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54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8 17:41
策行三國 第1660章 秀外慧中小甄宓

  馮宛雀躍著出了大營,正準備離開,卻見營門外路邊停著一輛車、幾十匹駿馬和十餘名風塵僕僕的騎士,騎士都身材高大健壯,相貌不太像中原人,其中有幾個黃鬚白面,胡人模樣,不禁多看了兩眼。車簾拉開,露出一張嬌媚而有些疲憊的臉,一瞬間都有些驚訝,四目相對。

  片刻之後,車裡的人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放下了車簾。馮宛報以微笑,帶著侍女出了營,一路走一路想,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兩眼。她沿著青石小路,來到袁權住的小院,袁權正在廚房裡忙碌,指揮著幾個廚婦準備菜餚,聽到腳步聲,迎了出來,見馮宛若有所思,不免有些奇怪。

  馮宛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袁權考慮了一會兒便笑了。“看來我們這兒又要多個姊妹了。”

  “姊姊認識她?”

  “你不在中原,不清楚情況。官渡之戰,袁紹大敗,他有不少部下被俘,現在還關在汝南,尤以冀北世家居多。冀北人近幽州,漢胡雜居,有幾個胡人侍從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就像你們關中世家常有羌人做奴婢一樣。”

  “這麼說,那女子是送給夫君的禮物,夫君說的大生意就是她嗎?”

  “禮物也好,贖金也罷,意思都差不多。大生意嘛,則未必。夫君什麼時候把我們女子當作禮物或者生意的?他說的大生意應該是戰馬吧。”

  馮宛恍然,卻依然無法釋懷。“那女子的眼神好可憐,看得我鼻子酸酸的。”

  袁權驚訝地看看馮宛。馮宛一向比較開朗,尤其是最近孫策將她的父親調到了吳郡屯田,就在太湖北岸,坐船半天就能到,一家團聚,孫策又剛剛答應給她買個宅子,她怎麼會這麼敏感?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也許吧。”馮宛隨即又笑了起來。“不過沒關係,夫君那麼體貼,就算她有什麼委屈,將來也會很開心的。”

  袁權也笑了,將馮宛拉到一旁,低聲說道:“身子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馮宛害羞起來。“哪有這麼快,我的月事還有好幾天呢。”

  “那就抓住機會,再來幾次,爭取早點懷上。”袁權斜睨著馮宛,也有點臉熱心跳。“你比蘭兒還要大一歲,如果她懷上了,你還沒懷上,那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別偷懶,平時要堅持練習,明白沒有?”

  “知道啦,知道啦。”馮宛咯咯地笑著,膩在袁權身邊,嘰嘰喳喳地像個小麻雀。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麋蘭帶著一個侍女從外面走了進來,侍女手裡抱著一隻箱子,左右看了一眼。“尹姊姊和阿楚還沒到?”

  “阿姁在後院,阿楚有點事,估計要晚會兒。”

  麋蘭從侍女手中接過箱子,遞給袁權。“我阿兄派人帶回幾張貂皮,我也不知道怎麼用,一併交給姊姊安排吧。別外還有幾支山參,聽說是高句麗那邊的,功效比南陽的丹參要稍好一些,也放在姊姊這兒,備一時之需。”

  袁權接過箱子,打開細看,不禁笑道:“看來這海商的利潤的確豐厚,蘭兒這出手越發大方了。阿宛,開了春,我們要盡快把小作坊搭起來,不能總是佔蘭兒的便宜啊,這不成了打土豪,吃大戶的黃巾賊嗎。”

  幾個人笑成一團。

  孫策與張鴻聊得投機,又讓人把郭嘉請了過來。郭嘉問了一些問題,也對張鴻非常感興趣。

  孫策正式向張鴻提出邀請,希望他能成為北疆情報網的一部分,定期匯報。作為回報,孫策將逐步釋放一些俘虜,也可以讓張鴻成為經銷商,享受優惠的價格。如果他能聯合更多的中山商人,集合資本,甚至可以讓他們負責深入草原腹地的業務。

  張鴻欣然答應。孫策治下的豫州、荊州已經成為重要的生產地,不論是絲織品還是紙,都是物美價廉的代名詞,軍械更是以輕便、堅固鋒利著稱,在草原上非常暢銷,冀州雖然也建了不少作坊,但產品沒什麼競爭力,如果他能經銷荊豫產品,肯定能賺得更多,甄家恢復元氣的速度也會快一些。

  商量已定,張鴻請示孫策,是不是把甄宓帶進來,見一面?

  孫策一拍腦袋,立刻命人去請。他只顧問北疆的事,把這位聞名三國的洛神丟在大營外半天了。在等待甄宓進營的時候,孫策和張鴻隨便閒聊,問起甄家的事,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在史書裡提到一件事,甄宓的中兄甄儼似乎也是早逝,就在她十四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張氏對甄儼的妻子不太好,還是她勸說才得以緩和。他本來也沒太留心這件事,現在聽張鴻說甄儼的父親、兄長都死得比較早,倒是有些上了心。

  孫策便問張鴻甄儼父兄的死因有沒什麼什麼共通之處。按理說,甄家雖然仕途不暢,但家境豐裕,應該不會存在營養不良、缺醫少藥之類的問題。如果連續出現男子早夭,又不是什麼意外死亡,要嘛是有遺傳病,要嘛是有其他問題。從甄宓姊妹五人沒有一個早夭這種情況來看,也許是一種針對男子的隱性遺傳。

  張鴻一時也說不清。他雖然是甄宓的舅舅,但他只負責甄家的商業,而且是在甄豫死後才接手的,知道甄逸、甄豫都死得早,原因卻不太清楚。

  過了一會兒,甄宓來到大營,在諸葛亮的引導下進了帳,在孫策面前站定,低著頭,裊裊一拜。孫策一看她這單薄嬌小的身材,便有些皺眉。這又是一個初中生啊,身體還沒長開呢,和四年前的黃月英差不多。他一問,才知道甄宓今年十三,不禁苦笑,我這不是後宮團,我這是幼稚園啊。

  憑心而論,此刻的甄宓雖然沒有《洛神賦》中描寫的那麼美,但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即使以孫策兩世為人,看慣了美女的挑剔眼光來看,這也是一個美人坯子。再過幾年長開了,姿色應該不遜於馮宛。只是她笑得有些拘謹,明顯是禮儀,而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不過想想也正常,從小是掌上明珠,寄予厚望,現在卻成了換回兄長的禮物,只能為妾,又由冀北來到江南,離家千里,風土人情都大相徑庭,從此孤身一人流落他鄉,想見家人一面都難,心情好得起來才怪。

  明明心裡悲傷失落,卻還要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真是難為她了。

  孫策本想問問甄家的情況,見此情景,也不好開口了。他想了想,很誠懇地對張鴻說道:“甄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一來她年紀太小,恐怕不適合江南的水土,二來讓她為妾也有些委屈了她。不如這樣,她暫時留在這裡,就當是旅居遊歷,你把甄儼接回去之後,換一個人來做人質,只要我們合作得好,結不結婚姻其實也不重要,不必拘於形式。”

  張鴻有些猶豫。他也覺得甄宓嫁給孫策為妾有些虧,既然孫策主動提議,他也沒有推辭的道理。他看向甄宓,用眼神詢問她的意思。甄宓微微欠身。

  “敢問將軍,是妾有失禮之處,讓將軍嫌棄了嗎?”

  孫策連連搖手。“呃……你千萬別誤會,我絕無嫌棄你的意思,只是為你不值。”

  “既然如此,那妾就放心了。將軍說妾年幼,但妾已然十三,再過一個月就十四了。即使不為將軍所納,也是出嫁在即。家兄已經將妾許給袁熙,只是家兄不幸,淪為將軍階下之囚,這才一拖再拖。若將軍仁慈,家兄返鄉,而妾又不為將軍所納,袁熙必來迎親。”

  孫策點了點頭,覺得甄宓說得有理。如果她不回去,袁熙無話可講。如果甄儼被釋放了,她又回去了,袁熙十有八九要堅持婚約,以甄家的實力根本承受不住壓力。與其如此,倒不如留在江東。

  “至於冀北、江東,風土人情固然有所影響,卻也並非不可克服之困難。禮云:天下一家。將軍以天下為志,將來要橫行漠北,以天下為家。將軍既能從江東去漠北,妾為何不能由冀北來江東?將軍行新政,命蔡大家著《士論》,男子平等,令妹三將軍比妾還要年幼,可習騎射,與男子爭衡,為何妾卻不能平居江東?將軍是看不起女子,還是看不起冀北人?”

  孫策愣住了,盯著甄宓看了兩眼,又看看張鴻、郭嘉。郭嘉搖著羽扇,笑瞇瞇地說道:“燕趙多慷慨,你雖是女子,亦有豪​​氣,不遜男兒。聽你所言,你還讀過《禮記》?”

  “略知一二,讓郭祭酒見笑了。”

  “你知道我是誰?”郭嘉很驚訝。甄宓入帳時,孫策並沒有介紹他,甄宓卻能一口道破,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羽扇綸巾兮,料事如神。風流不羈兮,非俗世中人。孫將軍這隻浴火鳳凰身邊有一顆靈犀之心,天下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妾雖孤陋,也若有所聞。”

  郭嘉撫掌而笑。“好急才,看來你不僅知禮,還精詩歌,是玲瓏之人。將軍,此等良材美玉,秀外慧中之人可遇不可求,千萬不要錯過了。讓她嫁給袁熙,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9 08:42
策行三國 第1661章 相見歡

  孫策欣然從命,命人引甄宓去見袁權,又帶張鴻去休息。甄宓、張鴻告退,大帳裡只剩下孫策和郭嘉兩人。郭嘉收起笑容,正色道:“將軍,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孫策尷尬地笑笑。“奉孝,有話就說。”

  “將軍仁厚,有惻隱之心,這是難得的美德,但這只是私德,不是公義。甄家是冀北世家代表,甄家的向背不僅影響著冀北形勢,更影響著整個河北的形勢,這背後是千萬人的生死,若因將軍的一點惻隱之心而壞了局勢,那就因小失大了。婚姻是結盟的最佳形式,甄家既然將此女獻與將軍,必是有所選擇。將軍退親,知道的是好意,不知道的就是羞辱,甄家何去何從?此公私兩失,大小皆誤也。”

  孫策正色欠身。“奉孝說得有理,是我考慮不周。”

  郭嘉緩了臉色,搖搖羽扇,又道:“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這是狗屠樊噲都知道的道理,將軍不會不知。將軍志在天下,移風易俗,推行新政,若能成功,受益者又豈止千萬人,子孫百代都將受將軍遺澤恩惠,此乃千秋功業也,不宜拘泥。”

  “喏。”孫策凜然,再次受教。

  郭嘉還禮,一揖一讓。

  “若張鴻所言屬實,則張則臥虎之名不虛,他對我們防範甚嚴,麋竺上不了岸,打聽不到內陸的消息,我們掌握的情況不夠。即使有中山商人為內應,效果也有限。張鴻一行的蹤跡恐怕早就落入張則的耳中,他以後進入草原肯定會受到限制。身為幽州刺史,要整治一個中山商人太容易了,讓他死於非命都是一句話的事。”

  “這麼嚴重?”

  郭嘉輕笑幾聲。“將軍,換一個人統領揚州,蔡瑁可以死幾回了。你以為就是黨人偏激?滅門的太守,破家的縣令,可不是說說而已。張則名為臥虎,本來就是一狠人。何況關乎朝廷存亡,別說殺張鴻一人,就算將中山甄家連根拔起,他都不會皺一下眉。”

  孫策一聲嘆息。他知道郭嘉說得沒錯,漢人不管文武,甚至不論男女,對殺人這種事都沒什麼心理障礙,為了報仇,動輒砍人全家,私鬥之風甚熾。他也知道為政者當狠,但他就是做不到,當初狠下心殺蒯越、習竺全家,他是迫於無奈,若非得已,他不輕易殺人。像支持袁紹的汝南世家,他也只是誅其首惡,從者罰為官奴婢,並沒有趕盡殺絕。

  見孫策為難,郭嘉笑了兩聲。“將軍,我不是勸你殺人,殺人不是目的,解決問題才是目的。如果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的確不必大動干戈,怨怨相報並不值得提倡,貪殘好殺絕不是明主所當為。”

  孫策點點頭,鬆了一口氣。他不想變成殺人狂,這種事就跟吸毒一樣,一旦沾上就很難克制。如果不加以克制,每個人都有成為惡魔的可能,先毀滅別人,最後毀滅自己。在學術界,這叫路西法效應,他也在史書中見過無數的例證,手握生殺大權的人尤甚,比如皇帝。

  “說說幽州的形勢吧。”孫策主動錯開了話題。在這個問題上,他和郭嘉完全達成一致的可能性不大。

  “好。”郭嘉點點頭。“如果張鴻所言屬實,我們對幽州的情況了解不足,那說明一個問題:張則對將軍敵意很重。在他心裡,將軍大概已經成了繼袁紹之後的叛臣。如果朝廷有詔,張則揮師南下的可能性非常大。當然,他首先要解決袁譚……”

  郭嘉為孫策分析當前的形勢。朝廷遲遲沒有宣布對官渡之戰的評價,也沒有追究袁紹的罪狀,王允甚至死有哀榮,這說明朝廷根本不相信孫策,所謂談判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在楊彪喪失信心,改換門庭的情況下,朝廷會更趨於實際,把孫策當成最大的敵人。

  天子力量不足,長安的穩定依賴於并州軍和涼州軍的製衡,在閻行駐守洛陽,馬超返回長安的情況下,天子不會輕舉妄動,但他也不會坐以待斃,遲早必有一戰,和平注定是暫時的。

  如果開戰,天子能依賴的勢力是兩個,一個是益州的曹操,一個是幽州的張則。益州有錢糧,但地勢利於守而不利於攻,所以曹操全面出擊的可能性不大。張則擁幽州士馬之眾,糧食卻是短板,他南下攻擊冀州,以冀州糧秣自給的可能性較大。在張則的壓力下,如果朝廷願意赦免袁紹的罪責,袁譚投降的可能性非常大。即使朝廷不赦免袁紹,袁譚也未必敢奮起反擊,反擊也未必能贏。

  也就是說,如果張則奉詔南下,攻占冀州的可能性不可忽視。要想維持幽州目前的形勢,公孫瓚的存亡就非常重要。一旦公孫瓚敗亡,張則整合了幽州,有劉備、劉和為助手,揮師南下,袁譚不降則亡,張則很快就能飲馬黃河。

  “但公孫瓚有勇無謀,不識時務,又自負其能,讓他俯首聽命的可能性非常小。他只能起一時的牽制作用,要想真正解決幽州的問題,還要靠我們自己。將軍,太史慈宜早日赴遼東。”

  孫策搓著手指,半晌沒說話。周瑜想打益州,沈友大概也不會安心在青州待著,一旦有機會,肯定想進兵冀州或者幽州。郭嘉則是無所謂,只要有仗打,他都開心。但戰爭的背後是大量的錢糧消耗,周瑜攻漢中就要準備三十億的消耗,太史慈赴遼東要準備多少?兩面同時開戰,那就入不敷出了,支撐不了太久。

  如果兩者取一,那的確是幽州更合適一點。益州易守難攻,拿下益州也不過多一個糧食產地,對他的幫助不大。幽州相對來說好打一些,一旦佔據幽州,戰馬緊缺的問題能得到極大緩解。但幽州也有幽州的麻煩,一是天寒地凍,能夠作戰的時間非常短,二是跨海作戰,後勤補給壓力很大。

  “將幽州的細作增加一倍,收集信息,做好進攻幽州的準備。”孫策權衡良久,做出決定。“不管是不是要進攻幽州,青徐都要先經營好。青徐不恢復,太史慈進幽州太危險了。”

  “喏。”

  ——

  袁權只看了甄宓一眼,就明白了馮宛的同情從何而來。甄宓雖然落落大方,彬彬有禮,看不出什麼破綻,但她眼底的不安卻掩飾不住,就像一隻迷路的小鹿,看到誰都有些怯怯,和馮宛當初返回汝南時一模一樣,只是馮宛手足無措、進退失據,甄宓還保持著​​表面上的鎮定而已。

  “嘖嘖,多可愛的小姑娘。”袁權拉著甄宓的手,讚了一聲:“阿楚,你當初是不是也這樣?”

  正在廚房裡玩麵團的黃月英抖著兩手白面探頭看了一眼,嘻嘻一笑。“雖不中,亦不遠矣。”

  “吹牛!”尹姁笑道:“依我看啊,她們各有千秋,難分伯仲。一定要細分的話,阿楚勝在才,這位新妹妹勝在貌。等她長大了,大概只有阿宛能和她相提並論。”

  “我長得不好嗎?”黃月英很不服氣。

  “你長得好,為什麼要叫阿醜呢?”尹姁也是南陽人,說起荊襄方言不比黃月英差。黃月英聽了,咬牙切齒。“尹姊姊,你這是自相殘殺啊。”

  尹姁、馮宛、麋蘭都笑了起來。袁權也笑了,俯下身子。“進過廚房嗎?”

  甄宓看著馮宛等人在廚房裡忙碌,有說有笑,有些心動,卻又生怕袁權是考校她的廚藝。她身負富貴之命,從小在家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需要學習庖廚這樣的事。可是如今遠離家鄉,又是做妾,身份不同了,這侍候人的事避免不了,拒絕又似乎不妥。

  “嗯……進倒是進過,只是手笨,做不來。”

  “進過就行。”袁權說道:“廚房裡暖和,姊妹們在一起玩耍也開心,你介紹幾個你們家鄉的菜餚、點心,我們試著做一做,到時候請將軍來嚐嚐也是不錯的。說起來,這麵粉可就是從河北傳來的,你就說說有什麼麵食吧。”

  袁權為甄宓換了一身衣服,將她領到廚房,關照馮宛照顧她。馮宛欣然從命。黃月英舞著兩隻沾滿麵粉的手走了過來,在甄宓的鼻尖上點了點。

  “叫聲姊姊聽聽。我天天叫人姊姊,今天總算有人叫我姊姊了,先讓我過過癮。”

  甄宓曲身,欠身施禮。“姊姊好。”又向馮宛等人一一致意。“甄宓見過諸位姊姊,初來乍到,還請諸位姊姊多多關照。”又叫來侍女,打開幾隻箱子。“略備薄禮,還請諸位姊姊不要嫌棄。”

  袁權隔著窗戶看了一眼,笑道:“蘭兒,你有對手了。這中山商人聞名天下,果然財力雄厚。”

  麋蘭也看了一眼,謙虛道:“姊姊說笑了,我麋家哪裡敢和中山商人較高下,我們也就是吃吃海貨,免不了一身海腥味,不登大雅之堂。再說了,再有錢,還能和你袁家相提並論?袁紹贖袁譚,一出手就是三千金呢。”

  甄宓吃了一驚。“姊姊是東海麋家的?”

  麋蘭嫣然一笑。“慚愧,慚愧。區區微名,不值一提。”

  甄宓有點尷尬。屋裡諸人,袁權出身高貴,馮宛姿色出眾,其他人還沒有自我介紹,她也不清楚誰是誰,只覺得論談吐,論容貌,自己都有點優勢,沒想到麋蘭居然是東海麋家的。東海麋家是巨商,麋竺如今在渤海做生意,那艘城堡一般的雙體樓船已經成了傳奇。麋竺一年經手的貨物價值就抵得上甄家的全部家產,他的妹妹居然衣著樸素,看不出半點富貴之氣,讓她看走了眼,險些鬧出笑話。

  見甄宓不自在,袁權說道:“行了,既然做了姊妹,又收了見面禮,自己也不能小氣,各自報一下家門吧,回頭再準備回禮。今天甘梅不在,以後再說,你們且依著入門的秩序,一個一個來,不要亂了規矩,讓甄家妹妹笑話。”

  眾女齊聲應喏。尹姁先斂身施禮。“南陽尹姁,請妹妹多多指教。”

  袁權補充道:“阿姁的大父是故會稽太守,南陽講武堂的祭酒,當年曾隨涼州三明中的張然明征戰,故太尉朱公是她大父的故吏,與孫家淵源頗深。”

  甄宓聽了,不敢大意,再次躬身問好。張奐的舊部、會稽太守已經很厲害了,居然還是故太尉朱儁的舊主,這身份對甄家的壓力比東海麋家還要強上三分,更何況尹端還是南陽講武堂的祭酒。講武堂是孫策的創見之一,畢業生都在軍中任職,不用說,尹家在軍中的影響力舉足輕重。

  尹姁感激地看了袁權一眼,退在一旁。

  袁權接著說道:“我叫袁權,出自汝南袁氏,家父是故後將軍,諱術。我入孫家門前曾有婚配,蒙夫君不棄,如今在夫君身邊侍候,痴長幾歲,姊妹們給面子,叫一聲姊姊。”

  甄宓不敢大意。汝南袁氏四個字就足以讓無極甄家頓首了。

  馮宛笑嘻嘻地行了一禮。“我叫馮宛,關中人,既沒她們的家世,也沒她們的家財,家父只做過司隸校尉,如今在毗陵屯田。若不是將軍收留,我們就成了路邊的餓殍了。”

  甄宓恍然,連忙向馮宛施禮。

  袁權笑道:“阿宛你也別謙虛,姊妹之中,你可是夫君的同道。”

  “姊姊……”馮宛害羞地跺跺腳,不讓袁權再說。眾女笑了起來,甄宓不明其意,卻也不好多問。不過看到馮宛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她莫名的安心了很多。從馮宛的遭遇來看,孫策似乎不像傳說的那樣殘暴無情。

  麋蘭跟著上前見禮。“我叫麋蘭,東海人,我長兄你想必知道,就不多說了。我仲兄在將軍麾下統領騎兵,才能一般,也沒什麼好說的。”

  袁權補充道:“沒錯,麋家三兄妹,阿蘭是魁首,算得好賬,做得好生意。你們甄家以後如果要來江東做生意,免不了要她打交道,甄家妹妹你可要和她多親近。”

  麋蘭謙虛了幾句,卻沒否認。孫策將以江東為根基,袁權要在江東建工坊,她是必不可少的核心人物,尤其是蔡瑁被調離吳郡,政務由周異接手,商務自然會由她接手。

  “都說完了吧?”黃月英拍打著麵粉,有點不耐煩的說道。

  “都說完了,除了甘梅就是你了。”馮宛掩嘴笑道:“說起來,阿楚是最虧的,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說起來,你可還沒入門呢……”

  “就你多嘴!”黃月英翻了個白眼。“過了年,調你去豫章船廠做祭酒。”

  “千萬別!”馮宛一本正經地行了一禮,然後臉色一變,抱著黃月英的腰,神態誇張的央求道:“祭酒,屬下知罪了,你饒了我吧,就這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半瓶水,哪裡敢做祭酒啊。我此生只願做祭酒的走馬,不敢有絲毫違逆。”

  黃月英揚揚眉,用指頭點點馮宛的額頭,老氣橫秋的說道:“算你識相。”話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揚手。“你們等會兒,讓我先樂會兒。”

  見黃月英和馮宛玩鬧,甄宓的嘴角忍不住上挑,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她不緊不慢地說道:“姊姊想必就是父女雙祭酒,人稱黃大匠的黃家姊姊月英吧?我可久聞大名。”

  “哦,你還聽過我的名字?”黃月英很驚訝。

  “自然。”甄宓說道:“北疆有一首歌謠:偃月刀,丈八矛,青雲赤霞左右搖。金絲甲,霸王殺,將軍一怒千軍破。這些都是姊姊的大作吧。 ”

  “哈哈哈……”黃月英樂不可支,眉飛色舞。“我可不敢當,前面那句說的是家父,後面那句才是我的。”

  甄宓淺笑道:“那也差不多。我這一路走來,還聽了一些和將軍有關的,有人說將軍之所以戰無不勝,是因為他有金甲護體,臨陣時能放出萬丈金光,照得人眼花繚亂,不辨東西,手中霸王殺更是無堅不摧,所擊輒破。若非如此,官渡之戰未可知。”

  這一次不僅黃月英笑得花枝亂顫,袁權等人也忍俊不禁。黃月英老神在在的拍拍甄宓的臉。“那我就送你一套金絲甲,晃瞎那些人的狗眼,讓你也做個無敵的女將軍。”

  甄宓躬身一拜。“多謝姊姊,不過我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晃瞎了敵人的眼睛也打不倒他,只能自己逃走。如果姊姊不嫌棄,能為家兄打造一套甲胄武器,讓他有自保之力,那就更好了。”

  “嘖嘖,你看看人家這兄妹之情……”黃月英衝著麋蘭說道:“你可得學著點。”

  麋蘭拍拍手上的麵粉,順勢施了一禮。“既然大匠這麼說了,我再不抓住機會豈不是浪費。大匠,你受累,也為我兄長來一套吧。”

  黃月英懊悔不已,輕拍自己的臉頰。“讓你多嘴!”

  眾女再次哄笑,甄宓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初來乍到的緊張不翼而飛,眼神多了幾分靈動。袁權一邊笑一邊打量著甄宓,暗自點頭。她將甄宓拉到身邊,指著笑得前仰後合的黃月英說道:“中山甄,東海麋,都是知名大商,不過金山有價,智慧無價。阿楚家雖然沒有金山,但她卻是將軍稱霸的底氣所在,要不然將軍也不會叫她金不換。以後你們在一起要多多切磋,相互提攜,有益於夫君大業,也無愧於自己的天賦,不要讓人小瞧了自己,壞了夫君名聲。”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0 05:20
策行三國 第1662章 小火慢燉

  陶應下了船,雙手叉腰,挺起了胸膛,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終於到了。”

  站在碼頭的甘梅快步迎了上去,欠身施禮。“兄長一路辛苦。”

  “心苦,心苦。”陶應指了指心口。“妹妹說得太對了,這裡全是苦水。”

  甘梅笑道:“不著急,慢慢說,到了這裡,你就和到家一樣,多住幾天。如果願意的話,把姑母接來,在這裡過年也行。”

  陶應打量著甘梅,也笑了。“看妹妹這口氣,你應該不恨我阿翁了,那我就放心了。說實話,下船之前,我還在想要不要穿上金絲錦甲。”

  甘梅忍俊不禁,瞪了陶應一眼。“你又取笑我,等下次見了姑母,我可得告你一狀。都是一郡太守了,還沒個正行。”

  陶應臉上閃過一絲失落,隨即有掩飾的笑了。“雖說是一郡太守,可是我這太守是窮太守啊,妹妹出嫁,我連禮物都拿不出來,東拼西湊,說不定回程的時候還得向妹妹借路費。”

  “廣陵這麼困難?”

  “豈止廣陵,整個徐州都困難。”陶應嘆了口氣。

  甘梅沒有接話,陪著陶應進了中軍大營。在大帳門口,朱然在門口等著,告訴甘梅袁權剛剛派人來通知,讓甘梅去她的住處相聚。甘梅停住腳步,讓陶應自己進去,便轉身走了。

  陶應看看安靜的大帳,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卻還是整了整衣服,準備報名請見,朱然攔住了他,伸手示意。“將軍不在帳中,請明府隨我來。”

  陶應釋然,跟著朱然出了中軍,來到一旁的輜重營,剛進營門就聽到幾聲馬嘶。陶應脫口而出。“好馬!”

  朱然有些意外。“明府善相馬?”

  陶應心情大好,哈哈一笑。“不敢言善,略知一二。先君做過幽州刺史,又隨皇甫車騎、張太尉西征,與羌人作戰,對馬匹有些了解,他說過,相馬如相人,聞其聲,觀其行,大略可知。此馬叫聲高亢,有金屬之音,可見體強力壯。”他又仔細聽了一下,很有把握的說道:“這是烏桓馬,不是涼州馬。”

  朱然露出驚訝之色,卻沒說什麼。轉過一個拐角,陶應看到了孫策。孫策和一群人站在一起,圍著幾十匹駿馬,一個少年騎在一匹無鞍駿馬上,那馬一會兒人立而起,一會猛烈後蹶,碗口大的馬蹄將地面泥土刨得四處飛散,想將背上的少年掀下來。少年卻穩穩地坐在馬背上,面不改色。

  陶應走到近處,認出少年​​是孫策的弟弟孫翊,不禁嚇了一跳。

  孫策身邊的郭嘉提醒孫策,孫策轉身,見是陶應,臉上笑容更加燦爛。“仲允,來得好快!”

  陶應有點尷尬,連忙上前行禮。他本該在孫策打贏官渡之戰後就表示臣服,但他怕孫策翻臉,剝奪他們兄弟對徐州的控制權,所以一再拖延,直到甘梅給他消息,說孫策已經納她為妾,沒有翻臉的意思,他才趕來拜見。孫策說他來得快,自然有調侃他的意思。

  “廣陵、下邳收成不好,上計遲遲未能結束,耽誤了些時間,還請將軍恕罪。”

  “日子不好過?”

  “很不好過。”

  孫策理解地拍拍陶應的肩膀。“這事稍後再說,你看這些馬怎麼樣?”

  朱然笑道:“將軍,陶府君能相馬,剛才入營的時候聽到馬嘶,就說是好馬了。”

  孫策很驚訝。“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那太好了,你幫我掌掌眼,我送你幾匹做謝禮。”

  陶應大喜。他的相馬術雖然很粗淺,卻也能看出這些馬不是普通馬。孫策缺馬,他也缺馬,尤其是這上等好馬有錢也未必能買到。孫策能送他幾匹,既能得利,又能向別人展示孫策對他的優待,一舉兩得。

  “謝過將軍。”

  陶應仔細看了看,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幾個人,其中還有黃鬚的鮮卑人,當初他在劉備的雜胡騎中見過類似的。再看打扮也是風塵僕僕,一看就知道是遠道而來。陶應上了心。這些人很可能來自冀州或者幽州,難道孫策要對幽州用兵?

  陶應收攝心神,仔細查看了這些馬,確認都是好馬,不敢說萬裡挑一,百裡挑一是沒什麼問題的,只是有幾匹性子比較烈,一般人未必能降伏。陶應看看那幾個胡人,哼了一聲,胡人相互看看,避開了陶應的眼神。

  “將軍,看來你的威名已經傳到草原上了,有人不相信,想試試你的身手啊。”陶應笑道。

  孫策笑而不語,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幾個胡人。他一看到那幾匹馬就看出了端倪。軍中戰馬要求很高,性情溫順,聽候調度是基本要求。這幾匹馬明顯過於活躍,適合高手騎乘,卻不適合普通人。不過他不能用這個理由來找麻煩,這種順帶的考校是常有的事,翻臉罵人等於認慫。他本來想讓龐德來展示一下騎術,不料孫翊自告奮勇,輕而易舉的騎上了那匹性子最烈的,倒是省了他的麻煩。

  孫策讓陶應自己挑幾匹。陶應也不客氣,挑了兩匹。孫策淡然地帶陶應回帳說話,讓郭援、謝廣隆好好『招待』這幾個胡人侍從。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張鴻安排的,來而不往非禮也,不讓他們嘗點苦頭,這口惡氣咽不下去。

  “這是什麼人?”陶應好奇的問道。

  “幾個鮮卑馬夫,不用理他們,我的人有分寸,最多斷胳膊少腿,不會出人命的。”孫策親熱地攬著陶應的肩膀。陶應雖然不習慣,卻也不敢推開孫策。“說說,徐州的情況怎麼樣,現在就等青州、徐州的消息了。”

  陶應一聲長嘆,倒起了苦水。官渡之戰後,他就奉孫策的命令清剿避難的汝南世家。他先和下邳、廣陵的世家通氣,要求他們認清現實,不要再包庇汝南世家。被封鎖了兩年之後,下邳、廣陵的世家已經認慫了,的確沒有人再包庇汝南世家,但風聲還是洩露了,有一部汝南世家提前逃跑,有的入山,有的入澤,負隅頑抗。陶應組織人馬追剿,一直忙到秋後,退役老兵陸續到位,追捕工作才順利起來,基本穩住了形勢。這大半年的辛苦還是小事,錢糧消耗太大,秋收又嚴重受影響,虧空嚴重。

  孫策忍著笑。徐州的情況在他預料之中,甚至可以說他故意而為之。不找點麻煩,不讓陶氏兄弟焦頭爛額,他們會期望值太高,他想安插人手也比較困難。如果徐州負債累累,退役老兵也已經佔據了相關崗位,不管陶商、陶應願不願意放手,這徐州都不姓陶了。

  “借債了?”

  “不借不行啊。錢糧不足,郡兵也好,丹陽兵也罷,都不肯賣命。”

  “欠了多少?”

  “呃……差不多三年的賦稅。”陶應很尷尬,連忙又解釋道:“主要是前期開銷大,郡兵三心二意,不肯出力,募來的丹陽兵雖然肯出力,卻又不熟悉地形,費了不少周折。後來退役老兵陸續到職,戰事才順利些。”

  “你才欠了三年賦稅,有什麼好愁的,我欠了十幾年的債呢。”

  “我可不敢和將軍相提並論,你欠得多,但你來項也大啊。”

  孫策哈哈大笑,回到大帳,命人上茶。問完下邳、廣陵的情況,他又問了瑯琊、東海的情況。陶商沒有來,但他托陶應帶來的上計結果,情況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孫策一一看完,將上計報告放在案上。

  “仲允,你對劉備這個人怎麼看?”

  陶應拍案大罵。“那是個無恥之徒,朝秦暮楚,全無節操可言。將軍,我覺得你當初就應該殺掉他。”

  孫策笑笑。“有沒有興趣和他對陣?”

  陶應頓時豪氣全無。雖然不恥劉備為人,但他還是清楚劉備的實力的,尤其是他手下的關羽、張飛,都是萬里挑一的猛將,如今劉備回到了幽州,實力比當初在中原時更強,就算孫策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他就更不談了。之前他還有些自信,經過這半年剿匪的艱辛經歷,他已經清楚自己不太可能成為名將,還是安份守已的比較好。

  “將軍……要征討幽州?”

  “遲早的事,提前準備。你如果有興趣,我就算你一個。你如果​​不想去冰天雪地受罪,留在徐州也可以。不過有一件事我要事先提醒你,行軍作戰不比平時,作戰物資關係到無數將士的性命,一粒糧、一根絲都不能出差錯,否則這軍法可不是說著玩的。”

  陶應臉色變了變,臉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孫策心知肚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陶應在下邳、廣陵剿匪不可能不貪墨,只是多少的問題。現在徐州尚未完全入手,他可以不追究,將來出擊幽州,青徐是後勤補給基地,他可不能讓陶氏兄弟經手,讓為大軍的糧草成為他們的口中食,那個數量太大了。

  陶應猶豫不決。孫策也不著急,把話題岔了開去。幽州之戰不是短期就能成行的,他有足夠的時間讓陶氏兄弟權衡利弊,盡可能讓他們主動放棄徐州,以免落人話柄。如果他們實在不像話,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挖個坑讓他們跳進去只是舉手之勞。

  這時,謝廣隆、郭援回來了,輕描淡寫的向孫策匯報,那幾個鮮卑人外強中乾,一個斷了腿,一個斷了手,就沒人敢上了。

  孫策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陶應聽得心驚肉跳,面色連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0 16:44
策行三國 第1663章 其情融融

  送走了陶應,孫策翻看著陶應帶來的徐州四郡上計結果,又好氣又好笑。

  追剿幾個落草的喪家之犬而已,居然用了這麼久,花了這麼多錢,也不知道是陶氏兄弟太無能,還是太貪婪。廣陵、下邳境內沒什麼大山,能藏人的地方就是一些沿海水澤,的確不太容易打,但那是什麼人?汝南世家啊,又不是梁山泊一百零八將,能在水澤中來去自如。

  說來說去,還不是想拖延時間觀望,順便多撈點好處。

  孫策讓諸葛亮、楊儀將其他四州的上計結果拿來,進行統籌核算。果不其然,五州收支基本平衡,略有贏餘,如果按照這個數字向朝廷交納賦稅,也就是千萬錢左右,遠不及楊彪的賣身錢。如果楊彪堅持,他可以把這些錢如數送到長安,以全朝廷顏面,也給楊彪一個面子,讓他可以交待。

  孫策很滿意,讓他們謄寫了一個簡報送給楊彪,又將發生的幾件事寫成簡報,傳達相關人員。

  問了朱然,得知甘梅被袁權叫去了,孫策也收拾了一下,決定去袁權那兒吃飯。幾件事塵埃落定,又有幾件事即將展開,難得有個空閒的時候,他需要放鬆一下心情。

  出了大營,孫策沿著環山石徑緩緩上山。冬天到了,樹葉已落,偶爾一轉頭,隔著稀疏的枝條隱約看見山下的營地,與置身其中的感覺有些不同。限於地形,大營規模並不算特別大,但背山面水,左右夾峙,以數十艘樓船和數百艘大小戰船組成的水寨環抱四周,尤其是兩艘體量最大的樓船在正面,有如雙闕,又像是擎旗的猛士。整個大雷山就是一艘蓄勢待發的戰船,隨時可以起帆,乘風破浪。

  孫策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秦始皇陵兵馬俑。他看過相關的資料,兵馬俑的陣地就是典型的秦軍戰陣,中軍位置有一輛精美絕倫,足以代表當時最高水平的銅馬車,只是車上沒有主人,有人猜測,主人就是躺在西側皇陵中的秦始皇。

  眼前的形勢有些彷彿。孫策轉過身,正對著山下的大營,居高臨下,一呼百應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摩挲著腰間的項羽刀,一時出神。

  這就是君臨天下的感覺嗎?這就是勢?

  “義封,你對秦始皇怎麼看?”

  跟在身後的朱然思索片刻。“一代霸主。”

  “還有呢?”

  “他本可以再進一步,內聖外王,但他過於自負,不知所止,窮兵黷武,數百年辛苦一朝成空。”

  孫策笑笑。“他是霸主,那霸王項羽呢?”

  朱然有點猶豫,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道:“臣以為,他雖為諸侯之霸,有其勢而不能善加利用,有些可惜,雖有霸王之名,卻不能執天下牛耳,反成眾矢之的。”

  孫策轉頭看看朱然,有些驚訝。朱然是他的近侍,為人機警聰明,想必是感受到他的內心矛盾,這才藉機勸諫。見孫策看自己,朱然有些緊張,低下了頭。

  孫策放緩了語氣。“你覺得項羽應該做皇帝?”

  “是。”

  “為什麼?”

  “分封制已經被姬周證明不可取,連同姓都會互相征伐,更何況異姓?楚據天下之半,曾至中原問鼎,最後卻被秦國所滅,也足以證明集中的王權更有優勢。他身處亂世,明明有機會一統天下,卻又分封諸侯,自稱霸王,其實是自樹敵手。”

  “王權集中好?”

  見孫策並不怪他多嘴,朱然膽氣壯了起來。“將軍,臣以為這就是道,猶如水。”他伸手一指面前的太湖。“從四面八方匯聚成來,形成這湖,原本只是一條條小溪,可以涉水而越,只能容小魚小蝦暢遊其中,聚成大湖則碧波萬頃,數尺之魚出入風波,可見集中比分散更有利。”

  孫策哈哈一笑。“可是陳勝、吳廣起義時,都說天下苦秦久矣,這如何解?”

  “這是因為秦始皇沒有利用他手中的權力造福萬民,並非是權力集中之過。如果他統一天下後能易法為禮,由霸道而王道,又怎麼會旋得旋失?其實他最後也是醒悟了的,否則不會傳位於扶蘇,只可惜天意要亡秦,所以奸臣弄權,扶蘇死而二世立。”

  孫策笑了一聲,轉身向山上走去。“你最近在讀賈誼的文章?這口吻有點像賈誼的《過秦論》啊。”

  “將軍英明。”

  “你相信荀子的人性本惡,還是相信孟子的人性本善?”

  “臣以為人性亦善亦惡,非善非惡。”

  孫策笑出了聲。“你還讀了浮屠經?”

  朱然撓撓頭。“為將軍收拾文書時,順手翻了一下那部《般若道行品經》,雖然看不太懂,但是覺得很有意思。一時不察,還請將軍恕罪。”

  “無妨,書可以讀,兼收並蓄是好事,但不能輕信。孟子不是說嘛,盡信書不如無書。說來聽聽,為什麼說人性亦善亦惡,非善非惡。”

  “喏。”朱然很開心,向前趕了一下,緊跟著孫策,說起自己的心得體會來。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就來到袁權所住的小院前,袁權已經聽到報告,領著甄宓站在門外等候,孫策一看這神情,就知道甄宓已經初入融入這個團體,並且成了袁權的小跟班,不禁看了袁權一眼,微微一笑。袁權欠身施禮。

  “將軍辛苦。”

  甄宓有樣學樣,欠身施禮。“將軍辛苦。”

  孫策笑道:“的確有點辛苦,你們帶來的駿馬性子很烈啊,費了不少力氣,還傷了幾個鮮卑奴。”

  甄宓聽了,臉色微變,隨即又笑道:“鮮卑奴就是馴馬的,馬匹不溫順,他們失職受傷,自取其咎,只要沒傷了將軍就好。”

  “想傷我可沒那麼容易。”孫策舉步入門,進了前院,聽得廚房裡歡聲笑語,轉頭一看,霧汽繚繞,人影綽綽,不禁有些好奇,走到廚房門口一看,見麋蘭、尹姁等人都在,正說得開心。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黃月英蹦了出來,舞著兩隻沾滿麵粉的手,神采飛揚。“當然開心,我們說的可是聖人所說的大慾。”

  “什麼?”

  “食與色啊,你看,我們手上做的是美食,嘴上談的是你的美色,可不都是聖人所說的大慾?”

  黃月英話音未落,其他人便笑了起來,就連甄宓都掩著嘴笑了。孫策也忍俊不禁,衝著黃月英挑挑眉,湊到她耳邊。“那你是美色,還是美食呢?不知道滋味怎麼樣,什麼時候能熟啊?”

  黃月英俏臉生紅,瞋了孫策一眼。“那就看你喜歡幾分熟了,再亂說,讓你吃夾生飯。”說完,咯咯地笑著,轉身消失在蒸騰的霧汽之中。孫策剛準備去抓她,一個人影走了出來,捲著袖子,雙臂肌膚白晳如玉,正是甘梅。

  “將軍,飯還有一會兒才好,我去為將軍準備茶水吧,你先休息一會兒。”

  “好。”孫策點頭,跟著甘梅出了廚房。袁權也帶著甄宓跟了過來,進了後院,來到堂上,孫策在準備好的席上入座。院子背山嚮陽,沒有風,陽光卻非常溫暖,比天下要暖和不少。袁權使了個眼色,甄宓上前。“妾為將軍寬衣。”

  孫策點點頭,解下大氅,交給甄宓。甄宓小心的抱好,送到房裡去。孫策看看袁權。“姊姊費心了。”

  袁權說道:“夫君客氣了。甄家雖在中山,卻是冠纓之家,這些禮儀都是知道的,只是初來乍到,有點怯生。好在將軍平易,姊妹們又通情達理,不會計較這些。”她又看了一眼屋裡。“看到她,我就想起阿衡,平白多三分親近。”

  “阿衡什麼時候到?”

  袁權皺了皺眉。“大概是有事耽擱了,按理說,她早該到了。”

  “你也不用擔心,有雷薄他們護衛,不會有事的。”

  袁權點點頭。甘梅端著茶水走了過來,在孫策案前跪坐,將茶杯端到孫策面前,又挪到袁權面前,奉上茶,這才退在一旁。孫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說起了與陶應商談的經過。這是甘梅現在最關心的結果,他早點告訴她,也好讓她安心。他還需要甘梅去做陶應的工作,最好能讓陶氏兄弟主動放棄徐州,免得大家撕破臉。

  甘梅很聰明。“多謝將軍寬容。”

  袁權也鬆了一口氣,感激不已。五州上計贏餘有限,楊彪的任務可以圓滿完成了。孫策可以花三萬金留下楊彪,絕不會在這千餘金上斤斤計較。用千餘金博一個美名,讓朝廷無話可說,讓天下人見識他的度量,這麼簡單的道理不需要別人說,孫策也會明白。這是一個兩全齊美的結果。孫策這麼急著過來,讓甘梅安心是原因之一,讓她安心才是重點。

  這時,諸葛亮快步走了進來,來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將軍,楊公不在院中,聽袁夫人說有故人來訪,他去岸邊迎接了。”

  孫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楊儀跟去了?”

  “是的,他帶了幾個虎士,去案邊的驛舍查看記錄,看看究竟是什麼人。”

  “你去大帳裡守著,有消息立刻來通報。”

  “喏。”諸葛亮起身下堂,走了幾步,袁權叫住了他,讓甘梅去廚房取一些點心讓諸葛亮帶上。諸葛亮向袁權施禮致謝,帶著剛剛做好的點心,開開心心地走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1 05:12
策行三國 第1664章 明察秋毫

  楊彪下了船,走向停在路邊的馬車,一個中年騎士拉開車門,楊彪一隻腳踩在踏板上,卻又停住,轉頭看著那騎士。騎士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前,示意楊彪不要聲張,楊彪會意,將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舉步上了車。騎士拉上車門,靜靜地站在車門前,眼神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車廂內,士孫瑞起身相迎。“文先兄,失禮,失禮。”

  楊彪擺擺手,示意士孫瑞免禮。兩人各自入座,楊彪開門見山。“君榮,這一路感覺如何?”

  士孫瑞一聲輕嘆。“大開眼界,五味雜陳。”

  “既然皇甫堅壽為侍從,想必你是從洛陽而來,與黃子琰見面了嗎?”

  “沒有,本來想見,但……”

  “那你等兩天再走吧,黃子琰估計這兩天就能到。”

  士孫瑞驚訝地看著楊彪。他打量著楊彪,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楊彪心中明白,也不掩飾。“君榮,我先行一步。你來得快,可能還沒看到我的上表。我將自己作價三億錢,賣給了孫伯符。”

  士孫瑞大吃一驚。“你把自己賣了?文先兄,此話從何說起?”

  楊彪示意士孫瑞不要著急,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士孫瑞聽完,忍不住搖著頭,連聲苦笑。“這麼說,黃子琰也要隨你主持政務堂了?你們可曾想過,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會對天下人心有什麼樣的影響?”

  楊彪不答反問。“君榮,你知道陛下究竟想幹什麼嗎?”

  士孫瑞搖搖頭,嘴角挑起一抹自嘲。“這些事有尚書台、秘書台主持,公諸於眾之前,三公焉能得知。”

  楊彪彎下腰,一聲輕嘆。“陛下銳氣革新,重用少壯之臣,我已年過半百,精力有限,不能為陛下效力幾年了。既然孫伯符願意花三億錢買我三十年,我何樂而不為。至於天下人心,我已經顧不上了,我想陛下也顧不上了。三億錢如果買軍械,能裝備一兩千人,不管陛下做什麼,身邊至少能有人保護。如果用來買糧食,也能有兩百萬石左右,能解關中燃眉之急。”

  “孫將軍不肯給五州賦稅?”

  “五州之中,荊豫情況較好,揚州發展勢頭也不錯,但青徐損失嚴重,五州相較,估計沒多少贏餘。再者,要他交賦稅,首先要定袁紹之罪,朝廷能接受嗎?”

  士孫瑞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屏了片刻,又緩緩地吐了出來。“文先兄,馬騰之子馬超回到長安了,他和孫將軍可能有什麼協議,購買了不少軍械。如今長安西涼軍勢盛,足以動搖長安形勢,陛下為持重起見,不得不有所捨棄。別說袁紹,就連王允怕是都逃不過了。袁家幾十口性命,總要有人負責。”

  “那冀州怎麼辦?”

  “能逼降就逼降,不能逼降就以幽州兵平定之。有冀州在手,朝廷也能多一分底氣,不用仰食於人。”

  “荒唐!”楊彪大怒。“此時與袁譚開戰,誰有必勝的把握,一旦遷延日久,兩敗俱傷,則不僅冀州不可得,幽州也不得安……”

  士孫瑞苦笑不語,楊彪也意識到自己怪錯人了。這不是士孫瑞能決定的,勢到如今,朝廷哪裡還有必勝的把握?陛下所希望的無非是孤注一擲,做最後一博。他把自己賣了三億錢不也是這個用意麼。勝與敗,成與敗,沒有把握,只有天意,非人力可以預測。

  上蒼還會保佑大漢嗎?誰也不知道。

  “除了袁紹、王允,朝廷還能答應什麼樣的條件?”

  “承認孫氏控制五州的事實,但盡可能的保持主動權,一旦朝廷有了實力,可以名正言順的收回這些權力。”士孫瑞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有一個底線,不能開戰,朝廷需要時間。”

  楊彪冷笑一聲,扭頭看向窗外,沉默了良久。“孫伯符應該沒有開戰的想法,他行的是王道,不是霸道。不過你也看到了,留給朝廷的時間非常有限,長不過五六年,短不過兩三年。我聽說他們有一個五年計劃,要在五年之內將五州的財富增加一倍。聽那意思,他是要用事實證明天命所在,不戰而勝。”

  “很自信啊。”士孫瑞笑道,過了一會兒,又道:“但是誰又能說他一定不能實現呢?楊公,你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決定轉換門庭的?”

  “也許吧,陛下不用老臣,儒門還有用我之處。”楊彪收回目光,靜靜地看著士孫瑞。“君榮,犬子已經死心塌地,我改變不了他的主意,就算回到長安也無益國事,反讓陛下為難。我只能這麼做了。知我罪我,惟在春秋。我在這太湖住得很安逸,正在籌劃寫些東西,將來有機會還要請君榮斧正。”

  士孫瑞目光一閃。“我能先聞高見嗎?”

  “關於官制演變,梳理一下從秦漢之交到現在的官制變遷。”

  士孫瑞想了想。“他想復黃老之道,垂拱而治,還是想恢復三代之治?”

  “不知道。”楊彪想起孫策當時的神情,難得地笑了一聲。“我想他也沒有定論,未必清楚哪種官制最有效,這才讓我先梳理一下。你也知道的,他沒什麼經學基礎,做事更注重實際。”

  士孫瑞微微頜首,沒有再說什麼,眼神卻有些異樣。他看看楊彪,楊彪卻沒有再說這個話題,和士孫瑞聊起了楊修在廬山修的書院。士孫瑞從洛陽而來,正常情況下,他回程的時候可能會取道荊州,卻不會經過豫章,看不到豫章的情況。他介紹一下豫章的情況,讓士孫瑞對孫策的新政的了解更全面一些,略盡綿薄之力。

  楊儀上了岸,盯著遠處的馬車看了一會兒,叫過一個虎士,吩咐了幾句。虎士領命,轉身離去。時間不長,他又回來了,身後跟著龐德和幾個西涼籍的義從騎士。龐德策馬來到楊儀面前,翻身下馬。

  “威公,有何指教?”

  “不敢。”楊儀指了指遠處的馬車。“那裡面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龐德轉過頭,瞇著眼睛看了一會,有些驚訝。“有一個有點眼熟,但……不太能肯定。”

  “是誰?”

  “好像是皇甫太尉的長子皇甫堅壽,就是站在車門前的那個,身形很像,但……”

  “既然不能斷定,何不上前看看?也許是故人呢。就算不是故人,問問故鄉的消息也好。”

  龐德會意,整理了一下衣甲,按著刀環,大步流星地向馬車走去。走到一半,他就笑了,暗自佩服楊儀雖然年少,這雙眼睛卻是毒辣,一眼就看出車門前的騎士與眾不同。自然不同,太尉皇甫嵩的長子,當年連董卓都要賣三分面子的年輕豪傑,即使穿上普通騎士的甲胄也掩蓋不住威勢。

  龐德認出皇甫堅壽的同時,皇甫堅壽也認出了龐德。看到有騎士趕來,又看到楊儀對他指指點點,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暴露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暴露。見龐德直直地向自己走過來,他也不好再躲,擠出一絲笑容,強作鎮靜地看著龐德。

  龐德走到面前,拱手施禮。“原來是皇甫將軍,幸會,幸會。”

  “慚愧,慚愧。”皇甫堅壽還禮。“令明好眼力。”

  龐德笑而不答,打量了一眼緊閉的車門,伸手示意皇甫堅壽一旁說話。皇甫堅壽點點頭,隨龐德走到一旁。龐德出身普通,身份和官職都不能和皇甫堅壽相提並論,對皇甫堅壽非常客氣,也沒多說什麼,說了幾句客氣話,問了問長安的情況,又約定如果有機會,希望能設宴款待皇甫堅壽。皇甫堅壽表示了感謝,卻沒有承諾,他也不知道士孫瑞什麼時候離開,是不是方便和龐德單獨會面。龐德也不強求,施禮而退。

  得知騎士是皇甫堅壽,楊儀得意地笑了一聲,又吩咐一個虎士回去匯報。能讓皇甫堅壽做侍從騎士,車裡的人絕不是普通人,至少是能和皇甫崧說得上話的人。這樣一個人以使者身份來到​​江東,又不肯拋頭露面,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就在這時,馬車的車門打開了,楊彪和士孫瑞並肩下了車。楊儀見狀,連忙叫住虎士,自己大步走到楊彪面前,拱手施禮。楊彪咳嗽了一聲,指著士孫瑞說道:“這位是司徒扶風士孫瑞,字君榮。”

  楊儀連忙上前拜見,報上自已的籍貫姓名。士孫瑞打量著楊儀,驚訝不已。他在車裡看到龐德過來和皇甫堅壽說話,知道行跡暴露,不得不主動表明身份。走近了看,才發現楊儀竟如此年輕,不免驚訝。早就听說孫策身邊有很多優秀的年輕人,但他一直不怎麼相信,總覺得言過其實,今天初見楊儀,他算是親身領教了。如果孫策身邊一個侍從都有這樣的能力,其他人可想而知。

  “楊君,我能問你一句嗎?”

  楊儀笑笑。“司徒是想問我如何看出破綻的吧?”

  士孫瑞笑笑。“正是。”

  楊儀轉頭看向皇甫堅壽。“皇甫將軍雖然穿著普通騎士的甲胄,但他走路時龍行虎步,有著普通騎士難以企及的氣勢,其他騎士對他畢恭畢敬,離得都有點遠,敬畏之心甚明,顯然不僅僅是上官與部屬這麼簡單。有此二者,足以令人生疑。”他笑了笑。“倒是司徒有大隱之風,不露行跡。”

  皇甫堅壽露出尷尬之色,士孫瑞卻撫著鬍鬚笑了。“久聞孫將軍身邊有個郭嘉郭奉孝,明察秋毫,見微知著,沒想到還有你這樣的少年俊傑。看來孫將軍麾下人才真是不少。我非常好奇,想和孫將軍見一面,不知道楊君能否代為通傳?”

  “恭敬不如從命,樂意之極,請司徒隨我上船。”

  士孫瑞和楊彪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露出不動聲色的笑容。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1 17:06
策行三國 第1665章 得來全不費功夫

  孫策有點吃撐著了,叉著腰,在院子裡來回踱步消食。黃月英湊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讓我聽聽這是幾個月了,弄璋還是弄瓦?”

  孫策挺起肚子頂了她一下。“阿楚,不是我說你,你這套四舊觀念要更新了。”

  “什麼叫四舊?”黃月英咯咯地笑著。

  “我這裡面既沒有弄璋,也沒有弄瓦,只有一肚子美食。”孫策將手搭在黃月英的肩膀上,義氣辭嚴地說道:“但是你這重男輕女的觀念要改改了,誰說男孩就能弄璋,女孩就只能弄瓦?你身為新時代女士的代表,理應率先打破陳舊觀念,為天下女子正名,怎麼還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虛偽!”黃月英斜睨了孫策一眼,低聲說道,隨即又笑道:“既然是美食,那就和我沒什麼關係了。今天這些好吃的都是新來的姊姊推薦的,權姊姊巧手妙思,居然做出來了,味道還這麼好,你要謝就謝她們吧,我要去再吃兩口。”說著,奔上堂去,擠進人群,大呼小叫地讓人給她留兩口。

  甄宓端著一杯茶來到孫策面前,怯生生地行了一禮。“夫君請用些茶,能去膩消食。”

  孫策接過茶杯,呷了兩口。“冀州也喝茶嗎?”

  “喝得不多。冀州沒有茶,最近才有人販茶到冀州。冀北多食肉,容易油膩積食,喝了這茶就好多了,所以很受歡迎,供不應求,價錢也很高,都是買來當作禮物送人的。”

  孫策很驚訝。茶很早就出現了,但大多還是在南方流行,過了長江就不多了。現在茶居然已經傳到了冀北,想來和海船的出現不無關係。海船的體積、抗風浪能力都比較普通的商船有優勢,對擴大海路商貿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裝載量富裕了,才會帶一些市場、利潤未知的產品去嘗試。當然,海船不僅方便南方的產品向北方經銷,也方便北方的產品來南方,比如冰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例子。

  “中山商人聞名天下,以做哪些生意為主?”

  “中山近燕代,最多的還是草原上的牲畜、皮貨,至於南方的產品,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好賣,最好賣的還是軍械、鐵器、鹽。茶是最近興起的一種,不過數量有限,還只是饋贈的禮物,不是正常交易的貨物。”

  孫策心中一動,想了想,忽然笑了。他看著甄宓。“你們甄家想不想做茶的生意?”

  甄宓被孫策看得不好意思,卻壓制不住興奮。“夫君能解決茶的供應?”

  “辦法當然有,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我要先派人調查一下。”

  孫策越想越開心,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正在考慮如何開發揚州南部的問題,揚州南部多山多丘陵,發展農業的潛力有限,如何才能養活更多的人,如何才能讓這些丘陵、山地產生效益,自給自足,這是他最近一直在考慮的事。現在甄宓提醒了他,機會其實一直都在,那些地方不適合種地,可是適合種茶啊。浙江龍井,福建鐵觀音,這可都是聞名遐邇的好茶。實際上長江以南各省都適合種茶,區別只在於品質高低不同。可是賣到草原上的茶哪有那麼多講究,只要是茶葉都能賣得掉。

  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甄宓眼珠轉了轉。“夫君,可有妾能效勞的地方?”

  “你?”

  “諸位姊姊各負其能,都能為夫君分憂,妾雖德淺才薄,不及各位姊姊萬一,卻心嚮往焉。”

  “行啊,你可以先讓你阿舅聯繫草原上的客商,嘗試推銷一下,看看有大潛在的銷量。”

  “喏。”甄宓思索片刻,又道:“空口無憑,他如果能帶一些茶回去,那就更有說服力了,哪怕是當作禮物送人也是好的。夫君,吳郡有茶商嗎?”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不過可以派人了解一下。”孫策拍拍腦袋,正想著該問誰比較合適,要不要把蔡瑁叫來問問,楊儀從外面走了進來,面帶喜色,快步走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

  “將軍,司徒士孫瑞,太尉皇甫嵩之子皇甫堅壽來了。”

  孫策很驚訝。這兩個人跑到這兒來幹啥,而且事先沒有收到一點消息,搞突然襲擊?不經意一轉頭,他發現甄宓正看著他,隨即又看了楊儀一眼。孫策下意識地跟著看了楊儀一眼,這才發現楊儀面帶微笑,似乎還有話要說。

  “怎麼了?”

  “他們是微服而來,識破他們純屬巧合。”楊儀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雖然言語之間有推功於龐德的意思,但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顯然對這次揭破士孫瑞的事非常自得。他只顧著驚訝於士孫瑞和皇甫堅壽的出現,卻沒顧及楊儀的表功,虧是甄宓提醒。他隨即又明白了甄宓​​剛才主動攬事的用意。毋庸置疑,她已經意識到了茶的潛在價值,所以搶先介入,想讓甄家從中分一杯羹。

  這小姑娘也是個人精啊。孫策看了甄宓一眼,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甄宓嫣然一笑,接過孫策手中的茶杯。“夫君,是不是有貴客要來,廚中還有些食材,要不要再準備一些?”

  孫策搖搖手。“不急,我先去看看。”

  甄宓轉身走了。過了一會兒,袁權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個侍女,手裡端著一張食案,裡面有兩盤菜和一盤點心,送到前庭,讓楊儀用餐。楊儀感激不盡,連忙向孫策告罪,跟著侍女趕去前庭。袁權嗔道:“你也真是,自己吃得撐了,卻忘了別人還餓著肚子,若不是阿宓提醒,這刻薄之名可是落定了。”

  “甄宓說的?”

  “嗯。”袁權看著堂上正與黃月英說笑的甄宓,眉梢微挑。“這孩子不簡單,八面玲瓏。”

  孫策哈哈一笑。“再八面玲瓏還能跳出你的手心?行了,你受累,我去看看士孫瑞來幹什麼,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事。”

  “士孫瑞?”袁權的眼神冷了三分。

  孫策摸摸她的臉。“放心,他來了就走不了。”

  ——

  孫策來到湖邊,士孫瑞和楊彪還站在碼頭長橋上,看似觀賞風景,其實是被警戒的虎士攔住去路。島上是義從營的警戒範圍,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尤其是外人,想上島絕非易事。士孫瑞雖然是楊彪帶來的,又有楊儀帶路,卻還是被虎士攔住了,只能在長橋上等著,不能登島一步。

  孫策快步走來,遠遠地就拱手施禮,朗聲大笑。“久聞大名,初次得見,失禮之處還請司徒恕罪。”

  士孫瑞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孫策兩眼。“瑞不請自來,實在唐突,還請將軍不要見怪。如今世風浮華,名不符實之輩甚夥,將軍年方弱冠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親眼見證一下,我實在不太敢相信。”

  孫策暗自稱讚這士孫瑞果然是低調高手,比王允可強太多了。這幾句話綿裡藏針,攻守兼備,沒點水平可說不出來。不過你水平越高,我越不能放你走。別人不清楚你的實力,我可是一清二楚。

  “司徒言重了,其實我想請你來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孫策伸手致意,笑意盈盈。“既然司徒來了,那就在這裡多住些時間。”

  士孫瑞心中一凜。“將軍盛情,瑞感激不盡,只是公事在身,怕是不能久留。”

  “什麼公事,微服私訪?”

  士孫瑞看著孫策,心中生起強烈的不安,覺得自己跟著楊儀登島有些冒失了。孫策的笑容很燦爛,但他的語氣中敵意明顯,大有將他留在此地的意思。這也可以理解,他和皇甫堅壽一路微服而來,本來查訪之意,孫策懷疑他們的用心,要扣留他們也是很正常的事。

  士孫瑞強作鎮定。“將軍,微服是真,私訪卻談不上,實際上我行程匆忙,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之所以微服,也是不想在迎來送往上浪費時間。瑞雖不才無德,在關東也是有幾個朋友的,只是國事為重,不敢耽擱,只是派人致意而已。”

  孫策大笑。“不知司徒的朋友是哪幾位?我可以派人將他們請到太湖來,與司徒盤桓數日。”

  士孫瑞沉下了臉,眼神微縮,一言不發。他只是想嚇唬孫策一下,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不料孫策根本不怕,針鋒相對。他就算有朋友也不敢說,萬一孫策真派兵去抓人,豈不是麻煩了。他停住腳步,打量著孫策,向後退了一步,背靠在欄杆上,寒聲道:“將軍,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何況我是朝廷司徒,微服雖然冒昧,卻無不可,你一見面就出言威脅,不知是何用意?”

  皇甫堅壽搶上一步,拔出半截戰刀,攔在士孫瑞面前,厲聲喝道:“士可殺不可辱,將軍兵強馬壯,武藝高強,取我二人性命自是易事,但是想折辱司徒,卻是萬萬不能,縱使不是將軍對手,我也不惜一戰。”

  虎士們飛身上前,有的護衛孫策,有的準備發起攻擊,孫策喝住,示意虎士退下。他有意挑起事端,又怎麼可能讓皇甫堅壽有威脅他的機會。他雲淡風輕地打量著皇甫堅壽。“你如果想挑戰,我隨時奉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你最好躲在一邊,萬一有所誤傷,我怕皇甫太尉承受不起後果。”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1 19:28
策行三國 第1666章 三管齊下

  士孫瑞心中一凜,輕輕咳嗽了一聲。皇甫堅壽也反應過來了,朝廷根本不敢和孫策開戰,真要出了人命,朝廷不僅不能為他們報仇,反而會追究他們的責任。

  他們一路走來,看得清楚,就以目前的形勢而言,朝廷若能整合諸州,也許有機會和孫策一戰,但涼州未定,冀州尚未結盟,并州又作壁上觀,朝廷僅憑冀州和幽州是無法擊敗孫策的,朝廷也下不了這個決心。至於幾年之後,那就更沒希望了。

  士孫瑞心頭湧過一陣悲哀。朝廷已經尊嚴掃地,孫策根本沒把朝廷放在眼裡,這簡直是自取其辱。他從皇甫堅壽手中取過長刀,橫刀而立,手指拂過刀刃,無聲而笑。“好多年不殺人了,也不知道能接將軍幾合,不自量力,請將軍莫笑。”說著,將衣擺提起,掖在腰帶間,左腿向前邁了半步,雙手握刀,高高舉過頭頂。“扶風士孫瑞,敢向將軍請教。”

  孫策冷笑一聲:“那倒也是,你們手握大權,殺人只是一句話的事,何須親自動手。”

  士孫瑞眉心緊蹙。“將軍何出此言?我與你孫氏無仇無怨……”

  “你與我孫氏的確無仇無怨,但是與袁氏呢?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你可是王允的左膀右臂,殺袁氏滿門,你手上無血,難道心裡也沒有一絲愧疚?”

  士孫瑞的眼角抽搐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放下長刀。“將軍說得對,瑞平生無憾事,唯一不安的便是此事。我死有餘辜,不過其他人與此事無關,還望將軍網開一面。”

  孫策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留下你只為此事,不會影響你的公務。你想向朝廷報告什麼,大可以寫一份詳細的報告,我派人用六百里加急送往長安,比你們快。”他頓了頓,又笑道:“你覺得我會怕朝廷知道嗎?”

  “將軍磊落,真是難得。”士孫瑞將長刀還給皇甫堅壽,轉身向前走去。皇甫堅壽緊緊跟上。孫策冷笑一聲,回頭看看楊彪,拱拱手。“楊公,我並無苛責之意,只是這士孫瑞是當事人之一,不得不向他討個公道,還請楊公不要多心。”

  孫策提及袁氏滿門時,楊彪的臉上就沒了血色。袁氏被誅殺滿門時,他也在長安,但無能為力,只能看著袁氏血流長街。此時孫策用此事斥責士孫瑞,他心裡也很不好受。這時聽說士孫瑞是當事人,他有些意外。“他……”

  “回頭再和楊公細說。”

  孫策知道這件事就是袁紹和王允等人謀劃的,楊彪並不清楚內情。士孫瑞是一個非常低調的人,謀誅董卓是他和王允共同策劃的事,但論功行賞的時候,王允將功勞全部攬在自己身上,士孫瑞跟沒事人似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和他有關。至於秉承袁紹的意思,借董卓之命殺袁氏滿門更是隱秘事,了解內情者屈指可數。即使是李儒也只能猜測,手裡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士孫瑞與此有直接關聯,否則早就公開了。孫策也只有依情推測,並不能斷定。好在士孫瑞坦承不諱,倒是省了好多麻煩。

  楊彪與孫策相處這麼久,也知道孫策是個有分寸的人,沒有再說什麼。

  孫策將士孫瑞等人帶到大營,看管起來。他限制了士孫瑞的自由,卻不折辱他。嚴格來說,士孫瑞最多算見死不救,沒有太多的直接責任。他既不是倡議者,也不是執行者,只是在有能力救人的時候沒有盡力而已。孫策留下他,為袁氏討還公道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士孫瑞知兵,他是皇甫嵩之外為數不多有能力掌兵的朝中重臣。論用兵能力,他比黃琬還要略勝一籌。

  這樣一個人既然送到面前,自然不能讓他再回朝廷去。

  軟禁歸軟禁,談判繼續談,孫策召來張纮,讓他負責這件事。士孫瑞知道自己處境不妙,朝廷也沒有資本討價還價,問明孫策的要求後,便寫了一封詳細的報告,由孫策送往長安。

  在送出士孫瑞的報告時,孫策給蔣幹寫了一封信。

  天子幾乎同時收到了楊彪的報告和士孫瑞的報告,得知楊彪喪失信心,將自己賣了三億錢,士孫瑞又被孫策識破行藏,軟禁在太湖,天子心情焦灼,立刻派人召荀彧、劉曄前來議事,又派人召司徒掾劉巴與會。士孫瑞外出的這段時間,劉巴全權主持司徒府,已經是無名而有實的司徒,與宮裡的荀彧、劉曄一道,成為天子倚重的三個少壯派大臣。

  面對兩份先後發出,但同時收到的報告,荀彧三人都沉默了。孫策有不臣之心不是什麼意外的事,但楊彪、士孫瑞兩任司徒都失去信心才是大事。如果說楊彪因為身份問題,其子楊修已經明確表態支持孫策,他很難再獲得朝廷信任,不得不如此,那士孫瑞報告中體現出的悲觀更讓他們心驚。

  時不我待,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選擇依然困難。是立刻和孫策開戰,還是再緩一緩?立刻宣戰,孫策不僅將拒交五州賦稅,甚至連楊彪那三億錢都有可能拒付。再緩一緩,那就必須對孫策讓步,對官渡之戰的結果做出判斷,尤其是對袁紹要做蓋棺論定,否則孫策不會給錢。這樣一來,袁譚的支持恐怕要落空。

  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意見發生了分歧。

  荀彧認為應該緩一緩,至少要先將楊彪的三億錢收到手中。這三億錢不僅能換來糧食,更能換來軍械。天子御駕親征,安全至關重要,如果沒有一支裝備精良的衛隊,如何能征戰?糧食可以在別處想辦法,軍械卻非南陽造不可。馬騰、韓遂都有千人左右的騎兵裝備了南陽軍械,天子沒有,如何能讓西涼人相信朝廷還有尊嚴?

  劉曄則認為不能再等。孫策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他揪著袁紹不放只是藉口,是逼著朝廷和袁譚翻臉。與其如此,不如以赦免袁紹為誘餌,讓袁譚起兵攻擊孫策,打亂孫策的步驟。只要戰爭一直在繼續,孫策休養生息的計劃就會落空,至少會受到嚴重影響。如果再讓曹操從益州方向保持壓力,迫使周瑜保持警戒狀態,甚至不時的發生摩擦,孫策兩面受敵,難以持久。

  荀彧反問。“子揚,如果袁譚不肯發兵攻擊孫策呢?”

  “那就由張則起兵,聲討袁譚,據冀州而有。”劉曄毫不示弱。“袁譚曾敗於孫策之後,威信不如袁紹,袁紹新喪,冀州人心惶惶,袁譚很難控制冀州,張則有劉和、劉備襄助,再挾公孫策以戰,破冀州並不難。有冀州在手,張則不愁糧秣,可以直逼黃河。一旦有機會,朝廷使皇甫太尉出洛陽,可以還復舊京,重新收拾世道人心。”

  荀彧連連搖頭。“子揚覺得孫策會坐視袁譚戰敗嗎?雖說袁紹死於孫策之手,但袁譚卻與孫策相交莫逆。孫策明於大勢,他不會坐視袁譚戰敗,張則全取冀州。且公孫瓚桀驁不馴,終究是隱患,張則要取冀州絕非易事。一旦僵持不下,孫策坐收漁利,奈何?”

  劉曄有些焦灼,反問道:“依令君之見,難道就只能退守益州,閉門自守?陛下巡狩長安,猶可說是復前朝故事,再退守益州如何交待?漢高祖當日為漢王,關東將士逃亡不已,令君焉知陛下一離長安,天下人心盡歸孫策?陛下,臣恐怕陛下一入散關,還聽朝廷號令的恐怕就只有益州了。”

  荀彧嘆了一口氣。“子揚,我何嘗說要退守益州?就算退守益州,關中也不會門戶大開,豈能讓孫策長驅直入。我只是……”

  天子見劉曄有些失態,連忙打斷了他們。“子初,你的意見呢?”

  劉巴微微欠身。“陛下,臣以為二位令君分歧不大,所爭者一也。孫策已是朝廷心腹大患,非除不可,區別只在於立刻開戰,還是等朝廷平定涼州之後再開戰。至於袁譚,正如秘書令所言,他對冀州控制有限,攻孫策,恐怕力有不逮,防張則,也未必能防得住,大可不必太在意。”

  天子點頭,示意劉巴接著說。

  “臣以為,可三管齊下。再派人與孫策談判,商量具體的名份,爭取達成協議。即使不能達成,也要拖延時間,先將楊彪的三億錢換成糧食、軍械運入關中。此其一也;派人與袁譚談判,迫其就範,先輸入一部分糧食到關中,不然則宣布袁紹罪狀,使張則率幽州兵討伐冀州。此其二也;分封宗室女,與涼州大豪、羌人部落首領聯姻,安定涼州,允其強者內遷關中,以補關中人口不足。若能不戰而定涼州,則上善。若不能,則陛下親征,掃滅殘餘。此其三也。”劉巴想了想。“臣粗略估計,三個月內可見分曉,半年時間調兵遣將,明年秋天大軍可出隴山。一秋一冬,即可分勝負,見天意。”

  天子權衡了一番,對荀彧和劉曄說道:“二位令君以為如何?”

  劉曄躬身領命。“臣附議。”

  荀彧沉默了良久,微微欠身。“臣附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2 05:29
策行三國 第1667章 孤忠

  會議結束,荀彧三人起身告退。天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荀彧,荀彧卻低著頭退了下去。天子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看著荀彧出了殿。

  天子起身出了大殿,沿著長長的石階向前走。赤眉之亂後,長安被燒毀,已經廢棄了一百多年,大部分宮殿都頹圮了,只有未央宮還有些宮殿保持完整。洛陽巨變之後,宮裡也沒什麼人,只剩下他和姊姊劉和,再加上幾個老宮人,後來弘農王妃唐夫人回宮,呂小環入宮,宮裡終於多了幾分人氣。

  但也僅限於此。走在這空蕩蕩的破舊宮殿裡,天子莫名的感到一陣淒涼。

  泱泱大漢,四百年的基業,就此消亡?不,絕不能。光武皇帝能起於壟畝之間,我身為他的子孫,豈能就此放棄。即使只有一線生機,也要全力以赴。

  天子胸中湧起一股悲壯,加快腳步,向前走去。經過一道破敗的宮牆,來到後殿,天子見唐夫人與姊姊劉和並肩站在高台之下,呂小環策馬在宮中奔馳,嬌喝聲中,幾枝羽箭離弦而出,射中五十步外的射侯。幾個身著戎裝的侍女高聲叫好,呂小環得意洋洋,一回頭,見天子站在一旁,翻身下馬,飛奔過來,興沖沖的遞過弓箭。

  “陛下,你要不要試試?”

  天子接過弓,拉了拉,興致大漲,快步走到呂小環的座騎前,手按在馬鞍上,不等侍從來扶,飛身上馬,又比呂小環手中接過三枝箭,策馬跑了起來,張弓引箭,信手而放。

  “嗖!嗖!嗖!”三枝箭連續射出,全中箭鵠。

  “哇哦——”呂小環發出驚呼。“陛下,你射得真準。”

  觀戰的侍女們也齊聲叫好。高台上的唐夫人看得真切,讚了一聲:“陛下真是聰明,和先帝一般,學什麼都快。”

  劉和也笑道:“依我看,還是像他生母靈懷皇后。我也是先帝之子,可沒這般聰明。”她看了唐夫人一眼,笑了笑,沒有接著說下去。她的長兄劉辯雖然算不上蠢笨,卻也絕不是一個聰明人。只是當著唐夫人的面,她不便言說。

  唐夫人倒也不介意。“你說得也有道理,子女不僅與父親有關,母親的血脈也很重要。陛下聰明絕頂,呂小環身體強健,他們將來生的孩子一定又聰明又強壯。只可惜天下大亂,身懷野心之臣蜂起,陛下有些著急,未必有心子嗣。”

  劉和沈吟片刻,轉頭看著唐夫人。“這是……令君的意見嗎?”

  “是誰的意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道理。”唐夫人轉頭看著劉和,將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聲嘆息。“阿和,先帝子嗣單薄,如今只剩下你和陛下二人。你隨時都有可能出嫁離宮,陛下一心要西征,萬一有所不諱,先帝這一脈可就斷了,你想過後果嗎?如果宗室齊聚長安,你能說這其中沒有一兩個想學劉焉?”

  劉和點了點頭。“這些話,令君為什麼不對陛下說?”

  “逆耳的話有幾人願聽?陛下再寬容,畢竟是少年,聽多了難免會厭煩。”唐夫人露出一絲無奈。“且當前形勢艱難,陛下也有不得已之處,令君體諒陛下的難處,也不願多說,以免沮了陛下士氣。氣宜鼓不宜沮,當此危急存亡之際,能鼓勇向前已屬不易,又豈能期望陛下老謀深處,事事謀定而後動。只是……”

  劉和笑笑。“好吧,我找機會轉告陛下。不過陛下能不能聽,我也不敢保證。”

  “現在哪裡還有什麼保證,盡力而為罷了。”唐夫人輕拍劉和的肩膀。“陛下召集令君議事,回來卻一言不發,只顧射箭,怕是談得不順利。我去看看令君,你問問陛下,兩面勸勸。”

  “喏。”

  唐夫人下了高台,獨自出宮去了。天子看在眼裡,也沒多說什麼,又與呂小環射了一會箭,這才棄弓下馬,來到高台之上。活動了一陣,他的情緒輕鬆了很多,臉色紅潤,步履如飛地上了高台,一躍坐上欄杆,兩腿懸空,盪來蕩去。

  劉和見狀,連忙提醒道:“你趕緊下來,若是姑父看見了,又要責備。”

  天子四周看看,不以為然。“姑父又不在,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他除了說教,還能幫什麼忙?姊姊,你以後可不能嫁這樣的人。嫂嫂怎麼走了?我還打算和她商量些事呢。 ”

  “嫂嫂又不是不回來了,有什麼事,你讓人去請就是了。”劉和站在欄杆後,身姿挺拔,擔心地看著天子。“倒是我,說不定哪天嫁人了,出了宮,也許就不回來了,你怎麼不關心關心我?”

  “你要出宮?”天子側頭看看劉和,嘴角微挑。“想嫁誰啊?”

  “你安排了那麼多宗室女聯姻,總不會讓我這個長公主閒著吧?說說看,你想讓我嫁給誰?”

  天子雙手撐著欄杆,弓著腰,昂著頭,看著遠處還在練習騎射的呂小環,臉上雖然還在笑,眼神卻有些悲哀。“我還沒想好。總之……不能嫁一個普通人,那也太委屈姊姊了。”

  劉和低下了頭。“我文不能提筆,武不能張弓,只剩下這長公主的名份,除了聯姻還有何用,委屈不委屈的,也顧不上了。只是……”

  天子轉頭看著劉和,眼神微閃。“姊姊想說什麼,直說無妨。”

  “你什麼時候西征?”

  “怎麼了?”

  “我想知道,你西征時留誰鎮守長安,你還沒有子嗣,萬一……”

  “荀令君。”天子不假思索的說道:“除了令君,我不會將長安交給任何人,我也不相信任何人。”他頓了頓,又道:“至於子嗣,現在還不用急,西征至少是明年秋天的事,在此之前,可能會有一些女子入宮,也許到時候我已經有了孩子,至少會有妃嬪有了身孕,將來如果能生下一兩個兒子,就交給令君輔政,是入益州,還是禪位讓賢,悉聽令君安排。此外,我想從宗室裡選幾個,以備不測。”

  劉和很驚訝。“你這麼信任荀令君?”

  “當然。他的家人在鄴城,卻勸我不要與袁譚談判,這樣的忠心別人不會有。如果說朝臣之中只有一人忠於我,忠於大漢,非他莫屬。”天子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張開雙臂,活動了一下身體。“我知道他不贊成我西征,我也知道西征很冒險,但我不甘心。不試一試,我就算死了也無法面對先帝。姊姊,你覺得這裡像皇宮嗎,是天子應該住的地方嗎?我不想窩在這裡一輩子,我也不想去益州,我要回洛陽。”

  看著情緒有些激動,彷彿與人爭吵的天子,劉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天子有些尷尬,摸了摸頭,看看劉和。“姊姊,是不是嫂嫂和你說什麼了?”

  劉和把唐夫人的話說了一遍,天子笑了起來,重新坐回欄杆上。“怪不得剛才他那麼勉強,生怕我留他似的。”他想了一會兒,又道:“姊姊,你覺得……孫策這人怎麼樣?”

  劉和歪著腦袋,打量著天子。天子笑了。“我想來想去,如果大漢真的天命已盡,天下還能善待你的人大概只有他了。你想想,天下誰能像他那樣寵信女子?雖說他有些好色,年紀輕輕就娶了好幾個妾,又與袁術之女有婚約,讓你做妾實在委屈了你。可是……”

  “你覺得好就好,我沒什麼意見。不過我希望你能和令君商量商量。”

  天子嗯了一聲,一時無言。劉和站在他背後,看不到他的臉色,可是見他突然沉默,知道他心裡難受,拍了拍他的肩膀,強笑道:“孫策也很好。我聽說他長得很美,人稱孫郎。”

  “他不僅長得美,還有才。不僅有才,還宅心仁厚,對百姓也好。唯一遺憾的就是不忠不孝,君避居長安,父淹留浚儀,他卻據五州而有。”天子輕拍欄杆,幽幽長嘆。“我無法理解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如果他是個大奸大惡之人,我反倒能接受些。”

  劉和很驚訝,猶豫了一會兒。“你是希望我……能看清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啊?”感慨萬千的天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回頭看看劉和,想了想,又道:“你覺得有可能嗎?”

  “我怎麼知道。”劉和啞然失笑。“我又沒見過他,而且……我也不懂人倫品鑑之學,怕是看不准。”

  天子靈機一動,忽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至少可以試一試。朝廷本來就有和孫策聯姻的想法,只是一直沒有最後確定,孫策也沒有拒絕,只是說他的二妹有了意中人,與曹昂結了親,三妹年齡又小,暫時還談不起來,況且朝廷也拿不起三萬金。既然無法迎娶孫家的女子,不如就將姊姊嫁給孫策,或者嫁給孫策的弟弟也行,有了婚姻關係,再將孫堅召到長安為官,也許能爭取個三五年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處:既然馬騰的女兒嫁給他麾下的將領都能得到上千騎兵的軍械,堂堂公主總不會不如馬騰的女兒吧。

  天子跳下欄杆。“我去找令君。”
  本帖最後由 noriko1026 於 2018-12-12 16:49 編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2 16:30
策行三國 第1668章 聯姻

  荀彧聽完天子的想法,覺得可行。

  聯姻是緩和矛盾,維繫當前君臣關係的一個辦法,即使無法阻止孫策的不臣之心,也可以用這個名份來安撫他一段時間,為朝廷爭取騰挪的機會。至於聘禮之類,那只是附帶的好處。荀彧倒是提到了陪嫁,他提醒天子,孫策一直想借朝廷的秘書以供蔡邕著史,如果把一部分秘書當作嫁妝,孫策也許更容易接受這樁婚姻。

  當然,荀彧覺得讓長公主嫁給孫策為妾實在有損朝廷體面,如果可能,可以考慮孫策的弟弟,聽說孫策的二弟孫權雖然比長公主小幾歲,卻也到了可以成親的年齡。見過孫權的趙溫曾說孫權長上短下,按相法說是非居下之相,或者可以從孫氏內部給孫策找點麻煩,以施掣肘。

  天子想了想,連連搖頭。他願意與孫策聯姻本意是為姊姊尋找一個穩妥的歸宿,免得大漢崩亡之後無可依靠,能因此得到一些糧賦、軍械作為聘禮已經是意外收穫了,卻不能讓姊姊承擔更多的風險。既然孫權從面相上看不是安分守己之人,就絕不能讓姊姊遷連其中,哪怕是另外嫁一個宗室女都沒問題。

  荀彧很感慨,表示支持天子的決定,並親自與蔣幹接觸,先試探一下。

  天子隨即又和劉曄商量此事。劉曄也不反對,於公於私,這都是一個選擇,並不影響朝廷的方略,可以一試。

  萬一有用呢?

  得到荀彧和劉曄的支持後,天子隨即向與宗正劉寵商量,並請劉寵負責此事,並另外物色一個宗室女,屆時也封為公主,在合適的時候與孫策的二弟孫權聯姻。最近與涼州世家、部落首領聯姻,不少宗室女被封為公主,現在真正的公主要出嫁了,劉寵自然責無旁貸。

  ——

  荀彧找到了蔣幹。

  聽完天子想與孫策聯姻的消息,蔣幹露出一抹壞笑。“長公主願意做妾?令君,我怎麼聽著這麼像是個陰謀?”

  “謀則誠然,陰則不然。”荀彧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不否認,對天命歸於何處,朝廷和孫將軍可能有分歧,新舊交替之際,難免爾虞我詐,但具體到這一件事,卻並非如此。”

  蔣乾笑而不語,好整以暇地看著荀彧。他剛剛接到孫策的命令,讓他密切注意朝廷的動向,現在荀彧主動找上門,而且要和孫策聯姻,這件事透著古怪,他不能不予以關注。況且聯姻這件事也超出了他的決策範圍,他只能盡可能的了解朝廷的用意,最後決定還要由孫策本人來做。

  “子翼想必以為,孫將軍才兼文武,五州戶口殷實,朝廷偏居關中,戶口流失,足以證明大漢氣數已盡,東南有王者氣,孫氏當興,對嗎?”

  “我可沒這麼說。”蔣幹微微一笑,不上荀彧的當。這種事可以做,卻不能說,落人口實。

  “你看,就連你也不敢這麼說,為什麼?因為誰也不知道大漢是不是真的氣數已盡。沒錯,孫將軍才兼文武,五州又是天下膏腴之地,看似勝負分明,其實不然。何也?人心思漢。秦統一天下,尚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之說,楚有何可念之恩?人心戀舊罷了。大漢四百年的基業,難道沒有思漢之人?秦行暴政,故陳勝、吳廣一舉而天下響應,但若非高皇帝負天命,又有項羽負絕世之雄武,鉅鹿一戰而滅秦軍精銳二十萬,勝負難料。如今大漢雖有亂政,卻無秦之暴虐,孫將軍縱使以霸王自詡,滅漢也絕非易事。”

  蔣幹沉吟不語。他知道荀彧說的是實情,別看孫策實力佔優,但他的優勢還沒有到決勝負的時候,否則孫策早就主動進攻了。其中一個關鍵因素就是人心。孫策推行新政,得利的是普通百姓,得罪的是天下世家,世家掌握著大量的人力、物力,他們與孫策為敵,注定孫策的爭霸之路不會順利。孫策為什麼要停下來休整?他要利用官渡之戰的勝利來消化五州,將不配合的世家一一清除。只有如此,他才能真正掌握五州,才能調動五州的人力、物力。

  這注定是一個長期過程。從長遠來看,孫策勝劵在握,但短期來看,勝負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分明。有錢不代表就一定能打勝仗,況且孫策也只是看起來有錢,實際上欠了一大筆債。

  “人心需要一個調整的過程,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三十年,取決於誰更能爭取人心。孫將軍推行新政,朝廷也可以推行新政,袁譚、曹昂也可以推行新政,既然天下都在推行新政,何以讓天下人相信天命在孫將軍?靠戰場上的勝負?關中四塞,攻也許不足,守卻綽綽有餘。”

  蔣乾眼神中多了幾分疑惑。“那聯姻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革命未必一定要流血漂杵。”荀彧不緊不慢地說道:“最終決定勝負的不僅僅是天子和孫將軍兩個人,而是天下人心。如果十年、二十年之後,孫將軍證明他的確是天命所歸,那陛下未嘗不能順從天意民心,行禪讓之事。聯姻之後,兩家盟好,將來就算王朝更替,有姻親之故也可以互相照應,不出惡言,豈不比你死我活的更好?”

  蔣乾笑了兩聲。“令君所言有理,我深表贊同。不過茲體事大,我無法決斷,只能向孫將軍匯報。你看還有什麼需要我通報孫將軍的,令君不妨一併言明,免得幾千里來回奔波,耽誤時間。”

  荀彧微微頜首。“子翼所言極是。陛下之所以願意與孫將軍聯姻,也是看到孫將軍所作所為,認定孫將軍雖非忠臣,卻有可能是明君,若天棄大漢,他也希望孫將軍能為萬民之主,為長公主擇一佳婿。不過朝廷財力不足,恐怕置辦不起豐厚的嫁妝,為此,陛下決定將朝廷的秘書作為嫁妝,以合長公主尊貴。”

  “秘書?”蔣幹歪了歪嘴,似笑非笑。“這麼大的一份嫁妝,想必你們要的聘禮也不會少吧?孫將軍現在可是欠了十幾億的債,拿不出太多的錢糧。你們如果要得多了,孫將軍可娶不起。且孫將軍受袁將軍之託,這正妻之位已然有主,長公主即使願嫁,恐怕也只能為妾。”

  “無妨,這些細節可以談,子翼將朝廷的誠意轉告孫將軍即可。如果孫將軍願意,朝廷將派重臣前往,與孫將軍磋商。如果孫將軍能夠派人來迎親,那當然就更好了。”

  “我一定如實轉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12-12 20:43
三國小霸王 第1669章 靠山

  楊修下了船,甩甩袖子,將手在嘴邊呵了呵,抱怨了兩句。“孫將軍是浴火鳳凰,住在湖心山上,就不怕被水困住?”

  袁權反唇相譏。“怪不得朝廷連點火星都看不著了,八水繞長安,一堆殘火都被澆滅了。”

  楊修哈哈大笑。“滅了好,滅了好。姊姊,你是越來越霸氣了。我都替阿衡有點擔心了。”

  袁權瞅瞅楊修,又看看正在跳板上慢慢往下挪的袁衡,放低了音量。“你少在阿衡面前信口胡說,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她內怯。”她眉宇間露出一絲憂色,隨即又笑道:“德祖,你也弱冠了,現在也算得上功成名就,是不是該考慮成家了。姑父、姑母可等著享受天倫之樂呢。”

  楊修撓撓頭。“姊姊幫我張羅張羅?”

  “行啊,你先去見姑父、姑母,晚上為你接風,到時候再談。”袁權指了指山坡上的小院,讓虎士帶楊修去。楊修拱拱手,大步流星的跟著虎士去了。袁衡踩著跳板,小心翼翼地下了船,來到袁權面前,躬身施禮,向袁權問好,神情有些怯怯。袁權幫她整理了一下風帽。

  “冷不冷?”

  “還好。”袁衡縮了縮脖子。“這兒好像暖和一些。”

  “院子裡更暖和。”袁權引著袁衡,沿著長長的廊橋,向山上的小院走去。“山能擋風,沒有風吹,就不會那麼冷了。不過東南濕氣大,感覺比中原更冷。不過沒關係,我給你準備了暖屋,晚上睡著可舒服了。最近來了一個年齡與你差不多大的姊妹,中山無極人……”

  袁衡靜靜地聽著袁權介紹孫策新納的甄宓,突然說了一句。“姊姊,你是我的山嗎?”

  袁權愣了一下。“什麼?”

  “你會是我的山,為我擋風嗎?”

  袁權盯著袁衡看了一會兒。“將軍才是你的山。”

  “我知道,可是他這座山上有太多的人了,而且每個人都有過人之處,我覺得……我好像除了阿翁的遺命之外,什麼長處也沒有。我……”

  “所以你一路拖延,還去豫章逛了一圈,拉著德祖一起來?”

  袁衡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啊……”袁權心疼地摸摸袁衡的小臉,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孫策身邊的確有太多有才華的女子,袁衡再聰明,畢竟才十十三歲,有壓力也很正常。即使是她有時候也為袁衡擔心,尤其是看到甄宓之後。這個小姑娘不僅有貴命,還非常聰明,總能找到和孫策說話的機會,而且相談甚歡。

  見袁權不說話,袁衡抬起頭,拽緊了袁權的袖子,眼神無助。袁權心一軟,強笑道:“你想太多了,看見山上那個院子了嗎?最大最好的那一間就是留給你這個正妻的,連我都是跟著你沾光呢。你別看夫君嘴上不說,他心裡有數呢。”

  “真的?”

  “姊姊還能騙你?”袁權牽著袁衡的手,繼續向前走。“現在姑父又成了江東政務堂祭酒,夫君經常去請教,有袁家、楊家為援,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對了,阿衡,你最近讀什麼書?”

  “哦,孟氏易啊,我最近得了一部荀氏易注,正在研習。只是我比較笨,一知半解。”

  “易學好,知易者不殆。”袁權笑道:“你有空,多去姑父那兒走走,他在梳理官制變化,是應夫君的請求而作,將來必是一部大作。你如果能從中領悟一二,會受益良多。”

  “哦。”袁衡將信將疑,走了兩步,又反應過來了。“姊姊,你是說這是夫君要做的事?”

  “是啊。”袁權的嘴角挑起淺笑。

  “我明白了。”袁衡露出釋然的笑容,抱著袁權的手臂跳了兩下。“有姊姊真好。”

  兩人邊說邊走,走到廊橋盡頭,卻發現孫策匆匆走來,足下生風。袁權很意外,袁衡更意外,還有些緊張,下意識地躲到袁權身後。孫策來到跟前,見此情景,忍不住笑道:“怎麼了,小夫人,我很可怕嗎?”

  袁衡探出半邊紅撲撲的小臉。“將軍虎威,萬眾辟易,妾本女子,焉能不懼。”

  孫策一怔,覺得有趣,隨即大笑。“有趣,有趣,看來小夫人最近書讀得不錯,口才越發了得。”他拱了拱手。“軍務繁忙,迎接來遲,還請小夫人恕罪。”

  “你……來接我?”

  “當然,除了你,這艘船上還有誰需要我來接?你外兄楊德祖?”

  袁權也很意外。“夫君……”

  孫策抬起手輕輕搖了搖。“你們別想太多,我就是來接阿衡的。本來應該和你一起來,只是突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一時耽擱了。”他伸手示意。“走吧,我陪你們上山,稍微坐一下,還得回去處理。”

  袁權心領神會。孫策這是特意為袁衡壯聲勢,向眾人表明袁衡的地位不可動搖。她激動不已,悄悄的推了推袁衡,袁衡也反應過來,連忙躬身施禮。“多謝夫君,妾感激不盡。”

  “阿衡,你現在可以稱我夫君,在別人面前可不能這麼稱呼。”孫策笑道:“你還沒入門呢,要等我大宴賓客,正式將你娶進門,你才可以。”

  袁衡如夢初醒,羞澀不已,連忙用手掩住嘴,躲在袁權背後不敢見人。袁權瞅著孫策,聽出了孫策的言外之意,一雙妙目中掩飾不住驚喜。她早就希望孫策把這件事辦了,省得夜長夢多,但孫策覺得袁衡年紀太小,不用那麼著急,今天主動提出來實在是個意外。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孫策,卻不說話。

  孫策笑笑,轉身陪著袁權、袁衡向山上走去。他以前不贊成立刻迎娶袁衡入門,是覺得袁衡實在太小了,迎進門了是個擺設,反而諸多不便。可是隨著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而且都是人精,他意識到正妻之位空懸未必是好事,難免有人會有覬覦之心。誰做正妻,對他來說無所謂,可是女人們勾心鬥角,甚至鬧得雞飛狗跳卻不是他希望看到的。袁權年長,是公認的大姊,但她畢竟不是正妻,有時候說話也未必好用。袁衡入了門,以後她們姊妹聯手,一個有名份,一個有能力,其他人就不會再有非分之想了。

  他剛剛收到蔣幹傳來的六百里加急,朝廷有意聯姻,要將長公主劉和嫁給他。對長公主,他沒什麼興趣。他又不缺女人,也不需要什麼公主來撐門面。不過聯姻背後的政治卻是他不能忽視的。不管天子願意禪讓的可能有幾成,他都不能直言拒絕。哪怕是休兵幾年也是好的。對他來說,只要熬過這幾年,天子願意禪讓當然更好,不願意禪讓也改變不了結果。只要朝廷發起攻擊,他就有足夠的理由和實力迎戰。

  在此之前先迎娶袁衡,免得朝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進了小院,正在院裡曬太陽、閒聊的甘梅、甄宓見孫策陪著袁氏姊妹進來,驚訝地互相看了一眼,連忙起身相迎。孫策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位便是故後將軍之女,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袁衡,你們以後要相親相愛,互相照顧。”

  甘梅、甄宓都是聰明人,見孫策這麼正式的介紹,知道他的用意,雖然心裡多少有些失落,卻還是上前行禮,表示未能親自去迎的歉意,再三請罪。

  有了孫策這句話,身後又站著姊姊袁權,袁衡心情大定,落落大方的還禮,一本正經地寒喧了幾句,上堂入座。袁衡還沒有正式入門,只能當作貴客,坐在上首,由袁權陪著。孫策又讓人去請黃月英、馮宛等人。袁權明白他的用意,安排人去請。

  過了小半個時辰,黃月英等人陸續趕來,一見堂上架勢,紛紛上前見禮。

  孫策將萇奴、陳蘭、雷薄三人叫了進來,將袁術留下的部曲一分為二,一部分駐留在岸邊大營,日常訓練,一部分住在大雷山上,負責袁衡的安全,他們三人輪值,保證十二時辰時刻有人在崗,隨叫隨到。

  萇奴三人躬身領命。

  大雷山很安全,其實並不需要如此鄭重,但這明確無誤的表達了袁衡的特殊之處。看到孫策如此安排,袁權一顆心算是真正落到了實處,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覬覦袁衡的正妻之位。

  安排妥當,孫策這才起身離開,袁權追了出來。“夫君,今天來吃晚飯吧。有什麼事也可以到這兒來談,你把人員名單給我,我來準備菜餚。”

  孫策想了想,覺得也行。郭嘉等人吃油了嘴,隔三岔五地都要吃一頓袁權做的菜,而且他們幾個人的家眷也和袁權走得非常近,經常在一起聚會。“行,今天正好有事,可能會商量得比較晚,你多準備一些。”

  “好。”

  袁權應了一聲,正想退回去,孫策又拽住了她。“你不想問問是什麼事?你別告訴我這跟你沒關係。”

  袁權嫣然一笑。“既然夫君已經安排妥當了,就算跟我有關係,我也不在乎,一切由夫君處置便是。”

  孫策也笑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天子要和我聯姻,將長公主劉和嫁給我。”

  袁權柳眉輕挑,向後退了一步,欠身施禮。“賀喜夫君。朝廷俯首,勢在夫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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