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770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8 16:55
策行三國 第1930章 術業有專攻

  賈詡勒住坐騎,戰馬剛剛停穩,站在前口的張繡就迎了上去,滿臉堆笑,拽住馬韁。

  “先生來得好快。”

  賈詡翻身跳下馬,快步向大門走去。“董府君和蔣典客呢?”

  “董府君去了函谷關,蔣典客……”張繡有些猶豫。賈詡看了過來,張繡頓時有些慌,脫口而出。“還沒起呢。”

  “還沒起?”賈詡停住腳步,看了看天色,搖搖頭。“他住哪個院?引我去。”

  “先生遠來辛苦,還是先到堂上就坐,我去請他來見。”

  “帶路!”

  見賈詡堅決,張繡不敢再說什麼,領著賈詡進了西院。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走廊,來到一座小院前,還沒見門,就聽到嬉笑聲和水聲。賈詡皺了皺眉,卻不理會一臉苦笑的張繡,推門而入。

  一方不大的青石水池中,蔣幹與董青正面對面摟在一起,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肌膚清晰可辨。蔣幹湊在董青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董青正笑得花枝亂顫,峰巒迭起。聽到腳步,轉頭看見賈詡,董青嚇了一跳,尖叫一聲,連忙從蔣幹身上下來,蹲在水中,雙手環抱身體。

  “先……先生。”

  “先什麼生啊。”蔣幹靠在池邊,雙臂張開,衣服也不整理,昂揚的塵柄大喇喇的呈現在賈詡面前,放肆張揚。“喂,賈文和,我也就罷了,青兒可是你的晚輩,你就這麼闖進來,不合適吧?”

  賈詡從一旁提起一件外衣,扔給董青,揮了揮手。董青尷尬不已,披上衣服,匆匆出去。賈詡在池邊坐下,上下打量了蔣幹兩眼,笑了一聲:“看你風流成性,還以為你本錢雄厚,原來不過如此。也就董青這孩子沒見過世面,才被你騙了。”

  蔣幹哈哈大笑,勾勾手指。“不要吹牛,脫衣下水,讓我看看你賈文和的本錢有多雄厚。”

  賈詡的臉抽了抽。“你就不怕丟了吳王臉面?”

  “吳王敢和董卓餘孽做朋友,多一個風流浪子做臣子又算得了什麼?”蔣幹從容自若,嘴角多了幾分嘲諷。“你不會是讀書讀傻了吧,裝什麼非視勿視?你以為做了并州牧,并州人就把你當正人君子了?”

  賈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他站起身,背對著蔣幹。“我在堂上等你。”低著頭,快步出門。蔣幹撩起水,撇了撇嘴,叫道:“青兒,青兒……”

  董青從一旁的側門探出頭看了一圈,見賈詡走了,這才踮著腳尖走了過來,拖蔣幹出池。蔣幹卻不肯罷休,將董青攔腰抱住,不由分說地放倒在池邊,董青又羞又急,連聲叫罵,蔣幹卻越發有興致,大肆衝刺,逼得董青喘氣一片,也罵不出來了。

  賈詡站在中庭,聽到西院傳來的笑聲,臉色陰沉。他來回踱著步,一言不發。張繡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他知道賈詡心情很糟,他也知道蔣幹在故意氣賈詡,但這兩人究竟在鬥什麼,他不太清楚。

  讀書人的心思,他一向猜不准。叔叔讓他回來跟著賈詡,他就跟著賈詡。賈詡讓他來跟著蔣幹,他就跟著蔣幹。蔣幹讓他去殺人,他就殺人。其他的,他不想問,也弄不懂。

  “子文,去準備些茶水,我趕了一天路,渴了。”賈詡說道:“再讓人準備些清水,我要洗個臉。”

  張繡如釋重負,連忙去了。賈詡暗自嘆了一口氣。他來到堂上,顧自入座,說不出的疲憊。不僅是連續趕了兩天路的勞累,更是無人可用的累。

  蔣幹眼睛很毒,一針見血。他這個并州牧就是孤家寡人,除了李儒可以商量事情之外,沒有一個真正能用的部屬。并州人不理他,涼州人上陣衝鋒沒問題,這些動腦子、鬥心眼的事不在行。董越父子被蔣幹玩弄於股掌之上,張繡也被蔣幹指使得團團轉,根本不是蔣幹的對手。

  如果不是董越對他還有幾分敬畏之心,還知道涼州人要抱團,只怕已經被蔣幹忽悠得出兵洛陽了。

  過了一會兒,張繡帶著幾個奴婢,端著清水、布巾等物進來,服侍賈詡洗漱,又奉上茶。賈詡洗漱乾淨,呷了一口茶,示意張繡過來,問了幾句他的近況。張繡不敢隱瞞,將到弘農之後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說給賈詡聽。

  得知蔣幹帶著張繡截殺袁譚的使者,截獲了報捷文書,賈詡眉頭微皺,仔細問了幾句,張繡卻說不上太多。他當時只管殺人,截獲文書之後就給蔣幹,開始幾次都沒截到真正的文書,後來審訊俘虜,才知道真正的使者什麼樣。至於文書裡究竟寫了什麼,只有蔣幹知道。

  賈詡沒有再問。他靜靜地等著。蔣幹遲遲未來,張繡要去請,他也不讓,一個人在堂上坐著。

  一個時辰過後,蔣幹才敞著懷,甩著兩隻大袖進來,他披散著頭髮,看起來像是剛洗完澡,身上還有皂角的味道。上了堂,他掃了賈詡一眼,在賈詡對面坐下。

  “這麼急著來,有什麼事嗎?”

  賈詡抬起眼皮。“洛陽的戰事如何?”

  蔣幹無聲地一笑。“洛陽丟了,魯子敬已經退守伊闕關,這是兩天前的消息,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伊闕關,退守梁縣也說不定。”

  “還需要我們出兵嗎?”

  “無所謂啦。”蔣幹攤攤手。“你自己決定好了,我不能越俎代庖。”

  賈詡咧了咧嘴。“這才像你蔣典客。”

  蔣幹本不想接他的話頭,可是看賈詡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情,又忍不住說道:“你想說什麼就說,不要故弄玄虛。我有什麼失職之處,還請你賈牧不吝指教。”

  “既然是典客,就好好做個典客。”賈詡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蔣子翼,你不是軍師,就不要勉強自己。吳王安排你駐河東、弘農,就是維持聯盟,而不是由你來決定我們該什麼時候出擊,或者是否出擊。恕我直言,我相信吳王寧願將這個決定權留在我的手裡,而不是交給你。”

  蔣幹眉心微蹙,斜睨了賈詡片刻,有點明白了賈詡的意思。楊修到長安之後,他就專門負責與賈詡等人的聯絡,常駐弘農、河東。得知荀衍進兵河內,他就預計到袁譚有可能從河南進攻河南,一直希望賈詡能夠出兵助陣,但賈詡一直沒有給他准信,一拖就是半年,直到現在。不僅如此,賈詡還讓從涼州趕來的張繡趕到弘農,說是保護他的安全,實際上監視他行動。

  他當然不會在乎張繡,用了幾個小手段就將張繡真的變成了他的親衛,還說動董越屯兵函谷關,從側面威脅袁譚。但董越很聽賈詡的話,賈詡沒有命令,董越堅決不肯踏入洛陽戰場一步,一直演變到目前的局面。魯肅放棄了洛陽,退守伊闕關。

  可是賈詡的意思卻說這正是他希望的結果,堅持當初沒有按他的要求出兵是正確的。他當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卻隱隱的意識到,賈詡說的可能是對的,不出兵比出兵更好。袁譚的處境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現在進退兩難,既不能進攻伊闕關,又不能放棄洛陽,只能僵持著。

  但是他怎麼知道這不是賈詡在調侃他?

  見蔣幹神色狐疑,賈詡放下茶杯,又問了一句:“你覺得袁譚能攻取伊闕關,甚至進入南陽嗎?”

  蔣幹冷笑一聲,不屑一顧。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是希望袁譚留在洛陽,還是退回河內?”

  “他會退嗎?”

  “如果我們出兵,他焉能不退?”

  蔣幹沉默不語。

  賈詡接著說道:“對我們來說,袁譚留在洛陽,我毋須擔心,就算他進攻弘農,我們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可是他如果退回河內,那我就不能不防,他向西可以越中條入河東,向北可以經天井入上黨。不管是哪個方向,我都不得不迎戰。你覺得河東和上黨的世家會支持他還是支持我?”

  蔣幹明白了。嘴上不肯認,心裡卻一清二楚。袁譚不怕賈詡、董越出兵,他正等著他們出兵,好找理由退出河南,進入弘農或者河東、上黨。佔據河內之後,他可以四面出擊,對賈詡等人形成了全面壓力。他在給朝廷的報捷文書中要求賈詡、董越出兵助陣,就有拖他們入局的決圖。賈詡早就看破了這一點,堅持不給袁譚這個機會。對賈詡而言,袁譚滯留洛陽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多留一天都是好的。

  “你早就知道魯子敬會放棄洛陽,退守伊闕?”

  賈詡冷笑一聲,語帶嘲諷。“洛陽是舊京,而且是已經荒殘的舊京,四面受敵的舊京,所有的意義只在於天下之中,可以四面出擊。吳王的實力尚不足以平定天下,佔據這個兵家之地意義不大,據之亦可,棄之亦可。對吳王而言,如果袁譚佔據洛陽,因此封王,天下又多一個異姓王分謗,遠遠比佔據洛陽有意義。這一點,魯子敬明白,辛佐治也明白,只有你蔣子翼不明白,上竄下跳,彷彿我不出兵,吳王就會被袁譚擊敗似的。你也不想想,吳王退出洛陽,我還能獨存嗎?”

  蔣幹盯著賈詡瞅了半天,忽然笑了,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得意。“賈文和,沒想到你這屬烏龜的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啊,真是不容易啊。”

  賈詡愣了片刻,一聲嘆息。“交友不慎,奈何!”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9 05:13
策行三國 第1931章 一齣好戲

  蔣幹將截獲的報捷文書甩給賈詡。賈詡看完之後,有些無奈。這是蔣幹惹的麻煩,他卻不能不管。

  “屍體在哪兒?”

  “埋了。”

  “挖出來,扔黃河裡去。”

  蔣幹很快明白了賈詡的意思。袁譚的使者死了,這件事瞞不了太久,袁譚收不到朝廷的回覆,遲早會查,一旦發現人死在弘農境內,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董越都會有麻煩。把屍體扔到黃河裡,順水而下,有可能會被袁譚發現,到時候推到河盜的身上,袁譚也拿他們沒辦法。

  “弘農郡有袁譚的人?”

  “不可不防。”賈詡眉頭緊鎖。“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有幾個人在弘農做官太正常了。袁紹本人就做過司隸校尉,其後繼任的黃琬、宣璠、趙謙都是袁紹一黨,前任太守王宏就是王允的黨羽,你或許還有點印象。”

  蔣幹點點頭。他對王宏的確有印象。王宏和宋翼都是王允的鄉黨,曾經分別任左馮翊、右扶風,在殺董卓時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不僅是王宏,賈詡說的其他幾個人他都略知一二,只是處境不同,感受沒有賈詡這麼深。看來袁紹一黨盤根錯節,對司隸的控制很嚴密啊。難怪賈詡用了這麼多年也沒能真正控制河東、弘農。要把這些有嫌疑的人全部換掉,不僅需要時間,更需要有足夠的人才儲備。

  這兩點,賈詡都沒有。李儒倒是學孫策在并州設立學堂,招收貧困子弟入學,但那些孩子還沒畢業,暫時還派不上用場,離全面控制并州和河東、弘農更有相當大的距離。

  “行,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吧。”

  “你放心了?”

  蔣幹哈哈一笑,不理會賈詡的嘲諷。能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賈詡如此失態,他很有成就感,也就不計較賈詡的態度了。

  “子翼,你辛苦一趟,回襄陽吧,代我向吳王致意。”賈詡端著茶杯,若有所思。“連你都在懷疑我,吳王身邊想必也不乏其人。你回襄陽,為我轉達吳王,順便也讓袁譚安心,爭取再拖一段時間。”

  蔣幹嘴角撇了撇,瞅著賈詡半晌,微微頜首。他並不完全相信賈詡的話,但他記得孫策的交待:與賈詡打交道不能急,不能將他當作普通諸侯,期望值不要太高。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也不要勉強,不要計較一時得失,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欲速則不達,逼得緊了,反而可能將他變成敵人。

  “你是不是還要演一齣逐客?”

  賈詡拱拱手。“事急從權,還請子翼見諒。”

  ——

  弘農出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吳王使者蔣幹因納妾與董越女董青發生衝突,連續數次大鬧後,兩人決裂。又因蔣幹多次催促董越出兵攻擊袁譚,引起董越反感,賈詡從并州趕來調解不成,不得不禮請蔣幹出境。

  禮請當然只是客套說法,其實就是驅逐。蔣幹大怒,當天就離開了陝縣,向南去了南陽。

  消息傳得波瀾不驚,而且被人刻意掩飾了,卻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幾天之後,消息送到了袁譚的案頭。與這個消息同時到的還有使者未能如期到達的消息。袁譚派出的幾批使者都失蹤了,沒能到達華陰。他們最後出現的位置是黽池。黽池到華陰之間還有三個縣,但這些地方一直是董越控制得最嚴密的地段,縣令、縣丞都被撤換成西涼人,消息打探遠不如其他方便。

  郭圖接到消息後,對照這些使者的行程,估計他們是黽池與陝縣之間遇害,再對照蔣幹離開弘農的時間,這兩件事明顯有關聯,他分析使者的屍體可能會被扔進黃河,順水而下,隨即派人沿河搜尋。不出所料,兩天後,他們就陸續發現了使者的屍體。這些屍體雖然被泡得腫脹發白,卻不是溺水而死,而是被人殺死後拋屍河中。

  正當袁譚考慮是不是要藉機發難的時候,賈詡趕到函谷關,派人向袁譚致意。我已經收到朝廷的詔書,集結了三萬步騎趕來助陣,就駐紮在天井關,董越也集結了兩萬步騎,在函谷關待命,但并州戶口不足,錢糧無法支撐大軍作戰,願意用河東的鹽鐵和你換一些錢糧。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我就能在十天以內趕到洛陽,參與作戰。

  賈詡的態度很誠懇,卻隻字未提使者失蹤的事,也沒有提蔣幹的事。袁譚哭笑不得。這個賈詡簡直太陰險了,一點也不像涼州人。他這五萬步騎——如果數量屬實的話——是來助陣的嗎?天井關是由河內進入上黨的要塞,函谷是由河南進入弘農的要塞,他分明是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卻用錢糧不足的理由來掩飾,還假惺惺的要用河東的鹽鐵來交易。

  可是拋除雙方的敵對,即使是沮授也不得不承認賈詡的應對滴水不漏,軟硬兼施,既讓他們找不到藉口,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如果沒有孫策在側,即使賈詡做好了準備,他們也有把握強攻取勝。可是現在形勢錯綜複雜,他們沒有必勝的把握,明知賈詡說謊也只能當是真的,撕破了臉對他們沒好處。

  袁譚隨即派使者去函谷關,與賈詡面談。袁譚還寫了一封親筆信,一方面向賈詡表示感謝,一方向詢問使者的下落,並與賈詡商量以鹽鐵交換錢糧的相關事務。他婉謝了賈詡出兵助陣的美意,表示自己已經攻克洛陽,魯肅退走,暫時沒有交鋒的可能。如果有需要,再向賈詡求助不遲。

  賈詡接到消息,隨即大張旗鼓的派人查案,過了幾天,給出一個答案:使者可能在陝縣渡河時遇到了河盜,附近發現了疑似作案現場,正在派人追查,相信會還使者們一個公道,給袁譚一個滿意的答覆。不過他還是對在弘農境內發生這樣的事表示內疚,不僅送還了找的幾具遺體,還送了幾匹戰馬,以表歉意,並保證會派人加強剿匪,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袁譚接到回覆後,再次向賈詡表示感謝,並贈送回禮。對賈詡想要交易的錢糧卻絕口不提。

  雙方你來我往,一本正經地談得熱火朝天。袁譚很快又派出一批使者,帶著捷報趕往長安。這一次,這些使者在張繡率領的騎兵保護下安然無恙的通過了弘農郡,只用了三天時間就趕到了長安。

  袁譚擊退魯肅,收復舊京洛陽,在長安一石激起千層浪。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9 18:20
策行三國 第1932章 水鏡先生

  大將軍長史楊修率先發難,在朝會上痛心疾首,指責朝廷反應太慢,姑息養奸。當初曹操入侵荊州,侵占巫縣,朝廷沒有及時制止,只是不痛不癢的發布了幾道詔書。如今袁譚效仿,變本加厲,居然入侵司隸,蓄意挑起戰爭。

  如果朝廷再不及時嚴斥袁譚,大將軍一怒開戰,山東危矣,朝廷危矣,大漢危矣。

  話音剛落,便有人反駁。曹操入侵荊州,大將軍為什麼不在三峽反擊,反而派兵圍攻上庸。三峽仰攻不易,難道上庸就容易了?結果證明,黃忠出兵快一年了,不僅沒能拿下上庸,連房陵都沒解決,是大將軍決策失誤還是黃忠無能?再說到洛陽,袁譚侵司隸,魯肅節節敗退,這樣的人也能做洛陽督?

  朝廷上響起一片譏笑之聲。大家心裡都有些數,朝堂上吵架都是虛的,戰場上的勝負才是重點。曹操佔了巫縣,孫策無力奪回,在漢中的攻勢又遲遲無法取得進展,周瑜年初出兵武陵,半年過去了,還滯留在武陵境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進入益州。如果說叢林作戰的確不易,那現在魯肅放棄了洛陽就足以說明問題:孫策戰線太長,兵力分散,在任何一個方向都進攻不足,防守也堪憂。

  換句話說,這一年多的戰事證明了他們之前的猜想:孫策並非不可戰勝。既然如此,大將軍長史楊修喊得越兇,說明孫策越心虛,越著急,朝廷也就越發毋需理會。

  楊修嗤之以鼻,痛斥那位官員是非不分,為虎作倀。他辭鋒犀利,在朝堂上無人能及,卻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大家心裡都有數,戰場上解決不了的問題,想在朝廷上靠唇舌翻盤的可能性微乎其乎,說得再好聽也無濟於事。

  爭論的焦點最後涉及到一個問題:朝廷是否應該遷回洛陽?

  這一次,楊修和涼州派成了盟友。楊修反對朝廷遷回洛陽,理由是洛陽已成廢墟,又被袁譚佔據。袁譚是誰?他是逆臣袁紹的兒子。朝廷大度,罪止袁紹一人,沒有追究袁譚的責任,但袁譚畢竟是袁紹的兒子,他身邊還圍著一群黨人,朝廷遷回被他控制的洛陽豈不是羊入虎口,主動去做傀儡?袁紹在世的時候矯詔,天子如果回了洛陽,袁譚肯定會挾持直天子,代行詔書?

  涼州派也反對天子遷回洛陽,原因更加偉光大。長安本是大漢故都,讖書上說大漢天命已終,當年遭受赤眉之禍,光武帝才迫不得已遷都洛陽,為此還改洛陽為雒陽。事實證明,改名了解決不了洛陽的問題,所以大漢才會遭受此劫。現在既然已經遷回關中,又屯田有成,朝廷中興有望,為什麼還要遷回洛陽?

  也許是楊修等人說得有道理,也許是為了照顧楊修的面子,天子當廷否決了遷都回洛陽的提議。

  隨即有人提出,儘管洛陽已經廢了,畢竟是舊京,還是要加強監管的。孫策節制八州,卻沒有節制司隸,魯肅以吳王麾下都督的身份據洛陽本身就不合情理。袁譚是冀州牧,也不適合節制河內、河南,不如讓袁譚領司隸校尉,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楊修強烈反對,但反對無效。朝廷本來就有扶持袁譚與孫策對抗之意,只是魯肅退得太輕鬆,袁譚雖然佔據了洛陽,卻沒什麼實際的戰功,暗地裡答應的封王也沒辦法出口,只能先加個司隸校尉以示鼓勵,等袁譚取得更大的戰功再封王不遲。

  辯論越演越烈,卻影響不了朝政,朝廷很快發出詔書,拜袁譚為左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

  ——

  詔書發出,最先著急的是賈詡。

  河東、弘農都屬司隸,袁譚為司隸校尉,就有權過問河東、弘農的軍政,調整官員,安插親信。朝廷這麼做,顯然是在敲打賈詡等人,讓他們不要消極怠工,否則下次可能就直接讓袁譚節制二郡了。

  河東是鹽鐵產地,是賈詡手中經濟實力最強的郡,賈詡當然不肯放手。他隨即傳書袁譚,一來表示慶賀,二來詢問袁譚下一步行動,表示願意策應袁譚作戰。

  接到朝廷的詔書,袁譚前退兩難。他看得懂朝廷的意思,要想封王,拿下洛陽一個空城是不夠的,他還需要切切實實的戰功,證明自己有充當朝廷鷹犬的實力。他的選擇不多,繼續進攻,將魯肅徹底趕出河南最符合朝廷的預期,可是對他來說風險太大。一是伊闕關易守難攻,二是戰線太長,後勤補給困難,三是賈詡、董越在側,他不可能放心。

  沮授為袁譚出了一個主意:暫時穩住洛陽戰線,在平原方向發動進攻。相比於河南,在平原作戰有幾個好處:一是本土作戰,後勤壓力小;二是青州遠離襄陽,孫策增援不便;三是曹昂總比賈詡靠譜些,不太可能突然捅他一刀。

  袁譚覺得有理,隨即上書朝廷,舉薦故河內太守張楊為鎮東將軍,行河南尹,移鎮洛陽。自己則退回冀州,準備糧草,進攻青州。

  張楊是雲中人,和呂布關係很好。河南尹當然比河內太守尊貴,袁譚舉薦張楊任河南尹,不僅升了張楊的官,又賣了一個面子給呂布,還順理成章的將張楊趕出河內郡,可謂是一舉三得。

  朝廷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迅速答應了袁譚的要求。

  袁譚隨即撤出洛陽,順河而下,趕回冀州。秋收將至,他要確保冀州安全無虞,準備錢糧,攻擊青州。河南的得失對他意義不大,他沒興趣為朝廷賣命,平原卻是嘴邊實實在在的好處,他是真心想取勝。

  ——

  七月,襄陽,鏡湖。

  孫策坐在湖中的涼亭上,手持釣桿,和水鏡先生司馬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在幾方角力之中,建安四年的夏天不知不覺地過去了。隨著天氣轉涼,秋收將至,一個肅殺嚴酷的冬天越來越近。

  黃忠、周瑜先後傳來消息,經過幾個月的適應,他們已經做好進攻的準備,只等天氣稍微涼快一些。漢中的情況還好,黃忠逼降房陵之後,一直留在房陵休整,連消息都沒有外露,以至於上庸的許攸到現在都不知道房陵已經失守,還在試圖派人打探房陵的消息。武陵的情況卻有些複雜,賀齊在壺頭山紮營,誘使數万夷人從四面八方聚到清浪灘,打算據險阻擊賀齊,再現當年挫敗馬援的故事,孰不知正落入周瑜的計劃之中。周瑜調集了人馬,就等著秋收之後屯田兵到位,一舉擊敗這些夷人精銳。

  這兩場戰事之後,黃忠、周瑜都會迅速向前挺進,能打到什麼程度,孫策也沒數,軍謀處也推演不出來。模型太粗糙,樂觀的結果和悲觀的結果差距大到讓人不敢相信。

  在批覆他們的作戰方案前,孫策到鏡湖來釣魚,靜靜心。

  司馬徽比龐德公年輕十來歲,正當壯年,但他卻完全沒有入仕的興趣,甚至不願意進襄陽書院,安心做一個閒人。他在鏡湖借住,除了主人龐德公等有限的幾個人之外,一般人來了都不肯接待,經常托病謝客,一個人自在的讀書。

  孫策通過龐德公知道司馬徽的興趣不是作官,在禮貌性的邀請了一回之後,再也不提請司馬徽出山的事。他來鏡湖也不刻意拜訪司馬徽,遇到了就聊兩天,遇不到就算,有時候兩人隔湖相望,孫策也只是舉手示意,打個招呼,不主動去司馬徽的小院打擾。

  他因此成了司馬徽的小友,非常談得來。

  兩人天南海北的閒扯,也沒什麼目的和範圍。既能說眼前的風景,也能說長安的政局,有時候還評鑑一般劉和、孫匡的新作,尤其是劉和。劉和沒什麼正經任務,她喜歡畫畫,向蔡邕、蔡琰學習後繪藝大增,去年畫了一卷襄陽百姓的生活圖卷,不僅得到了天子的誇獎,還得到了不少書坊的青睞,有書坊出錢買下了她的畫,還請她為新書畫插圖。劉和的繪藝不如蔡琰,但她長公主的身份太誘人了,而且空閒時間多,作品數量遠非蔡琰可比,也算掙了不少的名氣。

  司馬徽看了幾幅劉和畫的插圖後,對這位出身高貴,卻沒有一點富貴氣的長公主非常感興趣,和孫策聊得很開心。他給劉和下了一個評語:返樸歸真,有道家之妙,尤其是莊子。

  孫策知道司馬徽出入儒道之間,對道家思想很是推崇。只不過他對道家印象一般,總覺得道家只適合於個人心性,對政治、經濟的積極影響有限,尤其是莊子。曳尾塗中真那麼爽嗎,不向人借米才是王道。劉和的畫是不是合乎道家之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能靠這門手藝養活自己。

  “她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養活自己,我很開心。是不是合乎道家之妙,我並不關心,順其自然吧。”孫策提起釣桿,魚鉤上卻空空如也,不僅沒有釣到魚,連魚餌都不見了。孫策咂了咂嘴。“這鏡湖的魚越來越狡猾了。”

  司馬徽笑道:“順其自然,就是道家之妙。大王是口中無道,心中有道。”

  孫策哈哈一笑。“先生這評句可有歧義,傳到別人的耳朵裡,我豈不成了無道昏君?”

  “大王在乎嗎?”司馬徽反問道。

  孫策想了想。“說一點也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說有多在乎,恐怕也有限。生死存亡面前,有道無道其實沒那麼重要。我覺得吧,千方百計的活下去就是道,個人也好,家國也好,概莫如是。不承認這一點,都是胡說八道。”

  司馬徽哈哈一笑,正準備說話,一個年輕人沿著曲廊走來。他看了一眼,不由得讚了一聲:“此少年有龍鳳之姿,將來必是人傑。”

  孫策轉頭看了一眼,又有些詫異地看了司馬徽一眼。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0 05:19
策行三國 第1933章 萌芽

  來的是諸葛亮,但司馬徽沒見過諸葛亮。以司馬徽的脾氣,也沒必要明明認識諸葛亮卻裝作不認識,故作驚人之語,自抬身價。

  “何以見得?”

  “九徵合度,五行平衡,此乃內外雙修之相。得乎時運,出將入相不足誇,內聖外王亦可期也。”

  孫策哈哈一笑。“先生,你跟他有仇啊?我的心眼可沒你想像的那麼大。”

  “大王是口中無道,心中有道。”

  孫策含笑不語。道家、佛家都一個德性,不喜歡好好說話,喜歡神秘兮兮地讓人自己悟。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司馬徽有點門道,諸葛亮的確是個奇才,出將入相是被歷史證明的,還是在時運不濟的情況下。如果運氣好一點,內聖不敢說,外王是信手拈來,只要他想。

  諸葛亮走到面前,躬身施禮。“大王。”又向司馬徽致意。“瑯琊諸葛亮,見過水鏡先生。”

  司馬徽頜首致意,站起身,負著手,慢慢的走了。諸葛亮拱著手,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水鏡先生走遠了,這才不動聲色的籲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孫策。

  “你認識他?”孫策將釣鉤穿上餌,重新甩入水中。

  “聽很多人說過。”諸葛亮站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說道:“水鏡先生這幾年在汝潁很有影響力,不亞於許劭當年。我這次經過潁川,幾次聽人提起他。”

  孫策有些意外。司馬徽到襄陽已經有三四年了,怎麼在汝潁的影響力更大?“都怎麼說他?”

  “淡泊名利,全性養真。以赤子之心,行君子之事。”

  孫策品咂了一番,也說不上好壞。他對人物品鑑這一套一向不怎麼感冒,也不怎麼在行。諸葛亮說的這幾句話的字面意思他都懂,但背後有沒有什麼其他意思,他還真看不出來。讀書人喜歡春秋筆法,用字很多講究,一字褒貶,不是對經學研究很深的人不太容易理解。

  “你怎麼看?”

  諸葛亮沉吟了片刻。“如果真能如莊周獨善其身,未嘗不可。只怕有些人以為這是仕途捷徑,沽名釣譽,反而助長了虛偽習氣。黃子艾絕非孤例。”

  孫策很意外。諸葛亮最近是不是寫政論太累了,腦子裡這根弦繃得很緊啊。他說得倒是沒錯,讀書人走終南捷徑是常有的事,以前有,現在有,將來也有。先高蹈其行,成就名聲,然後再藉名入仕,這樣的人在漢末很常見,黃子艾就是其中一例。只不過他城府不夠,一聽說可以和袁家結婚姻,立刻回家休妻,結果又遇到了夏侯氏這樣的猛妻,身敗名裂。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說來聽聽。”孫策指指剛才司馬徽坐的胡座,示意諸葛亮坐下說話。

  諸葛亮坐了下來,雙手擺在膝蓋上。他說了一些見聞,主要與汝潁士人有關。最近幾個月在汝南主持報刊發行,引導輿論,他與汝潁士子的接觸很多。汝潁讀書人很多,但汝潁讀書人的心態卻有些保守,包括那些在郡縣任職的人。他們還停留在以經學入仕的思維中,對木學堂、本草堂多有排斥,不願意從事實務。也因為如此,他們的仕途大多不太順利,多有怨言,對司馬徽這種能順利接觸到孫策的隱士自然有很多美好的想像。在汝潁士子的口中,司馬徽已經是孫策倚重的心腹、帝王師。要想作官,按部就班的升遷是不行的,就要像司馬徽一樣,先養名,引起權貴的注意,然後才有可能平步青雲。

  孫策哭笑不得。豫州是他下功夫最多的地域,前後幾次清洗,總算把世家制服了,沒想到形勢還是如此不容樂觀。改革製度容易,改革人心難,任重而道遠。

  “你對此有什麼建議?”

  “盡快落實考功制,在試行中檢驗得失,再逐步加以改進。”諸葛亮沉默了片刻,又鄭重地說道:“尤其是軍謀處。臣聽到的非議有不少都與軍謀處有關。”

  “你自己受到的非議也不少吧?”

  諸葛亮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孫策沉吟了片刻。“最在近汝南,有沒有看關於王莽的文章?”

  “看了一些,不全。”

  “有時間看一看吧。”

  “喏。”

  孫策站了起來,背著手,向岸上走去。諸葛亮起身跟上,一言不發。上了岸,郭武牽過來兩匹馬,孫策接過一匹,翻身上馬。諸葛亮也接過一匹,手按著馬鞍,縱身一躍,穩穩的坐在馬背上。兩人並肩而行,向襄陽城走去。

  “孔明,你今年十九了吧。”

  “前幾天在潁川剛過的生日。”

  “有沒有想過將來?從文還是從武?”

  “暫時還沒想好。”諸葛亮說道。他看起來很平靜,應該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對孫策的提問並不意外。“臣想再多歷練幾年,看看自己究竟適合做什麼。”

  孫策沒有再說什麼。諸葛亮在汝南主持報刊發行,引導輿論,工作成績是沒話說的,短短幾個月做得有聲有色,不僅與普通百姓相處甚好,與汝潁世家相處也不錯,尤其是剛剛被他批評的汝潁讀書人。這是一個擅長與不同人相處的人,但也讓人捉摸不透,連孫策本人都搞不清諸葛亮究竟想要什麼。

  他有點理解劉備當初的心情了。不過他不需要像劉備那麼糾結。劉備沒得選,他有得選。不僅有得選,而且選擇很多,有足夠的耐心等諸葛亮開口,就像當初在平輿等諸葛亮主動來見一樣。

  我承認牌技不如你,可是我不僅抓了一副好牌,還知道你的底牌。

  見孫策不說話,諸葛亮反倒有些按捺不住。“大王,家兄有書信來,說他要成親了。”

  “好事啊,誰家的閨女?”

  “中山甄家。”

  “中山甄家?”孫策笑了一聲,心裡有些不舒服。怪不得諸葛亮要特地來一趟,原來諸葛瑾要娶甄家的女兒。甄宓姊妹五人,她是最小的,四個姊姊有兩個早在她嫁到江東來之前出嫁了,三姊甄道、四姊甄榮也到了出嫁的年齡,卻一直沒有出嫁,原來是在挑女婿。但這件事恐怕不是郎有情、妾有意這麼簡單,更像是一種利益結合。

  有些事還真是有慣性,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怎麼認識的?”

  “家兄遊歷幽州時曾作客甄家,還得到了甄家的資助。最近甄家有生意從遼東走,多有接觸,張鴻提及此事,想與家兄結婚姻。涉及至甄夫人,家兄不敢自作主張,來書信問我和家姊的意見。”

  孫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這件事有可能是諸葛兄弟想攀附甄家,也有可能是甄家想攀附諸葛兄弟,但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不太舒服。婚姻中涉及利益關係在所難免,但凡事都有度。

  新貴之間互相聯姻,形成利益集團,短期看是好事,長期看卻是隱患,涉及到后妃家族尤其要小心從事。諸葛亮這麼慎重其事正是為此。如果甄家不是后妃家族,諸葛亮根本不需要向他通報。

  “你二姊今年也不小了吧?”

  “二十一了。”諸葛亮苦笑道:“她的婚事已經成了麻煩。”

  “為什麼?”

  諸葛亮咂咂嘴。“我這二姊性子要強,叔父病逝後,長兄外出遊歷,長姊出嫁,她主持門戶,照顧我和弟弟,一晃就是幾年,如今年歲漸長,又不肯將就,長姊說她也沒用,我勸她也不理,實在沒辦法。”

  孫策聽出了言外之意。諸葛亮的長姊嫁了龐山民,二姊不肯讓大姊佔了上風,一心要嫁個比龐山民還強的。原本的歷史上,她是嫁給了蒯祺,蒯家的實力要比龐家強太多了,所以她不反對。可是龐山民青雲直上,起家為太守,而且是潁川太守,再想找個比龐山民還強的可就不容易了,一不小心就成了剩女。

  她未必沒有目標,但這樣的目標卻未必是她夠得上的。二十一歲,在這個時代就是老姑娘啦。男子結婚遲一點很正常,女子到了這個年齡還不成親,那就有點麻煩了。袁權還是再婚,過了二十歲都有自卑感。

  “你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

  “還沒有。”諸葛亮的臉有點紅。

  “我聽說孟建的妹妹喜歡你。你去汝南,她沒來找你?”

  諸葛亮窘得無地自容,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見此情景,孫策有些不忍。就算有心機,諸葛亮畢竟是個少年,離老奸巨猾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做人不能太苛責,尤其是這種有分寸的近臣。諸葛亮真想弄權,完全可以不事先禀告——汝潁世家互相結親就從來不請示。他主動來請示,說明他還是知道輕重的。

  利益集團是擋不住的,欺負老實人也沒什麼意義,為此耽誤一個女子的一生幸福也不合理。

  “我記得她比你還大一歲吧?如果喜歡,就娶了吧。如果不喜歡,也別耽誤人家。對婚姻呢,我不干預,你們自己滿意就行。”

  “喏。”諸葛亮如釋重負,躬身施禮。孫策的這句話不僅針對他個人,還包括他的長兄和二姊。他在孫策身邊好幾年,知道孫策的脾氣,剛才看孫策不說話,知道他對這件事不太舒服,此刻能鬆口,算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0 21:23
策行三國 第1934章 都是人精

  雖然知道風氣如此,難以避免,孫策心裡還是有點喪。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位手持長矛,衝向風車的傻騎士。書生意氣,指點江山容易,中流擊水,浪遏飛舟難。要和一群天才鬥智鬥勇,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勉為其難。

  回到襄陽城,諸葛亮隨孫策進了衙城,在前庭等候。孫策回到後院,見袁權正和袁衡坐在窗下閒聊,卻看不到甄宓,便問了一句。袁權說甄宓在麋蘭的院子裡,需要的話,讓人去叫一聲。孫策應了一聲,決定自己去。他也有好幾天沒看麋蘭和那對雙胞胎女兒了。下了堂,走了兩步,孫策又折了回來。

  “你最近和汝南還有聯繫嗎?”

  見孫策臉色不鬱,袁權連忙起身,一邊招呼人去找甄宓,一邊將孫策拉到案邊坐下,詢問詳情。孫策將諸葛亮提及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主要是最近有沒有和他麾下文武聯姻的事。袁權有些訝然。

  “有自然是有的,你身邊的人年輕有為,前途無量,願意聯姻的多不是很正常嗎?”

  “我是說,有沒有那種就是為了攀附,不問男女雙方是否合適的?”

  袁權抿嘴而笑。“你是說有沒有那種十六歲的少女嫁給六十歲的老翁,或者明明可以為妻,偏偏委身為妾,只問利益,不問感情的?”

  孫策點點頭。

  “大王,說句可能有些冒犯的話,這樣的事在小世家很常見,對中等以上的世家反而少見,有也是極少數。無他,大姓高門的選擇很多,不需要勉強子女,除非看走了眼,雙方至少是般配的。”

  孫策仔細想想,也覺得有理。就以袁家為例,袁家的男子就不用說了,娶的都是大家閨秀,女子也不愁嫁,完全可以慢慢挑,想嫁什麼的人就嫁什麼樣的人,只不過這個選擇權未必全在她們自己手中,而是由長輩作主罷了。

  “再說了,你麾下也沒什麼老翁啊,倒是少年成群。即使不以家世論,也是極佳的婚配對象。難道你希望你麾下的文武娶不到妻、嫁不了人?”

  “姊姊。”袁衡打斷了袁權,遞了一個眼色,示意袁權注意孫策的臉色。“大王擔心的是汝潁人抱團。汝南世家雖說放棄了土地,經營工商以致富,但人心念舊,記怨的多,感恩的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抱有怨念的人聚在一起互相刺激,很容易做出不知分寸的事來,結成婚姻,有了共同利益,是有可能動搖豫州形勢的。大王未雨綢繆也是應該的。你和鍾夫人留心一下,如果有做得過分的,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敲打,真到了那一步,誰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袁權含笑點頭。

  孫策自顧想著心思,一時倒也沒留意姊妹倆的小動作。過了一會兒,甄宓匆匆走了進來,孫策這才回過神來。本想私下裡問問的,現在卻不能故意避開袁氏姊妹,顯得不夠坦蕩。

  “中山最近可曾有消息來?”

  甄宓不解。“什麼樣的消息?”

  “婚姻。”

  甄宓仔細想了想。“最近沒有,年初倒是有書信來,問起諸葛兄弟。聽那意思,好像是我三姊相中了諸葛瑾,我阿母卻嫌諸葛瑾臉長,又比三姊大好幾歲,想問問諸葛家有沒有相貌更佳,年輕一些的子弟。”

  孫策聽明白了。這麼說,還是甄家想攀附諸葛兄弟,不是諸葛兄弟想攀附甄家。

  “你怎麼說的?”

  甄宓掩著嘴笑了起來。“我當然是幫著三姊啦,說諸葛兄弟臉都長,諸葛瑾算是最好看的一個了。我三姊早就相中諸葛瑾了,說他脾氣好,將來不會欺負她。​​諸葛瑾去我家作客,所得程儀有大半是我三姊的私房錢,還關照我阿舅照顧他,別讓他受了委屈。”

  “你阿姊還怕人欺負?”袁衡有些意外。

  甄宓自知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冀北人性子野,夫妻爭吵打架是常有的事。女人嘛,就算有些力氣,真打起來也是要吃虧的。”

  袁氏姊妹啞然失笑,像是聽到了奇聞。中原世家夫妻不和也很正常,但最多言語交鋒,真動手打架的卻不多見。孫策也覺得不可思議。甄家雖說算不上一流世家,卻不是普通人家,可是聽甄宓的語氣,似乎這樣的事也很常見。這冀北的民風還真不是一般的野,難怪冀南人瞧不上。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冀州民風開放,甄宓也不可能跳出入陣曲那樣熱情奔放的舞蹈。

  孫策的心情也輕鬆了些,把諸葛亮來請示的事說了一遍。甄宓這時也意識到其中的問題了,收起笑容,很嚴肅的把事情經過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諸葛瑾遊歷幽州的時候,她已經出嫁,沒有親身經歷,但她們姊妹感情很好,經常有書信來往。姊妹之間的私信更是無話不說,每次的書信都是厚厚的一迭。三姊傾慕諸葛瑾的事,她就是從書信裡獲悉的。不過那時候諸葛瑾行踪不定,能不能從草原上活著回來都不知道,自然也談不上婚姻。去年年底,張鴻去遼東做生意,拜見太史慈時見到了諸葛瑾,消息傳回中山,這才正式考慮婚娶。

  不過,聽完諸葛亮與孫策的對話後,甄宓柳眉微蹙。“大王,我怎麼覺得諸葛亮的來意主要不是他長兄,而是他二姊呢?不會是他二姊看中了大王身邊的什麼人,卻不好說,這才藉著我三姊的事來探路吧?”

  孫策仔細回想了一番,將信將疑。他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但他知道諸葛亮是有城府的人,而且手段高明,玩弄話術,耍點小心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他也沒把握,誰知道甄宓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這些都是人精,沒有一個是傻白甜。

  孫策忽然想起司馬徽對諸葛亮的判詞,暗自咂舌。薑還是老的辣,水鏡先生這雙眼睛是真的毒啊。難道他也是穿越者?

  被一群天才包圍,我好累!

  ——

  郭嘉和孫策一起聽取了諸葛亮的述職。

  袁譚退出河南,睢水防線也可以鬆口氣,準備秋收。秋收之前發生大戰的可能性不大,秋收之後卻不好說。孫策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調整一下防線。

  根據之前的計劃,在北線暫時採取守勢,以牽制為主,將人力、物力集中到南線,供應周瑜開拓武陵。只不過純粹的守無法實現預定任務,由太史慈在遼東挑起戰事,迫使袁譚不能兼顧,不能全力南下,也是計劃中的要點。

  孫策原本打算將諸葛亮調到遼東,協助董襲,現在卻改變了主意。

  青徐系在遼東的實力已經很強,如果再把諸葛亮調過去,遼東就真的成了青徐系的天下。董襲是江東系,但他勇猛有餘,鬥心眼不是這些青徐人的對手。要想維持平衡,必須調一個非青徐系的去輔佐董襲,而且最好是江東系。可是江東系能做好參謀工作的人也不多,目前而言就是陸議。陸議去了浚儀,暫時不宜輕動。

  江東人才儲備也不夠,至少和汝潁、青徐相比沒有優勢可言。

  從另一方面講,孫策也不打算讓諸葛亮統兵,他更希望諸葛亮能從政,將來做個丞相。他麾下能統兵作戰的人很多,擅長政務的卻有限,諸葛亮無疑是良相之才。從私心裡說,他也不願意讓諸葛亮這樣一個有權臣潛質的人染指兵權。

  郭嘉深諳孫策心思,提出一個建議:讓諸葛亮去東南協助張勛,負責周瑜大軍的後勤調度。周瑜出征武陵,每年需要五十億的巨額開支,需要調動的人員也以萬計,難免有人從中做手腳,張勛的能力和年齡都應付不了這麼重的事務,需要一個精明強幹的幫手。諸葛亮心思縝密,年富力強,又擅長宣傳鼓動,對徵發徭役得心應手,協助張勛幾年,將來就能獨當一面。

  孫策覺得有理,隨即徵求諸葛亮的意見。

  諸葛亮欣然從命。

  諸葛亮要去江南,一去就是好幾年,自然要安頓好家務。他現在急需解決的除了弟弟諸葛均的生活,就是二姊和他自己的婚事。見孫策關心,諸葛亮也沒有再掩飾,他自己的婚事好辦,他和孟建的妹妹孟月有感情,孟月已經二十了,一直在等他。這次去汝南,也是孟月一直在裡裡外外的照應。雖然談不上十全十美,也算是情投意合。

  孫策眉心微蹙。甄宓說得沒錯,諸葛亮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諸葛瑾與甄家的婚姻,而是他的二姊。諸葛亮的二姊很可能是看中了一個人,但這個人是他身邊的近臣,身份敏感,就連諸葛亮自己都覺得不合適。

  “你二姊相中了誰?是不是我身邊的​​?”

  “大王,我覺得此事不妥。請大王給我一點時間,我再勸勸二姊。”

  “是陳叔至(陳到)吧?”郭嘉忽然說道。

  諸葛亮苦笑著點點頭。

  “陳叔至是大王的親衛騎督,的確不太合適。”郭嘉說道:“孔明,好好勸勸你二姊,有些事不能勉強,該放手時要放手。”

  “祭酒所言甚是。”諸葛亮躬身道:“亮也是如此想。”

  孫策咳嗽了一聲:“奉孝,孔明,你們都別自作主張。這件事能決定的人既不是你們,也不是別人,只能是當事人。能不能成,要看陳叔至是不是對你二姊滿意。他們見過面嗎?”

  “去年陳督回鄉省親,見過一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1 05:14
策行三國 第1935章 奪關

  孫策知道,有些事不是他想攔就攔得住的。他身邊的人也要結婚,總不能因為有結黨的嫌疑就讓他們都娶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既然擋不住,不如因利勢導,把主動權控制在自己手中。

  孫策問清了情況,得知諸葛亮的二姊其實已經主動出擊,搞定了陳到的父母,陳到本人也沒有明確反對,這件親事最大的障礙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只是諸葛亮、陳到都有顧忌,這才耽擱了一年。

  孫策隨即讓人把陳到叫了來。一見諸葛亮在座,陳到就知道是什麼事,神情尷尬。

  “給你兩個月假,回家結婚。”孫策想了想,又道:“你這幾年的假也沒休全,索性全補上,在家多住幾個月,陪陪家人。如果有事,我會派人通知你。”

  陳到喜出望外,諸葛亮也如釋重負,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完美,超出預期。安頓好了姊姊和弟弟,他可以放心的去江南了。

  送走諸葛亮,回到後堂,孫策說不出的疲憊,四肢張開,攤在憑几上,仰首望天,大腦放空。袁權從內室走了出來,見此模樣,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孫策歪頭看了她一眼,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被阿宓說中了?”

  孫策點點頭。最讓他沮喪的就是這一點。“你們個個都知道,只有我雲裡霧裡。”

  “這方面,我們是行家啊。”袁權倒了一杯水,遞給孫策。孫策不接,她便將孫策摟過來,像哄孩子似的勸道:“喝口水,消消火氣,別上火了。”

  孫策賴在袁權懷裡不肯起來,就著袁權的手喝了兩口水,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袁權靜靜地聽了,最後說道:“既然如此,我回一趟汝南,與陳夫人一起張羅此事,風風光光的操辦一下。”

  孫策想了想,覺得不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作為他身邊的近臣,陳到的官職雖然不高,只是掌三千騎的親衛騎督,但他的重要性絲毫不下任何一個方面大將,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陳到家在汝南還真沒什麼地位,如果不吆喝一聲,婚禮場面弄不好會很冷清。陳夫人是陳蕃的女兒,在汝南的影響力要比陳到大得多,由她和袁權一起出面招呼,一般人都要給個面子,禮物也不能太輕了。

  這麼做既給陳到撐了腰,也給諸葛亮的二姊漲了臉,可謂是一舉兩得。

  孫策想了想,又把司馬徽對諸葛亮的評價告訴袁權,最後說道:“你說司馬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諸葛亮將來會弄權嗎?”

  袁權抱著孫策,輕輕搖晃著身體,很認真的想了好一會,搖了搖頭。“我覺得水鏡先生應該不是這個意思。出將入相且不提他,就算諸葛亮有這個能力也沒機會實現,文武分治,他只能二選一,不可能兼而有之。至於內聖外王,同樣是指道德和能力,未必是實指。真到了內聖的境界,就不可能做逆臣,除非是王莽那樣的偽聖人。”

  孫策忍不住笑出聲來。

  袁權低下頭,打量著孫策。“我說錯了?”

  “真聖人比偽聖人更可怕。”孫策坐了起來,盤腿而坐。最近路粹一直在寫關於王莽的文章,他幾乎每篇都看,而且看得很認真。在後世,就有人為王莽翻案,只不過他留意不多,看了路粹的文章後,他反倒對王莽多了一些認識。按照儒家的標準,王莽就算不是聖人,至少是一個純粹的儒生,他是真的相信並且想實現傳說中的三代盛世的。他的改制幾乎都有經學理論支持,都能在儒家經典裡找到依據。

  可能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失敗才讓儒生絕望。

  “哪位高人說的?這可有點驚世駭俗啊。”

  孫策愣了一下,見袁權神色凝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太超前了,解釋起來也麻煩。“呃,一個姓易的先生,也算不上高人,最多七尺多一點。”

  袁權“噗哧”一聲笑了,斜睨著孫策。“這位卓爾不群,出語驚人的易先生……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孫策哈哈一笑。

  ——

  旋門關。

  張楊一夜醒來,發現自己被魯肅包圍了。

  袁譚撤離洛陽,上疏朝廷,推薦張楊為河南尹,鎮守洛陽。洛陽離伊闕關太近,張楊擔心有危險,決定撤退到旋門關,等於放棄了洛陽。

  張楊在河內經營了幾年,河內世家根本不理他,背後太行山里的黑山軍倒是經常來騷擾。好在黑山軍戰鬥力不強,河內又富庶,他雖然沒攢下什麼實力,卻也溫飽有餘。結果袁譚一來,他連這個吃飯的地方都沒了。他不想離開河內,但他不是袁譚的對手,只能捏著鼻子認命,灰溜溜的遷到河南。

  河南已經荒蕪,只有一些屯田,也控制在魯肅和呂岱的手中,張楊根本無法染指,袁譚答應會從河內撥糧給他,將來還會重返河南,張楊這才勉強接受。

  但魯肅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袁譚剛走沒幾天,魯肅就包圍了旋門關。

  旋門關即古虎牢關,是洛陽的東大門,建在大伾山上,北臨黃河,南臨嵩山,西臨洛水,由此渡河可進入河內,向并州、冀州,由此向東可直入兗州、豫州,可謂是兵家必爭之地。張楊清楚,列陣而戰,他未必是魯肅的對手,再說也沒必要為袁譚拼命,消耗自己的實力,但輕易退出河南也不行,守住旋門關就成了最明智的選擇。

  魯肅派人給張楊送了一封信。我知道來河南並非你的本意,所以也不想為難你,三天之內,你放棄旋門關,我可以保證你安全渡河,絕不發起攻擊。如果你不肯放棄,那我一旦開始攻城,刀劍無眼,就沒法保證你的安全了。

  接到信,張楊氣極而笑。他承認,他的實力不如魯肅,但旋門關易守難攻,你魯肅還能飛上來不成?就算打造攻城器械,你也需要十天半個月,有這時間,不僅駐紮在河內的荀衍能趕到,就連袁譚都能趕到,到時候你除了撤退,還能怎樣?

  張楊不予理會,派人渡河向荀衍求援,同時分部諸將守城,並披甲佩刀,巡城督戰,以防魯肅攻城。他非常小心,連夜裡都不敢休息,點起大量火把,將城牆上下照得通明,強弓硬弩,嚴陣以待,別說攀城,就連靠近都難。

  雙方對峙了三天,張楊也緊張了三天,每天夜裡連戰甲都不敢解。三天下來,張楊瘦了一圈,將士們也精疲力盡。

  第三天下午,見張楊沒有棄城的意思,魯肅下令撤軍,一直在城外遊蕩的江東軍士卒撤得乾乾淨淨,連個人影都沒留。張楊派人出城打探,半夜時分,斥候陸續返回,確認魯肅已經撤到四十里外的鞏義縣。這幾天,魯肅的主力一直駐紮在鞏義,有大量的糧食、軍械陸續運到。

  張楊才鬆了一口氣。他留下一些將士守城,其他人都抓緊時間休息。他相信魯肅不會這麼放棄,撤軍只是虛晃一槍,很可能會強攻,甚至有可能會奔襲。他讓將士們飽餐一頓,早點休息。接下來會有幾天的苦戰,必須讓將士們恢復體力,做好準備。

  不出所料,當天夜裡,魯肅率部急行四十里,在黎明時分趕到城下。他來得非常快,留給張楊反應的時間非常短,張楊收到消息,緊急下令將士登城,準備戰鬥。將士們三天沒能好好休息,這一夜睡得特死別,突然被叫醒,頓時暈頭轉向,亂成一團。

  還沒等他們到位,城中突然火起,糧倉、馬厩都被點燃了。烈焰升騰,濃煙滾滾,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將士和受驚的戰馬。

  張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中計了,魯肅的細作早就進了城,趁著他們最疲憊的時候製造混亂,昨天突然撤走就是一個假相,就是讓他放鬆警惕。他不知道這些細作是什麼時候進城的,也不知道這些細作是怎麼進城的,但他清楚勝負已定。沒有了糧食,他等不到荀衍來援。

  就在張楊考慮是不是要向魯肅投降,又該提出什麼樣的條件時,離得最近的一具守城弩悄悄的調整了方向,對準了張楊,短矛般的弩箭疾射而出,直撲張楊。張楊幾乎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弩箭洞穿了身體,他被弩箭帶得翻過城牆,脖子正好扎在城牆下的鐵藜棘上,當場氣絕。

  緊接著,數十名甲士從不同的方向撲了過來,手起斧落,砍倒了張楊的大纛。與此同時,東西兩個城門同時發生了騷亂,一群甲士突然衝出,砍倒了城門口的將士,打開了城門,放下了吊橋。城外的江東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護城河,衝進城中,奪向各個戰略要點。城中本來就亂,張楊又突然陣亡,他的部下群龍無首,被這些如狼似虎的江東軍殺得節節敗退,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城頭的時候,魯肅登上了城樓,看著張楊血肉模糊的屍體,一聲輕嘆。

  “本欲縛虎,奈何得兔!佐治,可惜了你的好計。”

  辛毗​​微微一笑。“無妨,有得有失,若是荀休若在,未必能這麼順利。”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1 18:20
策行三國 第1936章 三路並發

  荀衍接到張楊的求援,沒有耽擱時間,隨即準備糧食,徵發民伕,只用了兩天時間就趕到了五社津。

  就在準備渡河的時候,他收到消息,旋門關失守,張楊全軍覆沒,除了在城外打探消息的斥候之外,所有人不是戰死就是被俘。

  至於魯肅是怎麼攻克旋門關的,誰也不知道。進出旋門關的通道被魯肅從兩端堵死了,城裡的人一個都沒逃出來,具體的戰鬥經過也就成了迷。

  荀衍大驚失色,隨即放棄了渡河的計劃。魯肅既然已經拿下了旋門關,有足夠的兵力增援五社津,強渡黃河已經不可能。就算他僥倖成功,他的兵力也不足以重新攻克旋門關。他立刻部署防線,固守五社津、孟津等幾個重要津口,又派人通報袁譚。

  但他對袁譚回師不抱任何希望。袁譚剛剛返回鄴城休整,秋收後就準備對青州用兵,根本沒興趣來奪洛陽。張楊的敗亡已經足以說明問題,在廓清冀州邊境,確保冀州安全之前,進軍河南是不現實的事。

  荀衍不打算進軍河南,魯肅卻有意進軍河內。他不僅自己陳兵五社津,還約徐盛將水師由鴻溝入河,氣勢洶洶,擺出一副要大舉進攻的架勢。聽到消息,荀衍不敢怠慢。他知道水師沒有優勢,無法與徐盛在河中爭勝,就將重心放在防守上,沿河布陣。

  一時間,河內形勢緊張,人心惶惶。就連遠在鄴城的袁譚都有些不安,隨時準備增援。

  兩軍對峙,徐盛率部游弋於孟津、小平津、五社津之間,荀衍帶著人馬沿途跟踪,隨時準備阻擊。雖然徐盛幾次試探都沒得手,荀衍卻有苦說不出。徐盛是攻,他是守,需要的兵力、民伕更多,消耗更大。更要命的是他的大軍沿河布防,對黑山賊的防備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疏漏,張燕等人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荀衍只得與司馬防等人商量,集結各家部曲,加強太行山南麓的各縣城防守,免得被黑山賊趁虛而入,奪了縣城。涉及到自家利益,河內世家紛紛響應,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加強防守。

  不出所料,張燕等人收到消息,得知荀衍率領的主力被牽制在黃河沿線,河內空虛,立刻率部出擊。他們沒什麼固定目標,四處游擊,攻不下城池就攻莊園,攻不下莊園就搶普通百姓,或者乾脆搶收即將成熟的莊稼,搶不走的就一把火燒掉。

  死守縣城、莊園的河內世家看著蝗蟲一般的黑山賊,欲哭無淚。守城他們還有把握,出城野戰卻沒什麼勝算,眼看著一年的收穫被糟蹋了,他們也只能在城頭搥胸頓足,破口大罵,卻不敢出城。也有氣不過的率部出戰,結果被黑山軍一哄而上,打得鼻青眼腫,一敗塗地。

  一連數日,荀衍的耳朵就沒清靜過,各地遇襲的消息如潮水般湧來,他卻無可奈何。明知道這是魯肅、辛毗在報復,他卻不敢撤兵。一旦被魯肅突入河內,損失會更大,甚至連他本人都有可能遭受重創。早在官渡之戰時,他就見識過魯肅的厲害。連甲騎都無法突破魯肅的陣地,他更沒有取勝的把握。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向袁譚求援,請袁譚派兵增援。袁譚收到消息,隨即派騎兵進入河內,沿途驅逐黑山軍。

  河內亂成一鍋粥,世家、百姓都深受其害,叫苦不迭。

  ——

  上庸。

  許攸匆匆登上城頭,看著沿著堵水河谷走來的吳軍,大吃一驚。

  他看到了黃忠的戰旗。

  黃忠是這支人馬的主將。他之前一直沒有離開過房陵,在上庸附近出沒的都是徐晃。如今黃忠來到了上庸,自然是房陵失守了。

  堅守了一年的房陵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失守?許攸想不明白。這一年時間,他多次派人到房陵偵察情況,卻沒有人能突破吳軍的警戒圈,沒有人能親眼看到房陵城之後還活著回來。他得到的消息都是間接消息,是從其他渠道聽來的,比如向房陵運糧的吳軍,或者是捕獲的對方斥候。

  許攸非常不安,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第一時間派人通報張魯、吳懿,讓他們做好應變的準備。

  黃忠率部包圍了上庸,按部就班的開始搶收城外的莊稼。許攸明知黃忠的用意,卻不敢輕易派兵出擊。他非常清楚,守城還有一線生機,出城野戰就是死路一條。這一年多年,雙方大大小小十餘戰,他們就沒有佔過一次便宜,而且越打越艱難。開始還有機會不分勝負,兵力有優勢時還可以抵擋一陣,後來就算有優勢兵力也不行,吳軍的裝備、戰力都遠遠超過了這些蠻夷兵,配合更是精妙,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該幹什麼,利用地形,即使面對十倍於己的敵人,他們也能不慌不忙,或是就地固守待援,或是全身而退。

  許攸能做的就是守城待援,只有吳懿或者張魯率領主力趕到,他們才有與黃忠一戰的機會。

  黃忠從容的收割了城外的莊稼,開始打造攻城器械,做強攻上庸的準備。

  ——

  清浪灘。

  賀齊坐在樓船之上,看著遠處山坡上的旌旗,嘴角挑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一群蠻子,不自量力,過兩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賀齊的實力。

  在這一年時間裡,賀齊一直駐紮在此,沒有前進一步。他多次發起攻擊,都被據險而守的蠻子擋了回來。倒不是他無法攻克這道險關,而是他無法確保傷亡的比例不超出標準。周瑜先後派來了大量的木學堂匠師和本草堂醫師。匠師改造戰船,設計、打造軍械,醫師們收集草藥,為將士們處理傷口,有時候還為附近的山民治病。

  看起來,賀齊是這隻大軍當之無愧的主力,可是他自己清楚,這些匠師、醫師才是主力,他不過是配合他們,驗證他們的工作成果。這讓他多少有些鬱悶,後悔當初不該爭這個任務。但一年下來,效果也是明顯的,經過改造的戰船速度更快,防護能力也更好,即使面對鋪天蓋地的箭雨也能通往直前。醫師們也收集了足夠的草藥,對山林中的濕熱導致的疾病有了一定的認識,治療效果顯著提升。

  所有這一切都表明荀攸的計劃很精妙,各種因素保持相對平衡,絕非臆測。

  總攻的機會已經成熟,就在這兩三天。

  一艘小船從下游劃了過來,船頭站著一個士卒,手裡舉著一面象徵著信使身份的三角小旗,沿途的大小戰船紛紛避讓,小船駛到樓船下,樓船上的士卒用長長的鐵鉤勾住小船,拖到樓船邊,系上纜繩,將小船固定在樓船旁,信使跳上樓船,快步上了飛廬,來到賀齊面前,雙手遞上一份用銅筒封好的公文。

  “將軍,周都督的命令。”

  賀齊接過公文,查驗了上面的漆泥。原本是用封泥,但封泥容易剝落,浸了水容易糊,後來經過試驗,在裡面加了漆,就不怕水了,也更堅固。賀齊敲落漆泥,取出裡面的命令,先看了一眼最後的簽名,是周瑜那別具特色的筆跡,不禁笑了笑。

  周瑜的書法越來越精妙了。如果以書法定官爵,他這個九都督之首名至實歸,甚至可以和吳王比肩。

  看完公文,賀齊眉頭皺了起來,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過了一會兒,他才漸漸恢復了平靜,轉身提起案上的筆,蘸了墨,籤上自己的名字,嘀咕了兩聲。信使沒聽懂他的會稽方言,但他身邊的親衛卻聽得清清楚楚。

  “噫,又讓那山賊拔了頭籌。”

  ——

  襄陽。

  孫策站在屋子中間,四面擺著幾個沙盤,牆上掛著巨幅地圖,一群參軍圍在一旁,交頭接耳,低聲討論,帶著說不出的興奮。

  “我覺得這次周都督的戰果會大一些。正面吸引,迂迴包抄,一舉重創五溪蠻主力不成問題。”

  “很難說,五溪蠻不過是一群蠻子,有什麼主力不主力的,他們不配做周都督的敵人,曹操才是。周都督會擊敗他們,卻不會殺傷太大,示威的意義更大。就戰略意義而言,清浪灘也不能和上庸相提並論。”

  孫策轉身,向屋外走去。他出了門,身後的議論聲頓時大了幾分,更加激烈。周瑜、黃忠、魯肅不約而同的送來了作戰計劃,準備在近期內發動攻擊,讓年輕的參軍們非常興奮,在分析戰局之餘,紛紛為心儀的都督造勢鼓氣。

  郭嘉跟了出來,扯開衣襟,搖搖羽扇,用力扇了幾下。“接連收到作戰計劃,連我都有些熱血沸騰了。”

  “是啊,沒想到這麼巧,三路同時出擊。”孫策靠在欄杆上,籲了一口氣,掩飾不住心中的快樂。對戰果如何,殺傷多少,他其實並不是太在意,從收到的作戰計劃來看,三位都督和軍師都達到了預期,尤其是徐庶,這幾年在武關的光陰沒浪費,黃忠對他贊不絕口,將他列為攻取房陵的首功,徐晃、鄧展也對他很佩服。

  更重要的是,經過一年多的練兵,周瑜、黃忠兩部對山地戰的掌握又上了一個台階,同等兵力下輕鬆碾壓對手,收穫的季節到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2 05:21
策行三國 第1937章 嚇人的聘禮

  “大王,一旦深入,就必須速戰速決,拖延不得。”郭嘉說道。

  孫策看著遠處的山巒,沉默不語。將領的明決果斷,戰士的英勇善戰,甚至工匠的聰明靈巧都只能在戰役的範圍內起作用,對長期的戰爭而言,經濟實力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黃忠選擇在房陵練兵,周瑜選擇在壺頭山練兵,都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輜重運輸的距離不超過三百里。這個距離既能起到練兵的作用,又不至於使後勤的壓力過大。沅水、沔水的中下游水面夠寬,流量夠大,流速卻不算很快,逆流而上對運輸船隻造成的影響不算太大。再向前,輜重運輸將變得更加困難,消耗也成倍增加,終究會達到一個極限。

  有了精兵強將和更好的戰船、裝備,這個極限要比以前有明顯的提升,卻並非沒有限制。黃忠也就罷了,漢中到襄陽不過兩千里,只要突破安康,進入漢中腹地,就可以就地取食。周瑜則不同,即使進入益州南部,依然無法自給自足,只能從江南千里轉運補充。

  一年五十億的預算,江南四郡全部的財賦加起來都不夠,還要從揚州調撥一部分。如果不是這幾年江南的屯田初見成效,糧食產量有了保證,周瑜的江南方略根本沒有實施的可能。儘管如此,他還是捉襟見肘,不得不在北線保持守勢,減少支出,又將諸葛亮調往江南,全面統籌江南四郡的經濟生產。

  他也想速戰速決,但他更清楚,有些事情真不能急。欲速則不達,越是想速戰速決,越有可能打成一團爛泥,甚至有可能變成泥潭。

  “漢升、公瑾都是穩重的人,應該相信他們自己的判斷,不要給他們額外的壓力。”孫策停了片刻,又說道:“千里遙控,弊大於利,我們做好戰略層次的規劃,究竟怎麼打,由他們自己負責。”

  郭嘉搖搖羽扇,沒有再說話。孫策看在眼裡,暗自發笑。就大局觀而言,郭嘉還是略有欠缺,不如張紘、荀攸沉得住氣。

  “奉孝,你覺得佐治會在旋門關做什麼手腳,居然有把握迅速拿下旋門關?”

  提到戰術問題,郭嘉頓時來了精神。“這個很簡單啊。旋門關一直在我軍手中,有幾年時間,做點手腳很容易。比如說,修城時留個暗洞,或者將某一段修成假牆,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綻,裡面是空的,用重型投石機一砸就倒。考慮到還要長期駐守,這種自殘式的手腳一般不會用,從暗道進去的可能性最大。”

  “暗道?”

  “很多城都有暗道,只是形式不同。像旋門關這種建在山上的城,最常見的暗道就是暗河。建城之初就要考慮城中的水井,保證圍城之後不會斷水。旋門關西就是洛水,下面肯定有暗河。這些暗河都有防護措施,每一個將領接管城池之後,都會盡可能將這些措施控制在自己手中,可是這需要時間。況且有些暗河並不標在圖上,除了主持建城者,沒有人能搞清所有的暗道。”

  郭嘉笑了一聲。“我覺得佐治的目標很可能是荀休若,而不是張楊。只是沒想到袁譚會將張楊留在河南送死。佐治終究還是不如沮公與,他對袁譚的認識也停留在以前,希望這次能吸引點教訓。”

  郭嘉忽然話題一轉。“大王,奪回洛陽後,要敲打敲打賈詡了。”

  孫策哼了一聲,點頭同意。賈詡想兩面逢源,未免太天真了些。“既然他想演戲,我們就配合他一下,將戲演得真一點,上疏告他依附袁譚,運海鹽入河東。”

  “噗!”郭嘉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老烏龜要急眼了。”他搖搖扇子。“這樣吧,讓蔣子翼迎娶董青,聘禮大方一點,三萬石海鹽,醃死這老烏龜。”

  ——

  函谷關。

  裝飾華美的馬車在府門前緩緩停下,車門推開,蔣幹下了車,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哈哈,我蔣幹又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董青迎了下去,抬腳就踢。蔣幹閃身躲過,順手將董青摟在懷中,深吸了一口氣。“好重的怨氣。是不是我不在的這幾個月,你天天以淚洗面?”

  “你太自以為是了,我開心得很呢。”董青掙扎了兩下,卻掙不開,順勢摟住了蔣幹的腰,將臉貼在蔣幹的胸口,聽著他強勁的心跳,心醉神迷,語氣軟了三分。“你這幾個月沒我看著,是不是玩得很開心?”

  “我給你帶了禮物。”蔣幹指指身後的大車,擠擠眼睛。“去看看?”

  董青看看那輛大車,心動不已。這是一輛牛車,拉車的黃牛高大強壯,一看就知道力氣不小。用這樣的牛拉車自然是因為車上的東西太多,普通的馬未必能承受。她瞥了蔣幹一眼,再也維持不住矜持,雀躍著去了。董越尷尬地站在一旁。雖說西涼人不太在乎禮節,可是女兒當著他的面和蔣幹卿卿我我,他還是有點沒面子,一點阿舅的尊嚴也沒有。

  “不知蔣典客帶來了什麼樣的消息,吳王有何鈞裁?”董越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和吳王沒什麼關係。”蔣幹搖搖手。“我是來求親的。我要兌現當初的承諾,迎娶令嬡為妻。喏,這是聘禮的禮單,請過目。”

  董越一頭霧水。袁譚退出洛陽,魯肅捲土重來,不到十天,張楊全軍覆沒。他正擔心呢,看到蔣幹回來,他還以為一切又回到了正軌,沒想到蔣幹只是來下聘迎親的。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禮單,隨即愣住了,抬頭看看蔣幹,又低頭看看禮單。

  “這……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聘禮啊。是嫌多,還是嫌少?”

  “我……”董越黑紅的臉膛漲得發紫,連手都有些哆嗦。他跺跺腳,大聲叫道:“青兒,青兒,你快過來看看。”

  董青正鑽在大車裡查看蔣幹帶來的禮物,蜀錦、越布、墮林粉,柑橘、蜜餞、南國瓜,吃的穿的,應有盡有,還有很多她根本不認識的東西,看得她眼睛都花了,芳心呯呯亂跳,兩腿發軟,恨不得把蔣幹拉過來狠狠的親一頓。聽到董越的叫聲,她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下了車,奔到董越面前。

  “阿翁,怎麼了?”

  “這……這是蔣典客的聘禮,你……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聘禮?”董青忍不住想笑,扭頭看了一眼蔣幹,眉眼生春。蔣幹笑瞇瞇地看著她,眨了眨眼睛。董青心跳如鼓,不僅臉熱,連身體都開始熱了起來。蔣幹終於兌現承諾,要娶她為妻了。她雖然和蔣幹好了這麼久,也一直想成為蔣幹的妻子,心裡卻常常覺得不太可能。蔣幹是關東名士,是吳王的心腹,將來吳王得了天下,他位列九卿是毋庸置疑的事。她一個涼州女子,能做蔣幹的妾就不錯了,哪裡敢奢望做正妻。

  突然之間,幸福就來臨了。

  董青避開了蔣幹火熱的目光,強作鎮靜,低頭看聘禮的禮單。與馬車中的琳瑯滿目不同,聘禮禮單卻非常簡潔,只有寥寥數條,其中第一條就是海鹽三萬石。

  董青也愣了一下,重新凝視這幾個字,然後和董越一樣蒙了。

  海鹽三萬石?董青有些害怕起來。這不是聘禮,倒像是一柄刀,一刀捅向賈詡心口的刀。這三萬石鹽進入弘農,河東的鹽至少一年內無法進入弘農。當然,董越想吞下這三萬石鹽也要付出足夠的代價,誰都不會相信這僅僅是蔣幹娶她的聘禮。

  依理智而言,他們不應該接受這筆聘禮。可是這三萬石鹽價值三千萬,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一筆巨款,讓董越不心動實在太難了。況且拒絕了這三萬石鹽,不僅她和蔣幹的事成不了,董越也就算徹底和吳王決裂,以後再想修復關係就難了。

  “怎麼……這麼多?”董青喃喃地說道。

  “多嗎?”蔣幹笑容滿面。“不多的,我蔣幹雖然不成器,怎麼說也是吳國典客,聘禮少了豈不讓你被人笑話。”

  “可是……”董青且喜且憂,拉著蔣幹的手臂,低聲說道:“文和先生該怎麼想?”

  蔣幹眨眨眼睛。“他要演戲,我們就配合他演,有什麼不好?”他拍拍董青的手。“怎麼選,你們自己決定。”

  董青柳眉倒豎。“如果我們不接受呢?”

  “那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蔣幹嘿嘿一笑,故意露出猙獰的面目。“我就帶人來搶親。”

  董青瞪了蔣幹片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行,那我等你來搶親,這才像我們涼州人。”

  見女兒和蔣幹打情罵俏,董越很無奈。他不敢怠慢,將蔣幹迎入府內,詳細詢問。蔣幹卻什麼也不說。他上次配合賈詡的表演,回到襄陽後被郭嘉好一頓嘲諷。仔細一想,也知道中了賈詡的當,賈詡說是演給袁譚看,可是誰相信?他從頭到尾也沒表現出一點誠意。

  這一次他殺回來,就是要報復賈詡,讓賈詡見識一下什麼叫實力才是王道。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2 17:18
策行三國 第1938章 伏擊

  安邑,太守府西側院。

  李儒坐在廊下,靠著憑幾打盹,旁邊的案上散著一堆書和文卷,還有一疊報紙。兩個年青俊俏的侍女並肩坐在遠處的走廊上,攏著腿,抱著膝,輕聲細語的交談著,不時看李儒一眼。四周靜悄悄的,就連蟬鳴都歇了。

  李儒身體不好,需要靜養,除了兩個照料他生活的侍女,太守府的人都離得遠遠的,沒人敢輕易靠近這個院子。

  突然,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兩個侍女一驚,連忙站起,回頭一看,李儒也醒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坐了起來。賈詡快步走了進來,揮了揮手,侍女斂身行禮,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儒有些詫異地打量著賈詡,笑道:“文和,出了什麼事,這麼慌張。”

  賈詡也不說話,將一份文書遞了過來,伸手提起案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李儒花白的眉梢挑了挑,打開文書看了起來,剛看了一會兒,便愣住了。

  “三萬石海鹽?”

  賈詡點點頭。他收到董越消息時正在巡視鹽池,看到『三萬石海鹽』五個字,腳下一滑,差點栽到鹽沼裡去。三萬石海鹽將對河東、弘農的鹽價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他不用算也估計得到。鹽和鐵是他的經濟基礎,鐵關係到兵器,他不能輕易出售,鹽就是他手裡的錢,所以當初才和孫策說好,海鹽不能進弘農。孫策這是對他不滿,要敲打他。如果應對不當,接下來就不是三萬石了。

  他沒有孫策那樣雄厚的財力和豐富的產品,鹽就是他的生命線,一旦鹽價大跌,他必然會陷入困境。

  “先生,這吳王是什麼意思?”

  李儒皺著眉,也不吭聲,將文書仔細地看完。文書有兩份,一份是董越的書信,一份是蔣幹準備迎娶董青的聘禮禮單。看完之後,他將文書放在案上,手指輕輕的叩擊著,良久未語。

  “文和,吳王三面受敵,漢中、武陵方向都在作戰,他還有餘力進攻弘農嗎?”

  “也許不一定要進攻,董越雖然沒蠢到看不出這是誘餌,但是要他不動心,也不太可能。”賈詡又喝了一口水。水是山泉水,很甜,但此刻他卻覺得很苦。董越將這份禮單送到河東來,說明他還沒有失去理智,但他已經動心了,只是履行應盡的義務而已。“除非我能給他相應的好處,可是我真的沒有。”

  “這麼大一筆錢,沒人可以不動心。不過,董越不是牛輔,他多少還是有點腦子的,知道輕重。他這是埋怨你有了并州還佔著河東不放,想藉吳王來刺激你。文和,他們都是武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眼睛只盯著油水,看不到開支啊。”

  賈詡苦笑。他和董越同事這麼久,豈能不知道董越是什麼貨色。這麼多人中,也只有李儒能夠體諒他的難處,其他的還不如董青那個丫頭懂事呢。

  “我走一趟吧。吳王立國,我們一直沒有去祝賀,的確有些失禮。既然不能確定你是盟友,只好將你當作敵人,這也是人之常情。”

  賈詡微微皺眉。“如果吳王要求我們稱臣,先生如何應對?”

  “你不想稱臣?”

  “我……”賈詡沉吟了片刻,輕輕放下水杯,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李儒。“先生,我很擔心吳王走得太快。這野心就像馬一樣,易放難收。他很年輕,本可以緩緩圖之,現在卻四面出擊,我總覺得不太妥當。我估算了一下,就算中原富庶,這幾年發展得也快,漢中、武陵的戰事也足以讓他入不敷出。一旦黃忠、周瑜深入,不能速戰速決,後力不繼,很可能會一敗塗地。”

  “所以我更應該去看看。黃忠、周瑜究竟是欲進而不能,還是能進而不進,這裡面區別很大。”李儒轉頭看看賈詡。“文和,如果你能親自去一趟,效果會更好。治民不是論道,不親眼看一看,僅靠估算終究是不太準的。差若毫釐,謬以千里,就如這鹽價,一錢之差,可能就是贏虧之別。”

  “我也想,可惜秋收將至,我根本脫不開身。再說了,我覺得吳王未必願意讓我去看。”賈詡忽然笑了一聲:“他挑這個時候,自然是知道我不能離開并州一步的。”

  “你們啊……”李儒微微一笑,隨即又嘆了一口氣。“文和,是我們拖累了你。若是你早投吳王,郭嘉、荀攸何足道,當與張紘相抗。”

  賈詡沉默不語,眼神游移。

  ——

  白馬塞。

  龐羲勒住坐騎,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籲了一口氣。

  盛夏八月,穿著厚厚的戰袍、鐵甲在這悶熱的山林裡跋涉,實在不是一件好差使。如果不是張魯再三聲明上庸城裡有曹操的舊友許攸,他才懶得來呢。誰讓他是劉焉的舊黨呢。原本在益州就受猜忌,朝不保夕,如果再消極怠戰,背上害死許攸的罪名,他就離死不遠了。

  一想到這件事,他就非常後悔。當初在朝廷做官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來益州投奔劉焉?都說益州有天子氣,誰知道劉焉命薄,受不住這富貴,居然就死了。

  曹操受得住嗎?想起最近『黃龍見譙』的傳言,龐羲一時出神。吳懿的妹妹據說有大貴之相,劉焉為兒子劉瑁迎娶,結果承受不住,父子倆先後夭亡,曹操娶了卻一點事也沒有,還步步高升,不僅做了益州牧,還封了侯。如果他是命中富貴,將來有機會問鼎天下,就算現在受點委屈也是值得的。

  這也是他願意來上庸解圍的原因。許攸身份與眾不同,如果能救出許攸,他在曹操面前也算有功之人。

  就在龐羲權衡著利弊的時候,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來不對勁。他四處看看,天空湛藍,濃蔭碧綠,四周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安祥,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他叫過身邊的親衛。

  “你覺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親衛抬起看了看,眼神也有些不安。“太安靜了,連一隻鳥都看不到。按理說,這時候山裡應該有很多鳥的。”

  龐羲也反應過來了。秋收剛過,田地裡還散落著不少穀粒,這時候鳥兒會不斷往返於山林和河谷之間,啄食穀粒。可是他這一路走來,根本沒看到幾隻鳥。

  有情況!龐羲暗叫不好,正準備派人去兩邊的山坡上打探,頭頂忽然想起激烈的戰鼓聲,緊接著,一團烏雲從兩側的山坡上躍起,天空為之一暗。

  “將軍小心!”親衛厲聲大叫,從馬背上縱身躍起,直接將龐羲撞下馬。龐羲被撞得摔倒在地,眼前一黑,險些背過氣去,正準備大罵,卻發現自己的坐騎已經被三枝五六尺長的巨箭射穿,將他推下馬背的親衛也被兩隻巨箭一前一後的射中,鮮血從嘴角湧了出來,已經斷了氣。

  “嗖嗖嗖!”箭矢破空聲連綿不絕,帶著死亡的厲嘯落下。龐羲雖然坐在地上,也未能倖免,大腿被一枝羽箭射穿,痛徹心肺,根本無暇他顧。匆匆一瞥之間,他就發現他是對方伏擊的重點,箭矢要比其他人密集得多,還有不少粗大的巨箭。這種箭不是普通的弓弩能夠射出的,只能是六石以上的強弩。他身邊的親衛已經被射倒大半,傷亡慘重,大多是被巨箭洞穿,有的乾脆是連人帶馬被串在了一起。

  對方這是處心積慮,就等他進入伏擊圈啊。

  龐羲汗如漿出,偷眼向兩側的山坡上看去。有幾隊士卒正從兩側的山坡上往下跑,他們的速度非常快,根本不是一步步地向下走,而是向下跑,甚至是貼著山石向下滑,比山裡的猿猴還要靈活。龐羲在漢中駐紮了兩三年,也見過不少擅走山路的蠻兵,偶爾也能看到這種行走如飛、身手過人的勇士,但幾十人都是如此靈活,他絕對是第一次看到。

  龐羲有一種感覺,這些人都是衝著他來的。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大腿卻鑽心的痛,根本無法站穩,更別說逃跑了。他大聲呼喚親衛,倖存的親衛們舉著盾牌,冒著箭雨奔了過來,將龐羲團團圍住。有兩個親衛架起龐羲,轉身向來路撤退。

  從山坡上滑下的士卒看破了龐羲等人的意圖,立刻抬起手弩,射出數十枝弩箭。龐羲身邊的親衛有人中箭倒地,盾陣變得稀疏了不少,其他人失去了掩護,又被箭雨射倒幾個。緊接著,那種恐怖的巨箭再次射到,強勁的力道射破了盾牌,射破了鐵甲,也射破了衛士們的身體。

  龐羲看得目瞪口呆,再次被巨箭射中,從後背入,從小腹中,又射穿了大腿。

  龐羲痛不可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箭雨停下,那些士卒也將將衝到龐羲面前。一個面皮黝黑的年輕士卒笑瞇瞇地看了龐羲一眼,手中的戰刀一揮,割下了龐羲的首級,高高舉起。

  最後那一刻,龐羲看到了全面潰敗的部下。在密集的箭雨打擊下,這支萬人大軍還沒看到上庸城,還沒看清敵人的影子,就損失過半,潰不成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4-13 05:22
策行三國 第1939章 惡人做到底

  龐羲知道吳軍有最好的戰船,又擅長水戰,順沔水而下雖然方便,卻容易成為吳軍的目標,所以他放棄了常用的水路,由西陵東南行,穿過重重山嶺,沿著秦古水趕往上庸。這條路不如水路方便,但是更近,不到水路的四分之一,不利於吳軍的戰船行駛。他也擔心伏擊,派出大量斥候到前面打探,沒想到還是中了埋伏,自己更是成了十餘具強弩的目標,在第一波打擊下就送了性命。

  他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派出去的斥候沒有發出預警,為什麼吳軍在山地跑得比山裡的蠻子還快。他更不明白,為什麼圍房陵一年才得手的吳軍竟如此善戰。難道真如許攸所說,吳軍攻城不行,野戰無敵?

  那些躺在山谷中的斥候也不明白,那些吳軍斥候之前是躲在哪兒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周圍,而且一出手就是最猛烈的攻擊,數息之間就將他們全部殺死,讓他們連報警都來不及。這些人是山鬼嗎?要不然怎麼會突然出現?

  只有徐晃知道答案。這一年來,他有一大半時間在山裡,已經將上庸附近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徐庶負責統籌規劃,他負責具體執行,麾下的將士整天在山裡偵察與反偵察,伏擊和反伏擊,練習各種戰術,百煉成鋼,對付這些敵人就像戲耍小兒一般輕鬆。

  勝之不武啊,這龐羲也算是統兵的將領嗎?反應這麼遲鈍。徐晃一邊感慨著,一邊指揮部下進入山谷,進行最後的收尾。在連續三個波次的箭陣攻擊下,山谷中的敵人已經潰不成軍,至少有一半倒在血泊之中,剩下的各自尋找藏身之處,已經無法統一行動。對付這些被嚇怕了膽的對手,需要的只是時間,一個點一個點的清掃過去,所有的戰術都是平時演練過無數次的,不需要再另行吩咐。

  山坡上的吳軍將士潮水般的湧了下來,分散包圍。即使是在大獲全勝的形勢下,他們也沒有草率行動,一切都按照規範的戰術,弓弩手搶占制高點,居高臨下,既用弓弩進行壓制,又為同伴指引方向。刀盾手在弓弩手的指引下,從不同的方向包圍過去,以優勢兵力先圍住對手,然後喊話勸降,先用官話喊,再用土話喊,如果還沒動靜,再用蠻話喊一遍。這些土話、蠻話雖然不算標準,卻足以讓對手聽懂。如果對手識相,主動放下武器投降,那就萬事皆休,如果負隅頑抗,那就只好來硬的,格殺勿論。

  俘虜也是有用的,地裡的莊稼還沒收割完,打造攻城器械也需要人伐木,攻城時也需要苦力,這些都需要人手。讓俘虜去做苦力,將士們才能一心一意的作戰。術業有專攻,農夫耕士,工匠打造軍械,醫匠治病,將士就應該戰鬥。

  在吳軍的迅猛而精準的打擊面前,藏到大石後、樹叢中的漢中將士迅速被一一擊潰,陸陸續續的走出藏身地,放下武器,自縛雙手,用一條長繩前後相連,垂頭喪氣的做了俘虜,在山谷中形成一條長龍。

  幾乎在同時,徐庶也完成了對輜重隊伍的攻擊,龐羲千辛萬苦從西城帶來的輜重、糧草全成了他的戰利品。他的任務比徐晃還要輕鬆。龐羲用徵來的船運輜重,在沿途保護的士卒被殺得鬼哭狼嚎時,被徵發來撐船的民伕們面帶笑容,安安靜靜地蹲在船上,一邊看戲一邊等候處置,戰鬥結束之後,徐庶一宣布政策,他們就歡天喜地的做了吳軍的力伕。

  他們早就聽說吳王優待百姓,為吳軍運送糧草的不僅管吃管住,還有工錢拿,每天有一二十錢。雖然不多,做上十天半月,也能攢下一點錢。如果有機會去襄陽,為家人扯上幾匹布,做上兩件新衣,或者買點生活用品回去,那就完美了。實在不行,也可以和吳軍淘換一些舊的。聽說荊州的布又好又便宜,比漢中的布厚實多了。

  回到大營,徐庶不僅沒閒著,反而更忙了。將俘虜分類,安排醫匠為受了傷的俘虜處理傷口,安撫他們的情緒,交待政策,審訊重要的俘虜,收集情報,了解西城的形勢,一項項的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好在這些事都已經形成製度,他手下有大量熟悉業務的掾吏協助,處理起來並沒有什麼難度。

  忙到深夜,徐庶綜合了整理出來的情報,來到中軍大帳。

  黃忠也沒睡,正在聽取掾吏的匯報。看到徐庶進來,他擺了擺手,示意徐庶稍候。徐庶會意,走到一旁的案上,裝了一碗肉粥,又夾了兩塊芥菜,填填肚子。從前天收到消息,準備伏擊龐羲開始,他們就沒真正睡過一個好覺,作為主將的黃忠更是如此,大帳裡隨時準備著粥、點心,以便來匯報工作的將校文吏可以趁著等待的時間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徐庶喝完第二碗粥的時候,黃忠走了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藥茶,呷了一口。徐庶看了一下黃忠的嘴角。黃忠最近太忙,睡眠不足,有些上火,嘴角潰爛,一直沒好。

  “都督在擔心什麼?”

  黃忠也不掩飾。“拿下上庸之後,我們就要西進,一路進攻到成固。近千里路、十餘座要塞,過了安陽之後還要留意子午谷方向。元直,我們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就是前功盡棄。”

  徐庶抹抹嘴角。“沒錯,我們不能出錯,如果要大王派兵增援,那也太丟臉了。所以圍上庸的時間非常關鍵,太短了,吳懿的主力來不及增援,太長了,諸塞守衛太嚴,我們攻城的難度增加。如果沒把握,不如不出手,在上庸多住一段時間,將諸縣好好整頓一下。我估算了一下,上庸周邊的耕地比房陵多,如果利用俘虜耕種,再招募一些百姓,基本能滿足我們的日常需要,只要從襄陽運一些應急的糧食就行。”

  徐庶隨即將自己的計劃呈遞給黃忠,詳細解說。黃忠靜靜地聽著。這一年合作下來,他非常信任徐庶的能力,也對孫策的安排欽佩之極。用精兵,對糧食的需要大大減小,後勤壓力得以降低。兩次搶在秋收之前圍城,收穫的秋糧足以解決大軍幾個月的開銷。圍而不攻,伏擊援兵,減少己方傷亡的同時又練了兵,維持戰鬥力,用一年時間將部下一萬多人訓練成真正的山地戰精銳,這一切之前是由軍師處的參軍們提供規劃,現在則由徐庶具體負責。

  將一切因素都算到極致,尤其是人的智慧,這就是吳王用兵、理政的精髓,他和徐晃都不陌生,但掌握得最準確,執行最到位的人卻是一直在武關的徐庶。

  徐庶解釋完,停頓了片刻,突然說道:“都督,我就聽秦夫人最近很忙,究竟在忙什麼?”

  黃忠訝然,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離家這麼久了,她書信裡從來不提公事。我出征之前,她奉黃大匠之約去了洞庭,聽說有一個項目要合作。”

  徐庶笑笑。“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我們很快就有新的利器可用了。”

  黃忠不解。“此話怎講?”

  “黃大匠這些年一直在研究海船,海船要穩、要大,但是海船大到一定程度,如何推動就成了問題,黃大匠在洞庭試船,試的就是新的推動方式。可是在洞庭試船,自然不僅僅是為海船服務,更應該兼及江河。我們進攻漢中,周都督進攻益南,都是沿水道進兵,我推測,她們最近在研製的技術也可以用於沔水、沅水的戰船。如果這種船的推動力更強,那汝南木學堂研究的巨型拋石機也許就可以裝上船了。”

  黃忠仔細一琢磨,隨即恍然大悟。他知道汝南木學堂研製了巨型拋石機,使用一百多斤的鐵彈,射程高達三百步以上,據說可以直接攻破城門,只是體型過於巨大,移動起來很麻煩,製作要求也高,不適合現場製造,一直沒有機會實戰。如果能直接裝在船上,解決了移動問題,這種巨型拋石機走上戰場,大展神威的時刻就不會遠了。

  徐庶又拈了一塊點心扔進嘴裡。“都督,有機會問一下夫人吧,如果能成,我們搶過來先用。”

  黃忠瞅瞅徐庶,轉了轉眼珠,微微一笑。“徐元直,你好大的膽子,連周都督的機會都敢搶?洞庭在江南,你我知道的事情,周都督、荀軍師能不知道?”

  徐庶挑挑眉。“正因為他們也知道,所以我們才要先下手為強,搶先向大王提出申請。”徐庶轉身走到地圖前,微微瞇著眼睛,心馳神往。“有了這種利器,戰船才是真正的戰船。”他又轉身看著黃忠。“都督,溫良恭儉讓的君子有周都督就夠了,你不用學,學也學不像。”他歪歪嘴,又笑道:“既然漢中的任務都搶了,索性多搶一些,惡人做到底。”

  黃忠心領神會,撫著頜下短鬚,放聲大笑。“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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