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96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3 00:23
策行三國 第1771章 兩敗俱傷

  顏良與關羽交手數合,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

  論近戰功夫,關羽不僅不遜於太史慈,甚至略勝一籌,更要命的是他手中這口刀太好了,尤其擅長混戰。矛是刺兵,挾矛衝鋒,威力驚人,一擊即可破甲,近戰時沒有馬速可藉,威力大減,而關羽手中這口刀既能直刺又能橫斬,又鋒利之極,在關羽驚人的臂力運使下,每發必中。他的親衛不是被連盾帶人劈倒,臂斷肢殘,就是被砸得口吐鮮血,踉蹌而退,轉眼之間,就有十餘名精悍親衛倒在關羽的刀下。

  兩軍混戰不是陣前單挑,不僅較量將領的個人武藝,各自親衛的戰鬥力也非常重要。武藝再好,一旦陷入四面包圍也很難堅持太久,更何況還要面對一個強悍的對手。見自己的親衛抵擋不住,顏良立刻放棄了斬殺關羽的計劃,奪路而走,一邊抄起一面盾牌舉在頭頂,一面厲聲大喝。

  “弓弩手,弓弩手!”

  關羽轉頭一看,見三十步外,數百名弓弩手正引弦欲射,知道大事不妙,連忙大呼:“舉盾!舉盾!”同步翻身下馬,拔步向顏良追去。

  周倉等人聽到關羽的呼喝,下意識的舉起了盾牌,話音未落,一蓬箭雨射至,一些來不及舉盾的將士被亂箭射倒,輾轉哀嚎。關羽雖然沒舉盾,青龍偃月刀左右蕩開,又用手臂護住面門,雖然中了數箭,卻不致命,他踢馬衝到顏良身後,一刀劈下。

  顏良聽得腦後風聲響,立刻轉身,以左臂的盾牌架住關羽的長刀,右手持長矛刺出。“呯”的一聲巨響,盾牌被關羽一刀劈成兩半,顏良的左手也被劈開,直到手腕,連臂甲都被劈開一個大口子,白骨森森,鮮血淋漓。顏良痛極,厲聲大喝,右手再加了三分力,長矛刺破關羽腹甲,矛頭深入近半。

  關羽悶哼一聲,身體微轉,避免了被長矛洞腹,青龍偃月刀回掃,顏良見勢不妙,鬆開長矛,翻身從馬背上倒下,險險避過一刀。他摔倒在地,以手撐地,想要起身,手掌卻是一陣劇痛,手臂一軟,一時沒能起身,關羽已經衝到跟前,青龍偃月刀再揮,劈向倒地的顏良。

  就在這時,“噗噗”兩聲悶響,兩支弩箭飛馳而至,一支射中關羽左臂,一支射中關羽小腹,箭上餘勁不衰,就連關羽也抵擋不住,手中刀偏了方向。他鳳目一見,這才發現數名強弩手在刀盾手的掩護下,正向他射擊,更多的弩箭正呼嘯而來。

  關羽知道不妙,這些強弩手不是普通的弓弩手,是專門狙殺對方大將的射手。他身材高大,坐在馬背上更加顯眼,手中的青龍偃月刀更是最明顯的標誌,他來不及多想,翻身下馬,順手抓過一個袁軍士卒擋在面前。

  “噗噗”聲不絕於耳,那袁軍士卒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被連中數箭,當場氣絕,關羽的戰馬也被射中面門,悲嘶一聲,向後退兩步,轟然倒地,兩名士卒躲避不及,被戰馬壓住,痛叫了兩聲,就被飛馳而至的箭矢射殺。

  關羽暗自叫苦。場面一片混亂,他連顏良的影子都看不到,斬將的想法成了泡影,還落入了被弓弩覆蓋的困境,這次沖陣有些得不償失。就在這裡,頭頂“嗖嗖”幾聲利嘯,幾枝羽箭飛馳而過,緊接著就響起幾聲慘叫,緊緊跟著他的弩箭出現了一個停頓。

  關羽大喜,肯定是太史慈趕到了,壓制住了對方的射手。他心中大定,正準備招呼周倉等人撤退,準備重整戰陣,忽然聽得身後有風聲,不假思索,回身一刀。

  “噹!”火星四濺。剎那間,關羽看到了顏良的臉。

  顏良單手舞刀,勢如瘋虎,一口氣搶到關羽身前,連劈數刀。關羽措手不及,青龍偃月刀雖利,奈何顏良貼身而戰,無法施展,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倉促之間,顏良一刀割喉,關羽仰面閃避,一仰頭之間,鬍鬚從錦囊裡掙出,正迎上顏良的刀鋒,“噝噝”一陣輕響,一大把鬍鬚被割斷,漫天飛舞。

  關羽勃然大怒,怒吼一聲:“豎子敢爾!”

  顏良知道關羽長刀鋒利,冒險貼身近戰,與關羽靠得極近,連劈數刀,逼得關羽手忙腳亂,正準備再接再厲,一刀捅死關羽,不提防關羽這一聲暴喝,如同耳邊響了一聲雷,兩耳轟鳴,眼前金星直冒,一愣神間,被關羽拉開了距離,青龍偃月刀提起,劃了半個圈,呼嘯而至。

  聽到風聲響,看到眼前寒光乍現,顏良知道不妙,卻來不及躲避,一刀梟首。

  關羽一刀斬了顏良,餘怒未消,又一腳將顏良的屍體踹倒,連劈數刀,不想吼聲吸引了袁軍弓弩手,片刻之間又中兩箭。周倉趕了過來,舉起盾護住關羽,連聲喝道:“將軍,快走,快走!”

  “走什麼走,顏良已死,給我殺過去!”關羽伸手推開周倉,舉刀怒喝。

  這時,遠處傳來太史慈的聲音。“雲長速退,雲長速退!”話音未落,忽然馬蹄聲大作。關羽抬頭一看,發現一隊騎兵奔馳而來,穿過前軍、中軍之間的空隙,正向自己靠近,袁軍將士聽到戰鼓聲和馬蹄聲,紛紛向兩側避讓,關羽的部下避讓不及,接連被戰馬撞飛。

  關羽戰意更濃,揮刀迎了上去。騎士伏身,手中長矛刺出,關羽低吼一聲,青龍偃月刀一閃,格開長矛,反手一刀,將騎士斬為兩段。騎士雖然被殺,戰馬卻直直地撞了過來,關羽閃身避讓之際,又有兩名騎士殺到,兩柄寒光閃閃的長矛一刺關羽面前,一刺關羽胸口。

  就在此時,兩支羽箭呼嘯而至,正中騎士咽喉。兩名騎士翻身落馬,一人手中的長矛刺中了關羽的胸口,刺破胸甲,卻無力再深入。

  即使如此,關羽還是覺得胸口一悶,嗓子眼發甜,暗叫不好。即使他神力驚人,刀法精熟,也很難面對騎士的連續衝擊,再拖延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走!走!”關羽揮刀將兩匹戰馬砍倒,擋住後面騎士衝鋒的路,轉身就走。

  數十步外,太史慈連續射擊,接連射倒數騎,打斷了袁軍騎士的衝鋒,為關羽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關羽衝到太史慈面前,大聲喝道:“子義,多謝。”

  太史慈一邊射擊,一邊說道:“雲長,傷得如何?”

  “皮肉傷,不礙事。”

  “那就先回陣,穩住陣腳,再作商議,我為你斷後。”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3 01:09
策行三國 第1772章 非戰之罪

  關羽嘴上說得雲淡風輕,心裡卻一清二楚,自己雖說斬殺了顏良,卻也傷得不輕,再上陣搏殺是不太可能了,如果不及時處理傷口,僅是流血就能要他的命。此時此刻,見好就收才是正理。他二話不說,奔回自己的中軍,命人敲響戰鼓,重整陣型。

  顏良陣亡,袁軍前陣無人指揮,騎士又被太史慈接連射倒數人,衝鋒之勢被生生截斷,沒人再敢追擊,眼睜睜看著關羽退回本陣。袁譚、沮授在山坡上看得清楚,也不禁駭然。

  “使君,顏良可能出事了。”沮授盯著顏良的陣地看了兩眼,沒有看到顏良的身影,感覺不妙,立刻建議袁譚派人接應。袁譚二話不說,翻身上馬。“公與,中軍交給你,我去前軍看看。”沮授還沒來得及說話,袁譚已經踢馬下了山坡。沮授無奈,只得命親衛們跟上,無論如何要保護好袁譚,別再讓他冒險。

  袁譚來到前軍,前軍將士久久看不到顏良露面,群龍無首,正自慌張。袁譚策馬從陣中馳過,大聲呼喝,命令所有人各守崗位,不得亂陣,圍令者斬。見袁譚親自上陣,將士們有了主心骨,鎮定了不少,紛紛重整戰陣,準備再戰。

  太史慈遠遠地看見,暗自吃驚。從關羽突陣到撤退,時間其實非常短,但先是狙擊手,後是騎兵,如今袁譚又接替前軍指揮,這一切如此緊湊,看起來不像是臨時補救,倒像是早就準備好的方案。

  袁譚準備很充分啊。

  倉促之間,太史慈也沒時間多想,見兩軍各回本陣,他也撤了回去。過了一會兒,關羽派人來請。他有些意外,來到關羽的中軍,卻見關羽已經解了甲,正由醫匠處理傷口。太史慈嚇了一跳,關羽渾身是血,嚴重的傷口至少有兩處,一處是左臂,被箭射穿,一處是小腹,創口不小,看樣子是挨了一矛,褲腰以下一片血紅,其他的小傷口就數不清了,前後都有,像是箭傷。

  更讓太史慈意外的是關羽的鬍鬚有一半只剩下幾寸長,幾乎連下巴都割了去,看起來極是狼狽。

  “雲長,你怎麼傷得這麼重?”太史慈知道關羽非常在意他的鬍鬚,刻意略過不提。

  關羽哼了一聲:“子義,你說得不錯,顏良那豎子的確是個高手,這一矛就是他刺的。”他指指腹部的傷口。“若不是我刀快,搶先一步劈斷了他的左手,恐怕還會更嚴重些。”他頓了頓,又道:“今日幸得子義援手,否則危矣。”

  太史慈吃了一驚。“顏良的左手斷了?”

  “不僅是左手。”關羽露出幾分傲氣。“還有他的首級。可惜當時匆忙,未能帶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他也有些後怕。“袁譚手段狠厲,又是強弩又是騎兵……”他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這事看起來像個陷阱,而自己卻一點也沒提防,傻乎乎的往裡面跳。如果不是青龍偃月刀鋒利,太史慈增援及時,他今天很可能就回不來了。“子義,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聽說關羽斬殺了顏良,太史慈也很意外。顏良的武藝他是清楚的,擊敗關羽可能性不大,但全身而退還是有機會的,沒曾想就這麼死了。他嘆了一口氣,再次打量了關羽一番。“將士們行軍一日,又苦戰了半夜,已經很辛苦了。既然已經斬殺了顏良,立下大功,不妨先退,明天再作計較。”

  關羽正有此意,只是之前話說得太滿,不好意思主動說退。如今由太史慈提出建議,他正中下懷。隨即請太史慈、公孫續率騎兵斷後,緩緩撤出戰場。

  聽到關羽撤退的戰鼓聲,袁譚也鬆了一口氣。他雖然自高奮勇的來到前陣,但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夠代替顏良——他很清楚,就目前而言,論武藝,論經驗,真正能夠代替顏良指揮的大概只有張郃一人——只是顏良擅自出戰,久久不歸,他不得勉為其難。如果關羽再次發起攻擊之前顏良還不回來,形勢會非常嚴峻。現在關羽主動撤退,他當然求之不得。

  這時,有兩個顏良的親衛趕到他的面前,報告了一個消息:顏良陣亡了,不僅身首異處,而且身體被砍了好幾刀,幾乎成碎塊了,慘不忍睹。

  袁譚大驚失色,一道涼氣從後背升起,直衝後腦,渾身冰涼。

  顏良陣亡了?這可是比張郃受傷還令人震驚。顏良雖然違令出戰,但他和關羽接觸的時間非常短,怎麼就陣亡了?這關羽的武藝究竟強到何等地步?上次涿縣之戰,張郃曾與關羽對陣,不分勝負,顏良的武藝還在張郃之上,怎麼連幾個回合都沒撐下來?

  袁譚頭皮發麻,卻沒有失去理智,他隨時命令顏良的親衛不要聲張,先將顏良的屍身搬回來,以免擾動軍心。他隨即派人去中軍通報沮授,讓他有所準備。沮授接到消息,也覺得不可思議。他隨即意識到關羽傷勢也不輕,否則不會在這時候撤退,也許這是反擊的好機會。不過看看虎視眈眈的騎兵,他還是放棄了追擊的打算。

  戰場漸漸沉寂下來。

  ——

  顏良的屍體擺在帳中,醫匠已經將他的頭顱縫好,鮮血洗去,但殘破的肢體還是讓人觸目驚心。即使諸將都是見慣生死之人,看到這一切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關羽和顏良有血海深仇嗎?還是說這人天性暴虐,貪殘好殺?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關羽的武藝絕非等閒人可比。此人的悍勇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想像,與他對陣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千萬不能恃勇。雖然他們都不太喜歡顏良,但顏良的武藝高強卻是無法否定的。

  “諸位,顏良不幸戰死,關羽也受了重傷。若非他退得快,今夜就是另外一個結果。”袁譚強按不適,盡可能平靜地說道:“為將者,當以大局為重,不可恃勇鬥狠,白白壞了性命。”

  “喏。”荀衍等人躬身領命。

  袁譚嘆了一口氣,有些惋惜。顏良雖然脾氣不太好,有些不合群,但他的悍勇和臨陣應變能力卻是屈指可數的,如今居然陣亡,對士氣是一個莫大的打擊,尤其是在張郃受傷之後。荀衍、高覽的指揮能力也許不在顏良之下,但他們的武藝不足,臨陣經驗也有限,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能穩住局面,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轉頭看向沮授。“公與?”

  沮授微微欠身。“使君,顏良陣亡的確可惜,但這是意外,非戰之罪。關羽雖然僥倖未死,卻也身受重傷,否則不會主動撤退。從戰局而論,我軍並未受挫,只是運氣略微差了一些而已。”

  袁譚想了想,覺得有理。他轉頭看看荀衍等人,荀衍等人紛紛附和,贊同沮授的分析。

  沮授又道:“關羽雖然自負驕狂,但他關愛士卒,練兵有方,所部將士戰力為劉備麾下最強。我們能擋住關羽的攻擊,就能擋住別人的攻擊。關羽受傷,數日內難以再戰,諸君正該利用這個機會,吸引教訓,針對性的進行一些訓練,以備再戰。我軍新卒居多,這樣的經驗尤其難得。使君,我建議將昨夜臨戰的校尉、都尉、軍侯乃至都伯都集中起來,詳細詢問當時的戰況,分析利弊。”

  袁譚非常贊同。他知道孫策每次戰後都會進行類似的活動,並形成正式的文書,作為軍中將校的輔導教材。劉備、關羽的練兵之法就是從孫策那兒學來的,想必也會做這樣的事情。如果他們不加以研究,下次作戰很可能還會受挫。

  “諸君,別駕所言有理,這件事不能拖延,當盡快施行。”

  荀衍等人再次領命,尤其是荀衍,主動提出由諸將一起參與,復原當前的戰局,盡可能掌握更多的細節。他還建議,不僅要了解關羽現在的戰法,更要推演他可能的變化,為下次接戰做好充分的準備。

  袁譚非常滿意,決定由荀衍、高覽共同負責這件戰後復盤。這兩人雖然武藝不如顏良,但用兵調度並不遜色,尤其是荀衍,進步最快。他不僅自己琢磨,還想方設法收集孫策麾下講武堂的聽課筆記,加以揣摩。這件事以前是由郭圖負責的,郭圖出使草原後,這些事就由他兼管,想來這段時間收益良多。

  荀衍領命,不顧一夜辛勞,命人準備酒食,把相關的將領都請到大帳,溫言撫慰。這些校尉、軍侯剛打了敗仗,又死了上官,正是心慌意亂的時候,說起話來也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荀衍卻不著急,耐心的詢問,一點點的拼湊細節,並命人仔細記錄。

  忙活了幾個時辰,第二天中午,荀衍和高覽把相關情況整合到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報告,並得出一個令人驚訝的結論:正如沮授所言,這一戰並非戰敗,只是運氣稍微差了些。一是關羽手中的刀非常鋒利,顏良準備不足,先被關羽劈碎了盾牌,傷了左手,失了先機;二是關羽能全身而退,關鍵在於太史慈用出神入化的箭術阻擊騎兵,打斷了騎兵衝鋒的節奏,才讓關羽全身而退,否則關羽必死無疑。

  關羽手中的戰刀也好,太史慈也罷,都和孫策有關。

  收到這個報告,袁譚和沮授面面相覷,良久無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3 11:37
策行三國 第1773章 將計就計

  收到這個報告,袁譚和沮授面面相覷,良久無語。

  孫策的影響真是無所不在,每個人都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仔細想來,又豈止是關羽手中的戰刀和太史慈,包括關羽練兵的方法,他們复盤戰局、研究關羽戰法都是從他那兒學來的。再往深處想一想,劉備是聽了孫策的建議才回到幽州的,袁譚則是被俘後孫策放回的,這場戰事就是他間接促成的。

  他們都是孫策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

  沮授曲起手指,輕叩案几。“使君,平原那邊……可能會有麻煩。”

  袁譚也想到了這一點。孫策不在場,只是靠之前布下的棋子就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直接面對他的袁熙會有多少大的壓力?臧洪和牽招的增援能不能解決問題?

  “那公與有何妙計?”

  沮授苦笑。按他之前的分析,平原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他只是按照常理推斷,現在看來,與孫策作戰不能僅僅按常理推斷,說不准哪個細節上出現了誤差就被孫策抓住了機會,沒問題的計劃就出了大問題。與孫策為敵,還是要謹慎一些為好。

  “請田元皓增派一些援兵,務必要守住平原。張燕不過一守成賊耳,就算一時得手也不至於影響大局。”沮授沉吟了片刻,又道:“派人聯繫郭公則、許子遠,解決了遼東問題之後,請他們盡快趕回來。”

  袁譚看了一眼沮授,點了點頭。“那涿郡如何處理?”

  “立足於戰,實在不行的話,就放棄。”沮授搓著手指,不緊不慢地說道:“劉備、關羽深得孫策練兵之法,士卒精練,卻無良謀,正是我軍磨礪刀鋒的好機會。且觀孫策之意,當是希望劉備與我糾纏,令劉備不得東向,絕不會希望他進取冀州。我們不妨順手推舟,以退為進,將劉備誘入冀州境,看看孫策的反應。”

  袁譚有些不安。“這樣……合適嗎?”

  “無妨。”沮授胸有成竹。“就算與孫策無關,將劉備誘入冀州作戰也有好處。他離涿縣越遠,儁乂的騰挪空間越大,我們反敗為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袁譚反復權衡了一番,覺得沮授所言有理。秋收已經結束,這時候誘敵深入的損失有限,反倒可以拉長劉備的補給線,還能將他誘離涿郡,進入河間。河間雖屬冀州,卻是較早被袁紹控制的,人心依附,被劉備利用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劉備還像現在一樣用強,只會擊起強烈的反擊。從地形上來說,這片區域有不少水系,巨馬水、易水、泒水,還有一大片的沼澤地,可以削弱騎兵的優勢。

  袁譚與沮授商量已定,又召來諸將,統一意見,休整兩日後,派高覽為前鋒,向關羽的大營逼去,主動挑戰,袁譚率主力隨即跟進,擺出一副決戰的姿態,暗地裡卻派人收集船隻,駕設浮橋,隨時準備後撤。

  關羽重傷未癒,得知袁譚逼了過來,支撐著傷體,出營列陣迎戰。他不能上陣搏殺,只能坐鎮中軍指揮,反倒可以從容的觀察整個戰局,強化指揮能力。雙方連戰數日,關羽見袁譚部下諸將輪流上陣,越戰越勇,也猜到了袁譚的用意,生怕有什麼損失,派人向劉備匯報,請劉備做好接應的準備。

  得知關羽斬殺袁譚的大將顏良,自己也受了重傷,劉備且喜且憂。喜的是陣斬大將,先聲奪人,此功不亞於太史慈重傷張郃。憂的是關羽舊習難改,統兵萬人居然還親自上陣搏殺,實在令人失望。這次運氣好,只是重傷,如果運氣不好,豈不是和顏良一樣陣亡了。

  劉備不敢怠慢,立刻率部接應。

  得知劉備趕到,袁譚下令撤退。劉備緊追不捨,雙方又戰數合,各有勝負。劉備雖然兵精將勇,一心想重創袁譚,奈何袁譚守得嚴實,根本不給他機會,且戰且退,一直退過了巨馬水,據易縣而守。

  在要不要圍攻易縣的問題上,劉備非常猶豫。過了巨馬水,就算進入冀州境,易縣是幽冀交界的要塞。如果能攻占易縣,就等於在冀州踏了一隻腳,將來進攻冀州就方便了,但易縣易守難攻,他的兵力不足,得手的可能性非常小。弄不好,骨頭啃不下來,反倒崩了牙。

  關靖極力反對。劉備的目的是奪取涿郡,重點是攻取涿縣,如今涿縣未下,又貪圖易縣,絕非明智之舉。不僅關靖反對,趙雲也反對,關羽也不贊同,太史慈也委婉的表達了反對意見。

  劉備也知道這麼做不妥,但他就是捨不得放棄這個機會。他的理由也很簡單:袁譚是冀州之主,沮授是袁譚智囊,荀衍、高覽等人都是袁譚最後的精銳,如果能擊敗他們,將來進攻冀州就易如反掌。至於涿縣,張郃重傷未復,又有張飛監視著,能出什麼事?現在回去也無法攻克涿縣,最多只能圍城,還要擔心袁譚隨時來援。張郃和袁譚哪個重要?不如狠下心,重創袁譚,涿縣自然得手。

  雙方僵持不下,一晃又是數日。

  就在這時,袁譚接到了袁熙的消息:孫策撤走了。他燒掉了準備好的攻城器械,撤離了平原。

  袁譚大喜過望,心中大定,耐心地和劉備糾纏。

  ——

  孫策的平原攻勢從一開始就不順利。

  平原是平原國都,位於黃河北岸。夏秋之際,這裡就是由青州進入冀州的必經之路。袁熙被沈友、太史慈擊敗,退守黃河北岸後,一直駐紮在這裡,在逢紀的輔佐下苦心經營,將平原城變成了一座真正的要塞。

  孫策的樓船出現在渤海口,袁熙就進入戰備狀態,全境戒嚴,地裡還沒完全成熟的莊稼都收割一空,連點秸杆都不給孫策留。其他諸縣倒是相對容易攻取一點,但大多離河岸較遠,孫策如此派步卒上岸,難免會遭到冀州騎兵的突襲,風險係數太高。

  所以軍謀處從一開始就否決了攻取諸縣的建議,專注於平原。

  袁熙閉門不戰,剩下的辦法就只有一個:強攻。

  孫策身邊除了甘寧的水師,就是親衛營步騎,因為樓船容量有限,總共不到萬人,想強攻龜殼一般的平原城無異於癡人說夢,尤其是得知臧洪和牽招正率步卒兩萬人,騎兵兩千趕來增援的時候。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孫策明知機會不大,也只好硬著頭皮實施作戰方案。他一面派人伐木,準備打造攻城器械,一面派人召濟南太守徐琨,準備和徐琨演練一下水陸配合的戰術,聊以安慰。

  準備了十來天,攻城器械準備了一半,徐琨也趕到了,戰鬥卻沒能如期開始,他收到消息,公孫度盡起大軍,號稱十萬,正在猛攻沓氏,為他出謀劃策的不是別人,正是南陽名士許攸。

  聽說許攸在遼東,孫策不敢大意。許攸雖然貪財,人品也不怎麼樣,能力還是有的,有他為公孫度出謀劃策,凌操、麋芳未必頂得住,沈友跨海增援的兵力也有限,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孫策與郭嘉等人反復討論後,決定放棄平原,以遼東為重。平原的得失於他而言無關大局,只是為了策應劉備取涿郡而已。沓氏卻是他攻取遼東的第一步,關係重大。

  於是,孫策燒毀了打造的攻城器械,揚帆起航,趕往沓氏。

  在半路上,孫策收到了太史慈的消息,了解到最新戰況,得知關羽衝陣,劉備又想拿下易縣,孫策直搖頭。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關羽好勇鬥狠,統領萬人還把自己當鬥將,居然會親自衝陣。劉備更是見識短淺,涿縣未下就想著取易縣,想把袁譚一網打盡,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得下。

  不管怎麼說,劉備已經陷在涿郡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干涉遼東的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攻取遼東。

  樓船乘風而行,日夜兼程,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趕到了沓氏。

  沈友已經趕到沓氏,但沓氏的形勢依然不容樂觀。一是兵力太少,而是地理不熟,他們只防住了幾個要害,卻防不住公孫度派人穿插奔襲,外圍防線已經靠破,公孫度已經兵臨城下,將沓氏圍得水洩不通。沈友雖然趕到,卻兵力有限,無法突破公孫度的包圍,望城興嘆。

  好在孫策一開始就有所準備,凌操、麋芳在城裡加固了城防,又準備了充足的糧食軍械,公孫度一時也無法攻破城池,正在打造攻城器械,準備強攻沓氏。

  聽完沈友的報告,孫策問了一句:“公孫度究竟有多少人馬?”

  沈友說道:“十萬肯定是不可能的,五萬綽綽有餘。”

  “這麼說,遼東精銳大半在此?”

  “差不多。公孫度一向自負,對我軍踏足遼東很是不爽。他還說……”沈友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孫策瞅了他一眼。“他說什麼?”

  “他說……君侯是浴火鳳凰,可這裡是北方,北方……屬水。”

  孫策忍俊不禁,嗤之以鼻,這一套五行相剋的說法他根本不信。

  沈友苦笑不語。

  郭嘉搖搖羽扇,插了一句嘴。“公孫度不會這麼客氣吧,他沒說點更難聽的?比如滅了君侯這把火,再耨了他這浴火鳳凰的羽毛,讓他變成烤雞什麼的。”

  沈友尷尬不已,但是他的神情已經說明,公孫度就是這麼說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4 00:34
策行三國 第1774章 郭嘉的自信

  孫策哭笑不得。他倒不至於因為公孫度的幾句狂話就暴跳如雷——論罵人,他還真沒怕過誰——可眼前的困境的確有些撓頭。

  幾天前還在笑劉備貪得無厭,居然覬覦易縣,一轉眼就被事實打臉了,他比劉備更貪,步子邁得更大,扯著蛋了。公孫度也真是,不就是一個沓氏縣嘛,至於這麼大動干戈嗎,居然起兵五萬來爭。

  五萬啊,我所有的機動兵力加起來也就這個數,而且是以步卒為主。

  這可怎麼打?

  雖然心裡有些懊悔,孫策也不能表露在臉上,只能耐著性子分析形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困難的局面總要面對,總不能形勢不對就撤吧。沈友早有準備,鋪開地圖,講解戰局發展的形勢。公孫度來得很突然,他兵分兩路:一路沿襄平、新昌直抵沓氏的官道,步騎參半;另一路卻是迂迴了一個大圈,從西安平方向過來的,全是騎兵。

  麋芳、凌操很謹慎,派出了斥候,但他們騎兵有限,無法面對數倍於己的對手,更沒有足夠的兵力四處設防,一看公孫度來勢洶洶,迅速放棄了城外的陣地,退守縣城,同時派出信使,向沈友求援。

  他們的反應非常及時。公孫度趕到城下,立刻包圍了沓氏城,並派兵封鎖港口。沈友趕到時,樓船已經無法進港停靠,只得在更遠的地方駐營。了解到公孫度的兵力部署,意識到公孫度的決絕,沈友不敢怠慢,第一時間派人通報孫策,請求指示。以他的兵力無法擊退公孫度,也無法救出凌操和麋芳。

  公孫度來得這麼快,關鍵在於迂迴的騎兵。三千餘騎一人雙馬,在五天時間內奔馳了近兩千里,而且是在山區穿行,這樣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若非麋芳謹慎,沒有貿然接戰,他們可能進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在城外就被擊潰了。

  聽完沈友的介紹,孫策說道:“子正辛苦了。”按照時間推算,沈友應該回到青州不久就收到了消息,又急急忙忙趕回來,這幾天又一直努力擊破公孫度的包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向他求援,心理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但凡有一線自己解決的可能,他都不會求援。

  沈友不動聲色的抹了抹額頭的汗珠,低著頭。“臣愧不敢當。”

  “子正毋須自責,是我低估了公孫度。”孫策苦笑道。當初輕取沓氏的時候,他還鄙視公孫度,現在公孫度打臉來了。不過這也不矛盾,在某種程度上,公孫度和公孫瓚差不多,都是獨狼,他的強悍並不能掩飾他部下的無能。

  沈友悄悄地籲了一口氣。孫策沒有責備他,並不能減輕他的自責,但孫策能保持心態平靜,說明形勢並未超出孫策的估計,不會影響整個大局。

  孫策轉向郭嘉。“奉孝,你有什麼意見?”

  郭嘉搖著羽扇,翻看著沈友的記錄,將其中幾頁攤在案上,沉吟了片刻。“趕到襄平的可能不止是許攸,還有我那位族叔。”他曲起手指,輕輕點了點。“最後的消息是十天前,應該是公孫度準備出兵的時候,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我們的細作卻沒能及時送出消息,只有兩個可能:要嘛是他們被抓了,要嘛是原有的信息通道被堵了,來不及送出。能做到這一點的必然熟悉我安排細作的手法,非我族叔莫屬。”

  他抬起頭,輕笑一聲:“這一次能倖免覆軍之敗,麋子叔有功。”

  孫策吃了一驚,湊過去細看,再把時間線梳理了一遍,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公孫度十餘年前在洛陽做尚書郎,與袁紹就有接觸,我族叔等人也是老相識,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時候湊到一起。這應該不是巧合,而是沮授有意為之,我們被他騙了。”郭嘉頓了頓,又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沮授一舉兩得,既在遼東埋了伏筆,又順理成章的把這兩個汝潁系重臣趕出冀州。”

  孫策和沈友互相看了一眼,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有了郭圖和許攸的協助,公孫度出奇制勝也在在情理之中了。細想起來,郭圖、許攸在年前就出使,現在還在遼東,本來就有些可疑。只是之前他們過多的關注汝潁系和冀州系的內鬥上,沒有想到會在這兒有個伏筆。

  “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打蛇打七寸。”郭嘉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兩圈。“從凌操、麋芳佔據沓縣到公孫度圍城,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按照我們事先的計劃,沓氏城的城防應該已經加固完畢,公孫度急切之間很難攻克。這必然是一場對峙,正可以實現我們練兵的目的。沓氏的糧食不足以供給公孫度的大軍,他肯定要從襄平運糧。”

  郭嘉用力揮了揮手。“我們劫他的糧道。”

  沈友點點頭。“這是個辦法,但是我們也要小心許攸和你族叔將計就計,誘我們去劫糧。公孫度騎兵多,我們的騎兵數量有限,萬一被他們咬住,很難全身而退。”

  “沒錯。”郭嘉無聲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就像野獸看到了獵物,張開了血盆大口。“所以這次用兵,我們但凡用計都要假想有人在揣摩,來個計中計,看看誰能抓住誰。”

  沈友撫掌而笑。“祭酒,郭公則有你這麼一個族子,也算是倒了血楣。他知道你這麼做,一定會後悔當初讓你離開鄴城。”

  郭嘉笑著搖搖頭。“我留在鄴城也沒用,荀文若兄弟、辛佐治兄弟不是都先後離開了鄴城?我族叔雖然有智,但他還沒有聰明到見微知著,否則當時離開鄴城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郭嘉眼珠一轉,笑道:“君侯,你知道你大破徐榮的消息傳到鄴城之後,袁紹等人是什麼反應嗎?”

  孫策搖搖頭,笑而不語。

  “說來聽聽。”沈友興趣盎然,連聲催促道:“這不會是祭酒離開冀州返鄉的契機吧?”

  “哈哈哈……”郭嘉大笑,用羽扇拍拍沈友的肩膀。“亂世不唯君擇臣,臣亦擇君。君侯大破徐榮的消息傳到鄴城,從袁紹到普通謀士,沒有一個人相信是真的,只有我……”郭嘉指指自己的鼻子。“只有我相信。本來我關注的人是曹孟德,但他在宛城被君侯擊敗,去了長安,我便轉而關注君侯。等安眾一戰的結果傳到鄴城,我就做出了決定。”

  沈友掐指算了算時間,感慨的搖搖頭。“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祭酒,你是真正的高手。”

  郭嘉一點也不謙虛。“這是自然,我本來就比他們強,這一次也一定能擊敗這兩位老朽,拿下遼東。”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4 00:58
策行三國 第1775章 當局者迷

  夜色朦朧,明月初升。

  孫策坐在飛廬之上,吹著海風,吃著海鮮,喝著酒,悠閒自在。甘梅、劉和在一旁看風景,甄宓湊在孫策身邊,嘀嘀咕咕,不時發出一聲輕笑。

  孫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回頭看了一下軍謀處的艙室,看著窗玻璃上搖晃的身影,暗自發笑。郭嘉今天怕是不能安睡了。從認識郭嘉到現在,他第一次看到郭嘉如此被動,以至於要當眾誇下海口來安撫人心。

  真正的自信不需要說,需要說的都不是真正的自信。幽州方略本來就是一個很勉強的計劃,現在又出現了意外,面對公孫度的五萬大軍,郭圖、許攸聯手製定的方案,即使聰明如郭嘉也會有壓力,但他最大的敵人不是郭圖或者許攸,而是他自己。

  其實所有人都這樣,最難打敗的敵人不是別人,只是自己。郭嘉如此,他也是如此。

  孫策放下酒杯,暗自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甄宓笑盈盈地看著孫策。

  “阿宓,如果我這次無法擊敗公孫度,你覺得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甄宓眨眨眼睛,孫策看到了她眼中的明月,卻沒看到任何意外。這是一個聰明的女子,不用說,只看軍謀處的緊張氣氛就能感覺到這一戰不容樂觀。見孫策看她,甄宓歪了歪腦袋。

  “那就下次再來唄。”

  “就這樣?”

  “那還能怎樣?勝負乃兵家常事嘛,哪有什麼百戰百勝的將軍。”甄宓低下了頭,沉吟了片刻,又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對吧?”

  孫策微怔,本想問她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一看她這副表情,隨即又明白了。守平原的是袁熙,她肯定希望看到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沒想到他不戰而走,白白歡喜一場。孫策牽著甄宓的手,將她拉了過來,坐在腿上,下巴擱在她髮梢輕輕蹭了蹭。

  “沒能拿下平原,有些失望?”

  “嗯,也沒什麼啦。”甄宓靠在孫策懷中,拍拍孫策的手臂。“沒有開戰,何來勝負可言。”

  孫策沉默了片刻。“如果真的開戰,那也不太可能贏。平原城很堅固,袁熙又有足夠的兵力和糧食,再加上逢紀為謀士,我兵力不足,就算圍城也沒多少勝算。”

  甄宓詫異地抬起頭,盯著孫策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來。“看來你雖然不能百戰百勝,卻可以百戰不敗,這也不錯,總比明知不能打還要冒險的好。”

  孫策摟著甄宓,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可是很丟臉啊。”

  “丟臉總比丟命好,而且是那麼多人的命。”她轉頭看看孫策,又看看四周,湊到孫策耳邊,輕聲說道:“我們無極甄家被人鄙視了一百多年,早就習慣了。”

  孫策『噗哧』一聲笑了,伸出手指,掏掏耳朵。甄宓說話時靠得太近,熱氣都吹到他耳朵裡了,癢得很。“沒想到你這麼會安慰人。”

  “是嗎?我這可不是安慰你,我這可是進諫,希望夫君不要被一時榮辱進退迷惑。”

  孫策心中一動,眉頭輕挑,心情有些低落。甄宓是聰明,但畢竟年輕,聰明過於外露,反而失去了幾分溫潤。“阿宓……”他猶豫了片刻,壓低了聲音,湊在甄宓耳邊說道:“魚有可能化龍,龍卻不可能化魚,尤其是幾百歲的老龍。”

  甄宓斜睨了孫策一眼,會心而笑。

  孫策又拍拍甄宓的小屁股。“阿和是個老實人,你不准欺負她。”

  “我哪敢?”甄宓撅起小嘴,神情委屈,眼神卻有些躲閃。她想掙脫孫策下地,卻被孫策摟住不放。“我知道阿宓最聽話了,只是例行提醒一下罷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的,誰也不能受委屈。離家萬里,本來已經不容易了,如果互相之間……”

  甄宓抬起手,摀住了孫策的嘴,擠擠眼睛。“這個道理權姊姊講過,我們記在心裡呢。再說了,我們既然都嫁了夫君,那就是一家人,縱使性情不合,也不會鬧出什麼事端來讓夫君為難的。”

  孫策笑笑,在甄宓臉上親了一下。甄宓有些慌亂,偷眼看了一眼甘梅和劉和,見她們沒有注意,抱著孫策的臉,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這才掙脫孫策的手臂,一溜煙的跑了。

  “精靈鬼。”孫策笑了一聲,在躺椅上躺好,閉上眼睛,將心思轉到當前的形勢上。

  雖說不喜歡甄宓耍小心機爭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甄宓的提醒有一定的道理,他要擔心的絕不僅僅是公孫度,還有天子。現在已經是八月末,按照時間估算,天子應該已經出征了,進展如何,他現在一無所知。蔣幹倒是長期住在長安,但他不可能隨天子出征,消息難免會有延遲。他又一直在海上漂,行蹤不定,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收到蔣幹的消息了。

  天子會不會取勝?如果取勝,形勢又將如何變化?歷史已經面目全非,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不可變的趨勢,他能肯定的只有一點,就算大漢中興,他也不算完全失敗,正如即使他得了天下,也不會完全勝利一樣。天子,袁譚,劉備,曹操,他們都不再是原來的他們,他想改變華夏命運的志向已經實現了一部分。

  可自己的命運卻有些多舛起來。

  這可不行啊。孫策暗自嘆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可有點傻。孫策感慨著,不知不覺的沉入夢鄉,打起了呼嚕。正趴在欄杆上聊天的甘梅、劉和見狀,連忙取來薄毯,為孫策蓋上。

  ——

  郭嘉揉了揉酸脹的眉心,一聲長嘆,一向不離手的羽扇也扔在一邊。

  “弄點酒來。”他擺了擺手。

  軍謀們互相看了看,龐統提醒道:“祭酒,你不能喝酒的。”

  “不多喝,一兩杯。”郭嘉苦笑道:“腦子太興奮了,不喝一點,我今天晚上睡不好。”

  龐統轉身和諸葛亮嘀咕了兩句,諸葛亮點點頭,說道:“祭酒,要不弄點夜宵吃吧。商量了半夜,大家都有些累了,吃點東西,還能精神些。酒就別喝了,明天還要議事,又是在船上,萬一喝多了,吐得一地,也不好收拾。”

  郭嘉瞅瞅諸葛亮,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諸葛亮轉身去吩咐,時間不長,有人送來了點心,軍謀們聚了過來,一人取了一塊,一邊吃一邊聊些閒話。龐統端了一盤到郭嘉面前,又為郭嘉倒了一杯茶。

  “祭酒,出去走走?”

  “嗯?”郭嘉愣了一下。“什麼?”

  龐統端著盤子,示意了一下艙門。“出去吹吹風,放鬆一下。”

  郭嘉想了想,站起身,跟著龐統出了艙,來到飛廬甲板上,見孫策躺在躺椅上睡得正香,不禁笑了一聲:“君侯不愧是君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居然睡著了。”

  龐統笑道:“怎麼,祭酒覺得泰山崩了?”

  郭嘉自知失言,啞然失笑。“士元啊,你也不是外人,說實話,這次……有些棘手。”

  龐統點點頭,放下托盤,又為郭嘉添了些熱茶。“祭酒說得是,這次的確有些棘手,但也只是棘手而已,離泰山崩還有十萬八千里。”

  “士元有何高見?”郭嘉呷了一口熱茶,心情莫名的鬆馳了些。

  “高見不敢當。只是覺得祭酒不必太在意。眼前形勢雖然有些棘手,卻未必比去年袁紹渡河更難。就算戰事不利,大不了暫且撤回青州便是,難道公孫度還敢入海追擊?”

  “沓氏城的凌操、麋芳怎麼辦?扔下不管?”

  “真到了那一步,降也好,亡也罷,都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既然決定披甲上陣,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龐統喝了一大口熱茶,淡淡地說道:“張允不就陣亡了?”

  郭嘉沒吭聲。他知道張允陣亡是龐統心裡一直無法釋懷的事。張允是吳郡人,是孫策入吳之後的支持者之一,孫策派他隨沈友出征青州是想扶持江東系的,結果張允剛到青州不久就陣亡了,死在顏良刀下。他此刻主動提起張允,心裡一定不好受。誰都知道戰爭會死人,可是又有幾個能看著朝夕相處的同僚戰死而無動於衷,尤其是那個人的死還可能是自己的失誤導致的。

  “士元,君侯沒有責怪過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告訴你,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不得不捨棄凌操、麋芳,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幽州方略是軍謀處通過的方略,也是君侯同意的方略,不是你一個人的方略。如果要談責任,所有人都有責任,包括君侯在內。”

  郭嘉咧了咧嘴,欲言又止。這個道理他當然懂,以他和孫策的君臣之情,就算此戰不利,孫策也不會將責任推到他一個人的頭上,更不會從此將他閒置,他還有機會捲土重來。江東係也好,青徐係也罷,甚至是龐統在內的荊州系,可能會從中得利,但還不足以代替汝潁系和他。只不過道理是道理,心情是心情,身在局中和身在局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龐統此刻勸他,可是他自己又何嘗真的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士元,你有沒有什麼反敗為勝的妙計?”

  龐統轉頭看著郭嘉,沉默了片刻,嘴角微挑。“有,就看祭酒敢不敢用。”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4 12:25
策行三國 第1776章 各抒己見

  郭嘉慢慢嚼著點心,沉默不語。

  龐統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嘴角微微上挑,淡淡的髭鬚被海風輕輕拂動。他今年十八,未脫少年稚氣,但眼神卻已經沒有同齡人的青澀,明亮而銳利,像一口名劍,能一眼看透人心。

  這時,躺在一旁的孫策突然說道:“士元,說來聽聽。”

  龐統一愣,同時回頭,這才發現孫策已經醒了。他只顧談話,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剛才說的那些話又聽到了多少,不免有些尷尬。他瞅了一眼郭嘉,郭嘉無動於衷,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將涼的茶,只是在茶水進口的一瞬間嘴角微微一顫,一抹笑意一閃而逝。

  “打擾君侯休息了,死罪死罪。”龐統放下茶杯和點心,拱手道。

  孫策擺擺手。“無妨,我也是剛醒,正好聽到你有反敗為勝之計。”

  其實他早就醒了,龐統和郭嘉說的話,他大半聽得清清楚楚,郭嘉早就注意到他不打鼾了,只是龐統沒留神。他很聰明,但他從小就在自己身邊做事,敬畏之心有限,難免口無遮攔。現在年歲稍長,知道顧忌了,卻難免少年心性,不夠周全。不顧凌操、麋芳生死就是如此。也許他的建議是對的,但提出這樣的建議本身就容易引人非議。一是不顧同僚安危,未免冷血;二是他的身份容易讓人誤會。凌操是江東系,麋芳是青徐系,他是荊州系,很容易被人引申為派系之爭。加上他和郭嘉的競爭關係,那就更說不清了。

  相比之下,那些說孫策也有責任的話反倒沒什麼,他從小就在孫策身邊做事,關係非同尋常,孫策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懷疑他。

  龐統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談。

  眼下最大的麻煩是什麼?地形不熟,騎兵不足。公孫度之所以能迅速圍城,讓之前設在城外的要塞形同虛設,就是因為公孫度熟悉地形,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迂迴,直插城下,將凌操、麋芳困在城裡,失去了騰挪的空間,沈友雖然及時增援,卻無法入城。即使孫策趕到,兵力依然不足,如果強行突破,損失必然慘重。

  與其如此,不如別闢蹊徑,避實就虛,置沓氏不顧,直搗襄平。襄平是遼東郡治,也是公孫度僭稱遼東王的國都,守城的是公孫度之子公孫康,年方弱冠,沒什麼作戰經驗,在公孫度東征西討的這幾年,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留守襄平。如果溯大遼水而上,直抵襄平城下,公孫康必不能擋,公孫度只能解沓氏之圍。

  龐統說完,目光炯炯地看著孫策。孫策轉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沒有理他。這個計劃太冒險了,襄平是郡治,兵精糧足,守衛森嚴,即使公孫康年輕沒經驗,襄平也不是那麼好攻的。圍魏救趙看起來高明,但有一個前提:有機會攻下魏國,否則什麼都是空談。龐統將成功的機會寄託在公孫康的無能上,未免過於天真。與其說是出奇制勝,反倒像是一次豪賭。

  “奉孝覺得如何?”

  郭嘉說道:“士元不局限於沓氏一縣,而是擴展到整個遼東,視野開闊,可喜可賀。”

  龐統耷拉了眼皮。郭嘉只是誇他視野開闊,卻不評價他的計劃,顯然是並不贊同。

  孫策又問道:“你們議了半天,有什麼結果嗎?”

  郭嘉說道:“有兩個方案,目前還難以取捨。一是正面攻擊,一是截擊糧道。正面攻擊就是強攻公孫度的陣地,讓公孫度不能全力以赴的攻城,形成對峙局面,等待破敵機會。這個機會比較穩妥,但傷亡可能會大一些,而且可能僵持不下。截擊糧道是側面作戰,我們面對的敵人會少一些,可是考慮到公孫度的騎兵優勢,危險依然不小,還有中伏的可能。如果在登岸行軍的過程中被騎兵奔襲,後果不堪設想。”

  “你傾向於哪個計劃?”

  “我傾向於截糧。”郭嘉笑道:“這符合我的習慣,也正因為如此,我族叔更容易在此用計,騎兵奔襲的概率很大。如果我們準備得當,改截糧為伏擊騎兵,也許會有收穫。問題在於我軍騎兵數量不足,全憑步卒立陣,比較被動,很可能會成為一場消耗戰。”

  “軍謀們意見不一?”

  “是的,支持兩種方案的人數幾乎相當。”

  孫策微微頜首。這兩種方案都算不上萬全之策,軍謀們各持己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最後還要由他來做決策。除了這兩種意見之外,應該還有一些其他不同意見,比如龐統的建議,只是支持的人更少。

  “議了半天,大家也累了,先讓他們休息吧,明天再說。”

  “喏。”郭嘉起身,去安排軍謀們休息。孫策坐了起來,打量了龐統一眼。“士元,你這個計劃有幾分勝率?”

  “君侯,行軍作戰,以正合,以奇勝,不能完全用算學來計算的。”

  “作軍作戰的確不能完全有算學來計算,但一味用奇,也無異於自投險地。用奇,就意味著將成功與否的決定權交到對手手裡。對手犯錯了,你就有機會取勝。如果對手沒犯錯,你很可能就一頭鑽進了對方的陷阱。這是賭徒心理,輸了就想來把大的,豈不知這很可能就是莊家給你下的套。”

  龐統舔了舔嘴唇,沒敢再吭聲。孫策批評他,他無話可說,何況還是在郭嘉不在場的情況下,已經給他留面子了。

  “輸不可怕,輸不起才可怕。”孫策既像是安慰龐統,又像是警告自己。

  “喏。”

  “去把孔明他們叫來。”

  龐統應了一聲,起身去了。孫策拍拍額頭,有些頭大。眼前形勢比當年徐榮率部侵入南陽還要緊張,至少他身邊沒有這麼多聲音,一心一意的對付徐榮就行了。哪像現在這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既有可能是算計對手,也有可能是算計同僚,一時一刻也不敢放鬆。

  時間不長,郭嘉回來了,龐統也帶著諸葛亮、陸議等人來了。甘梅、劉和見狀,識趣的自行回艙,以免耽誤孫策等人議事。孫策叫住甘梅,讓她通知孫尚香來旁聽。這種兩難困境下的討論最能體現各人的才智,對每一個參與者都是難得的機會。

  看到眼前一張張臉,孫策莫名的心安了很多。我有這麼多精英,還能對付不了公孫度?縱使有郭圖、許攸相助,公孫度也插翅難飛,最大的價值也就是一塊磨刀石罷了。

  過了一會兒,孫尚香趕來了,衣裳整齊,應該還沒睡。不用孫策吩咐,她和孫翊兩人站在孫策身後,向郭嘉等人依次行禮。

  等眾人打過招呼,孫策讓郭嘉將軍議的結果說了一遍,便讓眾人自言發由。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參與了討論,至少是旁聽,這麼做除了讓孫尚香了解一下情況之外,也有整理思緒的作用,將範圍限定在兩個可行性最大的方案之中,不再涉及其他可行性太小的方案。

  各人陸續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諸葛亮、楊儀支持正面作戰。他們認為,雖說雙方兵力相差懸殊,但雙方的戰力差距並不大,陣而後戰,以正兵破敵,是己方的優勢。揚長避短,才是正途。且沓氏就在附近,即使公孫度圍得水洩不通,雙方交戰的戰鼓聲他總是擋不住的,城裡的將士知道孫策正在進攻,自然會有守城的信心,力保城池不失。在必要的時候,還有機會內外夾擊。如果截擊糧道,一來容易造成兵力分散,二來可能被騎兵突襲,反不如正面突擊來得穩妥。

  朱然支持截擊糧道。沓氏周圍山嶺多,易守難攻,如果正面突擊,傷亡必然不小。選擇合適的地形截擊糧道,可以選擇有利於自己的戰場。從襄平到沓氏有千里之遙,總能找到合適的。

  龐統襲擊襄平的建議被否決後,也選擇支持截擊糧道。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往來辯駁,互不相讓。

  諸葛亮說,沓氏周邊雖然山嶺多,但我們相對熟悉,中伏的可能性最小,而且山地戰正是我軍所長,當然是正面突擊更有利。朱然則說,沓氏周圍的山嶺坡度有限,利於防守,還有利於騎兵的加速,公孫度擁有騎兵優勢,他居高臨下,用騎兵衝擊步卒,就算我軍擅長山地戰也未必擋得住。諸葛亮又說,山坡雖然利於​​騎兵加速,但他們能下不能上,只要做好防範措施,反倒是個誘敵的機會。如果搶到足夠的戰馬,就能平衡公孫度的騎兵優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不可開交。

  孫尚香俯在孫策耳邊,悄悄地說道:“大兄,伯言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孫策也注意到了,陸議一直沒吭聲,神情平靜。他雖然名議,但主動開口的機會並不多,尤其是上次回吳郡過年之後,越發沉穩了。

  孫策抬起手,示意吵得正兇的諸葛亮和朱然都停一停,點了陸議的名字。“伯言,你支持哪個方案?”

  陸議不慌不忙的拱拱手。“君侯,我兩個都支持。”

  “兩個都支持?”

  “是的,我覺得都可以嘗試一下。祭酒常說,計當因人而設,我們對公孫度了解有限,現在很難做出針對性的方案,所有的方案只是有所準備而已,不可能是萬全之策,與其在這兒爭論,不如在實戰中揣摩,分析公孫度的用兵習慣,了解遼東將士的優劣,也許可以從中發現破綻。這次攻取沓氏本來就是嘗試,得失在所難免,不必急於一戰見分曉。”

  眾人恍然,紛紛表示贊同。孫尚香趴在孫策的肩膀上,得意地笑道:“怎麼樣,還是伯言最厲害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5 00:43
策行三國 第1777章 一念之差

  孫策搖搖頭。“他雖然厲害,卻算不上最厲害。”

  “是嗎?”孫尚香瞪圓了眼睛,四處張望。“還有誰比他更厲害?站出來,讓我看看。”

  “哈哈哈……”孫策拍拍孫尚香的小臉蛋。“你這麼說,誰還敢站出來?好啦好啦,你說誰最厲害誰就最厲害了。”

  孫尚香摟著孫策的脖子,用力晃了晃。“不行不行,你得告訴我,還有誰比伯言更厲害。我要和他好好親近親近,將來統兵,也好多個幫手。”

  孫策忍俊不禁,放聲大笑。孫尚香堅持不依,非要孫策說說誰更厲害,陸議很尷尬,卻又不敢上前多嘴,諸葛亮等人也不好插手孫策兄妹之間的事。他們都清楚,孫策寵愛這個妹妹,如果說女子在文事、木學上還有多個選擇的話,孫尚香就是女子在武事上的唯一人選,又是親妹妹,自然與眾不同,著力栽培,就連孫尚香要積累自己勢力也是支持的,從不制止。此刻孫尚香言下之意已經將陸議看作自己的部屬,他們當然不會與孫尚香作對,削她的面子,只當作他兄妹玩鬧。

  “阿節,你這個軍謀管不管事的?”孫策對站在一旁的徐節說道:“你這可是輔佐不力啊,要罰俸的。”

  徐節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孫尚香的袖子,低聲說道:“三將軍,公私有別,不可人前失禮,要不然……我也得受罰啦。”

  孫尚香眼睛一翻。“那你說說,誰還能比伯言更厲害?”

  “呃……在座諸君皆是人傑,各有所長,與陸君皆在伯仲之間,哪有什麼最厲害的。”徐節接連給孫尚香使眼色,示意她快別說了,這看似幫陸議揚名,其實是讓陸議難做。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孫策身邊這幾個謀士哪個不是自負奇才,縱使陸議一時有出眾之計,又豈能承認他是最強的。孫尚香在武藝上有天賦,在人心揣摩這方面卻是遲鈍得很,一直不開竅。

  孫尚香眨眨眼睛,鬆開孫策,咬著手指頭,轉了轉眼珠,又跳到郭嘉身邊,抱著郭嘉的手臂搖了搖,仰著臉。“先生,那你說說,這些人中誰最厲害?”

  郭嘉摸摸她的頭,笑道:“我跟你說啊,伯言雖然很厲害,但他的確不是最厲害的。不僅不是最厲害的,連第二厲害都算不上。”

  “啊?”孫尚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越發不信,纏著郭嘉非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眾人見她嬌憨,越發覺得有趣,一個個想笑又不敢笑,忍得非常辛苦。陸議窘迫不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郭嘉熬了一會,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三將軍,你說,君侯和伯言相比,哪個厲害一點?”

  孫尚香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那倒是,伯言雖然厲害,比我大兄還是要略遜一籌的。他自己也說過,論陰謀,我大兄略有不足,論陽謀卻是當世無雙,深知本末之別,縱使對手有千般奇計,在我大兄的堂堂之陣面前也不堪一擊。我大兄算得一個,那還有誰?”

  孫策聽得清楚,心中很是詫異,不禁看了陸議一眼。陸議拱手低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出窘迫。

  郭嘉眉梢輕聳,瞥了陸議一眼。“正如伯言所言,君侯的堂堂之陣天下無敵,可是卻有一個人能從他手裡搶人,你說,這人是不是比君侯更厲害?有這二人在此,伯言豈能是最厲害的。”

  孫尚香微怔,終於明白過來,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覺得這麼做有些不妥,連忙一手掩嘴,一手連搖。“不不不,我才不是最厲害的呢,嘻嘻,嘻嘻。”

  眾人早就明白了孫策的調侃之意,見郭嘉又在孫策的意思上加了一層,讓一向大大咧咧的三將軍都不好意思了,不禁捧腹,剛剛因爭論而生的戾氣也在不知不覺中淡了許多。雖說他們不會因為陸議提出了一個更好的建議便認為陸議強於過他們,可是剛才孫尚香轉述的陸議之言卻讓他們有所觸動,一時間神情各異,不免羞愧。

  笑了一會,郭嘉率先收起笑容,咳嗽一聲:“君侯,我們都想岔了。”

  孫策點點頭。“智者千慮,難免一失,白玉微瑕,不損美玉之質。時辰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明天再依著新思路議一議,擬個適合的方案出來。”

  郭嘉拱手應喏,諸葛亮等人也施禮退下,各自去休息。陸議走在最後,孫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前來。陸議走到孫策面前,咧了咧嘴。“君……君侯,我……我不是有意在背後……”

  “無妨,你又沒說錯。”孫策指指一旁的胡座,示意陸議坐下。陸議規規矩矩地坐下了,卻不敢抬頭,孫策回頭看了一眼,見孫尚香站在身後,目光灼灼地看著陸議,不禁暗自發笑,讓孫尚香、徐節也坐下。“這次回吳縣過年,季寧公為你講了什麼書?”

  “孟子。”

  “孟子?”

  “是的,家從祖得了一部《孟子章句》,是太常京兆趙公邠卿的大作,家從祖甚是喜歡,說是與君侯新政意旨有相近之處,便花了些心思研習,後來還與趙公通了書信,若非趙公年高,說不得便要請到吳郡來講學了。家從祖研習半年,有些心得,我回鄉省親,他便將此書傳了我一些。”

  提起《孟子章句》,孫策倒是想起趙歧來了。當初趙歧出使冀州,途經洛陽,他還曾經和趙歧打過嘴仗,後來就沒怎麼聽過關於他的消息,沒想到他還活著,還和陸康有聯絡。聽說這位可是長壽的,堪稱三國人瑞。

  在孫策的印像中,孟子是儒家諸子中最具民本意識的一個,那句『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便是出於他之口,就因為這句話,到了明朝,《孟子》雖然被列為四書之一,孟子卻被從孔廟裡趕了出來。

  “《孟子章句》都有什麼意旨,說來聽聽。”孫策重新躺下,雙手置於腹前,輕鬆愜意。

  ——

  沓氏城下,遼東軍大營。

  公孫度站在中軍的望台之上,遙望西邊。他的大營立在一片高地之上,望台更是高出平地三丈,立於此地,不僅可以俯府沓氏城,更能遠窺數十里之外的海面。

  離得太遠,即使是聳立的山崖也成一條細線,樓船更看不清楚。但公孫度知道孫策在地裡,能夠橫渡渤海的樓船也在那裡。得許攸之助,他在岸邊安排了斥候,今天中午孫策還沒靠岸,他就收到了消息。

  公孫度收回目光,轉身下台。“明天去岸邊看看。”

  “最好不去。”站在台下的許攸背著手,跟著公孫度向中軍大帳走去。

  公孫度步履如風,幾步便到了大帳前,掀帳入內。幾個胡女正在帳內佈置酒菜,見公孫度進來,連忙跪下行禮。公孫度示意許攸入席,自己也在主席坐下,摟過一個胡女,在胡女胸前嗅了嗅,又將胡女推開,示意她到許攸身邊去,大笑道:“許子遠,這個體有異香,你一定喜歡。”

  胡女湊到許攸身邊,許攸也不推辭,摟在懷中,將胡女的衣襟拉開一些,露出一大片沃腴白晳。“你愛其香,我卻愛其白。早就聽說高句麗的女子膚白,今日算是親眼見識了。”

  “喜歡便送你了。”公孫度揚揚手,示意另一名胡女坐到身邊來,摟在懷中。“子遠,聽說孫策少年好色,你說我要是送幾個胡女給他,他會不會接受?”

  “你送再多胡女給他,他也不會罷兵。”許攸摟著胡女,嘖嘖稱奇。“孫策身邊多有國色,連長公主都做了妾,又豈是幾個胡女能動心的。再說了,拿下遼東,扶餘、高句麗還能不進獻美女,又何必由你轉呈。升濟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豈不聞當斷不斷,反受其斷。”

  公孫度眼神閃爍,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道:“子遠,遼東偏僻,人口有限,三郡漢胡不過二十萬戶,勝兵者不過十萬,不及中原一郡。且孫策善戰,以本初之眾尚且不敵,遼東又豈能例外。這次用你之計,困住凌操、麋芳,小勝一場,若能讓孫策知難而退,亦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許攸連連搖頭。“升濟,你忘了我與你說的嗎?孫策要的不是遼東的人口,他要的是遼東的戰馬,除非你願意將遼東的好馬都送給他,再向他稱臣,甘心為其牧馬,否則他是不會滿足的。如今朝廷有涼州,賈詡佔并州,張則、劉備戰幽州西部,孫策能夠覬覦的只有遼東,捨此而誰?”

  許攸歪了歪嘴。“你願意去王號,向他稱臣嗎?”

  公孫度濃眉緊皺,沉默不語。

  “升濟,你就放心好了,有我與郭公則為你謀劃,此戰必勝。若你一心願降,我也不攔你,擊敗他之後,你向他請降,我與公則緩步西歸,各得其所,如何?”

  公孫策神色稍緩,又瞅了許攸一眼。“你這麼有信心?”

  “當然。”許攸信心滿滿。“孫策雖然很強,但他有個致命弱點。只要抓住他這個弱點,我便有信心擊敗他,說不定還有機會取他性命,一戰定勝負。”

  “什麼弱點?”

  許攸端起案上的金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匹夫之勇,婦人之仁。”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5 12:29
策行三國 第1778章 堂堂之陣

  公孫度一手摟著胡女的纖腰,一手舉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許攸。“聽起來孫策有點像項籍,可惜你不是淮陰侯。”

  許攸橫了公孫度一眼,臉色微變,隨即又哈哈大笑。“沒錯,我的確不是韓信,我最多是李左車。”他舉著杯子晃了晃,懷中的胡女識趣地捧起酒壺,給他添滿酒。許攸看著杯中搖晃的酒液,斜睨公孫度。“升濟,縱使是韓信,在項籍帳下也不過是一執戟郎,明珠暗投這樣的事以前有,以後還會有,非我一人而已。想你公孫升濟才兼文武,舉孝廉,為尚書郎,在洛陽游宦多年,又有誰識你敬你?若非徐榮,你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布衣而已,未必如我。”

  公孫度哈哈大笑,舉杯示意,喝了一大口酒。“既然如此,那就請子遠詳言,看看我們有沒有機會證明一下自己。”他用許攸之計,一舉奪回沓氏的控制權,對許攸的能力還是有些信心的,只是擔心許攸不肯全力相助。他與許攸相交多年,深知許攸自負其才,一心想輔佐袁紹爭霸天下,如今袁紹敗亡,他又被冀州系排擠出局,心中必然不服,這才故意嘲諷他一番,激起他的鬥志,以便他能傾其所有,助他擊敗孫策,保住遼東。

  許攸雖然知道公孫度的心思,卻著實咽不下這口氣。如果不拿出點真見識來,他的任務很難完成,只能灰溜溜的回冀州去,以後就別想再翻身了。

  許攸抖擻精神,為公孫度分析孫策的弱點。

  孫策勇猛善戰,武藝精湛,如其父孫堅一般,凡戰必先,也多次遇險。南陽之戰時,他為救袁術,與曹操短兵相接,險些陷陣於陣中。對陣徐榮時,與張遼陣前決鬥。任城之戰,他率親衛騎脫離主力,為袁譚所困,若非袁譚經驗不足,勝負難料。官渡之戰時,又是他親自上陣,率騎兵奔襲袁紹。

  毫無疑問,孫策是年輕一輩中難得的勇士,但這些都不是大將當為,只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的典型是誰?西楚霸王項羽。縱使他百戰百勝,最後還是難免垓下之敗,烏江自刎。為何?匹夫之勇不足恃,戰場凶險,一旦有所意外,所有的功業都會煙消雲散。孫策也是如此,他現在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活著的基礎之上,如果他戰死,他麾下的文武立刻會分崩離析,孫堅沒有這個能力,孫策的幾個弟弟也沒有這樣的能力,孫家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

  “升濟若能擊敗孫策,甚至臨陣斬殺孫策​​,則不僅威鎮遼東矣,中原亦將聞升濟之名而戰栗。屆時取孫策之船,跨海而取青徐,則升濟可爭霸中原,又豈是遼東稱王而已?”

  公孫度大笑道:“子遠,我雖然沒見過孫策,卻知道其父孫堅,我的武藝連孫堅都不如,又豈能與孫策爭衡?臨陣斬殺孫策​​,恐怕非我所能。 ”

  許攸冷笑一聲:“升濟有沒有注意到孫策歷次取勝都有一個共同點?”

  公孫度沉吟片刻,搖搖頭。“還請子遠指教。”

  “任城之戰,官渡之戰,他倚之取勝的都是騎兵。”許攸放下酒杯,眼中殺氣騰騰。“升濟步卒也許不如孫策,難道騎兵也不如?”

  公孫度眼神閃爍,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又道:“若是騎兵對決,我倒是有機會以眾凌寡,但這裡是山地,不利於騎兵突擊,孫策還能用騎兵上陣嗎?”

  “這就涉及到孫策的另一個弱點:婦人之仁。只要抓住他這個弱點,就能逼著他鋌而走險。”

  “願聞其詳。”

許攸解釋道:孫策擅長練兵,也愛惜士卒,比史書的項羽有過之而遠不及。他麾下的將士不僅裝備好,伙食好,訓練精,傷亡的撫卹也非常優厚,這就造成了一個後果:每一條命都價值不菲。孫策每戰都會精心計算,盡可能的減少傷亡,在必要的時候,他不惜自己冒險。

  “愛惜將士固然難得,有名將之風,但凡事過猶不及。吳起為士卒吮瘡,不是因為真的愛護士卒,而是為了得士卒死力。孫策愛惜士卒,卻是將這些士卒真的當成了子弟手足,無異於自縛手足。正因此如此,城中的凌操、麋芳就是一個最好的誘餌,他明知難救,也不得不救。升濟有五萬人,孫策與沈友合兵不過兩萬人,又地勢狹窄,沒有騎兵突擊的機會,陣而後陣,那就是拼人命,縱使孫策部卒精練,以少敵眾,傷亡也必然慘重。因此,孫策不會強行突陣,他必然會故技重施,出奇制勝。如此,升濟的機會便來了。”

  許攸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孫策騎兵不過千人,升濟麾下精騎數萬,以數十倍之優勢,若還不能戰而勝之,升濟也就不必多想了,向他稱臣便是最好的選擇,我絕不阻攔。”

  公孫度微微頜首,露出滿意的笑意。他舉起酒杯,向許攸示意。

  “子遠,請滿飲此杯,再為我謀劃。”

  ——

  軍謀處很快拿出了一份新的作戰方案。

  這份作戰方案依然以奇正相依為指導思想,但調整了重點,以正為主,以奇為輔,強調堂堂之陣的正面攻擊,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攻取,以最決絕的姿態與公孫度決戰。

  這份方案看起來笨拙,卻最大限度的發揮了自己的優勢。孫策所領的親衛營以江東子弟兵為主,沈友所領的青州駐軍也有一大半是江東籍將士,這些將士擅長步戰,山地作戰更是重點訓練的科目,再加上裝備的優勢,即使地形不佔優勢也可以克服,至少要比在平原上和騎兵對決有把握。

  相比之下,遼東軍有騎兵優勢,步戰非其所長。沓氏周圍以山地為主,五萬大軍圍城,看似圍得水洩不通,卻沒留下空間供騎兵衝鋒,放棄了自己的優勢。此消彼長,正面攻擊反而是對遼東軍最不利的。

  更何況出奇制勝固然能展現將領的用兵才能,對實力的展示卻不如堂堂之陣。劉備為什麼能一戰成名?就是因為他用堂堂之陣擊退了冀州第一名將麴義,讓人看到了他的實力,即使公孫瓚也不敢輕易惹他,這才換來了兩年的和平。如果孫策能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公孫度,不僅能奠定遼東的基礎,更能威懾劉備、張則等人,讓他們不敢輕易出手。

  當然,正面決戰的代價也會比較大。根據軍謀處的估算,即使公孫度不敢拼命,按照正常戰損比例,傷亡也在五千人以上。如果公孫度發了瘋——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公孫度作戰一向以強悍著稱——在擊潰公孫度之前,傷亡有可能增加到萬人以上,戰損比便將近五成,無論是孫策還是沈友都無法獨力承擔,注定要分攤損失才行。

  萬人傷亡,僅療傷、撫卹就要十個億以上,又是一筆巨款,再加上後期補充新兵的各種費用,總消耗將在三十億左右,至少在一年以內,孫策無法再發動同等規模的戰事。

  孫策看完作戰方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從郭嘉手中接過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聽到孫尚香轉述的那句話時,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陸議說得沒錯,他的優勢不是權謀,也不是出奇制勝,而是堂堂之陣。他設講武堂,錘練精兵,建木學堂,打造精良軍械,築基固本,為的就是增強實力,用實力碾壓對手,用陽謀碾壓對手的陰謀。雖說眼下剛剛起步,還不足以碾壓戶口百萬的冀州,可對手是公孫度,遼東、樂浪、玄菟三郡的漢胡戶口加起來也不到二十萬戶,他如果還不能正面碾壓,還要絞盡腦汁的想出奇制勝,依賴計謀,也未免太保守了。

  所以他在心裡劃了個底線:不動用其他戰區的兵力,傷亡不超過六成,不至於讓親衛營或者沈友的嫡係部隊無法恢復元氣,不再從中原調撥糧草、軍械,立足於現有的物資和遼東就地取材,取食於敵。能勝最好,不能勝也要打殘公孫度,為太史慈留下機會。

  我就算將這兩萬人打光了,兩年之後還能恢復實力,公孫度打光了這五萬步騎還能威鎮遼東嗎?

  拼命?我倒要看你敢不敢拼,看看誰先慫。

  作戰方案批准,孫策隨即召集諸將議事,分配作戰任務。聽說終於要正面強攻,最開心的就是甘寧,歡喜得直搓手,眉開眼笑。孫策話音未落,他便起身施禮。

  “主公,寧才不,願為前鋒。”不等孫策說話,他又大義凜然的說道:“沓氏是我水師駐地,麋子叔是我水師騎督,如今沓氏被圍,麋子叔被困,我水師將士責無旁貸,總不能看著主公與諸位將軍死戰,我們卻作壁上觀。”

  孫策笑而不語,心裡卻暗自歡喜。他封了吳侯,自立之意也是路人皆知,但那層遮羞布沒捅破,總還是以大漢臣子自居,所以麾下文武在公眾場合還是稱他為君侯、將軍,只有部分人在私下裡會稱主公,如今甘寧為了爭奪出戰機會,當眾稱他主公,等於開了一個頭。

  所以說,粗人自有粗人的用處。

  甘寧話音未落,沈友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拱拱手。“主公,臣以為甘興霸此言大謬。凌子行(凌操)是我的部下,沓氏之戰是我部任務,麋子叔只不過是輔助凌子行,如何能讓水師先戰。臣以為,水師就是水師,不要輕易登陸。”

  甘寧冷笑一聲:“沈子正,誰說水師不能登陸?我甘寧攻牛渚的時候,你還在吳縣讀書呢。”

  孫策心中一動,瞅了甘寧一眼。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6 00:50
策行三國 第1779章 興霸爭先

  毫無疑問,沈友無疑是江東系的重將。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坐鎮一州。甘寧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指出這一點,可以說是爭功而口不擇言,也可以說是藉機表達不滿。

  論入營時間,論戰功,沈友都不如甘寧,他後來者居上,明顯是佔了派系的便宜,而甘寧就是最典型的參照——他是孫策麾下僅有的益州人,沒有鄉黨支持,性格粗猛,和讀書人也談不到一起去,稍微處得來的也就是麋氏兄弟,那也是麋氏兄弟為人謙和,不太喜歡與人爭執的原因。但凡麋氏兄弟有點脾氣,也跟他玩不到一起去。

  “這一戰是惡戰,不是哪一個人能大包大攬的,要想取得最後的勝利,每個人都要全力以赴,包括我在內。”孫策抬起手,向下虛按。沈友和甘寧互相瞪了一眼,卻沒敢放肆,挺直身軀,聽孫策說話。“所以誰第一個上陣並不重要,你們也不必爭,就由我來定吧。興霸,你這名字喜慶,由你打頭陣,希望你能打出霸氣來。”

  眾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沈友也笑了,拱拱手,回席而坐。甘寧大聲說道:“定不負主公霸王之名。”

  孫策點點頭。“興霸,這一次敵眾我寡,而且對方騎兵眾多,我們要隨時警惕,不能被對方抓住機會,每一步都要走得堅實,用堂堂之陣碾碎對手的意志。不僅要殺人,更要誅心。不僅要取勝,而且要勝得乾淨利索。慘勝如敗,如果你損失太大,那接下來就沒你什麼事了。”

  甘寧心中凜然,用力的點點頭,大聲應喏。

  孫策的目光掃過諸將。“這一次雖說是以力勝,但智不可缺,諸君當知眾志成城,盡可能發揮每一個將士的聰明才智,錙銖必較,將每一刀都砍在最恰當的地方,不給對手一絲機會。 ”

  眾將收起笑容,轟然應喏。

  孫策隨即讓軍謀處解釋作戰方案。這次作戰以沓氏城為中心,但範圍卻不僅僅局限於沓氏城,還包括沓氏城北四十里的兩個要塞。這兩個要塞是沓氏縣向北直至襄平的要道,原本由凌操派人把守,通以阻擊從襄平方面來的援兵,不料公孫度虛晃一槍,派騎兵迂迴奔襲,凌操措手不及,只好將這兩個要塞放棄,退守沓氏城。

  如今孫策要與公孫度決戰,自然要先將這兩個要塞控制在手中,以免襄平方向再有援軍趕到。

  要塞易守難攻,又不能不攻,不僅要攻,還要控制好節奏,盡可能減少傷亡。傷亡太大,不僅影響士氣,還會直接影響其後的決戰。如果能順利攻下要塞,並且將傷亡控制在預定的範圍內,則不僅可以實現戰術目標,切斷公孫度的退路和糧道,還能重挫公孫度的自信。

  公孫度數年間橫掃遼東無敵手,他是有幾分自負的,是個標準的強人,這樣的人一旦自信被動搖,崩潰的可能性大增。軍謀處以郭嘉為首,針對公孫度近幾年的戰事做了分析,針對他的性格製定戰術方案,先取要塞就是其中一項。

  郭嘉之前就通過麋竺等人收集信息,對這兩個要塞的地形有比較詳盡的了解,凌操也因此順利得手,現在再攻,地形上並沒有什麼陌生之處,軍謀處甚至做出了簡略的沙盤,讓人一目了然。如果說有麻煩,那就是凌操剛剛構建的工事,公孫度來得太久,凌操緊急撤退之計雖然下令焚毀,但肯定燒得不乾淨。至於公孫度的部下能恢復幾成,那就要到現場再看了。郭嘉已經派出斥候打探,隨時修正。

  第一個目標是虎躍塞,位於沓氏城西北四十餘里的七虎嶺上,是由北而來的第一個要塞。此塞雖不大,卻極險要,建於兩嶺之間,難以攀越,僅有一條寬不過丈餘的小道,穿塞而過。

  地勢狹窄,兵力鋪展不開,正是易守難攻的絕佳之地。但限制進攻方的同時,防守方的兵力也受到了限制,只能容兩百餘人,對以精兵為主的孫策來說,這反而是一個理想的目標。

  甘寧搶到了首戰的機會,不敢有絲毫大意。他上次曾參與奪取沓氏的戰鬥,卻沒有到虎躍塞,這次戰鬥於他而言是一個全新的任務,所以問得非常仔細。在反復推演結果後,他向孫策提出,希望能安排二十名甲等射手提供支援。在這種地形作戰,一個甲等射手能抵得上十名普通弓弩手,形成有威脅的遠程壓制,充分發揮精銳的優勢。

  孫策欣然同意。他讓強弩都尉謝寬挑選人手配合甘寧出戰,盡可能安排甲等一級、二級射手出戰,不足的以三級射手補齊,為了預防萬一,又讓許禇安排四十名虎士保護射手。

  甘寧感激不盡,更不敢大意。甲等射手是射手中的佼佼者,孫策麾下的甲等射手總共不過百餘名,都是射手營的中堅力量,他提出要二十人助陣,是預留了討價還價空間的,沒想到孫策一口答應了,而且安排最好的射手,連保護的人選都不用他操心。這可省了他不少心,這麼多甲等射手助陣,他等於憑空多出一曲精銳。狙擊是射手營特有的訓練項目,有很多專業技能是普通弓弩手不能企及的。

  與孫策商定作戰方案後,甘寧又不放心,與謝寬一起趕到虎躍塞,就近查看地形。

  謝寬攀上山坡,親自勘察地形,確定了二十名射手的位置,為他們配合合適的弓弩,連風向、視線都考慮到位,寫了滿滿幾頁紙。甘寧看不懂那些標記,心裡卻美滋滋的。有了這些甲等射手的幫助,虎躍塞已經有一半入手了。

  ——

  虎躍塞外出現孫策斥候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公孫度的耳中。

  公孫度看完報告,將信將疑。他覺得這可能是孫策的疑兵,攻取虎躍塞是假,勘查虎躍塞北的地形,藉機劫取糧草是真。為了突然性,他來得很匆忙,隨身攜帶的糧食有限,最多只能支持半個月,後續的糧食即將送到。五萬步騎的糧草不是一個小數目,孫策可能已經收到了相關的消息,劫糧的可能性非常大。

  相比之下,攻取要塞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事。且不說虎躍塞易守難攻,就算孫策拿下,與沓氏城之間還有一個更難攻的要塞。要攻取這兩個要塞,孫策至少要一個月時間打造軍械,還要付出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傷亡,甚至可能付出傷亡也攻不下來。

  許攸也覺得可能性不大,這個辦法太笨拙了,不像是孫策的風格。他建議公孫度提醒押運糧草的部將公孫模,讓他千萬小心,尤其是不能暴露隱藏在暗中的騎兵,哪怕慢一點都沒關係。孫策做事謹慎,他麾下的斥候營也很精練,郭嘉尤其擅長從蛛絲馬跡中發現破綻,如果他覺察到了公孫模準備好的暗招,計劃可能會落空。

  公孫度依計行事,還不放心,又安排兩千親衛騎去接應,以防意外。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1-26 00:57
策行三國 第1780章 致命錯誤

  秋風獵獵,戰鼓聲聲。

  虎躍塞都尉楊祈一手扶著戰刀,一手扶著城垛,眼神陰鬱。

  一隊甲士在塞外的山路上集結,人數不算太多,也就五六百人,山路狹窄,容不下太多的人。這些甲士身材並不算特別高大,但身形矯健,行動也很整齊,雖然地窄人多,卻聽不到太多的聲音,每個人都很安靜。他們的甲胄很精密,不僅保護前胸後背,連胳膊和大腿都有保護,最與眾不同的是頭盔,他們的頭盔不是用甲片連綴起來的,而是一個整體。

  塞上的將士發出羨慕的驚呼聲,且不說這些甲胄的形式,僅是人人披甲就足以讓他們眼紅了。遼東的匠人有限,鐵甲難得,以虎躍塞的關鍵地位也無法做到人人披鐵鎧,有些士卒只能以皮革為甲。

  久聞江東軍軍械精良,今日一見,果然大開眼界。

  不過楊祈並不擔心。再好的鎧甲也擋不住弓弩的近距離射擊,當這些甲士低近三十步以內,蹶張弩能將他們連人帶甲射個對穿。十步以內,即使是最普通的弓也能射穿鐵鎧,對方有盾牌也無濟於事。踩著雲梯向上爬時,沒有人可以防護周全,舉著盾牌防箭和舉著刀砍殺,兩者只能選一。

  再好的鎧甲也不過是戰利品而已。想到這兒,楊祈忽然有些興奮起來。

  “都尉,你看。”一個士卒忽然指著西側的山坡,大聲說道。

  楊祈沿著他的手看去,只見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從山崖上爬了下來。崖上怪石嶙峋,根本無路可走,他走得非常小心,幾乎是在挪動。很快,楊祈又發現了第二個,第三個,兩側都有,位置散亂,看不出什麼規律,如果一定說有規律,那就是他們離城牆都比較遠,最近的也在百步之外。

  這麼遠的距離,就算強弩能夠射及,命中率也會非常低,而且人數有限,形成不了真正的威脅。

  大概過了一頓飯的功夫,那些人都在山坡上站定,又有人從上面用繩索掉下一些東西,看起來是弩和箭矢。不出楊祈所料,這些人都是弩手,從弩的大小來判斷,應該是軍中常見的三石弩、四石弩,這些弩的確可以射到城上,但勁力不足,未必能射穿甲胄,只能對付一些穿皮甲或者乾脆沒有穿甲的士卒。

  楊祈估算了一下距離,放棄了用強弩進行射擊的打算。那些人很謹慎,利用山岩掩護身體,只露出很少的身體,即使是強弩也無法保證命中率,反倒會浪費寶貴的箭矢。

  小心些便是了。如果他們企圖靠近,再用弓弩齊射來阻擊,或者乾脆派一些步卒去驅趕。

  崖上的射手到位,城下列隊的步卒開始行動,一些刀盾手先趕了上來。他們舉著明顯加厚加寬的大盾,兩兩一組,在山路的兩側立陣,中間留下不到五尺寬的路,只能供一人通過。他們互相配合,一人扶著大盾,另一人用大錘猛擊大盾的上緣,轟轟幾聲響,大盾的下緣居然陷進了土中。楊祈凝神細看,這才發現些大盾背後似乎立著大架,底端削尖,可以楔入土中。如此一來,大盾就不需要人扶持也可以自行立住。

  “這些中原人還真是想得出呢。”楊祈不禁暗自稱讚。這的確是個好辦法,至少可以節省一些空間,多安排一些弓弩手。

  一組大盾立好,另一組跟上,向前兩步,十餘組之後,這些大盾便逼近百步以內,還有繼續向前延伸的跡象。楊祈不敢大意,命令弓弩手射擊,進行阻擊。那些刀盾手非常謹慎,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藏在大盾後面,城上射下的箭不是射在大盾上,就是從他們頭頂飛過,偶爾有箭矢射在他們的頭盔或者甲胄上也只是濺出一串火星,並不能射穿。

  盾陣繼續向前延伸,已經進入八十步以內。

  楊祈看了一會,皺起了眉,叫來幾個弩手,讓他們用三石弩齊射。弩手們扣動弩機,箭矢飛馳而去,一個正在揮錘的甲士被射中一箭,身影消失在盾牌之後。楊祈死死盯著,眼睛眨也不眨,連呼嘯都屏住了。過了一會兒,那名甲士又站了起來,用力揮舞大錘,一下又一下的猛擊,將盾牌立好。從他剛勁有力的動作來看,他就算受傷也不會太重。

  楊祈暗叫不妙。從那些甲士的身形和動作來看,他們並沒有穿重鎧,所穿的鎧甲也不比普通的甲重多少,在八十步的距離,三石弩應該是可以射穿,如今那甲士被射中卻沒有喪失戰力,要嘛是他很勇猛,要嘛是他的鎧甲防護能力超出預期,三石弩也沒未能射穿。

  江東軍的甲胄這麼好嗎?楊祈心中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盾陣繼續向前,一直逼到城外三十步才停住。除了靠得最近的三排盾陣之後,後面盾陣中的甲士都退了下去,接著便有強弓手舉著小盾掩護,魚貫進入盾牌。楊祈雖然命令弓弩手齊射,但大部分箭矢都被大盾擋住,沒能射中那些強弓手。

  城下戰鼓聲大作,一陣甲士奔了出來,他們沒有帶盾牌,身形也比剛才的甲士臃腫一些,五人一組,將雲樓舉在頭頂,穿過盾陣,向城下奔來,雖然不是很快,腳步卻非常堅定。楊祈一看他們臃腫的身形,就知道他們穿了重鎧,這些人就是攻城的勇士。一旦到了城下,豎起雲梯,他們就會直接附城了。

  楊祈厲聲下令,弓弩齊射。

  盾陣中的強弓手突然起身,拉開強弓,一枝鳴鏑箭發出刺耳的利嘯,衝上天空,撲上城頭。

  楊祈不敢怠慢,喝令部下舉盾,遮蔽即將射到的箭雨。

  話音剛落,耳畔突然數聲厲嘯,幾枝羽箭飛馳而至,楊祈身邊的傳令兵身中兩箭,悶哼著倒地。楊祈還沒反應過來,又有箭矢射到。

  “都尉小心!”有親衛大吼著,衝到楊祈身邊,用盾牌護住楊祈。盾牌剛剛舉起,便聽到被箭矢射中發出的悶響。楊祈心中一寒,扭著頭,向兩側的山崖上看上去。

  他的直覺沒錯,這些箭不是從要塞下面的盾牌中射出來的,而是從兩側山崖上射來的。那些箭手正伏在岩石之間不停的射擊,射速雖然不是很快,卻極其精準,一會兒時間,楊祈的頭頂上就響了兩箭,聲音沉悶,力道極強,如果不是有盾牌護著,楊祈難免中箭。

  孫策麾下哪來這麼多神箭手?楊祈大吃一驚,他覺得這些箭手簡直可以和草原上的射雕手相提並論,隔著超過百步的距離還有十中五六的精準度,如果出現一兩個,他還可以理解,但同時出現十幾個,大出他的意料。

  耳畔慘叫聲接連響起,楊祈聽得清楚,從方位來判斷,應該是負責強弩的強弩手被射中了。

  慘叫聲此起彼伏,幾名強弩手先後被射殺,對方非常有耐心,每次都是三四人瞄著同一個目標,就像約好了似的,楊祈實在無法理解他們是如何聯絡的。要塞上的強弩手完全沒料到對方能射得這麼準,傷亡慘重。強弩手被重創之後,又有普通弩手開始中箭,城上一片大亂。

  “注意隱蔽,注意隱蔽!”楊祈急得大呼,卻沒幾個人響應。

  “嗖嗖嗖,嗖嗖嗖!”盾陣中的強弓手抓住機會,開始急射。他們站在大盾之後,只露出半張臉,手中的強弓連續射擊,形成一陣密集的箭幕,撲向天空,又轉身射向要塞,射向要塞上亂作一團的士卒。

  “噗噗噗!噗噗噗!”箭矢入體聲不絕於耳,一個又一個將士倒下,發出痛苦的哀嚎。一個將士滾到了楊祈面前,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皮甲,從前心入,從後心出,三棱形的破甲箭頭從後背露了出來,鮮血沿著箭桿往下滴,箭頭上的鮮血也迅速斂去,露出寒光。

  楊祈驚駭不已。對方的配合簡直太默契了,重甲士準備強攻,盾陣中的強弓手進行反制,山崖上的射手進行精準射擊,兩百餘人的行動在一瞬間完成,連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尤其是山崖上的射手,在百步外發射,不僅力道強勁,而且精準過人,一下子射殺了城上的數名強弩手,更打斷了城上的節奏,為強弓手的覆蓋式打擊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接下來,就該重甲士登城了。楊祈猜到了結果,卻無法阻止。至少有五張弩瞄準了他,連續不斷的射擊,讓他無法正常指揮。從箭矢射中盾牌的聲音來看,這些弩絕不是他以為的三石弩、四石弩,至少是六石弩,只有如此強弩,才能在百步外還有如此勁道。

  江東軍的裝備比他估計的還要好,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在重甲士奔到城下,豎起雲梯的短短十餘息內,山崖上的射手每個射出了至少五枝箭,殺死殺傷超過三十人,不是強弩手便是臨陣指揮的軍侯、都伯,雖然人為不是很多,卻將城上的指揮體系摧毀大半,而盾陣中的強弓手則射出了近千枝羽箭,不分清紅皂白,將城上的有生力量摧毀大半。

  甘寧一手纏著鐵鍊,一手提著戰刀,登上城頭,目光一掃,笑罵道:“不愧是主公的心肝寶貝,這些甲等射手太值了。”他隨即眼睛一瞪,大吼一聲:“殺!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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