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20
mk2258 發表於 2018-4-25 18:53
大宋有毒 070 盡棄前嫌

可是一路上不管洪濤如何變換話題,這位沈大工程師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既不反對也不迎合,像是心裏有很大的猶豫。

    這讓洪濤又開始懷疑他的來曆,難不成真的是個穿越者,正在內心評估與自己合作的利弊得失?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洪濤就不得不考慮讓黃蜂給他後腦上來一針了。啥大拿也頂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兩個穿越者是不可能和平相處的,隻能留一個。這是洪濤最基本的底線,不可逾越。

    到了駙馬府的後苑沈括稍微正常了一些,圍著那幾台印刷機左轉右轉,在得到允許之後還親自上手操作,像是一個得到了大玩具的小孩子,對什麼都好奇。見到這個場麵,洪濤又稍微安心了些。

    “官人找沈存中來府上是否有深意?學生雖是老大人族侄,可除了朝廷要事之外仍以先生馬首是瞻,這也是老大人再三叮囑的。如有還請明示,學生也好為先生提前打算才妙。”但有一個人也不太安心了,高翠峰悄悄湊了過來,用他那副帶磁性的男中音在洪濤耳邊絮叨開了。

    “他有何不妥嗎?”

    洪濤是真糊塗了,自己的擔心和誰也沒說,更不可能被人看出來。可是讓高翠峰一說,就好像帶沈括回來是要加害於人似的,難道說自己和沈括有仇?

    “先生應是忘了,子瞻之禍全賴此人之功……”

    駙馬的迷惑已經成了日常,在這些日子裏大家都習慣了。這位駙馬確實有病,還病的不輕,什麼都敢忘,還不是裝的。於是高翠峰再次當起了拾遺補漏者,喋喋不休的講起了一則往事。

    沈括和蘇軾以前是同事,一起在崇文館**職。崇文館就是國家圖書館,好像從古至今,圖書管理員這個職位成材率很高。

    在這期間兩人交情還不錯,即便不是摯友也算熟人,沈括好像對詩詞也有涉獵,隻是沒有蘇軾那麼突出,經常在一起交流交流。

    不久王安石開始推行新政,兩個人的交情也從此有了裂隙。沈括嚴重支持新政,並且受到了重用;蘇軾則和司馬光一起站到了新政的對立麵,漸行漸遠。

    後來沈括奉命去杭州巡視,正好趕上蘇軾在杭州當副市長,工作之餘又續上了舊情,在一起聊了不少詩詞什麼的。

    然後嘛,沈括就把蘇軾詩句裏一些攻擊新政的地方注釋了出來,回京之後呈送給了神宗皇帝。神宗閱後大怒,說蘇軾是愚弄朝臣、無君臣之義。

    這件事兒據說就是烏台詩案的導火索,如果沒有神宗皇帝的授意,那些禦史們也沒那麼大膽子建議皇帝直接殺了蘇軾。

    好在王安石還是比較理智的,親自給神宗皇帝上書,勸說皇帝不能壞了政治鬥爭的規矩,更不能因為言論而殺人,殺的還是朝臣。

    於是蘇軾才被貶到了黃州當副團練使,從而又牽扯到了一大批保守派的官員都被貶了。蘇軾是王詵的至交好友,更是駙馬府的座上賓,駙馬也差點被卷進烏台詩案的旋渦。

    在別人眼中看來,王詵和沈括應該是有仇的,仇恨的深淺不好說,全看駙馬心胸,按說很難一笑泯恩仇。

    這次沈括突然出現在駙馬府,別人可能沒意識到,但熟悉朝堂的高翠峰立刻就慌了,以為駙馬要對沈括下手報複。

    這件事兒真不能假裝看不到,沈括就算再有德行上的虧失、再對不起朋友,那也是私怨。現在他是朝廷命官,職務還不低,如果在駙馬府出了問題,這個事兒就鬧大了,大到皇帝都夠嗆能保住這位妹夫。

    “夏涑多慮了,我對沈大人並沒非分之想,之前的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孰是孰非沒有討論的必要。不管新黨還是舊黨,大家首先都是朝廷命官,為了國家長遠計,暫時拋開私人感情也無可厚非。沈大人長於機關,印刷機目前還多不完善,需要有識之士幫助,不必心存芥蒂。”

    現在洪濤明白剛才沈括為何心事重重又不肯明說了,想必他也和高翠峰有著同樣的顧慮,搞不明白自己這位本應是仇家的駙馬都尉為何突然這麼熱情。

    對於烏台詩案洪濤真沒什麼想法,因為那不關自己屁事兒,更無法確定誰對誰錯。其實誰都對也誰都錯了。

    當政治鬥爭過於激烈時,難免就會有人想歪招,為了確保自身安全,有相同訴求的人就會結黨。再然後就是黨爭了,很容易脫離原來的初衷,變成為了反對而反對。

    一旦進入這種節奏,就不是某個人能掌控節奏的了,鬥爭升級隨時有可能發生,更齷齪、更激烈的手段也隨時都會出現。

    如何把黨爭控製在一定範圍之內,這是後世很多國家也在不斷研究的課題。既要讓大家群策群力,又得避免出現太嚴重的內耗。除了依仗個人的品行之外,律法和製度也要同樣跟進配合。

    這一次的黨爭暫時被擱置了,雙方在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外部壓力麵前選擇了妥協和讓步,這就是個很好的開始。

    隻要能成功一次,有了成功的先例可循,後人在遇到類似問題時,就會自然而然的多了一種選擇。其實在洪濤眼裏這才算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可惜目前還沒多少人可以感覺到。

    “如此是學生多慮了,隻恐沈大人不能為先生所用。據傳這次沈大人隻是回京複命,冬天一過還要返回延州整頓禁軍。”

    聽了洪濤的解釋,高翠峰總算放下了一顆提著的心,但對洪濤的希望並不怎麼看好。沈括是朝廷命官,不管如何感化引誘,也不會辭官不做去給一個駙馬當夥計。另外沈括也不太可能久留京中,他的職務在邊塞,不可謂不重要。

    “沈大人沒有去職?這倒是好事……”

    這個消息並沒讓洪濤失望,反而挺滿意。到不了明年冬天,自己的第一批貨物恐怕就要運往西夏邊境了,到時候免不了要通過延州。

    如果有沈括在當地主持,總比換一個陌生官員好相處的多。要知道自己的行為並不能得到朝廷公開支持,很多事甚至都不能和朝臣們明說,要遇上一個蔑視外戚的倔脾氣地方官,自己還真沒轍。

    鑒於這個初衷,洪濤不僅要和沈括冰釋前嫌,還得再加把火,爭取能讓雙方進入互相欣賞的階段,這樣以後再接觸起來就容易的多。

    “沈兄請隨移步,小弟還有一些問題要請教。”

    怎麼拉近雙方的距離、增進了解呢?對付政客用一套辦法、對付科學家就要用另外一套辦法了。

    那就是不斷給他出難題,然後再幫他一起解出來。在解題的過程中,隻要能為他提供必要的幫助,那必須能增進感情。

    這套東西在後世的工廠裏隨處可見,稱為工作的友誼。本來陌生的幾個人,通過某個項目的攻關說不定就會成為朋友,越是有才華的人就越容易惺惺相惜。

    當然了,也可能出現矛盾,走到哪兒都有功利心太重的人,看到別人比他能幹心裏就不是滋味。

    好在沈括還沒這麼利欲熏心,他在跟隨洪濤進了書房之後,就被一桌子的紙張給吸引住了,拉都拉不走。

    這些紙張就是洪濤打算出版的算院教材,美其名曰:高等數學!

    真不要臉!真敢整名字!沽名釣譽之輩!如果被後世人看到這些公式和定義,肯定會如此評價洪濤的所作所為。

    啥高等數學啊,大多數都是初高中的代數和幾何,但是到了洪濤嘴裏就成了他自己的絕學,還得印刷成書,奔著當大學教材去。

    “都尉大人善用天竺文字,不知這些又是……”光靠一堆公式還不足以打動沈括,因為他看不懂。

    “沈兄莫急,聽小弟慢慢道來……此字確為天竺文字,但經小弟改良已脫胎換骨,即便是天竺人看到也未見識得。而這些公式更是他們無法理解的,倒是沈兄說不定可以搞明白,我們就先從這些符號講起吧。”

    不認識沒關係,洪濤可以負責翻譯。在兩位數學家之間,字體好看不好看就不是大問題了,一邊說一邊用筆把那些數字和符號都翻譯成了文字。

    整整兩天半,駙馬和沈大人都縮在書房裏嘀嘀咕咕,除了讓人送飯、送水、送紙張之外,隻有上廁所的時候才能看到兩人的身影,每次手裏還都拿著幾張紙,蹲坑的時候也不忘了寫寫畫畫,旁若無人一般。

    最終洪濤不得不讓黃蜂強行把這位沈大人塞進馬車送回了府,臨走還在他的手裏塞了一卷寫滿字的紙。

    不這樣的話真轟不走,這兩天多內沈括基本沒正經吃飯,也沒怎麼睡覺,狼狽不堪但精神亢奮,都出現神經質的症狀了。

    再這麼苦熬下去洪濤很擔心他會心力憔悴猝死,自己需要的是一個活著的沈括,不想要個瘋瘋癲癲半死不活的科學家。
mk2258 發表於 2018-4-25 18:53
大宋有毒 071 夜襲西跨院

“不不不,大人,我不想去碰這些東西……還是讓、讓蓮兒收拾吧,書房一直是她在打理……”

    不光是沈括表現出了異常,富姬也非常緊張。當洪濤讓她把書房整理好時,她居然拒絕了,站在門口死活不肯進來。

    “這些數字你學過,它們很可怕嗎?”

    洪濤有點迷糊了,看樣子不僅是富姬害怕,黃蜂和高翠峰也都徘徊在門外不願意進屋,好像屋子裏有鬼一般。

    “沈大人、沈大人走的時候說見到了神佛降臨,就在、就在書房裏……砰……”

    回答問題是高翠峰,神佛兩個字一出口,窗外突然吹進來一股風,把書桌上的白紙全吹了起來,再加上燭火搖曳,真像屋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回應了召喚。然後富姬就嗖的一下竄了出去,隨後房門不知道被誰從外麵關上了。

    “靠!你們可太仗義了,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黃蜂!黃蜂!你不是說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嘛,既然怎麼都是死,怎麼不進來試著救一救你家大人呢,萬一成功你不就得救了嘛!”

    對於大家的這種反應洪濤真是又氣又惱,本來還指望他們能視自己為真的主人,關鍵時刻哪怕沒有奮不顧身,好歹也做做樣子嘛。可惜不管自己怎麼喊,門外半點動靜都沒有,估計早就跑遠了唄。

    “官人、官人,他們都怎麼了……看這屋裏亂的,官人還是去泡湯吧,夫人讓廚房準備了您最愛吃的魚膾。幸好您開門了,要不又得讓蓮兒吃,我最討厭吃魚膾,每次吃了都要鬧肚子。”

    很快門外有了動靜,來的是蓮兒。她倒是不怕什麼神魔之類的傳說,一邊捂著鼻子不願意聞屋子裏的味道,一邊把洪濤往外推。

    “唉……關鍵時刻還是自己人靠譜啊。對了,這些日許東來和那些小童可還安生?”一想起自己人,洪濤突然意識到還有一群孩子需要自己多關注關注,差點就給忘了。

    “每日有飽飯吃、有新衣服穿,還能怎樣。許東來可壞了,他經常會打小童手板,還不讓哭……是我親眼看到的,但他沒發現我。”

    別看蓮兒年紀不大,但她的心智和成年人一般成熟,甚至在某些方麵還有超出。比如在憐憫的問題上她就沒那麼多,一點沒覺得那些孤兒需要人去可憐。

    “你又爬牆去偷看了?是去看小童的還是去看許東來呢?”

    洪濤雖然整天忙忙叨叨,可一點不耽誤他對身邊人的觀察,或者說已經算本能了,尤其是女人的情緒,都不用仔細看,僅憑幾個眼神、幾句話,就能明確的感覺到。

    自打那些小童進了府,蓮兒就有了顯著的變化。不對,還不是因為小童,而是許東來。這個小丫頭有事沒事就找借口往西跨院裏鑽,實在找不到借口了就順著院牆邊的棗樹爬到牆頭上窺視。

    第一次聽富姬說蓮兒會爬樹時洪濤還不太相信,但事實勝於雄辯,有一次就讓自己給撞上了。她不僅會爬樹,爬的還非常利落,連衣裙都不帶弄皺的,三下兩下就上去了,和貓有一拚。

    可她為什麼要去爬樹呢?是為了關注那些孤兒受不受欺負,還是想幫主人監督許東來的工作負責不負責?

    洪濤覺得都不是,她爬樹偷看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許東來!這個小丫頭動春心了,或者說許東來有某些方麵吸引了她。

    “官人又胡說了,我告訴夫人去……”自己的心事被主人說破,讓小丫頭有點無地自容,趕緊矢口否認,然後也不管收拾屋子了。

    “告夫人也沒用,你還是少吃點零食,趕緊給自己準備嫁妝吧,嘿嘿嘿嘿……”在人傷口上抹鹽是洪濤的最愛,連個小姑娘也不放過,特意追到門口補上一句,然後蓮兒就跑得更快了,轉眼沒了蹤影。

    “我倒要去看看這個許東來有什麼可吸引女人的地方……”助手全嚇跑了,蓮兒顯然一時半會也不會再回來,洪濤陪著沈括那個瘋子熬了兩天多,雖然每天吃喝睡都不耽誤,那也挺難受的,渾身的骨頭節都發酸。回屋睡覺去有點早,正好去西跨院看看那些孤兒的狀況。

    西跨院原本是駙馬王詵宴客的地方,院子中間有個小水塘,還建了一座小亭子,周圍怪石林立,配著兩小片竹林,一看就是文人雅客喜歡的調調。

    自打洪濤霸占了駙馬的身體,這裏基本就處於荒廢狀態。一是他不願意也不太敢再和以前的朋友鬼混,二是不想再去刺激公主的神經。每次自己來這座院子裏時,公主都會表露出不安的神態。

    現在好了,這座相對獨立一些的小院成了幼兒園,十多個孩子再加上兩位嬤嬤和許東來就住於此。為了防止有調皮的孩子亂跑,吃過晚飯之後院門就從內鎖上。

    洪濤也不是走尋常路的主兒,敲門進入很沒意思,還會驚動裏麵的人,所以他也和蓮兒一樣溜到了院門北側。這裏有棵長歪了的大棗樹,樹根在院外,樹冠已經伸到院內了,他打算順著樹幹爬上去翻牆而入。

    但洪濤忘了一個事實,這具身體已經不是自己原來的了,和他那顆狂野的心不太契合。爬上去比較容易,可怎麼下去就有點犯難了。

    沒有足夠的臂力和身體協調性支撐,這堵牆突然變得高大了起來。更麻煩的是,上樹容易下樹難,總不能蹲在牆頭上呼救吧。

    “哎呀,基本功退步有點大,這幅身體真是缺練,必須騰出時間來調養調養了。”醞釀了好幾分鍾,洪濤還是選擇了最笨也是最安全的方式,順著牆出溜下去。

    結果衣服也弄髒了,手腕還磨破了,很是狼狽。此情此景不由得不懷念原來的那副身體,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略微整理了下衣衫準備踮著腳往裏走,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有點像木料之間摩擦的聲音,這讓洪濤有點毛骨悚然。

    聲音來自牆角的耳房,那裏一般是下人居住,不過西跨院的耳房夏天的時候屋頂漏雨比較嚴重,還沒來得急修繕,根本無人居住,就是間空屋子。老鼠黃鼠狼之類的小動物可以弄出雜音,但絕弄不出這種聲響,那會是什麼呢?

    “咯吱……”洪濤也算膽子大的,雖然腿肚子有點軟,卻沒落荒而逃,而是從院門邊抄起了頂門杠,躡手躡腳的抹黑向耳房摸了過去。走得越近,那種響動聽得就越清晰,不連貫,時不時才有一聲。

    “……月色很美啊……這個屋子裏是幹嘛的呢?待我進去看看……”

    趴在破損的窗欞外看了一小會兒,洪濤又提著頂門杠退到了院門口,放下棒子,背著手重新溜達到耳房門口,嘴裏還發出了自言自語的聲音。
mk2258 發表於 2018-4-25 18:53
大宋有毒 正文卷 072 後背上的紋身

  剛才借著月光他已經看清楚了,耳房裏有人,是個小孩,穿著一身明顯大很多的棉袍,正縮在角落往牆上劃著什麼。發出聲音的就是她坐著的小凳子,每當身體前傾時,凳子腿就會吱嘎吱嘎的響一下。

    這個孩子為何會獨自一人在耳房中洪濤不清楚,正屋裏還亮著燈火,孩子們應該還沒睡,搞不好是因為犯了錯被罰吧。

    不管是因為什麼洪濤都打算進去看看,這大冷天的,就算體罰也不用弄這麼狠毒,太討厭的孩子打兩下沒關係,可是凍病了很麻煩。這個年代來個發燒肺炎啥的,搞不好就得死人。

    但就這麼推門而入又怕嚇到孩子,記得姥姥曾經多次和小姨、小舅說過,不許故意嚇唬自己,因為小孩子的魂兒還不牢固,很容易嚇跑。所以洪濤故意弄出點動靜先讓房裏的孩子聽見,給他個思想準備。

    邁步推門,房裏的小孩果然已經有了準備,但空空的屋子沒地方藏,隻好縮在牆角,還捂著臉,好像這樣就能讓人看不見。可小孩畢竟是小孩,好奇心太重,眼珠還透過手指縫向門口張望,想看看來的是誰。

    “呦……你叫王宸對吧?”當他看清進來的人是洪濤之後,兩隻手自動就放了下來,一黃一花兩隻很有特色的眼球讓洪濤馬上就認了出來。這不是蓮兒執意要抱回來的那個小女孩嘛,原來叫什麼忘了,但自己給她起了個新名字。

    “……”小女孩忽閃著一對兒貓眼兒沒說話,重重點了點頭。

    “這是……為何在牆上刻畫,是犯錯被先生懲罰了嗎?”看到孩子也認出了自己,洪濤就放心了,這才蹲下身體,借著破窗戶外透進來的一束月光,仔細看了看牆上的痕跡。

    很讓人吃驚,居然是阿拉伯數字,隻有1和2,寫了很多遍,工整談不上,充其量是能認出來。

    但這也不太容易了,這個小女孩也就三歲左右的樣子,學會寫幾個數字不算新鮮事,可一個人縮在黑屋子裏還在牆上刻畫,顯然就不是很普通了。

    “……”小女孩又眨巴眨巴貓眼兒,使勁兒搖了搖頭。

    “是他們都不願意和你一起玩,對嗎?”洪濤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她有躲避的衝動,但沒躲。繼而洪濤又抓住了孩子的一雙小手,冰涼啊。

    既然她沒犯錯,洪濤就大概知道是為什麼了。記得當初在慈幼局時許東來好像說過,這個小女孩經常受孤兒們的欺負,所以才希望自己把她帶走,免得再在那個地方苦熬很多年了。

    當時自己也沒仔細問,現在想來她肯定又受欺負了。小孩子沒有太多心眼,被群體排斥時無法忍辱負重、臥薪嚐膽,最常見的方式就是躲避。

    然後會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不相信同類,即便成年之後,這種精神上的缺陷也無法痊愈,頂多是隱藏得更深,不易被外人發現。

    “……”可能是被說中了心事,也有可能是被洪濤手上的溫暖觸動了,小女孩這次除了點頭之外又多了一個表情,掉眼淚。

    “想哭就哭吧,你現在也就剩哭的權利了,不用白不用。哭完之後告訴官人你寫這些字為何?”

    掉眼淚,但真不是哭,因為這孩子光掉淚不出聲。這讓洪濤心裏更難受了,她曾經說過話,肯定不是啞巴,可連哭都不出聲,顯然不是天生的,應該是被欺負怕了,大多數時間隻能偷偷哭,從而養成了這個習慣。

    人類有時候比野獸還殘酷,不光成年人,孩子也一樣。從很小的時候就帶著一身的殘忍,尤其是在對待同類上一個比一個狠。

    這個小女孩被群體排斥的原因洪濤現在大概想明白了,不僅僅是左眼有殘疾,晶狀體可能受過傷,變成了雜色,她的右眼也不是黑的,不太像漢人的摸樣。

    “學本領……回家……”即便是被洪濤抱在懷裏,還受到了鼓勵,小女孩也沒有放聲痛哭,掉了幾滴眼淚之後居然張嘴說話了。

    “嗯,有誌氣。那告訴官人你家在什麼地方,然後官人騎著大馬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這個答案又讓洪濤心裏一抽抽,孩子不一般啊,即便脫離了孤兒院,現在能吃飽穿暖,還有肉吃、有牛奶喝,依舊沒有忘記回家的心願。

    “……”這句隨口的忽悠像是被小女孩看穿了,然後眼淚又噴湧而出。這次應該勉強算哭了,依舊沒聲,可身體正在不住的抽動。

    “是不是把家忘了?沒關係,官人本事很大,隻要你能說出家是什麼樣的,我就能帶你回去。”

    洪濤隻好接著忽悠,很顯然,這個小女孩想不起她家在什麼地方了,就算父母和她說過,但她肯定聽不懂也記不住,這是又急又委屈的淚水啊。

    “爹爹說在西邊,很遠,房子上有……”

    小女孩被洪濤給忽悠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咬著嘴唇想了想,然後一縮身體就從棉袍裏鑽了出來,轉過身給了洪濤一個後背。

    “我……艸地雷……是夠遠的!”盡管屋裏沒有燈燭,但借著微弱的月光洪濤還是看清了,然後僅有的幾根鼠須差點立起來。

    這孩子後背肩胛骨之間居然紋著一個巨大的六芒星圖案,不僅僅是六芒星,還有一些裝飾作用的綬帶狀紋路,中間是不是有文字就看不清了。

    但光是一個六芒星就夠讓洪濤吃驚的了,合算這個小女孩真不是漢人,說她是胡人好像都不太夠距離。她的家鄉應該在更西邊,怎麼也得過了黑海吧。

    這種情況是喜歡吹牛之人最不願意看到的,活生生抽臉啊,就算有了詳細地址,還帶著門牌號碼和親屬名單,自己也沒法送她回去。

    “……”小女孩確實不是一般孩子,她從洪濤的表情和口氣裏仿佛看到了希望,然後眨巴著一雙貓眼兒,還飽含著淚水,死死的盯在了洪濤臉上。

    “呃……官人確實知道你的家鄉,可是吧……太遠了,中間隔著高山、荒漠和大海,從穿棉衣的時候走到穿單衣時再穿上棉衣才能到。現在官人還不能帶你回家,你太小了,半路上有很多和房子一樣大的怪物專門吃小孩。這樣吧,你先在官人這裏學本事,等長大一些,力氣比官人大、學問比官人多的時候,咱們就出發回家怎麼樣?”

    洪濤算是看明白了,隻要自己敢說半個不字,這孩子肯定會讓自己見識見識什麼叫哭。為了不再揪心隻能接著忽悠,給她希望,但短時間內又摸不到,時間一長估計就淡忘了。

    這輩子洪濤真沒打算再去歐洲那邊轉轉,沒有強大的海軍,從陸地上過去太危險,劃不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8:59
大宋有毒 073 養女


    “……”小女孩自然扛不住洪大忽悠的功力,信了,又使勁兒點了點頭。

    “來,先把衣服穿好……這是誰幹的缺德事兒,偌大的駙馬府難道就找不到一身合適的衣服嗎!”遇到太好騙的人,尤其是騙一個孩子,讓洪濤沒有半分成就感,反而更內疚了。

    “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王宸……”小女孩還真是惜字如金,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實在不成也是按需張嘴,一個字都不帶多的。

    “原來的名字呢?”

    “宸娘……”

    “好吧,先跟官人回去睡覺。他們不喜歡宸娘,咱就不和他們一起玩,來和官人學本事好不好?學好了本事就能早點回家。”

    洪濤最怕不愛說話的人,但一想起這個小丫頭往後有可能被同齡人逼成抑鬱症什麼的,還是決定好事做到底,幹脆帶回去讓公主養著吧。

    反正自己兩口子也沒孩子,整天讓公主複習功課也太單調了,多個小孩家裏能熱鬧點,還可以轉移一下公主的注意力。

    “嬤嬤不讓亂跑……先生知道了會打板子……”洪濤抱起宸娘就要往外走,這時小女孩不再惜字如金了,看來她更怕打板子,肯定也沒少挨。

    “嬤嬤也得聽官人的,以後有事兒就和官人說,別怕,在這個大院子裏官人就是上帝!”這時洪濤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次了,胸脯拍的山響,嘴都快撇到後腦勺了。

    “娘娘認識上帝……官人,我想娘娘……”今天洪濤算是遇上對手了,每次剛要過過吹牛的癮,小女孩就會掄圓了來一巴掌。這次也不例外,上帝這個詞又勾起了她的傷心事。

    宸娘的娘娘洪濤是沒地方找去,但他給小女孩臨時弄了個娘娘,還隨機贈送一個姐姐。公主和蓮兒對駙馬的愛心泛濫沒有表達什麼不滿,隻是在認幹閨女的問題上有些異議。

    外戚也是皇親,所以認幹親有很嚴格的限製,免得有事沒事兒給皇帝弄一大幫親戚。

    “此女非我族人,大兄見到恐是不喜。”

    其實最讓公主忌憚的還是宸娘的長相,之前她一直裹在大袍子裏,腦袋上還包著布巾,隻能從眼睛上看出點不同。

    等蓮兒為她洗漱一番,再換上合身的女孩子袍裙之後,本來麵目就全露出來了。一頭說黑不黑、說黃不黃的卷發,配上很明顯的扁圓形腦袋和深深的眼窩,這尼瑪種族天賦也太明顯了。

    “無妨,有沒有名分都不重要,咱們以後肯定有自己的孩子,牽扯不到家產問題。這孩子被其他小童孤立,又說不清來自何地、家中還有何人,如果咱們不幫她一把就毀了。”

    洪濤從來也沒想過收個養女的事兒,他就是突然冒上來那麼一點點善心,以後怎麼辦根本沒想過。

    “也好,大兄要是問起,就說是將來要替換蓮兒的丫鬟,以胡人為仆倒是有先例,隻是她們多為舞姬。”

    一句以後要有咱們自己的孩子,就把公主的心全融化了,不再有半點擔憂,開始和丈夫一起琢磨怎麼糊弄皇帝哥哥。要不古人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呢,不是一點道理沒有的。

    “對了,一說起歌姬,找時間把咱們府上的歌姬都散了吧。官人我不喜歡看,留著白白耗費錢糧。”

    解決了宸娘的名分問題,洪濤又想起一個小事情。駙馬府裏不光有八位小妾,還養著十多個歌姬。現在自己連小妾的房間都很少去了,更顧不上去歌姬群裏沾花惹草。留著她們就是白花錢,何必呢。

    “那樣大郎在府中宴請時恐沒了麵子,她們年歲已大,也賣不出錢,不如留著應個急。”公主性格上的問題很大,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那種人。

    遣散小妾她怕落得一個善妒的壞名聲,不要歌姬又怕丈夫請客丟麵子。可丈夫要是整天守著小妾、沒事逗逗歌姬吧,她又心裏苦悶。

    “不成,她們和侍妾還不同,我又沒對不起她們,憑什麼白養著!要不這樣吧,你和她們講清楚,如果願意給駙馬府當差,那就可以留在府中。但不能白吃白喝,需要幹活,就先去飛鷹社和寶繪堂幫工,幹好了每月有工錢,幹不好就轟出府去。”

    這次洪濤沒再慣著公主,男人該做主的時候就得做主,不能總聽女人的。歌姬和小妾還不同,侍妾不管怎麼說也被自己睡過了,該負的責任必須負,可歌姬自己真沒碰過,總不能也白養一輩子吧。

    “全憑大郎做主,奴家明日就去與她們分說……”男人一強硬公主就立馬變得柔情似水了,有時候洪濤甚至懷疑這位公主是不是有什麼精神問題,就喜歡被強製。隻要自己一瞪眼,或者說話口氣硬一些,她立馬就渾身發軟。

    從這一天起,宸娘就從地獄到了天堂,搖身一變從孤兒變成了小公主,吃穿用全有人伺候,晚上就和蓮兒一起睡在公主房裏。當然了,是外屋的外屋,洪濤可不想床上多個孩子,那樣很影響自己和公主溫習功課。

    其實對這個小丫頭最上心的並不是公主或者蓮兒,而是王嬤嬤。她倒是沒提什麼異族不異族的顧慮,在得知洪濤有意把小姑娘當女兒養之後,就真把宸娘當成了小公主對待,吃喝用度也按照小主人的檔次來。

    “公主自應善待宸娘,她既跟了駙馬的姓氏想必將來也算不得外人,總比本家是官宦的孩子強上許多,老了也算個依靠。”

    但王嬤嬤想的比任何人都多,她私下裏和公主談過,大致意思就是駙馬想收養個孤兒那就別攔著,還得對這個孩子好一些,從小培養感情,將來萬一真沒有孩子,宸娘就是駙馬府的繼承人。

    找個無依無靠的外族養女,總比到時候再過繼一個皇室親戚的孩子好控製,不至於讓別人把駙馬府的家產全弄走。

    她之所以這麼考慮問題也是有實際需求的,公主都快三十了還沒生孩子,這在古代是不多見的,很可能就是生不了孩子。

    可話不能這麼和公主說,又得為公主今後做打算,一個家庭如果沒有男孩子叫絕後,失去了傳承血脈的能力。但如果一個家庭男孩女孩都沒有,那就叫絕戶,比絕後還可怕,從血脈到財產都沒了。

    宋人在繼承財產方麵還是比較寬容的,允許女孩繼承,所以哪怕有個養女,駙馬府也不會陷入絕戶的境地。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9:00
大宋有毒 074 她來自何方?


    洪濤當然不清楚王嬤嬤的想法,他也理解不了做為一個傭人為什麼比主人還擔心家事。在現代人腦子裏,仆人什麼的好像隻是份工作。但按照古人的習慣,家仆和家人基本是一樣的,家族強大了、能延續了,他們也會跟著受益,反之就跟著倒黴。

    有些家仆可以隨意轉換,有些家仆就不能。比如說蓮兒和王嬤嬤就是不能的這種,就算駙馬府完蛋了,她們也不可能再去別人府上做到這種地位,不是說做不好,而是得不到主人的信任。

    宸娘成了府中的小公主,就算沒實際名分,但地位的升高也是明擺著的。再去西跨院聽許東來講課時,那些小童也不欺負她了,還都喜歡圍著她轉。談不上有意奉承,卻也不再因為她的長相而發難了。

    對於這一點洪濤早就預料到了,人,從小就有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這些小童在孤兒院中長大,見到的人間冷暖比同齡人多,這種本能也更強烈,做出這種反應很正常,無可厚非。

    但宸娘的反應倒是讓洪濤有些意外,原本以為小丫頭會趁機報複,怎麼也得把以前受過的氣出一出吧,可她沒有,每次都把蓮兒給她準備的糖果拿出來和孩子們分享,就好像以前從來沒被欺負過。

    “宸娘,告訴官人,他們以前都欺負你,為何現在你不欺負回去呢?”幾次之後洪濤確定這不是偶然,然後就忍不住了,想探索一下宸娘的內心世界。

    “……宸娘想讓他們都聽話……”可能是因為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是洪濤,小姑娘在府裏最喜歡的人就是洪濤,縱使洪濤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見到,可每次洪濤出現之後她都最高興,話也最多。

    換做別人,哪怕是每天都對她照顧得細致入微的王嬤嬤和總給她好吃的的蓮兒,不逼急了也是沒幾句話的。

    “聽話?……好吧,但願你長大之後別是個伊麗莎白……”小姑娘這個回答很幼稚,沒有太多思路,更像是本能,但越是樸素洪濤心裏就越害怕。

    這麼小歲數就知道把仇恨埋在心裏,有目的的去接近並不願意接近的人,這種天賦很瘮人啊。如果還隨著年紀的增長不斷加強,很難想像她長大之後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即便是知道這樣早熟的思維模式有可能害人害己,洪濤也絲毫沒辦法阻止,總不能因為這個就把她重新扔回去不理不睬吧。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以後多注意引導,看看能不能把她那顆傷痕累累且幼小的心暖和過來。

    “官人認識娘娘?”宸娘當然不知道洪濤的話是有所指,不過她好像聽到了比較熟悉的名字。

    “宸娘的娘娘叫伊麗莎白嗎!”洪濤都快崩潰了,這都哪兒和哪兒啊。不過為了探尋小姑娘的來曆,還得用英文發音再把這個姓氏讀一遍。

    “……忘記了……宸娘隻記得爹爹有紮人的大胡子……”一提起自己的父母,宸娘眼睛裏就會冒水,她太小,腦子裏對大多數東西都隻是個模糊的影子。

    “宸娘想不想學學家鄉的語言?官人我會……”

    洪濤也是閑的,突然想起來教小姑娘學英語了,還找了個很過硬的理由。到底宸娘是東歐人、南歐人、或者幹脆斯拉夫人,誰知道呢,自己也不會斯拉夫語和希伯來語。

    “想……”家鄉這個詞,宸娘的父母肯定沒少說過,她唯一能想清楚的就是它了。

    “和官人學可以,但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王嬤嬤和蓮兒姐姐。如果你說了,以後官人就不教你了,明白嗎?”有時候洪濤也像個小孩,做事顧頭不顧腚,幾秒鍾之前過了過嘴癮,幾秒鍾之後又後悔了。

    “嗯,宸娘不說……”小姑娘使勁兒點了點頭,沒有太多華麗的語言,但表情很堅定。

    “保不齊你還有個孫子叫卡爾呢……”在守口如瓶這一點上洪濤對宸娘很放心,這個小丫頭全身上下就一個特點,那就是話少。

    一想到十多年後宸娘就會變成一個滿嘴英語的洋妞,洪濤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在南宋遇到的卡爾。相隔百年,這兩位會不會沾親呢?

    “……嘻嘻嘻……”誰叫卡爾宸娘顯然想不起來了,她對洪濤下巴上那幾根鼠須很感興趣,沒事兒就揪兩下,然後看著呲牙瞪眼的洪濤壞笑。這種表情也是限量版的,隻有在和洪濤獨處時才會有,平時她也笑,但總覺得是戴著一層麵具。

    “是夏涑吧?進來,有事就說,不用吞吞吐吐。宸娘還小,她聽了不礙事。”

    此時洪濤用餘光看到了一個人影在院門口閃過,是高翠峰。他的住所和工作場所都在後苑,在自己院門口出現肯定是有事兒。

    “先生讓我打聽的事兒學生已經打聽清楚了,藍帽回回與宋人曆法不同,沒有旬休之日,倒是每隔幾日就要去廟裏祭拜,很是虔誠。想必主事之人到了日子也該去上香,明日既是。”

    高翠峰越來越像胖翻譯官了,說話的口氣都像。自打把那些要印成書的草稿交給他整理之後,小腰彎的非常非常到位,辦事速度也更快了。憑良心講,自己身邊這幾個幫手加監視者辦事都挺用心的,

    不過這件事兒是洪濤的私事,準確的說是為了宸娘。她後背上不是有個六芒星的紋身嘛,而且還有一些字體,百分百不是英語、法語、德語、俄語、日語、韓語、拉丁語,這一點洪濤可以肯定。

    既然它們和六芒星一起出現,很有可能是希伯來語。六芒星又稱大衛星,是猶太教大衛王的標誌。自己不認識,可巧了,開封城裏正好有猶太人聚居,問問他們說不定就能知道宸娘的來曆了。

    其實洪濤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知道了又如何?假如開封城裏的猶太人說了,我們認識這些字,也知道它的來曆,自己還能送宸娘回家不成?

    她能流落到孤兒院中去,顯然就不屬於開封猶太人一脈,以這個民族的抱團習慣估算,強行推給他們撫養倒也不是不成,是洪濤自己不樂意。

    養隻小貓小狗還有感情呢,何況人乎?洪濤是不喜歡孩子,可一旦身邊有了孩子,照樣是個重感情的人。這麼做完全是處於好奇心,不搞清楚吧總是塊心病。送不送她回家可以放一邊,但來曆還是要搞明白的。

    “讓黃蜂準備準備,明日跟官人出去一趟……對了,那些藍帽回回不會對大官人我不利吧?”

    既然高翠峰摸清了對方的活動規律,洪濤就打算帶著宸娘去問問。不過一想起後世少數民族的特權洪濤又有點含糊,萬一人家以為是自己害了他們族人的壞蛋,亂棍給打死那不是太冤了嘛。

    “這話是從何說起?在我大宋國都,即便是契丹人也要遵守法紀,難道還有人敢謀害皇親不成!”這個問題問得高翠峰有點摸不著頭腦,他肯定是沒有洪濤的那些感觸。

    “那就好、那就好……這樣吧,你去找朱八斤,讓他明天找幾個徒弟陪官人走一趟……”洪濤真是佩服宋人的膽子,很有點在家門口愛誰誰的架勢,這才是大國風範嘛。

    當然了,以他的雞賊性格,肯定不會百分百相信任何人的話,為了保險還是再拉上朱八斤吧。其實府上還有十多名禁軍呢,不過他們不聽自己指揮,保護駙馬府可以,跟著出去耀武揚威沒戲。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9:00
大宋有毒 075 朱八斤的訴求

   有關北宋開封城內的猶太人,後世也有記載,不過據說以色列並不承認他們的血統。為啥呢?因為猶太人是以母係血統為準的,也就是說一個人的母親如果是猶太人,那他天生就是猶太血統,父親是什麼人種反倒無所謂了。

    開封城內的這些猶太人後裔祖先確實是猶太人,這一點以色列也承認,但經過上千年的融合,他們已經沒有多少猶太血統了。

    想去以色列也可以,必須重新信奉猶太教,以一個猶太教徒的身份申請入籍,不能享受以色列回歸法的福利。

    保康門外橫橋子到雲騎橋一帶,就是宋代東京汴梁城內一賜樂業教聚居之地,算是城市的東南角,內城之外、外城之內。

    這裏離保康瓦子不遠,也離朱八斤的家不遠。洪濤反正也沒什麼急事兒,就帶著蓮兒和黃蜂先在保康瓦子裏轉了轉,順便圓了自己的許諾。否則蓮兒隔三差五的就會提醒一下,還欠她一趟瓦子之旅呢。

    北宋瓦市內容和南宋基本差不多,說書、小唱、講故事、木偶戲、雜技、皮影戲、相撲、蹴鞠、舞蹈、關撲、射箭、秋千、鬥雞,也就是這些項目,隻是還有細分,比如相撲就分女子相撲叫女颭,兒童相撲叫小兒相撲,成年男人相撲叫角抵。

    蓮兒想看的繡勒帛、錦勒帛今日本沒有表演,但朱八斤在,沒有表演也得臨時加!雖然朱八斤並不教授女徒弟,但角抵和女颭怎麼說也是同行,這邊來了貴客,加個班賣賣力氣唄。

    “我就去……”當繡勒帛、錦勒帛這兩位女相撲手隻戴著兜襠布和胸圍子上場之後,洪濤驚得嘴裏的魚幹都掉在地上了。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女人能長護心毛的,不光護心還護後背,黑乎乎一層。用後世的話講,這兩位女颭內分泌極度失調,汗毛太重了。

    這種表演洪濤真消受不了,但蓮兒看得挺過癮,蹦著腳的助威,甚至連黃蜂這個悶葫蘆也不由自主的拍手叫好。看來古人有時候也挺三俗的,口味還重。

    “官人莫理,她老父便是在瓊林苑中壘灶盤炕的胡二,自打學了官人的手藝,活計一日多似一日,看得小人心裏都癢癢。若不是官人發了話許他自家經營,斷不會由得他吃獨食。這汴梁城內少說也有萬戶人家,算起來一家一盤炕,怕不是重重孫子都有生計啦!”

    不愛看歸不愛看,這大冬天的兩個婦人光膀子摔得渾身是汗、滿臉帶土,做為駙馬怎也得意思意思吧。

    就在洪濤準備讓蓮兒往台上扔賞錢時,朱八斤給攔下了。他還真不是客氣,也不是拍馬屁,是咬著牙的羨慕嫉妒,好像還沒有恨。

    “可惜官人不會角抵之技……”洪濤聽明白了,朱八斤是看著人家盤炕掙錢眼紅了,話裏話外的在埋怨自己不該把這麼好的手藝隨便傳給外人,要傳也得是胳膊肘往內拐。

    “小人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看到洪濤露出了些許愧疚,朱八斤神情一變,又往跟前湊了湊,聲音壓的更低了。

    “黃蜂,你看著點,他再敢靠近官人我一寸,就紮針!”高翠峰喜歡沒事就咬咬耳朵,可人家嘴裏還嚼香藥,您這一嘴的腥魚幹味兒也來這套,真不能慣著。

    “黃兄弟、黃兄弟,莫要動手,我確是有要事向大官人稟告。”一聽說紮針,朱八斤嗖的一下就跳開了。別看他年紀不小了,基本功沒荒廢,身手矯健。

    “直接說,記住,入了我府就都是一家人,有事兒不用瞞著。使得,官人自會答應,使不得,說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經過幾個月的耳濡目染,洪濤也有點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習慣了,尤其是在和下人相處上,真不能太客氣。越是端著架子吧,他們越把你當回事兒,太平易近人他們反倒很迷茫。

    “自然是官人做主……小人想組團經營石炭,可行否?”朱八斤一看洪濤真不打算瞞著別人,黃蜂又死死的盯著自己,不敢再往身邊湊了,吞吞吐吐的說出了他的請求。

    “石炭?……你不會是想販賣給盤炕之家吧!”

    洪濤本來正在背著手往前走,蓮兒抱著宸娘跑的有點遠了,怕她們走丟,可是突然就定住了,害得黃蜂差點沒撞到後背上。

    “正是此意……小人覺得石炭比木炭賤,又耐燒,隻是煙大。富貴人家自是看不上此物,可我等沒有那麼金貴。冬日三個月要燒不少,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省下來給老婆孩子扯點布做新衣豈不樂哉。”

    朱八斤使勁兒點了點頭,一臉的敬仰。不愧是博士,自己腦子裏想啥人家一猜就猜出來了,那就別猶豫了,怎麼想就怎麼說吧。

    “你這是想當煤老板啊……但可曾想過,販運石炭距離不近,又髒又累,城中還有其它商戶以此為生,可爭得過他們?”

    此時洪濤很想抱著朱八斤那顆光頭親上一口,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這句話很有道理。連自己都沒想到的一個重要行業,居然讓朱八斤無意中提出來了。

    煤炭運輸加工行業真的很適合自己經營,先不說它的發展前景和對未來大宋工業起步的重要性,光是這個行業的性質就足以讓自己動心。

    它是個勞動密集型產業,不管是開礦、加工、運輸都需要很多人手。而這些群體又相對封閉,還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用來培養自己的勢力再合適不過了。

    但還不能顯得太高興,得試試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麼想的,是一些興起啊還是深思熟慮,然後再決定幫不幫他。

    “不瞞官人,角抵社雖風光,可徒弟們還有家人要養,光靠角抵養不了如此多人。小人的兒子也正是為此才和人爭勇鬥狠,無非是想多占一成收入,不曾想傷了人命。汴梁城內有四百多團行,掙得錢的都有人把持,如不是官人教授火炕一業,我等的日子依舊艱難,哪還容挑三揀四。隻是如何經營還請大官人指點一二,小人感激不盡。”

    洪濤口中的辛苦在朱八斤看來全都不是事兒,想掙錢就沒有不苦的。可是在怎麼和對手競爭的問題上他還沒有好辦法,所以才來請教駙馬,想討個好主意。

mk2258 發表於 2018-4-27 19:00
大宋有毒 正文卷 076 烏金行與藍帽回回

“可你忙的過來嗎?瓊林苑的事情要比石炭重要百倍,耽誤了可不是錢財多少,咱們這些人的腦袋還能不能留住都是問題。你要想好,是腦袋重要還是錢重要!”

    自己當然有辦法幫他去增加競爭力,甚至吃掉對手也不是啥難事。可話又說回來了,和花膏相比這些都是旁枝末節,如果因為瑣事影響主業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官人放心,八斤識得輕重。小人的兒子還在大牢裏,就算官人不提醒也斷不敢誤了差事。石炭之事自有徒弟們去操持,可如何行事還望大官人能幫小人一次。”朱八斤一句話就把洪濤的擔憂給消除了,沒錯啊,他還有個兒子當人質呢,最不可能懈怠的就是他了。

    “指點不如合夥,可願與官人合股?”這個行業洪濤還真不想白白送人,就算暫時顧不上也得先占個坑。

    “……啊!小人不敢,小人怎敢造次……”朱八斤讓洪濤給問住了,恐怕他從來也沒想過可以和駙馬合夥做生意,真沒思想準備。

    “這話說的,就好像官人我強買強賣一般。如願意,回府之後與公主拿一百貫做為我的股份,如有不足你等自去想辦法。待到人手齊備之後,挑幾個頭腦伶俐、肯吃苦的後生到瓊林苑,官人我還有妙法教授。若不願意也無不可,石炭之事官人我就不再過問了。”

    為了讓朱八斤心甘情願的跟自己合作,洪濤還得再扔點誘餌。強扭的瓜不甜嘛,即便現在逼著他勉強同意了,隻要買賣一好肯定還會多想。這這種事兒在後世幾乎天天發生,想來古人也不能完全免俗。

    “使得、使得、使得……官人的錢萬萬不能要,小人這就回去召集人手!”一聽說駙馬又要教授技藝,朱八斤連一百貫錢都不要了。

    不得不說這個老混子很有眼光和頭腦,就算不知道洪濤這次要拿出什麼來,也馬上做出了決斷,孰輕孰重看得很準。

    “嗨,你走了官人我怎麼辦?先辦好今天的事兒,明日再計較不遲!”一看朱八斤要跑,洪濤不敢再背著手裝高人了。光靠黃蜂一個人真不保險,他擅長的是殺人,即便護得住自己,蓮兒和宸娘呢?

    “……官人莫怪,小人一時糊塗了!皮三,你們幾個先去藍帽回回的廟宇守著,官人不到誰也不許走!”

    朱八斤也學會洪濤的習慣動作了,照著自己腦門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叫一個響亮。然後衝身後吼了一嗓子,立刻就有四五名大漢應聲衝了出去,先不說功夫咋樣吧,大冬天的還敞胸露懷、再加上一身的紋身,模樣挺嚇人的。

    “官人莫擔心,藍帽回回老實的緊,就算黃兄弟和我們都不身邊,他們也不敢加害於官人的。”為了讓洪濤放心,朱八斤又做出了口頭保證。

    他也很是納悶,駙馬為什麼要怕藍帽回回呢?可不該問的還是少問為妙,黃蜂的來曆他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這位駙馬不簡單啊。

    說是聚居區,其實從表麵上看和宋人的街道無異,根本找不到一丁半點猶太教的印記,隻是進了這條街之後,有些行人的麵孔和宋人確實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人種的差異。

    但他們的裝束還是宋朝的,隻是有些上了年紀的人腦袋上會戴著一頂藍色的小圓帽,那個帽子還特別小,故而被宋人稱作藍帽。

    至於回回這個叫法,可能是宋人分不清阿拉伯人和猶太人的區別,這兩種宗教又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幹脆就給算成一脈了。

    不光建築和穿戴已經被宋人同化,這些猶太人就連姓氏也改了。太宗朝的時候,皇帝親自為他們賜了姓,分為趙、艾、李、張、石、金、高、章八個大族,其中最厲害是姓趙的,這可是皇族的姓。

    按照朱八斤的說法,這三條街附近總共有三百多戶藍帽回回,大多已經傳了好幾代人,漢話說得恐怕比自己這位瘋駙馬還字正腔圓。

    回回廟並不是猶太人的教堂,隻是一座很普通的院落,但進出的人都穿著黑袍、戴黑色氈帽,看樣子應該是猶太人做禮拜的地方。

    大宋朝廷倒是沒禁止這些猶太人的宗教信仰,估計是他們自己沒錢蓋教堂吧,隻能先把這座院子當成了禮拜堂。

    院子的主人姓李,名曰李耀庭,大概六十多歲吧,那一下巴大胡子才叫胡子,毛茸茸的和鋼絲一般,再長一點就該過腰帶了。

    和朱八斤描述的一樣,這些猶太移民非常溫順,一點脾氣都沒有,即便幾個不知來由的大漢把院門口給堵了,隻許進不許出,也沒有據理力爭的打算。

    待到洪濤一露麵,立刻就辨認出這位可能是正主,客客氣氣的讓到了正堂,又端茶又倒水,滿嘴的大官人長大官人短,閉上眼肯定聽不出是一群外族。

    “老人家不必惶恐,今天我來是有事相托,剛才下人們多有冒昧、多有打擾,還望老人家原諒。”人家越老實洪濤越提不起耀武揚威的興趣,還是按照規矩客客氣氣的好。

    “不知都尉大人有何事相托,隻要小老兒能辦到自是不敢推諉。”洪濤越是客氣,李耀庭越是笑得卑微。

    要說這些猶太人也夠可憐的,全世界幾乎每個國家都有他們的身影,可千百年來愣是沒一個地方是他們的故鄉和家園,走到哪兒都是客人,不管混得多好都要寄人籬下。

    “老人家把心放到肚子裏,我不打算要任何東西,就是閑聊。想必老人家原本不是姓李,能否告知本姓?”洪濤還沒想好怎麼和對方解釋宸娘的來曆,在讓他看紋身之前還是先溝通溝通的好。

    “……可是朝廷對我等……都尉大人定要為我等多多美言,百年間我等一直兢兢業業,從不曾觸犯律法,也不曾與鄰裏紛爭……”

    一聽到駙馬詢問起了自己的來曆,老頭確實怕了,他以為是朝廷讓駙馬前來問的,否則一位八竿子打不著的駙馬,沒事兒自己跑這裏來幹嘛呢?越想越靠譜,也越想越害怕。

    “老人家莫慌,我和朝廷無關,確實無關。好吧,既然老人家信不過,那就直話直說吧。蓮兒,把宸娘留下,讓大家都退出去,我有事情和老人家商量。”

    洪濤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幾根胡子,覺得還是別摸了,和人家一比自己這都不叫胡子。其實不管摸不摸胡子,他也想不出如何去安慰這位老人,自己確實來的有點唐突,怎麼解釋都沒法讓人信服。

    “這是我的養女叫宸娘,老人家可曾看出她與我有何不同?”待蓮兒和堂內所有人都離開,洪濤抱起宸娘放到了自己腿上。

    現在的宸娘看背影就是個宋代小丫頭,頭發也被蓮兒弄成了發髻,隻是不太伏貼,因為它們總是打卷兒。
mk2258 發表於 2018-4-29 18:37
大宋有毒 077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此女不像我宋人……”老頭還真把這裏當成家了,張嘴閉嘴就是我宋人。

    “確實不是,她是我從慈幼局中領養的,具體來歷局中之人也說不清,隻道她是和家人漂泊到此,其父不幸獲病去世留下此女。然宸娘年紀太小記不得家鄉何處,也記不得其母所在。但我無意中在她後背發現了這個,故而才來麻煩老人家,想必您應該識得此物吧?”

    洪濤一邊講,一邊把宸娘在懷裡掉了一個方向,後背沖向李耀庭,再慢慢拉下衣領後部。

    “這……這……”剛看到一半大衛星,李耀庭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目圓睜。

    “老人家識得此物?”洪濤覺得自己應該是找對人了,宸娘說不定就是這些藍帽回回的遺孤。

    “她是……不可能……不可能……”老頭好像並沒聽見駙馬的問話,湊近了仔細看了看宸娘後背上的圖案和文字,臉色蠟黃,嘴裡喃喃自語,快步向堂外跑去,把洪濤給晾在了原地。

    “嘿……我就納悶了,合算越客氣越不拿我當回事兒是吧!八斤,給我把這裡……把那個老頭抓回來!”

    洪濤沒想到老頭的腿腳這麼好,等把宸娘的衣袍穿好他已經跑沒影了。本來想讓朱八斤把這裡砸了出出氣,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沒當慣蠻不講理的衙內,這種活兒還真玩不利落。算了,還是找人吧,這樣即便開封府插手,自己也沒什麼大過錯。

    “翁翁也不知道宸娘的家……”別看宸娘年紀小,她能感覺到家鄉好像又無望了,眼淚是沒掉,但趴在洪濤肩膀上不肯再抬頭,一個人難過去了。

    “不怕,官人知道宸娘的家鄉,隻是想問問他們知道不知道近路。等宸娘學好了本事,再長大一些,官人就帶你騎著大馬回家。”碰上這麼一個又懂事又可憐的孩子,洪濤也很是心酸,沒轍,繼續騙吧。

    “都尉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小老兒認不得,拉比認得……”朱八斤的手下挺能幹,不一會堂外就傳來了李耀庭的喊聲,被抓進來的不止他,還有一個年紀更大的瘦老頭。

    “哎哎哎,趕緊放開他,下手輕點!”洪濤一看這個瘦老頭,差點沒從椅子上蹦起來。

    好嘛,這位沒有100也得有90歲了吧,身體已經站不直,頭髮和鬍子也快掉光了,頭皮和臉皮上長滿了老人斑,兩隻手就和骷髏爪一般。

    要不是兩隻眼睛還能動,隨便放在一個地方就是具屍體。這要是誰手重一點,老頭說不定就得死在堂上,那罪過就大了。

    “官人,請讓趙拉比看一看此女後背上的圖形,我族中往事他最清楚。”李耀庭比較慘,他被朱八斤一個徒弟揪著脖領子像抓小雞一般拎了進來,臉都憋紅了,還不忘解釋自己剛才的逃跑行徑。

    “都放開,先出去,官人還有話要問。”洪濤一聽,哦,是自己搞錯了,他不是逃跑,是找人去了。

    拉比應該不是名字,這玩意是猶太教裡的一種神職,有點像基督教裡的牧師。看老頭的年紀,倒是符合李耀庭的描述,應該對往事更清楚些。

    洪濤猜對了,這位趙拉比確實不是名字,他的家族才是汴梁城中猶太人的扛把子,或者叫宗教領袖,所以被宋朝皇帝賜了趙姓。不過他家沒有後裔,才不得不把話事權交給了李耀庭家族。

    其實到了現在,這群猶太人已經被同化的差不多了,對於猶太教那一套教義也慢慢的懈怠了,真正能懂希伯來語的僅僅隻有他一個,包括李耀庭這個冒牌拉比在內,認幾個常用字可以,連句整話都說不利落了。

    這也是為什麼說這群猶太人已經被同化的原因,按照猶太教規定,不會說、寫希伯來語的人,不能當拉比。沒有拉比,生下來的孩子就無法成為猶太教徒,甚至連吃的東西都不幹淨,早就失去了猶太教的資格。

    “所羅門族人的直係後裔……”這就是老拉比趴在宸娘後背上看了許久之後給出的答案。

    所羅門是誰呢?他是大衛王的兒子,也就是大衛星主人的兒子。大衛星是猶太人公認的,那所羅門地位應該也不低吧,怎麼算也是大衛星的繼承人啊。

    可趙拉比說的情況恰恰相反,所羅門這位國王在猶太人中間褒貶不一,具體為什麼老拉比也說不清,他有關這一切的認知也是來自經書和口口相傳的宗教故事,畢竟大衛王那個年代離現在太遠了。

    據說這位所羅門國王治國很糟糕,引起了人民的不滿,在他死後,組成猶太國家的十二個部落就分裂了,十個部落重新選擇了國王,剩下兩個部落還支持所羅門的兒子當國王。前者被稱為北以色列,後者叫做南猶大。

    而宸娘背上的紋身圖案和文字就是所羅門國王一脈的族徽,同時也表明了她的身份,所羅門國王的直係後裔。

    到底有多直老拉比說非常非常直,但具體是多少代後裔他也算不清楚,因為他來自北以色列,雖然同屬猶太人,可對南猶大族人的歷史不是很清楚。

    “是不是可以這樣說,我的養女宸娘是一位以色列公主?”洪濤一邊聽眼睛裡一邊閃金光,無數種聯想掠過,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到底北以色列是哪兒、南猶大是哪兒他全不知道,但有一個身份好像弄明白了。

    “……”老拉比坐著都有點費勁,喘了好幾口氣,搖了搖頭。

    “官人有所不知,北以色列和南猶大都沒了……我們的祖先就是被波斯人從故土趕走,才流落到大宋,而南猶大國王在海邊燒毀了最後一座堡壘,寧死不當外族奴隸。可是她……難道說當時並沒有全被燒死?”下麵負責解釋的是李耀庭,除了宸娘的來歷之外,順便還把他們自己的來歷也講了講。

    “你們國家的首都是不是叫耶路撒冷?”一聽宸娘隻是個沒了國家的公主,洪濤眼睛裡的金光立刻就消失了。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啊,沒了國家,公主的身份就屁用沒有了,說不定還有壞處。古人講究斬草除根,新王朝絕不會留著舊王朝的王族血脈。

    不過這倒不用擔心,不管是誰滅了猶太人的國家,他們必須沒可能跑到大宋來尋仇。沒有了奢望和擔憂,洪濤的破嘴又管不住了。

    “……官人是如何得知?”李耀庭的心髒病都快犯了,這位駙馬好折磨人啊。

    “嘿嘿嘿,我不光曉得耶路撒冷,還知道你們的舊約和哭牆。來,我畫給你們看看,這裡是汴梁、這裡是荒漠戈壁、這邊是高山,然後是個巨大如海的湖……差不多了啊,這一片應該就是你們的故土,而這邊才是真正的大海。恐怕你們都不知道故鄉的摸樣了,要是想回去看看,可以到駙馬府找我。但回家的代價是非常非常高的,想好了再來,哈哈哈哈……老人家,告辭。”

    今天應該算是額外收穫,洪濤原本也沒指望有人能認得宸娘,沒想到還真有,自己白撿了一位公主不說,還大概了解了汴梁城內猶太人的情況。

    桌麵上蘸著茶水畫的那副地圖就當是自己付出的報酬吧,看樣子對方也同意了,那位老拉比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用臉貼著桌麵使勁兒看呢。合算剛才他也在裝,這時候也不喘了,連腰板都直了不少。
mk2258 發表於 2018-4-29 18:38
大宋有毒 078又犯病了



        



    “剛才那些人就是你族人的一支,看到官人的厲害了吧?他們都不知道回家的路,官人我一畫出來全傻眼了。”

    抱著宸娘在黃蜂和幾個壯漢的簇擁下出了院子,洪濤覺得剛才畫地圖的場面非常有氣派,可惜和誰說誰都理解不了,只能忽悠宸娘了。

    “宸娘想學本領……”小姑娘自是抵擋不住洪扒皮的大餡餅,信得不能再信了,恨不得馬上就長大,然後騎著大馬回家找娘娘。

    “官人的本領可不能白學,想學就得聽話,官人說吃飯就得吃飯、說睡覺就得睡覺、說笑就得笑,說哭……宸娘做得到嗎?”

    如果以為這樣就算忽悠完了,那真是小瞧了洪扒皮的能耐。他打算一勞永逸,從此之後不用再去哄小孩。

    “……”宸娘想都沒想,使勁兒的點上了頭。

    “笑!”洪濤還不放心,得試試效果。

    “咯咯咯咯……”宸娘也沒食言,瞬間就爆發出歡笑聲,還笑得那麼盡興,把周圍的人都弄暈了,誰也沒看出來她是裝的。

    “天才啊,可惜現在沒有電影電視,否則你會成為影后的。好了,蓮兒,南邊那座高塔是什麼所在?頭前帶路,我們去轉轉!”

    宸娘的表現又讓洪濤吃了一驚,這孩子都快成神經病了,還是個很聰明的神經病,這更可怕。

    不過再可怕也是很多年之後的事兒了,趁著心情好不如多逛逛,主要是身邊有這麼多保鏢,走在街上很拉風,總算找到點霸街虎的感覺了,必須多感受感受。

    “那是清風寺的繁塔,清明時登塔遠眺,可覽滿城春色!”蓮兒聽說要去遊玩都快樂開花了,忙不迭的介紹,把她能想出來的好詞全懟了上去。

    “哦,清明才能去啊……那先不去了,回家吧。”洪濤也是沒溜儿的貨,說完之後抱著宸娘就跑,蓮兒自然在後面一邊追一邊笑罵。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在大街上逗小丫頭玩,引得沿途行人無不駐足側目。

    所謂繁塔,造型很是怪異,塔基巨大,塔身很小,就像是在一座高台上戳了一個小尖。到底為什麼這麼建造,朱八斤給出了一個說法。

    他雲繁塔和城北的鐵塔不同,鐵塔是朝廷所建,所以很規制,繁塔是民間籌資建造,差不多弄了20多年才造完,期間由於錢財問題修改過多次設計方案。

    可能是最初資金比較充裕、大家心氣比較高,所以建造的基座很大,準備能蓋多高就蓋多高。可是時間一長,很多大投資者都不繼續投資了,後期資金不足,乾脆就縮減了設計規模,變成了現在這個摸樣。

    其實朱八斤說的可能就是個民間故事,高翠峰沒來,但黃蜂也略知一二。原本這裡是前朝的建築,古人喜歡站在高處演講,就造了一個高台,名曰繁台。繁塔是在這個基座上建的,設計之初就是這個德性,本名叫做興慈塔,百姓們俗稱為繁塔。

    不管朱八斤說的對不對,即便是縮減版的繁塔也比鐵塔高不少,應該算是汴梁城裡的第一高度。

    站在塔頂……狗屁風景都沒有,光剩風了,就連歡歡喜喜的蓮兒也被吹得沒了興致,然後又嚷嚷著肚子餓,但又不想去酒樓吃飯,非要去茶樓喝茶吃小點心。

    洪濤對吃向來沒講究,吃啥都成,點心就點心,只要大家沒意見。朱八斤一直都惦記著他的煤炭生意,駙馬正事辦完了,立刻帶著幾個徒弟跑了。剩下洪濤四個大閒人,由蓮兒帶路,直奔她說的那座黃尖嘴茶肆。

    這一走可就遠了,從朱雀門進了內城,到了州橋再向西,這條街叫做果子街,因為街南的店鋪多一半都是賣各種水果和乾果的。

    蓮兒所說的黃尖嘴茶肆就在一片水果鋪中間,上下兩層規模挺大。但它的大和清風樓還不太一樣,二樓中間基本都是空的,一樓中間是個舞台。客人們不管在二樓還是一樓就坐,都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表演什麼呢?蹴鞠,沒錯,茶館裡踢球。不是正式比賽,單人、雙人、三人踢得眼花繚亂,但是沒有對抗,更像後世的花式足球表演。

    洪濤看得是無滋無味,可蓮兒和宸娘看得目不轉睛。好不容易帶她們出來玩一次,索性就盡興吧,吃了些點心之後,洪濤端著茶杯走到了二樓的陽台上,看看街景也挺不錯。

    “黃蜂,對面那一片宅邸是何處?”茶肆的位置挺給力,街對面就是開封府衙和御史台,洪濤連市長是誰都不清楚,也就沒啥興趣去關注這個市政府了。

    御史台更得躲得遠遠的,這幫子御史是屬瘋狗的,逮著誰咬誰,咬上還就不撒嘴,真惹不起。向西望去,遠遠的還有一座大宅院,規模比開封府衙和御史台都大。

    “都亭西驛……”黃蜂其實也挺喜歡看蹴鞠的,但在外面駙馬走到哪兒他就得跟到哪兒,也只能端著茶杯跟了出來,可眼睛一直盯著茶樓內的表演。

    “驛館?”這個名字比較陌生,又勾起了洪濤的一點好奇心。

    “遼國使節居住其中……”黃蜂畢竟不像蓮兒那般幼稚,聽到駙馬又在追問,轉過了頭。

    “哦,大使館啊,有點意思……”這次洪濤聽明白了,端著茶杯又走回了座位,像是在看舞台上的表演,但兩眼的焦距都是虛的。

    這一下午蓮兒算是過癮了,看完了蹴鞠表演又藉口要給公主買香粉,跑到了鐘樓北面好一頓逛,香粉只買了小小一盒,零食卻買了大大的一包,美其名曰宸娘喜歡吃。

    洪濤一反常態,啥話也沒說,就這麼跟著走,表情懵懵懂懂,有時候和他說話都像是沒聽見一樣,需要喊好幾聲才有回應。

    黃蜂也搞不清駙馬是瘋病又犯了還是中了什麼邪,好不容易回到府裡,駙馬突然又好了,但一頭扎進書房就不見了人影,連晚飯都是讓人送進去的。

    第二天還沒等駙馬起床,朱八斤又在前堂等上了。吃過了早飯之後,駙馬又一頭鑽進了書房,不過這次是帶著朱八斤一起,中途朱八斤急急忙忙出去了一趟,不久又帶著兩個人回來了。但這兩個人都帶著兜帽,把腦袋捂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面容。
mk2258 發表於 2018-4-29 18:38
大宋有毒 079蜂窩炭


    直到午飯前,朱八斤才帶著兩個人匆匆離開,駙馬也背著手出了書房,交給高翠峰一份名冊,封麵上寫著三個怪模怪樣的字:烏金行!

    “這是府上的新營生,由八斤操辦,無它,販賣石炭爾。你且去官府幫著辦理所需一切,我去瓊林苑教教他們如何經營。”好像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反常,大家也都在琢磨自己在和朱八斤嘀咕什麼,洪濤直接把答案說了出來。

    “石炭……為何還要教授?”高翠峰自然知道石炭是什麼,汴梁城內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燒木炭的,因為木炭貴。可販賣石炭為什麼還要教他有點想不明白,那玩意就是一堆黑乎乎的石頭,稱好重量按斤收錢就是了。

    “石炭在別人眼中是石頭,但是到了官人這裡就能變成黑色的金子,你信嗎?”一天不吹幾句洪濤就渾身不舒服。

    “那是自然……烏金……”高翠峰還真不敢說不信,這位瘋駙馬越來越神奇了,他的腦袋裡好像總有數不清的怪點子。

    “然也……速去速回,別誤了官人的大事。”其實建立社團的手續讓朱八斤自己去開封府辦理也沒啥問題,這又不是朝廷禁榷的商品。但必須要交給高翠峰去辦,這樣就省得自己再去向兩位宰相匯報動態了,通過他的嘴就等於匯報過了。

    高翠峰去的還真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可洪濤不在府上,不光今天不在,連續好幾天這位駙馬都早出晚歸,連黃蜂都不帶在身邊了,每次都是幾個朱八斤的徒弟陪著回來,早上再給接走。

    問吧,又不好張嘴,不問吧,是真好奇,直到有一天駙馬主動提起此事,這才有了去瓊林苑裡一探究竟的機會。

    “此物狀似蜂巢,不知何意?”看著正在木板上風乾的圓筒狀物體,高翠峰兩眼已經不夠用了。

    從顏色上看這玩意很可能就是石炭,可為什麼要把石炭弄成如此復雜的形狀,中間還有很多小洞,就不得而知了。

    “夏涑好眼力,此物名曰蜂窩炭,極易點燃,隻需兩把稻草。”

    洪濤此時的打扮有點狼狽,袍子上黑乎乎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還用布帶綁著,雙手更是黢黑。但表情很高興,看著那幾排蜂窩炭,就真和看著一堆金子差不多。

    “小人不知此物何用,還望官人明示……”兩把稻草就能點燃的石炭,高翠峰從未聽說,但即便是可以也沒什麼可美的啊,它能幹什麼用呢?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得這麼問,當初我也是這麼問的。來吧,老夫讓你開開眼!”

    朱八斤比較忌憚黃蜂,但從來不怕高翠峰,一巴掌拍下來差點沒把高翠峰肩膀拍脫臼,也不管樂意不樂意,連拖帶拉的就給拽進了旁邊的房子。

    這幾間房子原本是苑中雜役的住所,自打駙馬接管了這裏之後,除了五郎和六郎帶領的一群花匠之外,所有人都被遷到了苑外居住,這裡就空了下來。

    此時房中多了一盤火炕和一眼灶台,溫度嘛,以洪濤的感覺還是有些低,肯定沒到18度。但宋人的供暖標準好像更低,大冬天的屋子裡能有個10度左右,別坐著聊天凍手凍腳,他們就覺得非常舒適。

    “可識得此物?”朱八斤很享受給高翠峰這個文化人解惑的過程,能一句話說清楚也得分成好幾個問題。

    “大官人急智之作,某自然認得!”高翠峰也不含糊,話裡話外的捎帶著朱八斤讓他別得意。這玩意再好也是駙馬發明的,和你沒半毛錢關係,更沒資本拿出來顯擺。

    “你認得個屁!大官人講過,光說不練是假把式。你除了嘴好用,全身上下就再沒值錢的地方了,可知屋內為何如此燥熱?”

    吹牛逼的人最恨說實話的,朱八斤覺得高翠峰在赤果果的抽自己臉,說話就越來越不客氣,已經開始放地圖炮人身攻擊了。

    “潑才,休要多言,屋中有灶,自然……自然……”

    別看高翠峰雙臂沒有二兩力氣,對上朱八斤這個壯漢絲毫不落下風,張嘴就罵,但罵著罵著自己就沒聲了,湊到灶前上下左右好一頓打量,滿臉都是想不通。

    宋朝的文人還真不是隻會舞文弄墨的酸文人,他們之所以不懼怕任何人,憑的就是一深本事。會作詩填詞、會舞槍弄棒、會騎馬射箭、上朝能言國事、回家能種地養豬,反正吧,會的越多底氣越足。

    一眼灶就可以把整間屋子的溫度提高這麼多嗎?答案是不確定,這得看灶是否燒的旺。眼下灶眼裡並沒有爐火熊熊,甚至蹲在跟前都感覺不到太多熱氣,可屋子裏為何會有如此高的溫度呢,這才是讓高翠峰想不通的地方。

    “恁地,看你那窮酸餓醋的樣子,可是要朱八爺解惑了?”要論罵人,高翠峰恐怕真比不過朱八斤,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便於我講分明!”高翠峰先是回頭看了看洪濤,見駙馬沒有插手的意思,隻好雙手一抱拳,服軟了。但抱拳的高度太低,剛到腰,速度也太快,沒留意看的話以為他就是抬了抬手呢。

    “哈哈哈……給我開!”儘管高翠峰的禮做得很不到位,朱八斤還是喜出望外,恐怕他還是第一次靠本事讓個文化人口服心服,確實比用拳頭把人打服過癮。

    既然都過了癮,也就不再難為高翠峰,當下從灶台旁邊拿起一個鐵鉤子,嘩啦一聲就把灶台上麵蓋的鐵板拉開了。

    鐵板下麵還有一層鐵板,然後就是截然不同的內部構造。裡麵不是灶火,而是兩個圓圓的豎井,每眼井中都有一個圓形的東西,上麵佈滿了小洞,每個小洞都呈現出暗紅色,很顯然是有火,可沒有火苗。

    “……這是……蜂、蜂窩炭!”那些佈滿了小洞的東西高翠峰見過,不就是屋外木板上晾曬的黑傢夥,駙馬稱其蜂窩炭。

    “六塊蜂窩炭可燃五個時辰不滅,日夜循環的話應需十塊左右,包括兩餐還有火炕。訣竅還是此物,想大則大、想小則小,官人曰拔火、封火……”朱八斤把鐵鉤子一放,伸手從旁邊提起一口大鍋放到了灶上,立刻就有人提水倒了進去。

    這時朱八斤又蹲下身,開始擺弄灶門上的板子。高翠峰剛才也注意到了,這眼灶與眾不同,它的灶門是被鐵板堵住的,而鐵板可以左右抽拉,隨時調整灶門露出的縫隙大小。

    “十塊蜂窩炭,二十斤許……隻是不知石炭價值幾何?”

    蜂窩炭的燃燒效果高翠峰眼見為實,無話可說,但是看到朱八斤小人得誌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要雞蛋裡挑骨頭。想要售賣,光效果好還不成,價格也得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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