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末代捉鬼人 作者:途中的旅人 (已完成)

 
regn13 2018-4-7 22:21: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7 70021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章 祭灶官前

    斬了“赤練鬼”以後,我高祖父回頭朝地上的女人看了一眼,就見女人這時候,眼淚都出來了,仰著頭張著嘴,表情呆滯,整個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動不動看著我高祖父,都快傻掉了。

    我高祖父這時候發現,女人身邊那股旋風並沒有退去,橫飛的雪片依舊圍在她身邊亂轉。

    我高祖父皺了下眉頭,這股旋風顯然不是剛才那隻“赤練鬼”弄出來的,這裡應該還有其他怨魂,只是我高祖父想不明白,這些不乾不淨的東西,為啥都跟地上這女人過不去呢?

    據我高祖父這時候判斷,這股旋風應該是鬼魂怨氣凝聚而成,它和剛才那隻“赤練鬼”性質一樣,之前男人的桃木劍正是給它燒著的,只是這旋風道行還不夠,還沒成型,要是假以時日,等它成了型,也是一隻“赤練鬼”、甚至是幾隻“赤練鬼”。

    眼下這些玩意兒,有可能是梁府之前被火燒死的那些人的亡魂所化,可以說是陰魂不散,不過,像這種怨氣凝成的旋風要比“赤練鬼”好對付許多。

    我高祖父又從地上抓起一把積雪,放嘴裡嚼了嚼,然後噴在壽方劍上,輕輕一劍劈散了旋風。

    這一次,沒有慘叫聲,地上也沒有流下黑水啥的,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虛空一劍,立刻讓女人身子周圍風停雪消。

    之前跟女人一起來的那個男人,道行應該也不弱,或許因為他驅鬼經驗不足,不知道怎麼對付這種“赤練鬼”,如果他也像我高祖父這樣兒,化口積雪噴在他的桃木劍上,估計也能輕而易舉化解掉這場危機。

    還有一點,之前早就說過,我們家驅邪捉鬼的時候,一般都是送鬼,不主張把鬼魂打散,這會損自己的陰德,但是在有些時候,就像我高祖父現在遇上的這種情況,危機關頭,你根本就沒有和這些鬼魂商量的時間和餘地,為了救人,也只好把它們打散。

    這世上,有幾種鬼很不好“送”,這時候我說的“送”,也可以理解為“超度”。“赤練鬼”就是其中一種,這種鬼怨氣極重,幾乎完全喪失了理智,一般不是用行器收了,就是直接打散。

    這時候,女人已經像灘泥似的軟在了地上,整個人顯得渾渾噩噩、萎靡不振,這是被剛才的陰氣干擾所致,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雪依舊在簌簌地下著,地上的積雪已經末過腳脖子深了,整個天地顯得蒼涼寂靜。

    這時候,我高祖父拎著壽方劍護在女人身邊,眼睛不斷朝四下掃量著、警戒著。就這樣,過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見周圍再沒啥動靜,女人氣色也好了很多,我高祖父就對女人說:“大妹子,這裡陰氣重,依俺看,不止這些髒東西,可能還有別哩,不宜久留,趕緊起來走吧。”

    女人聽我高祖父這麼說,有氣無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抬眼打量了我高祖父一下,嘴唇動了動,又慢慢搖了搖頭,呆呆地說:“俺不走,俺不能走,明天就是祭灶官了,今天要是不把俺閨女魂魄帶回去,俺閨女就再也回不了家了,祭灶的時候,不能把俺閨女‘祭’到外面……”

    我高祖父聽了心裡一震,猛然想起了靳三爺那幾句卦辭的前兩句:“祭灶官前頭一天,三更怨母東南來。”今天是臘月二十二,明天就是祭灶官了。

    祭灶官,也就是陰曆臘月二十三,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小年,不過我們這裡一般不說“小年”,都說“祭灶官”。我們這裡還有幾句過年的民諺: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祭灶官,就是祭祀家裡的灶王爺。傳說灶王爺原本是天上的一顆星宿,因為犯了錯,給玉皇大帝貶到了人間,當了人間的“東廚司命”。

    灶王爺每天都會坐在老百姓的廚灶中間,看著人們怎樣生活、怎樣行事,會把人們做的好事、壞事全部記錄下來,等到臘月二十三這天,灶王爺就會返回天庭,向玉皇大帝匯報各家各戶的善惡情況,再等到年三十兒的晚上,灶王爺重返人間,根據玉帝的旨意,對那些做了壞事的人家兒,給予懲罰。

    有些人家兒年三十兒夜裡包的餃子,第二天起來,也就是大年初一起來一看,少了很多,或者餃子有被耗子之類的動物啃咬過的痕跡,這多半就是灶王爺對這家人的懲罰,讓他們在新年第一天就不順心。

    所以,人們在臘月二十三這天都要祭灶,就是為了討好灶王爺,除了給灶王爺磕頭上香以外,還會供奉一種叫“芝麻糖”的食品,我們這裡管“芝麻糖”也叫“祭灶糖”。這種糖,吃過的朋友可能最清楚,雖然好吃,卻非常粘牙,供奉這種糖的目的,言說是為了粘住灶王爺的嘴,讓他到了天上以後,只能說好事,不能說壞事。不過,這種說法挺矛盾的,嘴都粘住了,既然不能說壞事,又怎麼能說好事呢?或許也可以理解為,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吃了人家的好東西,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人家的壞話了。

    祭灶,一般是在晚飯前,天一擦黑兒,全家老少聚在一起,在鞭炮聲中給灶王爺擺上祭灶糖、瓜果等。點上蠟燭和線香以後,由長到幼,挨著個兒給灶王爺磕頭行禮,禮畢以後,把灶王像從牆上揭下來,放火盆裡燒掉,然後把火盆端到屋子外面,全家老小虔誠地看向天空,好像在目送灶王爺回天似的。小時候,大人說能看見乘著清風上天的灶王爺,小孩兒看不到,小孩兒等長大了才能看到。其實吧,長大了也是啥都看不到,天氣好的話,就能看見天上星星一閃一閃的,我小時候都不知道被這麼騙過多少次了,現在,又輪到我騙我兒子了……

    寫到這兒,或許有些較真兒的人會說,既然啥也看不到,為啥還要一代代騙下去呢,其實這不是騙,這是在給孩子一個憧憬、一個信仰、一個敬畏之心,沒有信仰與敬畏之心的人,是最可怕的。

    祭灶的時候,要是有親人沒在家裡,就等於祭灶把他(她)“祭”在了外面,有點蔽之門外的意思,無論對他(她)本人或者對家裡人,都是很不吉利的,所以祭灶官這天,天一黑,就不讓出門了,家裡人一定要聚齊,要是有人還沒回家,就要延遲祭灶時間,哪怕等上一等呢。當然了,再等也不能超過午夜十二點。

    女人這時候說的,要是今夜不把她閨女的魂魄帶回去,祭灶的時候就會把她閨女“祭”在外面,這說法其實是針對活人的,從沒聽說過祭灶還能把鬼魂“祭”在外面的,都已經在外面了。

    這時候,只能說女人想女兒都想的精神不正常了,或許她因為女兒的死,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我高祖父聽女人這麼說,嘆了口氣,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知道該說啥好了。隨後,我高祖父想了想,倒不如幫人幫到底,把她女兒的魂魄招來讓她們母女“團聚”好了。

    可能因為我高祖父剛才幫女人解了圍的緣故,女人對我高祖父有幾分信任,也有幾分敬畏,不過她還保留著一份質疑,揣測著我高祖父怎麼會三更半夜出現在這裡。

    我高祖父從女人眼神裡看出了那份質疑,但是他並沒有在乎。

    這時候,女人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我高祖父藉著地上的燭光,朝女人打量了一下,粗布棉襖,大腰棉褲,一副農婦打扮,年齡在四十歲上下,臉上皮膚還算細嫩,不像常年在地裡幹農活的村姑,不過也不是啥大戶人家出身。

    我高祖父對女人說,自己懂得一些小手段,能給她女兒招魂。

    女人聽了,臉上的質疑又減輕了幾分,感恩戴德,給我高祖父直說拜年話兒,還說只要把她女兒魂魄招過來,要她給幾弔錢都行。

    我高祖父沒理會她這些話,隨後問她有沒有帶她女兒的衣服,女人趕忙說,帶了帶了。說著,把身上的粗布棉襖解開,從懷裡拽出一個小肚兜,看大小樣式,也就是十來歲小孩子穿的。

    女人解釋說,女兒十歲那年,被她那賭鬼丈夫抵押賭債賣給了人販子,後來被輾轉賣到了梁府,這肚兜是她閨女留下的唯一一件物品,女人天天貼身帶著。

    我高祖父拿過肚兜看了看,也沒說啥,又還給了女人。

    前面已經介紹過兩次了,招魂大致分為三種情況:一種是招活魂,一種是招亡魂,最後一種是招孤魂。

    招活魂,也就是喊魂兒,給活人招魂;招亡魂,也就是給死者招魂,前提條件是,死者的遺體和魂魄必須在自己家鄉方圓百里之內;第三種是招孤魂,屬於異地招魂,招到以後,家裡人還要帶著魂魄長途跋涉,返回家鄉。

    這時候,問題就來了,我高祖父不知道女人要招的是亡魂,還是孤魂,因為聽女人口音,不像是尉氏縣這一帶的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一章 雪夜招魂

    於是我高祖父就問女人,“大妹子,你家是哪裡的?”

    女人回答說:“俺家在西華縣逍遙鎮。”

    我高祖父又問:“是不是要帶上你閨女的魂魄回家鄉?”

    “是的。”

    我高祖父點了點頭,西華縣逍遙鎮,我高祖父聽我高祖母的大哥說起過,距離尉氏縣這裡有二百多里地,也就是說,女人要招的算是“孤魂”,還要把魂魄帶走的。

    隨後,我高祖父翻開自己的包袱,把帶來的那些物件兒看了看,又蹲下身子,在之前那個男人丟下的大包袱裡找了找,顯得有些為難,嘆了口氣。

    這時候,女人問我高祖父找啥,我高祖父對她說:“既然你要把你閨女的魂魄帶回家,路這麼遠,你閨女的魂魄就要用東西裝著,要不然,在路上可能會散掉。”

    女人聽了,顯得有些疑惑,嘴裡嘟噥了一句,“那個先生說,用招魂旛就能把俺閨女的魂魄帶回家,咋還得用東西裝著嘞……”女人趕忙又問:“要啥樣兒的東西?”

    我高祖父說:“小罈子最好,要是沒有小罈子,盛水用的木葫蘆、竹筒也行。”

    女人趕忙點頭,“有有有。”

    不過,女人要我高祖父陪她一起去拿,因為剛才那股旋風和那雙腳印把她嚇壞了,她這時候一個人不敢在廢墟裡走動,我高祖父點頭答應。

    隨後,兩個人將地上的兩支蠟燭帶上,女人攏著一支蠟燭走在前面,我高祖父提著壽方劍走在後面,由梁府後院一直來到了前院。

    我高祖父這時候發現,女人好像對梁府這裡非常熟悉,在被積雪掩埋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在焚燬的廢墟裡找到路徑。

    兩個人來到前院,又朝東北邊兒走了大概能有二十幾步,女人停在了一間焚燬的不算嚴重的房子跟前。女人對我高祖父說,這裡面有很多盛米盛油的罈子,應該能找到一個沒被大火燒燬的。

    說著,女人繞過房子門口一小塊塌方,小心翼翼走進了房子。我高祖父提著劍,緊跟在她後面。

    進了房間以後,我高祖父藉著女人手裡微弱的燭光朝四下看了看,房間裡有灶台,有燒燬半邊的碗盆架子,還有一些雜亂的廚房用具,不過,都已經給大火燻黑了。

    我高祖父疑惑地問女人,“大妹子,這裡過去應該是間廚房吧?”

    “是的。”女人隨口應了一聲,她這時候把蠟燭放在一個土檯子上,正忙著在上面找什麼。

    這讓我高祖父疑竇叢生,這女人不但對梁府裡的環境熟悉,對這間廚房也不陌生,就像在她自己家裡似的。這讓我高祖父聯想到了梁府裡做飯的那個老媽子,那老媽子也是四十歲上下,跟眼前這女人年紀相仿。

    我高祖父一尋思,眼前這個農婦打扮的女人,不會就是梁府裡失蹤的那個老媽子吧,要不然,她咋這麼熟悉這裡呢?

    我高祖父想罷,沒動聲色,提著劍站在女人身後,試探性問了一句:“大妹子,你以前是這個府裡的人吧?”

    女人聞言身子一震,立刻停下動作,回頭看了我高祖父一眼,“不是。”

    “那俺看你對這裡挺熟悉的嘛,以前來過吧?”我高祖父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女人朝我高祖父輕輕一笑說:“先生別問那麼多,只要能把俺閨女魂魄招回來,只管給你錢就是了。”

    我高祖父見女人不肯說,也就沒再往下問,心裡邊兒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看法。

    想想之前在花園裡找到的曼陀羅花,再看看梁府此時此刻的慘狀,如果真是梁府那老媽子下毒的放火的,如果眼前這女人真是的那老媽子。我高祖父心說,那這個女人,可得防著點兒了,不過,要是眼前這女人要真是那老媽子,這就有點兒說不通了,難道她還有個女兒在梁府?怎麼沒聽二哥說起過呢。

    不多時,女人在檯子上找到一個巴掌大小的瓷瓶,轉身遞向我高祖父,“先生,你看這個瓶子中不中?”

    我高祖父接過瓷瓶看了看,細脖兒圓肚白瓷瓶,瓶身有花紋,上面還有個木塞子,打開塞子看了看,很好,空的,這時從瓶子口兒飄出一股清淡的芝麻香味兒,看樣子這瓷瓶之前是用來盛香油的。

    我高祖父點了點頭,把瓷瓶塞進了包袱裡,“中,這小瓶兒就中。”

    說著,我高祖父把話鋒一轉,又說:“對咧大妹子,還有幾件事兒,俺得問清楚,你也得老老實實跟俺說說,要不然,你閨女的魂兒可不好招呀。”我高祖父這時候說“不好招魂兒”,其實是藉口,他想套這女人幾句話。

    “啥事兒,先生請問吧。”女人沒有察覺出我高祖父的真正意圖,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只是疑惑這“先生”咋這麼多問題呢。

    我高祖父想了想,問她:“你閨女叫啥名兒?得說大名兒,小名可不中。”

    女人遲疑了一下,回答說:“俺閨女十歲之前,叫胡小慧,給人販子賣進梁府以後,叫梁秀秀……”

    “梁秀秀?”我高祖父一聽這名兒,心裡就是一震,當即感覺事情遠比他想像的要複雜的多。

    我高祖父理了理思緒,又問:“那你閨女今年多大咧?是在這場大火裡燒死的嗎?”

    我高祖父這麼一問,女人的眼圈兒立刻紅了,聲音悲慼,還帶著一腔子恨意,“俺、俺閨今年女十六歲,是給人勒死的……”說完,竟嗚嗚哭了起來。

    女人的回答,越發使我高祖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他有心再問點兒啥,但是見女人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只好把話又嚥了回去。

    隨後,我高祖父安慰了女人幾句,等女人停止哭泣以後,兩個人離開廚房,又回到了後院那裡。

    雖然這女人身上有很多疑點,但是她對自己女兒的感情卻是真的,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就沖這一點,我高祖父不管她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下定決心要幫她把女兒的魂魄招回來。

    暫時摒棄掉心裡那些猜疑和不解,我高祖父藉著之前那個男人留下的香爐、焚香、燒紙等物件兒,又把之前那兩根蠟燭放回香爐兩側,開始給女人的閨女招魂兒了。

    我高祖父首先點了一根香插進香爐裡,等香燒出一節香灰以後,用手接住,讓女人從地上捏起一撮雪,放進手裡化成水以後交給他。

    然後,我高祖父用雪水把香灰和成一團濕泥,讓女人把她閨女的肚兜拿出來,將香灰泥摁在了肚兜的正中心。

    我高祖父這種做法,叫“點眼”,把香灰泥摁在肚兜上以後,女人閨女的鬼魂要是在附近,就能看到肚兜上面有個小亮點兒,其實用親人的唾沫或者血液混合香灰效果最佳。

    這時候,一喊女人閨女的名字,她閨女的魂魄就會朝小亮點兒這裡過來,性質跟“引魂燈”差不多。這方法適合用在陰氣極重、亡魂眾多的地方,能夠杜絕把別的什麼東西喊過來。

    點好“眼”以後,我高祖父又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圈兒,在圈裡兒放了些紙錢,把紙錢點著以後,讓女人一邊往圈兒裡接著續紙錢,一邊喊她閨女過來“收錢”。

    “秀秀,來收你的錢吧……娘給你送錢啦,來收你的錢吧……”

    畫圈兒燒紙,一邊燒一邊喊亡人的名字,亡人鬼魂就能在圈子裡拿錢了,要是不畫圈子,這些紙錢就像無主之物,那些孤魂野鬼看見了,就會跑過來搶錢。去過墳地、給故去親人燒過紙錢的朋友,一定對這個有所瞭解。

    之前出現在女人身邊的那些髒東西,一分部原因可能就跟燒紙錢時沒畫圈兒有關係,都是過來搶錢的。

    女人喊了幾聲以後,我高祖父讓她拿上她閨女的肚兜,圍著燃燒的紙錢一邊轉圈兒,一邊繼續喊。

    “秀秀,回來吧……娘在這兒哩,跟娘回家吧……”

    我高祖父呢,這時候提著壽方劍護在女人身邊,眼睛時不時朝火堆裡和肚兜上瞅一眼。

    就在女人喊了大概能有十幾聲以後,不知從哪兒莫須裡刮來一股冷風,速度不快,卻貼著地皮兒,地上的積雪隨風翻滾,浪一樣朝女人湧了過來,與此同時,香爐旁邊那兩根蠟燭毫無規律地左搖右擺,火苗兒忽明忽暗。

    看到這一幕,女人嚇得哆嗦起來,喊魂兒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我高祖父這時候趕忙把壽方劍收起來,低聲提醒女人一句,“這是你閨女來咧,別怕,麼事兒。”

    緊接著,燒紙堆被冷風吹動,成沓的紙錢在火堆裡噼裡啪啦忽閃著,就像有人拉著風箱吹在了上面,肉眼可見,燃燒速度加快了好幾倍。

    須庚間,圈子裡的紙錢全被燒盡,帶著火星的紙灰被風吹出圈子,打著旋兒翻進周圍的雪地裡。

    就在這時候,居然有一片蝴蝶形狀的紙灰輕盈地朝女人飛來,圍著女人轉了一圈以後,落在了女人手裡的肚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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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聲嘆息

    我高祖父在旁邊一直注視著這一切,見紙灰落在了肚兜上,他趕忙示意女人停止喊魂兒,站在原地別動,隨後從包袱裡拿出瓷瓶,打開瓶子蓋兒,徵得女人同意,從女人頭上拔下一根頭髮,放進了瓶子裡。

    緊跟著,我高祖父將瓶子口兒對向女人手裡的肚兜,朝著肚兜上的紙灰逆時針畫起了圈兒,一邊畫圈兒,嘴裡一邊念:“陽間活人,陰間鬼魂,人能認鬼,鬼能識人……來來來,秀秀來這裡,跟著你娘回家咧……”

    畫了幾圈兒,念了幾遍以後,肚兜上貼的那片蝴蝶紙灰“簌”地從肚兜上落了下去,我高祖父見狀,趕忙塞住瓶子蓋兒,把瓷瓶放回了包袱裡。

    法事做到這兒,女人閨女的魂魄也就算給招回來了。

    最後,我高祖父把自己包袱裡的紙錢,以及之前男人那個大包袱裡面的紙錢,全部拿了出來。在後院這裡,用掃帚掃出一大片地方,把紙錢放在了空地上。這一次,我高祖父沒畫圈兒,用蠟燭一股腦兒把紙錢點著了。

    站在燃燒的紙錢旁邊,迎著風雪,我高祖父對著梁府廢墟裡大聲喊道:“人有人路,鬼有鬼路,各走各路,人鬼殊途,塵歸塵,土歸土,塵土歸地,亡魂歸天。各位朋友,都來這裡拿些錢,上路吧……”

    我高祖父喊過以後,大概停了能有十幾秒鐘的功夫,梁府廢墟裡突然嗚嗚颳起幾股旋風,捲著地上的雪花兒,呼嘯著朝我高祖父這裡刮了過來。

    我高祖父腳下那一大堆紙錢這時候借助風勢迅速燃燒,幾乎在一瞬間的功夫,燒成了無數灰燼,幾股旋風圍著灰燼纏繞一陣以後,貼著我高祖父身邊掠過,逐漸遠去,地上那些紙灰追逐著幾股旋風,紛紛揚揚散在了雪夜裡……

    這幾股旋風,應該就是大火中喪生的那些亡魂,此時此刻,它們怨氣已消,離開梁府,去往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我高祖父目送著它們,長長舒了口氣,近乎嘆息。

    其實,鬼比人好伺候,只要你對得起它們,它們就對得起你!

    雪,還在默默地下著,寂靜無聲,似乎見證著這一切。

    良久後,我高祖父轉回身,檢查了一下自己包袱裡的物品,走到之前藏身的斷牆那裡,拿出雨傘和燈籠,將雨傘遞給女人,他自己提了燈籠。

    隨後,他朝之前男人留下的那個大包袱看了一眼,走過去抖掉上面的積雪,把香爐蠟燭等物品放回包袱,搭在了另一個肩上。

    這時候,女人撐開傘,來到他身邊問他,“先生,俺閨女的魂魄……是不是收進小瓶子裡面了?”

    我高祖父沒說話,默默點了點頭。

    “那……那……”女人“那”了兩聲,似乎想到了什麼,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不由分說塞進了我高祖父手裡,“這裡面有幾弔錢,還有二十兩銀子,先生都拿去吧。”

    我高祖父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明白了女人的意思,趕忙又把錢袋子還給了女人,“大妹子,俺不收錢,你放心,你閨女的魂魄待會兒就給你……”

    “那……那……”

    我高祖父解釋說:“大妹子,俺想再跟你說幾句話,等說完了,俺就把你閨女魂魄還給你,你看中不中?”

    “那……那你說吧。”

    隨後,我高祖父長嘆了口氣,問女人:“大妹子,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小菊的丫鬟?”

    “小菊?”聽到“小菊”兩個字,女人的表情明顯動了一下,她看著我高祖父,遲疑起來。

    我高祖父接著說:“俺今天來這兒,其實是為了小菊……”

    女人有點迷惑,反問我高祖父,“先生,你……你認識小菊?”

    我高祖父說:“不算認識,俺跟她舅爺有過兩面之緣,是她舅爺求俺來這兒等人哩,三更怨母東南來,西華縣就在尉氏縣東南方,小菊她舅爺讓俺在這兒等的那位母親,應該就是你吧?”

    女人更迷惑了,“先生,你說的這話啥意思,俺聽不明白,能不能說清楚點兒?”

    我高祖父看了女人一眼,“那你先跟俺說,你認不認識小菊?”

    女人抿了抿嘴唇,躊躇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見女人點頭,我高祖父鬆了口氣,“那就好啊,只不過,小菊現在可受罪咧,梁府這場大火,一直沒抓住放火真兇,縣衙現在抓住了小菊,嚴刑拷打,看那樣子,是想讓小菊頂罪呀……”

    我高祖父一說這話,女人的臉色立刻變了變。

    我高祖父似乎沒注意到女人臉色的變化,繼續說:“你說你家在西華縣逍遙鎮,俺聽說,逍遙鎮那裡有一種湯,特別好喝,名字叫……‘胡辣湯’,你知道不?”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高祖父怎麼說著丫鬟小菊,為啥又突然轉移話題說起了“胡辣湯”。

    不過,女人聽到“胡辣湯”三個字以後,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複雜了,她遲疑了好一會兒,輕嘆了口氣說:“俺知道……”

    我高祖父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繼續說道:“俺聽說,梁府裡有個做飯的老媽子,不但飯菜做的好,還能做一手兒好湯,現在呢,縣衙懷疑梁府這場大火是那個老媽子放的,只不過咧,就是找不到她,不知道她是哪裡的人……”

    我高祖父說到這兒,女人的臉色又變了,變得非常難看,把頭慢慢低了下去。

    我高祖父轉臉朝梁府廢墟裡看了看,接著說:“小菊這孩子跟你閨女一樣大吧,命也夠苦哩,小小年紀,就要給別人頂罪,殺人放火,那可是大罪,要砍頭的呀……”

    我高祖父說著,嘆了口氣,從包袱裡把瓷瓶拿出來,遞給女人,“大妹子,俺的話說完了,這是你閨女的魂魄,帶上它,走吧……”

    女人的眼淚下來了,哽嚥著,哆哆嗦嗦伸出手,接過了瓶子。

    女人想把雨傘還給我高祖父,我高祖父擺了擺手,“你拿上吧,都不容易,你也是個可憐人兒……”說到這兒,我高祖父頓了一下,又嘆了口氣,說:“大妹子呀,有句話,俺不想說,可是咧,又不能不說……你……你要是知道梁府做飯的老媽子現在在哪兒,就讓她發發善心,到縣衙投案自首,救救小菊那孩子吧,那孩子挺可憐哩……”

    說完,我高祖父想起了肩膀上那個大包袱,把包袱遞給了女人,“把這個包袱物歸原主,交還給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吧……”

    女人打著傘,帶上瓷瓶、大包袱,還有之前被她立在牆根兒的那面布幡,抽噎著離開了梁府廢墟,我高祖父看著她消失在雪夜裡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從梁府廢墟回到家裡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大雪洇透,冷得我高祖父直打哆嗦。

    這時候,小玉已經起來做早飯了,看到我高祖父凍成這樣兒,趕忙給我高祖父熬了一碗薑湯。

    換下濕衣服,又喝完薑湯,身上稍微暖和了一點,就在這時候,院門被人“篤篤篤”敲響了。

    我高祖父趕忙出去開門,打開門一看,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女人。

    原來,女人根本就沒有離開,一路跟隨我高祖父進了縣城,在我高祖父家門口兒躊躇老半天以後,終於下定決心,敲響了院門。

    或許,是我高祖父之前說的那些話觸動了她,被我高祖父引進屋裡以後,女人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並且,一口氣道出了她那些不為人知的心酸與苦楚。

    這個女人,正是梁府裡做飯的那個老媽子胡媽。

    女人這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還要從六年前開始講起。

    六年前,胡媽的丈夫為了還賭債,把十歲的女兒胡小慧賣了給人販子,胡媽知道以後,跟丈夫大吵了一架,並把丈夫打出了家門。她丈夫屬於倒插門兒,入贅到他們胡家的。

    胡媽的祖上“胡翠花”,逍遙鎮“胡辣湯”第一人。相傳,“胡辣湯”源自明朝宮廷,原名為“御湯”。明朝滅亡以後,御廚趙紀逃至西華縣逍遙鎮,當時,趙紀飢寒交迫,昏死在路邊,被下地干活的胡翠花遇上,救至家中喂水喂飯。趙紀為報答胡翠花救命之恩,遂將“御湯”秘方傳授給了胡翠花。

    胡翠花得到秘方後開始經營“御湯”,老百姓只知道此湯香辣美味,卻不知道湯的名字,因為出自“胡氏”之手,就把這種湯稱之為“胡辣湯”。後來,“胡辣湯”在逍遙鎮開枝散葉,傳播開來,許多胡氏外姓人也紛紛照貓畫虎,效仿熬製。

    因為有祖上傳下來的獨家秘法,胡媽做出的“胡辣湯”在逍遙鎮是最正宗的。

    原本胡媽和丈夫兩個人開了間店舖,靠賣“胡辣湯”為生,因為生意好,家裡日子過的還算不錯,不過,好景不長,後來胡媽的丈夫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不但把家裡的積蓄全部賭光,更是把那間“胡辣湯”店舖也給輸掉了,家裡頓時捉襟見肘,胡媽因為這個,天天跟丈夫大吵大鬧。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三章 怨母之恨

    就這樣兒,她丈夫依然死性不改,又賭了幾次以後,欠下了巨額賭債,胡媽的丈夫就逼著胡媽交出“胡辣湯”的秘方。

    因為有很多人出大價錢要買那秘方,丈夫跟胡媽要,胡媽不肯給,於是,丈夫趁胡媽不在家的時候,偷著把女兒賣給了人販子。

    女兒沒了,胡媽終於忍無可忍,爆發了,找來自家的幾個親戚,把丈夫打出了家門。

    之後,胡媽賣了家裡的房產,又把祖上傳下來的“胡辣湯”秘方賣給了一個信得過的人,換了許多銀兩,離開家鄉,開始四處尋找女兒的下落。

    經過四年的苦苦尋找,在兩年前,胡媽找到了那個買走自己女兒的人販子,從人販子嘴裡得知,女兒被賣到了尉氏縣梁德仁府上。

    胡媽就趕來了尉氏縣,她先是在梁府所在的那個村子裡打聽,但是梁府在村子裡口碑不好,胡媽在那些村民嘴裡沒打聽到任何消息。

    於是,她就千方百計接近梁府。

    後來,胡媽在村裡租了一間房子,又做起了“胡辣湯”,她的“胡辣湯”不賣給別人,專門到梁府門口兒叫賣。

    時間一長,跟梁府的管家結識了,管家覺得她做的湯不錯,就把她帶進梁府做了老媽子。

    當然了,胡媽從人販子嘴裡問消息,和進入梁府做老媽子,都是有代價的,全是靠著出賣自己的肉體和尊嚴換來的。女人一旦走到這一步,也就啥也不說了。

    之後,胡媽從管家嘴裡得知,胡媽的女兒胡小慧被賣進梁府以後,並沒有做丫鬟,而是做了梁府裡的小姐,這件事,只有梁德仁夫婦和管家知道,就連梁德仁的兒子梁童生都不知道。

    胡媽一聽自己女兒在梁府做了小姐,心裡多少有了那麼一絲安慰。

    據管家說,梁德仁之所以把胡小慧買進梁府做女兒,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的。就在六年前,梁德仁在一次暴怒中,一巴掌打死了自己十歲的親生女兒,後來害怕官府追究,就沒敢聲張,半夜讓管家悄悄把孩子屍體背到荒地裡給埋了,這件事,只有梁德仁夫婦和管家知道,他們對外宣稱女兒得了怪病,還會傳染,不許任何人踏進小姐閨房半步。這時候,梁德仁還沒娶二房。

    後來,梁德仁女兒的鬼魂跑回家裡來鬧,鬧得雞犬不寧。梁德仁沒辦法,只好請來一位先生驅鬼,先生把梁德仁女兒的鬼魂趕走以後,對梁德仁說,你出生的時候,臉朝下,好女人又犯女人,你這輩子,注定要有女兒,現在女兒沒了,你家裡運勢受到了影響,將來府上還得鬧凶。

    梁德仁一聽,問先生咋辦,先生說,不如在家裡繼養一個和你親生女兒同歲的女孩兒。

    梁德仁聽先生這麼一說,腦子裡頓時靈光一閃,如此甚好,這樣,一來能遮人耳目,掩蓋親生女兒死亡的消息。二來,繼養個女兒還可以幫他調節運勢,興旺家宅。

    於是,梁德仁就上了心,讓管家四處尋找和他女兒同歲的小女孩,模樣兒呢,還要和他親生女兒相似。

    很湊巧,胡媽的女兒胡小慧符合了梁德仁的要求,胡小慧不但和他女兒同歲,樣子也有幾分神似,就這樣,胡媽的女兒胡小慧,被梁德仁買進梁府做了閨女。

    當然了,梁府那些下人都不是瞎子,胡小慧的樣子和梁德仁的女兒梁秀秀再神似,那些下人也能一眼看出來。

    為了杜絕這一點,胡小慧被買進梁府以後,梁德仁夫婦依舊對外宣稱女兒重病,把胡小慧整天鎖在房間不讓出門,吃喝拉撒睡都在房間裡解決,除了梁德仁夫婦以外,只有送飯端夜壺的管家能夠進出小姐閨房。

    就這麼的,胡小慧被梁德仁夫婦在房間裡一關就是四年。期間,梁德仁夫婦也算是疼愛胡小慧,特別是梁德仁的老婆,真心把胡小慧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漸漸的,胡小慧認可了這對父母,也認可了自己的名字“梁秀秀”。

    小孩子就是這樣,誰對她好,她跟誰親。雖然被梁德仁夫婦常年鎖在房間裡,但是總比在自己親生父母身邊時,經常被親生父親虐待,天天看著親生父母吵架強。

    直到胡小慧十四歲時,梁德仁夫婦才讓她走出閨房。這時候,別說梁府那些親戚,就連梁府裡的家丁丫鬟、甚至是梁秀秀的哥哥梁童生,都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了,再加上胡小慧這時候已經發育,出落成大姑娘了,誰都沒認不出這個“梁秀秀”是個冒名頂替的。

    胡媽進入梁府的時候,胡小慧已經十五歲,胡媽見過她幾次,見自己女兒已經長大成人,模樣更是出落的標緻俊美,胡媽心裡暗自高興。

    這兩年來,胡媽每每找機會刻意接近女兒,一旦得到機會,就給她講一些她小時候的事,就這麼的,胡媽一點點喚醒了胡小慧的記憶,母女兩個抱頭痛哭,私下相認。

    母女相認以後,胡媽越發欣慰,她原本打算就這樣一直過下去,自己的女兒現在是梁府裡的大小姐,好吃好喝好穿戴,總比跟著自己過苦日子強,將來再嫁一個好人家兒,更是一輩子吃穿不愁,真是挺好的。於是,胡媽死心塌地在梁府當起了做飯的老媽子。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第二年夏天,也就是梁府失火的前幾個月。

    一天晚上,梁德仁喝醉了酒,趁著酒醉,獸性大發,悄悄摸進胡小慧閨房,把胡小慧給禍害了……

    胡媽得知這消息以後,差點沒昏死過去,恨的牙都咬出了血,就打算帶著胡小慧離開梁府,可是,就在這時候,梁德仁這畜生居然揚言,要把胡小慧納為小妾。

    梁德仁這話一出口,無疑平地生出的一道驚雷,震驚了梁府上下所有的人,不明白個中原因的那些家丁丫鬟們,都沒辦法接受梁德仁娶親生女兒這樣一個荒唐的事實。

    梁德仁那兩個老婆,更是極力反對,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有悖常倫,好說不好聽,梁府顏面非掃地不可,但是梁德仁這畜生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不管不顧,就認定了胡小慧。

    期間,梁德仁的兒子梁童生聽說這件事以後,直接暴怒,把梁德仁給打了,房間也給他砸了,床也給他燒了,梁童生沒辦法容忍自己的父親娶自己的妹妹!

    梁德仁害怕他這個打架不要命的兒子,就藉口讓他到原陽縣給米店進大米,把梁童生給打發出了家門。

    梁童生這時候也不想在家呆了,拿上錢就走了。

    梁童生走了以後,梁德仁愈發無法無天,他那兩個老婆這時候把矛頭全部指向了胡小慧,覺得這胡小慧就是一灘禍水,喪門星,當年就不該把她買進府裡。

    兩個近乎抓狂的女人,趁著梁德仁出門之際,把胡小慧勒死在了房間裡。之後,又讓管家帶上幾個家丁,在柴房把屍體燒掉,埋在了後院牆根兒那裡。

    女兒落得如此下場,胡媽這時候,可想而知,哇哇吐血,哭得死去活來,差一點沒瘋掉,她心裡這時候的恨,已經不能用任何言語來表達了。

    辛辛苦苦找了六年的女兒,就這樣沒了,胡媽唯一活著的精神支柱瞬間崩坍了……

    胡媽把淚流在了心裡,恨,也埋在了心裡,給女兒報仇,成了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

    這時的時間,已經是七月初,對草藥有一定瞭解的胡媽,悄悄從外面移來一株曼陀羅種在了花園裡,隱忍著等到曼陀羅八月花開之際,摘花、風乾、下毒!

    梁府大火那天晚上,胡媽煮了一鍋“胡辣湯”,在裡面放入了曼陀羅花!

    原本曼陀羅花被水煮過以後會發出一種苦味兒,味覺敏感的人很容易喝出來,但是,如果喝過正宗“胡辣湯”的朋友可能都知道,“胡辣湯”是用幾十味中草藥外加多種食材熬製而成的,本身就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再加上胡椒、花椒等辛辣佐料,任誰也喝不出曼陀羅花發出的那股苦味兒。

    胡媽本來只想毒倒梁德仁夫婦三個,沒想到那些家丁丫鬟嘴饞,把剩下的“胡辣湯”分著喝了。

    等到深夜,胡媽偷偷摸進梁德仁夫婦的房間,把梁府廚房裡存放的香油,潑在他們床上,把火給點著了。

    胡媽只是點著了兩個房間,她本來只想燒死梁德仁夫婦三個,但是那天夜裡的火很邪性,無風三尺浪,火被胡媽點著以後就像有了生命似的,迅速蔓延開來,越燒越大,不大會兒功夫,整個兒梁府四處噼啪爆響,燒成了一片火海。

    看到這情形,胡媽害了怕。管家和那幾個家丁,幫梁德仁兩個老婆焚屍滅跡,燒死也就燒死了,罪有應得。可是,府上那些丫鬟卻是無辜的,她們也沒少給梁德仁禍害,跟自己女兒一樣,也都是些苦命的孩子。

    胡媽不忍心那些丫鬟也給大火燒死,跑到丫鬟房間窗戶那兒,喊起和她關係最好的小菊起床逃命。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四章 慈母之殤

    胡媽這時候說是她喊醒的丫鬟小菊,在這一點上,她和小菊在縣衙交代的有了出入,小菊說喊她的是個男人。或許小菊撒了謊,也或許小菊在睡夢裡聽錯了,不過這一點呢,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胡媽放火以後,連夜逃回了西華縣逍遙鎮,躲在了一個親戚家裡。

    不過,從那天開始,胡媽每天晚上做噩夢,每次都夢見自己女兒跟她說想回家,每次胡媽都在夢裡看著女兒哭醒。

    後來胡媽一尋思,把心一橫,又悄悄返回了梁府。這時候呢,已經入了冬,剛剛下過一場雪。

    胡媽就想把胡小慧的屍體從後牆根兒那裡挖出來,但是因為天氣太冷,又下了雪,地面都給凍上了,用鋤頭挖了老半夜,只挖出一個小坑兒。

    等她第二天再去挖的時候,發現雪窩裡多了一個男人的鞋印。胡媽並不知道,那是我高祖父的鞋印。

    胡媽以為給人發現了,害了怕,再次躲了起來。

    躲了一陣子以後,感覺沒啥動靜了,胡媽再次來到梁府,用了幾夜的時間,終於把胡小慧的屍體挖了出來。

    因為胡小慧的屍體是被火燒掉的,並沒有腐爛,屍體上面已經沒有水分,乾癟癟、黑乎乎一團。胡媽忍著肝腸寸斷的悲痛,用一大塊麻布片把屍體包了,曉行夜宿,把女兒屍體背了家,之後,又悄悄埋在了自家的祖墳裡。

    胡媽原本以為把女兒屍體背回來就算結束了,可是,她還是每天夢到自己的女兒,女兒依舊哭訴跟她說想回家。

    胡媽就想不明白了,於是找到之前和她一起來梁府的那個男人尋問。那男人也是干我們驅邪抓鬼這一行的,在逍遙鎮這一帶也算小有名氣。

    男人跟胡媽說,你閨女的屍體是回來了,但是魂兒沒回來,得回去把她閨女的魂兒招回來。就這樣,胡媽帶著那個男人來梁府招魂……

    再後來的事,我就不說了,各位也都清楚了。

    等胡媽說完以上這些,已經是泣不成聲。這時候,我高祖母也早就起來了,和小玉在一旁聽著,聽得我高祖母也是悄悄抹眼淚,小玉則是淚流滿面。

    我高祖父聽完,也挺心酸的,“唉”地嘆了口氣,既同情又可憐這對苦命的母女。

    就在這時候,胡媽擦乾臉上的眼淚,從椅子上站起身,打懷裡掏出裝著女兒魂魄的瓷瓶,走到我高祖父身前,把瓷瓶遞給了我高祖父。

    等我高祖父接過瓷瓶以後,胡媽竟然“噗嗵”一聲給我高祖父跪下了,哽嚥著說:“人是俺殺嘞,火是俺放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俺現在就去衙門自首把小菊換出來,在俺臨走前,還想托先生一件事兒……”

    “大妹子,你這是干啥哩,有啥事兒起來說吧。”

    我高祖父想把胡媽從地上拉起來,胡媽沒讓,跪在地上繼續說:“先生,俺知道你是個大好人,俺求你把俺閨女的魂魄送回家,只要閨女回家了,就是把俺千刀萬剮,俺也瞑目了……”

    說完,胡媽不要命了似的,一下下給我高祖父磕起了響頭,一邊磕一邊哭。

    見胡媽這樣兒,我高祖父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強忍著,顫著聲音對胡媽說:“中,俺劉義在這兒跟你保證,一定把你閨女送回家……”

    這一天,胡媽上縣衙投案自首去了。

    胡媽前腳兒走,我高祖父後腳兒出門,在蔡府門口兒,堵住了我高祖母的二哥,把胡媽的事對我高祖母二哥簡單說了一遍以後,我高祖父一方面請他到縣衙給小菊求情,另一方面,求他給胡媽也求個情,給胡媽留個全屍……

    幾天後,年三十兒,小菊從大牢裡放了出來,靳三爺帶著小菊到我高祖父家,登門跪謝……

    這時候的街上,除了張燈結綵,過年氣氛十足,還多了一張縣衙的告示:梁府縱火殺人案犯“胡秋花”,火燒梁府,殺八人,罪無可恕,判,縊死……

    縊死,也就是勒死,縣太爺看在我高祖父二哥求情的份兒上,讓胡媽在獄中自縊……

    正月十七,胡媽一丈白綾獄中自縊。當天晚上,我高祖父到縣衙大牢幫胡媽收了屍,並把胡媽的魂魄用瓶子裝了,和她女兒的瓶子放在了一起……

    三天後,正月二十,我高祖父趕著一輛馬車,馬車上,一口上好棺材成殮著胡媽的屍體,由幾個蔡府家丁陪著,趕去了西華縣逍遙鎮……

    在逍遙鎮,打聽到胡媽祖墳的位置以後,將胡媽的棺材,埋在了胡小慧的墳旁……

    墳前,我高祖父拔掉兩個瓶子上的蓋子,兩股清風從瓶中徐徐飄出……

    我高祖父扔掉瓶子,對著兩座墳丘,哀慟大喊:“回家咧……”

    …………

    後記:有那麼一天,我高祖母的二哥又問我高祖父,梁府裡的家丁和管家,為什麼會給火莫名其妙燒死?是不是胡媽閨女胡小慧的鬼魂所為?

    我高祖父回答說,或許是吧。

    我高祖父的二哥又問,如果說,是胡小慧鬼魂所為,她燒死梁府管家也不為過,畢竟是管家帶人燒了她的屍體,可是,跟著梁童生一起到原陽縣進大米的那個家丁,並沒有參與焚燒屍體,他為什麼也被火燒死了呢?如果說,胡小慧想趕盡殺絕,不想給梁府留下一個活口,那梁童生又為什麼活了下來呢?

    面對我高祖母二哥一連串的這幾個問題,我高祖父想了許久,最後他回答說,或許,那個家丁也做過啥見不得人的事兒吧,惡人終會有惡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欺人、欺世、莫欺天……

    還有,那天在梁府幫胡媽女兒招魂的那個男人,曾經留下一個大包袱,胡媽到縣衙投案自首的時候,連同胡媽自己的錢袋子,一起留在了我高祖父家裡,我高祖父在送胡媽母女魂魄回家時,一起帶去了逍遙鎮。但是,他沒能在逍遙鎮找到那個男人,聽他們鎮裡人說,那個男人還在尉氏縣,我高祖父只好把錢袋子留給胡媽的親戚,把大包袱又帶回了家。

    回家以後,我高祖父把包袱打開看了一下,裡面有:黃符數張,三火令牌一塊、五雷令牌一塊,古舊短劍一柄。

    這些東西,我高祖父把它們和師傅王守道留下的那些物品放在了一起,想著那人來找時,再還給人家。不過,這些物品,始終沒人來找,那個男人也始終再沒有出現過。

    後來,這幾樣物品被我太爺拿去,幾張黃符,先後被我太爺用掉,兩塊令牌,全部毀在日本人手裡。

    兩塊令牌的質地不詳,年代不詳,像古玉又像石化的木頭,上面有年輪一樣的木紋,正面分別刻著“三火”、“五雷”,反面刻著“尊令”。

    三火令,在我太爺和幾個日本浪人打擂時,被日本浪人一腳踢碎。當時,我太爺誇下海口,吃一個饅頭打死一個日本人浪人,他總共吃了四個饅頭。

    五雷令,在日本侵華時期,被日本人飛機投下的炸彈彈片擊中,雖然擊的粉碎,卻救了我太爺一命。

    最後那柄短劍,連同劍柄一尺五寸長,劍身末端,一面刻著“兩儀”,一面刻著“陰陽”,我高祖母后來給它命名為“兩儀陰陽劍”,是件真傢伙,樣式古舊,不知年代,雖說不能削鐵如泥,卻也是鋒芒利刃,是我太爺的最愛。不過,在一次我太爺幫他那些狐朋狗友盜一座奇怪古墓時,九死一生,把“兩儀陰陽劍”遺失在了古墓裡。“兩儀陰陽劍”至此下落不明。

    …………

    一年後,也就是1883年秋,清光緒九年,癸未年,秋。這一年我太爺十六歲,我高祖父五十六歲,我高祖母三十八歲。

    有一天,我高祖母神神秘秘把我高祖父叫到房間裡,低聲跟我高祖父說,小玉這丫頭最近一段時間有點不對勁兒,這才剛剛入秋,衣服穿的也不多,身體卻顯得臃腫笨拙,而且還經常偷著幹嘔。

    我高祖父一聽,立刻把眼睛瞪大了。

    夫婦兩個把小玉叫到了房裡,我高祖父將二指搭在小玉脈搏上一把,臉色變了,和他們夫婦兩個猜想的一樣,小玉有了身孕!

    夫婦兩個看著對方,面面相覷,於是追問小玉,怎麼回事,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小玉閃躲不過,最後低著頭,羞赧地說,是少爺的。

    我高祖父一聽,立刻火了!

    晚上,我太爺回家以後,我高祖父不由分說,直接喝令我太爺跪在院子裡,然後找來一根荊條,掄起來沒頭沒腦就打。

    我太爺真夠硬氣的,雖然平常有點反叛,但是面對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打罵時,從來都是不躲不跑,也不問咋回事兒,我高祖父叫他跪著他就跪著,打他他就挨著,而且無論怎麼打,都是一聲不吭。

    古時候,思想陳舊,男女觀念極重,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居然有了身孕,以後就沒法兒出門見人了,我太爺這就是造孽,該打!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五章 太爺之慟

    我高祖父雖然不是第一次打我太爺,但是這一次,是他打我太爺打得最重、最狠的一次,著實動了真火兒。

    也不知道抽斷了幾根荊條,直到打得我高祖母都心疼落淚了,小玉哭著和我太爺跪在一起,抱著我太爺替我太爺挨荊條為止。

    其實,小玉和我太爺的關係,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早就有察覺,但是夫婦兩個也沒在意,一直以為兩個孩子在一起算是玩伴,玩玩鬧鬧也沒什麼,他們誰都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小玉的眼淚,加上我高祖母的苦苦勸說,我高祖父終於扔掉荊條,逐漸冷靜了下來。

    之後,夫婦兩個把我太爺和小玉叫到屋裡,當面鑼對面鼓問他們兩個,這件事該怎麼辦。

    小玉一是害羞,二是膽怯,低著頭不敢說話,我太爺倒是顯得不卑不亢,直視著我高祖父,一臉堅決地說,自己真心喜歡小玉,這輩子非小玉不娶。

    我高祖父又問小玉,小玉見我太爺表態,顯得非常高興,深情地看了我太爺一眼以後,紅著臉對我高祖父說,心甘情願服侍我太爺一輩子。

    聽兩個人這麼說,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都鬆了口氣,之前還擔心是我太爺混賬,小玉是被他逼迫的呢。

    最後,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夫婦兩個一合計,既然兩個孩子情投意合,你情我願,再加上小玉那肚子也不能再等了,不如就近挑個日子,給兩個孩子成親算了,反正都已經到了成親的年齡。

    當然了,我太爺成親這可是件大事兒,必須到蔡府跟蔡文燁夫婦商量一下,我太爺這時候在蔡文燁眼裡,比他那幾個親孫子還親,將來的狀元之才,這件事兒要是不跟他提前說一聲兒,他這一關指定過不去。

    可是,等我高祖父到蔡府跟蔡文燁一說,老頭兒立刻就炸毛兒了,把桌子拍的“啪啪”響,直怪我高祖父糊塗、胡鬧。

    蔡文燁說,一個卑賤丫鬟,什麼身份,怎麼配嫁給他們蔡府的外孫,怎麼配嫁給將來的狀元郎,這件事,他的堅決不同意,而且沒有商量的餘地,至於小玉,想留下就留下,沒有名分,不想留下,蔡府出錢,打發走就是了。

    蔡文燁這麼說,我高祖父當然不樂意,我高祖父本身也不是啥大戶人家出身,再說小玉現在已經身懷有孕,那肚子裡有我們劉家的骨肉,怎麼能不給名分呢,怎麼能說趕走就趕走呢,這種事,我高祖父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相反的,他非常反感蔡文燁看不起下人這一點,只是看在蔡文燁是自己老丈人的面子上,沒跟蔡文燁鬧僵。

    面對蔡文燁決然的態度,我高祖父耐著性子苦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是,這蔡文燁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咬死了不同意。

    最後,蔡文燁跟我高祖父幾乎把話都說絕了,言說,要是我高祖父再跟他提我太爺娶丫鬟這件事,以後我高祖父夫妻兩個就別再進他們蔡府的大門,他蔡文燁丟不起這個人!

    蔡文燁態度如此堅決,是我高祖父之前沒能預料到的,就像給人潑了一頭冷水似的,兩個人不歡而散。

    回到家裡,我高祖父心裡極不痛快,跟我高祖母一說,我高祖母也蹙起了眉頭,雖然我高祖母多少有點門第觀念,知道我太爺娶丫鬟這件事不妥,但是她更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最後,我高祖父跟我高祖母說,不如全家搬回三王莊算了,在尉氏縣這裡他早就呆膩了,現在年齡也大了,也該落葉歸根了。等到了三王莊,悄悄把我太爺和小玉的婚事給辦了,等生米煮成熟飯,蔡文燁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我高祖母點頭同意,於是夫婦兩個就在房間裡合計著,怎麼跟蔡文燁夫婦辭行,如果蔡文燁不同意他們回家怎麼辦?如果蔡文燁還像過去那樣兒,同意他們夫婦兩個回去,卻不同意我太爺回去,還要硬把我太爺留在蔡府怎麼辦?如果把我太爺留在蔡府,小玉又怎麼辦?總不能全家人一聲不吭,逃亡似的,逃回三王莊吧,那以後真的就別再進蔡府大門了。

    就在我高祖父跟我高祖母說以上這些的時候,可能被外面經過的小玉聽到了,小玉可能覺得她給我高祖父夫婦添堵了,要我太爺娶她一個丫鬟,讓我太爺顏面掃地了。

    第二天,她竟然吊死在了房間裡……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我高祖父家裡一下子亂了……

    我太爺抱著小玉的屍體失聲痛哭,哭得肝腸寸斷……我高祖父緊皺著眉頭,吧唧吧唧抽著煙,一聲不吭,或許他在心裡,正在恨自己懦弱,恨自己太顧及蔡文燁的面子了……我高祖母則癱軟在地上,看著小玉的屍體,呆呆地怔愣著,她或許在怨小玉傻,在怨自己的父親絕情,在怨這些所謂的門當戶對……

    用尉氏縣棺材鋪最好的棺木成殮了小玉的屍體,我高祖父想把她葬在小青山那裡,那裡風水最好。

    蔡文燁不同意,輕蔑地說,不就是一個丫鬟麼。

    我高祖父聽了,生平第一次大怒,沖蔡文燁吼道,那是個丫鬟麼,那是兩條人命!

    硬是頂著蔡文燁的反對,在小青山找了塊最好的墳地。

    我高祖父覺得我們劉家對不起小玉,小玉出殯那天,要我太爺給小玉披麻戴孝。

    自古以來,從來沒有丈夫給妻子披麻戴孝一說,更何況小玉和我太爺還沒成親,我高祖父讓我太爺這麼做,別說在過去,就是擱著現在,都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韙,不說別的,會給街坊鄰居笑死的。

    這件事,再次遭到了蔡文燁的強烈反對,老頭兒差點沒讓人把棺材抬出靈棚給扔了,那些來抬棺材的,逐個給我太爺打跑了。

    小玉,也就這麼在吵吵鬧鬧中下了葬……

    因為小玉的事,我高祖父和蔡文燁的關係,從此鬧的很僵。

    小玉死後,我太爺整個人頹廢起來,失魂落魄的,書也不讀了,武也不練了,就坐在大槐樹底下,仰著頭,呆呆的看著枝繁葉茂的大槐樹,一坐就是一整天,好像在回憶和小玉在一起的快樂日子……

    突然有一天,我太爺失蹤了,兩天兩夜找不到人,整個尉氏縣城都找遍了。最後,我高祖母跟我高祖父說,不如到小青山那裡找找。

    等我高祖父到了小青山,我太爺趴在小玉的墳丘上,兩條胳膊死死抱著墳堆,不知道啥時候已經昏死在了上面……

    1884年,清光緒十年,甲申年。這年我太爺十七歲,我高祖父五十七歲,我高祖母三十九歲。

    這時候的尉氏縣縣城裡,多了一個橫行鄉里、打架鬥毆的痞子,一身的好功夫,打起架來特別狠,一個人能打七八個,衙門裡還有人撐腰,在整個尉氏縣城橫著走,沒人敢惹。

    這個人,就是我太爺。

    跟著我高祖母大哥上青樓、喝花酒,跟著我高祖母二哥遛狗、斗蛐蛐,偷出王守道留下的煙袋學抽菸,啥都學,就是不學好,聲色犬馬,花錢如流水,沒錢就找我高祖母或者蔡文燁夫婦要。

    有一次,找蔡文燁要錢,蔡文燁沒給,一把火燒了蔡文燁的書房,蔡家祖上幾代人攢下來的藏書,被付之一炬。蔡文燁氣得一場大病,之後臥床不起,沒過多久,一命嗚呼,享年六十五歲。

    小玉死了,從前那個劉念道,跟著也死了……

    1885年,清光緒十一年,乙酉年。我太爺十八歲,我高祖父五十八歲,我高祖母四十歲。

    這一年,又趕上三年一次的科舉大考,在我高祖父夫婦兩個苦口婆心勸說之下,我太爺帶上行李,隨幾個學子上開封府趕考。上一次趕考時,因為年齡小,由蔡府家丁陪著,這一次,只有他一個,沒人陪著。

    可是,出去沒幾天,我太爺又跑了回來,因為我太爺在趕考的路上,和人打架,打斷了別人一條腿,還打傷了人家幾個家丁。

    被我太爺打斷腿的那個傢伙,不是別人,正是過去第一個和我高祖母定親,又死在娶親路上的新郎的侄兒,也就是新郎弟弟的兒子,比我太爺大兩歲。

    那新郎家裡和蔡家一樣有錢有勢,可以說有之過而無不及。自打那家人的兒子死在娶親路上以後,兩家人的關係開始惡化,那家人的父母一直怨恨我高祖母的“寡宿命”害死了他們的兒子,這份怨氣,一直遺傳到了下一代。

    被我太爺打斷腿的那傢伙,也是上開封府趕考的,路上遇到我太爺,便指著我太爺的鼻子罵我高祖母賤人、寡婦命,害死了他家大伯。

    我太爺什麼人,尉氏縣城裡的霸王,平時都是別人躲著他走,今天居然有人敢指著鼻子罵他,當即大怒,二話不說,衝過去就打,幾拳下去,把那傢伙打得躺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他帶的幾個家丁見狀,上來幫忙,被我太爺三拳兩腳全部打翻在地。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六章 返回老宅

    最後,我太爺對地上那傢伙說:“小爺今個兒高興,給你這廝留個念想兒,叫你這輩子都忘不了小爺。”

    說完,我太爺抬起腳,一腳蹬斷了那傢伙一條腿。

    這一次,我太爺禍闖的太大了,那家人在開封府裡有人,陪多少錢都不行,非要打斷我太爺兩條腿不可,就連我高祖母的二哥出面也護不住我太爺了。

    當然了,我太爺天不怕地不怕,還放出狂話說,叫他們來吧,看誰把誰的腿打斷。

    我高祖父當然不能任由著我太爺胡來,帶著重禮到那家人府上登門謝罪,求那家人放我太爺一馬,但是去了幾次都碰了硬釘子。

    眼看事情沒有緩和的餘地,我高祖母背著我高祖父,私下裡給了我太爺幾百兩銀票,讓我太爺返回三王莊的老宅子躲禍。

    我太爺一開始不樂意,我高祖母勸他說,等過一陣子,和我高祖父一起搬回三王莊,以後不在尉氏縣這裡住了。

    我太爺一聽,這才答應離開,其實我太爺早就想離開這塊傷心地了,只是捨不得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

    我高祖母還刻意給三王莊的現任村長寫了封書信。

    三王莊現任村長,就是之前那位村長的大兒子,比我高祖父大幾歲,六十歲出頭,這時候在村子裡威望也挺高。年輕的時候,村裡人都管他叫王老大,跟我高祖父關係很好。

    之前那位村長,也就是現任村長的父親,在我太爺十二三歲的時候過世了,當時就是這個王老大趕來尉氏縣給我高祖父報的喪,我高祖父帶著我太爺回去吊的唁。

    我高祖母信裡除了一些客套話以外,把我太爺在尉氏縣這裡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希望王老大能給予我太爺一定的照顧。

    自從我高祖父全家搬來尉氏縣以後,在每年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一,我高祖父都會帶上我太爺回家給父母和師傅上墳燒紙,再在老宅子裡住上幾天,打掃一下屋子和院落,然後帶著我太爺拜訪一些老朋友,因此,我太爺對老宅子和回三王莊的路並不陌生,對於三王莊那些村民也不算陌生,特別是這個現任村長王老大,我高祖父每次回三王莊時,都會帶著我太爺上他家串門,我太爺也會親暱的喊他一聲“王大也”。大也,也就是大伯,很久以前就提到過。

    就這樣兒,我太爺帶著幾百兩銀票,從蔡府牽了匹快馬,隻身一人,連夜逃往了三王莊。

    臨離家時,我太爺把裝著“三火令”、“五雷令”、“兩儀陰陽劍”的包袱帶在了身上,主要是想拿那把“兩儀陰陽劍”,令牌、符咒只是被他一股腦捎帶上了。

    等我太爺快馬加鞭趕了兩天一夜的路,來到三王莊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兒。

    這時候的三王莊裡,很奇怪,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的滿村子通亮,街上人也挺多,聚在一起敲鑼打鼓、吵吵嚷嚷,不知道在幹啥,好像村子裡發生了啥大事兒似的。

    要是擱著我高祖父,這時候一定會到近前問個明白,可是這時候是我太爺,打骨子裡來說,我太爺對三王莊這村子沒啥感情,再加上他這時候又累又困又餓,沒那閒功夫去湊熱鬧。

    來到老宅子以後,我太爺把馬拴在了院子裡,開門進屋,拿出路上買的熟肉,又到廚房找了幾壇我高祖父過去存下的老酒,點上油燈,酒肉放在正當門的方桌上,坐上一把椅子,腳又踩上一把椅子,甩開腮幫子吃喝上了。

    這時候,外面依舊鑼鼓喧天、吵吵嚷嚷,因為距離有點兒遠,我太爺聽不清那些村民都在喊叫些啥,再說他也沒心思細聽。

    酒足肉飽以後,我太爺困勁兒上來了,晃晃悠悠走到自己屋裡,衣服也沒脫,躺床上就睡。

    我太爺這間屋子,就是過去王守道睡的屋子,王守道去世以後,屋裡的任何東西都沒動過,一直保持著原樣兒,每次我太爺隨我高祖父回家,都睡在這間屋子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從房門那兒走進房間一個小老頭,老頭兒瘦小枯幹,頜下一把山羊鬍,手裡拄著個拐棍兒,看上去也就六十來歲。老頭兒走到床前就喊我太爺名字。

    “秉守,秉守……”

    我太爺睡夢裡聽到有人喊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房間裡挺黑,不過我太爺還是看到自己床前站了個小老頭兒,頓時吃了一驚。

    還沒等我太爺反應過來,老頭兒說話了,“孩兒呀,別怕,我跟你說件事兒,說完就走。”

    我太爺這時候想從床上坐起來,卻發現身體不能動了,嘴裡也發不出聲兒了,當即冒了一身冷汗。

    老頭兒說:“現在河裡頭出大事咧,你父親不在,全靠你咧,記住四個字兒,邪不壓正……”說完,老頭兒“忽”地在我太爺眼前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我太爺感覺自己身體能動了,大喝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擦擦臉上的冷汗,打眼再往屋裡一瞅,黑漆漆的,啥也沒有,剛才看到的那老頭兒,就好像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但是老頭兒那些話,依舊在耳畔迴蕩著,特別是“邪不壓正”這四個字兒,分外清晰,說不出的詭異。

    我太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時候是啥時辰了,不過外面的喧鬧聲依舊沒有停止,不但沒停,似乎還離開自己這個方向越來越近了。

    不大會兒功夫,從院子裡傳來幾束火把光亮,晃動著射進屋裡,似乎那些人進了自家的院子,緊跟著,院子裡人聲嘈雜,熙熙攘攘,火把和人似乎越聚越多。

    前面早就說過,我高祖父家裡的院門從沒關過,形同虛設。

    我太爺這時候也顧不得想剛才那個夢了,心說,怎麼這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覺,來俺們家老宅子裡瞎折騰啥,這村子裡到底出啥事兒了。

    我太爺想下床看看,就在這時候,從滿院子的嘈雜聲裡面,傳出一個響亮的年輕聲音,聲兒還挺大,頓時壓下了其他雜聲兒。

    “爹,俺看見那河妖就是跑進宣義爺家裡咧,你看看,這院兒裡還有匹馬咧。”

    年輕人這話一出口,院子裡漸漸安靜下來,人們似乎都把聲音壓低了,窸窸窣窣議論著啥。

    隨後,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喲,就是,咋有匹馬咧,這是哪兒來的馬,難道說,那河怪還是騎著馬來咧?”

    中年人話音一落,另一個聲音緊跟著說,“是不是河怪給咱攆怕了,變成馬咧?”

    中年人的聲音說,“麼准兒……”麼准兒,也就是“沒準兒”,不確定的意思。

    這時候,許多聲音吵嚷起來,從聲音裡可以聽出來,有男有女,人數還不少。

    “大河,那咋辦咧?”

    就聽中年人說,“咋辦,先打死了再說。”

    屋裡,我太爺一聽,這些村民想把自己的馬給打死,還講不講理了,立刻來了火氣,穿上鞋跑到了房門那裡。

    拉開房門一看,烏烏泱泱男男女女,站了一院子人,許多人手裡還拿著木叉、鋤頭、鐮刀等,氣勢洶洶,無數燈球火把更是將院子裡照的亮如白晝,隨著人頭攢動,晃得我太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這時候,那些村民抄著手裡的傢伙什兒,圍著拴在院裡的那匹馬正準備下手。

    我太爺見狀,大吼了一聲:“想幹啥,找打是不是!”吼罷,一個縱身,從房門口兒躍到了院子裡。

    這時候,那些村民的注意力都在那匹馬身上,他們沒想到屋裡能有人,全給嚇了一大跳,等他們穩住心神,紛紛扭頭朝我太爺這裡看了過來。

    不知道他們看清我太爺的樣子沒有,跟著人群裡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河妖在這兒咧,抓住他,打死他!”

    這一喊不要緊,那些村民立刻就炸開了鍋,矛頭紛紛指向了我太爺。

    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拎著傢伙就過來了,不由分說,照定我太爺就砸。

    我太爺可真不是善茬兒,面對滿院子幾十號人,面不改色,也不跟他們廢話,見幾個年輕人拿傢伙砸自己,幾個閃躲轉到那些人跟前,也就舉手抬足那麼幾下子,全部摔翻在地,摔的那幾個年輕人躺地上直哼哼。

    他這一動手兒不要緊,全院子的村民都炸毛了,無論男女老幼,一個個不要命的朝我太爺撲來,有幾個村民還帶著一張漁網,就在我太爺和其他村民打鬥的時候,幾個村名把漁網張開,一下子把我太爺罩在了下面,隨後,七八個壯小夥子一起撲上去,把我太爺摁翻在地,然後七手八腳用漁網把我太爺捆了個結實。我太爺大怒,一邊掙扎,一邊破口大罵。

    就在這時候,就在全院子的人把注意裡集中在我太爺這裡的時候,院子裡拴的那匹馬“唏溜溜”傳來一聲怪叫,聲音淒厲,緊接著,從馬肚子裡傳來一串小孩兒“呱呱”地哭聲,尖利刺耳,在場所有人、包括我太爺在內,全都嚇了一跳,人人臉色驟變!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七章 夜半凶怪

    馬肚子裡有小孩兒哭聲,這要是說起來,有點天方夜譚了,不過這卻是千真萬確的,這段經歷,還是我太爺親口給我奶奶講的。

    這時候,院子裡所有人扭頭朝那匹馬看去,就見那匹馬這時候像喝醉了似的,四肢不穩,站在那裡左搖右晃,沒過一會兒,身子一歪,“噗嗵”一聲,竟翻在了地上,翻倒的同時,從馬肚子那裡崩出了成串的腸子和血液,人群裡幾個婦女看到這一幕,同時發出“啊”地一聲尖叫,又嚇了眾人一跳。

    隨後,幾個膽子稍大點兒的村民湊近了一看,在馬肚子正下方的肚皮上,不知道啥時候出現一個海碗大小的血窟窿,腸子肚子混著血液,正從窟窿裡咕咕地往外流。

    不大一會兒功夫,猩紅的血液染紅了馬身下好大一片地方,這時候,那馬還在呼哧呼哧喘著氣,眼睛裡嘩嘩往外淌眼淚,四條腿輕微地抽搐著,看樣子十分痛苦,估計是活不成了。

    這一幕,頓時讓整個院子裡的人靜了下來,人人臉色蒼白、面面相覷。我太爺這時候也不罵了,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那匹馬,他小時候聽我高祖父給他講過不少發生在三王莊裡的邪乎事兒,但是都沒他現在遇上這事兒邪乎。

    過了好大一會兒,人群裡一個模樣毛愣的年輕人從別人手裡要過一桿木叉,仗著膽子走到那匹馬跟前,用木叉在馬肚子上輕輕戳了兩下。

    他這一戳不要緊,從那馬肚子裡又傳來一串刺耳的小孩兒哭聲,與此同時,從那血窟窿裡“倏”地竄出一條血呼啦的東西,院子裡所有人覺得眼前一花,還沒等他們看清楚到底是啥,那東西已經竄到了院牆那裡,在牆根兒原地遊走幾圈兒以後,縱身一躍,閃電一樣從牆上翻了過去,引得院子裡幾個婦女再次大呼小叫。

    這時候,別說院子裡這些村民沒看清那是個啥,就連我太爺這種手疾眼快的練家子,也沒看清那東西到底是個啥,感覺上,那玩意兒大概有四五尺長,海碗口兒粗細,身體或是扁的、也或是圓的,好像沒有腳,有條大尾巴,樣子像蛇又像魚。

    我太爺驚訝到了極點,心說,這些村民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就是為了這麼個玩意兒,這到底是個啥?

    這時候,院子裡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河怪跑咧!”

    這麼一喊,院子裡的村民全都回了神兒,有幾個反應快的,抄起手裡的傢伙什大叫著追了出去,其他村民見狀,也反應了過來,紛紛舉著火把、抄著農具,從大門那裡追了出去。

    當然了,院裡還有一小部分村民並沒有追出去,他們拽著漁網押著我太爺。地上呢,還躺著四五個給我太爺打翻的村民,正試圖從地上爬起來。

    我太爺這時候“河怪”的嫌疑雖然排除了,但是打傷村民這筆賬,他們還是要和我太爺清算的。

    我太爺再次掙紮起來,其中一個押著我太爺的年輕人,抬起手在我太爺身上搗了兩拳,“再動,再動搥死你!”隨後,年輕人扭頭問院子裡一個中年人,“爹,這貨咋辦咧?”

    中年人從身邊一個村民手裡拿過一支火把,湊到我太爺跟前,看了看我太爺,兀自疑惑地說了一句:“這年輕人,看著咋有點兒眼熟咧,好像在哪兒見過。”

    中年人看我太爺眼熟,我太爺看他也眼熟,還是我太爺眼尖,看了幾眼,把中年人認了出來。

    這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三王莊現任村長王老大的兒子王大河,年齡雖然比我太爺大了好多,但是論輩分,我太爺跟他平輩兒。

    我太爺立刻對中年人喊道:“大河哥,不認識我了麼?我是秉守。”

    “啥?秉守……”王大河一聽“秉守”倆字兒,立刻把眼珠子睜圓了,舉著火把,隔著層層疊疊的漁網間隙朝我太爺臉上仔細一打量,緊跟著就是一跺腳,“哎喲,我哩娘咧,還真是秉守,草魚兒呀,趕緊咧趕緊咧,把恁秉守叔放開……”

    王大河這麼一說,之前打了我太爺兩拳的那個年輕人,愣了一下,扭頭瞅了瞅我太爺。這年輕人是村長王老大的孫子,王大河的兒子,名叫王草魚,年齡也在十八九歲上下,和我太爺年紀相仿,不過我太爺足足比他大了一輩兒,他得管我太爺叫“叔”。

    王草魚有點不大相信,一指我太爺,“爹,這……這貨……是俺秉守叔?”

    王大河抬手在王草魚腦袋上扇了一巴掌,“你個傻逑貨,不是恁秉守叔還能是誰……”說著,王大河好像又想起了啥,抬起腳,又在王草魚身上踹了一腳,“剛才是你喊‘河妖在這兒’哩吧,麼看清人你就瞎咋呼,還不趕緊把恁秉守叔放開!”

    幾個人趕緊給我太爺鬆了綁,我太爺活動了一下筋骨,王大河過來給我太爺陪了個笑臉,“秉守兄弟,誤會呀,叫你受委屈咧,你啥時候回家咧?咋也不跟俺們說一聲兒……”說著,王大河朝房門看了看,“兄弟呀,俺宣義叔來了麼有?”

    我太爺這人,吃軟不吃硬,見王大河給他賠笑臉,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打傷了這麼多村民,沒著急回答王大河的話,從身上掏出一百兩銀票遞給了王大河,“大河哥,兄弟我脾氣不好,不該動手兒,這些錢,拿去給弟兄們看大夫吧。”

    王大河沒接銀票,“這……這都是小事兒,麼事兒麼事兒,俺就想知道,宣義叔跟你一塊兒來了麼有。”說著,又朝房門那裡看了看。

    我太爺搖了搖。

    王大河臉色頓時一黯,顯得很失望。

    我太爺問他,“大河哥,出啥事兒了,大半夜的村裡這些人都是在幹啥呢?”

    王大河嘆了口氣,“唉,幹啥,抓河怪唄,院兒裡這馬是你的吧,你也看見咧,就是給河妖咬死哩……走吧兄弟,到俺爹哪兒坐坐,讓俺爹好好跟你說說。”說著,王大河一把拉住了我太爺的手。

    這時候,被我太爺打翻的那幾個村民先後從地上爬了起來,所幸我太爺顧及我高祖父的面子,沒下死手,都沒傷到筋骨,不過這些人不但沒怨我太爺,相反的,都過來給我太爺賠禮道歉。其實就是一場小誤會,雙方都有不對的地方,話說開了也就沒事了。

    王大河讓這些村民有傷的找村裡大夫看傷,醫藥錢他付,沒傷的,接著追趕河妖,眾人聞言,一哄而散。

    王大河這時候拉著我太爺離開老宅子,朝村長家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王大河一邊說:“俺爹這幾天,正想著到尉氏縣找俺宣義叔回來幫忙咧,既然秉守兄弟來了,這下就好咧……”

    這個王大河,是現任村長王老大的長子,沒跟王老大住在一起,成家以後就分了出去,不過我高祖父每次回來到王老大家串門兒的時候,都有這個王大河當陪客,所以王大河跟我太爺每年也都能見上幾面,他們兩個雖然年齡相差極大,卻一直是稱兄道弟。

    王大河的兒子,也就是叫王草魚的那個年輕人,他沒見過我太爺,只是常聽王大河誇我太爺面如冠玉、貌若潘安,一表人才、文武雙全。

    寫到這兒,必須插幾句了,據我奶奶說,我太爺的相貌隨我高祖母,長得非常漂亮,靜下來的時候,像個儒雅翩翩的書生,一襲長衫,風流倜儻。不過,動起來的時候,擼胳膊挽袖子,活像個土匪,打架不要命,特別狠。

    我奶奶這麼說,我很難想像我太爺到底長啥樣兒了。

    言歸正傳。這時候現任的三王莊村長王老大,年齡也不算小了,六十歲出頭,腿腳跑不動了,身體也不太好,也就沒跟著村民們一起抓河怪,帶領村民抓河怪的事兒,交給了長子王大河,他在家裡等著信兒。

    王大河這時候意外地把我太爺拉進了家門,王老大非常高興,也極其親熱,親自下廚弄了幾個菜,又拿出陳年老酒招待我太爺。

    寫到這兒,可能有些專門挑我書裡毛病的朋友,又要挑刺兒了。

    古時候,都講究個男尊女卑,男人從來不做家務,更不會做飯。但是我這故事裡已經出現兩個會炒菜做飯的男人,一個是我高祖父,另一個,就是現在的這個村長。這估計免不了又要被人指責我是在胡說八道,編造故事。

    其實,在我們這一帶,自古以來男人基本上都會做飯,平常不做,每逢家裡來客人的時候,必定親自下廚。這算是我們這一帶流傳下來的一個習俗,它源於我們這裡一個很悠久的故事。

    故事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這裡有一個漁夫,一次他下河捕魚,運氣極好,一天下來,不但魚蝦滿倉,還捕到一條非常大的黃河大鯉魚。漁夫一高興,就把那大魚給宰了,請他的親朋好友來家裡吃魚。

    負責煮魚的,是漁夫的老婆,等魚煮好以後端上餐桌,眾人一嘗,魚肉竟然又苦又澀。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八章 水鬼扒船

    漁夫那些親朋好友裡面,有個見多識廣的,問漁夫,你們兩口子最近是不是吵架了?漁夫說,昨天剛吵了一架,那人說,女人受了委屈就愛哭,這是你老婆的眼淚流進了魚湯裡,魚肉變苦了,以後家裡再有客人,就別再讓你老婆做飯了。

    漁夫聽了,趕忙自己又煮了一鍋魚肉,眾人一嘗,味道極其鮮美。漁夫的老婆呢,喝了一口魚湯,臉上立刻有了笑容,皆大歡喜。

    從那兒開始,漁夫家裡再有人做客,漁夫就會親自下廚,而且和老婆吵過架以後,趕緊燉上一鍋魚湯讓老婆喝,他老婆喝了以後呢,立刻就跟漁夫和好了,很神奇。

    後來,漁夫把魚湯這件事告訴了他的街坊鄰居,那些男人們紛紛效仿,就這麼的,我們這一帶男人做飯的風俗,也就流傳了下來。

    當然了,這故事可能不是真的,但是我們這裡的男人確實都會做飯,而且一般都是在家裡來客人的時候。

    言歸正傳。這時候的時間,也就二更天,晚上十點鐘左右。

    王大河把我太爺領到王老大家裡以後就出門追攆河怪了,家裡就剩村長王老大和我太爺兩個人。

    爺倆兒喝著酒,王老大把村子裡鬧“河怪”的事兒,從頭到尾跟我太爺講了一遍。

    前面說了,每逢清明、七月十五、十月一,我高祖父都要帶上我太爺回家上墳,還要帶著我太爺到這些親戚朋友家裡拜訪、串門兒。

    在我高祖父跟他們喝酒聊天當中,很多人都瞭解到,我太爺繼承了我高祖父的衣缽,從十歲起,開始跟我高祖父學這些抓鬼驅邪的手藝。在外人看來,我太爺聰明機靈,悟性極高,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抓鬼驅邪的本事,也應該學全了。

    因為我高祖父現在不在三王莊,這個時候的村長王老大,就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了我太爺身上。

    王老大跟我太爺說的這河妖的事兒,還要從半個月前的一天晚上說起。

    那天晚上,天兒挺熱,三王莊裡有個在河上靠擺渡為生的村民,名叫王三兒,因為天氣炎熱,這王三兒貪圖河上有風、涼快,吃過晚飯以後又回到了船上,把船停在河裡一片水流較緩的地方,把船篷兩頭兒的粗布遮簾兒撩開,迎著河風睡在了船篷裡。

    睡到半夜,船篷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聲,聽著還挺瘆人,女人哭喊著求王三兒救命。

    王三兒立刻驚醒了,但是在他醒來的這一瞬間,女人的哭喊聲突然跟著就停了,王三兒迷瞪著眼睛,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船篷外靜悄悄的,一點聲兒都沒有,王三兒覺得自己可能做了個夢,也就沒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可是,等他剛剛睡著,耳朵眼兒裡又聽到那女人的哭喊,依舊哭喊著求他救命,女人這次還說,水裡很冷。

    王三兒打了激靈,又醒了,但是女人的聲音跟著又消失了。

    王三兒眨巴眨巴眼睛,心里納悶兒,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又仔細聽了聽,船篷外還是靜悄悄的,除了輕微的潺潺流水聲,再沒其它的。

    聽了一會兒,王三兒在心裡罵了一句,閉上眼睛接著再睡,可是,他這次再也睡不著了,在船篷裡越躺越精神。

    想想剛才夢裡那個女人的聲音,王三兒覺得非常真實,不像是自己做的夢,於是心裡忖摸著,保不齊河面上真有個女人落水了?

    話說這王三兒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到現在還打著光棍兒,對於女人落水這種事兒,他比誰都敏感,萬一是個大閨女落水了呢,他這時候做件好人好事把大閨女救了起來,人家一看,這人不錯,要以身相許,那他就不用再打光棍兒了。

    王三兒心裡想的挺美,美滋滋的,鬼使神差地從船篷裡爬了起來,點著船上的燈籠,提上燈籠出了船篷。

    船篷外面挺黑,王三兒提著燈籠朝河面照了照,河水裡立刻映出出一個扭曲模糊的燈籠倒影,活像隻鬼眼,看上去詭異森森的。

    王三兒藉著燈籠光把蓬船附近這片水域來回瞅了瞅,河面上啥都沒有,河水裡黑乎乎、靜悄悄的。

    王三兒頓時在心裡罵自己白痴,想媳婦都想瘋了,這大半夜的,哪兒來的大姑娘落水。失望之餘就準備鑽回船篷。就在這時候,他眼角的餘光裡冷不丁瞥見左舷船幫子上有個白森森的東西。

    王三兒趕忙把燈籠轉過去,朝那東西一照,啊!王三兒驚叫了一聲,向後踉蹌倒退幾步。

    左舷船幫子上,抓著一隻白森森的人手!

    王三兒嚇得差點沒尿褲子,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不過,他還算理智,並沒有給嚇昏頭,提著燈籠,踉踉蹌蹌跑到船尾,抓起船尾的船槳拚命搖了起來。

    王三兒打小就聽村裡老人們講過“水鬼扒船”的故事,水鬼,也就是淹死鬼,說那些水鬼最喜歡半夜在水面上出沒,但凡見河面上有船,就會悄悄漂過去將手扒在船幫子上,這時候船上的人要是不注意,從它們的鬼手旁邊經過,就會被它們冷不丁抓住腳脖子拖水裡。

    老人們還說,淹死鬼不能投胎,必須拉個活人下水,找到替死鬼才行,那被水鬼拉進河裡的替死鬼呢,還會接著再拉別的活人當替死鬼。

    這時候的王三兒,再也不想啥大姑娘小媳婦兒了,小命兒要緊,拚命搖槳,想著趕緊把船靠岸,等上了岸,水鬼就拿他沒轍了。

    可是,怪事兒來了,這時候任由王三兒怎麼搖,船槳打的水面啪啪直響,那船隻是在原地來回打轉轉,一點都不往岸邊靠,就好像船底給一個大漩渦吸住了似的。

    王三兒更害怕了,兩條腿都哆嗦起來,也不敢再搖船了,把船篷兩頭兒的遮簾放下,提著燈籠躲進了船篷裡,燈籠放在腳邊,蜷縮在船篷一角,渾身哆嗦成了一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河面上“忽”地颳起一陣邪風,跟冬天刮的東北風似的,如哭似泣,呼呼有聲,船篷兩頭兒的布簾噼裡啪啦亂抖起來,整個兒船身也跟著搖晃了起來,就好像水鬼發了火兒,想要把蓬船掀進河裡。

    王三兒嚇的心膽俱裂,“啊”地一聲大叫,抱著腦袋趴在了船板上,與此同時,褲襠裡熱流湧動,刷地尿了一褲子。

    不過很奇怪,王三兒這一尿褲子,船篷外面的邪風立馬兒就停了,河面在一瞬間恢復平靜,就好像剛才那股邪風從來沒颳起過似的。

    這時候,王三兒將抱著腦袋的手鬆開,哆哆嗦嗦在褲襠那裡摸了一把,濕乎乎的,還有股尿騷味兒,他這時候又想起村裡老人們講的,髒東西都害怕童子尿,光聞到這股子尿騷味兒都能躲老遠,剛才那股邪風說不定就是給自己的尿味兒嗆跑的。

    想到這兒,王三兒心裡立刻踏實了不少,很慶幸自己沒娶媳婦兒,還留著童子身呢。

    又過了好一會兒,聽著外面再沒啥動靜,王三兒膽子又大了一些,手腳並用,爬到船篷布簾那裡,把布簾撩開一條縫,戰戰兢兢朝外面瞅了一眼。

    船篷外面,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王三兒覺得那水鬼肯定已經走了,給自己一泡尿嚇走了,於是從船板上爬起來,提上燈籠,仗著膽子撩開布簾往外照了照。

    這一照不要緊,又給他嚇了一跳,扒在左舷穿幫子上的那隻白森森的人手,還在!

    就在這時候,河面上飄飄忽忽傳來一串女人的哭聲,嗚嗚嗚嗚。

    “救命呀!求求你!救救我呀!”

    “哇!我哩娘咧!”差點沒把王三兒的苦膽嚇破,手一哆嗦,把燈籠也扔了,燈籠落在船板上以後,“噗”一下滅了,就像被鬼吹滅了似的,船篷裡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與此同時,王三兒渾身一激靈,感覺自己好像已經不在船篷裡,在一個漆黑的冰窖裡,而且有人正站在他身後,給他脖子裡呵涼氣兒,渾身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王三兒歇斯底里大叫起來,沒頭沒腦鑽出船篷,慌亂中,他看到了船尾的那支船槳,幾步竄過去,玩兒命地搖了起來。

    這一次,船動被他搖動了,一直劃到河岸邊兒,王三兒跌跌撞撞下了船,啥也顧不上了,一口氣跑回了家。

    到家以後縮在床上,一直哆嗦到第二天中午。

    下午,王三兒從床上下來,找他二哥王二兒說這件事。王三兒的二哥王二兒,這人膽子比較正,也是在河裡討飯吃的,靠打漁為生。

    一聽王三兒說昨天晚上有水鬼扒船,還有女人哭聲,王二兒不以為然,因為三王莊這一帶,從沒聽說過鬧水鬼的,王二兒認為王三兒一定是昨天夜裡在船篷裡睡毛楞了,這些都是他做的夢。於是,帶著王三兒到河上找王三兒的蓬船。

    昨天王三兒從船上跑下來的時候,並沒有把蓬船拴在河岸邊的固定木樁上。

    船是跑河人的命根子,船要是沒了,就等於飯碗沒了,必須得找回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22
第六十九章 河中女屍

    不過,這時候那條蓬船能不能找到,還是個未知數,很有可能已經給河水沖走了。

    兄弟兩個來到河岸邊兒一找,還真是挺幸運,王三兒的蓬船鑽進了河邊一片淺水的葦子蕩裡,讓稠密的葦子給截住了。兄弟兩個鳧水朝蓬船游了過去。

    還沒等游到蓬船跟前,兩個人遠遠瞅見船幫上扒著一條光溜溜的東西,跟截蓮藕似的,王三兒再次嚇得的大叫起來,轉身就往迴游。

    王三兒的二哥王二兒看到那東西,心裡雖然也有點兒發憷,但是他更想弄明白船幫子上掛的那玩意到底是個啥,他不相信這青天白日的能出啥邪乎事兒,再說這裡是淺水區,水位只有齊腰深,憑他的水性,還不至於在齊腰深的水裡栽跟頭,就沒理會王三兒的大呼小叫,自己一個人朝蓬船游了過去。

    游到近前一看,把他也嚇了一跳,船幫上扒的那玩意兒是條手臂,手臂上那隻手緊緊抓著船幫子,王二兒心裡忽悠了一下,想扭頭游回去,但是心裡又好奇,仗著膽子又向蓬船接近了一點。

    這時候,他看清楚了,手臂下面還連著身體,身體全在水裡泡著。

    原來是個“河漂兒”,我們這裡管淹死的人叫“河漂兒”,只是這“河漂兒”的手咋會扒在船幫子上呢?

    王二兒又往水裡瞅了瞅,就見一張蒼白的女人臉正向上仰著,眼睛珠子掛滿血絲,瞪的極大,這時候,正一瞬不瞬盯著他。

    看到這情形,王二兒心裡發寒了,說不害怕是假的,轉身就往迴游。

    等他回到岸上,他兄弟王三兒正半蹲半坐在河岸邊,渾身哆嗦著。

    王二兒罵了王三兒一句,把王三兒從地上拽了起來。隨後,兄弟兩個跑到村長王老大家裡,把事情跟王老大說了一遍。

    王老大一聽,立刻讓兒子王大河帶上幾個人過去看看。

    由王二兒引著路,王大河帶著幾個壯小夥子,划船來到那片葦子蕩。

    找到王三兒的蓬船一看,船幫子上果然抓著一條手臂,再往水裡看,果然有一具女屍,女屍埋在水裡的那張臉依舊顯得猙獰恐怖,就像活人潛在水裡死瞪著他們一樣。

    人多了,也就沒那麼害怕了,再說是在淺水區,幾個小夥子跳進水裡,把女屍撈上了船,之後,一眾人把船劃到岸邊,又把女屍抬上了岸。

    看女屍的樣子,淹死的時間不長,估計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兒,屍體沒有一點腐爛跡象,年齡大概在二十歲左右,個頭兒不算高,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這女屍在場的人都不認識,不是他們三王莊的人。

    只是有一點,女屍肚子很大,圓滾滾的,跟面大鼓似的,幾個小夥子看著屍體肚子爭論起來,有的說,女屍肚子裡灌滿了河水,有的說,女屍生前懷著身孕。

    王大河沒有參與他們的爭論,讓幾個人守著屍體,他自己回家問王老大咋辦。

    王老大一聽撈出個“河漂兒”,想都沒想,對王大河說:“哪能咋辦,河裡隔三差五就有人淹死,總不能撈著“河漂兒”就去縣衙報案吧,到附近村子問問,看誰家走失人口沒有,要是沒人來領屍,就找個地方埋掉算咧。”

    按照王老大說的,王大河在村裡找了幾個腿腳快的,到附近各村報信兒、詢問。

    一直到天色擦黑兒,幾個村民把附近村子全跑遍了,也沒一個人來認領屍體的。

    王大河一尋思,算咧,也別再問咧,這麼熱的天兒,女屍一過夜指定要發屍,再說一直在河邊放著也不是個事兒,趁著天還沒黑透,埋了算了。

    王大河帶著幾人把女屍用草蓆裹了,埋在了村東南那片荒坡地裡。

    村東南那片荒坡地,也就是過去我高祖父在那裡遇上清水教徒假扮“食心鬼”的地方。

    這地方過去提起過,扔死孩子、埋孤寡老人的地方,陰煞氣極重,同時,它也是埋“河漂兒”的地方,三王莊這裡一旦有人在河裡撈出死屍了,要是沒人認領,也會抬到這地方埋了,多少年下來,這裡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不知名的孤魂野鬼。

    埋了女屍以後,原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可是誰也沒想到,這才是一個開始。

    在埋掉女屍的第三天,村裡發生了件怪事兒,村裡那些狗在一夜之間集體消失了,無論大小公母,一隻都沒有了。過去那些狗都是土生土長的菜狗,都不拴的,家家都有“狗爬洞”、“貓道眼兒”啥的,專供家裡養的那些貓狗出入。

    這事兒很反常,村裡人半夜也沒聽見狗咬,地上也沒有血跡,好像村裡出現了啥厲害的邪物,把狗全給嚇跑了。

    又過了兩天,也就是埋掉女屍五天,村裡的牲口開始莫名其妙給什麼東西開膛破肚,一夜兩三頭,情況就跟我太爺那匹馬一模一樣。

    又過一天,第六天,很多人在晚上聽到小孩兒哭聲,也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哭聲尖銳刺耳,非常瘆人,跟過去兒童失蹤案時小孩哭聲還不一樣,過去有人能聽見有人聽不見,這個,全村人都能聽見。

    前後鬧了十來天以後,拉車的驢馬,下地的耕牛,基本上給禍害了一多半兒,可是誰也沒看見到底是給啥禍害的。

    這時候,村裡很多人猜測可能是鬧凶了,為啥這麼猜測呢,禍害牲口的要是些兇猛的野獸,村裡之前那些狗會咬、會叫,哪怕不敢跟那些野獸照面兒,這些狗至少也會叫兩聲兒,提醒一下家裡的主人,能把狗一聲不吭嚇跑的,只有這些邪物兒了。

    村民們找村長王老大一合計,最好把我高祖父請回來,讓他給看看。

    就在王大河套好馬車,王老大準備親自到尉氏縣請我高祖父的時候,打三王莊路過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看樣子也就四十歲出頭,背著個破舊的氈皮包袱,衣著和長相都很普通,說話不是本地口音,整個人看上去像個行腳匆匆的過客。

    他或許向村民已經打聽過王老大就是村長,攔下王老大的馬車,對王老大說,你們這村子不乾淨,有東西作祟,要是不趕緊除掉,後患無窮。

    王老大一聽,就問他,“你咋知道俺們村子現在不乾淨咧?”

    中年人回答說:“我就是干這行的,有啥不乾淨的東西,用鼻子一聞就能聞出來。”

    聽中年人這麼說,王老大將信將疑,又問他,“那你知不知道俺們村裡到底是個啥不乾淨的東西,你有法兒趕走沒有。”

    中年人沉思了一會兒說:“是什麼東西,能不能趕走,我得問問你們這裡的土地爺才知道。”

    土地爺,有的地方也叫城隍爺,是保佑一方百姓的小神。過去每個村子裡基本上都有土地廟。不過,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土地爺,誰也說不清楚。

    中年人說完,也不囉嗦,也不跟王老大要錢要東西,立刻讓王老大去找一支瓷碗,瓷碗裡盛上半碗清水。

    隨後,中年人在許多村民的圍觀下,端著半碗水來到村子中心的十字路口,吩咐王老大讓人用鋤頭在村子的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個方向,各刨上一把土拿到他這裡。

    等村民把土刨來以後,中年人又讓村民在十字路中心刨了一把土,將東南西北中這五個方位的土,分別捏了一小撮撒進碗裡,又從氈皮包袱裡拿出個竹籤子,把水攪成了渾湯。

    中年人把半碗渾湯水托到胸口,嘴裡唸唸有詞嘀咕了一陣,之後,他也不嫌髒,一仰脖兒,把水全部灌進了嘴裡。

    水並沒有給中年人嚥下,全部噙在嘴裡,導致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樣子看上去很怪,隨後中年人閉上眼睛,盤腿坐在了十字路中央,一臉肅穆。

    這時候,那些村民遠遠的看著,不知道中年人這是要干啥。

    過了一會兒,這些村民聽到中年人嘴裡很奇怪地“呼嚕呼嚕”響了起來,聲音聽著很像是鴿子叫,而且抑揚頓挫,忽高忽低,就像兩隻鴿子在對話,一問一答。

    響了一會兒,聲音停了,中年人緩緩把眼睛睜開,“噗”地一口,把水從嘴裡全部吐了出來,奇怪的是,吐出來的水又變成了清水,水裡那些土不見了。

    我聽奶奶說,中年人用的這叫“棘土法”,取五方土,問土地爺,能問出吉凶禍福,這方法自成一派,也算是一門民間奇術,只是不知道這方法現在還有沒有,反正我是沒見過。

    這個中年人,據我奶奶推測,應該是一位遊方奇人,遊歷各地,遊方的目的就是為了修行。

    這時候,中年人擦了擦嘴,走到王老大跟前問王老大,“你們這裡前幾天,是不是埋了一具女屍。”

    王老大一聽,立馬覺得中年人不簡單,趕忙說:“埋了,埋村東南荒坡地裡咧。”

    中年人說:“這女屍埋的地方不好,已經化煞了,將來還會屍變,你們村裡現在這些事兒,正是那女屍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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