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1012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4 18:13
三國小霸王 第1090章 天災

    孫策揮揮手,示意孫尚香趕緊走。他忍得住,郭武等人也忍不住了。

    孫尚香如逢大赦,跳上馬,飛也似的跑了。

    郭武等人剛要笑,孫策回頭掃了他們一眼。“先說好了啊,你們自己攬的事,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能影響正事。”

    “放心吧,將軍。”郭武等人胸脯拍得咚咚響。

    孫策也讓他們散了,和郭嘉一起回工坊。郭嘉一邊走一邊笑道:“將軍,三將軍還小,難免有些頑劣,你不用太擔心。她本性不壞,天賦倒是不錯,依我看還在你之上。只可惜她是個女子,要不然將來也是一得力助手。”

    孫策轉頭看看郭嘉,眉頭微蹙。“奉孝,你是不是說得太誇張了?我這妹妹也許習射練武有點天賦,可是不讀書,只是一匹夫之勇,能有什麼用?你看她聽到讀書時的模樣了嗎,比要殺她還難受。”

    “那是因為張子布教得不好。”郭嘉嘿嘿一笑。“你讓我來教。最多一個月,我就讓你知道三將軍能不能讀書。”

    孫策將信將疑。不過他也清楚,張昭的學問的確不錯,教書能力卻真不怎麼樣,而且他比較保守,對女子的輕視深入骨髓,估計也沒什麼心思教孫尚香。孫家子弟中,他喜歡孫匡,其次是孫權、孫朗。

    孫策把羽林衛的事說了一遍。郭嘉頗有些不以為然。“我覺得羽林衛挺好,沒必要改。”孫策驚訝不已,半天沒說話。郭嘉接著說道:“袁夫人心思縝密,這當然是對的。可三將軍是誰?未成年的孩子而已。小孩子做遊戲,哪來那麼多忌諱?真要這麼講究,那將軍犯忌的地方不知幾許,簡直是罄竹難書。”

    “話雖如此,可是如此直接,豈不是……”

    “袁本初給周昂等人下詔書,朝廷到現在還沒定論呢。如今又派黃琬代替朱太尉,朝廷已經淪為袁本初手裏的一把刀,將軍又何必太在意?”

    孫策沉默不語。他明白了郭嘉的意思,這是要向朝廷發出聲音,表達不滿。郭異、賀純等人早就到了長安,長安到現在還沒有表態,形同默認袁紹的僭越,現在又派黃琬代替朱儁,如果他沒有反應,那朝廷會變本加厲,把他當成好捏的軟杮子。

    孫尚香的羽林衛就是一個可進可退的選擇,看看朝廷是什麼反應。如果朝廷默認,那就說明朝廷已經衰弱到可以忽略不計,尊王攘袁的戰略也就沒有實施的必要了。如果朝廷予以譴責,那他就可以反將朝廷一軍,要求朝廷懲處袁紹,逼著朝廷與袁紹劃清界限。

    孫策反複權衡了郭嘉的建議後,同意了。他隨即把麋蘭剛才的提議轉告郭嘉,好讓郭嘉有個心理準備。

    郭嘉聽完,微微一笑。“將軍,你該將麋夫人迎進門了。荊豫揚三州統籌規劃,統一調度,我們可以和袁本初、荀文若打一場商戰。劉巴想刮我們的油,我們總不能讓他就這麼占了便宜去。”他頓了頓,又道:“嘿嘿,如果劉巴知道他輸在一個女子的手上,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

    “奉孝,你不要小看劉巴。”

    “我沒有小看他,但三州在手,我們完全有實力在任何戰場與他們較量。他們想學我們,我們就讓他們跟著我們的步子走,看他們能不能跟得上。將軍,換作三年以前,我也想不到女子能有如此才華。南陽蔡博士,吳郡黃大匠,現在汝南又有一個麋大賈,將來還可能再出一個孫將軍,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他嘿嘿笑了兩聲。“能成為孫將軍的啟蒙先生,我非常榮幸。”

    孫策得意地笑了。能讓郭嘉發出這樣的感慨,他很有成就感。

    右扶風,郿縣,渭水畔。

    荀彧停住腳步,一手拉起衣襟,一手用手巾往領口扇風。天氣有些悶熱,他身上全是汗,衣服都貼在了身上,粘乎乎的非常難受。

    已是初夏,但渭水兩岸卻看不到應有的綠色。道旁的柳枝還沒有抽芽,光禿禿的枝條上看不到什麼綠色,麥田裏的麥子雖然茂密,卻被燦爛的陽光照得有些萎靡不振,麥葉被曬得軟趴趴的,看不到一點生氣。一些農夫赤著腿,正在接近乾涸的渭水中舀水,準備挑到麥田裏潑灑。

    荀彧憂心忡忡,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天不佑大漢,奈何!天子定都關中,本來已經穩住了局面,但接踵而來的天災讓他應接不暇。去年接連日食、地震,朝廷人心惶惶,楊彪不得不辭去司徒之位以塞民議,他這個尚書令也沒能保住,眼看著朝野議論聲越來越大,他只得主動請辭,來右扶風考察民情。

    可是右扶風的情況不容樂觀。四月以來,滴雨未下,一場大旱已成必然,正在孕穗的小麥急需灌溉,這場旱情將使半年的辛苦付之東流,等著這批小麥救急的關中很可能會發生大饑荒,形勢將更加惡劣。

    荀彧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場災難。看著萬里無雲的碧空,他心裏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如果能將這南山挖穿就好了。剛剛到漢中就任的丁衝寫信來說,漢中接連大雨,他在路上被耽擱了好幾天,險些不能按時趕到南鄭。如果那些雨水下到關中該多好啊,有了糧食,就能解決燃眉之急,穩住局面,給朝廷一個難得的喘息機會。

    孫策剛剛擊敗袁譚,袁紹正在籌劃秋季攻勢,一時半會沒時間顧及關中。大戰之前,他們都需要朝廷道義上的支持。大戰之際,他們更不敢對朝廷不遜。如果有糧食,朝廷就可以出兵平衡形勢,讓他們兩敗俱傷。沒有糧食,朝廷自身難保,就只能旁觀,無法施加任何影響。

    一次扭轉劣勢的機會,很可能會就這麼眼睜睜的錯過。

    荀彧再次歎了一口氣。

    兩個年輕人牽著馬並肩走來,其中一人看了荀彧一眼,又將目光轉了開去,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對同伴說道:“孝直,我想去漢中看看,再等下去,逃難的人越來越多,斜谷道邸閣裏的糧食未必夠吃。”

    另一個年輕人嗯了一聲,向荀彧拱手致意。“借過。”荀彧側身讓開,看了一眼那匹馬,不由得讚了一聲:“好馬,這是烏孫馬還是青海馬?”

    年輕人驚訝地瞅了一眼荀彧。荀彧雖然說的是官話,卻有明顯的關東口音。他上下打量了荀彧兩眼,忽然眼睛一亮。“敢問足下可是姓荀?”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5 00:16
三國小霸王 第1091章 失之交臂

    荀彧有些意外,重新打量了年輕人兩眼。此人不是很強壯,但又不是文弱,眼神銳利,而且遊離不定,讓人莫名的有些不安。

    年輕人笑了,再次拱手。“在下法正,字孝直,郿縣人,見過荀令君。”

    “你見過我?”荀彧眉毛輕挑。

    法正微微一笑。“荀令正道而行,身過留香,天下別無二人。在下閑居鄉里,沒有機會面見令君,不過聽說過,而且很早。”他笑得更加熱情,眼睛都細了兩分。“家鄉任司徒掾時有幸見過令君,對令君推崇備至,在世時多次對我提及令君風采。”

    荀彧靈光一現,也笑了。“原來你是玄德先生的後人,失禮,失禮。”

    他暗自責備自己心神不寧,法這個姓氏並不多見,又身在郿縣,他應該想到是誰家的。法家是郿縣大族,尤其是近幾代的仕途很順利,法雄曾為青州刺史、南郡太守,當時就號為名臣,其子法真學問非常好,是關西有名大儒,更精於人物品鑒。法雄任南郡太守時,法真去看他,從府吏中發現了胡廣。至於法正的父親法衍,更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法衍是袁隗的故吏,入仕的起點非常高,如果不是身逢亂世,三公九卿也是有可能的,但他的學問、名聲都很一般。荀彧不太願意提他,所以特意提及法真,以示尊敬。

    但他隨即就後悔了。法正雖然笑得很恭敬,但他的眼神卻冷了兩分,顯然對他的態度並不滿意。

    “令君來體察民情?”

    “現在我是一介布衣,正為生計擔憂,聽說旱情嚴重,趕過來看看。剛才聽你們說,你們打算去漢中?”荀彧看向另一個年輕人,笑著拱手施禮。“敢問足下大名。”

    “郿縣孟達,字子敬,見過令君。”年輕人打了個招呼,便默默地閉上了嘴巴,再無說話的打算。

    法正說道:“關中這兩天天災人禍不斷,連吃飯都成了問題,聽說漢中穩定,我們想去那裏避一避。”

    荀彧苦笑。天災是有目共睹的,不用懷疑。人禍二字就很難說了,也許是指董卓等人,也許是指他。法正這句話說得不陰不陽,可沒什麼尊敬可言。這事怨不得法正任何人都不會對輕視父親的人報有好感只怨自己一時疏忽,失言得罪了人,現在就算想挽回也遲了。況且法衍為人為官的確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讓他刻意去奉承,他也做不到。

    荀彧轉換了一個話題,看向遠處的南山。“斜谷道好走嗎?正常要走多久?”

    “不知道啊,我也沒走過。”法正幽幽地一口氣,眼神黯然。“說起來也是運數,先大父第一次出遠門是走武關道去南郡省親,先父第一次出遠門是出函谷道去洛陽出仕,我第一次出遠門卻是走斜谷道去漢中逃難。”

    荀彧面紅耳赤,非常尷尬,又不免有些惱羞成怒。天下不安,乃執宰之過,法正這是暗諷他啊。玄德先生是大儒,道德文章冠於關西,怎麼會有如此偏激的後人?

    駕車的鮑出也沉下了臉,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與兩個侍從包抄了過來。只要荀彧一句話,他們就能將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拿下。

    見荀彧不悅,鮑出臉色又不善,法正笑笑,拱拱手,轉身告辭。孟達也對荀彧拱了拱手,跟上法正。荀彧心情很低落,無心再看,上了車,向西而去。

    法正回頭看了一眼,哼了一聲,臉色陰了下來。孟達歎了口氣,欲言又止。法正說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我隨你一起去。”

    “你也去?”孟達又驚又喜。

    “這些關東人主政,我不會有出頭之日的,不如去漢中碰碰運氣。”

    孟達回頭看看荀彧的背影,想想剛才法正把荀彧噎得無言以對,不由得笑了一聲,調侃道:“孝直,這件事吧,我得批評你兩句。你和他還是有些淵源的,都是袁家故吏……”

    法正立刻反擊。“你也不差,只可惜你剛才不肯表明身份,否則他肯定會引你為同道。”

    孟達嘿嘿笑道:“這話怎麼說?”

    法正斜睨了孟達一眼,嘴角微挑,忍著笑。“令尊靠一石葡萄酒得涼州刺史,他父親憑一個女子成名,可不是同道?”

    孟達恍然大悟,笑罵道:“法孝直,你太過份了。”隨即又笑道:“怪不得你也要走,就你這尖酸的性子,那些老朽才看不上你呢。”

    法正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荀彧剛到驛舍門口,就看到了兩匹駿馬,一個騎士。駿馬渾身是汗,沾滿灰塵,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騎士站在一旁,也是滿臉疲倦,風塵仆仆。

    荀彧心中不安。他認識這名騎士,他是鍾繇的侍從。鍾繇應該在長安,他怎麼會趕到郿縣來,難道又出了什麼事?他正想著,鍾繇大步流星地從驛舍裏走了出來。他一身便裝,窄袖短衣,看起來像是隨時準備策馬急行。看到荀彧,鍾繇大喜,快步迎了上來。

    “文若,我可找著你了。”

    “元常,莫急,進去說話。”

    “別進去了,沒房間。我們連夜回長安,就坐你的車。”

    荀彧很驚訝。“沒房間?這驛舍這麼忙?”

    鍾繇回頭看了一眼,拉著荀彧回到車上,關上車門,吩咐鮑出回長安,這才伸直了腿,打量著荀彧,濃眉緊蹙,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文若,你在想什麼,居然沒注意到門外的馬蹄印?驛舍裡住滿了人,全是馬騰、韓遂的部下,他們押送戰馬,以執行軍務為由,將驛舍霸占了,不準其他人留宿。我有宮裏的文書,算是給了一分面子,只是趕了出來,你現在是個白身,那些粗漢發起火來,打你一頓都是可能的。”

    荀彧苦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是我罪有應得。”

    鍾繇很不高興,責道:“你胡說什麼呢?這只是暫時的。等那些老朽吃了苦頭,陛下自然會重新起用你,你可要愛惜自己,不能像屈子一樣自怨自艾。天下大亂,正是你我建功立業的時候,豈能如此消沉?”

    荀彧擺擺手。“快說吧,長安出了什麼事?”

    “他們要罷免朱太尉,由黃琬接任太尉,駐兵洛陽。”

    荀彧眉心一跳,心臟也跟著猛跳了兩下,隨即又平靜下來。他向後靠在車壁上,出了一會兒神,淡淡地說道:“有何不好?守住潼關,看他們逐鹿中原就是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5 00:31
三國小霸王 第1092章 近慮遠憂

    鍾繇沉下了臉,眼神淩厲。他是真的生氣了。他日夜兼程從長安趕來,可不是看荀彧怨天尤人的。如果荀彧真的放棄了,他沒興趣陪荀彧浪費時間。

    荀彧感覺到了鍾繇的憤怒,忽然笑了一聲。“元常,你一路走來,看到旱情了嗎?”

    鍾繇點點頭,卻沒說話。他當然看到了旱情,麥子都快被乾死了,如果再不下雨,今年肯定欠收,甚至會引發饑荒。

    “關中如此,洛陽肯定也會受影響。黃琬此時出鎮洛陽,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如何與孫氏父子決戰,而是解決軍糧。軍無糧不行,他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根本無法出兵。勉強而行,只會遭致大敗。”

    鍾繇眼神一閃,神情鬆弛了些許。“大旱之後,必有大疫,甚至可能會有蝗災。若果真如此,山東州郡自顧不暇,根本無力發動大戰。”

    “是的,袁本初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他很快就會受到懲罰。”荀彧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愁。他耷拉著眼皮,抬起手,輕輕的捏著酸脹的眉心。“兗州、豫州都會受災,但對雙方的影響不同。孫策的重心已經轉移到揚州,豫州的損失可以由揚州補充,不會傷及根本,而且三州互相接濟,不會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可是袁本初則不同,他若從冀州調撥大量糧食支援兗州,冀州人是不會答應的。”

    鍾繇搖搖頭。“袁譚戰敗被俘,現在的兗州刺史是曹昂,袁本初恐怕不會冒著犯眾怒的接濟兗州。”

    “那明年或者後年,他想出兵時,兗州人還會支持他嗎?”

    鍾繇倒吸一口冷氣。他頓了半晌。“孫策會接濟兗州嗎?”

    荀彧向後靠在車壁上,仰著頭。“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我也不知道是應該希望他怎麼做。”

    鍾繇沒吭聲。他明白荀彧的意思,如果關東發生災情,兗豫兩州都會受到影響,袁紹不接濟兗州,那兗州就只能指望孫策出手相助。孫策不出手,兗州將有大量百姓餓死。孫策出手,兗州民心就會倒向孫策。對朝廷來說,不管是哪一個結果,都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最好的辦法還是由袁紹出手接濟。但鍾繇也明白,別說袁紹本人能否看到這一點,就算他願意,也未必能左右冀州世家的想法。

    冀州世家不同意,袁紹就沒有糧食可用。

    兩人相對沉默,氣氛變得非常壓抑,只聽到馬蹄聲、車輪聲和不時響起的清脆鞭響。外面的陽光燦爛得刺眼,鍾繇的心情卻一片陰暗。荀彧說守好潼關,恐怕不僅僅是放棄洛陽,看關東州郡逐鹿,也有閉關自守,阻止流民入關的打算。不過他想多了,如今逃難的流民有幾個會來關中?他們大多向南,要麼去荊州,要麼去揚州,總之沒幾個人願意西行入關,除了州郡使者,普通百姓的心裏已經漸漸忘記了朝廷。

    聖人雲:足食足兵,民信之矣。現在朝廷要食沒食,要兵沒兵,誰還會在乎他呢。

    “若是如此,孫袁怕是要以河為界了。”鍾繇突然笑了一聲,充滿苦澀。“孫策費了那麼多心血才拿下山陽一隅,現在卻可以不戰而取整個兗州,真讓人難以相信啊。”

    “這只是可能而已,未必能成為現實。況且兗州大災之後也荒殘了,影響不大。沒有足夠的戰馬,他無法跨過大河。對了,你剛才說戰馬?”荀彧突然驚醒過來。“關中最近一直沒有戰事,不缺馬,這麼多戰馬是送到哪兒去的,豫州還是冀州?”

    鍾繇瞥了荀彧一眼。“你終於反應過來了。如果是送往冀州,需要從關中經過,從天子眼皮子底下經過嗎?這些戰馬應該都是送到豫州的,數量不多,卻都是好馬。”

    “韓遂、馬騰賺了不少吧?左右逢源,這種感覺肯定很不錯。”荀彧苦笑。“他們就不怕袁本初知道了,不會放過他們?”

    “問題是現在看起來袁本初未必能是最後的勝利者啊。韓遂、馬騰也未必希望他能取勝,既然孫策願意衝在前面,向袁本初發起挑戰,他們多賣幾匹戰馬,間接的支援一下,有何不可?文若,當初安排馬超、閻行去南陽是一個昏招啊。”

    荀彧咧了咧嘴,無言以對。他剛剛因遇到鍾繇而振作起來的精神不知不覺又消失了,渾身籠罩著強烈的無力感,就像被困在山裏,前後左右都是絕壁,不知道哪裏才是出路。

    “文若,你不要著急。據我所知,這只是韓遂、馬騰運來的第一批馬,未必就是賣給孫策的,留著自己用也不是不可能。在這些馬出武關之前,都不能定論。回長安後,我們想辦法說服他們,或者……出高價把這些馬截下來。”

    “哪來的錢?”

    “讓袁本初出,或者……”鍾繇停頓了好一會。“用絲綢貿易權換。”

    荀彧嗤了一聲,不作評價,明顯對鍾繇的話沒什麼興趣。讓袁紹出錢還有點可能,畢竟長安還有不少人是袁紹的支持者,只要對袁紹有利,他們可以出點血。用絲綢貿易權換卻不可能。這是朝廷不多的財源之一,怎麼可能用來交換戰馬,為袁紹減清負擔。天子絕對不可能答應。

    鍾繇乾咳了兩聲,從袖子裏抽出一個紙卷遞了過來。荀彧不解地看看鍾繇。鍾繇也不說話,只是將紙卷遞到荀彧手中。荀彧接過來,展開一看,是一則消息:孫策找了一些道士,聚集在陳留的染料作坊,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從孫策的行事風格來看,應該是改進染料。

    荀彧心中一動,沉吟片刻,笑道:“這不是好事嗎,荊州、豫州的絲綢生產得越多,我們從中得利越多。”說著,他將紙卷遞了回去。“這是我這幾個月聽到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

    “是嗎?”鍾繇將紙卷收了起來。“你是覺得孫策不知道我們從中牟利,還是覺得孫策會心甘情願地將好處分給我們?”

    荀彧笑得更加開心,甚至笑出了聲。“他不願意又如何?賣到西域的絲綢利潤最高,關中這條商道最近最安全。賈詡雖然一直想從中分一杯羹,可是在他擊退匈奴人,盡占河南之地前,他無利可圖,便宜隻會讓匈奴人占去……”

    “如果孫策走海路呢?”鍾繇淡淡地說道。“吳郡木學堂正在改進樓船,孫策還安排了一個叫步騭的人研究水戰史,此人前幾個月一直在青徐一帶調查海上的商路。一旦孫策擁有了海上航行的能力,絕不會僅僅用於北方。文若,到了那時候,陸路的絲綢貿易就不會還有現在的規模了。一艘樓船至少能載五百石,遠非駝馬可比。”

    荀彧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連血色都消失了,一片蒼白。過了良久,他一聲長歎:“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元常,難道真的沒希望了嗎?”

    鍾繇看著荀彧的臉,幽幽地說道:“雖然還沒到那一步,但機會確實不多了,容不得一絲疏忽。袁本初優柔寡斷,難孚眾望,你當早做謀劃。”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5 12:01
三國小霸王 第1093章 決斷

    荀彧心裏咯噔了一下,就像被人猛的捶了一拳,手腳有些發麻。

    汝潁人到了要拋棄袁紹的時候了嗎?

    雖然他早就料到了可能會有這一天,但這一天來得還是太快了一些,讓他猝不及防。荀彧一時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中平六年袁紹殺盡宦官到現在才四年多,要到八月才滿五年,袁紹就由天下士人的希望變成了一枚棄子?

    荀彧不安的挪了一下身體,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聽起來不是那麼刺耳。“元常,是不是太著急了點?畢竟現在還只是猜測。”

    鍾繇不緊不慢,但語氣非常堅定沉著。“文若,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謀一戶尚且如此,謀天下者又豈能局限於眼前?沒錯,袁紹眼前的實力還是占優,孫策未必能戰勝他,可是你要看到一點,就算袁紹能戰勝孫策,他也不是一個明主。就算他一時成功,天下也不會太平。快則十年,慢則二十年,不是呂後之亂,就是王莽之變。”

    荀彧的眼角輕輕的抽搐著,交叉的十指幾乎失去了知覺。鍾繇想得很周全,他是有備而來。他不是一個人,他代表了一群人。他們要放棄袁紹,另選明主。這些人是誰,他們要選的又是誰,是天子還是孫策?

    荀彧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他說不出的焦灼。他想反駁鍾繇,卻沒有合適的理由。他知道鍾遙的分析沒有錯,袁紹這幾個的表現的確讓人很失望。他看起來越來越強大,但他離明主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董卓未滅,先和袁術內訌,兄弟不和。

    形勢未定,先逼死了讓冀州的韓馥,致使辛評、荀諶失信於人,又嫁禍於張邈,逼得張邈和他翻臉,陳留因此偏向孫策,成了孫策對抗袁紹的盟友。

    勝負未分,他又露出了廢長立幼的傾向,以致袁譚戰敗被俘,不僅沒能威脅豫州,反讓孫策將戰線推到兗州境內。如果當時袁紹派兵助袁譚一臂之力,很可能就是另外一個局面。

    短短幾年時間,袁紹接連犯下幾個大錯。汝潁人陸續離開冀州,僅是荀家就有三人,辛家也有兩人,曹操戰敗之後乾脆放棄了袁紹,直接來到長安。

    這樣一個人的確不是什麼明主。就算他擊敗了孫策,登基繼位,他也會殺戮功臣,清除異己,就像高祖當年一樣。等功臣屠戮殆盡,外戚自然坐大,呂後、王莽之禍勢在必然。

    如果這一幕真的出現,荀家大概會首當其衝,成為清洗的對象,到時候是學張良隱居修道,還是學陳平隨波逐流?恐怕都不可能。荀爽與黃巾的聯絡,他與天子的關係,荀攸輔佐孫策,現在荀諶又和劉和攪在一起,袁紹都記在心裏,他不會放過荀家的。

    荀彧越想越絕望。忽然之間,他意識到了他根本沒有選擇,只能接受鍾繇的建議。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再支持袁紹,必須盡快做出抉擇。

    鍾繇一直靜靜地看著荀彧。荀彧臉上的神情變化被他盡收眼底,看著荀彧眼中的憤怒漸漸散去,絕望一絲絲的升起,他不失時機的說道:“文若,我這次趕來找你,還有一個原因,孫策的使者蔣幹來了長安,他帶來了一個消息,何伯求行刺孫策未成,被孫策抓獲,張孟卓、丁夫人都被牽連,如今囚在平輿。”

    荀彧猛然坐起,瞪大了眼睛。“當真?”

    鍾繇沒說話,伸手按在荀彧肩上,輕輕拍了拍。“文若,你不要緊張,孫策沒有殺何伯求的意思,否則當時就下手了。但是,他也不會輕易放了何伯求,這件事……只有你能決定。”

    “我能做什麼決定?”荀彧幾乎叫了起來,臉色漲得通紅,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鍾繇不說話。他知道何顒和荀家的關係非同一般。何顒待荀爽如師友,待荀彧、荀攸如子弟,他實際上已經是半個荀家人。在他眼裏,荀彧比袁紹更適合做黨人的新領袖,只是袁紹背後的力量太強,而荀彧的出身又有著難以抹去的汙點,所以才選擇了袁紹。可是他對荀彧的幫助提攜依然不遺餘力,若非他那一句“王佐之才”,荀彧很難在極重清濁的士林立足。現在何顒被孫策囚禁,生死難料,荀彧自然心急。

    “蔣幹在哪兒?”

    “在長安。他現在正和韓遂、馬騰接洽,應該是商談戰馬的事宜。不久前的戰事中,孫策戰馬損失極大,迫切的需要補充,否則他無法應付秋後的戰事。”

    荀彧慢慢冷靜下來,重新靠在車壁上,一雙發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鍾繇。“元常,還有什麼我需要了解的,一並說出來吧。以現在的速度,從這裏到長安最多兩天,你總要給我留點考慮的時間。”

    鍾繇從袖子裏取出一卷紙。“文若,你自己看吧,這是孫策的條件。”

    荀彧接過紙卷,冷笑一聲:“元常,好手段啊。蔣幹這次來,你不用給人寫墓碑了吧?”

    鍾繇乾笑了兩聲。

    蔣幹坐在馬騰對面,慢條斯理的喝著酒。

    馬騰一字一句的讀著馬超親筆所寫的家書,不時地笑罵兩句,看似不屑,實則得意難掩。馬鐵、馬休在一旁,一個在試穿新甲胄,一個將新刀拔出來、插進去,樂此不疲。蔣幹這次來長安不僅帶來了馬超的家書,還帶來了豐富的禮物,一部分是馬超採購的,一部分是孫策送的,既有荊州、豫州的土特產,也有南陽鐵官打造的上等軍械,還有從吳郡運來的一些奇珍異寶。不僅有馬騰夫婦的,幾個弟妹也人人有份。

    這讓馬騰非常開心。馬超以前可沒這麼懂事,他是長子,多吃多占慣了,從來沒有顧及弟弟妹妹的想法。這次帶來這麼多禮物,人人兼顧,還親筆寫家書報平安,詳細講述跟隨孫策作戰的經歷,讓馬騰覺得這小子懂事了很多,倍感欣慰。

    “近朱者赤,我兒這次東行可真是受益匪淺啊。”馬騰撫著鬍鬚,眉開眼笑。“我聽說閻行更有出息,已經任親衛騎督了?孫將軍胸懷坦蕩,真是令人佩服。”

    蔣幹笑笑。“將軍有所不知,親衛騎雖有千餘眾,論戰力卻未必比得上義從騎。夏亭、方與、任城三次作戰,令郎都立了功,受賞比閻行更多。在軍功簿上,他可是排在閻行之前的。”

    馬騰大笑,欣慰地點點頭。“那我下次見到韓文約可要說道說道。”他笑了兩聲,又道:“子翼啊,你這次來長安是報功嗎?恕我直言,有那些人在,這功,可不怎麼好報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5 15:22
三國小霸王 第1094章 討價還價

    蔣幹鬱悶的籲了一口氣。“可不是嗎,戰事結束兩月有餘,奏功疏也早就到了,朝廷就是沒什麼反應,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後將軍,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馬騰笑而不語,心裏被“後將軍”三字撫得舒坦無比。他與韓遂一起舉事,以兄弟相稱,可是韓遂有學問,支持者多,他只能敬陪末座,以韓遂為主。到了長安之後,他卻躍居韓遂之上,現在又晉升為後將軍,而韓遂卻還是做他的鎮西將軍。

    孫策請功遇到了麻煩,首先來找他而不是韓遂,這就是區別。蔣幹肯定會去找韓遂,但前後順序的變化能說明很多問題。在此之前,雖然他是征西將軍,韓遂是鎮西將軍,絕大多數人提到他們時,還是會習慣性的將韓遂放在前面。

    “朝廷這也是愛惜孫將軍。”馬騰一本正經的說道:“孫將軍剛剛弱冠便已經是討逆將軍,父子官居二千石,手握重兵,晉升太快未必是好事。”

    蔣幹揚揚眉,似笑非笑。“原來如此。”

    馬騰有點尷尬。他又不傻,豈能看不出蔣幹的不快。但他心裏有數,不管孫策送多少禮,現在為孫策說話都是不明智的。楊彪已經被罷免,朱儁也很快會被罷免,這兩人雖說與孫策有聯繫,其實並沒有幫孫策多少忙,依然受到排斥,他如果為孫策說話,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蔣幹主動轉換了話題。孫策希望馬騰能提供一批上等戰馬。幾次衝陣,馬超立了不少功,但損失也不小,義從騎戰馬損失過半,如果不能及時補充,下一次大戰時義從騎很可能無法上陣。

    馬騰滿口答應,他將提供兩百匹上等戰馬,保證義從騎的戰鬥力。不過他提醒蔣幹,最近袁紹的使者一直在長安活動,也找到了他們,想從西涼購買戰馬。西涼每年產馬就那麼多,袁紹財大氣粗,肯出高價,願意賣給他的人很多,戰馬的價格上漲了一倍有餘,上等戰馬更是達到了二十萬一匹。

    蔣幹眉頭緊皺。“二十萬?”

    馬騰拍著大腿,嘿嘿笑道:“是啊,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我也沒辦法。別看我是個後將軍,可是我畢竟不是真正的涼州人。現任涼州刺史種劭和我關係還算可以,可是他很快也要離任了,聽說可能會回朝任太仆,接任的涼州刺史是韋休甫(韋端),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我聽說他要上任,派人去祝賀,居然被他拒之門外。子翼啊,我也想幫孫將軍,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蔣幹笑著拱拱手。“將軍的心意,我一定轉告孫將軍。將軍的難處,我也一定會如實稟報。孫將軍恩怨分明,是朋友還是對手,他分得清。對了,我聽說朝廷要清查空餉,可有此事?”

    馬騰點點頭,笑得有些勉強。關中大旱,歉收已成定局,糧價已經開始漲。雖然暫時還沒波及到軍糧,但皇甫嵩已經幾次透出口風,要清查空餉,嚴控軍糧供應迫在眉睫。各部都有空餉情況,但養兵費用太高,尤其是馬騰、韓遂等人,他們要供養兩三千人的部曲,僅靠朝廷提供的糧餉是遠遠不夠的,吃空餉是一個重要的補貼途徑。如果清查空餉,他們的財源就會大大縮水,甚至可能無力養兵。

    馬騰有時候甚至在想,這也許就是朝廷針對他和韓遂的手段,變相的削弱他們實力。

    蔣幹笑了。“後將軍,長安的糧價現在是不是也漲得很快啊?”

    馬騰笑不出來了,假咳了兩聲,擺擺手,示意馬鐵等人退出去,堂上只剩下他和蔣幹。他歎了一口氣。“子翼,不瞞你說,關中進入四月以來,滴雨未下,旱情已經非常嚴重。去年本來就遭了澇災,存糧有限,今年再遭災,糧食肯定會出問題。”

    蔣幹笑而不語。這些情況他都知道。他還沒進長安城,郭嘉安排在關中的細作就將相關的情況報告到他,馬騰在他面前耍心眼簡直是自不量力。

    見蔣幹不說話,馬騰更加不安。“子翼,我聽說孫將軍在荊豫揚三州屯田,收成如何?”

    “不怎麼好。”蔣幹也一本正經地說道:“去年中原遇到大雨,收成受到影響。從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接連戰了半年,消耗非常大,豫州、荊州勉強保持收支平衡。揚州剛剛開始整修水利,投入很大,還沒看到產出。好在周公瑾剛剛拿下江南四郡,收了一些糧,支持到秋收應該不成問題。”

    馬騰向前挪了挪。“江南四郡有多少戶口?收了多少糧?”

    蔣幹嗤了一聲,搖搖手,不屑一顧。“江南卑濕,地廣人稀,四郡加起來還不到六十萬戶、三百萬口,和一個南陽郡差不多。這幾年兵荒馬亂的,收成也不太好,具體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估計只能供應荊州軍吧,沒什麼剩餘。要不然的話,運到關中來賣也不錯。後將軍,我記得前幾年關中糧價曾經漲到幾十萬一石,今年會不會也這麼高?如果是這樣的話,一石糧可就能換兩匹馬啦。”

    馬騰乾笑了兩聲,心中暗罵。六十萬戶,三百萬戶還嫌少?加上流民,關中不過二十萬戶。如果發生饑荒,大量百姓外出逃難,能剩下多少真不好說。“子翼,那是特殊情況。真到了那一步,誰還會賣馬換糧,騎著馬去劫掠才是活命之道,再不濟,殺馬吃肉也行啊。”

    蔣幹大笑,拍著腿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馬騰悻悻地說道:“誰說不是呢。不如這樣吧,如果孫將軍能提供一些糧食給我,我再想辦法籌措一些戰馬交換。”

    蔣幹斜睨著馬騰,歪了歪嘴角。“怎麼換?”

    “千石一匹,如何?”

    蔣幹不置可否。他晃了晃腦袋,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茲體事大,我不敢決斷,請將軍給我一點時間,容我向孫將軍請示。”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馬騰連連點頭。

    送走蔣幹,馬騰起身來到側院。成公英站在院中,正看馬岱練武。馬岱今年才十三歲,是馬騰的從子,武藝練得不錯,成公英非常喜歡他,點撥了他幾句。馬岱正在加緊練習,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馬騰快步走了過去,將一口新刀交給馬岱。“這是你從兄送給你,南陽鐵官的精品。”

    馬岱接過刀,感激不盡,退了出去。成公英打量了馬騰一眼,輕笑一聲:“談得不順利?”

    馬騰點點頭。“千石一匹,蔣幹不同意。”

    “他怎麼說的?他希望多少?”

    “什麼也沒說,連討還價都沒有。”

    成公英目光閃爍。“千石一匹都不肯,孫策這是吃定了我們啊。”

    “我們可不能被他吃住,你趕緊回去,告訴文約,這價不能讓,一石也不行。”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5 20:12
三國小霸王 第1095章 同聲相應

    成公英看了馬騰一眼,對馬騰頤指氣使的口氣很不滿。自從升任後將軍之後,馬騰對韓遂的態度越來越傲慢,簡直有點不知天高厚了。他真以為這後將軍是他憑本事掙來的?那不過是朝廷挑撥離間的手段罷了。韓遂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不以為然,馬騰卻忘乎所以了。

    “孫將軍向來大方,後將軍也不是吝嗇之人,回禮很豐厚吧?”

    “兩百匹戰馬。”

    成公英撇了撇嘴,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多不少,正好滿足孟起的需要。後將軍,你真是愛子心切。父子血脈相連,果然不同尋常。”

    馬騰嘿嘿一笑。他吃定韓遂不會向蔣幹鬆口有兩點原因,其中一點就是他和馬超是父子,韓遂和閻行的關係卻要疏遠得多,他不會為閻行付出太大的代價。另外一點是閻行掌管的騎兵數量更多,就算韓遂願意付出,他也沒有那樣的實力,無法完全滿足孫策的要求。

    成公英沒再說什麼,告辭而去,匆匆趕回韓遂的軍營。韓遂正和韓銀在後院說話,看到成公英進來,韓銀收住了話頭,有點不悅。成公英也沒時間和他計較,匆匆行禮,把馬騰與蔣幹談判的結果說了一遍。

    韓遂背著手,在廊下來回踱步,沉思不語。

    韓銀沒好氣的說道:“千石一匹都不肯,那就不賣給他了,賣給袁紹,袁紹不是答應了千石一匹嗎?”

    韓遂瞅了他一眼,眼神淩厲。韓銀見狀,不敢再說,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巴,同時不忘狠狠地瞪成公英一眼。他對韓遂意見很大,明明他才是韓遂的兒子,可是韓遂最信任的人卻不是他,眼前的成公英和遠在汝南的閻行都比他重要,有什麼事,韓遂寧可交給他們去做,也不願意讓他去。

    “你怎麼看?”

    “將軍,孫策無馬,尚可支撐一時。我們無糧,卻會遇到大麻煩。”

    韓遂點點頭,卻不說話。

    成公英接著說道:“袁本初自恃高門,一向目中無人。之前連皇甫義真都不放在眼裏,現在突然遣使奉問,實在反常。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所求的應該就是斷絕對孫策的戰馬供應,為秋後的戰事做準備。如果秋後孫策大敗,沒有了這個勁敵,他的使者大概就不會再來了。”

    韓遂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對這些世家子弟的傲慢,他早有領教。數年前,他奉使上計,受大將軍何進召見,討論天下形勢。他和袁紹的觀點相近,都希望誅盡宦官,本該一見如故,但袁紹卻對他非常冷淡。之所以如此,無非是雙方身份懸殊,一個是四世三公的貴族子弟,一個是邊鄙之人,雖然在涼州是名士,在京師卻籍籍無名。

    洛陽之行,讓韓遂死了心,他從此放棄了入仕的念頭,一心結交西涼豪傑,準備自立門戶。他相信,被世家掌握的大漢無藥可救,而袁紹這樣的世家子弟也不會給天下帶來任何希望。他只恨自己沒有對抗袁紹的實力,所以當董卓控制了朝政,招他和馬騰前來助陣的時候,他欣然從命。

    只可惜,董卓一誤再誤,最後死在王允手下,西涼人剛剛看到希望就再一次絕望。

    如今孫策異軍突起,割據東南,聲勢雖然不如當時的董卓,發展勢頭卻不遑多讓。董卓征戰了一生才趁亂奪權,孫策卻是憑著自己的實力虎口奪食,硬生生從袁紹及其黨羽手中奪取了荊豫揚三州,並成為袁紹的勁敵,甚至逼得袁紹低聲下氣,派人來見他,表達到當年之事的遺憾。

    若非孫策,他這一輩子也許都不會有這一天。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欠孫策一份人情。

    “你估計孫策能答應什麼樣的價格?”

    成公英搖搖頭。“將軍,現在不是孫策能答應什麼價格,而是我們不能降價賣給他。眾怒難犯,戰馬的價格已經被哄抬起來,我們違眾而行,豈不是斷了其他人的財路?屆時不用袁紹出手,欲對我們不利的就比比皆是。”

    “那我們就這麼看著?”

    “與馬壽成一樣,回贈兩百匹上等戰馬,以示誠意。如果蔣幹能答應千石一匹的價格,我們就再賣給他一些,數量不會太多,但質量可以保證。如果他糧食不足,可以用軍械來抵衝。子義的親衛營也許可以借此機會把衣甲兵器全部換掉。”

    韓遂目光一閃,不置可否。韓銀聽了,卻是眼前一亮,連忙點頭。韓遂先後從南陽購買了一些軍械,裝備他本人的親衛營。韓銀也分到了一些,卻只有三十套,只能裝備隨身侍從。南陽軍械質量好是有目共睹的,韓銀早就希望能再買一些,把自己的親衛營裝備起來,一直未能如願,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韓遂還猶豫,韓銀已經迫不及待。“阿翁,子傑這個建議很好啊。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平時想買,孫策推三阻四不肯賣,現在他求著我們,我們再不趁機多買一些,更待何時?”

    韓遂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機會的確是個好機會,但孫策能不能答應,我也不好說。軍械和戰馬一樣,都是國之重器,孫策不可能敞開供應的。這樣吧,子傑,等蔣幹來了,你先和他談談,把我們的難處告訴他,免得他以為我們故意刁難。”

    成公英心領神會,躬身領命。韓銀喜不自勝,親熱的摟著成公英的肩膀。“子傑,這次可就靠你了。如果能成,我送你一份大禮。”

    成公英不動聲色的推開了韓銀。“子義,你要這麼說,我收回我剛才的建議。”

    “噫,你看你。”韓銀忝著臉,再次摟著成公英的肩膀。“我說的這個禮可不是普通的禮,當然,最後能不能成,我說了也不算,要看我阿翁的意見。阿翁,閻行那小子去了汝南就不肯回來,還做了孫策的親衛騎督,我估計他不會再為我們父子效力了。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耽誤了妹妹,她都快二十了,不如把她嫁給子傑。我覺得子傑比閻行可強多了。”

    韓遂輕笑一聲。“嗯,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子傑,你意下如何?有你幫子義,我放心。”

    成公英搖搖頭。“將軍拳拳盛情,本不敢絕,不過閻行乃是義士,即使他為孫策效力,也不會背叛將軍。如果貿然與他解除婚約,反顯得將軍於他有猜忌之心,請將軍三思。至於我,蒙將軍提攜,有沒有婚約,我都會為將軍父子效力,無須多此一舉。”

    韓遂想了想,覺得有理,欣慰地點點頭。“子傑,你也是義士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6 05:45
三國小霸王 第1096章 落魄名士

    蔣幹在一座小院前下了車,抬頭看看低矮的門簷,又看看身後野草叢生的狹窄小徑,皺了皺眉。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黃猗面紅耳赤,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回答。他到長安之後,一直過得很窘迫。郭嘉每個月給撥給他一萬錢,本來也能衣食無憂,可是他大手大腳慣了,沒有儲蓄的習慣,幾乎每個月都等不到月底。去年下半年底,糧價開始上漲,各種酒食的價格一路上揚,他的開支更大,已經入不敷出了。

    “此處雖然偏僻了些,卻也不至於如此荒涼。只是最近形勢不妙,不少百姓逃難去了,這才越發破敗。”

    蔣幹點點頭,抬步往裡走。“回頭我向郭祭酒匯報一下,給你增加點月錢。堂堂江夏黃家子弟,過得這麼差,傳出去可不好。”

    黃猗眼圈紅了。“多謝蔣君。”他抬起袖子抹著眼淚,說話也帶了些鼻音。“別的也就罷了,這糧價是越來越嚇人。如果祭酒每個月能撥給我十石糧,我就感激不盡了。”

    蔣幹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即又覺得有些心酸。黃猗是典型的不作不死。他當初如果不是想法太多,和劉勛一起反對孫策,又怎麼會落到這一步。人生就是如此,有時候一步走對了,就能青雲直上。一步走錯了,也會萬劫不復。

    “你家裡幾口人?”

    “呃……”黃猗咂了咂嘴。“我這兒只有一個侍妾,可是她家裡有父母,還有兩個弟弟。”

    “六口人,十石不夠吧?這樣吧,我做主,每個月撥給你二十石。”

    “多謝蔣君。”黃猗大喜過望,轉身又把正在廚房裡準備酒食的侍妾崔氏叫了出來,讓她向蔣幹行禮拜謝。雖然是六口人,但老弱婦孺為主,實際上每個月五六石糧就夠了。他要十石,是想多要點,剩下的可以拿出去換錢,還擔心蔣幹不同意,沒想到蔣幹直接給他二十石,簡直是喜出望外。

    蔣幹仔細打量了崔氏兩眼。崔氏十七八歲,頗有幾分姿色,但舉止粗率,看起來不像是大戶人家出身,並非黃猗原本的侍妾,應該是到了關中之後新納的。崔氏聽說蔣幹允了黃猗每個月二十石糧,歡喜得眉開眼笑,趴在地上就叩頭。

    蔣幹安撫了幾句,讓她出去接收禮物。他給黃猗帶了一些東西,侍從正在外面搬。崔氏含淚帶笑,撩起圍裙,擦了擦眼淚,飛也似的去了。

    蔣幹收起笑容。“你的消息,祭酒收到了,第一時間向將軍做了匯報。將軍很滿意。”

    “能為將軍效勞,將功折罪,我之幸也。”

    “長安朝廷裡的那些事,說來說去無非就那些,你這麼久也沒能入仕,只在外圍打聽,效果有限。祭酒希望你能找找門路。”

    黃猗閉口不言。他也想入仕做官,不僅是能打聽到更重要的消息,還想為自己增加一點收入。他出身江夏黃氏,又有學問,是個名士,總不能做一輩子細作。可是他到長安之後,家主黃琬對他不冷不熱,一直不肯推薦他出仕,沒有了這個門路,他就一直耽擱了下來。

    “祭酒知道你有難處,所以給你謀劃了兩個去處。一是想辦法接近并州軍,投效呂布;一是離開長安,去益州,投效曹操。你自己斟酌,看看哪個比較合適,決定之後,自會有人為你安排,保證你順順利利,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蔣兄,我一時也無法決斷,你能幫我拿個主意嗎?”

    “我建議你去益州。曹操很快就能拿下益州,以前跟隨劉焉的那些人應該都會選擇轉投曹操,但他們有過依附劉焉的經歷,很難得到曹操的真正信任。江夏人尤其如此。你與孫將軍有仇,曹操不會懷疑你。你把那些人組織起來,也是一方勢力。”

    黃猗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搖頭。“我聽說曹操身邊有個潁川謀士,平時很少露面,但為人陰險狡詐。時間久了,我怕瞞不過他。”

    蔣幹也沒堅持。“那你就想辦法接近呂布吧。并州軍現在處境比較困難,你如果願意投效,他應該不會拒絕。不過,你那名士脾氣要收一收。”

    黃猗尷尬地點點頭。“那我該如何進身?”

    “這個不用你擔心,到時候自然有人與你聯絡。”蔣幹站了起來,撣撣袖子。“就這樣吧,我還有約,就不在你這兒多留了。你自己小心些,慎言慎行,不要太張揚。”

    “我明白,我明白。”黃猗連聲答應,起身送蔣幹出門。回到院中,崔氏迎了上來,將黃猗拽到廂房,指著幾隻大箱子,喜滋滋地說道:“夫君,你看,全是好東西呢。孫將軍真是個好人。”

    黃猗收起笑容。“你覺得他好嗎?”

    “當然好,我早就听人說他是個好人,體恤百姓,只是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分沾恩澤。夫君,聽起來,這孫將軍不像你說的那麼狠啊。”

    “那是你沒見過他的狠。”黃猗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將來有機會,你去問問那些被他殺掉的人就知道了。別的不說,荊州被他滅門的就有十幾家。唉,劉勛那匹夫最近應該過得很滋潤。過兩天我得寫封信去,當初我幫了他那麼多忙,他現在也該幫幫我。”

    崔氏瞥了黃猗一眼,掩飾不住眉間喜色。

    ——

    蔣幹離開黃猗家,很快回到大道上,直奔渭橋。他今天的主要任務不是來看黃猗,而是會見荀彧。鍾繇和他約好,今天在渭橋見面,讓他有機會和荀彧面對面的交流。

    荀彧雖然被罷免了尚書令,但他深得天子信任,又和袁紹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依然對長安形勢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他經過南陽時,曾經和張纮見過面,將孫策的計劃轉告張纮,張纮基本全盤接受,唯一的修正就是建議他注意荀彧,不要被荀彧一時閒置所迷惑。

    到了長安之後,他想辦法見到了鍾繇,隨即證實了張纮的慧眼獨具。鍾繇接下了禮物,卻坦誠他只能從中引見,他本人雖然是天子身邊的侍郎,但真正能讓天子言聽計從的人只有荀彧,其他人的意見都只能做參考。

    蔣幹對此感慨不已,袁家四世三公,卻可能是夕陽落山前的最後輝煌,荀家才是真正的初升朝陽,用不了多久,荀家一定會光芒萬丈。如果說荀家有什麼失誤,可能就是最有才華的荀彧選擇了與孫策為敵,而荀攸又選擇了周瑜,與孫策若即若離。

    可是誰又能說,這不是一個謹慎的選擇呢?走得太近很難回頭的。

    蔣幹正在出神,車壁被人輕輕敲了兩下,蔣幹拉開車窗,隨行的衛士輕聲說道:“先生,渭橋到了。那邊站了一些人,其中一個好像是鍾繇。 ”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6 05:46
三國小霸王 第1097章 咄咄逼人

    蔣幹下了車。拉開車門的那一刻,原本有些疲倦的面容立刻變得神采奕奕,他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到鍾繇面前,拱手施禮,朗聲笑道:“元常兄,辛苦了。”

    鍾繇一邊還禮,一邊向身後的馬車使了個眼色。蔣干會意,走到馬車前,咳嗽了一聲。車門拉開了,荀彧坐在車裡面,半靠在小榻上,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兩眼充滿血絲。他擠出一絲笑容。

    “連日奔波,偶染小恙,不能起身相迎,還請足下見諒。”

    蔣乾打量了他片刻,無聲地笑了起來。“既然令君身體不適,那我們就不談了,等令君身體康復,我們再談不遲。要不然的話,我勝之不武啊。”

    荀彧動了一下。“怎麼,在足下的眼裡,我是你的敵人?”

    “在下才疏學淺,不敢與令君為敵。不過,張子綱先生與令君有約,我相信令君應該還沒有忘。”

    “既然足下稱我為令君,又戰意盎然,口口聲聲邀戰,未免不妥吧?”

    蔣乾笑了,先是嘴角歪了歪,隨即又笑出聲來。他越笑越開心,斜睨著荀彧。“令君身在長安,可是這心在哪兒,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敢問令君,在你的眼中,朝廷是劉氏的朝廷,還是袁氏的朝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足下咄咄逼人,無半分恭敬之意,我一介布衣,不能奈何足下,可是朝廷自有法度,你這樣……”

    蔣幹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荀彧。“朝廷法度,對矯詔之人該當如何處置?”

    荀彧語噎。他重新打量了蔣幹一眼,慢慢坐了起來,雙手撐著榻緣,弓著腰,打量著蔣幹。明明他在車上,蔣幹在車下,他是居高臨下的打量著蔣幹,可是氣勢上卻完全被蔣幹壓制住了。他想示弱,但蔣幹並沒有上當,反而毫不猶豫的發起攻擊。

    這人的作派怎麼和孫策那麼像?一點風度也沒有,一開口就直取要害,抓住袁紹矯詔這件事不放。

    袁紹矯詔這件事已經成了他心裡的一根刺,怎麼也繞不過去。郭異、賀純還在廷尉獄中,袁紹發給州郡的所謂詔書還在孫策手裡,他想否認都不行。

    袁紹究竟在想什麼?他已經承認了天子的血脈,怎麼還以詔書名義下達命令?有了矯詔這個罪名在,孫策做什麼都無可指責。除非他舉起反旗,宣稱要鼎立新朝,否則什麼罪都不會比矯詔嚴重。

    “烈日灼人,足下準備一直站在車外嗎?”荀彧伸手示意,邀請蔣幹上車。

    蔣幹也不推辭,舉步上了車,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挑了挑,只是笑。荀彧見了,非常不舒服。“足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言,不必如此。”

    “令君,這車是仿製的南陽車吧?”

    “呃……是的。”

    “嗯,你這車可有點舊了,現在南陽車已經推出第四款了,你這還是第一款。我在長安這麼多天,看到不少第二款,倒還沒看到第三款。看來這匠師離開了南陽木學堂是不行啊,一個個懶得很,屍位素餐,因循守舊,連仿製都不積極。就這風氣,怎麼和南陽競爭?”

    荀彧眨了眨眼睛,裝作沒聽出蔣幹的諷刺。“南陽車……已經出了第四款?”

    蔣幹起身下了車,站在車門口,衝著一臉茫然的荀彧招了招手。“來吧,讓你見識一下南陽的最新款馬車。如果你能仿製得出來,說不定能賺一筆,解燃眉之急。”

    荀彧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微紅。他咳嗽了一聲,卻還是下了車。他知道南陽馬車出了第四款,不僅轉向更方便,而且載重量更大,比第一款的載重量超出五成。四輪馬車由南陽興起,很快就被各地模仿,但發展最快的還是南陽,南陽木學堂幾乎每年都會推出改進款式,每一個新款都會比前一代有提升,比如載重量。雖然每次提升也就是一成左右,積累下來,第四款已經超出第一款一半多。

    鑑於以前的款式被模仿得太快太濫,南陽有了新的規定,在下一款馬車出來之前,當前最新款式不得出境,荀彧花了很多精力也沒有搞到最新款馬車的樣車。至於圖紙,更是碰都碰不著。有細作強行記下新款馬車的模樣,回來之後彷制,卻發現與第三款並沒什麼區別,也達不到應有的性能。

    現在有機會親眼看一眼這款馬車,他當然不肯放過。明知會被蔣乾笑話,他也要去看一看。

    荀彧下了車,給鮑出使了個眼色。鮑出會意,上前扶著荀彧,來到蔣幹的車前。苟彧上了車,鮑出則站在一旁,仔細觀察這輛新車。荀彧畢竟是士人,厚著臉皮也只能看看新車的外觀和內部情況,真正的關鍵在車底,總不能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鑽到車底去看,只有鮑出想辦法去做。

    蔣乾笑了一聲:“隨便看啊,想看車底的話,你鑽進去也沒關係。”說著,舉步上了車,拉開幾個大抽屜,從裡面取出幾樣酒漿,一併擺在案上。

    “別客氣,喝酒飲漿,你自便。”說著,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愜意地一聲長嘆。“舒坦!”

    荀彧瞅瞅蔣幹,伸手去取裝有果漿的壺,伸手一摸壺柄,心里頓時一驚。壺是涼的,絕不是用水浸就能達到的涼度。“孫將軍慷慨,財大氣粗。”荀彧倒了一杯漿,淺淺呷了一口。漿清甜可口,入口微涼,讓人精神一振,神清氣爽。“足下這次來長安,散財無數,想必給天子的貢品也不菲吧?”

    蔣乾冷笑一聲:“貢品?沒有。矯詔案不解決,荊豫揚三州不會有一粒糧食、一根絲入長安。”

    荀彧手一抖,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矯詔案不解決,荊豫揚三州不會有一粒糧食、一根絲入長安。”蔣乾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聽明白了嗎?”

    荀彧霍然站起,將手中的杯子重重的頓在案上,未喝完的果漿灑出大半。荀彧怒喝道:“孫策這是要造反嗎?”

    蔣乾及時避開,背靠車壁,好整以暇地看著荀彧,有滋有味的品著酒,眼中沒有一絲不安,卻帶了幾分不屑。荀彧被他看得不安,轉身就準備下車。他剛邁出一隻腳,蔣幹幽幽地說道:“荀令君,你現在出了這個馬車,再想跨進來,可就未必有機會了。”

    荀彧猛地回頭,怒視著蔣幹。“你別忘了,是你要見我,不是我要見你。”

    “不是我要見你,是孫將軍看在荀公達的面子上,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蔣幹拿出一塊抹布,慢慢的擦著案上的果漿,又將濺到衣擺上的果漿擦掉。“你真以為除了你,沒人能在天子麵前說上話?”

    荀彧抬起頭,看著遠處在樹蔭下飲酒的鍾繇,眼前一陣陣發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6 16:04
三國小霸王 第1098章 無米巧婦

    關中旱災已經初現苗頭,飢荒幾乎在所難免,區別只有於程度不同。如果發生大饑荒,大量百姓為了生存而外逃,朝廷將成為無根之木。

    關中早已不是曾經的沃野千里,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郡加起來,戶口不到十萬。當初之所以選擇遷都關中,是因為從洛陽遷來了十幾萬戶,加上關中原有的戶口,總數超過二十萬。如果運籌得當,趁著關東大戰,再吸引一部分戶口,歸化一部分羌人,在關中屯田,至少可以實現朝廷割據關中的計劃。

    但上蒼似乎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剛剛穩定下來,開始屯田,興建木學堂,推行新政,去年就來了一場大雨,今年接著又大旱,關中本來就沒什麼積儲,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人口外逃幾乎成為必然。沒有了人口,朝廷靠什麼發展?

    要想穩住局面,避免大量戶口損耗,最好的辦法就是搶在人口外逃之前,從外地運糧,緩解災情,盡可能將人口留在關中。關中人將來還可機會再回來,洛陽人一旦離開關中,再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哪兒有糧?益州有糧,荊州、揚州有糧,冀州也有糧。按照荀彧的計劃,如果袁紹能從冀州運兩三百萬石糧來,什麼事都解決了,袁紹還能收穫大批民心。但他很清楚,袁紹既沒這麼做的意願,也沒這麼做的能力。冀州有糧,但冀州的糧在冀州世家手裡,世家不同意,袁紹就無糧可運。

    如此一來,能幫助朝廷解決這個難題的就只有益州、荊州、揚州。益州隔著重山峻嶺,運輸困難,而且曹操正在劉焉交戰,就算擊敗劉焉,短時間內能籌集多少糧食也說不准。只有從荊州運糧最方便,由武關道入關中,以南陽的強大運力,幾乎是舉手之勞。

    孫策新得揚州,周瑜新得荊州江南四郡,只要孫策願意,籌集幾百萬石糧不成問題。

    荀彧不願意給孫策這個機會,但他除了向孫策求援,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他總不能看著關中的百姓外逃,總不能看著大漢剛剛看到一點希望又面臨崩潰。就算他可以狠下心來拒絕,也會有其他人與孫策合作。

    比如鍾繇。

    荀彧清楚,和他相比,鍾繇對袁紹一直沒什麼好感。如果由鍾繇接替他的位置,袁紹與朝廷之間的聯繫就又薄了幾分。鍾繇把這個機會留給他,只是不想讓孫策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分歧。可若是他拒絕了這個機會,鍾繇不會再推辭。

    有能救朝廷之急的糧食在手,鍾繇獲得天子信任並不難。相反,如果他一心為袁紹著想,不顧朝廷的安危,天子也不會再信任他。

    荀彧扶著車門,低著頭,一陣陣冷汗湧出,浸濕了衣領,滴在胸前,落在地上。

    鮑出見荀彧搖搖欲墜,連忙趕了過來,想將荀彧扶下去。荀彧的腳邁了幾次,想就此下車,可是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下了這個車,就再也沒機會上來了。

    荀彧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緩緩推開鮑出,回到小榻上,瞇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蔣幹。

    蔣乾笑了,倒了一杯冰果漿遞了過來。“令君消消暑,不急,慢慢想。”

    荀彧慢慢垂下眼皮,看著手中的果漿。果漿很涼,但他的心裡更涼。

    蔣幹慢條斯理地品著酒,笑盈盈地看著荀彧,心裡說不出的得意。王佐之才又如何,荀家子弟又如何,沒有糧食,你就只能受我擺佈。你的才華也許可以和張子綱相提並論,可是張子綱背後站著孫將軍,你背後有誰?一個自高自大的世家子弟,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年天子。

    亂世不僅君擇臣,臣亦擇君,這要是選錯了,任你有伊呂之才也無濟於事。

    荀彧喝了兩口果漿,慢慢定下神來。他將鍾繇、蔣幹的話聯繫在一起,知道自己沒有太多的選擇了。袁紹接連犯下大錯,汝潁人不能把希望全寄託在他身上,必須有另外的選擇。朝廷需要孫策提供糧食,何顒也需要孫策既往不咎,他沒有什麼和孫策談判的資本,只能選擇讓步,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只有活下去,而且牢牢的把握著朝廷和天子,他才有機會實現自己的計劃。

    “關於袁冀州矯詔的事,有哪些證據?”

    蔣幹意味深長的笑了。荀彧稱袁紹為袁冀州,這是把袁紹和孫堅擺在一個層次上說話,是一個不小的進步。“郭異、賀純就在廷尉獄裡,你們沒問?”

    “沒有人說此事與袁冀州有關。”荀彧耷拉著眼皮,裝作聽不懂蔣幹的調侃,卻控制不住面皮發燙。“這麼大的事,總要確鑿的證據才行。”

    “那我回頭給孫將軍消息,請他將相關的證據送到長安來。拿下任城後,繳獲了不少文書,應該用得上。對了,需要將袁譚也解送過來嗎?辦個獻俘儀式,說不定上蒼感動,能下一場雨。”

    荀彧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爆粗口罵人。獻俘,殺袁譚祭天?袁紹知道了,這得把荀家在鄴城的近百口人殺得一干二淨。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漿,卻喝到了血腥味。

    “蔣君,除了清查矯詔案,孫將軍還有什麼要求?”

    蔣幹皺了皺眉。“荀令君,我們能不打啞謎嗎?”

    “什麼啞謎?”

    “荀令君,孫將軍從來沒有過份的要求,他其實和你一樣,只希望有一個賞罰分明的朝廷,只希望有一個太平安定的天下。你們能做到,他樂見其成。你們做不到,他就把那些道貌岸然、滿口道德文章的偽君子清除乾淨,自己建一個朗朗乾坤。”

    荀彧嘴角動了動,剛準備反唇相譏,蔣幹突然坐直,身體前傾,臉一直頂到荀彧面前,與荀彧四目相對,額頭幾乎頂著荀彧汗津津的額頭。

    “荀令君,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荀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向後仰,與蔣幹拉開距離。他看著蔣幹的臉,眉梢不由自主的抽搐著,失去血色的嘴唇顫了幾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點頭示意。

    蔣乾眼睛凌厲,步步緊逼。“你確定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荀彧咬著嘴唇,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還有一絲鮮血。

    蔣幹揚了揚眉,退了回去,似笑非笑。“你最好明白。以你們那種坐而論道的作風,等把矯詔案查清楚,詔告天下,關中戶口能否剩下一半,真的不好說。荀令君,時不我待啊,你的時間不多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6 16:06
三國小霸王 第1099章 捉摸不透鍾元常

    蔣幹甩甩袖子,下了車,對鮑出咧嘴一笑。“你慢慢看。”一搖二擺地向鍾繇走去,留下荀彧一個人在車上。鍾繇遠遠地看見,起身相迎,熱情地請蔣幹入席共飲。

    “談得如何?”鍾繇衝著馬車裡的荀彧眨了眨眼睛,雙手提起酒壺,給蔣幹倒了一杯酒。

    “很好,所見略同。”蔣幹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回身衝荀彧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元常兄,你和荀文若相處多久了?”

    鍾繇想了想。“有二十來年了。怎麼了?”

    “平時沒少被他欺負吧?”

    鍾繇眨眨眼睛,笑而不語。他和荀彧相處,的確是荀彧主導的時候居多,有時候他也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明明他們的各有所長,不相上下。不過這樣事他不願意在蔣乾麵前說。從感情上來說,他當然和荀彧親近一些,畢竟都是潁川人,必須保持團結一致。

    “我很尊敬他,他有才氣,有氣節,有志向,唯獨沒有眼光,所以他注定是個悲劇。”蔣乾笑著,捏起拇指、食指,比劃了一下。“南轅北轍,選錯了方向,越是用力,跑得越快,離目標越遠。”

    鍾繇心中一動,連忙垂下眼皮,不想讓蔣幹看到他的內心波動。他和荀彧走得很近,也是天子身邊的侍郎,知道朝廷當前的策略就是以諸侯自居,以守代攻。當今天下,州郡割據者雖多,但有機會奪天下的無非三個勢力:袁紹、孫策和朝廷。

    相比之下,天子英明,但朝廷是實力最弱的一個。袁紹最強,但他犯的錯太多,不是明主,用不了多久就會衰落。孫策既有能力又有實力,而且年輕有為,是綜合實力最強的一個,欠缺的只是名聲——世家、豪強看不起他,可他的成功就是寒門的希望,他身邊聚集了一大群寒門士子,而且這些人都獲得了豐厚的回報,或手握重兵,坐鎮一方,或銜命出使,縱橫揮闔。

    蔣幹何許人也?若非依附孫策,他有資格在他和荀彧面前說話嗎?可是現在他不僅有機會說話,而且能逼得荀彧忍辱苟全,只為了能獲得孫策的支援。荀彧選擇了袁紹和天子,現在只能忍辱負重。

    有實力,有尊嚴。袁紹不僅不給他強有力的支持,卻成了他不得不背負的負擔。

    荀家已經有荀攸依附孫策,鍾家也該有所表示,郭武、郭援畢竟是外親,不是鍾氏子弟。

    “這裡事了,我回去見一下韓遂、呂布,很快就會離開長安,趕往并州,長安的事就拜託元常兄了。”蔣幹抬起頭,看了一下樹蔭,笑道: “你也別耽擱太久,樹蔭馬上就轉移了。”

    鍾繇哈哈一笑。“這麼急?”

    “嗯,不瞞你說,我這次行程很緊。本來孫將軍還要我去一趟遼東,考慮到路程太遠,未必趕得上,所以另外安排了人。即使如此,我把這一圈跑下來,也要兩三個月。”

    “子翼兄辛苦。”

    “辛苦的確是辛苦,不過有希望,人就有動力,不覺得辛苦。”蔣幹回頭看了一眼,見鮑出已經從車下爬了出來,站在車門口,扶荀彧下車,便站了起來。“行了,我就不多說了。元常兄,就此別過。”

    鍾繇連忙起身,但他不是送蔣幹,而是緊趕幾步,搶到荀彧身邊,扶著荀彧。“文若,你這是怎麼了?”

    蔣幹挑了挑眉,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滿面笑容。

    “我沒……事。”荀彧緩緩推開鍾繇,用盡渾身力氣,站直了身子,看著迎面走來的蔣幹,擠出一絲笑容。他不想在蔣乾麵前失態,但他卻掩飾不住自己的淒涼,看得鍾繇一陣心酸。

    蔣幹猶豫了片刻,回頭看看荀彧的那輛馬車。“令君回城嗎?要不……我捎你一程?”

    荀彧搖搖頭。“不用,沒那麼急。就算走得慢一些,也會搶在蔣君到達太原之前。”

    蔣幹眨眨眼睛。“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二位,就此別過。”說完,拱拱手,與荀彧、鍾繇告別,鑽進車,又拉開車窗,探出頭,衝著荀彧笑道:“令君,下次來,我給你帶一輛新車。”

    荀彧不甘示弱。“下次蔣君來,我會用新車去接你。”

    蔣幹仰起頭,哈哈一笑,輕叩車壁。車夫抖鞭,長鞭炸響,兩匹駿馬拉著馬車,粼粼遠去。

    荀彧看著馬車消失在樹影之中,挺直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若非鮑出和鍾繇夾著,他幾乎要坐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嘴角、鬍鬚和胸前一片殷紅。鮑出大驚,彎腰將荀彧抱起,沖向馬車,將荀彧放在車中。鍾繇也跟了上去,將荀彧抱在懷中。鮑出跳上車,揚起馬鞭,向長安城方向急馳。

    荀彧雙目緊閉,面如金紙,一動不動。

    鍾繇驚懼不己。他想了想,拉開前側的車窗,對鮑出大聲說道:“直接去宮裡。”

    “喏!”鮑出大聲應道,馬鞭揮得更急。

    鍾繇又拉開左側的車窗,對趕上來的騎士大聲說道:“立刻去宮裡請見,請陛下安排太醫待命。”

    “元常……”荀彧抓緊鍾繇的衣袖,有氣無力的呻吟著。鍾繇沒好氣的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瞻前顧後的?師臣者王,賓臣者霸,孫策能師張纮,陛下難道不能待你如師?事急從權,今天聽我的。”

    荀彧無奈的笑了笑,想說什麼,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他暗自嘆了口氣,放棄了努力,靜靜地躺在鍾繇的懷中。

    騎士猛踢坐騎,健馬撒開四蹄,沿著官道狂奔。

    鮑出連揮馬鞭,趕著車急行。他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在絲毫大意,生怕馬跑得太急,車子太顛,傷著荀彧。他咬著牙,對木學堂的那些匠師恨之入骨。都是南陽木學堂的匠師,為什麼到了關中就那麼無能,南陽都出了第四款新車,他們連第三款還沒仿製成功。他剛才看了蔣幹的車,雖然沒有試駕,卻知道這輛車能更快將荀彧送到長安。

    鮑出一路急行,沒有留意到蔣幹的車停在一個岔路口的樹蔭裡。看著荀彧的馬車急馳而去,又看到幾個騎士跟在車後,蔣幹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隨即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鍾元常啊,還真是捉摸不透。”

    等荀彧、鍾繇走遠,蔣幹也重新起程,不過他沒有去長安,而是沿著渭水西行,趕往細柳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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