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有毒 作者:第十個名字 (連載中)

 
mk2258 2018-3-26 22:54: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1 74715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5 09:34
529 沽名釣譽之輩





    開國侯王詵抵達大名府四個月有餘,除了上來就把廂役一刀砍掉後就沒啥動靜了,全府路上下都在等著第二刀和第三刀。

    按說廂役完了就該禁軍和官吏,把軍政大權清理完畢,主要位置都換上自己人之後,才算坐穩了這個位置。

    可是這位傳說中媲美天煞星存在的狠人除了在黃河大堤上尿尿和泥之外,就是帶著好幾百新軍往西邊的大山里鑽,整個大名府當家做主的居然是位女簽判。

    而且她也不怎麼管事,原本該什麼樣就什麼樣,府衙里的團練、推官、判官、諸曹官更是一個沒換,就好像新官沒上任、本官又已經離職時一樣。

    慫了!經過廂役一事,各州、各縣包括漕司、憲司和倉司都上書朝廷彈劾,想必是皇帝私下里和這位瘋駙馬講了,此處不比湟州,是大宋一頂一的軍事重地,容不得再肆意妄為。

    這就是大部分府路官員的判斷,要說也挺合理的。一旦這位侯爺把大名府路弄得怨聲載道,立刻就會影響到北朝邊境的三個軍路,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說每天在黃河大堤上跑跑跳跳,一會兒爬下一會兒列隊的那些新軍士兵和廂役,基本沒人會拿正眼看他們。

    訓練廂役?這不是笑話嘛。雖然有傳說這位瘋駙馬在湟州就是靠著廂役打敗了西夏人的鐵騎,但在大名府路真沒人信。

    廂役啥德性根本不用別人告訴,這裡哪怕是個縣衙里的縣尉也通曉軍伍,各種各樣的軍隊見多了,甚至連遼國正規軍也不陌生。廂役要是能打仗,這幾十萬禁軍不全成了廢物!

    現在看來這位侯爺在湟州的戰功恐怕也值得商榷,當時戰場上有李憲、有種鄂這樣的名將和幾十萬朝廷精銳,保不齊是別人的功勞,然後被這位駙馬占為己有。

    這種事兒也不是沒發生過,再想一想李憲是如何被免職的,答案好像就脫穎而出了。

    李憲是名宦官,如果皇帝想把功勞安在駙馬頭上他能說不給嗎?給了是免職回宮還能活命,不給的話,現在世上就沒李憲這個人了。

    沽名釣譽、盜取功名的皇親國戚!這個指控太容易讓人相信了,也太有說服力。然後大家腦子裡又浮現了一個念頭,有那麼多安安穩穩的州府不去,他來大名府路幹嗎呢?

    答案又是很顯而易見的,他要來搶功,這裡別的東西沒有就是戰功多,僅次於西夏邊境。但現在西夏人老實了,那河北東西路和河東路的邊境就是最容易獲得戰功的區域。

    有時候人的名聲就是這麼臭的,好好的常勝將軍因為表面看著不太像,再被這麼惡意聯想一下,瞬間就成了依仗權勢冒領軍功、欺壓同僚、迫害功臣的大奸臣。

    有沒有人了解真相呢,肯定有,不過這些人大多在朝堂裡,地方上即便有個別人知道點來龍去脈,也不會站出來為駙馬辯解,因為不符合自身利益。

    駙馬王詵的名聲臭了,好像對大家都沒什麼壞處。用政治手段和盤外招都搞不垮你,正好試試民意,這玩意有時候沒啥用,但有時候又挺好用。

    洪濤並不像外界猜測的那樣整天沉迷於造船、釣魚和煉鋼作坊,在河邊的那個人不是他,只是裝扮的像他。

    混凝土船的建造工序非常簡單,如果連這種手藝都學不會,溫家的三個兒子就真和他們老爹說的一樣,腦子有問題。

    實際上洪濤一直都待在礦山附近的一個溶洞裡,這個洞挺大,上下好幾層,下面還有暗河。最初是被周家人探礦時發現的,把它當做了一個補給點。當洪濤詢問起有沒有比較隱蔽且靠近水源的場所時,才被正式啟用。

    洪濤並沒又把這個山洞當做秘密老窩,他現在不需要再四處躲藏了。如果出了無法解決的大問題,只需從造船廠登上那艘縱帆船,就能帶著主要隨從人員揚帆遠航,順著黃河一路進入大海。

    入冬之前還會有一艘稍大點的縱帆船下水,以供特種兵和青年團訓練之用,到時候能帶走的人還要多上一倍不止。

    不過這座山洞的防衛比他的老窩一點都不差,因為裡面待著幾個非常危險的人。王四、王五、王十四、王十五,還有高俅。

    這五個人已經把化學實驗室全都恢復了,玻璃窯也重新投產。也不光是他們五個人,王七的工程兵第一軍裡有上百人全是從肅州的化肥廠撤回來的戰俘。

    這些戰俘在馬尾城的製鹼作坊、制酸作坊里工作了至少一年以上,不能說對化學有所掌握,但隨便拿出一個來都是這個時期頂尖的化學家。至少很明白酸和鹼到底是什麼屬性,該如何保存運輸。在對化學一無所知的古代這就很難得了,全是人才。

    而這座綿延了好幾里內部空間很大的多層山洞群就是新的製鹼、制酸作坊。不僅如此,在一個比較獨立的山洞裡化肥廠也將開工,目前工程兵正在山洞的側面開鑿新的洞口用作通風。

    這座化肥廠不僅會提供一定數量的硝酸銨鈣,還會滿足銨油藥的用量。經過沙陀城之戰洪濤已經把箭射榴彈納入了新軍的正式裝備中,並將逐步代替霹靂彈內的黑火藥。

    在如何防潮和與金屬反應的問題上,洪濤打算採取個笨辦法予以解決。以前的霹靂彈內部直接裝藥,現在多了一層瓷內膽,把銨油藥和鑄鐵外殼隔絕開。一方面可以防止兩者起化學反應,一方面還能更好的防潮。

    這個辦法最初並不是用在霹靂彈上,而是被涼州機械工坊裡的一個學徒工搞出來存儲硫酸和硝酸的。

    以前強酸是放在大玻璃瓶中再用稻草包裹,可是再怎麼包裹玻璃瓶也是易碎品,學徒工們搬來搬去的時候經常被酸液弄傷。

    為了更安全,這位原本在磁窯里幹過幾年的學徒工乾脆自己動手改進。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很多次試驗,以鑄鐵殼包裹瓷泥坯再入窯成型的工藝終於搞了出來。

    從此以後,學徒工們就再也不怕酸液瓶破裂燒傷皮膚,鐵罐瓷膽的新容器既能滿足耐腐蝕的要求,強度上又比玻璃瓶和陶罐強的多。

    但這項改進或者叫發明由於洪濤調離沒來得及通過審批大批量生產,直到回開封之後富姬才從一大堆文件裡發現了它,並再次擺在了洪濤面前。

    當洪濤看到這份東西時,第一個念頭不是為工匠們的安全生產感到欣慰,而是對未來新軍所面對的敵人感到悲哀。

    鑄鐵炸開就夠難受的了,裡面再加上一層瓷,碎片會成倍增加,真是殺人越貨、攻城掠寨的不二之選。

    沒的說,發明它的學徒工立馬升職為高級技術員,順便調到大名府的鑄造廠來。啥也別乾,專門生產鑄鐵套瓷的容器,那玩意改個形狀和大小就是新一代霹靂彈。

    但今天洪濤不得不從山洞裡鑽了出來,因為朱八斤有事求見。按照促進社的要求,這片山區是不能讓任何無關人等進入的,也包括不參加建設的工匠。

    “八斤,這幾個月感覺怎麼樣,新差事還能適應嗎?”在山腳下的營地裡洪濤見到了很久未曾謀面的朱八斤,其實這句話都多餘問,他的模樣與在湟州時又有了很大不同。

    一身道袍加上方頂襆頭,整整齊齊的大鬍子,怎麼看怎麼像個事業有成、家財萬貫的員外,哪兒有一點不適應的樣子。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5 09:34
530 暗箭難防





    “托都尉大人的福,屬下在大名府混得還不錯,手下的徒弟們也都追隨至此站穩了腳。他們還給屬下起了個諢號,叫震關西,嘿嘿嘿… …”

    朱八斤不光看著富態,肚子確實也大了幾分,只是膚色還沒完全變過來,黑黢黢的,白瞎了這麼一身光鮮打扮。

    “鎮關西!八斤啊,以後碰到一個叫魯達的提轄千萬別和他交手,不是有蝎子弩嘛,照面就給他來幾下,死透了算!”

    洪濤還有不少事兒要幹,本來沒打算和朱八斤耍貧嘴,但聽到他的新綽號之後,忍不住還是多了一句嘴。

    這個外號也太不吉利了,水滸傳裡明明白白寫了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是不是真事兒、時間對不對得上不清楚,反正多一份小心少一些危險。

    而且朱八斤目前所干的工作也確實和鎮關西差不太多,自打到了大名府之後,他就不再擔任工坊的管理工作,而是被派去協助山川都察院,成為了王十的助手。

    這也是充分考慮到他之前的出身,才做出的改變。一個街面上靠相撲場子混飯吃的大混混,重操舊業更易於隱蔽身份。他和他那些徒弟雖然可以變成山川都察院的另一支秘密勢力,從民間的角度獲取情報、掌控民意。

    現在看來朱八斤把新工作完成的不錯,其實對他而言根本沒難度。明面上有徒弟們衝鋒陷陣搶地盤,背地裡有特種兵和王十的陰招一起幫忙,啥樣的街頭混子也抵擋不住。

    就算出了人命鬧到府衙里去,還有簽判大人周一日徇私舞弊呢,前腳關進去後腳就會以各種方式放出來。實在不成讓王十弄具屍體冒充,就說犯人暴斃而亡,這種事兒最符合王十的胃口。

    “魯達?屬下查過了,大名府內好像沒這麼一號人物,莫不是在州縣?”朱八斤對這個名字很陌生,皺著眉想了想很肯定的否認了,並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休要管他,記住便是。王十讓你來找本官是不是又覺得哪位官員該死了?你也是在開封城裡混了大半輩子的,豈能說殺誰就殺誰,那不亂套了。別跟著她一起折騰,該反對的就要堅決反對。”

    到底魯達是哪兒人,在哪兒當提轄官洪濤是真記不住了,但朱八斤跑來肯定和王十有關。

    這個丫頭年歲越大就越陰狠,好幾次建議要把一些官員暗中除掉,說他們有背地裡勾結鬧事的企圖。僅僅是企圖連個證據都沒有就要殺人滅口,還有王法嗎!

    “大人錯怪王小娘子了,別看她年紀小,可不愧是大人的學生,心思端的縝密。這次是真有人要對大人不利,屬下已經查明他們在暗中煽動百姓。”

    朱八斤沒有順著話茬一起討伐王十,反倒幫她說起了好話,還從腰帶的夾層裡抽出一張小紙條遞了過來。

    “這幾個人都是什麼來頭?”紙條上寫著十多個人的名字,沒一個是洪濤認識的。

    “有府衙里的小吏,有廂役的指揮使,還有常平司的兩位管勾官。七月磁州地動之後府城裡就傳出大人用妖法壞了此地風水的流言,經查都是出自這些人之口。他們還互有勾連,其中五人經常在城中張家正店相聚,而後就去勾連其他人,或在民間奔走或召集舊部吃酒。前兩天屬下一個徒弟的內弟酒後說漏了嘴……”

    別看紙條上只有十多個人名,詳細情況由朱八斤講起來內容還挺多,方方面面、林林總總,牽扯到了府衙的好幾個部門和附近的幾個州縣,甚至還有民間組織。

    “嘩啦……為了一己私利讓這麼多無辜百姓搭上性命,置官府為打擊政敵武器,簡直喪心病狂、無可救藥!”

    上好的玻璃茶杯,拿到市面上怎麼也值一貫錢,就這麼被扔在地上摔得粉粉碎。洪濤是真生氣,以前的見死不救有情可原,誰讓咱孤軍深入呢,被圍活該。

    後來勾結外敵搞秘密暗殺也能理解,這是用最低成本除掉政敵的一種選擇,誰讓咱侵犯了人家的利益呢。俗話說的好,當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在朝中給自己下絆子挖坑就更正常了,政見不同當然得鬥爭。政治鬥爭從來都是血淋淋的,進入這個遊戲就得有思想準備,輸了算沒本事。但這次真有點太出格了,這群人居然要暗中鼓動民變趕自己下台。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毒,狠毒到極致了。北宋朝廷最怕什麼?不是和外族打仗,而是內部的打打殺殺,否則也不會建立這多有些變態的規則預防,甚至不惜自費一部分軍隊戰鬥力。

    文官誰碰上了這條紅線,先不論對錯與否,輕則主動引咎辭職,重則就得獲罪發配。政治生涯從此完蛋,任憑有多大本事,換八個皇帝也不敢再啟用。武官嘛,腦袋很可能保不住,能不牽連家人就算命大。

    但這個狠招一般沒人用,因為它不可控。煽動民意的技術太難了,誰也不敢說想發就發、想收就收。老百姓一但瘋狂起來,輕則席捲好幾個州縣,搞不好就得糜爛整個府路。

    大名府路可是抗遼的第二線和補給基地,在這裡玩水可覆舟的遊戲就和在高壓線下釣魚差不多,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連累前線的幾十萬將士。這還是輕的,遼人也不是傻子,一看你自己的基地都亂套了,趁機衝過來就是亡國之勢。

    這才是最讓洪濤生氣的地方,有一部分北宋官員已經到了為保護自家利益什麼都不顧的程度,當官當到這個份兒上,對國家的危害比敵人還大。而且這部分官員還不是個別,而是一批!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從朱八斤的情報裡體現,這件事兒的背後主使或者叫推波助瀾者就是提舉倉平倉。

    這個部門是從神宗朝才增加的,或者說是王安石變法之後才有。它的存在原本就是為了推廣青苗法,硬生生從以前的提點刑獄司和司農寺手中分出一部分權利,所以這個部門百分百由改革派掌控。

    隨著新政推行逐漸深入,神宗皇帝又賦予了提點常平司一些其它權利。到目前為止它除了掌管路一級的常平倉、義倉、增減勞役、河道水利、賑濟災民、戶絕沒官財產之外,還兼管礦業、慈善、鹽務、監管本路官員推舉彈劾。並總領一路的新政推行,在民政方面已經超過了轉運司。

    都不用仔細琢磨,洪濤就清楚為啥偏偏是倉司忍不住要率先發難。自己一來就以河北兩路坑冶鑄錢司的正職把倉司的礦山兼管權利給收了,這裡的礦場又比較多,嚴重損害了倉司的利益。

    緊接著又在黃河邊建船廠、修碼頭,同樣沒獲得倉司的同意。可他們還拿自己沒轍,因為這些都是軍事設施,完全在帥司的職權範圍之內。

    最要命的就是自己把三萬廂役全清理乾淨了,要說這事兒應該和倉司沒啥關係,可是廂役指揮使的認罪書裡不止一次提到過和各州縣倉司官員一起謊報勞役數量、吞沒國庫錢糧的事情。現在廂役都沒了,倉司官員再也不能這麼玩,這筆賬還得算在自己頭上。

    其實洪濤還漏算了一筆,那些被判有罪的廂役指揮使私人財產本來也是該由常平倉接管的,結果全讓帥司沒收充公了。

    倉司倒是派管勾官來問過,結果讓富姬一句話就給頂了回去。她說這些財產都是犯官剋扣士兵而來,應該算軍資,自然由帥司處理。假如對方能提出不屬於軍資的收入,可以按照數量退還。

    對方能提出證據嗎?必須不能,有也不敢提,一提不就成倉司和廂役勾結貪污了嘛,只能吃啞巴虧。

    現在看來人家是不打算光吃虧,要反擊了。還不能走常規渠道去彈劾自己,這個辦法已經有人用了好幾年,屁用沒有。所以他們惡向膽邊生,打算來個狠的,一次性解決自己還不留後患。

    而且這還是個一箭雙雕之計,成功之後除掉自己這個大攪屎棍子,直接消弱皇帝的權利不說,間接還等於支持了高太后的立嗣意願。

    從這一點上看,洪濤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很正確,新黨和舊黨已經開始拋開政見不同進入實質聯合階段了。

    由於自己的橫空出世,從花膏開始一直到攻略甘涼路,表面上全是為國為民,可實際上幫助了神宗皇帝鞏固皇權,這是新黨和舊黨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假如繼續爭鬥就會讓皇權繼續擴大,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必須暫時拋棄分歧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想必高太后也和新黨達成了某種默契,即便由吳王繼位也不會馬上對新政採取什麼大動作,否則新黨不會幫著吳王掃清障礙的。

    “……”朱八斤還是頭一次見到駙馬如此憤怒,哪怕剛到湟州時被當地禁軍孤立也沒摔過東西啊,立馬就不敢吱聲了,低著頭就像鞋上有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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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左右為難

知道他們具體要攻擊何處嗎?”深吸一口氣把怒火壓了壓,洪濤又拿起那張紙條。

    “目前還不得而知,他們做事很小心,大多數人還是受了地動的影響才對大人有看法,其它的一概不知。”朱八斤頭低的更厲害了,好像不知道具體計劃就是失職。

    “別擺出這幅要死的樣子,難道你也認為本官弒殺無情?”洪濤這些日子發現了一個問題,自打成了開國侯之後,手下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懼怕的情緒,看來官職高低確實對人的心理有影響。

    “屬下不敢……”朱八斤趕緊把腦袋抬了起來,還挺了挺胸脯,可惜全是肚子。

    “不知道也無妨,跑不出工坊、船廠和府衙三處。屆時周遭的禁軍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馳援,他們都是商量好的,光倉司還沒有這麼大手筆。 ”

    “大人,若是三處全派駐新軍恐怕有些難度。屬下來之前問過苗大人,他說新軍應付此等規模的防禦作戰沒問題,但士卒入新軍時間還不足半年,又沒經歷過戰場廝殺,不太保險。畢竟他們以前也是廂役,會不會受蠱惑目前還不得而知。不如重點保護工坊,放棄船廠。有延安郡王在,他們應該不敢對府衙動手。 ”

    帥司大人說的挺輕鬆,可是聽在朱八斤耳朵裡就有點問題了。目前能保證忠誠的只有一千新軍和二百特種兵,就算把工程兵也武裝起來依舊不到二千人。

    靠這麼點人同時防禦三個地方,尤其是工坊和礦山所在的區域,間隔少則幾里多則十幾里,根本不夠用。

    朱八斤打算用皇子當盾牌保住府衙,全部兵力都去保護礦山和工坊。船廠則被捨棄,畢竟和其它設施比起來造船廠投資最少,大不了悄悄撤走主要工匠,毀了再建也不太費事兒。

    “這是王十的主意吧?”辦法好不好呢?挺好,可能是目前最合理的,但裡面含著濃濃的冷酷無情味道,合算幾十名船匠的命就不是命。不用問,這個主意絕對不是朱八斤自己想出來的,肯定出自另一個人。

    “……嘿嘿嘿……”朱八斤摸了摸鬍子,笑得那叫一個尷尬。王十再三交代不讓說露餡,結果還是被看出來了。

    “就算此法能用,難道你想讓本官指揮著新軍用火箭去對付手裡只有木棒和鋤頭的大宋百姓?殺人好殺,以後在此地咱們還怎麼待下去?誰家沒有幾個親屬,你會和殺了你父兄子侄的官員合作嗎?只要開了這個口子,仇恨的種子就算埋下去了。此地不是敵境,不合作者扔到礦山里累死算,這才是最讓本官發愁的。”

    朱八斤的擔憂洪濤幾分鐘之前就想到了,幾乎同時也給否定了。對方不會不知道新軍的戰鬥力,之所以還敢這麼做肯定早就想好了對策,不管自己是殺還是逃都輸了。要不怎麼叫狠毒呢,一出手就是死局。

    另外洪濤還有一句話沒說,皇子能保住自己?不管是王十還是朱八斤都有點想當然了。宋朝這些文官狠起來根本不是人,一個皇子真不見得能讓他們收手,搞不好還就是衝著皇子去的。

    “要不……大人提前調動禁軍前來相助,只要他們在場想必那些人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就算禁軍之中有人參與,也不敢公然抗命。”

    朱八斤覺得駙馬所言非常對,大名府和湟州的情況不同。以前面對的多是敵人,怎麼折騰朝廷也說不出什麼來,民間頂多給個天煞星的評價,但在大名府大開殺戒確實不合適。

    於是他打算勸駙馬忍讓一次向禁軍求助,其實也算不上求助,帥司帥司,就是一路軍事長官,完全有這個權利。

    “恐怕禁軍也解不了這個局……大人,下官有事耽擱少許,來遲了。”話音未落帳幕撩起,高翠峰背著手走了進來。

    他已經習慣穿新軍的作訓服,在野外和工坊裡行走確實比袍服方便。但還保持著原本的體態,走路的姿勢很怪,就好像依舊穿著寬大的袍服。

    “不怕,此事你已經聽到了?”洪濤指了指旁邊的座椅,並沒責怪高翠峰聽牆根的舉動。黃蜂在門口守衛,他知道該讓誰接近不讓誰靠近。

    “前面沒有聽到,但想來也不差。朱兄的辦法恐怕不成,大人在湟州可以調動禁軍,到了大名府就難了。此處離京師太近,禁軍的一舉一動都要經過樞密院批准。就算調令下來了,這一來一去的時間上也來不及。且樞密院那邊也不會毫無準備,人家根本不用明著來,只要把這件事兒稍微拖一拖,到了節後再行文也有情可原,畢竟不是緊急軍情,告到官家面前也是枉然。”

    這件事兒的始末根本不用聽太全,那些人是誰也無關緊要,在對朝廷的規制問題上高翠峰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裡面到底有什麼彎彎繞馬上就能感覺得**不離十。

    “那……那豈不是無解了!”朱八斤這時真有點慌了,這不成那不成,難道就乾等著讓別人砸了老窩,然後灰溜溜的滾蛋?

    “想來大人已經有了計較……”高翠峰進屋之後一眼都沒看朱八斤,而是死死盯著駙馬的臉。

    “沒你想的那麼神,走吧,一起回府衙里商議,把二郎、苗將軍和王十都叫上,人多力量大,總會有辦法的。”

    高翠峰這次沒觀察對,或者說不全對,洪濤有辦法也沒辦法。他不是聖人,腦子裡並沒有誰該傷害、誰不該傷害的固定模式,更不會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什麼的執念。

    實在沒辦法那就殺唄,愛誰誰,皇帝來了照樣一弩撂倒。什麼對錯、民族、國家在小命面前都是扯淡,活著才是最正確的。

    所以說別和壞人玩這種遊戲,他們沒有底線,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在這一點上古人還是高估了洪濤的品格,如果他有的話。

    當然了,洪濤的底線是跟著所要付出的成本來回浮動的。如果沒啥成本他也喜歡當聖人,成本高了就當普通人,成本太高只能當壞蛋,成本高的無法承受時他連人都可以不做。

    現在他就是在評估成本,通過一屋子屬下的出謀劃策盡可能多的掌握細節,等把成本算清楚了,辦法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人多是力量大,可人多還嘴雜呢,每個人心目中的底線不同,成本核算方式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也不同。

    於是乎府衙的後堂裡就成了蛤蟆坑,連最沉穩的高翠峰也忍不住了,和苗魁你言我一語的抬起了槓,誰也說不服誰。

    在場的不光有一干心腹,還有幾個兒童團的孩子。她們提不出太成熟的建議,洪濤也沒指望中間有天才,只是來讓她們感受大事件的處理場面。

    “停一停,郡王殿下,您覺得本官該如何應對呢?”趙傭和宸娘自然也允許在場旁聽,成年人的意見洪濤都聽煩了,翻過來掉過去就那麼幾種,不如聽聽孩子們怎麼講。

    “本王有……本王覺得亂臣賊子皆可殺。孫子兵法有云,水無常勢兵無常形,姑……開國侯不必墨守成規!”

    趙傭聽了一個多時辰,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早就听明白了,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可是沒有得到允許不能發言。

    此時是一臉的興奮,就像當了皇帝頭一天開大朝會差不多,小拳頭攥得直哆嗦,鼓足了中氣生怕氣勢弱了被當做小孩子。孩子總有這麼一段時間非常渴望獲得和成年人一樣的待遇,最痛恨的就是別人拿自己當孩子。

    但在發言過程中還是太緊張了,一張嘴就差點把自己有中旨的事兒講出來,這是姑丈堅決不讓提的。後面又差點把姑丈叫出口,好在有宸娘在一邊提醒。提醒的方式很豪放,說錯一次后腰上就被狠狠掐一下。

    “嗯,本官覺得郡王殿下的提議很不錯,典故用得很得體。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他們掐準了在規則範圍內本官無法騰挪,大名府離京師又近,不像湟州那般容易打時間差。想破這個局必須跳出規則,現在問題來了,跳出多少合適,既要破局又不能給咱們添太大麻煩。”

    趙傭這番話真不是宸娘教的,所以才讓洪濤感慨。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不能說趙傭是合格的皇帝,但這番話說的很有帝王氣度。別忘了他才不到九歲,這就叫耳濡目染,家教!

    既然有了大指導方向,下面的具體細節就容易了,不出兩刻鐘熱乎乎的解決辦法新鮮出台,各人都領命而去。

    “姑丈,是不是太容易了?”大人們都走了,留下幾個孩子麵面相窺。他們有點迷茫,一件原本誰都沒轍的事情,連堪稱半神的老師和養父都沒轍,怎麼又突然變得這麼容易了?

    “容易?殿下,這可一點都不容易。咱們做的事情是在挑戰現有規則,面對的是全體朝臣,如果不破壞規則的話基本沒有勝算。好在他們太急了,率先破壞了規則,那就別怪本官也不守規矩。殿下要記住這件事兒,將來假如碰到守規則的人就在規則內想辦法,如果是不守規則的人千萬別墨守成規,那樣會非常吃虧的。”

    當著一群孩子設計陰謀詭計不是啥好事兒,這種破壞規則的行事方式必須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能讓孩子們覺得這麼做是常例,得想辦法保住他們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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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毒計





    大名府既然叫做北京,建築規制也得按照陪都標準。和開封相比幾乎就是個複刻版,大小、模樣、內部構造一模一樣。只是這裡的宮城稍小,宮殿建築也少,平日里只有幾十名內官管理,皇帝來時才會當做行宮。

    宮城的東門也叫東華門,門外有一座比府衙規模還大的院落,這裡就是河北東西兩路的提舉常平司衙門。

    今日恰逢中秋節,百姓們張燈結彩、登高拜月,做為一路倉司長官的曾布卻沒有這份福氣。按照大宋律,在軍路任職的京官都不得攜帶家眷。

    不過他也沒閒著,早幾日就發出了名刺邀請一干同僚好友來府中相聚,反正大家都沒家眷,不如湊在一起熱鬧熱鬧。

    其實聚會是假,藉機商議大事是真。在座的人裡除了倉司各州各縣管勾官之外,還有關係緊密的地方官、禁軍軍官。

    “大人,肖全明來了,正在府門外候著。”酒宴剛剛開始不久,一位官家摸樣的老者輕輕走了進來,伏在曾布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

    “他來做什麼,本官並未請他……”曾布聞言很是納悶,

    “小人看他神色很是慌張,身上還臟兮兮的,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兒… …”老管家覺得有必要讓自家大人見一見肖全明,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讓他先收拾收拾再來相見,莫要掃了興致。”曾布正在與提刑行酒令,很隨意的揮了揮手。

    肖全明可沒心情過節,站在倉司衙門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來回踱步。他以前是大名府廂軍的一名指揮使,現在則成了新軍工程兵第一軍裡的班頭。

    由於年老體衰,無法承擔過重的工作,就被安排在黃河大堤上負責搬運水泥,拿的是最低一檔的軍俸。雖然這筆軍俸養活家人也算勉強夠用,但和以前當指揮使時的收入比還是差遠了。

    除了經濟收入上的落差之外,還有精神上的。他的很多手下都在工程兵裡混的不錯,有點手藝的更是吃香,不光軍俸多,還有可能被送到磁縣的工坊里當學徒,據說那邊的工錢更高。

    身體好的則被選入了新軍,先不聊軍俸有多少,光是每天有葷有素三頓飽飯和一年四季不用花錢的衣服就已經讓人羨慕有加了。

    如此大的落差讓肖全明非常憤怒,且與他遭遇差不多的同僚也不在少數。俗話講魚找魚蝦找蝦,有共同訴求的人即使互相不認識也會慢慢聚在一起,更別說同樣出自廂軍的同僚。

    大家沒事在一起喝喝酒、發發牢騷,但也僅此而已,靠他們無法反抗帥司的決定,更沒膽量和能力造反。

    不過局面很快就有所改變,夏天的時候肖全明無意中在城內碰到了一位倉司的管勾官。以前兩人一個管過期倉米處理,一個管著幾百號人的日常消耗,在如何撈油水的問題上合作無間,私人關係也不錯。

    “只要你們能把事情鬧大,此事就有轉機,待他走了廂役還是原來的廂役。”

    見到老朋友混成了這幅模樣,管勾官並沒故意冷落,而是很熱情的把肖全明拉進了酒樓裡。好吃好喝端上來,一邊吃一邊聊。話題自然是離不開廂役被裁撤的事情,不光為此打抱不平,還提出了一個建議。

    “我等都是不入品的軍漢,如何能對付的了開國侯?”肖全明對這個建議嗤之以鼻,雙方力量對比懸殊太大,根本就沒有獲勝的希望。

    “不然,肖兄以為只有廂軍對他恨之入骨?其實大名府路的各司包括禁軍對這位開國侯也惱怒異常,他一來就壞了多少人的好事兒,我不說肖兄應該也能想的出來。可惱歸惱,開國侯是陛下的紅人,不瞞肖兄,幾位監司大人已經多次上書朝廷,但沒有點過硬的理由還真拿他不好辦。假如肖兄能聯絡舊部鬧上那麼一鬧,監司大人們就有把握多了。河北路出了民變朝廷必不會置之不理,就算官家心有不願也得把這位調回開封。到那時再由監司大人出面安撫地方,肖兄不光可以官復原職,放個倉官也是應得的。”

    這番話算是說到了肖全明的心坎裡,只要能把帥司趕走冒點險不怕。他原本也不是老實本分的流民,年輕時就在老家做過山匪,被當地官府招安後入了廂役,靠著對下心狠手辣、對上收買攀結才混到了指揮使。

    本想著多撈幾年錢,然後帶著家小回老家置屋買田去當個富家翁。誰承想突然來了位蠻不講理的開國侯,直接就把這些年的努力全給毀了。不光從此以後撈錢無望,連前些年積攢下來的家底都給抄沒了。

    聚眾鬧事、打家劫舍、虎嘯山林對他而言本就不陌生,假如有了其他三位監司在背後撐腰,風險也不是太大。

    開國侯他見過,看著就不像啥有本事的人,雖然說心夠狠,說殺就殺,但在官場光靠狠是沒用的,還得有人幫扶。很顯然,在朝廷裡開國侯並不受待見,在地方上更是臭狗屎。

    如此說來這個險就值得一冒,就算最終沒能把他趕走,自己幫了三位監司大人這麼大忙,總不會見死不救吧,怎麼算怎麼有賺頭。

    自打這天開始肖全明又精神抖擻起來,白天繼續在河堤上搬運陶罐,晚上一下工就找各種藉口出軍營去聯絡老關係、老部署,到了旬休還會僱馬去附近州縣找人聊聊。

    這些活動所需費用都有管勾官支付,這就更讓肖全明安心了。若不是有倉司大人的意思,誰會自己掏錢搞這種事兒。

    參加這個計劃不光有廂役,還有礦丁和禁軍。這些人他跟著管勾官都見過,也聊過,然後心裡更有底了。合算自己這些廂役只是負責鼓動和帶頭的,真正的主力則是城裡那些被流言蠱惑的百姓。

    一旦鬧事規模擴大,百姓們會如何反應他很清楚。當年占山為王的時候也用過這一招,裹挾著百姓一起衝擊村鎮時,平日里老實巴交的農戶會掄著鋤頭把人腦袋活生生打成肉泥,讓他這個真盜匪看著都頭皮發麻。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老天爺也幫忙,七月份磁州一場地動讓流言的傳播立刻有了依據。肯定是開國侯日夜不停的炸山才觸怒了土地爺降罪凡人。

    再加上黃河邊那些可以在水上飄著的石舟,妖怪的名頭算是坐實了。假如不把這個妖怪轟走,保不齊哪天河神也會發怒,一場大水就把大名府淹了。

    隨著類似流言的傳播,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百姓信以為真,只要假以時日,待冬至那天全州路官員都去河邊祭奠之時,就是發動之刻。

    屆時會有成千上萬磁州民眾去搗毀礦坑和工坊,再由礦丁帶領攻打邯鄲縣城,把坑冶鑄錢司衙門也剷除。自己則與同僚鼓動府城內的百姓去圍攻船廠和祭壇,最好能活捉開國侯,那樣就可以和朝廷談條件了。

    至於說大名府駐紮的六千多新軍,那完全就是個笑話。別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肖全明非常肯定,八成的新軍都是廂役,只要民變勢頭一起這些人不跟著造反已經算很不錯了,談何戰鬥力。

    剩餘那千把真正的新軍也不足為懼,就算渾身全是鐵能捻幾根釘。到時候還不夠暴民們一人一腳踩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倒是附近駐紮的八千多禁軍威脅更大,但既然這個計劃中有禁軍指揮使參加,那禁軍就肯定不會插手,頂多是咋呼咋呼裝裝樣子,還得特別滯後。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5 09:35
533 雷霆手段





    但今晚這一切突然變得不靠譜起來,說好利用中秋放假到酒樓裡聚一聚的人都沒來,白白浪費了三桌子好酒好菜。

    肖全明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日子,特意跑到管勾官家裡詢問,結果連人都沒見到。他夫人說天剛黑有兩個府衙的公差把管勾官叫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公差?當肖全明聽完管勾官夫人對這兩個差人的描述之後,從前心到後背都感到一股涼意。他們哪兒是府衙的公差,這不就是開國侯身邊那些神秘的黑衣軍嘛!

    難道說計劃暴露了?肖全明抱著一絲僥倖又去府城內另外兩家看了看,得,這下一點僥倖心理都沒了。

    這兩人和管勾官一樣都是被黑衣軍叫走的,而且在去最後一家時還差點被黑衣軍堵在院子裡。合算人家一直在院外盯著,只要有人進入就盤查。

    藉著還算敏捷的身手,肖全明從後院柴房翻牆逃了出來,半點沒敢遲疑直奔倉司衙門。這會兒只有倉司大人才能保全自己的小命,人家先動手了!

    “你說什麼!”聽完了肖全明的講述,熱鬧的酒席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只有倉司大人淒厲的質問聲。

    “小人不敢亂講,他們三人確實被黑衣軍抓走了。別人可能不認識黑衣軍,但小人幾乎天天在河堤上見到,當初在州衙中手刃小人同僚的也是他們!”肖全明現在是徹底心涼了,人家都動手了這邊還吃喝慶祝呢。

    “賊子!擅自抓捕朝廷命官,難道就沒王法了,要造反嘛!啪……嘩啦啦……”

    黑衣軍曾布也見過,那是駙馬王詵的親軍,人數不多但看上去很凶悍。在大名府周邊這種打扮的人也絕無分號,肖全明想看錯都沒啥機會。

    然後桌子上的杯杯碗碗就倒霉了,怎麼也沒料到對方會先下手為強,只是這樣一來的話之前幾個月的苦心佈局就全黃了。不甘、憋屈、失望、無奈等等一大堆情緒瞬間都變成了憤怒。

    一屋子人此時也都慌了神,假如帥司府真的開始抓人了,那參與了這件事兒的都跑不掉。倉司大人可能沒事兒,可手握兵權的瘋駙馬能不報復嗎?

    “大人息怒,待末將派人四處打探清楚再下結論不遲。”還得說軍人膽子比較大,一位禁軍軍官起身提出了應對之法,目前不能慌,先要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還是文中有見地,好好好,速速去也!諸位先不要慌,待劉將軍回來之後再做定奪。曾大,拿本官的名刺去請漕司章大人、憲司劉大人過府一敘,若問起來就說本官有要事相商。”

    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曾布猛的一拍額頭重新恢復了理智。此時罵人是沒用的,如何善後才是正道。

    那些被抓走的人裡別的都可以忽略,但倉司的管勾官必須要回來,這樣才能撇清自己。但怎麼要得琢磨琢磨,想那開國侯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僅靠自己把握不大,得把其他兩位監司也拉上。

    “劉大人、劉大人,小的對城里路徑熟悉,也知道各家位置,不如由小的帶路如何?”肖全明並沒繼續留在後堂,他算是看出來了,倉司大人恐怕靠不住,想保命必須自己想辦法。怎麼順理成章的離開倉司衙門呢,跟著禁軍軍官走最合適。

    “也好,騎馬去城北,本官去城南,休要多停留,掃探清楚就回禀!”

    姓劉的禁軍軍官對肖全明的提議比較認可,他並不在府城附近駐紮,有個地面熟的人幫忙事半功倍,為此還把親兵的戰馬借了出去。

    “掃探個屁!老子才不留下給你們當墊背的……餵,帶本管去你府下人出入的側門,快!”

    待禁軍軍官一走肖全明立刻停住了腳步,左右看了看,把打掃馬厩的小童叫了過來。塞過去幾文錢,然後牽著馬跟著小童向旁院走去。

    不愧是當過山賊的人,肖全明的本能感覺非常準,劉姓軍官出了倉司府衙剛剛拐過路口就被一群黑衣軍給攔住了,不由分說拉下馬來搭肩頭攏二背捆成一團,連同三名親兵一起往旁邊的箱車裡一扔,又縮回街道的暗影裡。

    打肖全明進入倉司衙門之後,這裡的前後門左近的街道路口就已經被特種兵和新軍封鎖了,隨便進,但想出來不可能,根本不問身份有一個綁一個,全部拉回府衙再挨個盤問。

    是要抓的人立刻轉交給那幾個蕃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不是要抓的人原封不動拉到遠離府衙的街道放了,就當沒這回事兒。

    這幾個蕃人是乾嘛的呢?他們就是王十的手下。和在湟州時一樣,王十從來不拋頭露面,她對外的身份是順風鏢局的賬房,對內身份則是郵政傳遞的負責人。山川檢察院的職務除了洪濤和促進社知道之外,誰也不清楚。

    以王十的性格,她的手下肯定也沒正常人。這幾個蕃人原本都是戰俘,轉而為她工作之後,最拿手的工作就是綁架和逼供。誰要到了他們幾個手裡,啞巴也得講話,無一例外。

    很快,一份份供詞就送到了府衙大堂,洪濤很少見的穿著官服端坐在堂案後,兩邊還站著府衙的一干官曹吏差。

    誰也不清楚中秋節知府大人為何要把大家全召集來,已經站了快一個時辰,光看到有小童送來一張張紙,啥事都沒發生。

    “通判李大人、戶曹參軍鄭大人、防禦使蔣大人、團練副使魏大人……”終於有動靜了,那位女簽判接過一張紙開始宣讀,念完之後,正堂堂案前就站滿了人,粗略數數有二十多位。

    “拿下!”堂案後面的帥司大人只是抬了抬眼皮,輕輕吐出兩個字,然後這二十多人就被兩邊的新軍擒住了臂膀。

    “為何羞辱本官,我乃朝廷正七品,何罪之有!”當這些名字被念出來之後,大部分出列的官員就知道為何了,無不面色死灰,還有哭嚎求饒的。

    但也不全是軟骨頭,防禦使蔣大人一看就是武人出身,有點功夫,兩名新軍士兵愣是沒能製住,還被摔倒一名,另一名也被推開,他一邊高喊叫屈一邊氣勢洶洶的沖向了堂案。

    “退下!啊……你敢……當堂行凶……”這是洪濤頭一次見到黃蜂近距離出手,非常快,上前一步,還沒等對方的胳膊伸直就又退了回來。再看蔣防禦使已經捂著大腿倒地了,一張臉扭曲變形,手指縫裡有鮮血滲出。

    “快省省吧,沒看見六品通判李大人都不言語了,你個七品小破官還咋呼個啥。本官已經很給你們臉了,甚至一度打算與諸位合作。現在看來有些人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你們可能是沒見過湟州城外的木桿,但不會連渭橋鎮種凱也沒聽說過吧。教你們一個乖,在對付別人之前好歹也得打聽打聽,連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的道理都不懂,留著也是廢物。”

    真疼啊,洪濤一想起黃蜂藏在袖子裡的兩根鋼錐,感覺自己的腿都有點難受,可是半點憐憫之心都提不起來。現在他們一個個都老實了,假如再等一個月讓他們成勢之後,肯定就不是這幅嘴臉。

    想讓暴民抓住自己,這主意一听就是狗屁不懂的文官想出來的。暴民要是能指揮就不叫暴民了,到時候很可能會把自己撕成碎片,或者扔下一地屍體然後一哄而散。

    “諸位也別閒著,誰參與了針對本官的謀劃趕緊自己出來認罪,態度好、揭發了別人的本官可以既往不咎,視情況留任或者調任它職。若是不思悔改、頑抗到底,那就別怪本官心狠手辣。更別指望別人能三緘其口,在本官手中大羅金仙也得張嘴說實話。”

    這二十多人被新軍士兵拖了出去,正堂裡還剩下三十多人,堂外站著的更多。這些人全是府衙里的公務員,有官有吏,總共一百四十九人,還不算各縣的官吏。

    都說冗官是宋朝的一大弊端,看上去真是這麼回事兒。光是府衙里吃中央財政撥款的官員就有這麼多位,再算上數量更龐大的差役群體,每年得發多少工資啊。

    要是每個府州縣軍都和大名府類似,這就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公務員群體,固然這麼做可以鞏固政權,可是對財政的壓力也太大了。

    原本洪濤沒想在官制上動手,那樣會引起更多非議。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正好出現了一次有組織、有預謀弒殺皇子的大陰謀,藉著它的東風乾脆連大名府路的官場一起整治吧。現在誰也沒法阻止這件事兒發生了,更不能惡人先告狀。

    一個時辰之前,頭一批被抓捕的涉案人員和供詞就已經由特種兵護送前往開封駙馬府,再由長公主轉呈神宗皇帝。

    裡面還附帶了一份自己寫的解決辦法及善後處理方案,只要皇帝不想再有人對未來的繼任者不利,就只能這麼辦。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5 09:35
534 興師問罪





    解決辦法很簡單,四個字,殺人滅口!

    這件事情的主要謀劃者、參與者都得死,不能讓這件醜事曝光,搞不好會引來朝堂震盪。至於說怎麼死的,皇帝就不用操心了,他們必須死的合情合理,沒有凶手,純屬意外。

    其他沒有掌握全部真想的協從送到礦山里苦役,一輩子沒有釋放的機會,自生自滅,順便也把謀逆的罪行帶進墳墓。

    善後處理方案相對就複雜多了,參與了這個計劃的基本全是實權派,掛名吃白飯的正事幫不上忙,連乾壞事都沒人願意要,混到這個份上活著還有啥意思啊。

    一下子缺了幾十名正職官員,幸好是在冬季,如果趕上農忙季節,饒是洪濤再怎麼湊合也玩不轉。

    現在的辦法就是讓閒置、副職頂上,這些人裡也不全是能力低下者,有不受領導、同僚待見的。他們不適合原本的官場,在自己手下說不定會幹的更好。

    光靠這些人還不保險,洪濤又挑了十多個比較重要的崗位,給每位新上任的官員配上兩位副手。這些副手全來自工坊和青年團,不拿工資但參與一切政務,沒有他們的簽字啥文書都沒法律效力。

    工坊裡來的這些人都是中底層管理人員,他們對政務不熟悉,可對管理並不陌生,只要適應一段時間,把業務熟悉之後就是很好的低級官吏,更適合洪濤這套體系。

    青年團員們文化水平更高,但管理經驗和社會實踐比較缺乏。也先跟著基層公務員一起混,把這兩方面的短板補齊,然後洪濤也就有自己的管理班底了,以後缺了誰也不用怕。

    “我靠!不會吧,沒剩幾個全乎人了……”饒是洪濤已經提前有了思想準備,但也沒想到堂內一下子跪下這麼多人。一半以上,堂外的情景看不見,估計也差不多。

    “週簽判,還是派人準備送飯吧,這些人不能挨個審,先大致登記一下,說清楚了再拿著材料相互印證,那些明顯是被裹挾的記錄在案之後就讓他們官復原職不予追究,但下不為例。苗將軍,天亮之後在南門外準備一塊刑場,挑幾個七品以下的砍了掛在城牆上。本官先去後堂休息會兒,明天還有麻煩呢。 ”

    有的時候人多確實會造成法不責眾,如果把這些底層官吏全送到礦山里去,府衙的人手恐怕就無法維持正常運轉,就算能找人接替也來不及交接和熟悉。

    無奈之下還得網開一面,把打擊力度放緩一些。但該殺的雞還得殺,看來城牆上那幾具廂役指揮使的屍首震懾力還不太夠,那就再添上幾具文官的。

    想偷懶?是可忍孰不可忍!屬下們不敢吵醒上官,但有人敢。天色也就剛濛濛亮,從北面街道上走來了三隊人馬,看旗號白底黑邊黑字的是轉運使、藍底紅邊紅字的是常平司、黑底紅邊紅字的是刑獄司。

    和府衙門口掛的紅底紅邊黑字旗正好四大監司齊匯,這個陣仗恐怕大名府的百姓都沒見過,從老遠就尾隨而來,想看看到底有什麼熱鬧。

    說到這裡多聊一句,宋代官員出行沒有開道的鑼,也不許淨街迴避,誰敢這麼弄御史保證像喝了雞血一樣玩了命彈劾,百分之一千的被貶。

    宋代百姓也不太怕官員,大街上遇到頂多是往兩邊讓讓,還不是給人讓路而是給馬。就算皇帝出行,只要沒有重大典禮也一樣待遇,無非就是多了殿前司諸班直禁軍保護,黃土墊路一邊走一邊有人在前面撒水的場面一年只能看見一次,皇帝祭天地的時候。

    我們在影視作品裡常見的敲著鑼、舉著牌子滿大街橫中直撞的場面,最早也要起源於明朝中後期,完善於清朝。

    北宋的官員除非有病或者身體太虛弱,不管文官武官都是不坐轎子的。他們認為以人代替畜生是非常不文明的舉動,只有沒文化的野蠻人和女人才用,大老爺們哪怕騎頭驢也比坐轎子高檔。

    這麼多人、這麼大的依仗,立刻就驚動了守衛府衙的新軍。這些新軍大部分都是從湟州來的,不認識這是啥儀仗,更不認識那些旗號,所以半點遲疑都沒有,立刻就把府衙門口的箱車推到了街道中央,結陣警戒,同時再派人向內通禀,等待進一步命令。

    三司使的隊伍原本不打算停步,可是前面有箱車攔著,箱車後面的新軍都把弩箭舉了起來,再往前走恐怕會引起意外。

    開路的三司衙役看著挺厲害,可沒一個人敢放馬闖,不得不停在了府衙北面百米左右的地方,還引來了百姓們的哄笑。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今兒這個熱鬧很大,不光要看,還得趕緊回家呼朋喚友都來看。四個監司因為啥鬧矛盾不用管,誰對誰錯也不用管,反正只要是官和官打老百姓就喜歡。

    “狂妄之極!無禮至極!隨老夫來,我倒要看看此處還是不是大宋的土地!”這一笑可壞了,鬚髮花白的章楶有點掛不住臉,怒吼一聲催馬便往前走。在朝霞的映襯下他的背影好像帶著一層虛邊,就和光圈差不多。

    “好……”本來還有點失望的百姓這下高興了,齊聲叫好,私下里已經有人開賭坐莊,賭對面那些穿得花花綠綠的兵敢不敢真的射這位老大人。

    “班頭,那個老頭真過來了,看樣子是個大官,咋辦?”確實,新軍士兵們也有點為難。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防禦府門,任何人不許隨意出入,保證府衙安全。

    在新軍士兵眼裡這麼多人馬靠近府門就是不安全,按理說先警告,不聽之後射死也沒責任。可是大家都跟了駙馬好幾年,這點事兒還是懂的,此地不比湟州,別給駙馬多找麻煩。

    “讓他過來後面的人也得跟著過來,我們一旦被人靠近就失去了戰鬥力,要是府門被攻占你我還有腦袋嗎?再警告一次,不听就射!先射馬,這把老骨頭摔也摔散了。要是在湟州,借給他三個膽子,哼!”

    別看班頭只是新軍裡最低的軍官,手下才有五個士兵,但領導就是領導,很快就做出了決斷。

    不管就是違反軍法,造成了嚴重後果小命肯定沒。射死對方吧,也容易給駙馬找麻煩。所以他覺得射馬不射人比較合適,既遵守了軍法又不至於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言語的警告並沒擋住轉運使章大人的決心,別看老頭已經快六十了,環慶路經略使的經歷讓他並不畏懼槍林箭雨,腰板反而挺得更直。

    後世都說一頭狼領著一群羊遠比一頭羊領著一群狼可怕,此時章楶就是那頭狼。其他三司衙役本來沒膽量直面弓弩,但有了他的帶領熱血也小小的沸騰了起來,紛紛催動馬匹跟了上來,很有點雄赳赳氣昂昂。

    “嘭……嘭……稀溜溜……啊呀……”可惜他們碰上的是一頭餓狼帶著一群野狼,見到第二次警告不奏效,新軍士兵根本就沒猶豫,接連發射了兩支弩箭。

    在幾十米的距離上再好的戰馬也扛不住如此重的傷害,前腿猛的抬起仰天一聲長嘯,直挺挺就栽倒在地,把背上的轉運使章大人也掀了下去。

    羊就是羊,此時愣是沒一個人敢衝上來搶救落馬的轉運使大人,連轉運司的漕丁都忙不迭的調轉馬頭逃命。

    好在這位章大人在邊境混過,馬性很熟,身子骨也還硬朗,落地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自保准備,連著翻了幾個側翻,還能一瘸一拐的站起身。

    但畢竟是年近六十的老人,經此一摔一嚇血壓估計也快頂到頭了,剛剛起身就有點頭暈眼花,不由得又蹲了下去。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5 09:35
535 自投羅網





    此時的局面很有意思,新軍這邊既然已經開火,立刻全員進入了戰斗狀態,根本看不到人,只在箱車後面露出了一排頭盔。

    三位監司這邊亂哄哄的後撤了幾十米,看到轉運使大人沒死就不好再跑了,紛紛下馬拿出兵器,張弓搭箭準備還擊。結果章楶就蹲在兩個陣地之間成了活靶子,任何一方發射的箭弩都有可能射到他。

    “嘟嘟嘟……嘟嘟嘟……”千鈞一發之計,府衙里傳來了急促的銅哨聲,兩隊黑衣人衝了出來,簇擁著一位身著山紋甲的將軍。

    “大家都停手,本官乃侍衛司親從官都虞候、大名府路馬步兵副都鈐轄、新軍第一軍都指揮使苗魁。你等光天化日之下衝擊府衙和安撫司重地,難道要造反不成!”

    別看苗魁不是啥名將,但當過天子親軍氣勢上一點都不比大將軍差,中氣也足。這一嗓子喊出來,亂糟糟的局面立刻得到了控制,連那些起哄的老百姓也收聲又向後縮了縮。

    “苗將軍此言差矣,本官與兩位監司大人來找帥司大人有要事相商,這些兵將不僅不讓路還射傷了轉運使大人,到底是誰要造反應該很清楚了。”

    一見到苗魁露面曾布立刻就不躲了,分開眾人邁著方步走到隊伍前大聲駁斥著,一邊說一邊走到了章楶旁邊。

    “誰是誰非在此間辯駁不清,既然三位大人與帥司大人有要事相商,那就請隨本官入府敘話。不過一干隨從皆要留在外面,不得靠近府門。章大人,封鎖府門的命令是帥司大人所下,內情還需帥司大人親自解釋。若是身體無礙,本官扶大人一起入府如何?”

    苗魁瞥了曾布一眼,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但卻是衝著章楶說的,說完還伸手扶住了老頭的胳膊,單臂一用力就把章楶從地上攙了起來。

    “本官走得,待見到王詵定要問問他本朝可有當街射殺一路轉運使的規矩,若是他說不清,那就去開封面聖!”老頭的脾氣也上來了,一把甩開苗魁的手,倔強的一瘸一拐走向府門,連漕丁過來攙扶都被推開。

    “王詵,你這是何意?他們乃是朝廷命官,不是你的部曲,怎可如此折辱!”進了府衙大門,章老頭更生氣了。

    院子裡、堂前、堂內跪滿了穿著各色袍服的官員,雖然這些官吏屬州衙和安撫司管,但大家都是官,裡面有功名的也不在少數,階級感情很重要。

    “折辱?章大人說笑了,本官一宿未眠就是為了救他們一命。既然章大人來了,正好幫本官看看這些供詞,然後幫本官決斷一下哪些人該抓,哪些人該留。”

    洪濤此時正揉眼呢,剛睡下又被叫起來真睜不開,看人都是模糊的。這些人肯定會來找自己,但沒想到這麼急,看樣子他們應該也是一夜沒睡。

    原本洪濤認為這次鬧事三位監司都有份兒,不過看了半宿供詞之後才發現,大宋官員也不都是沒啥底線,三位監司裡只有倉司參加了,而且還是背後主使。

    漕司和憲司的屬官也有牽連,但大多都是被蠱惑的,或者根本不知道什麼事兒,只是因為討厭自己才答應睜隻眼閉隻眼,並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更不知道最終會鬧出民變。

    總體上講漕司和憲司兩位大人都被倉司給耍了,傻乎乎的給人當槍使還挺積極,比如這位章楶章老頭。

    被蠱惑難道就沒罪嗎?若是洪濤手裡有足夠的人手,他們就算不知情也得吃瓜落,全清理乾淨,大名府路就好擺佈多了。即便朝廷還會派人下來分自己的權,到那時他們就是初來乍到,自己則成了主人。

    但現在洪濤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不提他們兩家的罪過,還得從道義上拉攏一下,逼著他們站在自己一邊,共同對付倉司。

    章楶脾氣不太好,可他真不傻。駙馬已經來了半年,除了行事風格比較怪異之外也沒給地方上添什麼麻煩。說起來這位還算很踏實的,就在他的一畝三分地裡折騰,離飛揚跋扈遠的很。

    可是為何突然就和三監司翻臉,連夜抓捕了那麼多人,這種事兒還沒糊塗到只聽曾布一面之詞。接過厚厚一沓子紙才發現都是供詞,裡面不乏州縣主官,有些老頭還認識。

    可是越看手就抖得越厲害,供詞上所說的事兒如果是真的,別說主使者曾布,連漕司帶憲司恐怕都難逃其咎。

    “……人犯在何處?本官……憲司劉大人正好也在,此等大事怎可兒戲,不如由劉大人主持,我等監察,來個三堂會審!”就算為了自身安全章楶也不想這麼容易承認供詞的有效性,馬上提出一個很合理的要求。

    “章大人此言最為妥當,來人啊,在堂內加兩套書案,劉憲司請移步堂上,今天由您主審,本官和章大人做陪。”

    章老頭的建議正中洪濤下懷,如果他們誰都不出頭,全讓自己把這件大案坐實,神宗皇帝不見得會完全相信。

    但有了憲司和漕司一起辦案,那這就是鐵案,哪怕事後有人詆毀自己也翻不了。原本還想用激將法逼著他們跟自己一起復審,現在看來全省了,乾脆把主審權也交出去,這樣更有說服力。

    至於說翻案的問題基本沒可能了,受審的官員全部單獨關押沒有串供的機會,這裡又是自己的地盤,不怕有人私下串供,其實也沒人能在很短時間內把五六十人的供詞全串起來。

    “如此甚好……那曾大人?”章楶覺得這樣最好,只要審理清楚自己的責任就沒了。

    他現在不是想翻案,這些供詞只要是有點執政經驗的人就不會有大疑問,再聯繫近期曾布的所作所為,答案基本就出來了。他和洪濤想的一樣,要把這個案子做成鐵案,只有這樣才能徹底脫身。

    “來人啊,把曾布押下去好生看管,不許逃、不許死、不許與任何外人交談見面。”

    曾布?他現在已經是嫌疑犯了,沒資格坐在堂上聽審,而是要在監房裡候審。其實從昨晚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不管來不來都是這個結果。

    “大膽,本官乃朝廷……嘔……”曾布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連攪渾水的機會都沒了,更沒想到這位駙馬敢抓自己。

    按照慣例,即便明知道自己是主使者也輪不到本地官員審理,帥司雖然有兵權但不管民政訴訟,和倉司還是平級,哪兒有平級抓平級的道理。

    可是他的抗議還沒喊完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苦膽水都吐出來了,除了呻吟之外半個字也說不清。

    “畜生,你也配做人,拖下去把嘴塞上!”打他的是黃蜂,李憲、王中正之流只是政治鬥爭,不關他這個保鏢的事兒。甚至和西夏人打仗那也是各為其主,沒有私人恩怨。

    但曾布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觸犯了他的底線,假如民變真的被煽動起來,就算自己能保護駙馬和皇子逃出去,這一路上也得是屍橫遍野,且死的都是宋人百姓。

    自己和駙馬鎮守湟州四年,又是爬雪山又是炸積雪,豁出命去不就是為了不讓西夏**害宋朝百姓嘛,合算回到內地反而得被人逼著親自動手殺,這尼瑪也太可恨了,比西夏人還可恨!

    要不是怕給駙馬惹麻煩,他能用釘刺把這個禽獸不如的狗官紮成半身不遂,讓他下半輩子永遠和屎尿相伴。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5 09:35
536 千古奇聞





    “升堂……帶人犯!”劉憲司其實是最冤的,他既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和洪濤一樣也是年初才從四川調任至此。

    下屬還沒全認清楚呢就趕上這麼一件說大嚇死人、說小也得震動朝堂的案子,不審肯定不成,審就得得罪人。兩害相較取其輕,咬著牙也得審。

    審訊的過程就略過吧,當中肯定有人翻供,還不在少數。但每個人和每個人說的都不一致,翻供的人越多就越說明了一件事兒,這個案子有非常大的可能是真的。即便不像帥司大人所說是故意謀害皇子,但煽動民變禍亂州府的罪名也跑不掉。

    其實這兩個罪名也不用重疊,隨便拿出一個來都是殺頭的罪過,差別不大。以前說過,宋朝是不殺士大夫,但有個前提就是你別謀反。沾上這條罪親王也得宰了,再仁慈的皇帝也只能做到不牽連家人。

    “王侯、章大人,本官以為此案證據條理清晰,供詞互有印證,不用再審下去了。”眼看太陽都有些西斜了,劉憲司揉了揉發木的眼眶提出了結案建議。

    “本官也有此意,不知王侯……”章楶雖然年紀最大可精神高度緊張,甚至比兩個年輕官員還能熬,此時依舊端坐如鐘、面沉似水。

    “把他們先帶下去看押,其他人也退下歇息去吧。兩位大人,此人乃陛下身邊的內官,有話但說無妨。本官認為結案可以,但不宜興師動眾。那樣一來會讓朝廷和陛下都很難做,畢竟牽扯到延安郡王殿下,說不定會在朝堂裡掀起波瀾。一旦本朝內亂,最高興的就是北朝和夏人。”

    洪濤早就听煩了,兩隻眼皮直打架,可還得強撐著繼續做完善後工作。要是沒有這兩位監司幫忙,善後工作還真不太好做。現在就能更完美了,也更符合大舅哥的利益,當然也暫時符合自己的利益。

    “王侯有話可以明言,本官身為憲司,掌管河北兩路之刑獄訴訟,卻對此事一無所知,即便陛下不降罪也會被御史彈劾,無臉再留在朝中。”

    劉憲司現在的心情是異常矛盾,怎麼算這件事兒都是自己倒霉。開國侯和章漕司有後台,經過一番博弈之後這個屎盆子就得扣在自己腦袋上。做成鐵案頂多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官位是別想了。

    “同去、同去,本官不僅失察,屬下還捲了進去,愧對陛下、愧對六皇子。好在有王侯力挽狂瀾,不幸中的萬幸矣……”

    章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已經對朝堂爭鬥失去了耐心,不想再晚節不保,索性一起辭官不做,遠離這個事非圈子。

    “兩位大人言重了,不必如此絕望,還有變通之策。此事不宜明發朝廷,大名府上下至今也還蒙在鼓裡,不如由本官密奏陛下妥當。這些涉案人員要是因公殉職,朝廷紛爭可免、皇家聲譽不損,損的無非就是幾十個本該問斬之人,不知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到底這麼辦行不行洪濤也不清楚,不過可以試試,結果不會更壞。一旦成功,自己就有至少兩位合作夥伴了。

    只要劉憲司和章漕司在位一天,他們就不能和自己搞對立。大家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鬧翻了就全是欺君之罪,誰也跑不掉。

    “王侯此話怎講?”但凡是個當官的就沒有樂意灰溜溜下台的,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得抓住。此時的章楶已經有點領悟了駙馬所說的意思,只是還想不出具體措施。

    “本官正在試制三千料石舟,近日即可下水,如此盛事怎可不邀請諸位大人共舉。曾大人向來豪爽,率先帶領諸官登船試乘,不顧我等規勸要往開封為陛下獻舟。不料船隻行駛途中發生了傾覆,隨行人員全部遇難。若是木船,縴夫們還可施以援手,可石舟無法漂浮,百名縴夫也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諸位大人為國捐軀。本官屆時會向陛下請罪,船隻督造工匠一律流放礦山苦役,石舟在春天之前不許再造,直到找出緣由為止。”

    聊別的洪濤還真沒啥好辦法,一說起坑人那是計謀百出。誰能想到他會用翻船事件殺人滅口呢,這理由簡直都絕了,還特別符合曾布的性格,就好像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搶著給皇帝獻寶,結果這個風頭出大了,還搭上了卿卿性命。能怪誰?況且隨船的官員也不全是倉司屬下,還有憲司、漕司和州府的人,誰會故意謀害四監司的所有人呢,必須是事故。

    “……本官見過石舟下水,若是沒有足夠人手怕是行船不易。此時已近冬日,鑿船勇士一旦落水自身性命難保,萬一有人貪生怕死讓石舟抵達開封,豈不是弄巧成拙?”

    劉憲司都改口稱勇士了,骨子裡怕是已經同意了駙馬的計策,只是對細節問題還不太放心。不愧是搞司法出身,考慮問題非常嚴謹,這種事兒如果達不到萬無一失最好別做。

    “用不到任何外人上船,本官自有辦法讓石舟自行沉沒,除此之外二位大人可還有疑問?”既然大方向同意了就好辦,洪濤敢出這個主意就不會沒考慮清楚細節。

    “不用本官相助?”章楶還有個問題。

    “哈哈哈哈……三位大人中秋佳節過府探望,與衛士發生誤會,錯全在本官,射殺之馬匹當雙倍賠償,會有專人送到漕司衙門賠罪。我等三人去河堤觀船,曾大人還與在下談笑風生,二位大人待船駛離就迴轉府上,何須操心。其它的事情嘛,本官未曾看到聽聞,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洪濤聽明白了,章漕司是怕有別人走漏風聲。那就再讓他們倆放心點,這件事兒根本就沒發生過,四位監司見面內容是另一個版本,曾布帶人上船還得是公開主動的,這樣總成了吧?

    “……既然如此本官就不再叨擾王侯了,改日請去府上一敘,告辭!”章楶算是基本滿意了,至於說駙馬如何讓曾布任憑擺佈,自然有人家的辦法,有些事兒打聽太多反而不好。

    “啊……對對對,告辭、告辭……”劉憲司都聽傻了,這尼瑪真是殺人不見血啊,現在即便再擺上酒席他也吃不下去。這座帥司衙門裡陰氣太重,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四位監司打架原來是誤會,帥司大人隔日就命人牽著兩匹西涼駿馬去給漕司大人賠禮了,看來強龍也壓不動地頭蛇。

    再隔天,四位監司大人又一起出動,在一大群官員的陪同下談笑風生的去了河堤,敲鑼打鼓的慶祝一艘巨大石舟下水。倉司大人心急,不顧眾人反對帶著一干文武登上了石舟,打算親自護送去開封獻祥瑞。

    要說這艘大船還真是祥瑞,石頭船啊,還這麼大個兒,要不是祥瑞它能飄起來?當然了,半個月前還說的妖魔鬼怪就不提了,現在流行說祥瑞,那就跟著說唄。

    不對,還是妖魔鬼怪!祥瑞剛剛離岸不到一里就突然沉了,沉的那叫一個利落,水花都沒翻起來,要不是縴夫們鬆手快,連他們也得被帶進去。

    幾十人啊,還全是官,呼吸間就這麼沒了,大冬天的也沒法派人下去摸,連具屍身都找不到,這還不是妖魔鬼怪是什麼?

    好像帥司大人也醒悟了,把船廠的工匠全都抓了起來,據說要送到礦山里挖一輩子煤。漕司和憲司大人則從附近的寺廟裡請來了高僧在河邊做法,足足念了九天經文超度亡魂。

    至於說他們如何向朝廷奏報、朝廷和皇帝又如何處置百姓們就不管了,反正這個故事能講好幾年。要是碰到好的平話藝人,添油加醋這麼一渲染,傳給小輩當故事聽都夠了。

    河堤這塊地算是完了,大白天的都沒人敢來,天一黑更瘆人。船廠的房子和那些造好的石舟影影綽綽,再配上幾盞看守人的汽燈真和陰間差不多。

    百姓們是沒啥想法了,可開封那邊卻亂了套。好嘛,五十多名州府路級官員一起淹死了,簡直是前所未聞,千古奇談!

    不信吧,奏章不光是瘋駙馬的,漕司和憲司所言也差不多。這兩位都是有頭有臉的重臣,沒理由跟著駙馬一起欺騙。

    最終他們還是將信將疑,派了兩名御史前來調查,由劉憲司接待章漕司陪同,只在大名府城裡待了四天,期間特意去河堤上轉了轉,並親眼看到了在岸邊趴著的十多艘石舟,就打道回京完成了調查工作。

    在他們看來坐石頭船出行簡直就是找死,為了博皇帝的高興弄這種事兒,還把小命搭上了很丟文化人的臉,啥時候大宋官員變得如此沒品了。

    帥司的大門御史連登都沒登,對於這位知府兼安撫使他們是避之不及。據說他也不在府城內,好像是跑到磁州視察礦山去了。反正人家還是坑冶鑄錢司監使,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正好有藉口不見面。
mk2258 發表於 2018-11-7 21:18
537 醜人多作怪





    元豐八年的冬天就在這麼一個大悲劇中來了,關於幾十名罹難官員的補充問題朝廷還沒有定論,只是下文讓地方和各司先從內部挖潛,一切正式任命待明年春天再說。

    不管是不是正式的,洪濤等御史一走就開始往府衙里安插自己人,並著手改組原本的府衙行政機構。能合併的合併、能裁撤的裁撤,但還保留原本編制,只是沒有安排實職,全部由其他官員兼領。

    這麼做也是為了應付朝廷,免得有人說自己擅改官制,皇帝在這方面也是束手束腳,光靠自己真鬥不過他們。

    造船廠確實撤了,反正黃河是要冰封的,留著也是白白耽誤功夫。工匠們並不是被扔進礦山自生自滅,而是去了彭大的木工坊一邊當師傅教授其他木匠有關造船的技藝,一邊當徒弟學習如何拼接龍骨。

    對於這件事兒溫家老爹半個字廢話都沒提,一聽見大船的龍骨能用小木材拼接,侯爺還打算親自傳授這門絕技,讓他們向彭大叫爺爺都不帶眨眼的。

    和製造石舟比起來拼接龍骨的手藝更被船匠們看重,如果能學成,家人會幾輩子受用不盡。

    別人想造大船得先去尋找合用的大木料,然後才能決定船造多大。有了拼接龍骨的技術之後,等於想造多大就造多大,木料不合用就拼接,好處不言而喻。

    等他們見到鑄造作坊和機械作坊裡弄出來的船用連接件之後就更不能藏著手藝不外傳了,這些小配件的作用不用裝到船上也能猜個**不離十。

    有了它們幫忙,侯爺所說的萬料大海船真不是夢。想學怎麼用不?想學就得拿真本事和人家換,空手套白狼是不成滴。

    還有一個東西讓溫家父子都想給侯爺供起來了,那就是瀝青。以往造船需要用桐油、貝殼粉、麻絲一點點的勾縫,又慢又累效果還不長久。現在只需把要防水的地方再刷上一層黑乎乎的瀝青,就能極大提高防水效果。

    另外一個好處在內河顯現不出來,等到了大海裡就明顯了。被瀝青覆蓋的船體不光隔水還能有效防禦海洋生物和船蛆的附著,沒了就再刷一層,成本極低,就是味道不太好聞。

    說起瀝青,成本確實很低,這種分餾煤焦油的副產品除了製作軍用防潮布之外基本沒啥用,在民用方面刺鼻的味道就斷了它的銷路。

    製造出來多少就得閒置多少,且隨著化肥廠不斷完善分餾工藝,瀝青的產量也越來越高,用在鋪路上又不太夠,給船隻防腐正好。

    經過了半年的努力化肥廠終於初具規模,已經開始小批量出產硫酸銨成品。硝酸銨的產量比較小,主要是這玩意的生產工藝太危險。

    洪濤禁止高俅他們提高產量,先以摸索相對安全的工藝流程為主。新軍目前也不太需要大量銨油藥,夠平時訓練用的即可。

    和剛到渭橋鎮時相比,雖然大名府的工業基地規模更大,洪濤的工作量反倒下降了不少。除了化肥廠之外其它工坊基本都不用他操心,工匠們已經能獨立修建設施,規矩也是現成的,按部就班即可。

    他不去攪合工作效率反而更高,只要他去哪兒視察哪兒就會亂兩天,真成攪屎棍子了。

    對於這個變化洪濤還是很欣慰的,可一旦發現自己成了可有可無的廢物,他的內心就無法平靜,總想找點事情讓自己重新變得重要起來。

    幹嘛呢?造大船最早也得等冰面開化,太低的溫度對木料熱脹冷縮不好控制。去府路四處轉悠目前還有點危險,自己能真正控制的區域只限於府城和邯鄲縣城周邊,其它地區目前還是個未知數,又有那麼多仇人,還是別去主動嘬死了。

    “格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完工?”這些困難能難住洪濤嗎?必須不能,這是一個不甘寂寞的靈魂。

    想來想去,洪濤把主意打到了製皮作坊裡。這裡的工匠有一半都是蕃人,他們在處理皮毛的手藝上算祖傳。

    “估摸著再有一旬就可完工,大人準備用它裝何物?”

    格朗是位五十歲左右的吐蕃族人,世代以製作皮具為生。彭大和王大頭能在木料、竹器、金屬上雕花,他也不逞多讓,一片普普通通的皮料同樣能變成藝術品。

    “嘿嘿嘿,本官打算用它去天宮和玉皇大帝聊聊,明年別再給人間添麻煩了。你必須確保這些皮料足夠結實,不要本官飛到半截破了!”洪濤嘴裡講著屁話,蹲下身抓起一塊皮料使勁兒揉搓。

    地面上已經堆了好幾層皮料,都被裁成三尺見方的六邊形用麻線很緊密的縫在了一起,接口的地方有點像後世的足球,但肯定不是足球,個頭太大了,皮料也更薄。

    “小人用腦袋擔保,這都上好的頭層綿羊皮,有傷疤的一律不要,縫製好之後再用瀝青油浸透,瓢潑大雨也不得滲水,兩三個大漢躺上也不礙事。”

    格朗不知道帥司大人讓自己縫製這麼一個巨大的皮囊做什麼用,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保不齊是給玉帝帶禮物的吧。凡人送禮用個小皮囊裝就成了,給玉帝送禮那必須得大,很合理。

    至於說帥司大人能不能上天,只要大人說能就必須能,這一點來自湟州和甘涼路的工匠就沒一個有疑問的。

    一想起自己的手藝也能被玉帝看見,格朗就偷偷的激動。他想好了,不管帥司大人允許不允許,必須要在皮囊外面顯眼的地方刻上自己的名號和印記。這要是哪天玉帝高興了,說不定也能讓自己去天宮里當皮匠呢。

    “丁卯,本官的藤條筐可否編好了?”格朗為啥笑得這麼癡呆洪濤不清楚,也不打算問,又跑到旁邊的木工作坊,找到了正在和溫大牛學習如何製作船板的丁卯。

    彭大年紀太大了,不適合再跟著自己東奔西跑,乾脆留在了湟州。丁卯是他的二女婿,手藝最好,被派來大名府當木工作的大匠。

    “編好了……”丁卯連頭都沒抬,伸手向角落的倉庫一指。

    “嗨你個王八蛋,居然敢和本官拿大匠的做派。大牛啊,教他的時候留一手,不許全部傳授!”

    這個丁卯和胡家丑儿有一拼,腦子裡缺很多根弦,待人接物和個傻子似的,就是木工手藝厲害,剛剛四十歲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我給大人拿出來……”這回丁卯肯抬頭了,滿眼都是委屈,但又不敢發脾氣,只好氣哼哼的走進了庫房,不大會就拖出一個巨大的藤條筐,往洪濤面前一放又和溫大牛學手藝去了。

    “傻玩意,改天本官讓你和丑儿學建窯,我看你們倆誰能傻過誰!”被一位工匠給撅了,即便洪濤不真生氣那也得扔下幾句狠話。

    在自己的工匠圈子裡,有一個人是傳說般的存在。想懲罰誰就可以派誰去和胡家丑儿學藝,用不了半天就會把那個憨貨逼哭,好幾十歲的人了哇哇的哭,說不明白急的。

    “嗯,手藝還不錯,本官就饒你一次……”可惜這個威脅對丁卯沒用,他根本就沒聽見。洪濤只能自己繞著圈子檢查藤筐的做工,挑了半天愣是沒挑出毛病,和機器編的一樣整齊。

    “黃蜂,想知道本官拿這個筐作何用不?”手藝比較滿意,但精神上洪濤還沒覺出爽,必須得找人顯擺顯擺自己的新發明。工匠們都在忙手中的活兒,只有一邊的黃蜂閒著。

    “……”黃蜂和他師傅裴英比起來有一個地方特別像,就是氣人。

    “不想也得想!上元節的時候你要和本官一起去天宮,過來,站進去試試結實不!”丑儿、丁卯不配合洪濤可以忍,但黃蜂也裝孫子不讓自己痛快就忍不了了。

    “……大人真、真要去天宮!”黃蜂也不是故意氣人,駙馬每次發明點新物件都會找人試試,他是不想當小白鼠,太危險。

    上個月駙馬做了一輛木頭車,曰自行車。挺神奇,人騎在上面蹬動兩個鐵棍就能跑起來。木工作坊裡有個小工匠看著好奇,喜滋滋的坐上去從河堤往下滑。結果差點沒把卵蛋顛碎,好幾天都沒站起來。想來這個藤筐也不是啥好玩意,可惜躲都躲不開。

    “廢話,本官是天上的神仙,過節不得回去向玉帝復命啊!少囉嗦,抬上它去隔壁院子。”看著黃蜂那張快哭出來的臉,洪濤覺得心裡無比痛快,讓你故意氣我,嚇不死你!

    黃蜂病了,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嚇的。在病魔面前會不會武功都一個德性,發燒咳嗽流鼻涕樣樣不少,又沒有白加黑可以吃,只能扛著,整天萎靡不振,連元日的晚宴都沒參加。

    這又是洪濤造的孽,他搞的那玩意是個熱氣球,用煤油噴燈加熱空氣。剛開始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情,飛不起來正常,能飛起來更好。
mk2258 發表於 2018-11-7 21:18
538 知府奔月!





    結果這個黑乎乎的大氣球還真起來了,一向雞賊的洪濤自然不敢上去,非讓黃蜂先去探路,說這是人家的本職工作。

    數九寒冬啊,黃蜂也沒經驗,穿著普通棉衣就上去了。也不太高,一百步的麻繩剛剛放到頭,待了不到一刻鐘。

    拽下來之後黃蜂都快凍挺了,還沒忘了給噴燈打氣。問他上面啥情況,就是一個字,冷!其餘的沒顧上看,怕氣球掉下去光記得打氣了。

    黃蜂凍病了洪濤反倒踏實了,熱氣球能用,飛的上去還拉的下來。冷點咱可以多穿衣服,只要沒太大生命危險就可以玩一把!

    上元節是宋朝最重要的節日,也稱元夕或燈節,後世改叫元宵節。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首宋代詞人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就非常詳細生動的講述了宋代的元宵節是什麼樣熱鬧景象,堪比狂歡節,還是徹夜的。

    這一天不管窮富都要在自家掛上燈籠,還不能是平時照亮的燈籠,得是花燈。窮的用素紙畫上圖案,富的就得多動動腦筋,各種材質、顏色、造型的花燈可勁兒招呼。

    誰家燈籠好看、有品位、新奇、上檔次,就預示著誰家今年日子紅火。在這個重要節日里官府也不能光放假,得與民同樂,也得弄出自己的花燈。

    這是洪濤任知大名府的第一年,裁撤廂役、改組官吏,已經漂亮的揮出了兩刀,讓大名府乃至整個河北兩路都震了震,誰也不敢再拿這位瘋駙馬不當乾糧了。

    現在他就要祭出第三刀,從另一個角度讓當地人更認同自己,最好能把半神、星君之類的傳說繼續下去。

    洪濤算是看明白了,掛上一個神仙的名頭有時候比自己幹多少好事兒都管用,睜著眼說瞎話也有人樂意聽,還是無條件的。

    怎麼繼續神奇呢?必須得來點凡人所不及的神蹟。比如說……上天!天空是古人眼中神仙的故鄉,誰能飛起來誰就離神比較近,這個事兒不用普及,是全民認可。

    所以他打算在上元燈節這天升天,駕著熱氣球升天。向子民展示一下自己離神最近,以後必須聽話,否則我就代表神懲罰爾等!

    上元節除了各色花燈以外,遊街也是重要項目。這天晚上所有的商舖都不關門,主要街道燈火通明,大家穿著節日盛裝出來逛街、猜謎、關撲、吃小吃,折騰累了算。

    大名府城的主要街道就在府衙前面,從南到北貫穿整座城市。所以洪濤準備表演神蹟就不用特意安排場所了,關上府門偷偷在後院準備即可。

    大人們對駙馬要升天的行為全部持反對意見,他們覺得即便是星宿下凡也不該在天上飛,否則怎麼叫下凡呢,和真神還是有差距滴。

    但孩子們沒一個說不好的,爭先恐後的想爬進那個可以飛起來的藤條筐,準備也跟著養父去天上看看天宮是啥樣的,到底比人間好多少。

    “姑丈,宸娘可去本王為何去不得!”藤筐里自然裝不下那麼多人,洪濤只允許宸娘跟隨,這就引起了趙傭的極大不滿,公平何在!

    “因為我是你姑丈,你父皇把你託付給我,我就得保你全須全尾的活著。將來你是要管理國家的,不能想幹什麼就乾什麼。”

    公平?這下洪濤樂了,誰都能和別人講這個詞兒,唯獨皇家不可以。你們都把國家佔了,還一代傳一代,要公平,太貪心了吧!

    “……本王不想當皇帝了,我要上天!”得,趙傭急眼了,打算不要江山要美人。上天是一個原因,跟著宸娘更重要。

    “此話本官只當從來沒聽到過,殿下以後也不要再說了。這句話很可能會讓本官和宸娘都成為你父皇的刀下鬼,明白不?快滾一邊去,老老實實看著,否則本官就馬上送你回皇宮!”

    幸虧後院裡沒有閒雜人等,這要是讓別人聽見,洪濤就準備回京和皇帝請罪去了。童言是無忌,可也得分這個童是誰家的。

    “你急什麼,待本王成年也做一個熱氣球,放到本王的國家裡,你想飛就飛,摔死活該!”宸娘在勸慰人方面也隨了養父,心是好心,但話太難聽。

    “本王和你一起做,要更大的,不讓姑丈飛!”一物降一物,趙傭還就吃這套,癟著嘴鬆開了抓著藤筐的手。

    “以後別把本王本王的掛在嘴上,禍從口出知道不?要想成大事就得慎言!”等趙傭走開洪濤才小聲提醒宸娘不要太放肆,啥高麗女王的自己美美就得了,不能逮著誰和誰聊,這玩意也犯忌。

    “爹爹放心吧,他說等當了皇帝就把長江以南都給女兒,讓我當女王,他當皇帝,還要在長江邊上建一座新的都城,一半在江南一半在江北,我倆一人住一半,誰也不許多佔。這是我倆的秘密,除了爹爹之外西迪她們都不知道。”宸娘這次沒聽話,還在念叨她和趙傭的計劃,說得就和真的一樣。

    “唉……老趙家這基因不太靈啊,不是病秧子就是藝術家。這下好了,連江山都拱手送人了,敗家玩意。”

    這話都說出來了,洪濤還能有啥轍。要說趙傭這個孩子還真不是當皇帝的料,別說皇帝了,他連個縣官都當不利落。

    性格,這東西決定了一個人幹什麼適合。趙傭的性格太軟、太文藝、太理想化。凡是他喜歡的就願意幹,不喜歡的就不樂意幹。這哪兒行啊,當皇帝每天遇到的大部分事兒都不喜歡,就算喜歡也得多方平衡,不可能由著性子來。

    宋徽宗當皇帝沒當好就因為這個問題,如果逼著趙傭登上皇位,身邊再沒有合適的輔臣,不會比宋徽宗強,搞不好更完蛋。

    可決定誰繼位並不是自己的權利,再不樂意也得三緘其口,誰敢當著神宗皇帝的面說他兒子不成,誰就是皇帝最大的敵人。

    所以洪濤還得捏著鼻子使勁兒教導這位未來的皇帝陛下多學點本事,順便把性格稍微改一改。能不能改變成功天知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記住,這根繩子必須綁好,否則你很可能等不到當女王的那一天就會夭折……”看著皮囊漸漸鼓起來,洪濤把腦袋裡有關皇帝的設想全扔開,一項一項的和宸娘重複著安全注意事項。

    “爹爹,宸娘有點怕……”別看上來的時候宸娘活蹦亂跳,滿臉興奮,可是當藤筐脫離了地面之後,這個賊大膽也開始哆嗦了,雙手緊緊抓住洪濤的衣服,眼睛都不敢向外面看。

    “就這個慫樣還打算當女王呢,我看當隻小王八還差不多!要是不想當王八就站起來看看外面,如此好的機會讓給你不許荒廢,馬上睜眼!”

    皮囊越來越鼓,升空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說話間就超越了大殿頂,站在藤筐里已經可以看到街上的燈火和人群了。

    別看只有十多米高,可是風力瞬間就大了起來,刮在臉上和小刀子一般。洪濤揪著宸娘的脖領子把她提了起來,強迫孩子把腦袋轉向外側,還不許閉眼。

    “……天宮如此冷……”宸娘的腦子也被冷風吹木了,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藉口。

    “天宮個屁!冷個屁!看看,大街上已經有人發現我們了。快,沖她們揮揮手。想當女王就得練就不管場面如何危險,也得面帶笑容臨危不亂的本事。想一想你的高麗國,笑不出來的話國家可就沒了,女王也吹了!”

    藤筐上面還吊著兩盞汽燈,點亮之後不敢說如小太陽一般普照人間,但也把氣球下部和吊籃裡映襯得宛如仙境。

    如此強烈的光線不可能不被發現,看到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駐足向這邊觀望,洪濤挺了挺胸脯,擺出一副自認為最神秘的笑容,向下面的凡人揮著手,還逼著宸娘也跟著一起做。

    天神下凡!大名府百姓這個上元節算是真過癮了,誰見過能飛的知府大人?

    怎麼知道是知府呢,這不是廢話嘛,穿著官服呢。雖然有點臃腫,但總歸是官服,邊上還有兩個小太陽一般的汽燈照耀著,豈能不認識!

    知府大人會飛!看來星君下凡和天煞星的傳說是真的。凡人過節講究闔家團聚,神仙過節估計也得回天宮找家人。就算回不去,也得離家近點不是,打個招呼也好嘛。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看到此情此景的百姓們都信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府衙附近的街道就被人群擠滿,還有往樹上爬的,努力想離神仙近一點。

    哪怕只是下了凡的神仙,不能和天上的真神同日而語,那也是神仙,多看一眼都會有好運的。這下負責守衛府衙的新軍士兵可倒霉了,防禦線被一步步壓縮,眼看都快給擠到台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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