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981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6 18:33
三國小霸王 第1100章 天下無對

    呂布大喝一聲,鐵戟揮出,劃出一道寒光,直取張遼面門。

    張遼橫戟架住,戟柲承受不住呂布的力量,彎成一道弓,戟尖幾乎刺到眼睛。張遼大驚,向後撤了一步,手腕一翻,將戟柲轉了個方向,終於勉強將呂布的鐵戟架出。

    呂布咦了一聲,雙臂用力,向前挺戟,隨即收戟,衝著張遼點點頭。“文遠,你的武藝又精進了。現在我還能勝你,再過十年,我要勝你也不易。”

    張遼收起鐵戟,抹了抹額頭的汗,笑道:“君侯說笑了。別說再過十年,就算再過二十年,你也是天下無敵手。三十年之後,君侯年逾古稀,我也許能憑體力小胜一籌。不過到了那時候,君侯的武藝已臻化境,我還是未必有機會。”

    呂布大笑,搖搖頭,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天下無敵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閒居於此,虛耗時光,連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他將鐵戟扔給魏續,揚揚手。“不說了,不說了,回去喝酒。”

    “將軍……”秦宜祿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呂布很不快,沉聲喝道。

    “酒……不多了。”秦宜祿解釋道:“最近糧價漲得厲害,我不敢多釀酒。”

    呂布叉著腰,來回走了兩圈,嘴裡不清不楚的罵著。秦宜祿面紅耳赤,張遼等人也很鬱悶。關中形勢不好,接連一個多月滴雨未落,飢荒初現,秦宜祿這麼做也是對的。只是他們也清楚,呂布現在心情不好,想喝酒解悶,如果沒有酒的安撫,他會更加狂躁。

    見諸將沉默,呂布更加不快,一甩手,進帳去了。張遼等人互相看看,誰也不敢進去。片刻之後,帳內傳出乒乒乓乓的巨響,呂布衝了出來,跳上馬,狂奔而去。張遼連忙招呼魏續追了出去。秦宜祿進帳看了一眼,出來時,一言不發,只是嘆息搖頭。大帳裡被呂布砸得一片狼藉,他又得花錢重新置辦了。

    呂布策馬來到營門前,發現營前聚了一群人。他勃然大怒,衝過去,掄起馬鞭就準備抽,卻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外,峨冠博帶,一身素紗單衣,長身玉立,面帶微笑,一看就讓人覺得非常舒服。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雖然略帶血絲,卻神光湛明。

    那人看了呂布一眼,脫口而出。“好一條漢子,敢問將軍可是人稱飛將的溫侯呂奉先?”

    呂布微怔,勒住坐騎。“足下是……”

    “在下九江蔣幹,奉討逆將軍之命,前來拜訪飛將。”

    呂布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討逆將軍是誰。想起東方那個暴得大名的少年英雄,呂布心裡既羨慕又不屑。自己號稱飛將,孫策卻號稱小霸王,到底還是壓自己一頭。不過他的武藝只能與張遼戰成平手,終究不是自己的對手。

    “我與孫將軍素不相識,他怎麼會派你來見我?”

    蔣幹微微一笑。“孫將軍說,放眼天下,能對他有所威脅的人非溫侯莫屬。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大戰在即,總要見了解了一下對手,有所準備。”

    呂布的眉毛揚了起來。他翻身下馬,來到蔣幹的面前,上下打量了蔣幹兩眼,點點頭。“有點意思,你現在見到我了,覺得他有幾成勝算?”

    “初次見面,我只能說孫將軍說得不錯,如果說天下還有人能夠做他的對手,溫侯必在其中。至於有幾分勝算,還需要深入了解才行。溫侯,你不會因此不讓我入營,就在門口匆匆一瞥吧?”

    呂布放聲大笑,側身示意。“請,隨便看。”

    蔣幹含笑。“溫侯請。”

    兩人並肩入營,有說有笑,就像相識多年的好友。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侯成遠遠地看見,大惑不解,問門前的士卒道:“那誰啊?”

    士卒們面面相覷。他們比侯成還驚訝。這蔣幹分明是第一次和呂布見面,才幾句話的功夫,怎麼這麼熱絡?侯成很不高興,不過轉身一看營外的車隊,隨即又開心起來,熱情地招呼部下讓開,不要擋著車隊入營。

    呂布早就看到了那些車隊,心裡癢癢的。他知道孫策出手大方,韓遂、馬騰都發了不少財,他卻一直沒機會沾光。他現在窮得丁當響,孫策要給他送禮,他當然求之不得,恨不得現在就看看禮單,卻又拉不下面子,只好一本正經的和蔣幹閒扯客套。

    張遼、魏續奔了過來,見呂布與蔣幹並肩而來,都很驚訝。不過他們還是翻身下馬,跟著呂布回帳。走了幾步,張遼率先反應過來,衝著呂布使了個眼色,再次翻身上馬,向中軍急馳而去。呂布心領神會,連忙放慢了腳步,給張遼爭取一點時間。大帳裡被他砸得一團糟,被蔣幹看見了可不好。

    見原本大步急行的呂布突然慢了下來,蔣幹心中詫異,卻沒有說破。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呂布閒扯,尤其提到了關羽。他見過這麼多人,身高九尺以上的只有呂布和關羽。

    呂布沒見過關羽,但他對關羽的名字並不陌生。張飛在長安挑戰各營的時候與他交過手,雖然敗了,卻給呂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柄丈八蛇矛。張飛曾提及關羽,說能戰勝呂布的人大概只有關羽一人。呂布對此不此為然,卻記住了關羽這個名字。

    “關羽的武藝和孫將軍相比,如何?”一提到武藝,呂布就精神十足。

    “他們沒有直接較量過,不太好說。不過關羽和孫將軍麾下的陳到、徐晃都交過手,陳到是騎戰,徐晃是步戰,關羽都輸了。”

    “陳到、徐晃?”呂布仔細想了想。“沒聽過。”

    “孫將軍與張文遠交過手,張文遠就在溫侯帳下,你應該聽說過。”

    “剛剛那人就是文遠。”呂布得意地笑道:“文遠的武藝的確不錯,不論步騎,都能在我面前走上二三十回合。”

    蔣幹很意外,隨即又笑了。“這樣的話,我可以猜一下,如果不當,還請溫侯不要見笑。”

    “蔣君直說無妨。”

    “如果用同樣的兵器,溫侯略遜一籌,大概有六成的勝率。如果各用自己慣用的兵器,情況正好相反,孫將軍大概有六成勝率。論射藝,孫將軍沒什麼勝算,甘拜下風。”

    呂布聽出了蔣幹的言外之意。“若是赤手空拳呢?”

    蔣幹搖搖頭,看著呂布,笑而不語。呂布見狀,更加好奇,接連催促。蔣幹咂了咂嘴,淡淡地說道:“論拳腳,孫將軍天下無對。”

    呂布眉毛輕挑,揚聲道:“哦”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7 00:18
三國小霸王 第1101章 未雨綢繆

    呂布不同意蔣幹的判斷,但他很喜歡蔣幹這個人,既謙虛又自信,從裡到外透著真誠和親近,不像那些名士眼高於頂,故意用些典雅的詞彙,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

    兩人有說有笑,來到中軍大帳。張遼和秦宜祿已經收拾好了,大帳裡整整齊齊,乾淨利落。呂布心中大定,熱情地請蔣幹入帳,分賓主落坐。呂布向蔣幹介紹麾下將領,聽到秦宜祿的名字時,蔣幹“哦”了一聲,特地多看了秦宜祿一眼。秦宜祿心中疑惑,卻不好多問。

    蔣幹隨即正式表明來意,並奉上禮單。有南陽產的精製甲胄兩套,刀五口,馬車十輛,紙五千枚,美酒百石,其他特產林林總總數十項。呂布大喜,命秦宜祿立刻去接收。

    呂布說道:“子翼到關中這麼久,想必已經喝過了關中酒,不如我們一起嚐嚐南陽酒?”

    蔣布笑著點點頭。他來之前已經打聽過了,呂佈如今在長安的日子不好過,涼州軍實力強,并州軍受到排擠,軍糧供應已經吃緊,應該沒多餘的糧食來釀酒了。若非如此,呂布絕不會說出這麼丟臉的話,拿剛收到的禮物來招待客人。他可是個好面子的人,又在官場上混了這麼久,這點基本道理還是懂的。一文錢逼死英雄漢,沒錢是撐不起面子來的。

    時間不長,秦宜祿派人送來了兩甕酒。酒甕上的泥封還沒開,已經滿帳飄香,呂布和諸將被勾得饞虫不安,一個個恨不得立刻開席。蔣幹趁機觀察眾人,見他們這般模樣,不禁暗笑。從呂布本人開始,這些人都出身寒微,對各種禮節生疏得很,和那些講禮的世家的確談不到一起去。

    和武人在一起,說詩文歌賦肯定不行,蔣幹本人略通武藝,算不上高手,不過他口才好,把孫策等人與人交手的故事一一說來,說得活靈活現,彷若親見。呂布等人聽得很入迷,對孫策的武功也越來越好奇。對蔣乾說孫策徒手放對天下無敵,他表示存疑。雖說他最強的武技並不是徒手放對,可是身大力不虧,他又正當壯年,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孫策,這天下第一的名頭無論如何也要爭一爭。

    說了半天,呂布才想起正事,問起蔣幹來意。

    蔣幹半真半假的說道:“剛才在營門前,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來探虛實的。”

    呂布笑道:“那你現在看過了,感覺如何?”

    蔣幹故意沉默了片刻。“溫侯,那我就直言不諱了?”

    “正當如此。”呂布揮揮手,大笑道:“我最討厭那些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了。子翼不必忌諱,有什麼說什麼? ”

    “如果溫侯獨自領兵,兵力相當,糧草充足,勝負在兩可之間。若溫侯在他人帳下聽令,那就無所謂了,怎麼打,孫將軍都會贏。”

    呂布劍眉輕挑,斜睨著蔣幹。“這麼說,我輸定了?”

    蔣幹也不說話,只是點點頭。他剛才給呂布等人講故事可不僅僅是講故事,他是變相的向呂布展示孫策的實力。雖說將領的能力並不僅僅在於武藝,甚至可以說主要的因素不在武藝,可是對於呂布等人來說,與人單挑的能力就等同於統兵能力,從呂布本人算起,他們都是憑本能戰鬥的人,統兵能力沒什麼出色之處,大多還是憑自己的悍勇和天賦。至於孫策提及的高順,他現在還沒看到,但高順不在呂布身邊,可見此人不受重視,對呂布的整體實力影響並不大。

    黃琬出鎮洛陽,他不會信任朱儁麾下的屯田兵,肯定要從關中調一些信得過的兵力,尤其是騎兵。孫策此次作戰以騎兵取兵,黃琬要找呂布助陣是非常自然的想法。呂佈在關中閒居,現在有機會立功受賞,當然求之不得。考慮到這一點,孫策派蔣幹入長安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在呂布心裡埋一顆種子,將來有機會對陣,這顆種子將會發芽,最終影響整個戰局。

    打擊呂布的求戰慾望就是第一步。

    毋庸置疑,呂布是這個時代最好的騎將之一,并州軍的實力不容忽視,張遼能成為曹操麾下五子良將之首,並在合肥大破孫權,除了他本人的能力出眾之外,他麾下那些并州軍悍卒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呂布命絕白門樓之後,并州軍殘部就由張遼指揮,南征北戰,戰功赫赫。但他們沒有補充,越打越少,最後基本都隨張遼一起從歷史中消失。等到張遼的兒子張虎出戰時,他已經沒有并州悍卒可用了。

    現在的并州軍實力強勁,而且有呂布這樣的將領指揮,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孫策也不能。兗州、豫州都是適合騎兵奔馳的戰場,劉和突入豫州的戰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孫策不希望在他與袁紹對陣的時候,呂布率領騎兵突襲他的身後,那將是一場災難。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呂布沒有出戰的慾望。這種事不是沒有出現過,呂布隨胡軫迎戰孫堅時就破壞了胡軫的部署,讓孫堅撿了個大便宜。呂布壞胡軫的事是因為個人恩怨,呂布與黃琬之間也許沒有個人恩怨,但黃琬出身江夏世族,他對呂布的輕視與生俱來,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安排黃猗入呂布軍也是這個計劃的方案之一。黃猗是黃琬的族人,但黃琬對黃猗沒有起到家主應有的責任,黃猗對他意見很大。有他在呂布面前煽風點火,別人甚至無法懷疑到孫策身上。誰都知道黃猗與孫策有奪妻之恨,卻沒幾個人知道黃猗來長安是孫策安排的。

    呂布沉吟了很久。他還沒收到出征的命令,但他清楚自己不太可能有機會獨自領兵出征,迎戰孫策,最大的可能是聽黃琬指揮。黃琬平時與他沒什麼接觸,他們根本不是一類人,他攀不上黃琬那根高枝。王允是并州人,他幫王允殺死了董卓,王允都看不起他,更何況黃琬。

    對這些名士,他已經心灰意冷。

    見呂布久久不言,蔣幹不緊不慢,又問了一句:“溫侯知道黃琬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鎮洛陽嗎?”

    呂布目光一閃,佯作不知。“為何?”

    “黃琬是袁紹一黨,他這時候出鎮洛陽,自然是為秋後戰事協助袁紹做準備。”蔣幹哼了一聲,激憤溢於言表。“在他們眼裡,天下是他們世家的天下,孫將軍以寒門子弟佔據州郡就是對整個世家的挑戰,他們這些道德君子自然要合起心來,殺之而後快。”

    “什麼鳥世家。 ”呂布一拳砸在案上。“一群偽君子。”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7 00:23
三國小霸王 正文 第1102章 天塌不下來

    天子坐在榻邊,挽著荀彧的手,沉默不語。

    燈光下,荀彧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嘴角殘存的血跡非常刺眼。天子從袖子裡取出手巾,小心翼翼地拭去血跡,看了看手巾上的鮮血,小心翼翼的疊起,收回袖子裡。

    “陛下……”荀彧的眼皮顫了顫,卻還是沒能睜開眼睛。

    “令君,我在這兒。”天子輕拍荀彧的手。“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天塌不下來。”

    荀彧的嘴角微微上挑,緊皺的眉心慢慢鬆馳下來。過了一會兒,鼾聲輕輕響起,荀彧睡著了。天子將他的手放回薄被下面,站了起來,衝著一旁的唐姬點了點頭,走了出去。鍾繇在廊下站著,見天子出來,連忙上前施禮。天子示意鍾繇跟他走,兩人離荀彧所在的偏殿遠了些,天子才開口說道:“蔣乾和令君說了些什麼?”

    “臣不在場,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只能猜測。”

    天子很驚訝。“你不在場?”

    “是的。臣在二十步之外。”

    天子仰起頭,看著滿天繁星,思索片刻。“這麼說,孫策還不想把事情鬧大?”

    鍾繇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天子收回心神。“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盡可能的詳細一些,不要漏過任何細節。”

    “唯。”鍾繇應了一聲,把蔣幹來見自己,要與荀彧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原原本本,絲毫不漏。說完之後,從袖子裡抽出一份清單,雙手遞給天子。天子接過來一看,笑了一聲:“見面分一半,如何?”

    鍾繇愣了一下,隨即說道:“陛下,臣一錢不留,全部獻給陛下。孫策對朝廷不滿,今年的貢賦很可能會停掉,朝廷用度不足。這些禮物若能稍緩朝廷之急,比臣揮霍有利。”他頓了頓,又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孫策如此慷慨,是想收買臣。這是魚餌,聞起來美味,實則致命。 ”

    天子忍俊不禁,輕輕抖了抖禮單。“你是個明白人。不過,朕不能太過份,一半就夠了。尤其是這些南陽紙,給別人用太浪費了,只有你的書法配得上。”

    鍾繇連忙謙虛了幾句。天子將禮單還給鍾繇,向前走了兩步,又說道:“那你說說看,孫策對朝廷哪些事務不滿,居然要停掉貢賦。”

    “臣以為,孫策雖然少年輕狂,但輕重還是分得輕的,就算對朝廷有些不滿,也不至於停掉貢賦,落人話柄。他這麼做,等於自絕於朝廷。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他不會這麼做。”

    天子點點頭,示意鍾繇接著說。

    “之所以如此,是有人不臣在前,而朝廷沒有及時予以懲戒,致使孫策認為太阿倒持,朝廷已經不是陛下的朝廷,而是某人的傀儡。”

    “某人是誰?”天子回頭看鍾繇一眼,眼神冷冽。

    鍾繇吃了一驚,抬起頭,迎著天子的目光,突然發現天子最近長高了不少,已經和他差不了多少了,當他低著頭的時候,天子甚至比他還高。

    天子長大了,他今年十四歲了。這些年的苦難沒能摧毀他,卻磨練了他。

    鍾繇稍一思索,斬釘截鐵的說道:“袁紹。”

    天子收回目光,恢復了那副淡淡的樣子。“袁紹怎麼不臣了?他不是已經承認朕的血脈了嗎,也向朝廷上表稱臣,承認錯誤,這些還是令君從中運籌的呢。”

    “袁紹的確上表稱臣,但他給州郡下命令時依然以詔書自稱。孫策去年奉命赴會稽上任,丹陽太守周昕、吳郡太守許貢、故會稽太守郭異擁兵抗拒,先後為孫策擊破,他們收到的文書也落入孫策手中。周昕、許貢陣亡,孫策派人將郭異檻車徵送廷尉,本是不敢自專,要請朝廷決斷,可是朝廷到現在也沒有處理此案,孫策有所不滿,也在情理之中。”

    “有這樣的事?”天子眉頭緊皺,驚訝不已。

    “陛下,臣查過此事,郭異等人還在廷尉獄,從未審問。”

    天子哼了一聲:“還有呢?”

    “不久前,孫策與袁譚大戰,袁譚戰敗被俘,袁紹雖未及時反擊,但正在調集兵馬糧草,如無意外,秋後必有大戰。依陛下方略,太尉朱儁駐洛陽一是蔽護關中,守護舊都;二是平衡袁紹與孫策,為朝廷恢復元氣爭取機會。現在藉著天災的由頭罷免朱儁,由黃琬接任,有策應袁紹,夾擊孫策的嫌疑。”

    天子輕笑一聲:“孫策怕了?”

    鍾繇不說話。

    天子想了想,又道:“如果黃琬策應袁紹,能擊敗孫策嗎?”

    “不能。”

    天子再次回頭打量著鍾繇。“為什麼?”

    “陛下,關中大旱,洛陽、兗州、豫州都會受影響,黃琬沒有足夠的糧草,能否自保尚有疑問,如何能進攻豫州?就算他們有所斬獲,孫策可以退守荊州、揚州,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袁紹奪取大災之後的豫州,以冀州一州之力接濟兗州、豫州兩州,賑災尚且自顧不暇,哪有餘力進攻?”

    天子微微頜首,輕嘆一聲:“的確不是一個好機會。”

    “陛下,孫袁交戰,只是中原易手,不能決勝負。可若是孫策忙於備戰,沒有糧食支援朝廷,關中百姓外逃,朝廷損失可就大了,剛剛恢復的元氣很可能就此喪失殆盡。”

    天子走到偏殿前,撫著破舊的漢白玉欄杆,輕輕吐了一口氣。“是啊,孫袁相爭,最先倒下的卻是朝廷,難怪令君為此傷神。元常,你說,朝廷落魄至此,還有中興的希望嗎?”

    鍾繇突然笑了一聲。天子有些意外,眨眨眼睛。“朕是不是太天真了?”

    鍾繇咳嗽了一聲,向天子拱手施禮。“陛下,恕臣失禮。臣並無他意,只是覺得陛下與令君相處太久,受他影響太深。陛下,論道統,大漢四百年,袁氏不過百年,袁氏不如劉氏遠甚,孫氏更不值一提,由孫堅任長沙太守算起,至今還不到十年。論地利,孫氏起於豫州,四戰之地,遠不如關中山河四塞。孫策能在數年之內割據東南,陛下何愁不能用穩定關中,半有天下?陛下,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何況陛下乃劉氏子孫,天下之主?縱使事有不濟,陛下難道還不能效高祖故事,退守漢中,做一漢王嗎?”

    天子無聲地笑了笑,看著遠處初升的明月,輕聲說道:“元常,令君如月,雖然皎潔,卻未免清冷。你是火炬,不僅能照明,還能取暖。令君有恙,你代領尚書令,督辦郭異的案子。”

    鍾繇向後退了一步,拱手行禮,一揖到底。“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7 12:24
三國小霸王 第1103章 造船我最強

    殿中,荀彧忽然呻吟了一聲。一旁的唐姬聞聲趕了過去,坐在榻邊。還沒坐穩,荀彧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陛下,陛下。”

    唐姬吃了一驚,想把手抽回來,奈何荀彧抓得非常緊,她根本掙不脫。荀彧的手又濕又冷,唐姬抬頭一看,見他額頭也全是冷汗,有些不忍,用另一隻手取出手巾,探身過去幫他擦汗。

    荀彧慢慢安靜下來,再次沉沉睡去,手也慢慢鬆開了。

    唐姬小心翼翼的將手抽回來,擦去手上的汗,心卻怦怦亂跳起來。她看著荀彧,荀彧睡得很沉,微微蹙著眉,彷彿很痛苦,又彷佛很害怕。唐姬一時看得入迷。她與荀彧相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荀彧如此無助。在她的眼裡,荀彧一直是無所不能,不管什麼樣的困難都無法阻攔他。

    唐姬一時看得痴了,連天子進來都沒注意。

    天子走到榻前,看著出神的唐姬,又看看荀彧,目光一閃,突然發現唐姬正握著荀彧的手,不禁眉梢一跳,隨即輕咳了兩聲。

    唐姬回過神來,連忙站起。“陛下。”

    天子在榻邊坐下,凝視著荀彧的面龐。荀彧睡得很沉,只是不時的嘀咕幾句,含糊不清。天子坐了一會,見唐姬還站在一旁,示意她也坐下。唐姬也不拘束。如今宮裡不如以前,沒那麼多規矩,而且她和天子、荀彧經常見面,算是世上不多的親人,君臣之外別有一絲親情。

    “嫂嫂,你和令君相識多久了?”

    唐姬有些意外地看了天子一眼。雖然經常見面,但天子從來沒有稱她嫂嫂。“有十來年了。不過我們相處時間不長,入宮之後,幾乎就沒見過面。”

    “十來年,那令君正是弱冠前後吧,那時候一定俊逸絕倫,如神仙中人。 ”

    唐姬笑了。她第一次見荀彧時,荀彧剛剛弱冠,又體帶異香,的確如天子所說,俊逸絕倫,如神仙中人,她曾經迷戀了他很久,一度希望能嫁給荀彧。只是後來進了宮,一切都成了泡影。她看著病榻上的荀彧,莫名的心疼起來。如今的荀彧哪裡還有半分俊逸絕倫,哪裡還像什麼神仙中人,他就是一個受傷無助的病人,需要貼心的照料。

    “令君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天子站了起來。“朕這些日子可能會比較忙,未必有時間天天過來看望她,還請嫂嫂多費心。”

    唐姬也沒想太多,應了一聲,等天子走了出去,她才覺得有些不妥,想叫住天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天子在門外站了片刻,加快腳步,匆匆來到宮門口。當值的郎官連忙上前行禮,驚懼不已。他們從天子的步伐上看到了一絲異樣。

    天子站在門外。“光祿大夫周忠今天當值嗎?”

    郎官連忙回頭看了一下記錄。“陛下,他今天當值,應該在廬舍。”

    “立刻傳他來見朕。”

    ——

    蔣幹與呂布相談甚歡,在細柳營住了兩天才返回長安,去見韓遂。

    韓遂已經等有些心焦。他本以為蔣幹見過馬騰之後會立刻來見自己,沒想到接連三天,蔣干連面都沒露。他派人去驛舍查看,也沒找到蔣幹。他一下子亂了陣腳,還以為蔣幹已經走了,派人去幾個城門口查問,這才知道蔣幹並沒有向東,而是向了西。

    韓遂立刻意識到蔣幹去見了呂布,呂布就駐紮在細柳營。

    這個消息讓韓遂很不舒服,有種被拋棄的感覺。蔣幹奉命來長安,先拜訪馬騰,再拜訪呂布,他已經成了無足輕重的人。等蔣幹來的時候,他不想見蔣幹,甚至想讓人謝客,被成公英攔住了。成公英說,蔣幹不是普通的使者,他是個策士,策士最擅長的就是玩弄這些小伎倆,打亂對手的部署,然後趁亂取勝。你表現得越激烈,就越容易上他的當。你越是不當回事,他反而摸不清你的路線。

    韓遂覺得有理,勉強平復了心情,派人請蔣幹入營。

    蔣幹來到韓遂面前,泰然自若地與韓遂見禮寒喧,奉上禮物,卻絕口不提其他事。韓遂看了禮單,心中更是不快,將禮單往案上一扔。這份禮比馬騰收到的禮至少少了一半,寒酸得很。蔣幹看在眼裡,心知肚明,卻裝作一副不解的樣子。

    “將軍,禮物不中意嗎?”

    “不敢。”韓遂皮笑肉不笑。“不管厚薄都是孫將軍的一片心意,我哪有嫌棄的道理。蔣君誤會了。”

    “將軍寬容,幹感激不盡,代孫將軍謝過將軍。說實話,這份禮的確有些薄,我自己都覺得拿不了手。可是眼下用錢的地方太多,我也沒辦法,只好請將軍見諒。等過了眼前這個難關,再向將軍致意。”

    韓遂不緊不慢地說道:“孫將軍遇到難處了?”

    “是啊。任城之戰雖然取勝,可是損失也不小,尤其是戰馬,三分去其二。蒙後將軍慷慨,提供了兩百匹上等戰馬,義從騎的損失勉強補全,可是親衛騎的戰馬還沒有著落。我來長安就是想購馬,沒曾想袁紹從中攪局,馬價比我預想的高出數倍不止,沒辦法,我只好將原本送給將軍的禮物取出大半,用來換馬。”

    韓遂心知肚明,卻裝作第一次聽說。“長安馬價現在很貴嗎?我有許久沒有補充戰馬了,倒是不知情。”

    “將軍是西涼大豪,哪裡還需要買馬,自然不用關心馬價。”蔣幹嘆了一口氣。“普通戰馬原本只有萬錢左右,現在漲到了四萬,我前兩天去問的時候還只有兩萬呢,當時覺得太貴,想四處問問再說,沒想到才幾天又翻了一倍。我的任務是沒法完成了,見過將軍之後,我就打算離開長安,回去向孫將軍復命。”

    “沒買到馬,你怎麼向孫將軍復命?”

    “實話實說就是了,孫將軍也不是不講道理的的人。再說了,到長安買馬圖的是方便,真正說起來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涼州馬一年不如一年,所謂的上等馬和以前的中等馬沒什麼區別,遠不如遼東馬。”

    “遼東馬?”韓遂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你們去遼東買馬,用船運嗎?一船能裝幾匹馬?”

    “小船四五十匹,大船兩三百匹。一來一回也就是兩個月的時間,人輕鬆,馬也不掉膘,下船就能用。”

    “兩三百匹?”韓銀忍不住驚呼一聲。“你們有這麼大的船?”

    蔣乾笑了,透著不加掩飾的得意。“論造船,還有誰能比我們強?”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7 18:14
三國小霸王 第1104章 後生可畏

    韓遂心臟怦怦亂跳,一旁的成公英也面色變幻,只有韓銀莫名其妙。

    蔣幹看在眼裡,端起案上的酒杯,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

    韓遂與馬騰有什麼不同?區別很大。馬騰就是一個匹夫之勇的軍閥,作戰很勇猛,馭下也有一套,但他讀書少,沒什麼戰略眼光,不如韓遂眼界開闊。韓遂能聽懂大船背後的玄機,馬騰就未必聽得懂。而這種事是不能挑明的,只能意會。如果沒有這悟性,就不配知道這件事。

    孫策的水師如果能跨海到遼東,又豈是運馬這麼簡單,他可以直接攻擊渤海,插袁紹肋下一刀,將戰場推到冀州境內。袁紹有騎兵優勢,孫策有水師優勢,大家各展所長,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誰忍得住。騎兵再強,過不了大江,豫州打爛了,孫策還有揚州。冀州要是受創,袁紹可就慘了,公孫瓚會要他的命。

    換句話說,秋後的大戰雖然還沒開始,但孫策已經部署好了反擊的手段,袁紹的優勢並沒有想像的那麼明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要是失了手,後果可能比孫策失手還要嚴重。這時候押寶袁紹的人到時候可能會輸得一干二淨。相反,這時候支持孫策的人,到時候卻有可能獲得豐厚的回報。

    韓遂是涼州人,袁紹本來就看不起他,只是迫於形勢才和他結盟。等袁紹擊敗了孫策,袁紹很可能再次拋棄韓遂,有韓遂沒韓遂,對袁紹來說區別不大。孫策則不同,他急需戰馬,韓遂不僅現在有優勢,將來依然有優勢,就算孫策能從遼東運馬,要供應南陽的戰馬,依然是關中最便利。

    不到萬不得已,孫策不會放棄涼州馬,把希望全寄託在遼東。他怎麼知道將來公孫瓚、公孫度不會勒索他?多一個選擇總是好的。孫策明白這個道理,韓遂也懂,而且相比之下,孫策的選擇顯然更多一點。他和公孫瓚、公孫度是盟友,還略佔上風,韓遂卻沒有和袁紹並肩論交的資格。

    韓遂和成公英、韓銀商量了一番,做出了決定。考慮到閻行和韓遂的女兒韓少英的年齡都不小了,而閻行短時間內又無法返回關中,韓遂決定送女兒去汝南完婚,嫁妝是五百匹戰馬。

    蔣幹非常滿意。他當然向韓遂表示,孫將軍也有此意,徵求了閻行的意見後,已經準備好了相應的聘禮,正在武關待命,隨時可以運往關中。

    為了掩人耳目,這件事將由閻行的父親閻建操持,韓銀從中配合,護送妹妹去汝南完婚。

    ——

    大司農周忠坐在車上,看著驛舍前來來往往的行人,暗自皺眉。

    從宮裡出來,到驛舍也就是三五里的路程,他看到好幾個服飾不對的路人。有的還穿著冬衣,有的明明是鬚眉男子,卻穿著女服,總之都是不對。

    這是所謂服妖,主寒暑逆節,禮崩樂壞。

    就在周忠感慨的時候,一個隨從從驛舍裡匆匆走了出來,來到車前,低聲說道:“主人,驛舍裡的人說,蔣幹已經離開四天了。”

    周忠一愣。“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

    周忠一拍大腿,轉身看著劉曄。“子揚,這可如何是好?”

    劉曄一直閉著眼睛,靠著車壁養神,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裡有些血絲,透著疲憊。荀彧被罷免,去扶風查看災情,鍾繇又找荀彧,他成了天子倚重的謀士,這兩天忙得昏天黑地,現在又被周忠拽出來當參謀,實在疲憊得很。如果不是看在成德和舒縣靠得很近,勉強算是同鄉,而天子又需要藉助周家力量的份上,他才懶得和周忠牽扯在一起。

    周忠不算壞,但他的能力也配不上大司農這個職務,德不配位常常是取禍之由。

    “周公派人去過韓遂的大營嗎?”

    周忠一聽就明白了,立刻吩咐車夫轉身,去韓遂的大營。蔣幹來長安,拜訪了馬騰,不可能不去拜訪韓遂,這兩人是孫策在長安的盟友,孫策不可以厚此薄彼。

    劉曄打了個哈欠,再次閉目養神。周忠雖然心中不快,卻也只能忍著。天子年輕,信任小臣,荀彧、鍾繇、劉曄和司徒府的劉巴最得寵,他們這些老臣大多靠邊站了。如果不是這次形勢嚴峻,而他又是周瑜的從叔,這大司農的職務也不會落在他的頭上。

    想到這些,周忠就非常感慨。沒想到周家的榮耀會從他這一支轉到周異那一支去,周瑜居然成了周家最有前途的子弟。他當初與孫策結交的時候,他們父子可是覺得周瑜病急亂投醫,沒想到周瑜居然歪打正著,短短幾年時間,孫策成了一方諸侯,而周瑜也水漲船高,成了舉足輕重的一方重將。

    後生可畏啊。這形勢變化太快了,簡直讓人應接不暇。

    周忠來到韓遂的大營,依然沒有找到蔣幹。韓遂說,蔣幹是來過,不過是昨天來的,下午就走了。至於去哪兒,他也不清楚。

    周忠有點懵。這一次,劉曄沒有猶豫,立刻讓周忠趕往霸橋方向。周忠將信將疑,但他沒有問,吩咐車夫按劉曄的吩咐行事。他們一路急行,追至霸橋驛,雖然沒有追上蔣幹,卻確認了蔣幹的行踪。蔣幹昨天晚上入住霸橋驛,今天一早就離開了。

    周忠對劉曄的印像大為改觀,態度也有了明顯的改變,客氣了很多。

    “子揚,蔣幹這是準備去哪兒?”

    “太原。”

    “見賈詡?賈詡前後賣了那麼多馬,應該沒有了吧。”

    劉曄挪了一下身體,坐了起來。“賈詡雖然沒有馬,但河東的位置很重要。這兩年,賈詡在并州韜光養晦,很多人只看到孫策東征西討,戰無不勝,卻忘了這些涼州人。周公應該還記得,前年浚儀之戰結束後,孫策曾經專程趕到河東與賈詡見面。”

    “的確有這回事。”

    “孫策雖然禮賢下士,但他事務繁忙,若非此人極為重要,他不太可能專程拜訪。就我所知,到目前為止,得此殊遇的人只有兩個半:一個是賈詡,一個是東城人魯肅魯子敬,還有半個就是如今坐鎮南陽的張纮張子綱。”

    “東城人魯肅魯子敬?我還是第一次聽你提起。”

    劉曄再次打了個哈欠。“魯子敬眼界很高,不屑虛譽,知道他的人的確不多,所以我也很奇怪孫策是怎麼知道他的。這人似乎在……”劉曄咂了咂嘴,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安。“作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8 00:14
三國小霸王 第1105章 可共語乎

    周忠驚訝不已。他不太喜歡劉曄,但他承認劉曄很聰明,只是聰明外露,不夠老成而已。劉曄說孫策作弊,說明以劉曄的聰明也無法理解孫策的做法,從側面證明孫策更聰明。那在眾人未識孫策之時已經傾家與孫策結交的周瑜呢?他恐怕已經不是作弊這麼簡單,他簡直可以算得上未卜先知。

    周家的未來也許真的要落在他身上。

    周忠心情很複雜,卻不敢怠慢,下令急追。蔣幹提前走了大半天,他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趕上。

    周忠、劉曄追了兩天,終於在潼關追上了蔣幹。

    蔣幹站在津口,看著滔滔的大河出神,周忠、劉曄趕到他的身後,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也被大河奔湧的氣勢所震懾,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周忠尚好,他在京師為官多年,已經多次見識過大河,劉曄卻是第一次,兩天兩夜沒能合眼的他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捲著濁泥咆哮而來的大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你們再遲了片刻,我就渡河了。”蔣幹指了指湍急的河水中如一片落葉般起伏不定的渡船。“我原本應該坐那艘船渡河的。”

    “你在等我們?”

    “是的,我在等你。”蔣幹衝著周忠拱拱手,行了一個大禮。“周公安好,在下九江蔣幹,字子翼,曾與公瑾有同學之誼。”

    周忠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脯,露出長者的氣度。“公瑾所交皆是一時俊傑,子翼頗有蘇張風采。”

    蔣幹微微一笑。“周公過譽,小子不敢當。小子過長安,本當登門拜訪,奈何事務繁忙,周公又在宮中侍奉陛下,難得有空,未能面聆。今日周公趕來,不知有何指教?小子洗耳恭聽。”

    周忠撫著鬍鬚,笑著擺擺手,示意蔣幹不必介意。蔣幹是沒有親自來拜訪他,但蔣幹帶來了豐厚的禮物,足以讓他一家豐衣足食。朝廷財政窘迫,連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全,有限的財賦大多供給駐軍,他這個受冷落的老臣也要節衣縮食。蔣幹帶的禮物能讓他們鬆一口氣。

    “蒙陛下錯愛,我剛剛遷大司農,能淺任重,我這心裡不安得很。這不,頭天晚上接任,第二天一早就去驛館請計,沒想到你這麼忙,我只好一路追來。”周忠伸手一指劉曄。“此乃成德劉曄劉子揚,也是九江人,你應該認識的吧?”

    蔣幹很意外,一抹笑容在嘴上一閃即沒。他拱拱手。“久聞子揚高名,今日方有幸一見,不枉我在此等候。子揚兄,從宮裡來?”

    劉曄心裡不安。蔣幹對周忠很客氣,但他除了客氣,卻沒有和周忠談具體事務的興趣,即使周忠表明他新任大司農,負責朝廷的財賦。相反,蔣幹倒是對他很感興趣,看起來蔣乾等的不是周忠,而是他劉曄。

    孫策在宮裡有耳目?

    劉曄一邊打量著蔣幹,一邊點了點頭。

    “荀令君病體如何?”

    “還好。太醫說他只是累了,要靜養數日。”劉曄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子揚兄要多為天子分憂了。”蔣幹意味深長的說道:“關中形勢緊急,朝廷內外不安,荀令君又病倒了,子揚兄當仁不讓。只是前車已覆,後車當以之為鑑,不可重蹈覆轍,否則追錯方向就麻煩了。”

    劉曄歪歪嘴角。“幸好我沒有追錯方向,否則就追不上蔣兄了。”

    蔣乾放聲大笑。“追我麼,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劉曄頓時語塞。他是沒有追錯方向,但沒有追錯方向不代表他就能追上蔣幹。如果不是蔣乾等他,他還是只能望河興嘆。蔣幹不僅挫了他的銳氣,也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朝廷眼前的困境,荀累得病倒並不完全是他心有兩屬,即使他拋棄袁紹,一心一意地為朝廷謀劃,他依然難以避免追之不及的困境。

    周忠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年輕人看似輕鬆的說話,實則語含機鋒,鬥得不亦樂乎,暗自感慨。什麼時候這些年輕人都如此鋒芒畢露,他這個久經宦海的前輩都跟不上他們的思路。虧得這次帶上劉曄,要不然追上蔣幹也沒什麼意思。

    “子揚,你辛苦一些,我年老體衰,實則熬不住了,去車上休息一下。”

    劉曄點了點頭,拱拱手,示意周忠自便。蔣幹卻趕上一步,扶著周忠。“請周公幾句話,稍候便來請教。”一邊說,一邊吩咐侍者從車上取出一些酒漿果品給周忠送去。周忠非常滿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一旁,蔣幹的侍者手腳麻利,擺下案席,請周忠入座,觀河品酒。

    劉曄靜靜的旁觀,一言不發。蔣幹走了回來,示意劉曄向前幾步,站在高聳的河岸邊。大河奔湧,濤聲如雷,他們說的話只有對方聽得到,幾步外的侍從都無法聽清。蔣幹凝視著大河,劉曄也不說話,眉頭依然輕蹙,但神情卻漸漸鬆馳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蔣幹輕輕笑了一聲:“子揚,江河並稱,你生在江邊,如今又觀大河,有何感想?”

    劉曄嘆了一口氣。“江清而河濁,這大概便是最直觀的感受了。”

    “還有呢?”

    “關中大旱,渭水只剩下一半,大河卻氣勢不減,這一關之隔,竟有天地之別,若非親眼所見,真令人難以置信。”

    “孫將軍常說,士人負天下之重,不僅要讀萬卷書,更要行萬里路,縱覽人間萬象,抽絲剝繭,去偽存真,方能濟時救世,造福天下蒼生。如果只是埋首故簡舊牘,抱著幾句聖人經典不放,不僅無法救世,說不定反成了禍國殃民之源。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豈是虛言哉?”

    劉曄沉默良久,幽幽地說道:“孫將軍只提造福天下蒼生,卻不提朝廷隻字,他這是心意已定,欲蹈袁紹覆轍了……”

    蔣幹反問道:“如果不能造福天下蒼生,要這朝廷何用?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劉氏的天下。民心在劉氏,劉氏便是天子。民心在孫氏,孫氏為什麼不能為天子?子揚,如果你們還抱殘守缺,寄希望於劉氏四百年天下的恩澤,無異於抱薪救火。就算孫將軍願意貢賦,朝廷也支撐不了幾日。”

    劉曄眉梢一顫。“孫將軍願意維持貢賦?”

    蔣幹盯著劉曄看了片刻,一聲輕嘆,搖了搖頭。“子揚,捨本求末,你讓我很失望。”

    劉曄苦笑。“我德淺才疏,做不到絕食七日猶能鼓弦而歌,實在愧對聖人。”

    蔣幹眉頭一挑,轉一轉眼珠,撫掌而笑。“子揚能出此言,可共語矣。”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8 11:16
三國小霸王 第1106章 鳳舞虞庭

    明月初升,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鋪出一道銀色的水路。輕風徐來,吹去一天的燠熱,讓人神清氣爽,自有一份夏日難得的清涼。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藥香,香爐裡燃著驅蚊的草藥,雖然還是有蚊子,卻還算能夠忍受,不至於打擾了雅興。

    甲板上,袁權帶著袁衡和一群孩子正在遊戲,袁衡居中而坐,手指輕撫琴弦,袁權和尹姁一左一右,一個鼓瑟,一個吹笙,樂聲幽揚。小橋拉著孫尚香正在跳舞,大橋和步練師正在鼓掌助興,孫權、孫翊等人都在一旁欣賞。小橋舞跳得非常好,身姿輕盈又富有韻律感,一舉手一投足散發著青春氣息。孫尚香的舞姿更加剛勁,用這個時代的標準來看未免缺了幾分柔美,但孫策很喜歡,總覺得孫尚香是個跳街舞的好材料,只可惜他對此一竅不通,無法引領時代新風尚。

    曹英看得眼熱,可是看看場中的兩個小姑娘,自忖差距太遠,不敢下場獻醜,只能在一旁一邊拍手一邊隨著韻律晃動身體。她原本也是閨中豪傑,可是到了平輿,與孫尚香、大小橋一比,頓時覺得自己不過是一隻籠中扑騰翅膀的小鳥,從未有機會像這些小姑娘一樣展翅高飛,任意翱翔。射箭被孫尚香虐得體無完膚,跳舞也跳不出小橋的這般灑脫自信,只能做個看客。

    孫翊看在眼裡,拉著孫權衝了出去,搖頭扭腰,配得誇張的表情,頓時惹得其他孩子一陣哄笑。孫權覺得很丟臉,轉身想逃,卻被孫翊拽住。孫翊又將陸議、郭奕等人拽了過來,一起跳舞。雖然舞姿不如小橋優美,卻舞得很開心,情緒非常飽滿。被他們感染,其他的孩子也按捺不住,有的主動下場,有的半推半就,陸續都被孫翊拉到了場中,熱舞起來。

    曹英也在其中。她一邊扭動身軀,一邊看著孫翊笑。

    孫權試圖靠近步練師,步練師卻有意無意的躲著他,和大橋手拉手,翩翩起舞。

    孫策坐在飛廬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楚,心中暗笑。孫權現在應該很後悔,不應該急著向謝家下聘。只不過使者已經派出,他後悔也遲了,而且他也不敢在母親吳夫人面前表露一點。吳夫人決定之前與他說得清楚,娶妻不是納妾,不能朝秦暮楚。

    以步騭的身份,以步練師的容貌,孫權想納步練師為妾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葛陂是孩子們的樂園。”步騭感慨道:“幾個孩子聽說明天就要起程,都捨不得走,今天也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打擾將軍休息了。”

    “無妨,姑蘇也很好玩的。”孫策過了一會兒,又說道:“過些日子,我要去一趟姑蘇,希望到時候能看到你們的成果。”

    “將軍放心,我一定抓緊時間。子旗去了交州,應該也會有所收穫,綜合我們收集的信息,再加上黃大匠、馮大匠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打造出真正的海船來。”

    孫策笑著點點頭。衛旌和步騭是好朋友,但他們之間顯然以步騭為主,衛旌更像是步騭的助手。他不如步騭有主見,也不如步騭做事主動,所以他最後的成就也遠遠不如步騭。不過,他不打算拉衛旌一把,他給他們提供舞台,能不能發揮好,那是他們個人的能力。

    “如果子旗交州之行順利,也許一支水師就不夠了。”

    步騭搖搖頭。“南方暫時不會有戰事,些許海賊,幾艘樓船就夠了,無需水師。等北方形勢穩定,再加強南方不遲。將軍,眼下還是當以北方為重,有些事急不來,急則生變。”

    孫策點點頭。他現在想做的事很多,但正如步騭所說,急則生變,前有秦始皇、漢武帝,後有隋煬帝、宋太宗,都是心急要吃熱豆腐,最後被燙壞了喉嚨燙壞了嘴的典型。就眼下而言,他坐擁三州,但人口最多的豫州還沒有真正掌握,雄厚的財力、物力不能為已所用。荊州江南初定,還要承擔益州、關中和洛陽三個方面的壓力。關中大災在即,為了穩住關中,輸糧入關勢在必然,荊州能不能抽出這麼多糧食,他現在還不清楚。揚州人口有限,豫章的戰事還沒全部結束,吳郡、丹揚又在大規模屯田,投入大,產出還沒看到。這時候還想打交州的心情顯然不合適。

    如果能熬過這兩年,維持住豫州、荊州戰線,讓揚州有發展的機會,有了產出,他手裡有了籌碼,就不用這麼焦慮了。

    “子山老成,將來有機會可以試守一方,理兵牧民兩相宜。”

    步騭大喜,連忙躬身施禮。有了孫策這句話,只要他自己不犯錯,前途一片光明。

    孫策起身,走到欄杆邊,俯視著歡樂的少男少女們。小橋抬頭看見孫策,連連招手,示意孫策下去跳舞。孫策連連搖頭婉拒。小橋卻是不依,提著裙角,蹬蹬蹬上了飛廬,來到孫策面前,右手捏著袖角,舉過頭頂,左手橫置在小腹前,右腿微曲,擺了個嬌俏的造型,發出邀請。

    袁權和尹姁交換了一個眼神,換了一支曲調,減了幾分熱鬧,卻多了幾分節奏。小橋和著曲調,練著孫策舞動起來,手臂如鳥頸,一伸一曲,顧盼生姿,細長的脖子抖動著,節委分明,舞姿曼妙,卻與中原的舞蹈大相徑庭,依稀有幾分那位民族舞大師的代表作孔雀舞的味道。

    “這是什麼舞?”

    “你猜。”小橋咯咯的笑著,笑靨如花,比明月還有皎潔,一雙眼睛如明星閃爍。

    孫策猜不出來,他對這些很不擅長。他只是笑盈盈地的看著小橋,身體不由自主的跟著抖動起來。下面的少男少女們都停了,仰著頭觀望,合著拍子,跟著拍手叫好。

    一旁的步騭看了一會,突然說道:“將軍,我能猜一猜嗎?”

    小橋脆聲說道:“當然可以。”

    步騭笑了笑。“這應該是鳳舞。鷹揚週郊,鳳舞虞庭,此情此景,非此無以描繪。”

    小橋柳眉輕挑,眼神微閃,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風情雖然青澀,卻讓孫策有些恍惚,幾乎忘了這還是一個剛剛九歲的孩子。她捏著手指,曲著細藕般的手臂,俏生生的站在孫策面前。

    “將軍,我像凰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8 18:26
三國小霸王 第1107章 群策群力

    小橋的聲音很低,在熱鬧的音樂聲和歡呼聲的映襯下,只有孫策才能聽到。

    孫策聽力很好,聽得也很清楚,字字入眼,饒是如此,他還是愣了一下,盯著小橋看了兩眼,“噗哧”一聲笑了,卻什麼也沒說。小橋有些失落,卻不肯氣餒,拉著孫策下去共舞。孫策推脫不過,只得隨小橋下了飛廬,和一群孩子跳了起來。

    步騭站在飛廬上,看著孫策和一群半大孩子一起跳舞,暗自嘆了一口氣。在他印像中,孫策雖然年輕,卻極有城府,甚至會給人一種老謀深算的錯覺,和他相處要非常小心,如果舉止不當,說不准哪兒做錯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也許前途就會受到影響。現在看來,他其實還是個童心未泯的人,自己也許想太多了,總是這麼揣摩未必是好事,心太累。

    剛才那句話也許就說錯了。孫策沒有任何積極的反應,反而有點避之不及的感覺。考慮到孫策眼前的形勢,的確不宜鋒芒畢露,舜避丹朱這個典故現在也不該提。

    孫策舞了一回,出了一身汗。袁權命人準備香湯,侍候孫策重新洗澡。坐在浴桶裡,想著小橋那張宜喜宜嗔的臉,孫策莫名有些意動,隨即又老臉臊得慌,覺得自己真是禽獸,居然會把一個九歲小姑娘說的話當真。他抬起手,輕拍了一下臉。

    “怎麼了?”袁權說道。

    “呃……沒什麼。”孫策仰著頭,靠在桶壁上,讓自己靜下心來。

    “又為錢糧犯愁?”袁權坐了過來,拿起瓜絡,為孫策搓洗後背。“放心吧,滿伯寧能力很強,已經追查了近一半,再有兩三個月就能結束了,這次清查完畢,應該能應付秋後的戰事。”

    “那些宅院、田產又不能吃不能穿,能解決什麼問題啊?”孫策咬牙切齒。與袁紹眉來眼去的汝南世家都是人精,聽說袁譚戰敗,知道他們在劫難逃,紛紛外逃。細軟之類能帶走的大多都帶走了,就連案幾等小型家具都裝車運走,剩下的都是不動產,糧食也沒給他剩下,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挖個窖藏起來。滿寵查到了一些,但數量太少,遠遠不敷需求。

    蔣幹在長安冒充大款,做散財童子,他在這裡卻要絞盡腦汁,盡可能收集每一粒糧食,甚至在考慮禁酒令——每一滴酒都是糧食釀出來的,而他現在最缺乏的就是糧食。別的緊缺一點都沒事,唯獨沒糧食不行。民以食為天,一旦發生飢荒,饑民會摧毀他們能接觸到的一切,直到最後毀滅他們自己。

    袁權轉了過來,伏在桶沿。“我倒是有個辦法。”

    “說來聽聽。”

    “將那些田產抵押出去,換取世家手中的餘糧。”

    孫策想了好一會兒。“這是飲鴆止渴。”

    “的確如此,所以這只能做為最後的辦法。”

    “你估計……能籌集多少糧食?”

    “一二十萬,最多不超過三十萬,這幾家一直比較配合,幾次貢獻,應該沒什麼餘糧了。”

    孫策苦笑了一聲。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啊。“你跟他們說了?”

    “還沒有。這麼大的事,我不敢做主。”袁權一邊說一邊淺笑,手指在孫策腿上的傷疤上輕撫。

    “暫時不用說,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孫策伸手想將袁權拉進來,袁權吃了一驚,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我今天不方便。我讓尹妹妹和麋妹妹來侍候你吧。”

    孫策又好氣又好笑,瞪起眼睛。“你不方便來撩什麼火?”

    “我哪有。”袁權紅了臉。“天色這麼熱,誰會想這種事。”

    她說著,掙脫孫策,站起身來,便想出去。孫策豈能讓她如願,拉著她的手不放。袁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絲衣和褻衣,被水沾濕,變得透明,胸前波濤若隱若現。孫策眉頭一挑,斜睨著袁權,袁權連忙用另一隻手摀著胸口,央求道:“夫君,你別為難我,麋妹妹新入門,你不召她侍寢,別人會以為我專寵的。”

    “當真不行?”

    “當真不行。”

    “那好,我也不勉強你,你讓人傳尹姁和麋蘭來,但你不能走。”

    “有她們侍候你,我留在這兒乾什麼?”袁權面紅如血,偷偷看了一眼孫策,也吃了一驚。孫策今天似乎比往常更加昂揚。孫策將她拉了過來,摟在懷裡,在她耳邊低聲笑道:“你做現場指導。麋蘭家學不夠深厚,需要你這個做姊姊的多指點。來吧,趁她們來之前,我們先熱熱身。”

    孫策說完,不由分說的吻了下去。袁權雙手本來推在孫策胸口,被孫策野蠻的一吻,不知不覺的便抱住了孫策的脖子,嘴唇微張,靈舌半吐,與孫策纏綿起來。

    過了一會兒,尹姁拉著麋蘭進來,見此情景,麋蘭羞得滿面通紅,轉身就想逃。尹姁一把抱住她,將她推到孫策面前,嬌笑道:“姊姊,生力軍來了,你且讓讓。”

    “沒聽過抱薪救火嗎?”孫策一手攬著渾身酥軟的袁權,一手摟住麋蘭的纖腰,毫不費力的將她抱起,放入浴桶。麋蘭驚呼著,下意識的抱緊了孫策。她一手掩著領口,一手按著孫策的肩膀,急聲道:“夫君,夫君,有件事,我要和你說。”

    “什麼事?你不會也不方便吧?”孫策不敢放肆,連忙將麋蘭從桶裡抱了起來。麋蘭還是新婦,如果在生理期,是不能入水的。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能解決一些糧食。不過要和荊州統一行動,要不然會弄巧成拙。”

    孫策大喜。“快說,什麼辦法?”

    “從交州採購稻米。六七月份,南風起,由交州起運,快則五六日,慢不過十餘日,船就能到廣陵,或是溯江而上到江陵,或是北上到朐縣,都比從荊州轉運方便。現在派人趕往交州採購,三百錢一石即可收支平衡,如果能將價格提到四百以上,每石可得利百錢,十萬石可得利千萬,肯定會交州米商願意冒險。”

    孫策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袁權也說道:“夫君,此計可行。關中大旱,最需要糧食的是朝廷,交州刺史是朱太尉子,他應該會提供方便,派交州水師護送,如此一來,沿途海賊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要留心避風就好了。”

    孫策放聲大笑,在麋蘭臉上用力親了一下。“你是我的少府卿。”
本帖最後由 noriko1026 於 2018-6-29 05:41 編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9 05:43
三國小霸王 第1108章 親疏有別

    中原與交州之間的海上貿易一直存在,只是因為路途遙遠,海上風高浪急,還有海賊搶劫,風險大,成本高,而販米利潤低,這才沒幹什麼人願意做。

    現在情況特殊,無數人等著糧食救命,糧價已經從通常的百錢左右一路飚升到兩百多,還在往上漲,如果飢荒發生,糧價會更高。依靠前幾年的經驗,萬錢一石的天價也出現過。

    有了價格空間,販米就有利可圖,至少可以作為應急手段。以關中而言,二十餘萬戶,近百萬口,要渡過飢荒至少需要兩百萬石米。如果先從交州運三五十萬補棄一下,就算不能解決問題,也能解燃眉之急。

    孫策也想過這件事,但他不清楚具體數據,不知道什麼樣的價格能調到交州商人的積極性。麋蘭這個建議非常及時,讓他看到了緩解危機的希望。這件事當然要和荊州統一部署,荊州不僅要負責對關中的救濟,還要承受來自益州和洛陽的壓力,糧食供給的負擔比豫州還要重。

    如果不出意外,朝廷會安排周瑜的從叔周忠負責此事。於公於私,周瑜都無法拒絕。

    這正是孫策和郭嘉、龐統等人期盼的結果。

    關中如果發生飢荒,不管是出於人道主義還是出於連合縱橫的需要,孫策都不能坐視不理。他既不能看著幾十萬人餓死,也不能看著朝廷因為缺糧向袁紹俯首稱臣,更不能看著馬騰、韓遂等人為了糧食突入南陽。穩住關中,對他來說利大於弊,雖然這個壓力非同小可。

    朝廷向他低頭,尊王攘袁的計劃才有機會推行。把袁紹置於朝廷的對立面,把擁袁的黨人從朝廷清理出去,將可能為他所用的勢力扶植起來,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這就和周瑜由周家旁支一躍成為嫡系一樣。

    孫策非常興奮,顧不得美人在側,立刻起身籌劃。麋蘭提供的只是一個思路,要變成切實可行的計劃,中間還有不少因素需要考慮。他要趁熱打鐵,趁著思路清晰,盡快擬出一個初步方案,好讓郭嘉、龐統去細化、部署。

    袁權忍著笑,領著麋蘭、尹姁去準備酒食。按照慣例,孫策很快就會派人召郭嘉、龐統等人前來議事,不知道要談到什麼時候。孫策這段時間為了錢糧的事寢食不安,現在看到解決的機會,他不會有心情做別的事。別人只看到他的成功,卻沒幾個人看到他為了成功付出的努力,只有她們這些天天陪在孫策身邊的人最清楚。她們也因此更加堅信,孫策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難,戰勝袁紹,成為笑到最後的人。

    果不其然,孫策來回走了一會,轉過身,一臉歉意的看著袁權三人。

    ——

    鄴城。

    袁紹坐在正中,面無表情。郭圖、荀衍坐在一側,看著慷慨陳詞的田豐沉默不語,眼神中卻難掩譏誚。

    奉命出使長安的許攸送來急報,蔣幹在長安遊說諸將,連續拜訪了韓遂、馬騰和呂布,送了大量的禮物,鍾繇也在拜訪之列,促成荀彧與蔣干會面,隨後鍾繇出任尚書令,負責郭異、賀純的案件,周忠出任大司農,與劉曄一起追趕蔣幹,與蔣幹在潼關會晤。

    荀彧病重,在宮裡養傷,許攸一直沒能見到他。他和蔣乾說了些什麼,就和周忠、劉曄和蔣乾說了些什麼一樣,許攸不得而知。可是從幾個任命來看,不管荀彧本人是什麼態度,天子已經決定倒向孫策。

    唯一讓袁紹心安的是黃琬的任命不變,他正在趕往洛陽,即將接替朱儁。

    收到消息後,袁紹請來謀士們議事。汝潁系、河北係都在,就連剛剛結束青州戰事,趕回來述職的逢紀也列席了。對袁紹來說,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舉動。通常來說,他不會讓這些人同堂議事,只會分別諮詢。這些人都是聰明人,但他們私交並不好,甚至可以說矛盾很深。大多數時候,袁紹樂見其成,可是議事時,這些人常常會因個人原因吵成一團,讓袁紹頭疼不已。

    聽完簡報,田豐作為首席謀士率先發言。他認為,這是孫策在爭奪道統,利用關中可能發生旱災的機會,以糧食為誘餌,迫使朝廷罷黜支持袁紹的官員,郭異案的審理就是徵兆。袁紹以詔書的形勢下達命令是事實,之所以朝廷一直裝聾作啞,是因為朝中大臣支持袁紹,沒人去查。這件事一旦落實,袁紹逆臣的惡名被坐實,可以想像,一大批眷念朝廷,與袁紹關係不是特別深的中小世家、豪強將會改變立場,雙方的實力對比會發生改變。

    在袁紹正在準備秋季攻勢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顯然不是好什麼兆頭。田豐建議袁紹向朝廷提供一部分糧食,以示對朝廷的尊敬和對關中百姓的關心。如今關中百姓大半是洛陽人,因為董卓才背井離鄉,對袁家的印象非常好。如果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不管是讓他們留在關中,還是遷回洛陽,對袁紹來說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結果。

    袁紹很心動。田豐不愧是老謀深算,這一計正中要害。

    袁紹用眼角的余光看看郭圖、荀衍,見他們不以為然,心中有些不快。自從兗州失利之後,汝潁人都有些意見,就連郭圖都不怎麼進言了。現在又是這副表情,讓他非常不爽。

    汝潁人靠不住,那就只能依靠河北人了。袁紹轉頭看向審配和沮授。“正南,公與,你們覺得如何?”

    審配撫著鬍鬚。“元皓所言,的確是至理。主公心系天下,無見死不救之理。只是孫策來勢洶洶,剛剛奪了山陽,秋後必來爭兗州,我們不能不防。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我們將大量糧草用於賑災,必然會影響秋後的戰事。主公,這事需從長計議。”

    田豐大怒。“關中大旱已成定局,馬上就要斷糧,這時候還從長計議,難道等孫策將糧食送往關中再做決定嗎?”

    審配笑著拱拱手。“元皓兄,你不要著急嘛,我也沒說不救啊。只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不能倉促。如果關中大旱,兗州、豫州也會受到影響,現在孫策只是派蔣幹入關遊說,尚未看到一粒糧,如果我們急急忙忙將糧食運往關中,孫策卻集中力量攻擊兗州?我們拿什麼來支援兗州的戰事?難道關中的百姓是人,兗州的百姓就不是人?如果要賑災,是不是應該先行賑濟主公治下的兗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9 05:44
三國小霸王 第1109章 切膚之痛

    袁紹臉色變了變,一絲怒意從眼中閃過,臉上卻擠出淺笑。

    田豐的用意是對的,但他忽略了實際困難。如果兗州也發生飢荒,以冀州的實力不可能在賑濟兗州的同時再賑濟關中。傾冀州之力當然沒問題,可問題是冀州的糧食大部分在世家、豪強手中,不由他說了算,他的影響力還不如審配。

    這讓他非常不悅。

    審配看得分明,卻並不慌張。他垂下了眼皮,雙手攏在袖中,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頭,眼神平靜,不緊不慢地說道:“聖人云,親親賢賢,親疏有別,所以王者有五服,何也?力有不及。相比於其他諸州,冀州的戶口的確不少,可是諸位別忘了,冀州是黃巾之亂時的主戰場,僅隨張角兄弟起事而被誅殺的青壯就有十餘萬,這些年戰事不斷,戶口損失已經超過三成。”

    袁紹臉上的笑容變得不太自然,只能擠出幾分悲天憫人,一聲嘆息。“天下不安,我之罪也。關中之民是民,兗州之民是民,冀州之民也是民,豈能厚彼薄此,割肉而飼。正南,盡力而為吧。”

    審配躬身領命。“喏,主公仁心,配銘記在心,代冀州百姓謝過主公。臣一定盡心竭力,縮衣節食,盡可能多調集一些糧食,供主公調遣。”他又轉身對田豐說道:“元皓兄,這件事還要藉助你的智謀,萬望元皓兄體會主公之意,莫要推辭。”

    田豐氣得一甩袖子,以杖擊地。“審正南,想不到你如此短視,誤主公大事者,非你而誰?”說完,也不向袁紹辭行,轉身走了。

    沮授暗自嘆息,向袁紹拱拱手。“主公,我去看看。”

    袁紹心中更加不快,點了點頭。沮授匆匆去了。審配卻面色如常,既不慍怒,也無得意。袁紹強忍不快,轉頭看向郭圖、逢紀等人,笑道:“元皓忠直,只是這性子越發老辣了。”

    眾人附和著,說著沒什麼意義的閒話。過了一會兒,逢紀說道:“主公,臣無能,青州戰事未能實現預期的目標。眼下青州半有,東部還在田楷手中,聽說孫策在東海朐縣安排了一支水師,其將乃是在牛渚擊破周昕的甘寧。臣以為渤海、樂安當加強戒備,免被海上侵襲。”

    審配嘴角輕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袁紹心情更加煩躁,耳中嗡嗡作響,就像一群蒼蠅在飛,逢紀後面說些什麼他都沒聽清。汝潁係與河北系的爭鬥已經讓他頭疼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青州系,大河對面還有一個以陳宮為首的兗州系,這些人怎麼都如此目光短淺,就不能拋棄地域之見,站在全局來看問題嗎?這樣的人只能牧守州郡,成不了大器,做不了三公。

    要論人才,還是首推汝潁。只有汝潁人才有放眼天下的氣度,只有黨人才會以天下為己任。

    一想到黨人,袁紹忽然心中一動。何顒刺殺孫策失手,被孫策囚禁,是死是活,到現在還沒有定論。孫策究竟打算怎麼處理他,這是他非常關心的問題。袁紹向郭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待會兒留下來。郭圖默默地點點頭。

    袁紹的腦子很亂,也沒議出個結果來就匆匆宣布散會。眾人散去,只有郭圖跟著袁紹來到後堂。一進門,袁紹先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迎上來的袁尚自已去玩。隨後跟出來的袁氏見狀,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踪,拉起袁尚就走。

    袁紹大怒,無明火起,厲聲喝道:“無知婦人,怎敢如此無禮,難道這就是劉家的家風?”

    劉氏大駭,一時被袁紹氣勢震住,竟沒敢反駁,匆匆退入室中。袁紹更加生氣,非要劉氏出來陪罪。劉氏哪裡敢出來,將門關得緊緊的。袁紹派人會傳部曲將張郃,命他率大戟士破門。劉氏聽了,在室中號陶大哭,哭訴袁紹過河拆橋,當初需要劉家支持,就主動求婚,現在兗州丟失,就棄劉家如敝履。

    袁紹聽了,更是聽得臉色鐵青,拔出思召刀,上前就要砍門。郭圖見狀,連忙拉住,又將聞聲趕來的大戟士喝退。袁紹氣得臉色通紅,入座之後猶自拍案大罵。郭圖也不著急,等他發洩得差不多了,這才輕聲勸道:“主公,大怒傷肝。主公身負天下之望,奈何與一婦人鬥氣,有那麼多大事等著主公處理呢。”

    袁紹哼了一聲,將思召刀拍在案上,雙手撫著大腿,逼著郭圖。“公則,我問你,何伯求事如何?孫策欲如何處置他,是殺還是放?”

    郭圖搖搖頭。“主公,這件事……很難辦。據我收到的消息,何伯求和顯思都被收押,等閒不得接觸,是生是死,眼下不得而知。至於張孟卓和丁夫人,他們與其說是囚犯,不如說是質任,除了不能離開平輿外,並無太多限制。我聽說,孟德那個女兒和孫策的三弟孫翊極是親近,像是要結婚姻。”

    袁紹冷笑道:“孫家、曹家,一個寒門武夫,一個閹豎之後,倒也是門當戶對。”

    郭圖附和了兩句,袁紹臉色緩和了些,又道:“依你之見,關中是當救,還是不當救?”

    郭圖沉吟片刻,拱拱手。“主公,臣以為,現在不是當救不當救的問題,而是能救不能救的問題。”

    袁紹斜睨著郭圖,眉梢一陣陣的跳動。“此話怎講?”

    “主公,豫州被孫策所佔,兗州如今也岌岌可危,青州半有,主公能真正掌握的只有冀州。之前因糧賦不足,未能趁機進擊,失去了一次大好戰機。如今為準備秋後戰事,不得不倚仗冀州豪傑。如果,主公,我是說如果,如果秋後兗州戰事不利,孫策將戰線推到大河,主公,你可就是一個冀州刺史了。”

    袁紹眉梢一跳,倒吸一口冷氣。他現在的官職是冀州牧,郭圖說,如果他秋後兗州戰事不利,他連冀州牧都做不成,只能做冀州刺史,意思很清楚,他以後就只能聽冀州人擺佈了。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甚至不需要等到秋後,現在已經能直出端倪,看審配說話的語氣就知道這是必然的後果。他出身世家,又是黨人領袖,太清楚刺史、太守與本地世家、豪強之間的關係了。如果受制於人,他能做的事就只有坐嘯了。

    所以,兗州不能丟。

    “那關中呢?”

    “關中朝廷苟延殘喘,除了伸手要錢要糧,別無他用。人心在袁,劉氏種不復遺。”郭圖微微一笑。“主公覺得孫策真有餘糧接濟關中嗎?依臣愚見,臣倒希望他這麼做,自掘墳墓。如此一來,不僅兗州可得,豫州亦是主公囊中之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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