疾還會不會惡化,長大了會不會瞎,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4
055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走的時候三個人,回來的時候變成了一大群人,還都是孩子,這可忙壞了公主和王嬤嬤。先得安排人幫孩子們輪流沐浴,還要找人改衣服、打掃房間、做飯……

    “你們說夫人該不該被疼愛?以前我整日呼朋喚友,唯獨沒有想起過家中娘子,讓她獨守空房。而後老天爺降下罪罰,讓我得了瘋病記憶全失。然娘子沒有惱我、欺我、害我,依舊盡其全力在官家和家人面前維護夫君。你們去告訴這些小童,以後可以調皮、可以苦惱,但不許為難夫人,被我發現必不輕饒。”

    本來是件很普通的事兒,可是又讓洪濤觸景生情了。公主並沒問丈夫是從哪兒弄回這麼多小孩子,又要做什麼用。

    聽蓮兒說是駙馬從慈幼局收養回來的,立刻就忙活了起來,就好像她自己沒有思想、沒有主張、沒有好惡,丈夫怎麼想她就怎麼想一般自然。

    這讓洪濤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兒,她們雖然沒有公主這麼溫順,時不時還會合夥反抗啥的,但本質上基本也是言聽計從,只是表現形式不同。

    自己的妻兒暫時是保護不上了,就拿公主當個替身吧,反正這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值得自己賣賣力氣。

    “官人向來如此?”洪濤的這番感慨讓富姬和蓮兒面面相窺,古人的表達方式更含蓄,就算有愛通常也是寫個詩做個詞啥的,哪兒有像駙馬這般站在院子裡張嘴愛閉嘴情。

    但直白露骨的表達方式更具衝擊力,蓮兒的小臉蛋都紅了,眼睛裡又變得水汪汪的。富姬沒有小女孩這般容易感動,但也受到了衝擊,想不太明白。

    “與得病之前判若兩人……我要去禀告夫人,萬萬不能讓官人瘋病痊癒,以後不許醫館之人踏入府中半步,太醫更不可!”

    聽到富姬的問題,蓮兒突然警醒了,一溜小跑奔向後苑。什麼是愛她還不太理解,但駙馬現在的狀態很好她能肯定。既然好就得保持,還要排除一切影響。

    洪濤並不知道家里人怎麼看自己,他此時腦子裡忙的已經顧不上這些細膩的感覺了。雖然花膏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才會量產,但前期的準備工作一點都不少。

    而且這些事基本全都要自己親力親為,富姬、蓮兒和即將到來的許東來都幫不上忙,比如說對未來農莊的規劃和新式農具的開發。

    白蠟樹和米囊子花都是喜陽喜水的植物,僅在皇家園林裡種植,可以僱傭大量勞動力澆灌施肥,一旦大面積普及,尤其是不佔用現有耕地時,就無法用如此奢侈的方式來運作了。

    洪濤不想也不能成立一個龐大的農墾軍團專門種植這些作物,那樣成本太高,也太引人注目。一旦花膏在敵國流通起來,西夏和遼國的探子很容易就能發現,這些東西是從大宋朝廷控制的農墾軍隊中製造出來的。

    那樣的話,不僅達不到無聲無息消弱敵人國力的目的,反倒會引火燒身,迫使兩國聯合起來一起和宋朝作對。

    他的方式更像後世的農產品預購,洪濤將會以某個行會的名義向有資格的農民提供種植技術和種苗,並派專人不定時進行指導監控。等農產品收穫時,必須全數賣給自己控制的行會,不許外流。

    到了後世,這叫農產品預購合同,洪濤就是預購方、農民就是預售方。預購方除了種子和技術之外,通常還要提供一部分預付款以幫助預售方購買合適的農具、農藥、化肥。

    但在這個年代裡預付款就省了,因為宋朝社會比較講究誠信。就像延津橋旁的清風茶樓,可以把昂貴的茶具免費借給客人帶走使用,只要按期歸還就不會收取任何押金,憑藉的就是社會整體信用。

    農民們也沒有收預付款的意識,他們覺得有人肯提供種苗、技術指導就很不錯了,再加上最終的收穫全會按之前談好的價格由預購方收購,這就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還要啥自行車啊。

    至於說由於氣候、天災、蟲禍等等不可抗力產生的損失到底該由誰承擔,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老天爺的過失還能避免嗎?

    農人歷朝歷代誰不是看天吃飯,天災人禍來了那是自己倒霉,怎麼可以怪到預購方頭上呢,自然就不能由預購方負責了。

    這些問題洪濤還沒去真正觸及,只是聽了王安石的轉述。這位宰相還真不是紙上談兵,他在當宰相之前做過很多年的地方官,並且利用他的辦法把當地的農業管理的不錯,所以才會有青苗法之類的新法產生,全是多年實際工作的經驗之談。對於大宋農民的習慣思維,他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但問題來了,不管是提供種苗還是提供技術指導,都是需要錢的。就算富姬這樣的家臣和學生,你不給人家工資人家也不會跟著你東奔西跑。

    後期還要興建熬製蠟燭和花膏的作坊、培訓和培養自己的銷售隊伍、購買運輸工具和牲畜,這些也都是用錢堆出來的。

    大宋朝廷自然不會提供這筆貸款,這件事兒並不是朝廷的政務,換句話說朝廷百官裡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只有皇帝和兩位宰相心裡明白。可他們也只能是心裡明白,在資金問題上無法左右朝廷決定。

    讓國庫掏錢的手續是很繁瑣的,宰相聯合皇帝可以做主,但達不到一言九鼎的程度,必須要向相關官員明確項目內容,一個人不告訴全都瞞著基本沒可能通過。

    皇帝的內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但也僅僅是一些。宋朝的皇帝很憋屈,花自己錢都不能隨心所欲。

    御史言官們天天回家用算籌在桌子上擺,一旦發現皇帝錢花多了,馬上就得在朝堂上鼓譟,逼著皇帝公佈花銷賬目,還得當眾檢討。

    本來花膏的計劃是想讓各方勢力入股的,最終的收益再按照股金多少分配。但這幫子知識分子太愛惜羽毛了,新舊兩黨都不願意和這件事兒沾上邊兒,生怕成為對方攻擊的把柄。

    可分錢的辦法他們倒是想的挺周到,就是控制米囊子花的種植源頭,然後再讓洪濤以民間的名義採購,就像買糧食一般。

    這樣他們就可以進退自如了,一旦出事兒只需推說佃戶們受了駙馬蠱惑助紂為虐,他們頂多弄個不查之責,屁事兒沒有,大不了再抓幾個種植大戶頂雷。

    可這樣一來,洪濤就得靠自己去籌集啟動資金了,還得少動用朝廷力量,完完全全的做一個私營企業,盡可能少的和大宋朝廷扯上關係。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9:04
正文卷056 自籌資金

  靠賣羽毛球用具籌集資金顯然不太可能,洪濤發明出來那個東西本來也不是做這個用的,當初只是為了給公主和自己多個遊戲,鍛煉鍛煉身體的同時摟草打兔子增加點收入。就算它能夠成為一種貴族運動,那也得假以時日,成氣候之後才有大筆收入。

    賣算盤吧,好像有點可能性。全國不知道有多少買賣家需要算賬,算盤和算籌比起來簡單易學運算速度還快,只要經過前期的普及,潛在客戶必然不少。

    可是細細一琢磨還是掙不了大錢,原因只有兩個字,盜版!

    宋人的道德底線是比較高,可問題是宋朝也沒有知識產權保護法啊。人家是不去模仿你的商標和招牌,但算盤這個東西沒啥製造難度,誰都能造,還特別容易製造,換個商標和名號一樣可以賣。

    運算口訣更沒法保密,簡單易學這時候就成了缺點,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了口訣,就有第二個、第二百個、第二千個……

    自己總不能把希望寄託在所有人都是謙謙君子,從自己這裡學會口訣之後都不擅自外傳,每教會一個徒弟都會主動跑回來給自己交上一筆培訓費提成,這個想法顯然太幼稚了。

    用羽毛球和算盤這兩個小發明掙大錢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養蟲制蠟倒是門不錯的買賣,可惜的是現在連白蠟樹和蟲子還沒有呢,沒錢的話,它們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了。

    造槍造炮玩火藥之類的事情現在根本不用考慮,駙馬的身份限制太大,種個樹養個花寫個字畫個畫御史們無話可說,做個小買賣啥的也不犯法。但外戚別涉政涉軍,這在宋朝是條紅線,誰敢碰誰完蛋。

    種樹種花沒事兒,自己正在做,可惜週期太長,遠水解不了近渴。寫字畫畫嘛,自己真沒那個天份。不過有件事兒能幹,也確實和寫寫畫畫沾邊,那就是印刷。

    駙馬王詵有一座私人圖書館叫寶繪堂,裡面收藏了很多書籍、字畫、印章,據說都是稀罕物。另外駙馬府的書房裡也有很多書籍,其中既有手抄本也有雕版印刷。

    宋朝既然是知識分子的天下,文化自然比較發達,對書籍的需求量很大。印刷行業也挺發達的,既有國營的印刷廠,也有很多私營的印刷作坊。

    但印刷技術並沒有質的突破,還停留在雕版印刷的層面上,無非就是雕版技術更高了,雕工數量更多了,國家對出版發行的管控更寬鬆了。只要你出得起印刷費,是個人都能印本書,有沒有人買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而且隨著商業的發達,印刷行業也不再是僅僅印刷書籍,像賬簿、傳單、小廣告、產品包裝什麼的也都需要印刷行業。總體上講,這是一個欣欣向榮的朝陽產業。

    洪濤在這方面有先天優勢,他在南宋辦過報紙,用的就是後世的鉛字印刷技術。雖然當時具體經辦人並不是他自己,但背後出壞主意的是他,理論知識豐富。

    既然有現成的技術可以賺錢,幹嘛還去創新呢。把當初在南宋搞的印刷作坊照搬過來,按照目前的條件略加調整,應該就是個不錯的買賣了。

    最主要的是這玩意入行門檻高、技術難度大,別人想學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第一口大肥肉必須讓給自己吃。

    而且洪濤連第一個客戶都找好了,就是算院!自己這個算院的博士不能白當,光貢獻個算盤不足以體現出此博士與彼博士的區別,再來個印刷術讓你們開開眼,順便也別白看,真金白銀掏一掏吧。

    只要算院接受了鉛字印刷這個新事物,很快就有會更多政府部門來下訂單,因為算院裡的師生大部分都是朝廷官員或者叫預備役官員,不可能一點影響力都沒有。

    另外洪濤還看準了一個業務方向那就是寺廟。現在佛教比較流行,上到皇家下到平民百姓都以信佛為榮,大大小小的寺院也如雨後春筍般各處冒尖,經書的需求量自然是非常非常大的。

    就算大宋國內的雕版印刷行業能滿足,就不考慮出口問題了嗎?別的國家不提,北面的遼國可是一直在和大宋有樣學樣,他們的印刷行業應該沒有宋朝發達。

    假如將來有一天自己的商隊運送著一大堆印刷精美的經書抵達遼國,應該還是挺受歡迎的吧。這樣一來自己就是文化使者了啊,必須和遼國文化人打成一片,然後再順勢把花膏也一併賣給他們。

    文化人在這方面向來勇於嘗試,對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也肯定趨之若鶩,保不齊靈感一來還能弄出點流芳千古的作品呢。自己也就藉著他們的掩護,順理成章的在當地站穩了腳跟,即便有個把明白人反對也沒用。

    後世的老美不是講究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子嘛,咱比老美的形象可愛多了,一手捧著精美的經書,一手提著芬芳的花膏,臉上全是笑容。是傳播文化的使者,買賣自願,絕不強求。

    想玩鉛字印刷必須先要鑄造鉛字,想鑄造鉛字得先有銅模。南宋的金銀作匠人可以如雕刻玉石般在銅塊上把繁體字雕刻的非常精細,想必北宋的匠人也相差不遠。到底能不能,問問就知道了。

    去問誰呢?還是後苑那幾位宮廷匠人。不過有一件事兒讓洪濤非常苦惱,這七個匠人裡有三個都叫大郎,還有兩位是同姓,再加上自己也是大郎,稱呼起來很容易亂。

    事實證明北宋的宮廷匠人手藝要比南宋的普通匠人高超,兩位金銀作大匠只用了四天功夫,就完成了駙馬交待的工作,分別在兩塊火柴盒大小的白銅上雕出了駙馬都尉、左衛大將軍信兩行字。

    順手還在銅塊上做了拋光和花紋處理,一個上面是雲壽紋配梅花,一個上面是水波紋配荷花,栩栩如生。

    可惜的是洪濤需要陰刻當模子,他們兩位理解錯了,以為駙馬要用銅塊當印章,用的全是陽刻。還異口同聲的說字寫的不好看、也沒有畫畫功底,在家裡玩玩即可,千萬別拿出去亂蓋,會被人恥笑。

    兩位工匠的話讓洪濤都有點無地自容了,就這字還醜?這畫還次?還讓不讓人活了!在重新解釋了自己的意圖並確認工匠們聽明白了之後,洪濤又遇到了一個小問題,產量不足。

    想要鑄造鉛字,怎麼也得有一千多個銅模才能滿足日常書籍的印刷,生僻字還得臨時補刻。如果制模速度太慢,那就得增加人手了。

    “看來還得去麻煩麻煩陛下……”對於這個問題,洪濤沒抱著自力更生的想法。現在他已經以國為家了,只要皇帝手裡有的都可以藉來用用,比如皇家御用工匠。

    照例還是公主進宮向哥哥轉達了駙馬的意思,邀請皇帝去正在施工的飛鷹社視察,理由很簡單,名字是你題的,不能不理不睬。
mk2258 發表於 2018-4-25 18:50
大宋有毒 057 該來的總會來



    “妖花何在?”第二天下了朝,皇帝和司馬光就出現在國子監的院子裏。他們當然不是為了飛鷹社來的,自打一進院子神宗皇帝就在左顧右盼,始終也沒找到那種可以熬製出懾人魂魄藥膏的米囊子花。

    “陛下,花已經開敗了,東北角那片新開墾的土地就是苗圃。”那一叢米囊子花已經成熟,花籽都被洪濤盡數收集,一部分被重新撒回了地裏。

    “此花能否過冬?”皇帝也不是五穀不分的笨蛋,馬上就要入冬了,這個時候種植顯然來不及再開花。

    “當是不可……”司馬光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太多把握,又把目光轉向了駙馬。

    “入冬之前臣會把花苗移入瓊林苑殿中,內建火炕晝夜燒泥炭取暖,日間有陽光照射,花苗不僅可以過冬,還能繼續生長,說不定會在殿中綻放。如若無法成活,開春之後再以花籽育之,毫無影響。花種並不珍奇,明年臣可派人去南方各州、路秘密收集花朔,一旦發現可用之材,就地雇農人種植,成熟之後盡數買入即可。”

    對於這個問題洪濤還是有點發言權的,即便沒有玻璃和塑料薄膜,無法建造暖棚,但利用北方的火炕培育植物過冬,並在冬季開花也不是什麼奇聞。

    能不能成功試試就知道了,失敗了也沒關係,自己手裏還有花籽呢。再說這種植物既然在大宋不稀奇,那就不用擔心種子問題,也不用擔心誤了節氣。

    “善……火炕為何物?”洪濤的胸有成竹、對答如流讓皇帝比較滿意,但隨後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呃……由磚泥壘造,床灶相連,灶中燃火床既溫熱,最宜寒冬之日。”洪濤張著嘴轉了半天眼珠,終於組織好了語言,把這個由滿人傳入的日常生活用品以他自認為很宋朝的措辭解釋了一番。

    “還有如此神物?吾有時也想讓青驄馬踢上一腳,以開茅塞。”皇帝估計是沒聽太懂,但大概意思明白了,也不再過多追問,而是拿駙馬的失心瘋開上了玩笑。

    “嘿嘿嘿……傻人自有傻福。”洪濤自然沒法說把你腦袋踢爛了照樣還是榆木疙瘩之類的話,隻能跟著傻笑,順便自貶一下,讓皇帝盡可能的高興高興。

    “王相說過晉卿乃大智大勇,惜我朝祖製所礙,吾不得委以重任。晉卿不必傷感,此事若成朝廷必不負你,有何難處盡可說與出來,吾和司馬相公為你做主。”

    經過這些天的接觸,神宗皇帝已經對他這個妹夫轉變了看法。先不說那個讓人心驚膽戰的花膏,光是養蟲製蠟和算盤這兩樣東西,就足以說明駙馬不是隻會風花雪月的酸文人。再加上忍辱負重為國報效的決心,還看不上人家就有點過份了。

    “臣不敢奢望,但卻有一件事需陛下首肯,這是臣寫的條陳。”話再暖洪濤也不覺得溫度高半分,說多少好聽的都沒有來點實際的頂用。既然想幫我,來吧,先把皇宮裏的工匠借給我用用。

    “此事相公意下如何?”皇帝接過奏折隻看了幾眼就隨手遞給了司馬光,臉上表情並沒什麼變化。

    “臣以為並無不可……”司馬光看的速度比皇帝還快,開辦印刷作坊這件事前因後果很簡單,沒什麼可琢磨的,鉛字印刷的事兒洪濤根本就沒提。

    “那就與了晉卿,瓊林苑樓台舍得,工匠又何曾不能舍,拿去便是!”

    神宗皇帝聽到丞相也沒什麼意見,直接從腰帶上抽出一根巴掌長的小毛筆,去掉筆帽之後刷刷刷在奏折上做了批示,然後交還給洪濤。至於飛鷹社到底建設完成了多少、還剩多少,什麼時間能開業問都沒問,帶著幾名侍從上馬走了。

    “相公還有話?”洪濤小心翼翼的把奏折吹幹,剛要往懷裏揣,才發現司馬光和兩名侍衛還站在原地。

    “高翠峰,字夏涑,老夫族侄;小箏子,侍衛司四品侍衛。陛下體恤晉卿無人可差,特將他二人委與你,戶籍不日將送到府上。政事可問夏涑、安危則小箏子護之。你二人還不來拜見家主?”

    司馬光確實有話說,他身後那兩個人也不是皇帝的隨從,而是要派給駙馬的幫手。聽介紹,三十多歲文人打扮的高夏涑應該是司馬光的人,而更年輕一些、麵黑無須的這位小箏子,就肯定是皇帝的人了,聽名字就帶著一股子太監味道。

    “臣感激涕零……不知王相那邊……”往自己身邊派人協助或者叫監視的事兒,洪濤一點都不奇怪,這是當初商量好的,不派才不正常呢。

    既然來了,還是一文一武,也就別廢話了,接著吧。但王安石這次怎麼落了後,洪濤有點想不通,按說來的至少應該是三位啊。

    “介甫行事向來不拘一格,晉卿回府便知,老夫告辭……”司馬光沒有正麵回答駙馬的問題,笑得非常古怪,邊笑邊上馬獨自一人而去。

    “你們兩個老東西都不是啥好鳥兒!”對於府中會有什麼人等著自己洪濤無從設想,反正很不喜歡這種瞎猜的節奏,嘴裏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盡可傳話給……唉,算了吧,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啊……回府!”

    罵一句還是不解氣,洪濤又打算衝身邊這兩位看似恭敬,其實心裏指不定怎麼看自己的新助手發發邪火兒。

    可是剛說了半句又打住了,長歎一聲也向自己的馬走去。他們倆也是受人之命不來不成,和兩個棋子撒氣真沒什麼意義,反倒讓人看低了。

    “晉卿兄慢走……晉卿兄慢走……”出了飛鷹社的院門剛剛走了百十米遠,身後就傳來呼喊之聲。

    “周……兄!盧……兄!可是喚我?”洪濤在馬上扭頭看了看,得,還得下馬打個招呼,熟人。

    氣喘籲籲追上來的正是算院裏的那兩位博士,姓名還記得,周彬和盧四郎。可這個年代的知識分子之間是要稱呼字的,叫名字帶有貶義,不如不叫。

    問題是洪濤還沒習慣見人就記字,一時半會真想不起來了,又不能說忘了,那更不禮貌,幹脆,連名帶字都省了吧。

    “晉卿為何久久不來算院授課,難不成算盤之技需親近之人才可傳?”

    學理科的人就容易出現這種直來直去的脾氣,周彬看上去挺會說話,可遇到事兒之後還是帶著濃濃的學生氣,太不會說話了。

    “非也非也,兩位仁兄莫要誤會,這幾日府上瑣事繁多,確實抽不開身。算盤需手眼腦並用才可,待我多造一些帶來與各位分享才妥。”

    不過洪濤挺喜歡這種脾氣的人,想啥就說啥,別像自己身後那個高翠峰一般,肚子裏憋著一大堆問題想問,可還得裝出啥問題都沒有的德性。我就不主動提,我憋死你!
mk2258 發表於 2018-4-25 18:50
大宋有毒 058 愛誰誰



        



    “善,晉卿兄高義……隻是不知何日可行?”

    周彬一聽駙馬是在家給算院造算盤,立刻抱拳施禮表示歉意,但下一句又不太懂事了,哪兒有白拿人家東西還追著問哪天能拿到的。

    “很急嗎?”洪濤真不覺得周彬是如此耿直之人,既然不是又非得這麼提問,肯定有問題。

    “晉卿有所不知,沈大人要回京了,我等想在他麵前比試算盤之威,唯恐時間不夠。”果然不出洪濤所料,周彬這麼急著要學算盤是有目的的。

    “哪位沈大人?”洪濤還是沒明白,當著皇帝的麵兒也沒見你們那麼好學啊,難道有比皇帝還重要的人?

    “應是龍圖閣侍製、鄜延路經略安撫使、沈存中沈大人……”

    話音剛落,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低沉、舒緩的男中音,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能聽清楚,還不會覺得吵。

    “……這位沈大人本名叫什麼?”

    洪濤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高翠峰唄。他和那個小箏子一左一右涇渭分明,不管自己怎麼變換方向,始終保持文左武右的格局,這次的聲音是從自己左後方傳來的。

    “沈括,沈存中,錢塘縣人……王相很是器重,回朝之後馬上啟用,三月前剛剛出任鄜延路經略使一職,不知為何又受召匆匆回朝,算來再有旬餘可抵京師。”

    聽到洪濤的問題,高翠峰牽著馬又向前靠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介紹的也更詳細了,不僅有名字、職務、籍貫,還有在朝中的政治傾向和近期動向。

    現在洪濤有點明白司馬光和皇帝為什麼要派這麼兩個人來協助自己了,目的性很強,除了監控之外還為了彌補自己的短板。

    高翠峰不僅僅是司馬光的親信,還很熟悉官場,可以幫自己梳理好對外交往的分寸。想必那個小箏子身上的功夫不錯,能當皇帝侍衛的主兒必須有點過人之處,他是來保護自己人身安全的,免得在大街上碰上個青皮混子就掛了。

    看來他們是真把自己當成失心瘋患者了,隻是不知道王安石又要送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人,又能有什麼特長呢?

    不過這一切遠遠比不上那個人名更喜人,沈括!如果不是重名的話,洪濤覺得自己很幸運,居然有機會見到中國古代為數不多的科學家。

    這種驚喜遠遠比得知蘇東坡是自己哥們強烈多了,詩詞歌賦隻是時代的點綴,唯有科技才能推動人類發展,尤其是基礎科學。而這位沈括沈存中,在基礎科學上就有很高的造詣。

    “兩位莫急,算盤明日將送抵算院,不足之數容日後補足,我當親會這位沈大人,嘿嘿嘿……”

    一想到沈大拿要被洪濤斯坦忽悠的一愣一愣,保不齊還得拜自己為師,洪濤就忍不住樂出了聲。

    再也顧不上什麼禮貌不禮貌,上馬就走,要趕緊回府把工作安排好,給自己騰出足夠的時間,好好想想該用什麼殺手鐧來對付沈括,既然趕上了那就不能讓他輕易逃脫!

    “孟川,看來我們要另做打算了,瘋駙馬名不虛傳……”

    洪濤自己可能不覺得,他這種忽喜忽怒、一驚一乍、滿嘴嘟嘟囔囔胡言亂語的德性,像極了瘋癲之人,尤其是他所想所說大多數時候不能被周圍人理解時就更像了。

    “元智莫慌,我觀晉卿應是另有打算……”相比一臉苦相的周彬,平時木訥少言的盧四郎倒是更會看人,思維也更縝密。

    府中果然有人在等,不止一個,而是一對兒。許東來洪濤認識,他此刻穿著一身筒袖襦,腳蹬麻履,頭發用緋色裹巾包住頭前打結,曰襆結,也算襆頭的一種,為武人和平民常用。

    而在對麵坐著的那位打扮就完全不一樣了,光頭、短衫、黑靴,不用任何人提醒,洪濤自己就能在他身上看出濃濃的社會味兒。而且這位的歲數也不小了,看樣子和王安石差不多,下巴上的胡子裏都有了白絲。

    “小人在慈幼局耽擱了半日,差事交代清楚才趕過來,不知可誤了大官人之事。”見到洪濤進院,許東來馬上起身迎到了門口抱拳恭立,說著遲到的理由。

    “在府中不必多禮,來了就好。蓮兒,帶東來去看看房間,再和廚娘說晚上多加幾人的飯菜。”

    洪濤揮了揮手,好幾個月了依舊不太習慣古代的禮節,太多了,饒是自己借著瘋癲之名可以避掉大部分,可依舊很煩人。

    “富姐姐去……”蓮兒並沒跟著洪濤出門,但也沒陪著公主,不知道為何跑到了前堂。聽到洪濤的吩咐之後還耍上了小脾氣,紋絲沒動。

    “……”富姬也沒跟著洪濤去飛鷹社,原本她應該在後苑裏盯著銅模的雕刻進度,不知為何也跑到前堂傻站著,看樣子也不打算代替蓮兒的差事。

    “嘿,怎麼這麼沒規矩……快點!”洪濤自己大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茶水也沒人給端、熱手巾也沒人給遞,立馬就不樂意了。

    要說這個人吧,真是學壞快學好難,剛享受了三個月不到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天沒人伺候就渾身難受。

    “大官人莫急,小人家中有未了之事,這些日還要回去照應一二。”

    許東來倒是挺會做人,一看洪濤為了自己的事兒動怒,趕緊出麵和稀泥。蓮兒和富姬以後都是同事了,先散發散發善意肯定沒虧吃。

    “……這位兄台想必就是王相派來的嘍,正好,你們三位都受人之托,幹脆就住一個院子裏吧。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所善何物啊……”

    即便許東來不出來勸和,洪濤也沒打算真和蓮兒急眼。愛指使的動指使不動,隻要皇帝來的時候別給自己捅婁子,其它時間無所謂。

    倒是左邊坐著的這位真有涵養,打自己進屋他就沒動啥動靜,既不行禮也不說話,連眼皮都不帶抬的,就好像這裏的人都和他沒關係。

    “大人,他乃……”又來了,那個低沉磁性的男中音踩著自己的尾音又出現了,就像自己腦袋後麵帶著個翻譯機似的。

    “讓他自己說,我這裏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用得著隱姓埋名的嘛,王相來了照樣得先通報一聲。”

    一想起自己以後就得在三個大特務眼前生活,還不能躲避驅逐,洪濤心裏就有一股無名火。我不能責罰開除你們,擠兌擠兌總沒問題吧!愛去彙報不彙報,老子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還怕幾句閑言碎語?

    “都尉大人好生威風,卻用錯了地方,小老兒八斤是也,聞聽大人府上有差事用人,八斤不才,登府毛遂自薦,不知大人可敢用否……”

    被洪濤這麼一擠兌,那個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但真沒慫,話都是橫著出來的,說完之後還用眼角斜著暼了洪濤一眼,屁股依舊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沒有站起來見禮的意思。

    “嘿我個暴脾氣!小箏子,我說話管用否?”

    洪濤本來就有點著急上火,被這個人一激馬上壓不住了。其實也不是壓不住,如果這個人是一身文人打扮還真不敢亂來。

    問題是他的打扮真和文人扯不上關係,就連白丁出身的許東來都比他文藝的多。再加上身邊剛剛收了一個大內侍衛,那還怕個毛,不用白不用,正好看看這個一聲不吭的小箏子是何方神聖,以後自己能不能依靠的上。

    “小人唯都尉馬首是瞻……”

    小箏子這一張嘴,院子裏的氣溫立馬就下降了好幾度。那種陰柔尖利的嗓門,聲音不大,可殺傷力不小,連自稱八斤的家夥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
mk2258 發表於 2018-4-25 18:50
大宋有毒 059 黃蜂尾上針



        



    “先把他給我扔出去!”

    洪濤聽到這個聲音也直咧嘴,大舅哥啊大舅哥,你辦事怎麼也這麼不靠譜呢。太監咱不歧視,可好歹也挑個嗓門粗的送啊,弄這麼一位女中音來,是個人就得懷疑他是太監!

    但現在已經沒時間去計較嗓音的問題了,先把眼前這個麻煩解決了吧。如果連個二百五都製服不了,以後身邊這群人誰還願意聽自己的呢。

    “……能傷人否?”小箏子聽到洪濤的命令也是一愣,估計他也沒想到駙馬突然變得這麼暴力,但片刻遲疑之後還是邁前一步,準備動手了。

    “傷人……能如何不能又如何?”洪濤真是要氣炸了,這尼瑪不是來給自己撐腰的,是來添堵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刻都掉鏈子呢。

    “大官人莫怪,小人隻習得傷人之術,怕誤了官人的大事。”小箏子倒是沒讓洪濤的情緒左右,還在慢條斯理的解釋。

    “傷不傷你自己看著辦,隻要把他扔出去就成,出了問題我頂著!”

    洪濤是生氣,但此時不由自主的就向後退了半步。他覺得這個小箏子恐怕不太靠譜兒,自己必須留條逃跑的後路。雖然王安石不太可能弄個殺手來府上故意幹掉自己,可問題是這位真有點較勁兒啊。

    “小人受召……唰……鐺……不可!……住手!”

    話音未落,小箏子突然一揚手,椅子上坐著的那個人也突然動了,雙腿左右一分,順勢向後倒去,連帶著椅子也翻個了。

    前堂裏頓時輪作一團,每個人的表現都不太一樣。蓮兒是嚇得捂著嘴瞪著眼站在原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更別提呼救了。

    富姬倒是動作挺快,不過她也沒擋在洪濤身前,而是鑽到了洪濤背後,還抓著洪濤的一隻袖子不撒手。

    倒是許東來最讓洪濤感動,他的第一反應是抄起了麵前的椅子擋在身前,而後又覺得不太仗義,這才側滑了兩步順勢把駙馬也擋在了身後。

    高翠峰反應最慢,但嗓門最大。就在小箏子左手也揚起的瞬間,撕心裂肺的來了一聲不可,差點沒把洪濤耳膜震破。

    最後那聲住手則是光頭喊出來的,他的身手挺矯健,分腿、後倒、後滾翻,幾個動作一氣嗬成,起身的時候順勢還把地上的椅子抄起來也檔在了身前。

    洪濤最平靜,因為他眼神能到、大腦也能到、唯獨這幅身體不到位。等胳膊腿可以動的時候,人家的動作都做完了,動不動也就無大所謂了。不過這倒讓他顯得很是沉穩,很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勢。

    之前這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洪濤基本看明白了。小箏子右手扔出去一把利器,現在正紮在椅子腿上。

    看模樣像把梭子,也就一尺長,黑黢黢的。另外在他的左手裏也攥著一把同樣的東西,看樣子要不是高翠峰那一嗓子也就扔出去了。

    “停停停……這玩意上麵有毒沒毒?”

    洪濤此刻才有點怕了,扔出去是一回事兒,見血了又是另一回事兒。這要一下子插在那個人腿上,王安石恐怕也不會給自己什麼好臉色看。

    “無毒……”小箏子直到洪濤出聲才把手裏的武器縮進了袖口。

    “大官人莫要動怒,此人乃延津橋一帶有名的角抵社首,名曰朱八斤,手下兒孫徒弟眾多,呼喝間百十人聚,皆精壯勇狠之人。”此時耳邊又響起了男中音,快速把對方的身份介紹了一番。

    “怎麼不早說?”這話問的,連洪濤自己都有點沒底氣,人家剛才好像是要說來著,結果讓自己給打斷了。

    “小人一時疏漏……”高翠峰片刻沒遲疑就把所有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功勞都是領導的,錯誤全是自己的,光是這份覺悟,到了後世也能當個好秘書。

    “你們都先下去吧……小箏子留下。”

    不過目前急需處理這個朱八斤,他肯定是王安石弄來的,否則就算是全汴梁城最大的幫派頭子,也不會沒事來駙馬府搗亂的。

    別看駙馬在朝堂上人嫌狗不待見,但也不是誰想踩就能踩的,怎麼說也是皇帝的妹夫,而且府門口還有禁軍站崗,沒那麼容易就混進來。

    “朱八斤,來之前王相公是怎麼交待的?”

    朱八斤自始至終都舉著那把椅子,椅子腿上依舊插著那把飛刀或者叫飛針。洪濤已經看清楚了,那玩意真就是根手指粗細的鋼針,尾部帶著花紋。

    目前它的尖部已經把椅子腿紮穿了,木料從鋼針穿入的地方裂開,可見手勁兒之大。雖然隻是楊木,不算太硬,但朱八斤這條左腿但凡要是躲慢那麼一點兒估計就廢了。古代可沒法治療粉碎性骨折,最輕也得是個跛子。

    “誰是王相公俺不識得,你是瘋駙馬,你府上的人也全是瘋子!”

    雖然是在回答洪濤的問題,可朱八斤的兩隻眼全都死死盯在小箏子身上,腳步也慢慢的移向堂口,做出時刻抵擋和逃跑的準備。

    “好吧,誰讓你來的我就不問了,但你總不能是自己突然想來駙馬府找工作,我們之前熟嗎?”

    洪濤算是看出來了,朱八斤是屬茅房石頭的,身上帶著濃重的江湖習氣。這種人靠嚇唬是沒用的,至於王安石是怎麼收服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是人就有弱點,在找尋別人弱點方麵宰相有著天然的優勢。

    “官府之人就喜歡誇誇其談,某家在此,你用是不用,來句痛快的!”

    洪濤的問題朱八斤不想回答,或者說根本無法回答。這是明擺著的事兒,要是沒人在背後指使,誰會大模大樣的上駙馬府裏找工作,這種瞎話別說他了,就算洪濤都編不圓。

    “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先把椅子放下去後堂用飯,我們邊吃邊聊。今天大官人我要說的話很多,應該聽聽的也不止你一個。”

    其實洪濤心裏明白,自己和朱八斤都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這個計劃一旦開啟就停不下來了,趕走朱八斤還會來個張八斤、李九斤,反正都是個替死鬼外加傀儡,用誰都是用。

    “小箏子……我能不能給你起個綽號,目前這個名字不太適合在外麵用。”

    朱八斤最終還是放下了椅子,但渾身肌肉依舊緊繃著,絕不肯走在小箏子前麵,一個人在後麵跟著。

    不光是他有這種顧慮,洪濤也總是不由自主的暼上小箏子一眼,生怕他手裏突然多了一根針,那玩意紮誰一下都不好受。

    “小箏子已是駙馬府的人,大官人生則生,大官人死則死,何況名字乎,一切但憑大官人做主。”還是尖尖的嗓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平靜而絕望。

    “黃蜂如何?”本來洪濤想說馬峰的,想一想還是算了,和這樣一個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看的人開玩笑很沒意思。

    “黃蜂謝過大官人賜名。”確實沒意思,你怎麼逗他都不帶情緒,多一個字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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