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30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19 05:15
策行三國 第1761章 意外之敵

  督亢亭。

  張郃坐在一一棵樹下,手裡拿著一卷書,靜靜閱讀。斑駁的陽光透過樹影,落在他的肩上,落在他的書上。戰馬就繫在一旁,停頭啃著草,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吃。兩個衛士扶著腰間的戰刀來回走動,一邊警惕地注意著四周,一邊低聲交談著什麼。

  自從孫策的戰船出現在海邊,張郃就進入了戰備狀態,不僅要求各縣加強戒備,涿郡郡兵隨時待命,他本人更是率領部曲大戟士離開郡治,潛伏在督亢亭附近。督亢亭在督亢澤、澤渚之間,水源充沛。仲秋之際,蘆葦黃而未落,正是濃密之時,非常適合隱蔽行踪,除非走到近前,很難發現這裡面藏了千餘精騎。

  關羽如果從東而來,攻擊涿縣,這裡是必經之路。

  “將軍,盧先生來了。”一個親衛快步走了過來,低聲提醒張郃。

  張郃抬頭一看,盧毓站在不遠,正躬身向他致意。他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客客氣氣地還了一禮。盧植墓就在督亢亭向北不遠處,張​​郃之前就來過,但是在這裡遇到盧毓卻是意外。

  “盧君來祭掃?”

  盧毓露出淺淺的笑容。“將軍好學不倦,征戰之際尚不忘讀書,真是令人敬佩。”

  張郃笑著搖搖手。“盧君可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臨戰心怯,借讀書以靜心罷了,希望能藉聖人之言安撫自己,豈能和盧君相提並論。”

  盧毓和張郃寒喧了幾句,表達了對張郃的謝意,便轉身準備離去。張郃臨郡半年有餘,雖是武人,卻敬重讀書人,各方面都做得不錯,涿郡人對他頗有好感。盧敏剛剛去盧植墓前祭掃,發現墓上雜草被人清除乾淨,還新培了土,知是張郃所為,所以特地過來致謝。

  張郃突然叫住了他。“盧君留步。”

  盧毓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張郃。張郃快步趕上去。“盧君家的田莊是不是在附近?”

  “是的。”

  “田裡的莊稼收了嗎?”

  盧毓笑了。“還差些日子。怎麼,府君擔心劉備會提前發起攻擊嗎?那你未免多慮了,漁陽在涿郡之北,他們收割比我們更晚,就算他想搶汲郡的收成也來不及。”

  張郃笑道:“盧君明鑑,理的確是這個理,不過用兵的事很難說,尤其是兩軍交戰之前,細作、斥候來往,非常之事在所難免,盧君還是謹慎一些為好。這些天,你就不要出遠門了,以免誤傷。”

  盧毓點點頭,一聲輕嘆。“是啊,戰事一起,又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生靈要遭殃。那就多謝府君提醒了,我這些日子會留在莊裡,盡量不出門。”

  張郃拱手,看著盧毓離開。他對所有的讀書人都客氣,對盧毓尤其客氣,不僅僅因為盧毓是盧植的兒子,更因為他屢次拒絕劉備的邀請,堅決不肯去漁陽。這對劉備的影響非常大,連他老師的兒子都不認可他,其他人又怎麼可能將他放在眼裡。劉備一直沒敢對涿郡有什麼野心,盧毓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甚至可以說,袁譚之所以有底氣佔著涿郡不讓就和以盧毓為首的涿郡士人有關。

  看著盧毓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蘆葦叢中,張郃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秋風漸起,督亢澤中水波蕩漾,岸邊的蘆葦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張郃瞇起眼睛上,想起關羽破九江那一戰,據說他就是藏在芍陂邊的蘆葦叢裡伏擊了九江太守周昂。有這樣的經歷在,他經過蘆葦蕩的時候一定會加強戒備吧?由此看來,想藏在這裡伏擊他是不太可能的,能倚靠的還是大戟士的正面突破能力。

  關羽沒什麼騎兵,這是一個好機會。大戟士就算突擊不成,也可以利用速度優勢撤退,一路糾纏,足以拖延關羽的行軍速度,將戰事控制在邊境。如果顏良能及時趕到,擊破關羽之後,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攻擊劉備率領的主力。

  如果戰事順利,甚至可以不用袁譚出動主力增援,以便全力對付孫策。這一戰之後,論功行賞,袁譚就可能將整個幽州的戰事託付給他,將來甚至可能將幽州託付給他。

  機會難得,建功立業,坐鎮一方的機會就在眼前。張郃躊躇滿志。

  一名親衛忽然抬起手,指向遠處。“將軍,你看。”

  張郃順著親衛的手看去,見一騎從遠處狂奔而來,騎士伏在馬背上,幾乎和戰馬合為一體,不停的揮舞手中的馬鞭。戰馬發足狂奔,四蹄幾乎騰空,踢起無數枯枝敗草,泥土飛揚。張郃心裡一驚,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他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命令散在四周的大戟士集結列陣,準備作戰。

  細作如此緊張,必然是出現了意外情況,而且非常嚴重。

  令旗搖動,大戟士們紛紛行動起來,扯過吃草的戰馬,繫起戰甲,戴上頭盔,趕到戰旗下列陣。

  斥候來到張郃面前,緊緊的勒住坐騎,戰馬嘶鳴著,馬蹄蹬踏著地面,將泥土踢得四處飛散,有些甚至落到了張郃身上。親衛大怒,剛準備上前喝斥,卻被張郃攔住了。

  “將軍,有三千餘騎正在趕來,行軍速度非常快。”斥候啞著嗓子大叫道。

  張郃吃了一驚。敵人不僅來得快,還有三千騎兵,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難道不是關羽,而是劉備率領的主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形勢就有些嚴重了。劉備不正面攻擊涿郡,反而先抄他的後路,很可能是得到了幽州刺史張則的支持,另有大軍攻擊正面,要倚仗兵力優勢將他全殲。

  張郃心裡雖然有些緊張,臉上卻看不出半點不安。即使對方是三千騎,他也有把握戰而勝之。一來對方長途奔襲而來,馬力不足。二來漁陽突騎雖然天下聞名,但裝備遠遠不及他的大戟士,他以逸待勞,以強擊弱,就算不勝,也可以從容撤退。

  “統兵將領是誰?”

  “離得太遠,看不清。”斥候神情有些慌張。

  張郃皺了皺眉,放緩了語氣,讓人拿來一些水,示意斥候先喝點水,平復一下心情。斥候就是他的耳目,派出去的都是忠勇之輩,今天如此緊張,連對方的將旗都沒看清,不是他們膽怯,而是因為形勢的緊急超出了他們的想像,這時候不能一味施威,否則等於逼他們說謊,得到的信息一定會有問題。

  斥候喝了兩口水,氣息平穩了些,把具體情況說了一下。他們在聖水兩岸偵察,同時監視安次和泉州方向,最遠的一直到安次、泉州城外。本來一直沒什麼消息,劉備、關羽一直在集結人馬,但沒有出兵的跡象,所以都是例行消息。今天早晨,泉州方向送來緊急消息,有三千騎兵出了泉州城,一路向西急行。他們走得非常快,幾乎是急行軍,以至於在泉州城外的斥候都來不及反應,顧不得行蹤暴露,全速狂奔,總算搶在對方渡過聖水之前把消息送了出來。

  張郃聽完,眉頭皺得更緊,對方行軍如此迅速,自然是想出奇不意。三千騎突然出現,之前的斥候都沒收到消息,應該不是漁陽或者安次方向的騎兵,倒有可能是右北平來的。

  難道是公孫續出兵支持劉備了?這倒是有可能,公孫續與袁譚有殺父之仇,為了報仇,他助劉備一臂之力是完全有可能的。不過公孫續太年輕,就算他麾下還有一些公孫瓚的舊部,戰力也非常有限。只是關羽有了騎兵助陣,這一仗就有些難打了。

  更大的麻煩是關羽提前出兵,放著泉州即將成熟的莊稼不收,比他預計的至少提前了半個月,這是一個意外。顏良正在搶收,以便帶著充足的軍糧出戰,涿郡的糧食也收穫在即,現在關羽突然殺到,他來不及收割,是直接燒掉,還是留給關羽?

  張郃有些說不出的不安。戰鬥剛剛開始,就出現了這麼嚴重的意外,這讓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張郃按捺住心神,一邊命人準備馬匹、乾糧,做好長途奔馳的準備,一邊焦急的等待消息。

  小半個時辰過後,又有斥候來報。對方已經渡過聖水,正在向這邊進軍,他們一人雙馬,裝備看起來不錯,每人都有白色大氅,配備長矛,不像是普通的漁陽突騎,更不是雜胡騎,倒有點像是公孫瓚的舊部。將領的旗號也有些古怪,都是複姓,一個是公孫,一個是太史。

  張郃仰天長嘆。他知道來者是誰了,太史這個姓太特別,別了新近上任的遼西太守太史慈不會是別人。這是一員真正的名將,早在任城之戰時就是孫策麾下的重將,這次又被孫策安排到幽州來,可見孫策對他器重,只是沒想到他到幽州的第一戰會是攻擊涿郡。有了他的幫助,關羽如虎添翼,這一戰比他想像的還要艱難。

  張郃不再猶豫,立刻寫好兩封急報,派人急送袁譚和顏良,讓他們做好馳援的準備。他鄭重提醒,太史慈參戰,意味著這將是一場惡戰,很可能會直接決定幽州的歸屬,切不可掉以輕心。

  騎士剛剛離開不久,又有斥候到,太史慈、公孫續已經越過西淀,隨時可能出現。

  張郃一聲輕嘆,翻身上馬,下令出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19 19:23
策行三國 第1762章 高手過招

  太史慈、公孫續率領騎兵一路急行,快得連斥候都有些反應不及,斥候剛剛匯報完畢,數千騎兵便衝出地平線,跳入他的眼簾,捲起的煙塵如狂怒的巨龍一樣,直衝雲霄。

  抓住這寶貴的時間,張郃接連下了幾道命令。大戟士是他的部曲,六個曲軍侯都是他的心腹,看到這情景就知道這是一場苦戰,不敢有絲毫大意,各領命令,分頭行動。一曲留在張郃身邊,準備迎戰,四曲隱入蘆葦蕩之中,待機而動,一曲留穿過蘆葦蕩,趕回涿縣。

  張郃橫戟立馬,攔在大路中央。戰旗在他身後展開,被秋風吹得獵獵作響。

  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身影,鎮定如張郃也不禁有些心驚肉跳。得知統兵來襲的是太史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勝算。太史慈是名將,即使在孫策麾下也是出類拔萃的高手,這些年與顏良多次交手,顏良對他贊不絕口,自己與他對陣也未必有勝算。孫策命他入幽州,軍械支持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在軍械方面,自己也沒什麼優勢可言。至於兵力,更是寡不敵眾。

  唯一的優勢就是以逸待勞。他在這裡等著,而太史慈、公孫續是狂奔近兩百里而來。即使一人雙馬,一天急行兩百里對騎兵來說也是不短的路程,人困馬乏,體力不支,正是擊而破之的好機會。即使不能斬將奪旗,也能挫其士氣。萬一不敵,他也能撤入蘆葦蕩。太史慈初來乍到,情況不明,未必敢進入蘆葦蕩追擊,只能繞過蘆葦蕩,多遠十幾里路,還要時刻提防著蘆葦蕩裡的伏兵。多少要放緩一下速度。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有充足的時間,從容退回涿縣防守。

  這是張郃急切之間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握著大戟,看著對面的騎兵越來越近,張郃瞇起了眼神,鷹一般的目光越過數百步,緊緊的盯著對面的騎兵陣型,希望能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公孫瓚的人品好不好且兩說,他運用騎兵的能力毋庸置疑。公孫續繼承了他的舊部,這三千騎兵中至少有一半是當年公孫瓚的部下,說不定裡面還有一些是白馬義從的倖存者,騎兵突擊是他必須要防備的戰術。

  騎兵越來越近,張郃看出了騎兵身上的白色大氅。不得不說,數千人身穿白色大氅的確很震撼,看上去就讓人生畏。如果在冬天作戰,這些白色大氅又是絕佳的掩護,斥候離得遠了,未必能發現他們。

  張郃打量著對手的時候,太史慈也在打量著他。看到大道中央有數百騎立陣,當前一將橫戟立馬,他就知道可能遇上了誰,不由得暗讚一聲。孫策曾經提醒過他,張郃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想鑽他的空子絕非易事。離開泉州,他就不斷看到如驚兔一般的斥候,知道張郃一直將偵察範圍擴展至泉州縣,便已經領教了張郃的謹慎,現在又在這裡遇到張郃,攔路邀戰,時機把握得恰恰好,人數雖然不多,只有一曲左右,可他身後的蘆葦蕩隨風搖擺,就像有千軍萬馬,從氣勢上就能讓人產生畏懼。

  誰也不知道蘆葦蕩裡藏了多少人,未知令人恐懼。

  停下來列陣肯定不行,不僅會耽誤時間,士氣也會受挫,跑了大半天,急行軍一百餘里,人馬都有些累,保持慣性向前衝還行,停下來會更加疲憊,再想提速衝鋒就難了。但直接發起衝鋒也不行,張郃身後就是蘆葦蕩,是督亢澤,裡面的情況如何誰也不清楚,萬一里面有伏兵,應變不及,這三千騎兵很可能全軍覆沒。

  也許這正是張郃所希望的,以逸待勞,挫敵銳氣,然後再從容而退,誘敵入彀。

  太史慈稍加思索,便明白張郃的用意,他命人擊鼓,讓公孫續率領主力繼續前進,不用理會張郃,只是要小心蘆葦蕩裡的伏兵,自己帶著親衛騎跳上備用戰馬,脫離隊伍,向張郃迎了過去。

  一聲令下,親衛騎齊聲呼喝,撩起大氅,露出鮮豔如火的內面,如同一團火焰,向張郃迎了過去。他們乾淨利索的動作引起了其他騎士的一片歡呼,就連張郃都不由自主的讚了一聲。

  精銳之師!

  太史慈一馬當先,揚聲大喝:“東萊太史慈在此,張將軍可敢一戰!”話音未落,揚手舉弓,連射三箭。三箭連珠,向張郃飛馳而來,其中一支是鳴鏑箭,發出刺耳的厲嘯聲,攝人心魄。

  聞得箭響,張郃不敢怠慢,伏下身體,舉起騎盾,猛踢戰馬。戰馬長嘶,發足狂奔,向太史慈迎去。鳴鏑箭飛到,正射在張郃的騎盾上,箭矢射破了盾牌的蒙皮,深入盾牌,餘勁未衰,震得張郃手臂發麻,箭羽嗡嗡震撼。

  “好強的勁道,至少是三石硬弓。”張郃暗自警惕,早就听顏良說過太史慈有百步穿揚之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見面便是三箭,而且以鳴鏑開道,盡顯對自己射藝的自信。

  身後傳來一聲悶哼,一聲慘叫。張郃眼睛餘光左右一掃,左側的一匹戰馬已經沒有人影,想來是中箭落馬,九死一生,右側的一名親衛還在馬鞍上,但肩膀中了一箭,箭頭射穿鐵甲,受傷不輕。

  好精準的箭術。張郃大喝一聲:“舉盾!”

  話音未落,一陣箭雨傾瀉而至,數名來不及舉盾的騎士中箭落馬。張郃雖然用騎盾遮住了要害,大腿卻中了一箭。他顧不得多想,目光沿著盾牌的邊緣,緊緊的盯著太史慈,眼看著快到三十步的距離,他放下了騎盾,雙手握戟,向太史慈正面殺了過去。

  毫無疑問,太史慈是最強悍的那一個。僅僅百餘步的距離,他至少射出了七八支箭,幾乎每一支箭都從張郃身邊掠過,羽箭破風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迴響,每一聲過後都會有一聲悶哼或者慘叫,幾乎沒有落空,轉眼之間,他身邊至少少了三個人,三個悍勇的親衛。

  神箭手的威力莫過於此。如果能一戰擊殺他,就算損失多一些也是值得的。

  張郃握緊了大戟,吐氣開聲:“殺——”

  “殺——”被激怒的大戟士齊聲怒吼,大戟並舉,策馬狂奔。

  太史慈目力過人,搶先看到了張郃殺氣騰騰的雙眼,不禁微微一笑,他再射兩箭,然後放下了弓,舉起了長矛,向張郃迎去。

  “殺!”矛戟相交,張郃力貫雙臂,正準備用大戟的側枝將太史慈的長矛擠出去,挺刺太史慈的胸腹,忽然覺得戟頭一鬆,完全沒有受力的感覺,他大吃一驚,收力不及,長戟偏離了目標,太史慈的長矛卻鬼魅般的出現在他面前。

  大戟落空,張郃知道形勢不妙,頭皮一陣發麻,本能的側身,同時橫拖戟柲。

  “噗!”太史慈的長矛從張郃的肋下滑過,矛頭擦著甲葉,發出尖嘯,火星四濺。

  “好!”太史慈讚了一聲,從張郃身邊掠過,長矛挑起,將張郃身後的一名大戟士挑落馬下。張郃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知覺,來不及多想,雙手握緊,厲聲長嘯,與接踵而來的騎士接連交手。一騎接著一騎飛奔而來,一柄又一柄長矛猛刺,“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張郃全力以赴,殺死了三名騎士,自己也中了兩矛。太史慈的那一擊雖然沒能要了他的性命,卻讓他受到了重創,用了十幾年的大戟變得沉重起來,無法隨心所欲,倉促間露出破綻,受了重傷。

  眼前一空,終於沒有騎士再衝過來,張郃氣喘如牛,雙臂如鉛,連抬都抬不起來。他不敢怠慢,迅速撥轉馬頭,連聲厲喝:“撤!撤!”

  “喏!”大戟士們齊聲應喏,紛紛撥馬而回,聲音卻不如想像中的雄壯。張郃轉眼一看,不禁心中劇痛,一曲大戟士最多只剩下一半,他抬頭看到,剛剛交戰之處,地上倒了不少人,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在輾轉哀嚎,從甲胄來看,大多是他的大戟士,身披紅白大氅的曲指可數。

  太史慈的部下如此強悍?

  “將軍快走!”一個大戟士催馬過來,大聲提醒。

  張郃回頭一看,只見正在急速西進的騎兵中又殺出一隊人馬,正向他撲來,人數至少有五百。他暗自叫苦,如果沒有受傷,大戟士也沒有受到重創,他還有一戰之力,現在自己受了重傷,大戟士損失近半,太史慈又在不遠處,他哪裡有勇氣迎戰這五百騎,一旦被纏住,必死無疑。

  “走!”張郃踢馬加速,準備撤回蘆葦蕩,剛走了十幾步,卻發現太史慈攔在他進入蘆葦蕩的地方,舉弓瞄準,箭矢正對著他的方向,而他身邊的騎士也舉著弓。

  “壞了!”張郃暗叫不好,太史慈堵住了他撤回蘆葦蕩的路,預定的計劃已經無法實施。他苦笑一聲,下令擊鼓,要求蘆葦蕩裡的將士依備用計劃行事,他自己則撥轉馬頭,向北撤退。狡兔三窟,他準備了不止一套戰術,只是他沒想到會敗得這麼快,第一套戰術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太史慈擊敗了。

  高手過招,勝負生死都在一瞬之間。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0 09:54
策行三國 第1763章 窩邊草

  見張郃繞澤而走,太史慈沒有再追,留下十餘騎收拾戰場,自己則率領部下歸隊。

  他聽到了張郃的戰鼓聲,也聽到了蘆葦蕩裡的回應,知道張郃有所準備,貿然殺入固然不妥,拖延時間也沒什麼意義。張郃在這裡埋伏,自然會將其中的地形摸著清清楚楚,追進去只會自取其辱。

  太史慈追上公孫續。公孫續鬆了一口氣,詢問情況。太史慈輕描淡寫的說了兩句。得知太史慈擊敗了張郃,而且可能傷了他,公孫續連連搖頭,不敢置信,心中卻抑制不住喜悅,為得強援而喜。

  他隨孫策參加過官渡之戰,雖然沒有機會親自上陣搏殺,卻對那一場戰事的細節如數家珍。張郃是那一戰中唯一取得勝績的袁方將領,他一戰擊殺韓銀,可以說憑一己之力改變了結果。若非如此,孫策絕不會讓袁紹有機會看到黃河。

  結果張郃連太史慈的一次攻擊都沒擋住,落荒而逃。有了這樣的援兵,擊敗張郃,報殺父之仇又多了幾分機會。

  公孫續喜不自勝,太史慈卻暗自警惕。張郃將斥候遠放到泉州城外,又在這裡伏擊,諸般部署都可圈可點,只要他有一步走錯,現在還能笑得出來的就不是他,而是張郃了。孫策說張郃為人謹慎,機變百出,還真是一針見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張郃不可小覷。

  兩人繼續前進,繞過督亢澤,直趨涿縣城下。張郃已經搶先一步回城,涿縣城門緊閉,吊橋高懸,戒備森嚴,城上人頭攢動,旌旗招展,戰鼓聲一陣接著一陣,提醒著全城兵民強敵已至,形勢緊張。

  太史慈讓公孫續押陣,自己提弓夾矛,來到城下搦戰。兩名聲音洪亮的士卒上前大罵,各種污言穢語,罵不絕口,氣得城上的將士暴跳如雷。張郃卻充耳不聞,不准任何人出戰,只是令強弩手戒備,只要太史慈進入射程之內,就用強弩射擊。

  見天色將晚,夜幕降臨,太史慈撤出張郃的視線,隱入黑暗之中。

  城下人去,城上也漸漸安靜下來,一片死寂,將士們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敢輕離,掾吏們卻圍著張郃。他們神色驚惶,互相用眼神示意,卻又不敢開口,最後都把目光集中到郡丞李立身上。李立無奈,只得上前拱手施禮。

  “府君,你這傷勢……如何?”

  張郃與太史慈對攻,一著失手,便挨了一矛,雖然未死,卻也疼痛難當,後來更是連中兩矛,受傷不輕。他在回城之前已經簡單包紮,回城之後也是盡量保持鎮定,但他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臉色瞞不住眾人。況且他一向以勇武自許,如今太史慈城下挑戰,他卻閉門不出,已經足夠讓人疑心了。如果不解釋一番,怕是人心難安。

  “受了些皮肉傷,怕是要將養數日。”張郃忍著痛,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回踱著步。步履雖然有些緩慢,但還算緩定。李立等人見了,立刻鬆了一口氣。“不過,太史慈來得突然,秋收怕是要受影響,諸位在城外的莊園也不能例外,煩請李君擬個清單來,戰事結束之後,我用戰利品補償諸位,若有不足,再請袁使君酌情補足。”

  李立等人聽了,莫名的安心了很多。正是秋收之際,敵人突然殺到,城門緊閉,全城戒嚴,出城收割是不可能了,不僅地裡的莊稼要被敵人割走,莊園也可能遭到劫掠,每個人都會有損失,而且損失不會小。張郃願意用戰利品來補償,不足的還要請袁譚出資,不僅讓他們鬆了一口氣,展露出的必勝信心也讓他們卸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們支持張郃,支持袁譚,萬一張郃戰敗,他們的損失絕不止是田裡的糧食和城外的莊園,甚至連性命都會有危險。

  如果張郃有信心反敗為勝,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府君,城外的都是什麼人?”

  “可能是孫策的部將太史慈和公孫瓚的兒子公孫續。”

  “孫策的部將?”李立很是吃驚,他知道孫策奉詔節制八州,不久前又乘著樓船巡視幽州,卻不知道太史慈任遼西太守,這些事還沒有邸報提及。如今孫策的部將出現在城外,他們自然緊張,擔心是不是孫策也將至城下。至於公孫續,倒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公孫瓚在世的時候或許有點威脅,公孫瓚都死了,公孫續一個黃口小兒能有什麼用?

  “是啊,太史慈是孫策的爪牙,不久前,他剛剛轉任遼西太守。”張郃看得清楚,又及時添了一把火。“諸君,劉備與孫策聯手,要奪涿郡,一旦得手,諸君……”張郃停住腳步,看看眾人,一聲長嘆。

  李立等人心慌意亂,比剛才太史慈兵臨城下還要緊張。劉備出身寒微,雖然自稱是中山靖王之後,卻沒幾個人相信,況且他從小就好衣服犬馬,不肯讀書上進,為士林所不喜,連他老師盧植的兒子盧毓都不願意理他,李立等人也是如此。如果劉備得了涿郡,他們這些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拜袁譚、張郃所賜,他們對孫策奪取世家土地、殺戮名士的事卻早有耳聞,自然也不希望孫策入主幽州。

  “府君,袁使君什麼時候來援?”

  張郃胸有成竹。“我已經送出消息,快到三五天,慢不過十餘天,袁使君的援軍必到。涿縣堅固,攻城不易,就算劉備有十萬大軍,打造攻城器械也要十天半月,諸君無須擔心。”

  李立等人互相看看,如釋重負,七嘴八舌地向張郃表示,一定全力支持張郃,守住涿縣。一時間人聲鼎沸,群情激憤,還夾雜著一絲大義凜然。

  張郃暗自慚愧。

  ——

  關羽收到了太史慈的消息,得知太史慈重創了張郃,順利到達涿縣城下,大喜過望,帶著一萬多步騎揮師急進,用三天時間趕到涿縣城下。

  劉備幾乎同時到達。看著涿縣城外成熟的莊稼,劉備滿心歡喜,立刻命人搶收。張郃已經被圍住,剩下的事便簡單了,阻擊援兵,圍攻城池。而這一切都需要糧食,近四萬步騎,每天消耗的糧食非常驚人,涿縣城外的糧食一粒也不能浪費。

  張郃在城上看著劉備搶收糧食,無可奈何。劉備、關羽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看得嚴密,他傷勢未復,出城也無益於事,只能緊守城池,等待援兵。

  趁著這個機會,劉備帶著關靖去了一趟盧家,拜祭盧植墓,再次請盧毓隨軍。盧毓還是沒給他面子,非常堅決的拒絕了。劉備很沒面子,惱羞成怒,越發覺得孫策說得有理,這些世家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拿出點狠勁來,他們是不會老實的。一怒之下,他不顧關靖的強力勸阻,派人對涿縣周邊的世家進行掃蕩,開始只是強請,將各家家主『請』到軍中,後來遭到了一些反抗,見了血,便有些收不住了,一口氣連誅數家,殺得血流成河,雞犬不留,小兒聞劉備之名,不敢夜啼。

  諸家莊園裡的部曲對付普通的盜賊甚至黃巾都沒什麼問題,可是面對劉備練出來的精銳,沒有一個莊園能支撐超過一天。在發了狠的劉備面前,涿郡世家、豪強害怕了,有人舉家外逃,有人忍氣吞聲,帶著禮物前來拜見。看到這些以前從來不拿正眼瞧自己的人跪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劉備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茅塞頓開,為自己之前的隱忍懊悔不已。這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軟,如果早點這麼幹,他又何至於等到今天才揚眉吐氣?

  對涿縣世家的征服不僅為劉備帶來了尊敬,也為他帶來了大量的錢財、禮物和糧食,每次一隊人馬衝出大營,都會帶來豐厚的戰利品。短短幾天時間,劉備的腰包就鼓了起來,輜重營裡不僅裝滿了糧食,比他預期的還要多,還有不少女人,有的是被搶來的,有的是獻來的,劉備很慷慨,不僅自己夜夜笙歌,還分了不少給部將,關羽、張飛等人都在其列,太史慈、公孫續也不例外,一個送了兩個十三四歲的美貌少女。

  太史慈收下了劉備的饋贈,卻沒讓這兩個女子侍寢,他將她們留在營中,命人好生照料,準備將來帶回去做夫人的侍婢。公孫續卻沒這樣的仁厚,當天晚上就讓兩個女子侍寢,第二天起來,眼圈便有些發黑。

  在錢糧、珠寶和女人的刺激下,劉備全軍士氣高漲,甚至有些亢奮。莊園畢竟只是別業,涿縣城裡的錢和女人更多,所有人都盼著早一天拿下涿縣,來一次痛快淋漓的分贓大會。不過攻城絕非易事,劉備就是涿縣人,清楚涿縣的底細,更不敢怠慢,他一邊打造攻城器械,一邊密切注意援兵。

  七天後,消息傳來,袁譚親率大軍來援,前鋒大將便是河間相顏良。劉備立刻召集諸將議事,經過簡單的商議,劉備命令張飛統一萬人監視城裡的張郃,自己親率關羽、閻柔等人迎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0 13:21
策行三國 第1764章 物是人非

  袁譚接到張郃消息時正在搶收秋麥。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用兵常識。幽州秋收比冀州遲幾天,袁譚本來覺得自己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收完麥,帶著新收的糧食出征,依然能及時趕到涿郡,迎戰劉備,沒曾想太史慈、關羽放著即將成熟的糧食不收,突然出兵搶攻,一下子打亂了他的部署。更麻煩的是張郃一戰重傷,失去了反制的能力,無力阻止劉備對涿縣周邊糧食的搶收。劉備解決了糧食的供應問題後,解決了突然出擊帶來的隱患,可以在涿縣城下以逸待勞,等著他增援。

  先機盡失,再加上孫策移師平原,搶攻平原之意甚明,逢紀接連發來消息,請求增援。南北同時遭到攻擊,袁譚有些慌了,問計於沮授、臧洪。

  沮授比較鎮定。他為袁譚分析說,用兵以正合,以奇勝,劉備突然出手,的確可以先聲奪人,取一時之效,但最後的勝負還要看雙方的實力。就算劉備搶收了涿縣的莊稼,可以解決糧食的問題,但意義不大。一來安次、泉州與涿縣不過相隔兩三百里,運輸負擔並不算大,取涿縣糧食和從安次、泉州運糧的區別並不大,反倒是搶劫了涿縣之糧,劉備在家鄉的名聲就壞了,以後真心支持他的人會更少,他就算奪取了涿縣也是坐在柴堆上,隨時可能引火燒身。

  孫策出師平原也不可怕。孫策以水師為主,沒有大型攻城器械,即使是縣城也不易攻取,他又沒有成建制的騎兵,無法包抄分割,深入平原腹地,最多不過圍攻平原國都,而且不一定能迅速攻下來。等他把攻城器械打造好了,我們的援兵也到了,足以阻擊他一時。秋天到了,黃河水勢用不了多少就會驟減,樓船無法通行,他可用的時間有限。就算他不惜代價攻下平原,我們擊敗劉備之後再反擊也來得及,黃河斷流,騎兵甚至可以追擊到青州腹地。

  聽完沮授的分析,袁譚總算靜下心來,一邊調集人馬,一邊命抓緊收割。他命河間相顏良先率郡兵出兵,趕往涿郡,迫使劉備分兵阻擊,又命臧洪增援逢紀。為了確保臧洪能對應孫策,他派從事牽招統胡騎兩千,配合臧洪。

  數日後,秋收結束,袁譚率步騎三萬餘,趕往涿郡。

  半路上,袁譚收到了張郃留在城外的斥候送來的消息:劉備邀請盧毓入幕不成,惱羞成怒,對涿郡世家大開殺戒,連誅十餘家,涿郡豪強被殺得人心惶惶,紛紛請降,主動送錢送糧,如今劉備錢糧充足,士氣高漲。

  聽到這個消息,沮授撫掌大笑。他對袁譚說,劉備就是個草莽之輩,他處處學孫策卻學不到精髓,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孫策制服豫州世家用了多久?至少用了三年時間,軟硬兼施,步步為營,直到官渡之後才對負隅頑抗的豫州世家致命一擊。他對吳郡世家又如何?幾乎沒有殺人。劉備對家鄉人舉起屠刀,他還想在涿郡立足嗎?

  沮授隨時提出一個建議,緩緩進兵,讓劉備有充足的時間殺人,他殺得越狠,積下的仇恨就越深,背地裡恨他的人就越多,屆時使君兵臨涿郡,前來投降的人也就越多,即使是那些屈服於劉備淫威的人也會暗自配合。且劉備雖然家境一般,卻是出了名的紈絝,窮了這麼多年,突然繳獲了這麼多錢糧珠寶,他一定會沉湎其中不能自拔。待其兵驕將惰,可一戰成擒。

  袁譚接受了沮授的建議,傳令顏良,讓他緩緩進兵,又派人聯絡幽州刺史張則。劉備殘暴不仁,殺戮鄉黨,你願意讓這樣的人接管涿郡,讓這樣的人主宰幽州嗎?

  ——

  一切正如沮授所料,大軍剛剛越過易水,進入涿郡郡境,便有涿郡世家來迎。他們都被劉備的舉動嚇壞了。他們萬萬沒想到劉備這個涿郡人殺死鄉黨來會這麼狠,原本還沒覺得袁譚有多好,現在一比較,覺得還是袁譚比較有人性,至少比劉備強多了,紛紛帶著部曲、糧食前來依附。

  數日之間,袁譚就多了四五千步騎。袁譚採納沮授的建議,從中選取了一些人充作近侍,以示對投誠世家的信任和器重,同時也是取質,以免他們三心二意,然後將大部分世家的部曲安排去收集糧食,聯絡諸家。他很清楚,劉備雖然學孫策學得不倫不類,但有一點是事實,他的部伍很精練,絕非這些烏合之眾可以對付,與如逼著他們上陣送死,自亂陣腳,不如讓他們做些雜條。

  進入涿郡之後,袁譚就放慢了腳步,還在范陽留了兩天,與來投的世家、豪強聚飲,然後才緩慢北行,五天后才進入涿縣境。

  登上一座土坡,沮授對袁譚說道:“使君知道這裡是何所在嗎?”

  袁譚搖搖頭,靜靜地看著沮授,目光誠懇,甚至帶著幾分敬畏。這幾天時間,他真正見識了沮授過人的洞察力,形勢簡直是按照沮授的分析發展,嚴絲合縫。

  “麴義迎戰劉備時,令尊曾在這裡立陣。”

  袁譚恍然大悟。他思索片刻,明白了沮授的意思,不禁一聲長嘆。他之前曾經過麴義與劉備交戰的戰場,還在沮授的陪同下觀看了整個陣地,當時張郃也在場,向他講述了整個戰事的經過。他不僅記得戰場的地理形勢,也記得那裡到這裡的路程。

  從臨陣指揮的角度來看,這個距離無疑太遠了,即使是以快馬來往也有延誤戰機的可能。換句話說,麴義敗給劉備並非無能,而是袁紹沒有及時增援,以至於麴義擔心損失太大,不得不主動撤退。如果不是將帥離心,那一戰的勝負未必會有這個機會。

  “劉備曾在那裡取得了人生第一個值得說道的勝利,他現在必然會在那裡列陣迎戰使君,以期再勝一場。”沮援舉手指了指四周,說道:“我們在這裡迎戰他。”

  “這裡?”

  “是的,我們不能在劉備選擇的戰場與他作戰,而要在我們選擇的戰場迎戰。”

  袁譚連連點頭。他記得那個戰場,劉備的指揮陣地立在一個土坡上,麴義的指揮陣地也在一個土坡上,但劉備的相對高一些,他更能把握全局。劉備以逸待勞,肯定已經佔據了最好的地形,他現在趕過去,只能和麴義一樣選擇那個土坡立陣,正如劉備期待的那樣。

  “我們在這裡立陣,等待劉備來攻。他如果不來,那就等著被包圍吧。張則不會坐視不理的。”沮授幽幽地說道:“敬人者人恆敬之,殺人者人恆殺之,此天地之常理也。”

  袁譚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

  劉備背著手,站在高坡之上,翹首南望。

  秋高氣爽,陽光依然耀眼,曬得他滿臉油汗,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他有些焦灼,不時的嘆氣。關靖站在他身後,拱著手,面無表情。

  劉備轉頭時看了關靖一眼,欲言又止。看到關靖這副表情,他覺得很無趣,甚至有些後悔帶關靖出戰。關靖反對他殺人,但是關靖又沒有好主意,他倒是按照關靖的建議禮賢下士,結果一連碰了盧毓幾個軟釘子,顏面全無。現在用刀說話,效果卻出人意料的好。

  有斥候從南奔馳而來,在土坡下勒住坐騎,翻身下馬,來到劉備面前,報告了最新消息:袁譚進入縣境,但他沒有繼續進兵,而是在巨馬水南岸紮營。

  劉備轉頭看著關靖。“元安,袁譚這是何意?”

  關靖苦笑。“府君,袁譚這是以拖待變。”

  “待變?”劉備冷笑一聲:“除了天氣漸冷之外,還能有什麼變?”

  關靖沉默不答。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劉備心裡說不出的惱火。他其實明白關靖的意思。所謂等變,無非是涿郡世家依附袁譚,與他為敵。他已經收到類似的消息,但他無可奈何。事情已經做了,人已經殺了,就算他想改弦更張也改不了。難道將分給將士們的錢財、女人都要回來,再還給那些世家嗎?真要這麼做,恐怕要殺他的就不是世家,而是他麾下的將士了。

  就算錯,他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更何況他還未必會敗。上次他在這裡擊敗了麴義,讓袁紹鎩羽而歸,這一次他還有信心擊敗顏良,讓袁譚滾出幽州。若非如此,他如何才有向孫策證明他有控制涿郡的實力?擊敗張郃是太史慈的功勞,他必須拿下涿郡,證明自己不比太史慈差。

  他不僅要拿下涿郡,還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拿下涿郡,而不是依賴太史慈。

  關靖不願獻計,那就問別人,我還就不信除了你關靖就不能取勝了。劉備一甩袖子,走下山坡,翻身上馬,帶著幾個親衛飛奔而去。關靖站在山坡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劉修走了過來,勸道:“先生何必如此?”

  關靖搖搖頭,一聲長嘆。“德然,你說,公孫伯珪為什麼會舉目皆敵?府君不恤其失,以殺戮為能事,比公孫伯珪還要過激,我怕他會重蹈覆轍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1 09:18
策行三國 第1765章 劉備問計

  劉備來到關羽的大營外,隔著營柵,見校場上兩人正揮刀持矛,戰得激烈,一群士卒圍在一旁大聲叫好,歡呼聲一陣接著一陣。

  劉備有些詫異,回頭看了看身邊的親衛。“是誰在和雲長對陣?”

  那親衛伸長脖子,仔細看了兩眼,隔著營柵,卻看不清楚,不太肯定地說道:“好像是……太史子義。”

  劉備也覺得像。太史慈率部協助關羽,立下首功,關羽對他非常欣賞。太史慈曾和孫策交手,不分勝負,關羽又是一個非常傲氣的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一直遺憾沒有和孫策交過手,遇到太史慈自然不會放過,找機會試試手,分個高下也是自然的事。

  他們來到營門前,守營的士卒看到劉備,早早的打開營門,劉備策馬而入,來到校場,比武已然結束,關羽一刀砍斷了太史慈手中的長矛,勝了一招。太史慈扔了斷矛,翻身下馬,朗聲笑道:“雲長兄神力無敵,刀法精湛,慈佩服。”

  關羽臉上卻看不出一點得意。“子義,休如此說。我用的是青龍刀,你用的卻是普通長矛,是我佔了便宜。若是你用精鋼長矛,縱使青龍刀利,我又如何能夠得手。況且論箭術,我是萬萬不及的,真要臨陣搏殺,我未必能占到便宜。”

  劉備大吃一驚。他與關羽相處這麼久,從沒聽關羽說過這樣的話。就算是與張飛比武,關羽也從不假以辭色,必戰而勝之,還要冷嘲熱諷幾句,何曾如此謙虛?看樣子,關羽縱使勝了,也勝得辛苦。

  “雲長,子義。”劉備分開人群,哈哈大笑。“我來遲一步,沒看到你們交手,實在是遺憾。怎麼,雲長終於找到對手了嗎?”

  太史慈含笑拱手。“府君說笑了,我如何能是雲長的對手,只是閒來無事,陪雲長過過招,練練手。”

  關羽揮揮手,示意將士們散了,自去練武。他將青龍偃月刀交給周倉,翻身下馬。“玄德,你怎麼來了,是袁譚來了嗎?”

  劉備嘆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雲長,我來就是為了此事,帳裡說話。”

  關羽會意,引著劉備入帳,太史慈本來準備告辭,也被劉備留下了。來到帳中,關羽大喇喇的坐了主席,讓劉備坐在客席首位,太史慈坐在劉備對面。劉備有些尷尬,卻什麼也沒說。關羽派人上了酒水,潤了潤嗓子,便示意劉備說明來意。

  劉備把剛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然後看著太史慈。“子義,吳侯若遇此境,當如何處置?”

  太史慈搖搖手,笑道:“不瞞府君,其實我追隨吳侯左右的時間非常有限,對他的戰法並不太了解。”

  劉備仔細一想,有些後悔,不該在關羽面前提這個問題。太史慈說得沒錯,他雖然是孫策信任的大將,但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獨領一部,並不是跟著孫策作戰,要向他了解孫策的戰法的確問錯了人。關羽一直希望能獨領一部,聽到這樣的話,再拿自己和太史慈一比,說不得又會心生不快。

  “那就請子義為我出謀劃策。”

  太史慈哈哈一笑。“府君,雲長在此,你又何必問我?我可不敢獻醜,還請府君寬恕。”

  關羽說道:“子義,不必客氣,既然玄德問你,你便說說。大家互相參詳,總能找到一個好辦法。袁譚逡巡不前,怕是不安好心。我想他現在大概正與幽州世家聯絡呼應,想裡應外合吧。時間拖得久了,的確於我不利。”

  劉備連聲附和,再三請太史慈幫忙謀劃。他對太史慈並不陌生,早在青州的時候就听人說起過太史慈的事蹟,後來太史慈受孔融之託到平原求援時,他們還見過面,只是當時他沒有底氣邀請太史慈入幕,後來聽說太史慈成了孫策的部下,他還為此遺憾了好一陣子。

  太史慈武藝很好,但他絕不是匹夫之勇,否則孫策也不會委他以幽州之任。

  太史慈推脫不過,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府君此刻,心裡怕是有些後悔吧?”

  劉備一愣。“子義,這話從何說起?”

  “府君麾下,稱得上專職謀士的就是關長史。若需問計,首先該問關長史才對。府君到這兒來,自然是關長史無計。關長史無計,恐怕和反對府君誅殺涿郡世家有關,他認定府君此舉不妥,會被袁譚利用,屆時涿郡人皆附袁譚,而府君舉目皆敵,是否?”

  劉備撫著頜下短鬚,眼神閃爍,想了想,點了點頭。太史慈還沒說話,關羽便哼了一聲:“坐井觀天之輩,他懂什麼!玄德,休聽他胡言亂語。”

  劉備不說話,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太史慈。太史慈接著說道:“雲長所言甚是,關長史囿於私見,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府君想想,府君殺人之前,涿郡世家可有依附府君的?”

  劉備苦笑,不置可否。這件事其實不用討論,反正他已經回不了頭了。“子義,袁譚率援兵至此,我該如何應對?”

  “袁譚不足為憂。”太史慈揚揚手。“府君想想,他連汝潁系都無法安撫,連冀北世家都無法容納,又能接納多少幽州世家?不過一時之計耳。常言道,以利交者,利盡而交絕。袁譚囊中羞澀,他根本沒有實力來安撫幽州世家,反倒會從幽州世家手裡拿起一些錢糧。幽州世家不明事理,被他四世三公的名聲所惑,時間長了,他們自然清楚。”

  劉備眼珠一轉,不禁撫掌而笑。對啊,袁譚哪有錢?他現在全靠冀南世家撐著呢。幽州世家真是傻啊,帶著錢糧去投奔袁譚,只為了那一點虛名。這些蠢物,該殺!

  “只是如今袁譚錢糧充足,又多了不少人馬,我當如何破之?”

  太史慈笑了。“府君稍安勿躁。兵多未必有用,有時候反而會成為累贅。府君當年迎戰黃巾,百戰百勝,難道是因為兵多?甲杖不全,訓練不精,一群烏合之眾耳,縱使十萬又如何?袁本初當初為盟主,擁兵十餘萬討董,何嘗有勝績可道?將軍部下人馬雖不多,卻訓練有素,兩年前曾在此大破麴義,這兩年在漁陽苦練不綴,戰力更強於當時。袁紹官渡慘敗,十萬精兵過河者不過萬餘,今日袁譚復來,也不過送府君一份功勞而已。”他頓了頓,又道:“麴義已然戰死潁川,袁譚麾下還有人能和麴義相提並論嗎?”

  劉備連連點頭,心中大定。袁譚不如兩年前的袁紹、麴義,他卻在漁陽休養生息了兩年,兵精糧足,士氣又高漲,何必擔心袁譚。就算袁譚有百般妙計,如果不能在戰場上取勝,終究是紙上談兵耳。

  “照子義這麼說,我們……殺上去?”

  太史慈點點頭。“狹路相逢勇者勝,府君麾下有雲長、益德這樣的萬人敵,何懼袁譚?吳侯當年在任城迎戰袁譚時,身邊不過義從步騎五六百人,一戰而勝,生擒袁譚。袁譚逡巡不前,看似持重,其實膽怯,與當年袁紹討董時擁兵不進如出一轍。”

  劉備眉梢漸漸揚起。他覺得太史慈說得有道理,人多就有用嗎?事實證明,訓練有素的精兵可以一當十。兩年前,他新兵練成就能擊退麴義,如今又訓練了兩年,新兵成了老卒,他還怕袁譚不成?說到底,袁譚就是個世家子弟而已,他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戰績?根本沒有。

  關羽也心動不已。他慨然道:“玄德,阻援本是我的任務,如今袁譚已至,就由我來迎戰吧。有子義助我,我有把握取勝。”

  劉備反復權衡,覺得此計可行。關羽求戰心切,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這次有太史慈助陣,不妨讓他上陣。如果能一戰擊敗袁譚,涿郡就是囊中之物,甚至整個幽州都會向他低頭。萬一敗了,有他親自押陣,也不至於大敗,就讓關羽嘗點苦頭,去去傲氣也是好的。

  劉備和關羽、太史慈反復商量了一下,又迅速回營,召集張飛、田豫、閻柔等人商議。張飛、田豫都參加過上次的戰鬥,也覺得以關羽、太史慈之能對付袁譚沒什麼問題,縱使不勝,也不太可能大敗。只有閻柔提出,他願意率部趕到前面,為關羽掠陣,傳遞消息。

  劉備答應了,讓他和趙雲各率千騎協助關羽,如果關羽擊破袁譚,他們就趁勢掩殺。如果關羽作戰不利,他們就接應關羽撤退,以免發生重大意外。太史慈死了沒什麼關係,關羽死了,等於折他一臂,他可承受不起這樣的代價。

  趙雲、閻柔領命。

  關羽也欣然同意。他對閻柔印像一般,但他相信趙雲的實力。上次迎戰麴義時,趙雲就曾接應他,並與張郃交手,不僅武藝過人,更有優秀的統兵能力,有他助陣,此戰必勝。

  商量妥當,關羽歸營,安排行軍次序,太史慈當仁不讓,再次擔任前鋒,與公孫續率領騎兵居前,直往巨馬水而去。閻柔再次主動請纓,要求與太史慈一道。關羽雖然不悅,太史慈卻無所謂,爽快地答應了。

  次日,太史慈與閻柔一起,率領本部騎兵,離開了大營。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1 12:03
策行三國 第1766章 化胡說

  出了關羽的大帳,太史慈停住腳步,一手摩挲著腰間佩刀的刀環,一手摸著鬍鬚漸生的下巴,笑盈盈地打量著閻柔。閻柔心中一凜,下意識地撤了一步,左手握住了戰刀的刀柄,抽出半截長刀,眼神警惕地盯著太史慈。

  太史慈無聲地笑了。他上下打量著閻柔。“閻兄,我們之前見過嗎?”

  見太史慈並無拔刀之意,閻柔暗自慚愧。這是在關羽的大營裡,太史慈怎麼可能突然襲擊自己,是自己太緊張了,露了怯意。這也難怪,有劉備的提醒在先,他不能不對太史慈多加提醒。

  “若太史兄說的是合兵之前,我想我們應該沒見過。”

  太史慈微微頜首。“那麼,我們有恩,抑或有仇?”

  閻柔冷哂道:“既然連面都沒見過,自然談不上有恩,更談不上有仇。太史兄,我只是久聞你武藝高強,戰無不勝,想與你並肩上陣,見識一下你的本事罷了,並無他意。”

  “原來如此。”太史慈哈哈一笑,又道:“你是想見識我的武藝,還是想見識我臨陣用兵的本事?”

  閻柔一愣,隨即眉梢揚起,向後退了一步,手再次按上了刀柄,做好了拔刀的準備。“兩者皆可。如果太史兄願意指點一下我的武藝,我感激不盡。”

  帳門一掀,關羽和趙雲先後走了出來。關羽沉著臉,厲聲喝道:“閻柔,你如果想找人比試武藝,關某隨時可以應戰。”

  閻柔也沉下了臉,盯著關羽。“久聞將軍武藝高強,青龍偃月刀無堅不摧,柔傾慕已久,若能領教將軍的武藝,縱死不辭。”

  關羽冷笑一聲:“指點你的武藝,何需青龍偃月刀。”他從一旁當值的親衛士腰間抽出長刀,走到空處,不丁不八的站定,向閻柔招了招手,神情輕蔑。閻柔大怒,正準備拔刀出鞘,太史慈一個箭步搶了過去,暴怒之際,閻柔精神高度緊張,見他身形一動,閻柔就做出了反應,撤步後退,卻還是慢了一步,被太史慈握住了手腕。閻柔大驚,連掙了兩下都沒掙脫,後背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武藝高下,一在於力量大小,二在於速度快慢,有此二者,才談得上技巧之類。太史慈不僅速度快,而且力量極大,他縱是身法靈活,也不過避得一時,拖延些時間罷了,想要反敗為勝卻是千難萬難。

  閻柔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後悔莫迭。今天有些冒失了,不該當面向太史慈挑戰,更不該與關羽發生衝突。這兩人都是絕頂高手,自己對付不了任何一個。

  太史慈沒有看閻柔,身形微轉,將閻柔擋在身後,卻握著著閻柔的手腕不放,朗聲笑道:“雲長兄,你這是擔心我不是閻兄的對手嗎?”

  關羽鳳目微挑,雖然看不到閻柔的動作,卻看到閻柔臉色難看,知道兩人實力懸殊,他已經為太史慈所制,便沒了興趣。他對閻柔並無成見,只是見閻柔一直有意無意的針對太史慈,他心中不悅,這才藉著閻柔向太史慈討戰的由頭,想要教訓他一番。太史慈這麼說,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子義何出此言。我並非要搶你的風頭,只是閻君在我的營中挑戰,我不能不應。既然子義堅持要戰,那我等等便是。”關羽將戰刀扔給親衛,掃了閻柔一眼,眼神譏誚。“關某隨時恭候。”

  太史慈哈哈一笑,伸手攬住閻柔的肩膀,向關羽揚揚手。“雲長兄不喜人在帳前吵鬧,我們便出營去戰。”拉著閻柔便走。閻柔雖然不願與他勾肩搭背,卻也不想與他撕破臉。他也看得出來,關羽對太史慈多有回護之意,若非太史慈中間阻攔,關羽絕不會罷休。而與關羽交手,他是一成勝算也無。他在劉備軍中早有耳聞,關羽好勝心強,即使與張飛交手也不會留力,挾怒而戰,更有殺心,他就算不死,至少也要受傷。大戰在即,他還想看太史慈的實力,不願與關羽平白交惡,便由著太史慈帶出了大營。

  趙雲一直沒說話,看著閻柔被太史慈拽走,他才對關羽說道:“雲長,閻柔是來助陣的,這樣不合適。”

  關羽哼了一聲:“助陣?我看他別有所圖。他與子義非親非故,卻事事攀扯子義,其心可誅。我若不出言警告,他會以為我眼瞎耳聾,任其愚弄而不知。”

  趙雲苦笑搖頭。關羽也不說話,轉身入帳。

  出了關羽大營,太史慈鬆開了閻柔。“去你營裡坐坐?”

  閻柔愣住了,盯著太史慈看了好一會兒。“太史兄好氣魄。”

  “我覺得閻兄也幹不出下毒或者埋伏刀斧手這樣的事。”太史慈哈哈大笑,背著手,緩步而行。“正如閻兄所說,我們素不相識,又無恩怨,你卻主動要求與我同行,我甚是不解,戰陣凶險,生死只在一瞬之間,欲戰必勝,攻必克,必萬眾一心,生死與共不可。若心懷疑慮,如何能心無旁騖,向死求生?”

  閻柔聽了,暗自慚愧,是自己心太急,讓太史慈看出了破綻。這不僅可能害了太史慈,更會害了自己。太史慈磊落,當面向他挑明,若是換一個心思陰狠之人,臉上裝作不知,戰陣之上暗下毒手,以太史慈的精妙箭術,他哪裡有倖免的可能。

  閻柔權衡了片刻,說道:“太史兄,我有一事不解,想向太史兄請教。”

  太史慈點點頭。

  “我聽說吳侯曾有殺胡令,要殺盡一切胡人,可有此事?”

  太史慈轉頭看了閻柔一眼,沉默片刻。“對,也不對。”

  “願聞其詳。”

  太史慈卻沒有回答,反問道:“我聽說閻兄是廣陽人,年幼時被鮮卑人擄走,與家人失敗多年,可有此事?”

  閻柔倒也不隱瞞。“誠如太史兄所言,確有此事。”

  “當初鮮卑人入侵時,你可曾反擊?”

  閻柔想起當年事,不由得一聲長嘆。“家園被毀,族人橫屍面前,如何能不反抗,只是當年年幼,身單力薄,未兩合被為強敵所擒,從此流落草原十餘年。其間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想到心酸處,他低下頭,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幽州民風剽悍,尚且遭到胡人屠戮,生靈塗炭,家園毀敗。中原百姓被胡騎踐踏,數十年積蓄毀於一旦,家人被殺,女子被擄,該不該奮起反擊,以殺胡自勉?”

  閻柔吸了吸鼻子。“胡騎侵擾中原,自然該殺,但胡人亦非皆是兇惡之徒。柔流落草原,多得鮮卑、烏桓之善人相助,否則早就死於草原風雪。以我漢人而言,胡人擾邊,固然可惡。可是以胡人而言,北地苦寒,耕種不足自給,為求生存而入侵,雖非上策,亦是無奈之舉。且能從戰事中得利的畢竟是少數頭領,絕大多數普通百姓只是求溫飽而已,其事可惡,其情可憫,豈能一概而論?”

  “這就是我說的對處了。”

  “哦?”

  “吳侯頒殺胡令,是因為胡騎奉袁紹之命,侵擾中原,首先率部者即是劉虞之子劉和,而後袁紹更是親自上陣。豫州是他的本州,他命胡騎殺戮州人,吳侯兵力不足,這才頒下殺胡令,令百姓殺胡自效。有何不可?別說是胡人,就算是漢人,只要騷擾百姓,那也是殺無赦的。吳侯親冒鋒鏑,上陣搏殺,先驅劉和,再斬袁紹,即為此也。”

  閻柔靜靜地聽著。他知道兩次胡騎入侵中原之事,卻不覺得胡騎有什麼不妥。兩軍交戰,難免有所殺傷,胡騎受袁紹之命出戰,其實與漢人將士無異,太史慈也說了,胡人要殺,漢人也要殺,殺胡令不過是利用了中原百姓的華夷之辨,說得難的點,還有點中原人的自大。幽州身處邊疆,幽州人對華夷之辨沒有這麼看重,漢人與胡人有時候很難分辨,漢人有壞的,胡人也有好的,對普通百姓來說,漢胡通婚屢見不鮮,他本人就有鮮卑族的妻妾,如果非要分清漢人、胡人,他豈不是要將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妻妾殺死?而他殺死護烏桓校尉邢舉豈不是大逆不道,助紂為虐,也該殺了?

  這根本就是偏見。

  見閻柔雖不反駁,亦無贊同之意,太史慈話鋒一轉。“當然,法令當因時因地而變,殺胡令是在豫州頒布的,並不一定適用於幽州。”

  閻柔心中一動。“太史慈是說殺胡令不會在幽州施行嗎?”

  “這是自然,削足適履,絕非智者所為。”太史慈笑道:“閻兄擔心的就是這個?那你大可放心,吳侯不會如此糊塗。”

  “敢問吳侯幽州方略如何。”

  太史慈沉吟片刻,反問道:“閻兄久在草原,熟諳漢胡之事,我想問一句:是漢人欲為胡人者眾,還是胡人願為漢人者眾?”

  閻柔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是胡人願為漢人者眾。只要可能,誰願意在草原上與禽獸為伍,輾轉於生死之間。”

  “我們給他們這個機會。”太史慈淡淡地說道:“我奉吳侯之命入幽州,為的不是殺胡,而是教化。願意歸化的,我們不僅不會殺,還要教化他,讓他和漢人百姓一樣安居樂業。至於那些冥頑不靈,不想生產,一心想以劫掠為樂事,把我漢人百姓當兩腳羊的禽獸,我們才會殺。不僅要殺,而且要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2 00:33
策行三國 第1767章 一見如故

  “教化?”閻柔停住了腳步,手不知不覺的鬆開了刀環,十指交叉,抱於腹前,一時出神。

  太史慈也停住了腳步,負著手,慢悠悠地轉過身,面對閻柔,眼神真誠而坦然。“吳侯以為,草原生活艱苦,非中原錢糧不能自存,但中原錢糧亦百姓辛苦所得,可用於邊疆將士,不可用於賂敵。若是從牙縫裡節省出糧食卻養肥了虎狼,自戕其身,實在是愚蠢之極。閻兄,你以為如何?”

  閻柔若有所思,卻沒有回答。這是他沒想到的答案,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有一點很清楚,劉備所言不實。一念及此,一腔怒火便抑制不住的往處湧,眼角青筋暴露。太史慈看得真切,暗自提高警惕,以防閻柔暴起傷人,眼中卻露出遺憾之色,一聲輕嘆。

  “閻兄,你我初見,有所誤會在所難免。我來自青州,你生在幽州,立場不同也情有可原。君子和而不同,我雖然不敢以君子自稱,卻相信吳侯乃是君子無疑。我不擅言辭,你如果還有不解之處,將來有機會可以當面向他求證……”

  閻柔驚醒,知道太史慈誤會了,連忙拱手道:“太史兄,你解釋得很清楚,柔蒙教誨,感激不及。先前為人所誤,對太史兄多有冒犯,還請太史兄恕罪。 ”

  太史慈心中一凜,卻沒有追問,含笑道:“無妨,閻兄燕國男兒,胸懷磊落,只要把誤會說開就是了。怎麼,不請我去你營中坐坐?”

  閻柔再次拱手,一揖到底。“營中偏狹,不敢奉客。請太史兄暫回,容我準備一下,稍後便去你營中請見,到時候還要請太史兄多多指教。”

  太史慈眉頭微挑。閻柔要主動去他營中拜訪,這是釋怨為友,正式結交的意思,他自然求之不得。“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營中恭候閻兄。”

  “一定,一定。”閻柔再拜。

  太史慈也沒有謙虛,還了禮,轉身走了。閻柔一直拱著手,看著太史慈走遠,這才慢慢直起身,心中感慨不已。太史慈胸懷坦蕩,乃當世大丈夫,能以此人為將,吳侯孫策必非等閒之輩。相比之下,劉備的人品就差太多了。他能有今日,孫策出力不少,如今又派太史慈協助他征戰,他卻在背後說孫策的壞話,哪裡還有什麼底線可言。與這樣的人為伍,簡直是最大的恥辱。

  閻柔回營,挑了兩匹好馬,又換了一身衣服,帶著兩個親衛來到太史慈的大營,正式投刺拜謁。太史慈早就等著,親自到營門迎接,將閻柔迎了進去,重新見禮。閻柔獻上馬,太史慈回贈了一口刀,一套甲胄。閻柔愛不釋手。兩人喝酒說笑,比武論藝,一見如故。

  席間,閻柔詳細詢問孫策的化胡方略,態度誠懇。他是漢人,又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幾年,與不少鮮卑人、烏桓人都有交情。如果太史慈只為殺戮而來,他肯定不會同意,但太史慈是為了邊疆的長治久安而來,他自無反對之理。身為幽州人,他見多了殺戮和鮮血,也一直苦思漢胡相處之道,因此支持劉虞的安撫之策。他心裡也清楚,殺戮固然不是治本之法,安撫也不是長久之計,劉虞和公孫瓚都有失偏頗,他支持劉虞也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如今孫策欲行化胡之法,教化胡人百姓,兼用徵撫二策,至少聽起來更有道理。

  在來幽州的路上,太史慈曾經和孫策多次長談,如何對待胡人便是其中的關鍵,這化胡之策就是他們反復商量的結果,甚至不能說是哪一個人的主意,只能說共同智慧。孫策認為,草原上的胡人是殺不盡的,東胡衰落了,有匈奴人,匈奴人衰落了,又有鮮卑人、烏桓人,可安撫也不是長久之計。這百餘年的安撫政策便是明證,相比於徵撫,朝廷是少花了錢,省了心,但匈奴人、鮮卑人日益坐大,已成隱患,也是不爭的事實。并州大半為匈奴人所佔,幽州也成了鮮卑人想來就來的牧場,何嘗有一日太平。

  但化胡之法只是設想,能不能實現,現在誰也說不好。常言道,恩威並施,剿撫並用,如果沒有強大的武力作為後盾,所謂化胡最後難免是一廂情願。中原戰事未定,孫策騰不出手,太史慈幾乎是孤身入幽州,實力有限,尋找志同道合之人便成了他的首要任務。在孫策的太史慈的計劃中,劉備是第一人選,他麾下的關羽、張飛、趙雲都是難得的猛將,如果能和劉備聯手,至少能在幽州立穩腳跟。

  閻柔是意外,但顯然比劉備更合適。原因無他,他對草原更熟悉,不僅熟悉人情,更熟悉地理。如果能將他變成盟友甚至戰友,對幽州方略的實施無疑是一個莫大助力。太史慈敏銳的抓住了機會,開始只是與閻柔推杯換盞,隨著越談越深入,便有些稱兄道弟,推心置腹的意思。

  閻柔機緣湊巧,身兼漢胡之利,既得胡人信任,又得漢人器重,但其中卻略有區別。胡人信任他,是因為他為人悍勇有智謀,漢人器重他卻是因為他能得胡人之力,有用他之處,並非因為他本人的名望德行——閻家出身寒微,少年流落草原,讀書有限,原本不入士人之眼——相比之下,反倒是胡人的情意更真誠些。

  關於這一點,閻柔心裡非常清楚,只是苦於無人可說,如今遇到太史慈,才算是遇到了知音。兩人都曾飽受出身帶來的窘迫,越說越投機。說到動情處,不禁把臂而歎,淚水沾濕了英雄襟。

  “吳侯身邊有一名將,與伯溫兄姓,單名一個行字,​​字彥明,本是涼州金城人,與吳侯一見如故,屢立戰功,如今與魯子敬坐鎮洛陽。”太史慈拍著閻柔的肩膀。“吳侯胸懷天下,若得伯溫兄弟襄助,大事可濟,必不負伯溫兄弟才氣。”

  閻柔抹抹眼淚,笑道:“能與子義兄為友,我已深感榮幸,豈敢得隴望隴。容我立些功勞,再請子義兄引薦不遲。”閻柔權衡了一番,正色對太史慈說道:“子義兄,大丈夫光明磊落,本不該在背後說人閒言,不過有一事,我還是想提醒你。”

  太史慈微微一笑,搖搖手。“伯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必為了某些人而污了你的心境。”

  閻柔吃了一驚。“子義兄,你……知道我說誰?”

  太史慈哈哈一笑。“不瞞你說,吳侯第一次見他時,便給他下了斷語。到目前為止,我認為吳侯所言字字屬實,無一字之訛。”

  閻柔倒吸一口冷氣。“既然如此,那吳侯為何命你助他?”

  太史慈拍拍閻柔的肩膀,笑而不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2 00:41
策行三國 第1768章 如臨大敵

  袁譚站在高坡上,負手而望。

  遠處煙塵滾滾,一個又一個騎士從遠處飛奔而來,穿過陣隙,來到坡下,大聲喊上幾句,又撥馬而去。站在山坡中間的親衛高聲重複,坡頂圍著大案的謀士則在地圖上移動代表兵力的棋子,將雙方的兵力對比實時的展現在地圖上。

  三十里,二十里,十里,太史慈和閻柔各率千騎正在接近,關羽率領的主力緊隨其後,大戰隨時可能展開。隨著騎兵的出現,斥候偵察的範圍被壓縮,時間延遲會增加,劉備的位置就有些捉摸不定了。

  袁譚轉身看了一眼沮授。沮授正著在大案前,一手扶著案緣,一邊撫著鬍鬚,兩隻眼睛盯著案上的地圖,眨也不眨,似乎正在沉思。

  袁譚知道他有想什麼。劉備不僅主動迎了上來,而且派關羽率領一萬五千步騎於前,兩軍相隔逾二十里,竟有複製兩年前那一戰的意思,只不過主客相易,麴義換成了關羽。這看起來有些狂妄,但他們都清楚,劉備有狂妄的資本。

  今非昔比,現在的劉備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劉備,他在漁陽訓練了兩年兵,一天都沒閒著,麾下將士精練,求戰心甚切,尤其是關羽所部,他那一萬步卒可以算得上劉備麾下最強的精銳,再加上太史慈、公孫續統領騎兵助陣,現在又多了一個閻柔,可謂是如虎添翼。相比之下,他雖然有四萬步騎,卻大半是新兵,騎兵數量也嚴重不足。去年那一戰,十萬大軍過河,最後撤過黃河的只有萬餘,絕大部分精銳都折在官渡。此消彼長,劉備自然信心十足。袁譚自己心裡也清楚,雖然他有兵力優勢,卻沒有必勝的把握,而且他根本輸不起。孫策正在平原,逢紀還等著他的增援,一旦戰敗,士氣渙散,孫策很可能會趁虛而入。

  袁譚走到大案前,看了一眼地圖,盡可能平靜地說道:“公與,關羽將至,馬上就要開戰了。”

  沮授嗯了一聲,卻未說話。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袁譚站在他面前,連忙放下手,笑道:“使君不必擔心,我軍進攻或有不足,守住陣勢卻綽綽有餘,別說關羽,就算是劉備率部趕到,我們一樣能頂住他的進攻。”

  袁譚不解。沮授思考如此入神,他還以為沮授信心不足呢。沮授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指了指涿縣。“使君,此戰的勝負手在涿縣。只要涿縣不失,我們就不會敗。如今於我最大的不利不是別的,而是儁乂受傷。良藥已經送至城中,再過半個月左右,儁乂傷勢漸復,我們反擊的機會就來了。”

  袁譚瞅了沮授一眼,心中隱隱不安。“公與對張使君信心不足?”

  沮授無聲一笑。“張使君為的是朝廷,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不會輕易做出選擇的。擁兵觀望,已經是他對我們最大的幫助,指望他出兵幫我們逆轉形勢,未免不切實際。 ”他皺了皺眉。“閻柔……想幹什麼,我現在還有些摸不准。”

  袁譚苦笑。得知閻柔率兵協助劉備時,他的心情和沮授一樣差。閻柔一直是支持袁紹、劉虞的,袁紹在世時還幫他擺平了護烏丸校尉邢舉的事。劉虞死後,他和鮮于輔等人結盟,原本應該是他的盟友,現在卻出兵協助劉備,似乎寓示著幽州世家已經忘記了劉虞父子。劉和的陣亡斬斷了他們與幽州世家的聯絡,引發了他們不想看到的結果,沮授現在大概也有些後悔,早知如此,當初不激劉和也許更好一些。

  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

  又一名斥候趕到坡下,報告了最新的消息:太史慈、閻柔已經到了。沮授命人移動兵俑棋子,袁譚則抬頭看向遠處。地平線上,他已經看到了騎兵的身影,而馬蹄踢起的煙塵更是在秋風的席捲下先一步到達。

  坡下立陣的將士也看到了騎兵的身影,紛紛起身,組成戰鬥陣型,做好迎戰的準備。尤其是在山坡正北列陣的顏良,一邊發布命令,喝令將士穩住腳步,不要驚慌,一邊向中軍示警。在山坡上列陣的騎兵也紛紛起身,整頓馬俱,收起草料袋,站在戰馬身邊,隨時準備上馬衝鋒。

  又過了一會兒,騎兵來到陣前,在強弩射程之外停住,沒有嚴整的陣型,只是鬆散地聚在一起,各有二三十騎向兩側馳去,打探消息,一騎撥馬而出,緩緩來到陣前。

  袁譚仔細看了看,雖然隔得遠,看不清面目,甚至看不清甲胄款式,他卻有一種直覺,此人應該是不久前重傷張郃的太史慈。他連忙說道:“來人,傳令顏良,緊守陣地,不得出戰。”他知道太史慈和顏良多次交手,顏良因為實力不足,一直被太史慈壓著打,如今顏良到了他的麾下,被他委以重任,萬一顏良想和太史慈再分個高下,違背沮授事先的安排,輕率出戰,那就麻煩了。

  沮授攔住了。“使君莫急,且看顏良如何應對,就算他魯莽,使君再下令,也是來得及的。”

  袁譚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麼。

  太史慈提矛來到陣前,在百步外站定,揚聲道:“顏子善,故人在此,不出來一見嗎?”

  太史慈在陣中,早就看到了太史慈。太史慈就是那種即使混在人堆裡也與眾不同的人,更何況他現在鮮衣怒馬,鎧甲精良,渾身上下透著土財主的氣息。

  那一套明光鎧就得五十金,再加手中精鋼長矛,腰間戰馬,胯下戰馬,一身裝備至少百金。

  顏良心裡有些犯酸。他喝住想用弓弩襲擊太史慈的部下,這些河北人沒見識,不知道太史慈是出了名的神箭手,別射不著他,反被他一箭射死了,那才叫丟人。他翻身上馬,來到陣前,出陣十餘步,不肯再向前。袁譚遠遠地看見他停下,這才長出一口氣。

  “太史子義,別來無恙?”顏良高聲叫道。

  太史慈哈哈大笑。“怎麼,勇猛無畏的顏虎頭現在這麼警惕,連與故人敘舊都要隔著百步?”

  “君命在身,不敢輕離,失禮之處,還請子義兄見諒。”顏良也大聲笑道:“聞說你武藝又有所精進。我如今俗務纏身,不敢與你陣前決鬥了。”嘴上說得輕鬆,心裡卻有些腹誹。他曾多次和太史慈交手,各有勝負,自認太史慈是難得的對手,打起來最是過癮。要按他本心,這時候自然是痛快應戰,與太史慈大戰三百回合,鬆鬆筋骨。奈何戰前沮授再三聲明,此戰以守為主,任何人不得輕易出戰,他不敢輕易違令。

  他是徐州人,如今徐州已入孫策之手,袁譚卻還是如此信任他,委他以重任,不知道多少冀州人看著眼紅,等著他戰死,好頂替他的位置。再加上張郃一合受傷,他也不知道太史慈最近是不是又精進了,萬一陣前單挑,一個疏忽,受了傷,那實在有些丟臉。既然沮授嚴令不得出戰,他便忍一忍吧。

  他沒有回頭看,但他知道袁譚、沮授在看著他,藉著秋風拂,說不定還能聽到他說些什麼。就算現在聽不到,將來也會知道。

  太史慈見顏良不肯應戰,也沒多說什麼,看著去兩側偵察的騎士回來,便撥馬回陣。騎士匯報,袁譚的陣勢守得嚴實,像個鐵桶也似,兩側和正面一樣,都是長矛巨盾,強弓硬弩,步卒在外,騎兵在內,擺明了就是想死守陣,待他們破陣無計時再行反擊。

  太史慈看到顏良陣地時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倒也意外,閻柔卻氣得大罵,眼巴巴地看著太史慈,希望太史慈能有破陣妙計,好讓他就近觀摩一下。太史慈啞然失笑,拍拍閻柔的肩膀。

  “伯溫啊,辦法是有,不過今天你看不成。”

  “那什麼時候能看?”

  “等你再送我五百匹好馬時,我就讓你看。”

  閻柔也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太史慈奉命來幽州,如果沒有殺手鐧實在說不過去。只是這殺手鐧要求比較高,一般的戰馬承擔不了。當然,太史慈這話也有託辭的成份,畢竟他有公孫續叔侄相助,就算沒有五百匹好馬,一兩百匹總是有的,只不過現在還沒到出手的時候。

  殺手鐧嘛,當然要在決勝負的時候才用,現在是幫劉備作戰,何必這麼出力。

  “子義兄放心,此戰結束,我就去草原,想辦法為子義兄籌集五百匹好馬。”閻柔拍拍胸脯。“久聞吳侯麾下有木學堂,能工巧匠無數,我也很想看看這中原製作的馬鎧是如何的精良。”

  “有機會,有機會。”太史慈哈哈大笑。

  太史慈與閻柔分工,閻柔率領本部騎兵追殺斥候,斬斷袁譚的耳目,太史慈則負責勘察地形,繪成地圖,送給關羽,讓關羽對戰場形勢有個心理準備。在袁譚選擇的戰場作戰,這些工作都要從頭做起,好在太史慈作戰經驗豐富,身邊的將士對這些事駕輕就熟,並不費力氣。安排妥當之後,太史慈又分派將士,以百人為一組,沿著袁譚的大陣來回奔馳,做試探性的突襲。他也不指望突破袁譚的陣地,就是讓袁譚的部下不敢掉以輕心,維持高度緊張的局面,消耗他們的精神和體力。

  雖說是試探,可是在太史慈出神入化的箭術面前,沒有人敢掉以輕心。交戰之前,顏良就通報過太史慈的實力,如今太史慈就在面前,誰也不想被他擊破陣地,個個全神貫注,如臨大敵。

  僵持半日後,關羽到達戰場。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2 12:03
策行三國 第1769章 最佳助攻

  就在袁譚等人的注視下,關羽下令列陣。

  大軍走了一天,眼看著天色將晚,不紮營休息,卻直接列陣,準備發起攻擊,看似魯莽,實則是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選擇。紮營是一個很耗時間的事情,同時紮營就意味著休息,休息則意味著浪費時間。關羽選擇直接發起攻擊,既不讓自己休息,也不讓袁譚休息。他趕了一天路,袁譚也立了一天的陣,體力消耗雖然少一些,卻非完全的以逸待勞。在這種情況下開戰,比的不僅是體力,更是意志。

  這更是一種無聲的宣言:我來就是為了擊敗你。

  看到關羽在列陣,戰鬥即將開始,袁軍將士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山坡上的袁譚也有些緊張,尤其是看到密密麻麻的騎兵時更是如此。關羽只有一萬步卒,卻有五千騎兵。當夜色降臨,這些騎兵隱沒在夜色之間,隨時可以化為穿心利箭,一旦他的陣地出現破綻,就有可能受到致命一擊。失去了陣勢保護的步卒在衝鋒的騎兵面前根本沒有抵抗能力。

  僅是這種擔心,就足以讓人發瘋。

  袁譚本來話就不多,現在更是沉默,靜靜地看著兩軍做交戰前的準備。顏良、高覽、荀衍,他眼下能委以重任的三名將領都在這兒。對他來說,這是真正的背水一戰,如果戰敗,蒙受重大損失,他丟失的不僅僅是涿郡,更可能是整個冀州。

  沮授同樣沉默,看起來還有些緊張,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他身邊點起了火把,火把在夜風的吹拂下呼呼作響,火光搖曳不定,也照得沮授的臉明暗不清。

  袁譚走到沮授身後,將手輕輕地按在沮授肩膀上。“公與,放鬆些。”

  沮授眼皮微動,側過臉,輕輕點頭。“喏。”

  戰鼓聲不急不徐的響著,諸將都在自己的陣中維持秩序,作戰前的最後準備。正當其衝的顏良尤其如此,他帶著親衛在陣中巡視,大聲與將士們說笑,安撫他們的情緒,讓他們抓緊時間吃點東西,積蓄體力。尤其是弓弩手,待會兒交戰,弓弩手是阻擊的關鍵力量。

  戍時,關羽列陣完畢,敲響戰鼓,準備向顏良的陣地發起攻擊。太史慈、公孫續、閻柔散在兩側,隱入黑暗之中,掩護關羽的兩翼,趙雲在關羽身後列陣,為關羽守護後方,以免遭到對方騎兵突襲。戰場是袁譚選擇的,如果說他藏了什麼伏兵,再正常不過了。

  太史慈下了馬,席地而坐,在地上鋪開繪好的戰場草圖,在上面標註出雙方的位置。公孫續坐在他對面,一邊吃著乾糧,一邊看他在圖上塗抹,神態輕鬆。騎士們散在四周,除了一些人來回游弋,保持對戰場的監視之外,大部分人都下了馬,吃飯喝水,補充體力,也讓戰馬進食休息。

  “將軍,關羽能贏嗎?”公孫續將一塊嚼得半爛的肉乾咽進嘴裡,又灌了一口水,抹抹嘴,問道。

  “我只能說他應該不會輸,能不能贏,我不太清楚。”太史慈不緊不慢地說道:“畢竟兵力懸殊,除非不惜代價,拼著兩敗俱傷也要猛攻。”他抬起頭,看看遠處被火光照亮的戰場,瞇起了眼睛。“若劉備率部趕到,也許勝算會大一些。”

  “劉備?”公孫續冷笑一聲:“我怎麼覺得劉備這是故意要關羽送死似的?”

  “這應該不至於,他可能是擔心涿縣吧。”

  公孫續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取出一塊乾糧,掰了一半遞給太史慈,自己又大嚼起來。對劉備、關羽的生死,他並不關心,都死了才好。他也不關心涿縣的得失,劉備佔著還是袁譚佔著,對他來說沒有區別,他現在的任務就是跟著太史慈​​作戰,積累經驗,將來獨領一軍。他在孫策身邊的時候,雖然上陣的機會少得可憐,卻經歷過很多次戰前會議,知道孫策作戰前會仔細分析戰場形勢,擬定方案,受益匪淺,只是一直沒有實踐的機會。現在終於有機會上陣了,又是跟著太史慈​​這樣的名將,他當然不能偷懶。

  這是孫策給他的機會。

  戰鼓聲突然變得激烈起來,關羽發起攻擊了。公孫續站了起來,踮著腳向遠處看,卻什麼也看不到。離得太遠,又是晚上,看到的只有被夜風吹得呼呼作響的戰旗。不過,他看到了箭陣,看到了空中交錯的箭矢,在火光的映襯下,像是兩群蝗蟲。

  “射箭了!”

  “誰的箭陣密一些?”太史慈嚼著乾糧,不緊不慢地說道。

  “看起來差不多。”

  太史慈沒有再問。關羽有一萬步卒,顏良的兵力相當,弓弩手的數量也相近,誰也形成不了壓制性的優勢。關羽要想破陣,看來還要看強行突破。聽說關羽好親自衝鋒陷陣,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這麼幹。作為統領萬人的大將,親自上陣並不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這是鬥將,而不是大將。

  過了一會兒,有騎士策馬趕來通報情況,關羽派出兩曲步卒試探,他本人沒有親自出戰,但是他的位置靠前,最精銳的刀盾手也部署在前陣,隨時可能出擊。顏良死守陣地,沒有反擊的跡象。

  太史慈在地圖上劃了兩道線。

  “看起來關羽也不是那麼魯莽啊。”公孫續笑道。

  “一開戰就親自上陣的不叫魯莽,叫愚蠢。”太史慈捻著手指,回想著屢次與顏良交手的經歷,分析他與關羽的優劣。兩人的實力相當,武藝、指揮能力都差不多,但顏良勝在經驗豐富,這些年在青州一直是袁熙的前鋒大將,相比之下,關羽的戰場經驗就相對少一些,指揮萬人作戰更是第一次。上一次在涿縣與麴義交手時,他麾下只有三四千人,他充當的是偏將,而不是指揮全局的主將。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第一次作為主將出戰,對手又是經驗豐富的顏良,能不能旗開得勝,誰也不好說。

  馬蹄聲響起,又有騎士奔了過來,匯報最新戰況:出戰的兩曲步卒經衝到顏良的戰陣前,雙方短兵相接,暫時還分不出勝負,從場面上看,關羽的部下要強悍一些,幾乎是壓著顏良的部下打。

  太史慈點點頭,閉起眼睛,凝神細聽。交戰的地方離得很遠,聽不到人的聲音,只聽到隱約的戰鼓聲,雙方使用的戰鼓不同,鼓聲也有細微差別,遠近距離更不同,能分得出關羽是在猛攻,氣勢略勝一籌。

  太史慈聽了片刻,睜開眼睛。“伯嗣,你待會兒帶上白馬義從去薄陣。為關羽爭取一點時間。”

  “好。”公孫續應聲答應,三兩口將乾糧咽入肚下,站了起來。

  “小心些,不要逼得太緊,讓顏良不能休息就行。”

  “將軍,你放心吧,我才不會為劉備賣命呢。”公孫續拍拍胸脯,胸甲被拍得咚咚響。“我有吳侯所賜的錦甲護體,不會有事的。”

  太史慈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公孫續的防護非常周密,他身邊的白馬義從又是跟著公孫瓚征戰多年的精銳,薄陣這麼簡單的事應該沒什麼問題。這時候讓他上陣既是助關羽一臂之力,也是讓公孫續積累經驗和名聲。

  公孫續翻身上馬,帶著兩百餘名騎士來到陣前。時間剛剛好,正是關羽的第一次進攻基本結束,衝陣的兩曲士卒沒有成功,退回本陣,關羽正準備發起第二次攻擊,聽到騎兵出擊的號角聲,不禁撫著鬍鬚,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史慈太給力了,配合得天衣無縫啊。有這樣的名將為副,這一陣不勝簡直沒有天理。

  關羽一邊命人準備再次攻擊,一命敲響戰鼓,響應公孫續。在戰鼓聲中,公孫續踢馬加速,帶著兩百餘騎從黑暗中呼嘯而出,直撲顏良的前陣。人還沒到,百餘支箭離弦而出,飛越數十步,射入正在重整的戰陣之中。這些白馬義從的射藝原本就不錯,最近又加強訓練了一段時間,越發精準,一下子射倒數十人。

  顏良的部下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好容易打退敵人的進攻,正在重整戰陣,準備迎接下一次攻擊,沒想到黑暗中衝出一隊騎士。聽到馬蹄聲響的時候,他們就有些慌,被射倒一片,心裡更是緊張,戰陣出現在了動搖。

  公孫續策馬衝到,僅憑雙腿操控戰馬,從袁軍陣前呼嘯而過,最近的時候離袁軍手中的長矛只有丈餘,馬蹄踢起的泥土濺在盾牌上,“啪啪”作響,配合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聲勢驚人。

  “守住!守住!”顏良在遠處連聲怒吼,下令擊鼓,命令弓弩手射擊。

  公孫續等人射出一陣箭雨,隨即策馬遠離,將袁軍射出的箭雨留在身後,他的目的是壓迫袁譚的戰陣,讓他不能輕鬆的調整,並無破陣的打算,就算顏良的陣地真的出現破綻,他也不會貿然進入。

  看著騎士飄然遠去,關羽的步卒又一次逼了過來,顏良暗自叫苦。弓弩手太緊張了,剛才那一陣急射消耗了不少力氣和箭矢,卻沒有取得任何有意義的殺傷,接下來面對關羽的進攻,他們能提供的遠程打擊力量會受損,步卒的壓力會更大。

  太史子義,你還真是關照我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3 00:17
策行三國 第1770章 戰顏良

  關羽以步,太史慈以騎,兩人輪番出擊,不讓顏良的部下有喘息的機會。在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迫下,顏良的前陣損失慘重,顏良不得不提前變陣,派預備隊頂上去,換下了無力再戰的部屬。

  與此同時,他請求袁譚派出騎兵掩護,至少不能讓太史慈如此順利的薄陣,這對陣前將士的心理壓力太大了。在奔馳的戰馬面前,即使是久經戰場的老卒也會緊張,更何況是新練不久,還沒有正式經歷過步騎對抗實戰的新卒。

  袁譚在沮授的建議下,拒絕了顏良的要求,卻給他增補了兩千中軍步卒。他的騎兵有限,在奪得幽州之前都不可能得到足夠的補充,尤其是在太史慈入幽州,閻柔又選擇了劉備一方的時候。關羽有五千騎,統兵的將領又是太史慈、趙雲,優勢明顯,這些騎士衝出去也改變不了戰局,只能等機會。

  守住陣地就是勝利。

  顏良也沒辦法,只好咬牙堅持。

  在太史慈的協助下,關羽漸漸找到了節奏,越戰越順手。他利用騎兵出擊的時間從容的調整陣型,派將士輪番上陣,一次次的加大壓力,耐心的消磨著顏良的力量和意志。半個時辰後,顏良不得不再次調整陣型,將瀕臨崩潰的前陣將士換下,到後陣包紮傷口,飲水進食,補充體力。

  關羽看得清楚,派人通知太史慈和閻柔做好準備,當顏良下一次換人的時候,他將進行一次猛攻,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氣的擊破顏良的陣地。如果兩側的袁軍增援,他需要太史慈、閻柔為他提供掩護。

  太史慈、閻柔爽快地答應了。

  關羽發起了猛烈的攻擊,派出兩個都尉,向顏良前軍兩端發起猛攻。戰鼓雷鳴,弓弩手向前擠壓,提供遠程增援。關羽是攻方,弓弩手能發揮作用的時間有限,又不用擔心騎兵突襲,體力、箭矢數量都對顏良部下的弓弩手要好一些,此刻全力射擊,頓時將顏良的部下壓制住。

  藉著箭陣之威,出擊的步卒吼聲如雷,冒著箭陣向前猛突,迅速沖過箭陣的覆蓋區,與刀盾手、長矛手接戰。經過兩次變陣,顏良麾下的精銳步卒都已經大多退下去休息,剛換上來的是沒什麼戰鬥經驗的新卒,面對密集的箭陣,面對士氣如虹的對手,他們都非常緊張。

  此消彼長,見袁軍將士反擊不力,關羽的部下戰意更旺,齊聲怒吼,奮勇突進,終於撕開了一道缺口,蜂擁而入,向兩側砍殺,竭力將缺口擴大。

  顏良看得清楚,暗自叫苦。打了這麼久,他已經領略到關羽部下的強悍,也知道這些新卒頂不住太久,卻還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擊破了陣地。無奈之下,他只得率領親衛營上前堵缺,為部下重整陣型爭取時間。

  顏良的戰旗一動,山坡上的袁譚就看見了,立刻命人擊鼓,下令顏良返回,不得上前接戰。但這一次顏良沒有聽,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陣地被關羽擊破,也不能接受部下損失太大,他也相信以自己的武藝能夠力挽狂瀾,即使對面是關羽。

  袁譚大急,沮授卻不怎麼著急。他接連下令,讓山坡上的騎士做好準備,又命令一直待命的強弩手直到陣前,做好射擊的準備。一旦關羽出戰,就用強弩狙擊他,擊殺關羽,這一戰就勝了。

  戰鼓聲急,旌旗搖擺,一道道命令傳遞出去,雙方都做好了全力一擊的準備。

  關羽看到了顏良戰旗在向前陣移動,心中大喜,機會終於來了。顏良如果在陣中指揮,他再悍勇也沒把握殺過兩三千人的陣地,衝到顏良面前,可是顏良趕到前陣就不一樣了,他們之間最多數百人,如果運氣好,甚至只有百餘人,以他的實力強突,完全可以一擊得手。

  “刀來!”

  周倉遞上青龍偃月刀,關羽接刀在手,耍了個刀花,寒光閃閃,殺氣凜然。

  “強弩手,延伸射擊。”關羽看了一眼山坡上列陣騎兵,不禁冷笑。他能猜得到袁譚的安排,但他根本沒放在眼裡,這些騎兵再強,還能和太史慈一戰?“請太史子義為我掠陣。”

  “喏。”有親衛飛奔而去。

  關羽撫了撫鬍鬚,小心翼翼地收入胸前的錦囊中。他的鬍鬚又密又長,如果沾了血不太好清理。他一邊注視著顏良的位置,一邊焦急地等著太史慈的消息。當他看到太史慈帶著數百騎飛馳而來,遠遠地向他揚手時,他放聲大笑。

  “顏良,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笑聲中,關羽踢馬出陣,周倉等人等等相隨,厲聲大呼:“將軍出陣——”

  聽到關羽出戰的聲音,正在前面廝殺的將士士氣大振,齊聲怒吼:“所向無敵。”

  “將軍出陣——”

  “所向無敵。”

  吼聲中,將士們揮舞手中的武器,奮力砍殺,讓出一條通道,關羽策馬而過,殺入顏良陣中,青龍偃月刀左右一盪,衝上來企圖阻擊的數名士卒不是被砍殺,就是如斷線風箏一般被擊飛,馬前無一回之敵。關羽瞬間突入十餘步,大喝一聲:“顏良,受死!”

  顏良也看到了關羽,心中大喜。關羽想殺他,他也想殺關羽,見關羽叫陣,他厲聲喝道:“關羽,休要張狂,看某取你項上人頭。”挺矛向前。

  “你也配!”關羽冷笑道,策馬前衝。

  “殺!”兩人同時暴喝,顏良挺矛猛刺,關羽揮刀劈砍。“噹!”一聲脆響,顏良的長矛被蕩開,手心發麻,險些長矛脫口,不禁心中驚駭,隨即橫矛招架,及時格開關羽的順勢抹殺。關羽也是吃了一驚。他對自己的力量一向很自信,很少有人能當得他這一擊還不武器脫手,還有餘力變招的,太史慈說這顏良武藝精湛,看來絕非虛言。他抖擻精神,回刀猛劈,同時帶住戰馬。陣中人多,沒有衝鋒的空間,只能纏鬥,再向前衝,被顏良的部下纏住,他就夠不著顏良本人了。

  顏良也勒住了坐騎,揮舞手中鐵矛,刺死兩名衝上來的關羽親衛。周倉藉機矮身搶入,揮起戰刀,一刀劈向顏良的坐騎。顏良揮矛磕開周倉的戰刀,順勢飛起一腳,正中周倉的胸口,將周倉踹得連退數步,胸甲凹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顏良冷笑一聲,返身再戰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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