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39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2
399 元豐改制





    神宗皇帝想改革官制這並不是啥新鮮事兒,自打他登基那天起就一直琢磨如何下手呢。期間也試過幾次水,但都由於阻力重重無法大動。假如黃蜂所言是真,那這次神宗皇帝肯定是要有點大動作了,否則不會選擇這麼一個微妙的時機。

    至於說黃蜂的消息是哪兒來的,洪濤從來沒問過。他當然有他自己的消息來源,既然是被皇帝派來盯著自己的,肯定不止一個人孤軍奮戰,在自己身邊至少有一整套皇城司的人馬。

    同樣,洪濤從來沒動過他們的腦筋。我連你們是誰的好奇心都沒有,能放心不?再不放心那也沒轍了,愛咋地咋地吧。要是皇帝想讓自己死,自己還真沒啥還手之力,反正目前沒有。

    黃蜂的消息來源很靠譜,十一月初聖旨就到了涼州,駙馬都尉王詵又升官了,經略安撫使和兵馬都總管沒變,但抬頭變了,不再是湟州,而是甘涼路。

    這次大宋終於硬氣了一回,與西夏的和談還沒結束就強行把涼州和甘州收歸囊中,意思很明顯,不想歸還了唄。

    除了甘涼路經略安撫使、兵馬都總管之外,後面還有一個職務,知湟州事。也就是說從現在起駙馬王詵不僅統管甘涼路,還兼任湟州所有事情。

    這也就是湟州和甘涼路太窮,還沒啥人口,否則就得是北宋開國以來為數不多的地方大員,用權傾朝野形容都不為過。

    但也有個不太好的消息,聖旨裡並沒提寄祿官職的事兒,活兒乾的多了一倍不止但不給漲工資,也不給提級別,依舊是從二品的太子少保。

    這種事在官場不是很常見,一般而言實職大幅度上升虛銜也會跟著漲的,配套嘛,榮譽物質雙豐收。

    但這次例外了,只能有一個解釋,皇帝的意志還要受朝臣左右,光給個實職就指不定怎麼打嘴架呢,再升虛銜,非在朝堂上打起來不可。

    跟著聖旨一起來的還有一封公主的家書,這種事兒也挺稀奇的,通常傳遞聖旨的人是不能夾帶私信的。可這次依舊是破例,公私一起來,雙手捧著聖旨,懷裡還揣著家書。

    “嘿嘿嘿,為了對付本官朝臣們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不容易啊。”看完這封家書,洪濤就覺得虧欠長公主更多了。

    她肯定是被她哥哥,也就是神宗皇帝逼著寫的這封信,信裡少一半說的是家里和女兒的事兒,多一半全是在介紹朝中的變化,以及西北邊境地區的軍力調配情況。

    這種信息長公主怎麼可能知道的這麼清楚呢,全是皇帝要講給自己聽的。意義嘛,一方面是在提醒自己以後做事多留心眼,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自己別玩花樣兒,否則立馬就會被圍剿。

    為啥這麼講呢?信裡寫的很清楚。王厚調任秦鳳路、種鄂調任新成立的蘭會路、原成都路轉運使章楶調任熙河路。

    就算北宋的地圖很有抽象派畫家的風格,也能看出來這三個人統領的近二十萬禁軍從南、東南兩個方向堵住了湟州和甘涼路與大宋的所有通路。

    只要自己有什麼不該有的動作,他們立刻就能切斷新軍的補給線,甚至直接出兵湟州,把自己的後方基地給端嘍。

    而且吧,這個三個人裡除了王厚比較中立之外,另兩位都和自己有不小的過節,怎麼假設也不會和自己同流合污,更不會網開一面。

    種鄂就不說了,他本身既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但他和李憲一樣是吃行伍這碗飯的。自己在湟州搞的軍事改革嚴重侵犯到了他的利益,再加上種凱的事兒,種家已經不是和自己有過節,簡直就是死敵。

    章楶是誰呢?剛開始洪濤還真不清楚,但沒幾天高翠峰就從渭橋鎮來了一封信,說的也是朝廷改革官制的事兒,其中就重點提到了這位。很顯然,高翠峰也看出了朝廷如此安排的用意,是在提醒自己做事三思。

    章楶是福建路人,和王冠算老鄉,不過他的出身很好,標準的官宦世家。祖父章頻官拜刑部侍郎;叔父章得像仁宗朝拜相,封郇國公;伯父章詢尚書虞部員外郎;父親章訪通議大夫……

    不光上幾輩給力,到了他這一代也不慫,三個弟弟最次的也是縣令。但最出名的還是他堂弟章惇,現任門下侍郎,算副相之首,地位僅次於司馬光。

    這堂兄弟倆都是王安石麾下的大將,是新政的擁護者。但高翠峰說也有區別,章惇更激進,和王安石一樣,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而章楶情商更高,更會團結人,所以人緣很不錯,且文采奕奕。

    高翠峰的信裡就附了一首章楶的詞《水龍吟·燕忙鶯懶芳殘》,還說蘇軾對這首詞大加讚賞,並且附和了一首《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前者描寫的是柳絮,後者講的楊花,韻調一致。

    不過高翠峰並沒把蘇軾的詞一併附上,可能是覺得駙馬和蘇軾已經絕交,應該不太喜歡看這種東西。

    之所以弄了一首章楶的詞,主要還是提醒駙馬,這位不光家族根基很深,在文人圈子裡聲望也挺足,能別惹就別惹,就算惹也要做好準備。

    除了介紹章楶之外,高翠峰在信裡主要說的還是官制改革的情況。這件事兒並不是神宗皇帝臨時起義,洪濤記得自己還在駙馬府玩飛鷹的時候就听王安石提起過。

    但是由於牽扯面太廣,所以阻力也很大,一直都沒正式大改,而是先從邊邊角角下手,一邊改一邊觀察動靜。

    這次神宗皇帝藉著對外戰爭大勝、新政初見成效、國庫充盈、兵強馬壯的契機,真的開始大刀闊斧改革了,首先動的就是相權。

    先是頒布了《寄祿格》,使官員都成為寄祿官,官員的升遷都要參照《寄祿格》,以階易官。看上去沒啥,大家按資排輩升級唄。但這麼一來,很多官員的升遷就不再必須通過宰相,變相的消弱了相權。

    接著又恢復唐代三省制,將原來門下、中書、尚書行使的審查、复議、執行權力全部歸於中書省,強化了皇帝的權利。

    最後是財權,讓三司各司其職,不必再受宰相管轄,而是直接對皇帝負責。這下以前的相權就等於被好幾個部門給分了,有些還不必通過宰相,只要皇帝同意就可以。

    這麼做的好處是讓中央政府的官員可以明確職責,知道自己該干嘛,不用凡事兒都等著臨時委派。

    同時也明確了官員的升遷通道,除非立功受獎,否則就按照《寄祿格》裡的規定一點一點熬資歷吧,後世的行政級別制度基本也是這一套。

    總體上講這個辦法除了加強皇權之外,還篩掉了一部分閒散官員,讓大家各司其職,工作效率會提高、政府開支會減少。

    但再好的製度最終也得落到人身上,洪濤粗略看了看重要部門的人員名單,立刻就發現還是原來那批人,幾乎就沒什麼變化。從這一點上推測,神宗皇帝的官制改革只算成功了一半兒,另一半能不能成功很難講。

    有這些官員把持著重要職位,他們完全有能力給改革增加無限難度,讓改革表面上改了,實質上換湯不換藥。就算在中央機關里能順利推行,但到了地方依舊會困難重重。

    政府要想有效率,必須上下遵守的都是同一個規則,否則中央玩中央的、地方玩地方的,互相抵消之後,就沒啥效率可言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2
400 孤臣也有後手





    “給陛下上書,就說本官感激涕零,一定看好並經營好甘涼路,讓它成為大宋的西北門戶。再建議一下,問問陛下想不想讓甘涼路二年之後可以向朝廷納稅,要是想,就請把其它州路頑劣之輩和流民都往本官這里送。那些人在別的地方是廢物和累贅,到了甘涼路之後就是寶貝,不僅能替朝廷省下大量錢糧,還可以當兵打仗,為國創造財富。”

    對於高翠峰的提醒洪濤心領了,卻沒什麼感想。朝堂裡的政治鬥爭太複雜,自己再重生八次也玩不過那些專業政客,索性就不和他們玩政治了。

    古人不是云了嘛,要以己之長克敵之短,自己哪兒長呢?和這些古人比,玩實業、玩經濟、玩科技、玩軍事都是長處。

    所以呢,現在就來個以自己為主,他們玩他們的自己玩自己的,看誰玩的花哨、玩的漂亮,玩的成績好。

    只要自己能替大舅哥守住甘涼路,時刻記得把控制權交到皇帝手中,就啥事兒都不會有。

    這塊地方之所以給了自己,還沒什麼人強烈反對,就是因為這裡無險可守且人煙稀少。換成其他禁軍駐守,光運糧草一件事兒就得愁死他們。

    這些人不是拿自己沒轍才把甘涼路讓出來的,而是準備要看自己的笑話。只要西夏和大宋的和談一結束,西夏就能騰出手來琢磨涼州了。

    這個戰略要沖他們絕不會放棄,沒了這里西夏就等於少了多半個國家,擱誰當西夏皇帝也忍不了。

    一旦甘涼路經常和西夏軍隊出現摩擦,還佔不到大便宜,再過於依賴大宋國庫輸血,那自己的日子就會難過起來。

    皇帝的信任並不是無限的,他得視利弊而決定。當付出大於收穫時,捨掉一個妹夫算個屁,就算把親兒子捨了能換取朝堂的平衡,他也會毫不眨眼的點頭同意。

    對於這種情況洪濤早就有所準備,你不是讓我在苦寒之地守國門嘛,還不想花太多錢,那好處不能都讓你們佔了,好歹得給我點政策吧。

    咱不要錢、不要糧、不費朝廷一兵一卒,還給國家解決流民大問題,好意思說不給嗎?只要給了,自己就有把握讓古人看看什麼叫全民皆兵、以戰養戰。

    待新甘州城建好、溪羅撒開始西征之後,還要讓朝廷裡那些職業政客瞧瞧什麼叫路上絲綢之路。倒時候光甘涼一路的賦稅,就能頂整個西北數路還多。

    眼饞不?饞也得忍著,想伸手過來拿現成的?想都別想。連皇帝帶朝臣,他們恐怕沒見過啥叫拓荒者,啥叫宋朝的牛仔。想從他們手中把土地搶走,除非派禁軍來把甘涼路打爛,否則誰家來誰家會碰的頭破血流。

    這還僅僅是湟州和甘涼路的拓荒者,要是再算上由這條商路輻射的內陸商人和家族勢力,只要皇帝不想魚死網破,誰拿這裡也沒轍。就算把自己撤掉,換王安石過來當經略安撫使,他也照樣沒脾氣。

    這叫啥?這就叫既成事實,從下而上的改革。恐怕古人還沒見過這種手段,他們熟知的僅僅是農民起義揭竿而起。

    那些做法太低級了,太沒技術含量了。咱不打不鬧不流血,悄悄的就把事兒給辦了!還對國家只有好處沒壞處,外人想趁機攪合都沒機會。

    一旦這種狀態出現,什麼西夏、遼國、回鶻都不值一提。只要皇帝敢下令新軍攻占的每個敵國城市都拿出一半土地分給退伍兵、拓荒者、流民,自己就等於多了幾十萬豁了命的大軍。

    由新軍前面開路,他們跟在後面鞏固,走一路殺一路搶一路建設一路。人要是折騰起人來,會比蝗災還可怕。所過之處如烈火燎原,根本別想有反复,更會把戰爭成本降到最低,說不定越打仗還越增加國庫收入呢。

    這封奏章送出去之後,洪濤就拍拍屁股回湟州了。馬上到年底,忙活了一年,就算自己不想蓮兒和紫菊,那也得在湟州露露面,給跟著自己一起幹的人鼓鼓勁兒。

    讓大家知道帥司大人並沒忘了大傢伙兒,一直都在前面搶東西呢,搶到好的就回來和大家一起分。所以大家明年還得這麼幹,盡量別讓帥司大人分心,這樣到了明年年底才有更多的好東西分配嘛。

    既然甘涼、涼州都成路了,蘭州一線往北推進了五十多里,濟桑城也控制在王厚手中,那湟州就算大後方了,甚至連馬尾城都得算後方。

    回大後方用那麼緊張嗎?洪濤覺得有二百特種兵和黃蜂、蔣二郎跟著就足夠了,所有新軍都留在涼州和甘州由王大統領,苗魁、訛力命、青年團輔佐,至少在春天來臨之前不會出啥大問題。

    “看看,這才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呢,原來那個根本就是個崗哨。二郎,本官給你二百特種兵,多久能把此關拿下?”

    離烏鞘嶺還有幾百米,洪濤叫停了車隊,指著遠處那座圓形的建築物,斜楞著眼向蔣二郎發出了挑戰。

    原本的烏鞘嶺關隘早就被拆光了,那條只能容兩輛箱車通過的峭壁小路也被加寬了一倍還多。路東側依舊是整日咆哮的古浪河,西邊的懸崖只剩了兩丈多高,且懸崖後面的陡坡也沒了,變成了比懸崖還懸崖的懸崖。

    而在這座懸崖上面,用碎石和石灰壘起來一座三層高的建築物。它就像三個圓柱體摞在了一起,一個比一個細。說它是個塔吧有點粗有點矮,說它是個堡壘吧又有點高了。

    最形象的比喻古人想像不出來,但洪濤心裡明白,這玩意和塔還有堡壘沒半點關係,它就是一個大砲樓,巨大的砲樓,三層的。

    炮樓裡最多能容納二百人吃喝住二個月,因為炮樓下面的懸崖也被挖空了,從外面看是三層,其實內部是五層,下面兩層裝的都是武器和罐頭。飲水就更方便了,懸崖下面就是古浪河。

    原本的道路從這裡被生生炸斷,上面建造了一座鋼木結構橋樑。但這座橋樑中間有個三丈多寬的缺口,除非長了翅膀,否則人、馬、車輛誰也別想通過。

    想通過也可以,需要炮樓上的守軍同意,然後他們會從炮樓裡搖動絞車牽動鐵鍊,把缺口下面的兩塊木板拉上來,橋就通了。只要發現危險絞車一鬆,木板就會向兩側落下,橋又斷了。

    攻打這座橋太費勁了,光從一邊拉木板沒用,另一半在橋那邊呢,要是從兩邊拉……既然人都能過去橋那邊了還攻打個毛啊,拉起來不也就是想過去嘛。

    就算能頂著守軍的箭雨把木板拉起來,這座橋也不一定能通行。因為守軍還有最後一招,叫破釜沉舟。

    只要橋樑有守不住的趨勢,負責看守這裡的青年團軍官就會下令燒橋。橋板都是木質的,澆上混合油之後幾乎無法撲滅。橋板燒光了,僅剩下鋼鐵骨架肯定無法通行。

    當然了,也可以到附近砍樹,讓隨軍木匠現場加工木板再把橋鋪上。再燒就再鋪,直到把守軍的混合油都耗光為止。只要不怕多死人,從理論上講沒有任何一個天塹是攻不下來的。

    洪濤之所以費了好幾個月的力氣把烏鞘嶺改造得更加易守難攻,防備的並不是西夏軍隊會繞過涼州城直撲馬尾城或者濟桑城,主要防禦的正是大宋軍隊。

    假如有一天皇帝和大臣們真的瞧自己不順眼,不光要撤了自己還要自己小命的話,烏鞘嶺就是抵禦大宋軍隊的絕佳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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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規則





    只要過不了烏鞘嶺,他們就得從西夏的地盤上繞路來涼州,難度不是一般大。西夏朝廷就算再恨自己,也不會把幾萬十幾萬宋軍放進京畿重地。萬一他們不去涼州突然順著黃河北上了,哭都沒機會哭。

    另外還有一條路,就是走青塘。繞道仁多泉城下高原,沿著董氈突襲涼州的線路從西南方向攻擊涼州。

    但只要溪羅撒在位,洪濤就有很大把握確定他不會協助宋軍來攻打自己,因為自己能給他的大宋朝廷給不了。

    就算無法明著對抗宋軍,他也會暗中下絆子,不用多,只要能提前通知自己,那這些剛剛從高原下來的宋軍就是砧板上的肉。來自甘州和涼州的新軍會東西夾攻,更別想有什麼糧道,餓也得餓死在這片山地裡。

    烏鞘嶺就是洪濤給自己準備的最後一條退路,當情況發展到最壞時就只能捨棄妻女,然後帶著新軍和工匠們在甘涼路重新創業了,一邊抵禦西夏和大宋一邊向西擴展。

    估計這個局面也不是大宋想看到的,至少在西夏滅亡之前他們不願意再多一個死敵,還是戰鬥力強大的死敵。

    “末將不需一兵一卒,駕!”蔣二郎也不是頭一次來烏鞘嶺,知道這裡很難攻打下來。但他不打算認輸,而是催馬跑上前,站在橋頭和炮樓上的守軍說著什麼。

    “這個賊配軍,他想騙三姐!”宸娘很快就琢磨過來蔣二郎想做什麼,他肯定在和守衛這裡的王三撒謊,說是帥司大人的車隊到了,先把橋放下來。

    王三有望遠鏡,估計早就看到了車隊,說不定真會把橋面合攏,然後自家官人就輸了。

    “你覺得你三姐會上當嗎?”洪濤倒是不著急,也沒怪蔣二郎使詐。

    “……按道理講應該不會,官人從小就吩咐過,公事要和私情分開,就算官人回涼州城,沒有驗明正身之前城門也是不開的。不過蔣家叔父和三姐很熟,萬一她……”宸娘有點矛盾,在規則和人情之間猶豫。

    “要相信自家人,既然從小就是這個規則,你知道,你三姐不會不知道。只要本官不露面,別人又沒有本官的手諭,她就不該犯規。別急,再等等看。”洪濤心裡稍微有點擔憂,畢竟人心不是鐵打的,規矩這玩意有時候容易和人情混淆。

    “哈哈哈……賊配軍沒有得手!”又過來一炷香的時間蔣二郎終於動了,不是往橋上走,而是調轉馬頭回來了。

    見此情景宸娘笑得那叫一個開心,一方面是為自家官人打賭贏了高興,另一方面也是在為三姐高興。

    假如王三真的合攏了橋面,估計她獨領一軍鎮守烏鞘嶺的待遇就要沒了,還得回去跟著王大,從下級軍官一步步幹起。

    “噓,小孩子別這麼沒禮貌,叫叔父,忘了他還給你抓過不少小動物?”

    洪濤對宸娘這一年多時間的變化很擔憂,她不光身體在發育、智力在發育,身上的壞毛病也在一起長大。比如口無遮攔、牙尖嘴利都是大缺點。自己是改不過來了,也沒必要改,她們最好別學這個。

    蔣二郎輸的連底褲都沒了,王三不光沒給通融,還差點放箭射他。因為駙馬的車隊遲遲不過來,讓王三懷疑蔣二郎綁架了駙馬,是來誑自己的。

    要說直性子和暴脾氣也有優勢,她和王大一樣認死理還鐵面無私,只要牽扯到駙馬的事情,估計蓮兒來了也得吃癟。

    這只是個小插曲或者叫小玩笑,蔣二郎也快被折騰疲沓了,輸了就輸了唄,反正也不掉肉。

    但到了馬尾城之後他就不那麼無所謂了,因為帥司大人把這個遊戲又玩了一遍,依舊是蔣二郎帶著一群特種兵去叫城門,理由也還是帥司大人的車隊到了,同樣沒有任何文件。

    這次他又輸了,帥司大人說馬尾城的守軍會放吊橋開城門,結果那些天武步軍和親從官還就真開了,還是大開,就差出來列隊歡迎了。

    “以後知道如何管教手下士卒了吧?什麼同吃同住同上陣都是小節,他們就算全把你當親爹,也改變不了任人唯親的事實。不管幹啥事兒規矩就是規矩,公事要和私事嚴格分開,盡量做到不往一起摻合。這番話本官不好去和大郎講,還是你私下講給他聽吧。但不要太過責怪你大兄,馬尾城不比涼州,這裡都是禁軍駐守,大郎恐怕也不能完全指揮他們。”

    洪濤玩了一路,不僅僅是想找樂子,而是在做一個實驗。實驗結果出來之前,他也不確定自己推行的這套規則有沒有效果。自打馬尾城的吊橋往下一放,他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效果不光有,還很明顯。沒有比較就沒有差距,和烏鞘嶺的王三一比,馬尾城的守軍就顯得那麼業餘,那麼沒規矩。

    當然了,就算詐開城門敵人也不見得能衝進去。但換個場景、換個事情,規矩說不定就會救命,沒規矩說不定就會喪命。

    “末將看過大人的算經,是王大教的,錢經不太感興趣。大人為何不寫一本兵法,就把訓練新軍、青年團、兒童團的辦法寫出來,末將一定會好好看的,每個字都要記住。”

    在事實面前蔣二郎不得不心服口服,以前總是覺得帥司大人的兵甲厲害,但通過這件事兒表明,兵甲厲害只是一方面,很多帶兵的思路更重要。

    由此他又想到一個問題,要是能把這套成功的經驗傳授給別人,哪怕只是藉鑑借鑒呢,應該對大宋軍隊也有不少正面意義。

    “嘿嘿嘿,你可不是第一個勸本官著書的人,真要寫的話恐怕就不止一本了。不過你確定寫完了會有人看嗎?或者說願意看的人就一定能有機會用上嗎?如果沒有本官寫它何用?教授人有時候需要通過書籍,有時候就得實打實的干出來。你看這裡的人,本官剛到湟州的時候他們大多數都不太看得起我這個駙馬都尉,私下里肯定說過如果不是靠裙帶關係,怎麼可能統領一州軍政大權之類的話。本官當時就算把手指頭寫斷了,他們也不信會有今天的情景。”

    蔣二郎打仗是把好手,論起揣測人心甚至不如蔣大郎。著書立說是好事兒,但得看是誰來寫。比如蘇軾寫本有關詩詞的書籍,再版十次也得脫銷。但是讓王大寫一本,估計都沒人看。

    “大人英明!”轉頭看了看城外那些簡陋的小房子,再左右看看路兩邊迎接帥司大人的人群,蔣二郎完全聽懂了,也認同了。

    湟州現在是啥樣蔣二郎沒有發言權,但馬尾城確實變樣了。當年駐守這裡的時候也是冬天,那時候城裡除了軍人和軍營,半個老百姓和民房都看不見。

    現在城里城外都有拓荒者的房子、牛欄、羊圈,南面和東面平地上的樹林被砍伐了一大片,全都變成了田畝。

    雖然這個季節看不到任何農作物,但看看那些用細樹枝仔細搭建的籬笆,就能看出主人對這些土地有多上心,生怕小動物進來禍害。

    只要老天爺不發怒,辛苦勞作幾個月,這一年的收成就差不了,這種覆蓋著厚厚落葉的土地肥啊,肥料都省了。

    不光種地放牧有收入,還有一些拓荒者把土地租給了別人,然後拿著租金在馬尾城蓋上了房子開起了小買賣。

    不得不說的是,宋人血液裡真是流淌這奸商的基因,這麼幹的人基本都是禁軍家屬,要不就是來自內地的小型商隊。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2
402 規則2(60票加更)





    他們看準了拓荒者這個商機,不管種地還是放牧總得買一些生活必需品吧,城裡還有駐軍,總得喝個酒吃個飯吧,弄個雜貨舖、酒肆、鐵匠鋪啥的,收入也不差。

    蔣大郎在這方面展充分發揮了他的靈活頭腦和對帥司大人政策的理解,沒有死板的認定馬尾城就是軍營,而是劃出了部分區域出租給這些商戶,用蓋房子的費用抵償一部分租金。這樣就讓小商戶們有利可圖,商戶多了城裡也就繁榮了,然後就可以收稅了。

    洪濤就站在城門口,看著這座由自己親手打造的小城,由衷的高興。只要能把政策穩定下來不變來變去,不用太久這座荒涼的寨堡就會變成塞外明珠。

    光亮自然比不上涼州、甘州那樣的交通要衝,但想從北面進入湟州馬尾城也是必經之地。

    湟州有罐頭、石灰、鋼鐵農具,未來沒準還是玻璃和毛線的主產地,來這裡販貨的商戶不會少,保不齊這座小城還要擴建呢。

    更高興的還不是洪濤,路邊聚集著不少百姓,估計都是商戶和拓荒者。他們遠遠的站著,並不是害怕新軍,但依舊不敢靠近。

    官員這個詞兒在古代還是很有權威的,普通百姓擋住路都有罪,趕上當官的心情不好等著挨板子吧,尤其是在山高皇帝遠的地區,想告都沒處告去。

    “他們不是你私下里鼓動來的吧?”洪濤當然不會煩這些能給城市帶來繁榮的人,自己只是個開路者,闖出一條路劃下道道就不管了,真正把這條路修好走好的正是他們。

    但他不願意搞表面文章,像後世那樣有個活動就動員百姓出來當群演,勞民傷財不說,還會遭罵。

    “大人說笑了,末將也不知大人要來。這些刁民頑劣的很,屁大點事兒就來營中鼓譟,末將又不敢不搭理,還是大人出面讓他們安心,快快散去吧。”

    蔣大郎心裡這個冤啊,覺得管理這座小城比湟州州衙的周一日還麻煩。敢於提著腦袋來拓荒拼富貴的就沒一個慫人,互相之間因為土地和牲口爭鬥的事兒幾乎天天有。

    三句話不對付就動刀子,現在馬尾城的天武步軍都快成開封城裡的捕快了,整天東奔西跑的去勸架,說拓荒者是刁民都客氣,和山匪差不多。

    “你還是沒想明白,以後咱們不當父母官,不用什麼事兒都管。他們願意打就打唄,有人告到你這裡了,你就當個鐵面判官。誰犯規了照死裡整,也在馬尾城外立上兩排木桿,掛滿了算。我就不信有人不怕死,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跑這麼遠來故意給你添亂。”

    蔣大郎的抱怨洪濤理解了,他是有點思想顧慮,一方面怕手段太激烈破壞了自己推廣的拓荒令,一方面又怕地方上太亂影響了拓荒者的熱情,結果兩邊都想平衡卻都擺不平。

    有這種想法也難怪,自己是他的頂頭上司,又搞出來這麼多新鮮事物,底下執行的人肯定會有迷茫,進而就是誠惶誠恐、謹小慎微。

    自己不光要讓百姓們膽子大起來,還得讓屬下的膽子也跟著變大,別再用原來的思想琢磨新事物,那樣越琢磨越迷茫。

    “諸位馬尾城的新居民,本官不吃人,走近點無妨……本官生來就不太會噓寒問暖,這些土地也不是本官家裡的,要感謝就感謝陛下派本官來給大家一條更好的活路。將來有錢了想著多蓋幾座皇帝廟,讓陛下知道咱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另外還有件事兒本官要和大家說清楚,保護自家財產是對的,要是換成本官,誰敢多占我半分地,我也得找他說道說道。但大宋是有律法的,湟州也不是法外之地,事情鬧大了蔣大人不會假裝看不見。湟州城外掛著的那些肉乾大家千萬別忘,很快馬尾城外也會豎起木桿。本官拭目以待,看看誰有好日子不過非往桿頭上跑。成了,大冷天的都回去忙吧,明日晚上在城中校場本官設宴招待大家,算是提前過個年。每戶選一個當家做主的來,不要遲到,遲到了也去桿頭上掛著!”

    蔣大郎不可能馬上就轉變思想,所以洪濤還得 他做個示範。對待這些拓荒者不用太斯文,他們估計也不清楚大宋律是啥內容。

    光講理沒用,就得狠。先劃好一條線讓大家明白誰越線誰就變肉乾,其它的事情不用管,管太多麻煩就多。

    “大人,如果馬尾城盜匪四起,搞不好會影響湟州和涼州。這些人本就無法無天,再有了自家土地之後更加難以約束。長此下去恐是要敗壞大人的風評,容易授人以柄。”

    回到了蔣大郎的營帳,這位城主大人還沒琢磨過味兒來呢,又從另一個角度闡述了加強管理的必要性。歸根結底是想讓帥司大人發個話,以後到底該怎麼辦。

    “你們覺得該如何處置?”洪濤自然是知道辦法,但直接說出來印像不深,適當的討論討論,不僅能加深印象,還可以讓聽者有所悟。

    青年團的孩子以後不見得都要帶兵打仗,肯定會有走上民政管理位置的,讓她們多接觸一些政務問題,也算是提前實習。

    回答真是五花八門,有說仿照唐代那樣把居民分成小團體,互相監督互相負責,一家作亂大家跟著連坐。還有說不能只靠重典,必須攻心,沒事兒就組織大家學習律法,然後考試,誰靠不及格加稅!

    “宸娘,你們倆嘀咕什麼呢,可聽清了官人的問題!”唯獨宸娘這個小碎嘴子沒吱聲,而是在和她目前的唯一臣民西迪小聲耳語。

    “宸娘以為……不是宸娘以為,是西迪說的,她說讓大家信奉神靈……”宸娘剛張嘴的時候還挺自信,可是只說了幾個字就慫了,把責任都推給了唯一的族人。

    “本官不是和你說了,她講的話最好別當真。另外出賣人不能這麼賤價,她雖然是你的族人,但忠誠依舊需要自己用心維護,那玩意不是永遠都不變的。”

    可惜責任不光沒推出去,還招來了洪濤的訓斥。這麼小的孩子,不能養成出賣同伴的毛病,更不能什麼都為自己考慮,那樣會沒朋友的。

    “大郎你只需把禁軍分成三五十人的小隊,暫時充當捕快和鋪兵的角色,對搶劫、偷盜、殺人、強健之罪嚴加緝拿,其它的事情明晚本官再教你個辦法。”

    把宸娘嚇沒聲了,洪濤才說出了自己的辦法。其實這玩意沒啥絕招,無非就是軍管,大的條條框框全由軍隊解決。這樣做是有點粗狂,但沒辦法,以馬尾城的居民數量養不起一整套民政班子,也沒必要。

    在大政府還是小政府的問題上,洪濤既不支持前者也不擁護後者。他認為不同時期要區別對待,不根據實際環境隨時變化的政策都不是好政策,用後世的話講就是形而上學,教條主義。

    從第二天下午開始,就不斷有拓荒者湧進了馬尾城,他們是真害怕這位帥司大人,恨不得一大早就出發,萬一遲到保不齊就真被掛到木桿上去了,這得多冤啊。

    馬尾城的東面依舊是軍營,西邊基本都是民用建築,還不是很多,中間留出了一塊足球場大的空地,它也確實是個足球場,還有球門呢。

    當初洪濤訓練新軍時不願意整天光練隊列,必要的身體素質還得有,就想找個適合軍隊的運動。玩什麼呢?宋代禁軍本身倒是有兩樣,角抵和蹴鞠,但洪濤一個都不會。

    於是他就把蹴鞠改了改,用牛膀胱充氣做成內膽,外面再縫上一塊一塊的皮革,就是古代的足球。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3
403 幣制改革(120票加更)





    還別說這種原始的足球,各項指標真和後世的足球差不多。牛膀胱非常結實,充滿氣一個成年人踩不破,再包上皮革彈性非常好。

    新軍隊列、軍械訓練結束,每天都會進行足球訓練,隔三差五還得進行一場比賽。以前的球場在城北,有好幾塊,各隊都能利用閒暇時間去訓練。還必須認真訓練,因為輸贏關係到軍俸的等級,足球聯賽的成績最終也會成為評級標準之一。

    新軍離開馬尾城北上之後,換防來的大部分禁軍並不熱衷於這種遊戲,只有不多的新軍和實驗室的青年團還會踢,城外的足球場就都荒廢了。

    蔣大郎也習慣了踢足球,乾脆把球場挪到了城內,平時當做校場使用,踢球的時候用石灰描線,馬上變足球場。

    洪濤的百人宴就安排在足球場上,菜品嘛,還是涮鍋子,就這玩意最簡單,也不用找什麼銅鍋,四人圍著一個樹樁做的桌子,拿新軍的鋼盔涮吧。

    這頓飯的目的主要不是吃,而是溝通。洪濤需要從這一百八十多戶人家裡選出七個代表,他們將成為馬尾城拓荒者的代言人,參與到馬尾城的民政工作中去。但沒有執法權,只有投票權。

    凡是涉及到馬尾城居民的事兒,七個人投票解決,得票超過三分之二才算勝出。蔣大郎沒有投票權,但他有執法權,還有一票否決權。

    這些代表不是誰指定的,是大家自己推選出來的。商戶選商戶的,拓荒者選拓荒者的。任期只有一年,每年十二月開始重新選舉。

    有人說了,洪濤又要搞西方那套制度。還真不是,其實中央集權也是有代表大會的,只是權力過於集中之後,再缺少制約,代表參政議政成了擺設。

    洪濤覺得以中國的傳統文化,不太合適馬上推行多黨制,不如先把權利制衡系統弄出來,培養一下老百姓參政議政的習慣。別再上面說啥是啥,一點反抗的意圖和能力都沒有,然後看效果再聊體制問題。

    假如這樣弄效果挺好,何必非去整個改變體制呢,適合別人的不一定就是和自己。到底適合不適合光說誰也無法判定,最靠譜的辦法就是做試驗。

    先拿甘涼路和湟州做試驗,不管試驗結果如何都是一個很詳實的依據。馬尾城只是第一步,湟州全境都會實行軍管,也要選出11名代表負責新規則的製定和更改。

    州衙除了學監、礦監、稅監、巡檢司之外,其它部門全部撤銷,有關文史資料記載交與學監兼辦,戶籍管理合併在稅監工作範疇裡。

    週一日被任命為湟州知州,只待朝廷批復之後即可正式上任,通判一職需朝廷委派,誰愛來誰來。

    劉松接替了溪羅撒改任湟州團練使,主要工作就是屯墾和寨堡修繕。在他下面還有個副團練使,由王九擔任,負責訓練廂役成為新軍預備役。

    王十二成了湟州巡檢使,相當於後世的公安局長。不過他這個局長權利很大,還兼顧了以前州衙的刑獄訴訟功能。王九訓練的新軍預備役會輪流去巡檢司供職,充當治安警察和民兵的角色。

    經過這麼一折騰,湟州的舊官場基本就廢了,朝廷任命的官員該調職的調職該棄用的棄用,公人和小吏也全下了崗。

    能不能重新上崗,得看新任職官還需要不需要人幫忙處理公務,更要看11名代表能不能批准知州週一日遞交的下一年度州衙預算。預算多就能多僱公人小吏,預算少只能一個人當三個人用。

    預算,沒錯,洪濤要改變古人以前的花錢方式,從需要什麼買什麼變成計劃要什麼買什麼。創業的時候攤子小可以隨心所慾不加算計,守業就不能再這麼粗狂了。

    一筆一筆都要計算清楚,不能說沒有額外支出,但下一年度的大致支出必須有個範圍,這樣才能更好的調配錢糧流動,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不光湟州要有政府預算,涼州和甘州以後也得有,整個甘涼路更得有。這個工作由誰來擔任呢?洪濤找了兩個既有能力又有熱情還特別忠誠的女會計師。

    蓮夫人和紫菊必須合適這個工作,她們倆小算盤打得比師父還利落,而且把每一文錢都視為駙馬的私產,看得那叫一個緊啊。

    工坊的賬目隔幾天就要查一查,少分紅一點都不干。沒有駙馬的親筆簽名,誰想從她們這裡拿到支出憑證無異於登天。

    除了她們兩個守財奴之外,青年團里數學最好的王六、王八也加入了進來。這兩個小丫頭啥都不擅長,各科成績勉強及格,更不會討別人喜歡,唯獨對數字特別敏感。

    現在洪濤已經不敢和她探討有關初中代數和幾何方面的問題了,分分鐘會被問住。不過王六和王八並不是來給蓮夫人和紫菊當幫手的,她們肩負著另一個重任,悄無聲息的建立湟州和甘涼路的貨幣體系。

    早年間洪濤還在開封的時候就搞過一種類似支票的玩意,只在與駙馬府有錢財往來的商戶之間流通,代替了沉重的銅錢。

    這玩意方便倒是方便,但畢竟只是一張紙,駙馬王詵的信用也沒達到全國人民都認可的程度,只能在小範圍內使用,無法正式大範圍流通。

    為什麼要在湟州和甘涼路弄自己的貨幣呢?洪濤不是在為造反做準備,而是為了發展當地經濟的必須手段。

    湟州和甘涼路以前並不特別需要貨幣這種東西,商品交流太少,自給自足、以物易物完全可以滿足日常生活。大宗糧食和軍備採購也都是在烏金行內部轉賬,使用駙馬的支票即可結算。

    可一旦通往西域的這條商路打通,商人們就會像嗜血的鯊魚般湧進來,既有來自開封的也有來自江南甚至東南沿海地區的。到時候只靠以物易物或者駙馬府的支票就玩不轉了,必須未雨綢繆。

    那為什麼不能用北宋的貨幣呢?不是不能用,而是太麻煩。北宋的貨幣制度有點亂,其實北宋的錢幣種類還不是太亂,但兌換方式太愁人了。光是一個錢陌制,就能把初中數學中考第一名給難死。

    宋朝的貨幣主要以銅錢為主,銀子並不流通,只是在國庫結算的時候會用到,另一種實物貨幣就是絹。

    銅錢鑄造量和唐朝相比非常龐大,唐代最鼎盛的天寶年間,在全國共設立了九十九個鑄錢的爐子,每個爐子大概三十人工作,每年鑄造三千三百貫左右。全部加起來,唐代一年鑄造的銅錢在三十二萬貫上下。

    宋神宗時期諸路共有二十六鑄錢監,其中銅錢監有十七個,每年鑄造的銅錢在五百萬貫左右,是唐代天寶年間的十五倍還多。

    要說宋神宗鑄造的銅錢太多了,不能以偏概全,那就從宋神宗往前捋,除了開國皇帝鑄造的銅錢不多之外,剩下的沒有一個在一百萬貫之下的。

    這里當然有唐代還沒掌握膽銅技術,銅開採量少的原因。但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北宋經濟確實發達,否則也用不上這麼多貨幣。

    有人說了,唐代還有私鑄銅錢的呢,其實北宋照樣也沒限制住私鑄,恐怕數量更大,背著抱著一邊沉。

    洪濤為啥能知道的這麼詳細呢,因為他還兼著京兆府的坑冶鑄錢司官職,本身就是鑄造銅錢的官員,這些朝廷的檔案他不光要看,還必須看。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3
404 幣制改革2(180票加更)





    北宋鑄造的銅錢多數叫小平錢,一枚既一文錢,另外還有什麼折二、折三、當五、當十的暫且不論,只說小平錢,且只討論官鑄,私鑄的沒標準。

    小平錢按照官方規定,是有一定鑄造標準的,這個標準每朝每代都會有所浮動,但不太大。至神宗年間,全在5斤10兩到5斤3兩之間晃悠。這是料重,就是說鑄造一貫一千枚小平錢所用的原料重量。

    說是銅錢,其實北宋的銅錢是一種銅合金,銅的比例佔65%、鉛佔26%、錫佔9%。但銅錢的幣值可是按照100%銅算的,這中間的差價就是鑄錢的成本和利潤。

    沒錯,北宋鑄造銅錢是政府的一項收入,基本都是盈利的,很少虧損。到了北宋末期和南宋,由於通貨膨脹物價飛漲,鑄錢才逐漸轉為虧損。可是為了維持經濟,虧損也得鑄啊。

    但是問題來了,北宋的銅錢是流通貨幣,商業還很發達,東南亞、東亞、還有北方地區都以北宋銅錢為通用貨幣,有的國家甚至不自己發行貨幣,乾脆就拿來主義了。

    以北宋的經濟發達程度,它要比周邊國家的購買力強很多,所以買的東西比賣的多,銅錢會大量流出到國外。可北宋又不是銅產區,銅的產量跟不上這麼大消耗量,然後銅價就會上漲。

    銅價一漲大麻煩跟著就來了,人們會發現一千文小平錢價值一千文,只能買一千文的貨物。但是把一千文小平錢融了當銅賣,卻可以賣到更高價格,比如一千二百文。

    那誰還用銅錢啊,大家都開始融化銅錢,就算暫時花不出去,鑄成器具、佛像放著,也比存一大堆銅錢划算。

    這麼幹的人多了,市場上的銅錢就越來越少,越少朝廷就得越多鑄造,鑄造多了用銅量就大,然後銅價就漲得更高。這是個惡性循環,如果不制止,貨幣體係就完蛋了。

    北宋政府肯定不會看著不管,於是他們想出一個辦法來平抑銅價,這就是錢陌制。

    錢陌制的對象就是銅錢,一千個一文的銅錢叫一貫,一百文錢叫一陌。這是足陌,意思就是沒有任何折扣。但足陌用到的地方不多,大多數經濟活動裡採用的都是官陌和短陌。

    北宋政府規定官陌為七十七,也就是說一陌本來應該有一百枚小平錢,但現在七十七文就當一陌用了,等於打了個七七折。

    這樣一來大家就會發現,把這七十七文錢融化之後獲得銅的價值不如一陌錢高,那自然就沒人倒騰銅錢玩,銅價也就相對穩定了。

    而短陌則是唐朝遺留下來的習慣,錢陌制不是宋朝創造的,它的出現比唐朝還早。但在唐朝出現了除陌和墊陌的現金稅,宋朝政府也不會放棄這個斂財的機會,那就接著收吧。

    於是在市面上,大家就用短陌來表明錢是交過稅的,並在七十七文的官陌標准上根據各行各業的稅率不同接著向下浮動。

    在開封城裡,官府用77陌,街市上通用75陌,金銀店鋪74陌,魚肉菜72陌,僱勞力婢女68陌,代寫文書只有56陌……各行各業都不太一樣。

    要光是這點匯率計算還不太麻煩,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呢。宋人好像特別喜歡數學,為了能學而時習之,就把日常生活和國家財政弄得比世界匯率還復雜。

    在短陌的基礎上宋人又弄出來一個省陌。省的意思就是官,也就是和官府經濟行為有關的交易,用省陌計算。比如賦稅、薪俸、軍費開支等等。

    為了確保這些繞來繞去的幣值兌換率在實際使用中不會搞亂,北宋專門在各級學校裡弄了一門課程教授,其中主要的考試內容都是計算各種陌制之間的換算。

    《算法取用本末》中就有例題:七十七省陌錢七十四貫,問為足錢幾何?答案為五十六貫九百八十文。

    別看題挺簡單,可里麵包含的不僅僅是加減法。洪濤在算院裡混的時候,不光自己算錯過好幾次,就連那些宋代的大學數學系高材生們,照樣也不能保證每次都算對。

    面對如此繁複的貨幣制度,洪濤能不恨嗎?以後湟州和甘涼路都是自己收稅,往來的商人各地都有,還有不少是來自西域或者更西國家的外國商人,稅算多了自己不吃虧,萬一算少了呢?

    而且這種換算方式也太麻煩了,各州各路的陌制還都不太一樣,誰有功夫弄一群數學天才天天給他們算賬玩啊。

    貨幣的使用方便程度會極大的影響交易速度,更會制約經濟發展速度,所以洪濤必須要想辦法改一改。

    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發行紙幣,紙幣這玩意應該是政府最喜歡的,因為它不像貴金屬貨幣本身就具有價值,還受數量限制,所以就能沒完沒了的發行,想要多少有多少。

    另外紙幣可以加槓桿,假如說以貴金屬為本金發行紙幣,原則上你有一千兩黃金,那就只能發可以購買一千兩黃金的紙幣。

    但事實上你發五千兩都沒事兒,這就叫存款準備金率。政府通過計算,發現擠兌的風險只佔百分之十五,那存款準備金率就定為15%,大概是這個意思,計算起來肯定沒這麼簡單。

    一千兩黃金你發了五千兩紙幣,這叫啥?這叫空手套白狼,多出來的四千兩就是從老百姓手裡搶來的。政府拿著它去購買老百姓生產出來的糧食和產品,但實際上政府沒這麼多錢。

    可是玩著玩著政府還是不太滿足,覺得這樣搶錢效率還是太低。因為得有黃金儲備,這多麻煩啊。乾脆,咱連黃金都不准備了,用啥擔保呢?用政府的信用……

    假如政府有信用,人類早就飛出太陽係了。但沒轍啊,權利在他們手中,老百姓只能祈禱趕上一個相對靠譜、搶錢還要點臉的政府,否則就會無比淒慘。

    歷史上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民國初期軍閥混戰。比如說第一個軍閥佔據湟州成立了政府,然後發行紙幣。其實他兜里毛都沒有,但他說他的政府有信用,誰不信就斃了誰,於是大家不得不信。

    半年之後這位被第二個軍閥打跑了,大家手裡的紙幣就變成了廢紙。因為第二個軍閥說了,他的政府也有信用,誰不信也斃了誰。

    然後他再發行一輪貨幣,拿著這些紙把老百姓手裡的貨物買走,你給他幹活發的也是這些紙幣。三個月後這位也被打跑了,來了第三位……

    大概意思就是這樣,信用貨幣就是我們目前大多數國家採用的製度。以前是銀本位、金本位,想成立政府收稅,多少得先去搞點金銀之類的存著,多少不說,總得有。

    現在可好,真是空手套白狼,拿信用給貨幣背書,老百姓的身家全得靠政客的人品和自覺。真不如拿石頭當本金靠譜呢,好歹石頭能蓋房子,信用這玩意說沒有就啥也抓不到了。

    洪濤覺得吧,自己不能太無恥,拿信用和紙幣來搶劫古人。所以還得在貴金屬貨幣上動腦子,爭取可以弄一種大致穩定,又不會因為產量受太大影響的貨幣出來。

    然後慢慢讓它成為標準,只要有了標準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不管以後發行金屬貨幣還是紙幣,按照標準走就完了。

    至於說金融槓桿,以北宋的生產力和幾百年內的國際形勢真用不到那玩意,也沒必要玩了命的拉升GDP。平穩、健康的發展即可,將來再說將來的,反正自己也管不了幾百年後的事兒。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3
405 病遁(240票加更)





    銅錢肯定不合適,因為隨著時間和科技的發展,銅逐漸會由貴金屬變成一種生產資料。假如以後要用銅鑄造大砲,一門動輒數噸,這造價也沒誰了,會擾亂幣值的。

    金銀產量更低,但它們會被大量應用的可能性比較小,可以當做貨幣使用。可是問題又來了,不管金還是銀,中原都不是主產區,數量又不太夠用。

    咋辦呢,洪濤決定中和一下,金本位,用黃金做為標準貨幣,然後用銅鐵合金做為輔幣。輔幣本身沒有價值,因為銅和鐵的熔點都差不多,別看它裡面含了四成銅,但和鐵、錫、鉛混合之後,靠目前的技術很難再單獨提煉出來。

    而且這種合金機械加工性很差,耐磨和耐腐蝕性不錯,既做不了貴金屬又不能製造農具兵器,基本就是廢物。

    這玩意不是洪濤剛剛發明的,而是在金河帝國時鑄造大砲的副產品。當初齊祖帶著一群工匠幾乎把所有能合金的金屬元素都試驗遍了,其中就有這種干啥都不靈的廢物。

    不過用它來鑄造貨幣倒是合適,首先就是成本大大降低了,其次還不怕有人大量囤積融化。你化吧,化完了更不值錢,廢鐵一堆,最後還不用防備大量流入敵國。

    如果他們願意用黃金來換這種廢鐵,洪濤立馬就再把渭橋鎮工坊擴大幾倍,全力給他們生產廢鐵合金,要多少給多少,打個八折都成。

    那洪濤有足夠的黃金可以撐起湟州和甘涼路的經濟總量嗎?確切的回答是,沒有!

    洪濤壓根也沒關注過黃金,湟州雖然有幾個小金礦,他也繳獲了幾箱子金沙,但不都給鑄成皇帝金身了嘛,總不能再給化了吧。這要是讓皇帝知道了,嘴上不說,心里肯定不太痛快。

    從甘州城裡倒是搶了一些,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如果就靠這點黃金搞金本位,估計連湟州都滿足不了,待到商隊一來就真得鬧錢荒了。

    可是洪濤有辦法,他根本就沒打算由政府發行貨幣,而是採用政府出標準,民間藏本金的方式。

    具體說就是政府制定一個標準,誰家裡有黃金想當錢花,就拿著黃金到烏金行來,由政府的鑄幣廠給你鑄造成標準的金幣,然後就可以上市流通了。

    而政府手裡的本金暫時先用黃金捲和民眾借,付給利息,本金分一年、二年之後償還。這部分黃金將作為儲備,有多少就發行多少輔幣。

    這種輔幣有無限法償性質,按照政府規定,一定數量的輔幣就可以兌換一定數量的金幣,兌換多少都可以,任何人不許拒付。

    要弄這麼一套體系,鑄幣其實是最簡單的,烏金行隨時能弄出銅鐵合金,鑄造模具也手到擒來,真正的難點是製定體系的規則,還有如何讓皇帝同意自己在特區裡實行貨幣改革。

    規則的事兒王八帶著學弟學妹們會慢慢制定,時間還不會太長。政策的事兒別人就幫不上忙了,必須得洪濤親自出面說服皇帝,還不能通過書信,那玩意太慢。

    於是乎洪濤在回到湟州之後不久就又病了,據傳是勞累過度,需要靜養。湟州州衙里的住所人來人往的比較亂,為了能安安靜靜的養病,乾脆就搬進了花膏工坊。要說湟州哪兒最安靜,還就是這個院子了,不僅安靜還安全,周圍全是兒童團負責警戒。

    帥司大人病了,還是累病的,湟州百姓很過意不去。這位大人自打來打湟州好像就沒怎麼閒著,先殺人立威,然後就忙活整頓寨堡、修建工坊,再訓練軍隊,一舉拿下了馬尾城。

    之後就更忙了,不光忙還玩命,帶著幾千新軍就把涼州佔了,又把土地分給大家,自己就沒落得什麼好處。

    好不容易回來了,又要忙著選代表參政,把治理地方的權利部分交給了民眾,同時從通川堡通往蘭州的山路也開始重新鋪設擴寬,也不用徵調民伕,大部分活兒全是俘虜在幹。

    你說這樣的好官,一不要權利、二不求錢、三不勞民、四能保家衛國,活活給累病了,咱能不表示表示嘛。

    可是送東西不收,看望又見不到人,咋辦呢?大家一合計,乾脆,去皇帝廟給帥司大人祈福吧。據說裡面的金身是帥司大人的上司,求求他應該管點用。

    皇帝廟自打建成之後香火從來也沒這麼旺過,這次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儼然有了湟州第一廟的趨勢。

    原本默默無聞的皇帝教也水漲船高,信眾逐漸多了起來,沒別的原因,只因為帥司大人親口說過,他只信皇帝教。

    這麼熱鬧的場面,按說洪濤只要不是病的起不來身就必須出現,藉機再扇呼扇呼,壯大皇帝教、統一湟州宗教信仰也是他的目標之一。

    可是這次例外,花膏工坊依舊大門緊閉,除了每日蓮夫人親自送飯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難道洪濤真病得起不來床了?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湟州人知道帥司大人正在幹嘛,非得把皇帝廟拆了不可。他的人根本就不在花膏工坊,現在已經過了通川堡,正跟著富姬的駝隊向蘭州方向進發呢。

    這一切都只是個煙霧彈,他根本就沒病,而是要返回開封面聖。這個要求元日之前就由黃蜂親自送往開封,再由他把中旨帶了回來。

    得到皇帝首肯之後,洪濤就開始裝病了,明著是在花膏工坊裡養病,其實暗中化妝成駝隊裡的一員,跟著富姬偷偷離開了湟州城。

    為什麼要偷偷走呢?無它,一是不想讓朝廷方面過早知道自己的動向,生怕他們趁自己不在又動湟州和甘涼路的壞主意。

    二是為了自身安全,在湟州和甘涼路無所謂,這裡的上上下下都希望帥司大人能活二百歲,千萬別換人,大家就指望這些新政過好日子呢。

    可出了湟州之後四下看看幾乎全是敵人,想伏擊自己不用太費事兒。自己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帶著新軍一路衝回開封,那樣更容易授人以口實,說自己想造反皇帝都不敢不信。

    索性還是暗度陳倉吧,除了皇帝和皇城司之外,誰會想到自己突然大冬天的離開了老窩呢。

    “看來太文藝的皇帝大多不靠譜,還好陛下沒這個毛病。這位梁王是北朝的掘墓人,他如能順利繼位當是大宋之幸事。”

    富姬的商隊這半年多時間一直在遼國邊境轉悠,除了售賣花膏之外,另一個任務就是打探遼國虛實,順便把邊境地區的地圖數據測繪出來。

    洪濤此時正坐在駙馬車裡翻看富姬蒐集的資料,這段時間遼國最大的新聞就是繼承人的變化。目前當政的是耶律洪基,這個名字洪濤有點熟悉,但不是通過史書看來的,而是後世裡的武打小說。

    小說裡的耶律洪基個性鮮明、勇武好戰,一心想南侵吞掉大宋的遼國皇帝。但在蕭峰的影響下,不得不發下誓言:於我一生之中,不許大遼國一兵一卒,侵犯大宋邊界。

    現實裡的耶律洪基確實沒南侵,但不是為了誓言,而是根本沒這個想法。他是位漢化非常嚴重的遼國皇帝,仿效漢人的習慣為自己取了字,叫耶律涅鄰,且喜好詩賦,著有《清寧集》。

    這一點和北宋的徽宗皇帝有一拼,都在文學藝術方面有不低的造詣,但在治理國家上要多糟有多糟。很顯然他們沒有這種天賦,是典型的入錯了行。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3
406 能幹的女人(300票加更)





    那這位遼國皇帝都乾啥不靠譜的事兒了呢,他先是聽信讒言廢了太子,然後又差點被人害死了孫子,這才廢了耶律乙辛,正式立孫子耶律延禧為梁王。耶律延禧是誰洪濤很清楚,他就是遼國最後一任皇帝天祚帝,亡國之君。

    他和他爺爺遼道宗都不是當皇帝的料,兩人在位六七十年,把遼國的元氣敗得一塌糊塗,最終便宜了女真人,也就是後來的金國。

    既然他還沒繼位,洪濤就輕鬆多了,不用急於與遼國刀兵相向,更不用擔心遼國會幫著西夏和大宋做對。這種高難度的外交技術,不是遼道宗這種二貨皇帝能玩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遼國實力衰退,盡可能多的從它身上獲利,然後抓緊時間要了西夏的小命。沒有了西夏的牽絆,等女真族把遼國內部攪合亂之後,北宋就藉口幫助遼國平亂,連女真帶遼國一起推倒。再屯重兵於北方,視當時的情況決定如何對付蒙古人。

    要說大宋的運氣也是夠背的,弄掉西夏,還有遼國,打完了遼國還有女真的崛起,這三個國家都是歷史上很有戰鬥力的游牧民族政權,以當時的科技水平誰都不太好對付。

    但大宋一下趕上三,能扛到南宋真不容易。多富裕的國家也禁不起連年累月的戰備,這玩意最消耗國力,一打百十年,誰趕上誰完蛋。

    可這還不算完呢,好不容易把三頭狼應付過去,後面還蹲著一頭猛虎,蒙古帝國又來了。這位比前三位加一起還厲害,還得打起精神來應對,真是一刻不得閒。

    “官人識得北朝梁王!”洪濤對北朝皇孫的評價讓富姬瞪圓了眼睛,這也太神了吧,連遼國儲君都知道虛實!

    “不認識,本官連遼國邊境長什麼樣都沒見過,怎會認得遼國皇孫。不過本官會占卜之術,只需掐指一算就知幾百年興衰!”

    這事兒肯定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於是洪濤又祭出了百試不爽的絕招,裝半仙。不光說,手指頭還湊在一起亂動,就好像真能掐算一樣。

    “可曾算出北朝命有幾何?”富姬還真信了,不是洪濤裝得像,而是七星同宮的名號太響。這個傳說已經傳遍了北方各路,不管朝廷怎麼想,反正在民間很有市場。

    “天機不可洩露……但古人云,趁他病要他命。不要管北朝還有多少年氣數,先把他們的好東西都拿過來是真的。此後不需再交換馬匹,以黃金為最,有多少要多少,本官有大用。”洪濤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女人和迷信都是沒理性的,如果一個女人又迷信,這天就沒法聊了。

    “妾身知曉,花膏工坊裡已經存了幾大箱黃金飾品。北人習慣穿金戴銀,為了獲取花膏不惜把首飾都拿了出來。官人此次突然回京,就是要向陛下報喜的?”

    富姬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自打涼州被新軍拿下之後,還沒等洪濤吩咐,她就先提出了減少馬匹交換量的建議。有了涼州就不會缺馬,不如交換更值錢的東西。

    “也不光是為了公事,回府之後請公主主持先把咱倆的事兒辦了再說,本官總要給你一個名分。”好幫手就該有好幫手的待遇,洪濤清楚富姬最想要什麼。

    “……就怕長公主不允,奴家該事先告之,此事都怪官人……”

    富姬一聽駙馬真要娶自己,立刻就把腦子扔了,變成了嬌羞的女人,還誠惶誠恐。畢竟駙馬的正妻是皇帝的親妹妹,哪怕娶個妾也得徵得長公主的同意。

    “放心吧,長公主不會阻攔。淺予是個好妻子,只是身體欠佳,過門之後要好生尊奉,不要惹她生氣就是。順便再給本官多生幾個兒子,陛下也不會責怪的。”

    駙馬擅自納妾能不能獲得長公主的原諒,這一點洪濤很有把握。之前的王詵已經納過八個了,長公主也沒哭鬧,皇帝更沒降罪。

    而且古人對兒子看得很重,尤其是官宦人家,沒有兒子連同僚都會看不起。長公主的身體不太適合多生,所以這個任務還是交給富姬和蓮兒吧,她們倆身體個頂個的好。

    經過了濟桑城一戰,駙馬王詵的惡名算是徹底坐實了,至少在北宋官府和軍隊眼中他就是天煞星的化身,更可怕的是這位天煞星還有皇帝保護,真惹不起。

    惹不起咋辦?那就躲著唄。任何一處關卡的守將都沒覺得自己比李忠命硬,只要見到拿著湟州公文的隊伍一律放行,讓檢查都不查,誰樂意拿自己小命去維護規則。

    而沿途的驛站更絕,只要有湟州公人入住,別的官吏軍使寧可風餐露宿也絕不停留。假如之前已經有人先到,不能說連夜趕路吧,第二天一早也必須看不到人了,天不亮就啟程,像躲避瘟疫一般。

    富姬的商隊別看幹的是見不得人的走私買賣,但每次出行都拿著軍需物品的公文,既不用交稅還可以免檢,入住驛站更是理所應當。

    不過富姬為人還是比較低調的,時刻牢記著駙馬的吩咐,從不招搖過市。只要沒趕上特別惡劣的天氣,她一般都選擇在野外安營,盡量避免和外人過多接觸,也不願意太多顯露身份。

    可惜她再怎麼低調也沒用,那些白色的橐駝、厚底繫帶牛皮短靴、帶釦子的中衣和臀部特別肥大的馬褲,時時刻刻都提醒著別人,這支商隊的來歷不凡和獨特性。就算目前還沒有多少人能明確知道它來自湟州,但也有各種推測。

    這次更甚,駝隊裡還多了兩輛馬車,不是公開售賣裝貨的箱車,而是專門用來載人的駙馬車。

    這玩意除了開封府有幾輛之外,只有一個地方還有,那就是湟州,就連製造它的渭橋鎮都見不到。大家好像都約定成俗的認為,尋常人不應該乘坐作此等昂貴的車馬。

    實際上也確實買不到這種車輛,光有錢沒用,駙馬車全都是做為禮物送出去的,除了皇家就是朝中顯貴,公開出售的只有載貨型。買回去自己改改也能乘坐,但沒人敢改成駙馬車的摸樣,生怕惹來麻煩。

    但真沒人會往駙馬身上想,在大家的心目中這位煞神如果出了湟州,必須是身穿赤紅的甲胄,頭戴兇惡的面具,身邊跟著無數彪形大漢,手裡還都捧著鬼頭刀,走到哪兒都要前後左右好幾里鴉雀無聲。

    誰喘氣粗了,立馬拉出來當街砍了,然後把身體掛在木桿上。就算沒地方找那麼高的木桿,也得找棵大樹代替,怎麼可能縮在一輛駙馬車裡跟著一支駝隊偷偷溜出來呢。

    在這個問題上洪濤沒有富姬算計的明白,剛開始還堅持帶著斗篷騎著橐駝混在駝隊裡,可是過了蘭州之後發現真和富姬說得一樣,外人除了避之不及外,真沒人對這支商隊過於關注,乾脆一頭鑽進了駙馬車。

    在內陸行走,尤其是驛道上,坐車比騎馬舒服多了。而且沒了自己這個拖後腿的礙事,駝隊每天的行進速度還能快不少。

    風餐露宿、馬不停蹄,正月還沒出高大的開封城就歷歷在目了。要說京畿的禁軍還是比較給力的,他們可沒慣著這支奇怪的駝隊。

    想進城可以,核對公文、查驗貨物、交納進城稅一樣不能少,愛誰誰。估計駙馬王詵的惡名隨著路途的遠近威力也不太一樣,畢竟開封城距離湟州有三千多里路呢。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3
407 廷議





    “本官王詵,回京面聖,這是中旨!”負責查驗駙馬車的是一位禁軍都頭,手剛摸到門把車門就打開了,然後露出一張不蓄發、不留須、黑黢黢的年輕男人面孔,面帶笑容,雙手捧著一卷黃綾。

    “大、大人……饒命……”誰說瘋駙馬的名號隨著距離弱化了,開封禁軍是不怕湟州的公文,但突然見到了傳說中的天煞星,小臉頓時煞白,話都說不利落,就剩下求饒了。

    “……這個給兄弟們喝茶,本官在湟州如果遇到徇私舞弊的門卒,他就離掛在木桿上不遠了,嘿嘿嘿。”

    洪濤向富姬伸出手掌,得到一貫沉甸甸的銅錢,也不管這位都頭敢不敢收,直接掛在了他的刀柄上,然後笑呵呵拍了拍車門,商隊再次啟程向開封城裡走去。

    “都頭,這位是誰家的掌櫃,出手如此大方?”商隊放行了,都頭和洪濤的對話士卒們沒聽到,但那貫銅錢都看見了,不由湊過來想討個見識,下次再見到這支商隊免不得要往前湊湊。

    “大方!差點把膽子嚇破……都睜大眼看清楚,這就是瘋駙馬!他怎麼突然回來了,看樣子也不像被貶,難道說是調任了?”

    別看只是個小小的禁軍都頭,但身處京師所了解的朝堂爭鬥要比地方上的縣官還多還準。

    有關這位駙馬的小道消息和傳說是開封市井裡最流行的話題,突然見到活人了,讓這位都頭有點迷茫,一時間搞不清意味著什麼。

    別說一個小小的禁軍都頭猜不透,就連王安石也想不通。濟桑城的餘波還沒過去,王詵最有利的做法就是縮在湟州或者涼州低調隱忍,利用漫長的冬季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有什麼急事兒非要親自回開封面聖呢?

    難道說他要進行反擊了,要在皇帝面前叫撞天屈,企圖和朝中所有勢力來個大決戰?這好像有點過於瘋狂,但除了這個事兒,好像也沒有輕裝簡從回開封的理由。

    至於說王詵回京會不會有手續上的缺失,王安石都不去想。別看這位駙馬有瘋子的名號,但他辦事兒還是很靠譜的,輕易不會授人以柄。就算有,皇帝也會幫著遮掩,在這種小問題上做文章既沒必要,也沒價值。

    要問王安石是如何知道駙馬王詵回京了,很簡單,當那位都頭把此事上報給在城門口輪值的開封府押官之後,全城的京官只要有點手段的幾乎就全知道了,甚至比皇帝知道的還快。

    “暫且聽一聽王詵如何講,聽說他連駙馬府都未曾入徑直去了東華門,想來陛下宣我等入宮也是因此。”

    司馬光是在半路遇到王安石的,他也猜不透王詵的來意,只能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子定是有天大的事由才如此匆忙,不知又要如何興風作浪。”王安石對駙馬王詵還是有些了解的,越是如此就越發愁。能讓王詵奔波幾千里面聖的事兒,必須不是小事兒。

    眼下皇帝的奪權行動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自己應付一個已經很吃力了,要是再加上一個行事風格詭異且花樣百出的駙馬攪合進來,形式就更被動了。

    司馬光沒有接著猜測駙馬的心思,猜也猜不到,索性省些力氣。裹了裹外面披著的大氅,迎著撲面而來的北風催馬向宮門走去。

    今年的冬天有點冷,膝蓋里面一陣陣酸痛。和王安石鬥了十多年沒分勝負,眼看六十有四了,突然又蹦出來個更年輕、更能折騰的駙馬王詵,背後還站著野心勃勃的壯年皇帝。

    這兩位出手比王安石還狠,自己還能不能再抵禦十多年?一想起這些就深感年紀不饒人、力不從心!

    還是崇政殿,但物是人非。兩年不見駙馬王詵還是短髮無須、未語先笑的怪模樣,但那雙眼睛明顯深邃了許多,配上黝黑的膚色和壯碩的身材,真有點像一位久經沙場的悍將。只是除了一身英武之氣外,還有濃濃的邪氣。

    “兩位老大人,下官這廂有禮了……許久不見,王相像是又年輕了幾歲,司馬相公也愈發富態了。此次回京匆忙,也不曾仔細挑選,這兩件東西都是本官親手織造。無它,冬日里套在膝蓋上不礙觀瞻,卻可抵御風寒。古人云人老先老腿,朝廷還離不開兩位相公,保養身體很重要哦!”

    這股邪氣真不是司馬光主觀臆斷,說來就來了。自己和王安石剛給皇帝請了安,屁股還沒落座呢,王詵就開始出招了。

    滿嘴毫無目的的廢話,還從一口皮箱子裡拿出兩包東西,一人一包,不收都不成,直接塞到懷裡。

    “這、這是何物?”王安石性格比較硬,又官居高位,不願意掩飾,高興和不高興往往就掛在臉上。

    還不太注重禮節,當場就打開了包裹,用兩根手指捏起其中一件,前後左右看了一個夠,愣是沒看明白這是什麼玩意。

    似麻又非麻、像毛不是毛、比毛氈輕又比布匹厚,放在鼻下仔細聞聞,沒什麼異味兒,拿在手中可以感覺到柔軟和溫熱。

    “此乃王詵所造,曰羊絨護膝,是由綿羊最內之柔軟絨毛紡線後織造而成,吾也有一對兒,套上確實輕便暖和。”

    回答王安石問題的不是王詵,而是正和王韶並排坐在西首的神宗皇帝。不光有語言解答,皇帝還把袍服下擺撩起來,果然也有兩個同樣的東西套在褲子外麵包裹著膝蓋的位置。

    “正和老夫之意,想不到都尉還會織造之術,只是不知此物售價幾何?”司馬光不知道是膝蓋真的疼啊還是故意裝的,當著皇帝的面兒就把護膝套了上去,然後一臉奸笑的問起了價格。

    “嘿嘿嘿,司馬相公多慮了,此物有羊毛和羊絨兩種,還有短衣短褲,最宜冬日禦寒。羊毛價廉,市井小民也可買得,羊絨價高,非富貴人家不可得。湟州和甘涼路皆苦寒之地,又經戰火塗炭人口不足,僅靠屯墾開荒入不敷出,若要向朝廷納稅只有另闢蹊徑。”

    推銷湟州特產也是洪濤回來的任務之一,羊毛製品雖然不能像飛鷹具那樣光走高端路線,但這麼做也沒有什麼壞處,更無需隱瞞。谁愿意仿造就彷造,只要成本、品質、產量能拼過涼州毛紡廠,自己就關門大吉!

    “商賈之事暫且按下,王詵有一條陳眾臣工和朕一起議議可行否。”洪濤的苦水還沒倒完,外面又進來兩個人。神宗皇帝面色一正,走回御書案後,拿起幾本奏章遞給了裴英。

    這兩人其中一個洪濤見過,應該叫王珪,既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是個完完全全的保皇黨,神宗皇帝的應聲蟲。

    他有個外號叫三旨相公,上殿進呈時,稱為“取聖旨”;神宗決定後,稱為“領聖旨”;退朝後告訴禀事的人,稱為“已得聖旨”。

    另外一個洪濤沒啥印象,他年歲並不太大,五十上下的樣子,面容清癯,三縷短鬚,表情很嚴肅,不苟言笑。

    這位進屋之後除了向皇帝行禮之外,餘下的眾人皆是略微拱了拱手,對待洪濤也是如此,並未特意重視或輕慢。

    “鑄造新錢!大膽王詵,爾難道要獨立為王!”但當裴英把那幾本謄寫過的奏章發到眾人手中之後,第一個怒目圓睜、厲聲質問的也是他。

    “這位大人是?”洪濤早就做好了舌戰群儒的準備,幣制改革這件事兒哪怕只在湟州和甘涼路試行,那也是天大的事情,沒人反對才怪,反對的人少了都不正常。但再怎麼想得開也得搞清楚要說服的人是誰,比如這位。
mk2258 發表於 2018-10-7 21:03
408 忠奸難辨(360票加更)





    “本官翰林學士、門下侍郎章惇章子厚!”這位比王安石還硬氣,根本不等旁人介紹,自己就把名號報了出來。

    “久仰久仰……”聽了這個名字,洪濤立馬就把嬉皮笑臉的勁兒收了起來,又是一位牛人啊,還是文武全才。

    不用別人介紹,章惇的名字洪濤也能記住。在宋哲宗和宋徽宗期間,這位獨攬相權把西夏和吐蕃打得夠嗆,還乾了一件特別正直的事兒,就是堅決反對立端王趙佶為儲君,為此還和向太后鬧得很僵。

    歷史證明他看人還是很準的,趙佶就是後來的宋徽宗,要是沒有這位文藝皇帝瞎折騰,北宋可能還不至於過早滅亡。

    不過章惇在性格上不太適合從政,他比較有才能,會幹事兒也能成事兒,但為人太過剛烈且自負,凡是他認為對的事兒就一定要幹,只要他認為不對,就會不擇手段的去阻撓。

    在執行律法方面他也和當時的文人截然不同,主張嚴刑峻法,抓到小偷直接挑腳筋,很有點法家的風範,因此也得罪了不少同僚。

    歷史上各朝各代對這位權相褒貶不一,甚至還把他與秦檜並列為大奸臣,宋史裡對他的評價也很低。不過只要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兒,再按照一般邏輯推理下,好像事實並不全是這樣。

    只能說這位宰相個性太強,為人太硬,得罪的人太多,從上到下誰都不太喜歡他。就連同為改革派的王安石最終都和他反目,原因很簡單,只要有人犯錯章惇就得處罰,哪怕對方是王安石的親弟弟,還有知遇之恩也不能網開一面。

    但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章惇自己全不以為然,王安石變法後來被廢,就是章惇憑一己之力硬生生又給搬了回來。

    至於說南宋有人怪章惇激怒遼人南下,和金國沒搞好外交關係才導致北宋滅國的事兒,聽起來就那麼沒出息。

    國家的外交藝術固然重要,但如果一個大國都已經到了要靠外交避免滅國的程度,那這個大國就該被滅,黑鍋真扣不到章惇頭上。

    “獨立為王之說下官萬萬不敢當,要論邊軍誰有次能耐,隨便拉一位都比小臣可能性大,他們都造反了,小臣也沒這個膽子。”

    既然知道這位大概是什麼秉性,洪濤索性就不和他繞圈子,你不是認理不認人嗎?得嘞,咱今天就以理服人。

    只要把這位說服,自己就能得到一個強援。哪怕他和蘇軾是摯友,還和新任熙河路經略使章楶是表兄弟,又是改革派的骨幹,但在道理面前,也得捏著鼻子幫自己說話。

    “此話怎講?駙馬是暗指陛下的臣工全是亂臣賊子,唯獨你王詵忠心耳!”不愧是人嫌狗不待見的貨色,章惇說話確實不好聽,尖酸刻薄,句句直指關鍵,絲毫不留餘地。

    “下官認為忠心不是天生的,而是形勢所迫……陛下,請恕臣無狀!”談起這個問題洪濤可能比章惇還不招人待見,不過他臉皮厚,先要堵住皇帝的嘴。

    “但說無妨……”神宗皇帝翻了翻眼皮,繼續看奏章,不打算干涉這兩個牙尖嘴利的臣子爭鬥。這種交鋒正是他想見到的,最好能來個旗鼓相當誰也壓不服誰,這樣他這個皇帝才有當裁判的機會。

    “大人所說造反、謀逆、獨立稱王,別人都可行,唯獨下官不可做,原因有四。第一,下官的家眷皆在京畿,為了權力野心而拋棄妻子不是詵之品行。第二,下官身邊皆為忠於陛下之人,且詵從未刻意隱瞞過他們任何事,一舉一動皆在陛下眼中。第三,下官沒有可以依仗的軍隊,新軍乃陛下之新軍,抗擊外擄為虎狼之師,爭權奪利寸步不前。第四,下官沒有朋黨可依,放眼朝中,天天盼著詵兵敗身死的過半,等著詵貶官降罪的也過半。章相飽讀詩書,史上可有孤家寡人造反謀逆之先例?”

    既然洪濤敢說自己不會造反,那就必須有特別過硬的理由。這不,先來了四點,說得殿中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奏章,齊刷刷的盯著他看。

    真不要臉啊,也真敢說實話,這四點條條都是能做不能說的事兒,結果全給抖摟乾淨了。

    “……章惇,王詵所言你可認?”本來還打算在一邊看熱鬧拉偏手的神宗皇帝也放下了手裡的奏章,臉上的肌肉直抽抽。好你個王詵,居然把朝堂當做了菜市場吵架,連朕都繞了進來,就差罵祖宗八代了!

    不過皇帝還真是好脾氣,伸手止住了裴英上前呵斥的舉動,深吸一口氣打算看看章惇如何應對。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總得有個輸贏,否則不是白挨罵了。

    “有一點臣不敢苟同,新軍可以千敵萬把西夏精銳盡數殲之,如若再自行鑄造錢幣,待時機一到揮兵南下,哪支禁軍可抵擋?駙馬難不成當本官是三歲幼童!”

    章惇非但沒被駙馬的一番話問住,反倒興奮了起來,眼睛裡碩碩放光,有點像一隻好鬥的公雞,突然發現了另一隻實力強勁的同類,必須要分出勝負。

    “章相,詵不得不說,您對新軍的了解還只停留在文字和民間傳說層面。這個問題太過簡單,下官覺得由裴中貴就可以回答,還請陛下應允……”洪濤也不是善茬儿,講理就講理,哪兒那麼多廢話啊,互相擠兌是吧,來著,看誰臉皮厚!

    “裴英,你來告訴章相,王詵的新軍為何不能作亂。”比這更詳盡的理由神宗皇帝早就听駙馬講過了,其實不用駙馬講他心裡也清楚,目前最不可能反叛的就是自己這個妹夫。

    可是光自己清楚還不成,大宋的一切法令都要由宰相同意,否則就不是正式法令,這一點才是讓他最深惡痛絕的。

    “新軍之利,利在堅甲利器,然新軍所用之物皆產於京兆府渭橋鎮和開封金明池,由禁軍水虎翼押運

    ……章相可要再聽下去?”

    裴英心裡這個罵啊,你們一群神仙打架幹嘛還把我摻合進去。駙馬有瘋病,你們幾個肱股之臣也有病啊,當著皇帝把話說得如此露骨,還要不要點臉面了!

    “陛下,據臣所知駙馬在湟州和涼州都建有烏金行……”

    章惇連眼皮都沒抬,控制新軍後勤確實能扼制駙馬的戰鬥力,但他認為烏金行既然是駙馬所建,定會有辦法應對,比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類的事兒。

    “……湟州缺石炭、涼州缺鐵礦,兩地加一起不如渭橋鎮產量之十分之一,想大規模製造兵甲非三五年之功不可。”

    看到眾人的眼光又看向了自己,裴英不得不再次充當起傳聲筒的角色,把原本應該由駙馬或者皇帝說話用自己的嘴說出來。這個活兒看著簡單其實非常難,既要說得相對中立,又得把皇帝的意思表達清楚。

    好在這些話自己已經聽駙馬說過一次了,若是皇帝沒有這個心思,也不會專門傳召大臣們前來商議。與其說這是在徵求大家的意見,不如說是在讓大臣們幫著一起挑毛病。

    可惜章惇一上來挑的毛病有點低級,皇帝和駙馬都不樂意費神解釋。這倒不是說章惇智商不夠,他成為副相之首的時間還短,以前一直在地方任職,對駙馬和新軍了解的比較少。

    “這麼說只要控制了渭橋鎮,湟州新軍就成了無根浮萍?”經過裴英兩番說明章惇終於理解,但他的反應有點招人恨,居然是一臉欣喜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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