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49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7 01:18
策行三國 第1981章 境界

  郭圖話音未落,便覺不妥。

  將勝負歸結為天意,有推卸責任之嫌,本質上就是一種示弱。如果是戰後安慰自己,還算是情有可原,戰前就這麼想,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根本沒有憑實力戰勝孫策的信心。

  郭圖不動聲色地轉過身,順勢瞥了沮授和何顒一眼,見他們並無意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免一聲嘆息。短短幾年時間,形勢怎麼會惡化如斯?自從袁紹兵敗官渡,他們就一蹶不振,不管實力是否恢復,又取得了多少勝利,一想到將和孫策對陣,信心就打了折扣。

  會不會和袁譚被俘的經歷有關?郭圖暗自琢磨。任城兵敗被俘之後,袁譚在平輿做了半年多俘虜,回到冀州的他變得更沉穩​​了,也失去了幾分年輕人應有的銳氣。常言道,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如今卻是匹夫奪志,三軍奪帥,未戰先怯了。

  帳外腳步聲響,袁譚大步邁了進來,氣勢壓得大帳中央的火盤一暗,隨即又迸發出來,發出絲絲的輕響。郭圖打起精神,驚訝地看著袁譚。袁譚解下大氅,拋給沮授,雙臂輕振,摘下頭盔,吹去上面的浮雪。

  “郭公,孫策班師回江東了?”

  “是的。”

  “可知原因?”

  “尚未知曉。”郭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麼大的事,應該很快就能搞清楚。”

  袁譚在中央的案後就座,目光轉向沮授。“公與,孫策沒有來青徐,是不是可以認為青徐的戰事將由徐琨、沈友負責?”

  沮授轉身施禮。“從之前荊州和弘農的戰事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徐琨是孫策姻親,沈友是江東新秀,孫策為平衡各派系,讓他們獨立作戰建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吳國水師強大,若由海路增援,也就是半個月,即使是冬季也不會超過一個月。我們如果不能一擊得手,一旦僵持,孫策隨時可能率部增援。”

  袁譚點點頭。“那就請公與仔細籌劃,爭取一戰重創徐琨、沈友,迅速拿下青州。”

  “喏。”沮授躬身領命。

  “祭酒,你要多派人手,搞清楚孫策為什麼突然班師。不要吝惜錢財,如果此戰不勝,恐怕以後也沒多少花錢的地方了。”

  郭圖皺了皺眉。“君侯何必如此,勝負乃兵家常事……”

  “不然。”袁譚搖搖頭。“明年就是第一個五年計劃的終止期,如果吳王能順利達成當初設定的目標,不僅羽翼豐滿,而且人心士氣大振,我們就再也沒有逆轉的機會了。只有挫敗他的計劃,打擊中原百姓對他們的信心,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郭圖、沮授互相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他們知道孫策有一個五年計劃,是從建安元年開始實施的,據說到建安五年末要實現一系列的目標。一開始聽到這些目標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太實際,有好高騖遠之嫌,但這幾年孫策治下諸州發展的確出人意料的迅猛,那些目標似乎有實現的可能。

  明年就是第五年,如果年終上計的結果出來,他們實現了當初看起來高不可攀的目標,所有的質疑都將化為信心,好高騖遠自然會變成高瞻遠矚。當然,更大的麻煩是孫策的實力將強到三面圍攻也無濟於事,沒有人能夠再擊敗他。

  從這個角度來分析,孫策班師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他將立足於防守,維持住當前的戰線,盡可能減少消耗,以確保五年計劃能夠順利完成,攢足了實力之後再主動出擊。攻守勢異,其力三倍,如果深入敵境作戰,長途運輸帶來的消耗更加驚人。就經濟而言,防守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孫策是商人之後,執政後又重視工商,做出這樣的決定倒也不稀奇。只是他們沒想到孫策會因為這個原因班師,一時想得差了,對近在眼前的事實視而不見,反倒是袁譚對孫策更了解,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即使是現在,他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孫策這麼做是為了言出必踐的名,還是為了減少消耗的利?兩者或不可分,但總有一個是重點。如果是前者,說明三面受敵對孫策的影響很大,可能會讓他的五年計劃夭折。如果是後者,說明江東的錢糧可能已經無法支撐三面作戰的形勢。

  沮授靈機一動。用兵首重批亢搗虛,孫策的破綻就是他們的機會。當初響應朝廷的圍攻之策,就是要讓孫策左右支絀,捉襟見肘,只是沒想到孫策實力這麼強,面對有地利優勢的益州還能兩路進擊,打得曹操狼狽不堪,益州有易手的可能。不過他畢竟還沒強到橫掃天下的地步,在朝廷主動出兵河東後,孫策不得不將重心轉移到司隸。朝廷的計劃雖然出現了一些偏差,最終還是實現了預定目標。

  “郭祭酒,看來你要重點打探一下孫策治下諸州的田租了。”

  郭圖撫著鬍鬚,點點頭。“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五年計劃難道比平定天下還重要?就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除了荊州,其他諸州並無增加田租的跡象。如果行戰時機制,徵收百姓手中的餘糧,孫策應該能供得起二十萬大軍征戰三到五年。行王道,愛護百姓是好事,可先行霸道,平定天下之後再行王道,減免賦稅,與民休息,不比僵持對峙好嗎?僵持越久,消耗豈不是越多?”

  沮授沉吟片刻,眼神微閃,欲言又止。郭圖看得真切,忍不住說道:“公與,存亡之際,你我當捐棄前嫌,並力輔佐君侯,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沮授有些尷尬,躬身施禮。“祭酒,授也只是一孔之見,未必能當真。”

  “說說無妨。”

  “我倒是覺得,王道、霸道也許並不是孫策關注的重心,他關注的可能是士風轉換,也就是讀書人能否成為他口中的士。君侯,祭酒,何公,你們還記得《士論》中對士的定義嗎?孫策所說的士不僅包括文士、武士,還抱括醫士、匠士等百工之人。不可否認的是,自從這些人被納入士,收入、地位提高,這些年發揮的作用也越來越大,孫策的實力增長如此迅猛,這些百工之士不可或缺。風氣所致,如今中原讀書人從事這些技藝之事的漸多,不問稼穡,固守君子不器之聖人遺訓的漸少。如果有一天,決定戰場勝負的主要因素不再是兵力多寡,甚至不是將士的勇猛與否,而是隱在戰場之後的百工之士技藝高低,將是何等局面?”

  沮授咳嗽了一聲。“如果有一天,這些百工之士設計出比戰馬還要快的戰車,那又當如何?”

  郭圖面色變了幾變,隨即又笑道:“比戰馬還要快的戰車?這怎麼可能?公與,你想得太多了。”

  “我也只是想想。”沮授哈哈一笑,眼中卻露出幾分神往。“可是誰又敢說一點可能沒有呢?如果真有那一天,人的智慧可以超過蠻力,我中原衣冠何懼草原上來去如風的蠻夷?”

  郭圖沒吭聲,不以為然。

  袁譚捻著手指,若有所思。過了片刻,他一聲輕笑。“公與說得有理,人力再強,不過舉鼎,馬速再快,不過千里,體力終究有限,智慧卻有可能是無限的,我們都是只知使蠻力的野蠻人,不配做他的對手,只配做他的磨刀石。”

  郭圖咳嗽了一聲:“君侯何必如此沮喪。王道、霸道可雜用,智慧與武力也不可偏廢。君侯若是覺得孫策所行之道可取,將來擊敗他之後再行也不遲。兩軍相爭之時,還是要以生死為重,只有勝者才有機會實踐心中之道,敗者連命都保不住,又如何行道?”

  袁譚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見袁譚意志消沉,沮授又心思不屬,郭圖提高了聲音,提醒他們放棄那些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想法,將話題拉回到當前的形勢上來。不管孫策為什麼會班師,他三面受敵的形勢是事實。在孫策離開荊州之後,周瑜、黃忠有可能會放緩進攻節奏,魯肅也會將戰線控制在弘農一帶,與河東的賈詡、董越及關中的天子三方對峙,朝廷和曹操展開反擊的可能性都不大。有可能打開局面的戰場只有青州,只有青州實現了牽制孫策主力的目標,益州、關中才有可能發起反擊,形成對孫策的包圍。

  如何攻取青州,就成了整個形勢的重中之重。

  考慮到孫策回到江東,隨時可能北上增援,郭圖建議催促劉備派騎兵增援。青徐的地勢適合騎兵奔馳,以步卒攻城,以騎兵深入侵擾,截斷援軍,切斷糧道,是最穩妥的戰法。考慮到劉備與孫策的關係,他麾下的大將關羽、張飛統兵出戰的可能性不大,最好是要求劉備本人出戰,牽招為副,如果劉備不肯,那就退而求其次,命牽招統領幽州漢胡騎兵助陣,這樣對雙方都比較穩妥,不至於互相猜忌。

  沮授表示贊同,又增加了一條,形勢危急,不能瞻前顧後,盡可能征發冀州的所有兵力,形成五位以上的兵力優勢,爭取一戰建功。

  袁譚欣然從命,一邊命人通報田豐,讓他與冀州世家洽談,徵兵徵糧,一邊請何顒去一趟兗州,與曹昂、陳宮等人見個面,順便迎接朝廷的使者太僕韓斌,共商大計。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7 01:26
策行三國 第1982章 別無選擇

  郭圖出帳去安排任務,沮授去草擬給田豐的書信,何顒留在帳中,靜靜地烤著火,已經花白的濃眉下,一雙看透了人間悲觀的眼睛蒼老而銳利,帶著淡淡的哀傷,在火光的照耀下明滅不定。

  袁譚離席而起,在何顒對面坐定,提起酒壺,剛準備倒酒,何顒擺擺手。“倒杯茶吧,年紀大了,不宜飲酒太多。”

  袁譚打量何顒一眼,放下酒壺,起身去拿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雙手遞給何顒。何顒接過,捧在手心裡,卻沒有喝,繚繞的茶霧朦朧了雙眼,多了幾分濕意。

  “顯思,辛苦你了。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何顒一聲輕嘆。

  袁譚垂下了眉,眼神落寞。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的呷了一口,籲了一口氣。“這倒也罷了,誰都有個不得己的時候,吳王面對父親、兄弟,不也是委曲求全嗎。我遺憾的是當為卻不能為。”

  何顒看著火光,沉默不語。他能體會到袁譚此刻的絕望。沮授說得有理,孫策想要的王道說起來很複雜,其實就是一句話:讓文明戰勝野蠻,讓華夏衣冠能夠憑藉士人的智慧和力量征服四夷。這雖然和黨人理想有些分歧,總體意旨卻非常接近。

  如果黨人不是將目光局限在經籍上,而是兼修百工之學,結果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模樣?何顒很想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沒這個機會了,袁譚也不會有。冀州掌握在冀州世家的手中,他們絕不會放棄手中的土地,接受孫策的新政。如果袁譚想學孫策,他只會有一個下場:被冀州人拋棄。

  如果他不姓袁,不是袁紹的長子,就算被冀州人拋棄了,他還可以去投孫策。可是現在,他明知有可能成功的辦法卻不能用,明知不敵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我去兗州看看。”何顒抬起眼皮,看著袁譚。“然後回一趟南陽。”

  “嗯。”袁譚點點頭,舉起酒杯。“何公一路順風。”

  何顒卻沒有動,接著說道:“你覺得是桐柏山風景好,還是大別山水土佳?”

  袁譚想了想。“巫山更好。朝雲暮雨,氣象萬千。”

  何顒莞爾。“我也覺得不錯。巫山千萬重,樓船不得上。坐看風雲起,閒來且喝茶。”

  袁譚挑起眼皮,瞅了何顒一眼,嘴角微挑。“何公得道了,可喜可賀。”舉起酒杯,與何顒手中的茶杯輕輕一碰,叮的一聲輕響,餘音裊裊不絕。

  ——

  田豐接到袁譚的命令,一看字跡,就知道是沮授手書,一聲長嘆。為了避免刺激汝潁人,他刻意保持與沮授的距離,減少私人接觸。若非有重大事務,沮授不會親筆給他寫信。

  看完信,他權衡了很久,寫了一長串名單,派掾吏去請客。這些名單幾乎將冀州的世家、豪強一網打盡。沮授說,這是決定生死的一戰,必須全力以赴,至少要保持五倍的兵力優勢。可是他覺得,五倍都未必夠,江東軍訓練有素,不能以普通士卒的數量來類比,兵力當然是越多越好。他不僅要考慮徐琨、沈友的兵力,還要考慮孫策率主力來援的可能。

  這就需要冀州世家支持,出兵、出錢、出糧。他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拿出所有的家底來支持袁譚,但他想信他們沒有其他選擇。孫策如果控制了冀州,會像對付豫州世家那樣奪走世家的土地,這是冀州世家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的,他們只能選擇支持袁譚。

  在利益面前,能保持理智的人屈指可數。兗州世家如此,冀州世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對這些人不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能迫之以害,誘之以利。

  得知田豐大規模召集冀州世家與會,鄴城的世家首先聞風而動,陸續通過不同的渠道來打聽消息,田豐不失時機的向他們灌輸當前形勢危急的觀念,如果不全以赴,冀州危急,一旦戰敗,後果不堪設想。

  鄴城頓時人心惶惶,新年將至,卻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反倒有大難臨頭的不祥之感。

  臘月初,冀州世家大多到達鄴城,參加了由田豐主持的會議。田豐分析了當前形勢之後,再次指出形勢的緊迫性。冬天是進攻的最好機會,這時候大多刮西北風,對樓船水師不利。一旦到了春季,轉為東南風,樓船乘風破浪,兩三天時間就能從江東趕到青州,水師在渤海沿線展開,冀州腹地都在孫策的兵鋒威脅之下,必敗無疑。

  如果袁譚敗了,孫策進可以取冀州,退可以取益州或關中,不管怎麼說,總之沒有人能擋住他兼併天下的步伐。屆時新政推行天下,豫州世家就是你們的前車之轍,你們的首級將沿著官道,從大河之濱一直掛到燕山腳下。

  審配戰死後,冀州世家便以田豐為首。田豐沒有審配那麼強悍的家族實力,他也要依靠其他人的支持,所以在利益分配上比審配更公平,不像審配那麼強勢、貪婪,能夠兼顧各家的利益,冀州世家對他印象不錯,也信任他。見他說得這麼嚴重,沒人敢掉以輕心,紛紛表示要出人出錢,幫袁譚打贏這一戰。

  隨著一封封書信送往各郡縣,整個冀州都被動員起來。

  田豐根據各家報上來的數字估算了一下,理想的狀態下,大概可以集結二十萬人,支一年之糧,但這是冀州最後的元氣,如果不能取勝,冀州元氣大傷,至少要休養生息五年以上才能恢復少許,完全恢復至少需要十年,甚至更久。換句話說,如此這次不能重創孫策,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田豐親筆作書,通報袁譚,還附了一條:必須讓劉備親自到前線,否則就算能擊敗孫策,勝利也未必屬於冀州,以劉備的德行,見冀州疲憊,不就勢取利、趁火打劫幾乎是不可能的。

  袁譚收到田豐的消息,隨即派人給劉備送了一封信:朝廷派太僕韓斌至此,召集諸州郡勤王,我雖不才,盡起冀州青壯,得二十萬眾,只待將軍。

  ——

  巨馬水。

  劉備勒著馬韁,遙望南方,臉色凝重。

  袁譚的書信揣在懷裡,像一塊冰,冰得他心臟麻木,幾乎要停止跳動。他聞得出袁譚那熱情的字句後面的血腥味。二十萬眾,就算有點誇張的成份,只用十萬,一旦麾兵北上也夠嚇人的。冀州是大州,一旦動員起來,絕非只有半個幽州的他擋得住的。

  所以他只能率部助陣,響應朝廷的詔書,與孫策為敵。

  這不是他希望的結果,但他沒有選擇。他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安頓好幽州,別讓太史慈趁虛而入,掘了他的根基。奔波了十幾年,他好容易才站穩腳跟,擁有半個幽州,可不想前腳剛走,後腳就變成了喪家之犬。

  “君侯,關雲長來了。”劉修提醒道。

  劉備轉頭看去,只見遠處的官道上,幾匹戰馬正奔馳而來,最前面的騎士身材高大,比隨從至少高出一頭,一看就知道是關羽無疑。劉備的眼神縮了縮,他看出關羽的坐騎是太史慈送的涼州大馬,這是關羽最喜歡的戰馬,身高體壯,能夠馱著關羽征戰沙場,關羽平時根本捨不得騎,今天騎著這樣的戰馬來赴約,莫不是想與人動手?

  劉備隨即又看向關羽身後的騎士,果然有一人手中抱著一桿長兵,看起來很像是青龍偃月刀。

  劉修等人緊張起來,有好幾個侍衛伸手去取背後的弓弩。劉備擺擺手,喝止了他們,命他們退遠一些。他很清楚,真要動手,這幾個人根本不是關羽的對手,包括他自己在內。能和關羽單打獨鬥的人只有趙雲、張飛,而這兩個人都不在這裡。

  侍衛們不敢違抗命令,撥轉馬頭,退得遠了一些。

  時間不長,關羽來到劉備面前,一邊勒住韁繩,一邊打量了一眼面色不安的侍衛們,冷笑一聲,伸手示意周倉等人原地待命,他催馬來到劉備面前,一雙鳳目盯著劉備,眼神複雜。

  “雲長,別來無恙?”劉備笑道:“幽州寒冷,令尊還能習慣否?”

  關羽吐了一口氣,從錦囊中取出長鬚,伸手輕拂。“尚好,多謝玄德關懷。玄德這麼急著召我來,又一副戎裝,這是要出征嗎?”

  “是啊,朝廷有詔書到,我不得不從。”不待關羽回答,劉備又道:“雲長,若由你守涿郡,你能挑住冀州多少人馬?”

  關羽冷笑一聲,撫鬚傲然答道:“袁譚小兒,何足掛齒,縱有十萬兵至,我亦不懼。”

  “那二十萬呢?”

  “二……十萬?”關羽面色微怔,不敢再大言,重新打量了劉備兩眼。他看到了劉備眼中的無奈,心中一軟。看來劉備是真遇到了跨不過去的坎,這時候不宜再與他鬥氣。

  “玄德,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備從懷中取出袁譚的書信,慢慢撫平,遞了過去。關羽接過,看了一遍,神色更加凝重。袁譚集結了二十萬人,幾乎盡起冀州之兵,這是要決一死戰啊。形勢已經到了這一步嗎?這才幾年時間,吳王怎麼就成了天下之敵,逼得袁譚孤注一擲,奮力一搏?

  “玄德,何以……至此?”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7 01:35
策行三國 第1983章 敵友難分

  劉備答非所問。“雲長,你當初真不應該來幽州。若非如此,又豈能讓魯肅暴得大名。只可惜吳王麾下有九都督,我卻只有你和益德,豈是他的對手。”

  關羽心頭一動。他知道魯肅是九都督之一,當初他還曾與孫策一起去東城請魯肅,但他從來沒把魯肅放在眼裡。在他看來,所謂九都督不過是因緣際會,正好有機會統兵,鎮守一方,不見得都有真本事,配做他敵手的不過太史慈、黃忠而已,就連周瑜都不過是憑家世與孫策的交情才有這樣的地位,不提也罷。魯肅雖得孫策器重,卻沒立過什麼像樣的大功,實在對不起他們那一趟辛苦。

  怎麼魯肅也打了勝仗,而且是能得大名的勝仗?劉備也算是身經百戰,能讓他如此稱許,這功勞一定不尋常。

  關羽有些不耐煩的催劉備快說。他不久前還在草原上與胡人作戰,不清楚中原的形勢,對此一無所知。劉備便把最近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周瑜、黃忠分別取得大勝,魯肅又進攻弘農郡,只用半日便攻取昔日的函谷關,震動關中。天子不得不傳詔四方勤王,圍攻孫策。

  關羽聽完,五味雜陳。雖然他不熟悉魯肅,但半日而取函谷關還是讓他驚駭不已。他是河東人,對函谷古關並不陌生,從小聽父親、先生講史,函谷古關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重點。他自己還遊歷過函谷古關——如今的弘農城,深知周邊地形的險要。就算弘農城不如當年守備森嚴,也不是半天時間能攻擊得手的。

  至少他沒這樣的把握。

  關羽抑制不住心中失落的情緒,憋了一肚子悶氣,卻又找不到發洩的出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劉備看得分明,也有些哭笑不得。關羽離開了中原,來到了幽州,但這次回來的關羽已經不是第一次來的關羽,中原成了他割捨不下的牽掛。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置關羽。帶他上陣,他能和徐琨、沈友甚至孫策本人戰鬥嗎?不帶他上陣,他能守好幽州,拒太史慈於門外嗎?他不知道,袁譚也不知道,所以袁譚要求他親自上陣,最好是以牽招為副將,絕口不提他麾下最善戰的關羽。

  “雲長,這次出征,要面對的對手是徐琨和沈友,都名列九都督……”

  “我知道。”關羽猛地轉身,打斷了劉備。“二十萬冀州軍,再加上幽州突騎,這一戰實力懸殊,勝之不武。你且去,我為你守住幽州。若是戰事不利,你再傳書與我不遲。 ”

  “雲長,你與太史慈情同莫逆,讓你們為敵,實在……”

  “我與子義乃是君子之交,公私分明。他不來便罷,若是來了……”關羽拂著長鬚,輕輕一推,鳳目微睜。“不僅可以分個勝負,說不定還能全取幽州。”

  劉備暗自鬆了一口氣,臉色卻有些不忍。“既然如此,那你就暫時移駐涿郡,整兵備戰。”

  說動了關羽,劉備這才調整其他人員。關羽雖然桀驁不馴,但關羽言出必踐,對他的忠誠也無可置疑,有關羽守在涿郡,袁譚別想占到一點便宜。就算是太史慈來了,關羽也會決然反擊,絕不會因個人感情影響大局,讓太史慈奪取幽州。

  劉備又留下田豫坐鎮薊縣,以關靖為輔,代行幽州刺史,然後召趙雲、張飛、牽招各率本郡精騎,隨他出征,總共有一万精騎。袁譚有足夠的步卒,他就只帶騎兵,涿郡到平原不足千里,萬一有事,數日內即可返回。

  劉備隨即寫一封回書給袁譚。我已經集結了一萬精騎,親自統領,配合君侯出征,只是形勢緊迫,準備不足,騎兵所需的糧秣要由冀州來承擔,我只能攜帶三五天的隨身乾糧,否則就只能再等半個月。如果你能同意,我立刻出發。

  袁譚早就知道劉備會提這樣的要求,迅速給出答覆:我已經安排好接應,你按照路線走,沿途郡縣自然會提供你糧草,但請你拘束好部下,不要擾民。

  劉備心知肚明。袁譚準備好的不僅有糧秣,還有精銳人馬,如果他脫離了規定的線路,後果絕不是衝突這麼簡單。他隨即通報全軍,要求諸將管好自己的部下,不要無事是非,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準備妥當之後,劉備率部越過巨馬水,進入冀州。

  ——

  渡過易水,劉備立馬於高坡之上,看著一万精騎井然有序的渡河,感慨萬千。

  幾年前,他曾以別部司馬的身份,奉公孫瓚之命,隨青州刺史田楷去青州,當時只有兵千餘人,還有一些雜胡騎。如今再去青州,他已經是一方諸侯,擁有一万精騎,背後還有半個幽州,變化不可謂不大,發展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作為一個尚未不惑的寒門子弟,他有資格感到滿足。

  可惜,孫策更強大,進步更快,尚未而立便已經是天下之敵,他只不過是圍攻孫策的一員偏將,連一方戰場的主將都算不上。

  主將是袁譚。曾幾何時,他就是袁譚的部屬。過了幾年,他又成了袁譚的部屬。

  “君侯!”

  張飛策馬奔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名騎士,其中一人手裡提著他那桿聞名北疆的丈八蛇矛。劉備不由得摸了摸腰間的青雲、赤霞劍,臉皮微燙。

  “翼德,你怎麼來了?有事?”劉備佯作鎮靜。

  “當然有事!”張飛大聲嚷道:“這算怎麼回事?怎麼轉來轉去,敵人又成了朋友,朋友又成了敵人?我們這次去青州,究竟是與誰作戰?”

  劉備沉下臉。“翼德,你這是什麼話?”

  “我就是搞不清楚,怕殺錯了人。”張飛勒住坐騎,臉色也不太好,從騎士手中接過丈八蛇矛,用力往地上一戮。蛇矛入地尺餘。張飛指著蛇矛說道:“這杆蛇矛是我當初與吳王並肩出戰,大破袁譚於小黃,吳王謝我之功,持意為我打造的。若與吳王對陣,難道讓我用他贈送的兵器殺他嗎?”

  劉備盯著張飛,眼神凌厲。“翼德,既然你還記得這杆蛇矛為何而來,可還記得當時吳王曾說過的另外一句話。”

  “什麼話?”

  “是敵是友,只在一念之間。你把吳王當作朋友,就沒想過吳王是不是還把你當朋友?當初吳王巡幽州,他可是親口對關靖說過,讓你保養好這丈八蛇矛,將來要用。”

  “我……”張飛啞口無言。劉備說的這兩件事都是事實,他也早就知道,但他從來沒想過與孫策再對陣,只當是玩笑。孫策愛開玩笑那是出了名的。可是聽劉備這意思,卻是鐵了心要與孫策為敵了。

  “翼德,我知道你重情義,可是我能有什麼選擇?這是朝廷的旨意,我身為劉氏子弟,總不能抗旨不遵吧?”劉備緩了口氣。“翼德,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張飛能有什麼辦法,他咬咬牙,一聲長嘆,提起長矛,撥馬而去,頭也不回。

  劉備看著張飛的背影,眉頭輕鎖。關羽、張飛是他的左膀右臂,現在卻因為孫策與他發生爭執,這可不什麼好兆頭。此去青州,勝負難料。

  ——

  劉備進入青州之後,按照袁譚指定的路線,督軍急行,一路上果然有人接應,不僅足額供應糧秣,還有大族出資勞軍,宴請劉備及諸將,一派盟友氣象。

  劉備卻不敢大意。他很清楚,他和袁譚之間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盟友,這只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一旦威脅解除,他們隨時可能反目成仇。袁譚安排世家來勞軍,與其說是示好,不如說是讓他出醜,如果他不知節制,每日醇酒美人,那些世家背地裡不知道會怎麼輕視他。所以他雖然很想盡情享受一下,卻不敢放肆,只是婉拒。不僅自己不參加宴會,也不准部下隨便接受宴請。世家送的一些禮物他倒是收下了,轉手就分給了將士們。

  在劉備的刻意控制下,這一路不僅走得順利,還留下了不錯的名聲。甚至有人說劉備的軍紀比冀州軍還要嚴,至少要比當初袁紹主政時的冀州軍強,沒有出現盜掘墳墓,劫掠民財這樣的惡行。

  這途中只有一個例外,在經過牽招的家鄉觀津時,劉備特地多停了一天,讓牽招回家一趟,與族人會面。牽招在袁紹麾下時雖然屢次立功,仕途卻一直不順利,如今他轉歸劉備,手握雄兵,任護烏桓校尉,兼監軍中郎將,其實就是劉備的副手,可謂位高權重。對他這個年齡來說,算是上功成名就。

  牽招非常感激劉備的器重,隨即將同門史路推薦給劉備。史路也是樂隱的弟子,當初樂隱死於洛陽,史路與牽招一起冒險收屍,運回家鄉安葬。史路學問不錯,劉備身邊正好缺讀書人,自然求之不得,對史路非常尊重,當即委任他為主簿。史路受寵若驚,隨即又推薦了幾個朋友,雖然算不上什麼名士,卻是知書達禮的士人。劉備來者不拒,一一留在左右,朝夕請教,比當初在盧植門下學習還要認真。

  五天後,劉備到達平原大營。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7 11:52
策行三國 第1984章 同病相憐

  劉備越過易水,進入冀州的那一刻,他的行踪就一直在袁譚的注視之下。袁譚每天都會收到幾份報告,對劉備見過哪些人,去過哪些地方一清二楚,瞭如指掌。

  得知劉備拒絕了沿途的宴請,袁譚就覺得有些異樣。劉備貪圖享受是出了名的,當初爭奪涿郡時,劉備曾經搶劫過家鄉人,現在居然一反常態,以禮自守,多少有些意外。

  真正讓袁譚後悔的還是牽招。劉備特地在安平觀津停留了一天,讓牽招祭祖會友,而牽招又引同門史路等人入幕,這無異於在挖他的牆角。史路等人算不上俊傑,影響卻很不好。當初同意牽招去幽州就是一個權宜之計,只是想和平解決涿郡的爭端,顧全牽招與劉備的交情,沒想到牽招居然死心塌地的為劉備效勞,還推薦史路等人輔佐劉備。

  袁譚對劉備又多了三分警惕。他有一種預感,他固然不是當初初任兗州刺史的他,如今的劉備也不是他當初認識的劉備,兩人都有類似的經歷,都被孫策俘虜過,但劉備曾在孫策麾下任職,近距離的接觸孫策的練兵、用兵之法,受益可能比他還多。

  更何況他與孫策的關係曖昧難明,說不清是敵是友。他率萬騎來助陣,誰知道是助誰的陣?

  袁譚將自己的擔心對郭圖、沮授說了,郭圖、沮授都有同樣的感覺,但他們比較淡定。郭圖說,劉備出身卑微,反復無常,又善於作偽,冒充宗室欺騙無知庶民,到處招搖,這種人原本就不可信。你應該像孫策一樣,用之而不信之,不要奢望能感化他,將他變成自己的下屬。

  這種人是梟雄。永遠不可能真正忠於別人,他們只會忠於自己。信任他們的人都會遭到背叛,公孫瓚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也曾經是。君子不二過,這種錯誤犯一次就夠了,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袁譚唯唯諾諾,躬身受教。

  沮授不是郭圖,不能像郭圖那樣教訓袁譚,他反過來安慰袁譚。正因為劉備唯利是圖,不講道義,事情反而簡單,以利誘之,以害迫之便是。劉備為什麼來?是因為他不願意看到孫策獨霸天下。太史慈已經控制了半個幽州,劉備如果不奮起一擊,遲早會失去整個幽州,重新成為孫策的俘虜。

  孫策當初是怎麼對待劉備的?豫州兵曹從事。這是重視劉備嗎?劉備後來離開孫策,與其說是主動的,不如說是無奈之舉。如果孫策獨霸天下,劉備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劉備率萬騎而來,步卒一個未動,又調他麾下最善戰的關羽坐鎮涿郡,自然是對冀州抱有戒心。雙方心照不宣,先解決孫策再說,將來再一決雌雄。所以合作是要合作的,防範也是必要的,控制劉備最好的辦法就是糧草。一萬騎兵的糧草是一個大數字,他既不能從幽州運來,又不能就地自籌,只能依靠冀州。控制了糧草的供應,就是扼住了劉備的喉嚨,不用擔心他會突然反目。

  袁譚深以為然。

  得知劉備即將到達,袁譚親自出迎。為了安全起見,他將已經獨領騎兵的張郃調了回來,任親衛騎。張郃率領的大戟士在袁紹時代就是親衛,如今又做了袁譚的親衛,只不過官職不同,手下的兵力也翻了好幾倍,除了近千大戟士之外,還有以遊俠兒為主組成的義從營,總兵力在將近一萬,而且裝備齊全,是袁譚麾下當之無愧的精銳之師。

  張郃也因此對袁譚感激涕零。得知袁譚要調他為親衛將,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披甲執戟,親自侍衛。

  在張郃的陪同下,袁譚出營三十里,迎接劉備。

兩人見面,不免互相打量了一番。幾年不見,對方都有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劉備多了幾分自信,昂首挺胸,龍行虎步,意氣風發。袁譚則去了幾分貴公子的浮華,更加深沉內斂。

  “玄德,涿郡一別,又是一年有餘,無恙乎?”

  面對含笑致意的袁譚,劉備哈哈一笑,拱手還禮。“使君風采依舊。沒曾想,兗州一戰後,我們還有並肩作戰的機會。這次可得好好打,別再被吳王笑話。”

  想起當初的兗州之戰,袁譚也不禁莞爾。他和劉備都被孫策俘虜,但情況卻略有不同,他是力戰不敵,落入沼澤,被孫策所救。劉備卻是被孫策夜襲,稀里糊塗的就做了俘虜。他輸得心服口服,劉備則未必,他大概一直覺得是運氣不好,還想著雪恥呢。

  “吳王當世英雄,我自認不是他的對手,只不過有玄德相助,這才斗膽與他一戰。”袁譚面帶微笑,拱手施禮。“勝負皆在玄德,天下亦在玄德而已。”

  身後的沮授聽了,暗自皺眉。袁譚保持低調沒問題,可是這話說得卻有不祥。

  劉備聽在耳中,卻是另外一個味道。當初他被孫策俘虜後,曾奉孫策之命攻擊過袁譚,還險些死在袁譚的大營裡。袁譚這話可有點諷刺他的意思。這袁譚看起來溫潤如玉,話說得也客氣,裡面卻藏著針啊。你還當自己是四世三公的袁氏貴公子?四世三公的名頭已經歸袁耀啦,你家父子就是朝廷的逆臣。如果不是朝廷實力不足,早就剖棺戮屍了。

  “不敢,再奉使君將令,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望能一雪前恥,助使君奪回汝南祖塋。”劉備拱手還禮,笑容滿面。“將來使君百年之後能落葉歸根,我就心滿意足了。”

  見兩人針鋒相對,話越說越尖銳,沮授忍不住出言打斷。“二位使君,若能擊敗孫策,將來不論是把酒共歡也好,沙場爭雄也罷,都來日方長。形勢緊急,還是先說說眼前事吧。”

  劉備轉身打量了沮授一眼,笑著躬身施禮。“沮君,好久不見。”

  沮授忍著不快,欠身還禮。

  “鉅鹿二賢,田公坐鎮,沮君隨征,無往不克。這次能有沮君佐軍事,一定能奏凱而還。”

  沮授眼角抽了抽。劉備這話什麼意思?當面挑撥啊。郭圖雖然不在這兒,但這些話遲早會傳到郭圖的耳中。郭圖原本對冀州係就不滿,只是限於形勢,不得不暫時雌伏。聽了劉備這句話,他要是沒意見才怪。

  “使君言重了,授只不過是一書生,查漏補闕而已。沙場爭鋒,還要看二位使君與將士用力。雖然如此,我不得不提醒使君,你雖習得吳王練兵之法,這幾年在幽州戰績驕人,可是這次我們遇到的對手恰恰是吳王麾下精銳,絕非草原上的胡人可比,容不得一點僥倖之心。尤其是大河對面的高唐城,守將朱然雖然年輕,卻是吳王身邊的親信。”

  劉備尷尬地點點頭,又有些驚訝。“朱然?是朱治之子吧?”

  “正是。”

  “那可太好了。”劉備興奮地一拍手。“大河冰封,高唐就是一座孤城,縱使朱然有才,畢竟年輕。使君有二十萬大軍,何不包圍高唐,生擒朱然,先拔個頭籌?”

  袁譚無語,向沮授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接著說。沮授會意,接著解釋了一番。他們不是不想圍住高唐,生擒朱然,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田豐與冀州世家商議,可以徵發二十萬大軍,但二十萬大軍絕不是幾天就能到位的,命令已經發出去十天,趕到平原的大軍也不過五萬多人,加上袁譚原來率領的主力,總兵力不到十萬。

  原本高唐城裡只有一千多人,有十萬人——即使這裡面真正的精銳只有三萬多人——足以攻克,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前兩天,徐琨往高唐增兵了,一增就是四千人,統兵的就是朱然,如今高唐城裡有五千人,而且全是訓練有素的江東精銳。

  高唐不是郡治,只是一座臨河要塞——原本連要塞都不算,只是一座普通縣城。袁熙與徐琨隔河對峙,佔據了郡治平原,臨河的高唐城才變得重要起來,徐琨才花心思整治城防,將高唐變成了一座要塞。

  高唐城的規模不大,只要有足夠的糧草,五千兵足可以堅守。朱然是孫策一手帶出來的小將,以前沒有過戰績,但有先例可循,呂蒙、蔣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們都已經成為江東軍的新生力量,蔣欽剛剛在弘農建功,呂蒙坐鎮河南,指揮調度有條不紊,儼然已經是一方重將,朱然如果和他們差不多,這高唐城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硬骨頭,想啃下來絕非易事。

  正常來說,攻城時的傷亡比例是四比一左右,考慮到江東軍的實力,這個比例要再放大一些,大概在六比一,也就是說,如果不惜代價的強攻,將城內守軍的力量消耗到不足以守城的地位,袁譚至少要付出兩萬人的代價。更麻煩的是即使袁譚願意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也沒人敢保證一定可以攻下高唐城。

  徐琨增兵高唐,而且一增就是四千人,要死守高唐,這齣乎所有人的預料,就連沮授也沒想到。他本以為徐琨會放棄高唐,退守歷城,畢竟那才是真正的兵家必爭之地。徐琨總兵力不過萬人左右,在高唐投入太多兵力必然影響歷城的防守。一旦歷城丟了,高唐守得再穩也沒有意義。

  但徐琨偏偏就這麼做了。兩軍作戰,最怕的就是這種意外。雙方還沒交手,徐琨就佔了先機。他選擇了一個最不可能的方案,卻也成功地打亂了袁譚的計劃。

  袁譚不能強攻高唐,只能改變計劃,以歷城為目標。徐琨派朱然增援高唐,歷城兵力不足,必然要從其他地方調援兵,比如北海的沈友部,或任城的紀靈部,大規模的兵力調動需要時間,更需要轉運大量的糧草,正是騎兵突襲的好機會。因此,袁譚希望劉備能率騎兵突入青州內部,奔襲增援歷城的江東兵,為圍攻歷城做準備。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8 10:39
策行三國 第1984章 逢紀問對

  劉備額頭青筋突突亂跳,心臟就像被人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氣來。

  他做過平原相,熟悉平原地理。如果將平原、濟南綜合考慮,高唐的確不是兵家必爭之地,既不是郡治,又無險可守,唯一可以憑藉的就是黃河。黃河冬天斷流,夏天水量不定,難以憑藉。所以正常情況下會守河北的平原郡,大河失守則退守歷城。

  徐琨派朱然統兵守高唐的確不合常理,後患無窮。最直接的危險就是歷城兵力不足,需要從其他防區增調,容易遭到騎兵的威脅。一旦歷城失守,高唐成為孤城,守得再堅固也沒有意義。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徐琨看準了袁譚支持不了多長時間,要和袁譚耗時間。現在是冬天,秋收早就結束,徐琨如果準備好了足夠的糧食,堅守一年半載不成問題。袁譚則不然,他需要從冀州運糧,二十萬大軍的消耗絕非小數字,青州戶口損耗嚴重,僅靠就地徵糧解決不了問題。

  這是一個冒險,卻也是精明的冒險。高唐臨河,只要守到春天,黃河恢復通航,江東水師隨時可以溯河而上,增援高唐。高唐成了一顆看似隨意的棋子,可能沒什麼用,甚至可能是棄子,卻也可能會要了袁譚的命。袁譚如果應對不當,這也許就是勝負手。

  劉備一下子感到了生死危機的真切感,再也沒有心思和袁譚、沮授鬥嘴。他思索片刻。“備曾在平原數年,略知地形,既統兵來此,聽使君將令,自然責無旁貸。不過,備有一個請求,還望使君考慮一二。”

  見劉備爽快的接受了任務,姿態又放得這麼低,袁譚稍微放了一些心。“請講。”

  “黃巾之亂時,平原就是戰場之一,屢遭戰亂,普通百姓逃亡殆盡,如今還能留在本地的大多是有相當實力的豪強,他們有兵有糧,還有塢堡可以固守,要想強徵糧草,就地補給,難度很大。使君承袁氏四世三公餘烈,想必有門生故吏在此,若是能安排一兩人協助,與平原世家聯絡,方便補給,那就穩妥多了。”

  袁譚和沮授交換了一個眼神,點了點頭。“玄德所言有理,我立刻安排。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有倒是有,只是怕是不太方便。”

  袁譚眉梢微動。“說來聽聽。”

  “逢紀逢元圖。”

  袁譚暗自苦笑。這劉備還真是會挑人,開口就要逢紀。偏偏他還沒理由拒絕。逢紀是北海人,不僅熟悉周邊地形,與青州世家的關係也不錯,之前輔佐袁熙時,他就是袁熙與青州世家的聯絡人。由他出面與平原世家聯繫,為劉備提供糧草輜重,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當然,劉備大概也看出了他對袁熙的壓制,這才敢開口。袁熙丟了青州之後,顏良就被調走,後來戰死涿郡,如果再將逢紀調走,袁熙就徹底沒有威脅了,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這麼做很自然,任何人都無法質疑他有什麼用心。

  “這個我要和舍弟及逢元圖本人商量一下。”

  “這是自然。”劉備滿口答應,心裡卻樂開了花。從牽招口中,他知道逢紀是和郭圖、許攸一輩的謀士,很有實力,袁紹取冀州,逢紀是有功之人。卻因為是北海人,卻不屬於汝潁集團,又不屬於冀州集團,最後只得選擇了袁熙,如今處境尷尬。只要他開口,就算袁譚不肯,逢紀也不會拒絕。

  有了逢紀,他就有了一個熟悉地形的謀士,可以彌補陣營中一直存在的缺陷。對這個問題,他已經焦慮很久了,否則當初也不會想去挖孫策的牆角,碰了一鼻子灰。

  不出劉備所料,袁譚雖然沒有立刻答應,其實已經同意了。在當晚的接風宴上,袁譚就和袁熙“商量”此事,又徵求了逢紀本人的意見。袁熙自知無力與袁譚競爭,早就放棄了,無可無不可。逢紀更是求之不得。他閒置太久了,早就想另投明主,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現在劉備向袁譚請求,袁譚為了大局,將他調到劉備麾下,他豈有拒絕的理由。

  劉備雖然有反復之名,但他畢竟是一方諸侯,而且這次來青州陣地,一路上反響還算不錯,有改過自新的可能。劉備麾下不缺勇將,卻缺謀士,他只要願意過去,得到重用毋庸置疑。

  事情當場就定了。劉備與逢紀互相敬酒,確認主從關係。袁譚看在眼中,臉上在笑,心裡的警惕卻又增了三分。一旁的沮授、郭圖也不例外,他們都有一種感覺,劉備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危險,不僅要防著他反復,還要防著他鳩占鵲巢。如果冀州全力以赴,一場惡戰打完,青州卻落入劉備的手中,那就丟臉了。

  ——

  宴後,劉備請逢紀到帳中,恭恭敬敬地向逢紀行禮。逢紀正身而坐。他晚上喝了一些酒,原本白晳的面龐添了幾分紅潤,雙目湛然有神,面帶微笑,看起來神采奕奕,風度翩翩,既不失儒雅,又有精神。對劉備來說,與這樣的名士如此親近,這是有生以來不多的經歷,一時竟有些怯怯。

  “久聞先生大名,能得先生之助,此戰可期。”

  逢紀微微欠身,撫須笑道:“將軍厚愛,紀受之有愧。不過,此戰關乎漢家存亡,將軍身為中山靖王之後,責無旁貸。”

  劉備臉有些發燙。不過晚宴時他喝了不少酒,逢紀應該看不出來。他心裡清楚得很,沒有明確的傳承,中山靖王之後這個說法也就是騙騙普通百姓,真正的世家子弟是不肯信的,逢紀這麼說,自然是給他面子,不會是真心話。

  劉備拱手還禮,唯唯諾諾。

  逢紀看得分明,嘴角微挑,不緊不慢地又說了一句。“將軍覺得,吳王為人如何?”

  劉備尷尬地撓著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和孫策的關係太複雜了,非敵非友,亦敵亦友,無法做簡單的判斷。況且他也不清楚逢紀問這話的意思,無法保證自己的回答能讓他滿意。

  見劉備窘迫,逢紀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劉備的為難之處。這是一個武夫,不習慣讀書人的說話方式,要再淺顯直接些才行。“將軍覺得,論治民理財,愛民如子,將軍能和吳王相提並論嗎?”

  劉備咬著嘴唇,猶豫了半晌,搖搖頭。“不能。”

  逢紀點點頭,又道:“論行軍作戰,摧鋒破敵,將軍能勝過吳王嗎?”

  劉備苦笑。“先生說笑了,我與吳王數戰,無一勝績,後來更是被他俘虜,如何能勝他。”

  “不錯,吳王用兵如神,我也覺得當世無人能及。”逢紀笑笑。“吳王善理政,能用兵,天生英雄,只可惜他志向太大,超出了他的能力,中原雖富,江東子弟雖勁,卻不能橫掃天下。將軍可知為何?”

  劉備眨眨眼睛,有點明白逢紀的意思了,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再次躬身行禮。“備愚昧,請先生指教。”

  “他犯了眾怒,成了天下共敵。”

  “哦?”

  “他割據江東,異姓稱王,違背了白馬之誓,成了朝廷之敵。他劫掠世家,強取土地,成了世家之敵。如此,他能憑藉的只是庶民,而最重要的就是這一點。”

  劉備目不轉睛地盯著逢紀,心中狐疑。他雖不肯臣服於孫策,卻對孫策一向敬服,所以一直對擊敗孫策沒什麼信心。此刻聽逢紀一說,怎麼倒成了孫策必敗似的?逢紀究竟是見識高人一等,還是故意來蠱惑我,讓我袁譚賣命?

  逢紀卻不急著說,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杯。劉備連忙端起茶杯,將已冷的茶潑掉,又倒了一杯熱茶,恭恭敬敬地送到逢紀面前。逢紀呷了一口熱茶,接著說道:“庶民無知,見利而喜,見害而懼,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故聖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吳王卻反其道而行之,開設書坊,啟迪民智,然後欲以此為根基,積沙為城,豈不可笑?”

  劉備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終於露出了笑容。他一直在想這件事,孫策治下諸州,人口、土地當天下之半,孫策又重工商,財富山積,按理說早就可以橫行天下了,為什麼現在卻只能防守?原來根源在這兒,中原雖富,富的是百姓,孫策手裡的錢沒有錢。討好百姓很容易,分田減賦就行,但得罪百姓更容易,徵發稍繁,賦斂稍重,百姓就會怨聲載道。所以法家才說,百姓不能富,富則驕惰,不易驅使,只有讓他們窮得只剩下一口飯,給他們一點甜頭,他們就會奮不顧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秦軍為什麼能成為虎狼之師?因為秦國的百姓窮啊,要想活下去,只有耕戰,平時種地,戰時斬首。孫策花了那麼大的精力,讓百姓富裕起來,看似民心所向,歸之如流,但他不敢徵發百姓,不敢加重賦稅,否則所謂的民心立刻會消散於無形。

  “先生高見。”劉備雙手舉起茶杯。“有先生相助,備必能取勝,為朝廷建功。”

  逢紀舉起茶杯,與劉備輕輕碰了一下,嘴角挑起一抹矜持的淺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8 10:47
策行三國 第1985章 以靜制動

  劉備聽了逢紀一席話,佩服得五體投地,心中歡喜不禁。這次真是撿著寶了。如果不是袁譚、袁熙兄弟不和,冀州系、汝潁係明爭暗鬥,逢紀無所歸依,絕不會落到他的手中。

  智者就是智者,學識淵博,博古通今,看得透徹。其實逢紀說的這些他都知道,但他就是沒想到這麼透,總覺得隔了一層。如果不是逢紀給他點破,他可能永遠看不破。

  關靖也算是個聰明人,可是和逢紀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劉備再次向逢紀致謝,請教方略。逢紀對劉備說,世家才是天下的根基,不論是人才還是物力、財力,世家都有著明顯的優勢。普通百姓連字都不識,他們除了耕戰,還能幹什麼?孫策開設書坊,讓普通百姓有書讀,這當然是仁政,但僅僅會讀書識字是遠遠不夠的,如何治民理政,如何行軍作戰,這些都需要傳承,不是讀兩本書就能會的,書上也沒有。

  這些,都掌握在世家手中。

  退一步說,就算孫策成功了也沒用,因為普通百姓讀了書,有了能力,積累了功勳,他就成了新的世家。世家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是由普通人一代代的積累形成的。所以,真正的民心指的就是世家之心,有了世家的支持才有勝利的可能。當年世祖如此,今天依然如此,孫策如果想活下去,將來也必然如此。

  劉備聽得津津有味,又有些後悔莫迭。當初隨盧植讀書時沒能好好學習,實在可惜了。盧植是文武兼備的大儒,不光是學問好,更有豐富的從政經驗,比逢紀只強不弱。如果當時能用心學習,何至於到今天才明白這些道理,走了這麼多彎路。

  難怪盧毓看不起我,我實在不是盧師的好學生。

  逢紀接著為劉備分析。沈友攻取青州這麼久了,青州人是不是就臣服了呢?恐怕未必。原因有二:一是時間尚短,二是孫策的新政不受世家歡迎。經過多年戰亂,青州百姓死的死了,跑的跑了,尤其是初平五年的那場大疫,大部分百姓都跑到了豫州,剩下的都是有家有業的世家、豪強。孫策要推行新政,就要從他們手中奪走土地,且不說奪了土地有沒有人種,青州的世家、豪強也不能接受這種條件。

  所以,孫策一直沒有在青州推行新政,只是屯田。青州的世家、豪強還保持著獨立,只要有機會,他們一定會與孫策決裂,否則等孫策統一天下,他們遲早會和豫州世家一樣的下場。

  逢紀說道:“對將軍來說,這是一個機會。將軍是宗室,雖然血脈疏遠,終究還是高皇帝的子孫。如果能吸取田楷治青州的教訓,不與世家為敵,就有可能獲得世家的支持。興亡之際最容易提升門戶,只要將軍立了功,加官晉爵,甚至重列宗籍,都不是什麼難事。”

  劉備連連點頭,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心中的喜悅。天子之前就有詔書給他,允諾他只要立了功,就可以將他重新列入宗籍。如今逢紀也這麼說,看來這件事值得認真考慮。至於長安的朝廷能走到哪一步,對他來說並不是關鍵,只要能擁有號令天下的資本,他不在乎這個資本來自何處。

  劉備很想問問逢紀,如果人心在世家,那最後的勝利者會不會是袁譚。可是想想逢紀的身份,決定還是以後再問。萬一逢紀只是奉袁譚之命來幫他的,這可沒法回答。不管怎麼說,先打敗孫策再說。

  兩人商量了半天,逢紀最後為劉備擬定了一個方案:向東,迎戰沈友。

  就目前而言,可能增援歷城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任城的紀靈,一個是北海的沈友。紀靈從任城而來,要經過濟北、泰山,不可避免的要與曹昂發生聯繫,形勢太複雜,還是交給袁譚比較合適。袁譚也有騎兵,曹昂又是他的故吏,他處理起來比較方便。沈友則不同,由歷城向東,沒有什麼險要關塞,地勢也平坦,適合騎兵奔馳,一路上世家也多,補給比較方便。沈友也有騎兵,但數量有限,只有千人左右,無法對劉備造成真正的威脅。

  劉備琢磨了一下,深以為然。

  第二天,劉備與袁譚商議,決定率部迎擊沈友。他把逢紀為他分析的原因一說,袁譚表示同意,接受了劉備的方案,又撥了十天的糧秣。高唐到歷城不過一百多里,對騎兵來說就是一天的路程,十天的糧秣足以應付一些突發狀況。

  劉備領了糧秣,隨即起程,率領一万精騎越過乾涸的河道,從高唐城下經過,向歷城方向奔去。

  ——

  朱然站在城頭,看著城外耀武揚威的幽州騎兵,不禁冷笑了一聲,將手中的一根算籌輕輕折斷,手一揚,扔下城頭。

  劉備果然來了,而且是親自統兵。大王說得沒錯,這人沒什麼忠義可言,遲早會有一戰。

  他仔細地看著劉備的戰旗,和事先收集的資料一一對照,確認統兵的將領。除了劉備本人,他還看到了張飛的戰旗、趙雲的戰旗、牽招的戰旗,唯獨沒有關羽的戰旗。看樣子關羽被留在了幽州。這也可以理解,太史慈就在遼東,劉備不能不防,能擋住太史慈的也只有關羽。況且關羽剛愎自用,桀驁不馴,劉備也無法得心應手的控制他,留他在幽州是最好的選擇。

  一想到關羽,朱然的嘴角就不由得想笑。他在吳王左右,幾次持到吳王用關羽來敲打朱桓,說人有要傲骨,但不能有傲氣,關羽勇武絕倫,但傲氣太盛,無法與同僚相處,終究會害了他。統兵作戰,固然要有爭先之心,但更要有警惕之心。一個人再勇猛也不可能打贏一場戰爭,真正的勝利必然來自於團結,來自於同僚的信任和支持。

  當時只是聽聽,感受不深,如今他也統兵作戰,而且第一次就統領五千人馬,堅守高唐,壓力之大不言而喻。袁譚已至,騎兵穿插到身後,現在想走也遲了,他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徐琨、沈友等人的身上。他們能完成預守的作戰計劃,他才有機會建功立業。如果歷城失守,高唐就是一座孤城,很難堅持到最後。

  “希望龐祭酒不負鳳雛之名。”朱然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一聲輕笑。作為吳王身邊的小將,朱然對龐統一直很好奇。大王以烈火鳳凰為號,龐統卻以鳳雛為號,難免會讓人聯想到什麼。不過龐統是孫策第一個侍從,他們之間的情義的確不是其他人能夠相提並論的。

  龐統這次設計的作戰方案就很有吳王的風格。看似大膽,偏偏又精緻之極,剛提出來的時候,沈友、徐琨兩個都督都不贊同,覺得這個方案過於冒險,只有他見獵心喜,立刻表示贊同,並主動承擔了任務中最危險的部分——守高唐。

  ——

  劉備深入濟南之後,袁譚隨即包圍了高唐城,十萬大軍將高唐城圍得水洩不通。

  沮授的計劃是不管劉備能不能成功,先取高唐城,解決後顧之憂。高唐臨河,將來黃河復通,從冀州來的糧草、輜重從高唐渡河最方便,絕不能控制在朱然的手中。當然,他並不反對將高唐作為誘餌,逼著徐琨、沈友甚至孫策本人千里迢迢地趕來救援。

  所以,袁譚一邊下令打造軍械,做攻城前的準備,一邊命人挖壕營塹,做好阻擊援軍的準備。考慮到麾下由各家部曲組成的將士不少,戰鬥力不高,他還想利用攻擊高唐來練兵,訓練這些部曲兵的攻城技巧。他麾下的精兵就是在涿郡與劉備作戰時練出來的。實踐證明,練與不練,區別很大。

  數日之後,劉備傳來消息。他一路進兵很順利,在逢紀的協助下,青州的世家、豪強也很配合,不僅為他提供了糧草、給養,讓他的部下進塢堡、莊園休息,還派人為他帶路,打探消息,意外只有一個:沈友並沒有出兵增援歷城的意思,他還在臨淄,其他諸縣都放棄了,連守卒都沒幾個人。

  濟南的情況也差不多,徐琨固守歷城,有江東兵五六千人,再加上郡兵兩兩多人,守衛森嚴。

  當然,諸縣的糧倉也是空的。據說秋收之後不久,徐琨、沈友就下令各縣將收上來的糧食送到歷城、臨淄,不久前又一次將諸縣糧倉裡的存糧收刮一空,現在這兩個城中至少儲備了能吃兩年的糧食,擺明了就是要死守兩城。

  劉備只有騎兵,不能攻城。臨淄離高唐已經超過三百里,沈友不出城,再向東就沒有意義,而且臨淄以東河流縱橫,對騎兵行軍也不方便。因此,劉備提出一個建議,希望袁譚授權他就地徵發步卒,集結各郡國世家的部曲,包圍臨淄。

  袁譚反復考慮後,否決了劉備的建議,要求他保持移動狀態,防止孫策或其他人從東萊登陸,或由徐州北上,至於攻取三城的任務,由他率領的步卒來完成。青州世家的部曲能守城,未必能攻城,他們的戰鬥力堪憂,倉促上陣,只會徒增傷亡。

  隨後,袁譚下令強攻高唐。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9 11:10
策行三國 第1986章 三軍之膽

  朱然背著手,在城牆上來回走動。

  北風勁吹,將血紅的盔纓吹得亂舞,頭頂的戰旗被扯得啪啪作響,烈火鳳凰在風中跳躍,彷彿下一刻就會展翅高飛,發出令百鳥俯首的長鳴。

  朱然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即使北風吹得臉如刀割,心裡卻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他看了一眼城外。重重疊疊的大營,一眼望不到頭,林立的戰旗如同等待收割的莊稼,讓他油然而生一種收穫的喜悅。

  二十萬大軍,圍攻一個小小的高唐城。袁譚,你還真是給面子啊,送我這麼一樁奇功。

  朱然回想著在吳王身邊學到的戰術,仔細比對。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復查了,卻還是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他很清楚,他在吳王聽了很多,看了很多,甚至親自參與了很多戰役的方案製定,但親自統兵作戰卻是第一次,能不能將學到的東西全部用起來並沒有絕對的把握,但這又一次難得的機會,有堅城,有精兵,有充足的糧食,更有一戰成名的機遇,他必須抓住。

  只有如此,他才有機會代表丹陽系,在吳國占據一席之地。

  丹陽雖與吳郡、會稽並列吳國王畿,卻沒有一個能充當領袖的人物,原本他的父親朱治有機會,但朱治是孫堅舊部,隨孫堅征戰交州去了,短期內看不到立大功的機會。於是,這個機會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袁譚的二十萬大軍嚇住了很多人,包括沈友、徐琨在內,但朱然不同,他從中看到了機會。軍謀處曾經反復推演過,就攻城而言,兵力並非越多越好,到了一定規模之後,兵力的增加不僅不能增加攻擊力度,反而會成為負擔。對於守城一方來說,情況卻正好相反,只要兵力達到一定的規模,能夠滿足將士輪替,保證將士們有足夠的休息時間,並有一定的預備兵力,彌補傷亡帶來的損失,就足以堅守較長的時間。

  有了這樣的知識儲備,朱然才能比其他人更快的發現龐統這個計劃中的機會。按照那個推演結果,朱然測算出守住高唐城的最小兵力是三千人,三千人足以守住四面城牆,有兩千人作為預備兵力,高唐城固若金湯,能守多久,就看糧食、藥物和軍械能支持多久。

  尤其是糧食。

  朱然的目標是守半年,只要堅守到明年春夏,黃河復通,袁譚不退兵也得退,否則水師就會溯河而上,截斷他的退路。

  城中的糧食能滿足這個要求,軍械和藥物欠缺一些。要在袁譚數萬大軍的眼皮子底下急行軍進入高唐堂,他無法攜帶太多的輜重,只能由朱然自己想辦法來解決。

  “將軍,算好了。”一個參軍奔了過來,手裡拿著一頁紙。雖然北風正勁,他卻滿頭大汗,臉色潮紅。

  “怎麼了?”朱然看出了參軍的緊張,故意笑了一聲:“怕了?”

  參軍看看城外的袁軍大陣,咧了咧嘴。“二十萬大軍啊……”

  “什麼二十萬大軍,二十萬頭豬。”朱然接過參軍手中的紙,看了一眼推演的結果,滿意地點點頭。“傳令各營,注意隱蔽,不僅要守住城,還要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喏。”參軍應了一聲,轉身去傳令。朱然又叫住了他,揚了揚手中的紙。“你覺得這是最保守的推演,還是最樂觀的?”

  參軍沉吟片刻,又打量了朱然兩眼。“我覺得這是最樂觀的。”

  朱然拍了拍腰間的拍髀。“知道這是什麼刀嗎?”

  參軍眼睛一亮。這是吳王身邊近侍外放時才會有的短刀,不僅鋒利,更加精緻,既是一口利刃,更是一件藝術品,據說是由南陽大匠所製,每一口刀上都有名字,可以當作家藏,傳之子孫。

  “將軍想打賭嗎?”

  “以三天為限。如果損失數據不如預期,這口刀就是你的。”

  參軍揚揚眉。“當真?”

  “真得不能再真。”朱然嘴角輕挑。“如果損失數據更小,此戰過後,你跟我三年,只管衣食,沒有俸祿。”

  參軍大笑。如果這一戰能取勝,朱然就會成為吳國耀眼的新星,前途無量,一般人想跟著他都難。“將軍,三年太少,如果你贏了,我跟你一輩子。”

  “一言為定!”朱然舉起手掌,輕輕的搖了搖。參軍也擼起袖子,與朱然三擊掌。“啪啪啪!”清脆的擊掌聲吸取了無數人的目光,大家都看了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參軍與朱然擊完掌,轉身回去,向大家講敘他與朱然打賭的事。眾人見朱然如此自信,也不免相視而笑,原本的壓抑氣氛一時鬆馳了許多。

  將是三軍之膽,朱然如此自信,他們也有了信心,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起來,​​走路帶風,分頭奔向各處,傳達朱然的命令。比起這些大多是本地辟除的參軍,各營統兵的校尉、軍侯們更加從容一些。他們大多是江東人,跟著徐琨、沈友征戰多年,作戰經驗豐富,並沒有把城外的袁軍放在眼裡。朱然要考核戰損,論功行賞,倒是激起了他們的興趣,一個個互相叫陣,命令部下牢記戰術規範,不僅要保住自己的命,還要盡可能減少傷亡,到時候拿賞錢喝酒。

  將士們大聲呼喝著,氣氛熱烈,看得傳令的參軍自慚形穢,也更添了幾分信心。

  在熱烈的氣氛中,城外的袁軍開始攻擊了。四面響起了激烈的戰鼓聲,聞名天下的冀州強弩手在刀盾手的保護下逼到城下,準備向城上展開壓制射擊。與此同時,士卒們喊著號子,推著數十架高大的樓車逼近城牆,樓車上的強弩手睜大雙眼,尋找有價值的目標。數以百計的拋石機也被推了上來,進入百步之內。

  朱然在將台上環顧四周,舉起手,打了個響指。

  捧著令旗一旁侍立的參軍看得真切,走到將台旁,舉起令旗,用力揮動,發出了第一道命令。

  “霹靂營,準備——”

  “喏!”四周響起了響亮的回答聲,隱藏在城牆下的拋石機開始調整方向和射程,裝彈,上弦。城牆上的觀察手盯著城外的目標,迅速測算數據,又將數據傳達給各自的操作手。一呼一應,簡潔明了,透著讓人生威的力量。

  “射手營,射擊!”

  “喏!”城牆上令旗揮動,或蹲或站在城垛後面的射手開始射擊,他們的目標是即將進入射程的袁軍拋石機。袁譚有足夠的人手,所以砍光了幾十里以內的樹木,製作了大量的拋石機,密密麻麻,看上去有幾千架,可是在這些江東軍的眼中,這些拋石機太粗糙了,和自家的拋石機一比,簡直是垃圾,射程絕不會超過一百五十步,而且沒什麼準頭可言,全是蒙著眼睛亂打。

  所以,射手的任務就是將拋石機擋在一百五十步之外,讓他們射出大部分彈丸無法越過城牆。

  一百五十步已經超過了普通弓弩的射程,也不是普通的弓弩手能夠完成的任務,只有這些經過長期訓練的射手能夠完成。拋石機當然也可以,但朱然需要袁軍的彈丸作為補充,所以不能一下子將袁軍的拋石機全部毀掉,他需要這些拋石機發揮作用,將彈丸送到城下。

  況且,拋石機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那些比城牆還高的樓車。樓車上的射手不僅能夠進行狙擊,還能將城中的情況傳達給袁譚,毀掉這些樓車,就是打瞎袁譚的眼睛,比毀掉那些拋石機更重要。在進行戰術安排的時候,朱然已經多次強調了這一點,確保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先幹什麼,後幹什麼,什麼任務是重點,必須先完成,什麼任務是次要的,可以暫時放一放。

  雙方開始對射。

  城下近萬名袁軍強弩手射出密集的箭雨,從四面撲向高唐城,聲勢驚人,萬里晴空為之一暗。

  城上的江東軍早有準備,有人躲在城牆後面,有的舉起了大盾,盡可能縮起身體。

  羽箭飛馳,嗖嗖有聲,箭矢射在盾牌上,如炒豆一般急響,射在城牆上,城牆震動,瞬間就多了一層由羽箭組成的毛髮,看起來了更加厚實。

  朱然坐在將台上。高唐城規模有限,將台建在城的中央,四面通透,從將台上可以俯瞰全城,也能看到城外。袁軍弓弩手自然也看到了朱然,將他作為主要目標,至少有近百具十石弩瞄準了他。十石弩射程四百步,足以從城外射到將台,如果能在第一時間內射殺朱然,這一戰就沒什麼懸念了。

  可惜,朱然早有準備。他在四周掛起了由粗大的麻繩織成的網,繩上抹了泥防火,繩索粗大結實,又是軟的,還掛了粗厚的木板,就算是拋石機拋石的彈丸也能被卸去力量,更別說這些十石弩射出的箭了。長矛般的弩箭破風而來,射在這些晃晃悠悠的繩網上、木板上,紛紛墜落在地。

  一個參軍撿起一桿弩箭,跑到朱然面前。“將軍,你看。”

  朱然接過弩箭,反復檢查了一番,很勉強地點點頭。“真粗糙,將就著用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9 11:19
策行三國 第1987章 過猶不及

  與袁軍撲天蓋地,氣勢驚人的密集箭陣相比,江東軍的反擊相形見絀,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射手們躲在城垛和盾牌後面,射出一枝枝利箭,就像石子扔進洶湧的河水一般,一瞬間就沒了。

  唯一的區別是這些箭雖然不多,卻成功的激起了一朵朵浪花,由鮮血組成的浪花。

  推著拋石機前進的袁軍士卒中響起一聲慘叫,一個士卒中箭倒地,抓著胸口的箭矢,發出痛苦的尖叫,嚇得其他的士卒面無人色,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向遠處的城牆。一百五十步外一箭斃命,這一點實在太嚇人,他們原本以為在射程之外,不會成為對方的目標,沒想到對方第一時間衝著他們來了。

  士卒們慌亂起來,前進的速度更慢。指揮的都尉大怒,厲聲呼喝,命令士卒們加快速度,剛喊了兩句,數枝羽箭從遠處破風而至,都督身邊的親衛雖然及時撲了上去,擋住了箭矢,都督卻被撞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看著被利箭洞穿的盾牌,都尉後背升起一股涼意,頭皮發麻。

  久聞江東軍的射手技藝高超,今天總算見到了。如果不是袁譚事先吩咐過,所有軍侯以上的將領都要重點保護,衛士們盾牌不准離手,他今天就成了對方射手功勞簿上的一個數字。

  在江東射手的赫赫威名陰影下,袁軍將領不敢太張揚,盡可能的遠離戰場,推動拋石機的士卒也提高了警惕,眼睛盯著遠處的城牆,一有風吹草動就縮成一團。推進的速度原本就不快,如此一來就更慢了。

  城牆上的箭矢依然一枝枝的射來,每一枝都會引起一陣恐慌,不時有人被射中,倒在地上哀嚎,直到被抬走,或者被督戰的親衛砍死。死亡的氣息籠罩著每一個,氣氛越來越緊張。逼得最近的強弩手也不例外,即使有盾牌的掩護,還是難免露出破綻,成為城頭江東軍射手的目標,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又一個弩手中箭倒地,在陣中指揮的軍侯、屯長更是如臨大敵,不敢有一絲大意。

  “拋石機,拋石機怎麼還不來?”一名屯長轉身看向如烏龜一般緩慢前進的拋石機,氣得破口大罵。有衛士舉著盾牌上前保護,卻被他一掌推開。強弓硬弩再密,終究奈何不了城牆,想破壞城頭的防務設施​​還要靠拋石機,他們只是為拋石機提供掩護。拋石機拖延得最久,他們的傷亡就越大。

  話音未落,一枝羽箭破風而至,正中屯長後心,強勁的力量帶著他撲倒在地,掙扎了兩下就不動了。

  袁軍的拋石機還沒到位,江東軍的拋石機卻開始怒吼,一枚用蒲草包起的泥彈飛上了高空,迎著密集的箭雨,逆風而行,撲向一座樓車,樓車上的射手看得真切,發出驚恐的嘶吼,顧不得射箭,縮起身體,緊緊的抱著樓車的立柱。

  泥彈擦著樓車呼嘯而過,又飛躍數十步,砸中了後一架樓車的基座,粗大的木柱發出巨響,應聲而折,樓車倒了下來,上面的射手驚呼著飛起,下面的士卒也被飛散的泥塊擊中,頭破血流,驚呼聲四起,亂成一團。剛剛倖免的樓車也沒能支撐多久,接連兩枚泥彈飛來,幾乎不分先命的命中,樓車轟然倒塌,士卒們驚呼著,轉身逃跑,督戰營極力攔截,也無法控制局面。

  泥彈一枚接著一枚的從城中飛出,又快又準,幾乎三四枚就能命中一枚,即使射失,也不會全無效果,密集的袁軍陣型成了最好的目標,樓車下的士卒被殃及者不計其數,原本規模的陣營開始出現混亂,督戰營嘶吼著四處彈壓,砍下了一顆又一顆的首級,才勉強控制住形勢。

  但督戰隊控制得住慌亂的袁軍士卒,卻控制不住江東軍的拋石機,隨著一顆顆泥彈射出,袁軍的樓車陸續被擊中,再也看不到城裡的情況。

  ——

  離城牆三百步的地方,四周用厚厚的木板擋起來的將台上,袁譚背著手,俯視陣地,臉色平靜。

  攻擊受挫,並不令他意外,這些都是事先就能想到的事情,他也沒想過一次攻擊就能拿下高唐城。他不是魯肅,朱然更不是傅允,半日奪城的奇蹟就算能複製,也不會由他來完成。

  “元觀,能頂住嗎?”袁譚側過臉,打量著高覽。

  高覽的臉色也很平靜。“請使君放心,只有箭矢、泥彈能供應得上,我一定能持續攻擊。”

  袁譚笑道:“我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人。”

  高覽也笑了,但笑得很勉強。他和袁譚都清楚,這次冀州全力以赴,徵發了二十萬大軍,如果不能迅速拿下青州,冀州必然出事,不管是糧草不濟還是黑山賊趁火打劫,都將使冀州陷入困境。成功的希望就寄託在迅速攻克高唐、歷城諸城上。有青州世家的支持,只要能攻克這幾個城,將徐琨、沈友趕出青州,青州就是袁譚的。

  但這幾個城不易攻,尤其是眼前的高唐城,雖然不大,卻極其堅固,就像一根刺,深深的紮在袁譚的嗓子裡,讓他吐不出,又咽不下,非拔出不可。袁譚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他,他卻沒有一點必勝的信心。他知道袁譚想听到他的承諾,但他不敢給袁譚這樣的承諾。

  袁譚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想聽的答案,心裡有些失望,卻什麼也沒說。

  “元觀,盡人事,聽天命。”

  “喏。”高覽拱手施禮。“使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裡太危險,你還是回中軍吧。”

  袁譚又看了一眼正在激戰的戰場,點了點頭,轉身下了將台。沮鵠在下面等著,一看袁譚下來,立刻舉起一面盾牌,護住袁譚,其他幾個衛士也擁了過來,將袁譚護在中間。江東射手天下聞名,即使這裡離城牆已經超過兩百步,他們還是不敢大意。

  袁譚回到中軍大營,進了帳,郭圖正在帳中烤火。見到袁譚,他站了起來,躬身施禮的同時遞過來一個眼神。袁譚會意,揮手讓沮鵠等人退下,脫了大氅,在火塘邊坐下,又示意郭圖坐。郭圖重新坐好,斟酌了片刻。

  “孫策班師,可能和一個叫朱建平的有關。”

  “朱建平?”袁譚仔細想了想,有點印象。這個沛國相士在汝潁士人圈子裡很有名,給很多人算過命。“孫策算命了?”

  “具體情況不清楚,只知道朱建平受袁夫人之邀,為其妹袁王后相過面,後來又受邀去見孫策,然後就沒有再露面。大概半個月後,孫策就班師了。”

  郭圖說著,遞過來一張紙條。袁譚接在手中,看了一眼,不由得輕笑一聲,順手將紙筆扔進火塘裡。紙條被火舔著,迅速化為灰燼。袁譚搓著手,沉默了片刻。“這麼說,我們可能有一年的時間?”

  “是的,所以我們不用急。”郭圖淡淡地說道:“不妨派人圍住高唐、歷城和臨淄,先接收了青州再說,青州拋荒的土地很多,我們可以在這裡屯田,以戰養戰,減輕運輸負擔。”

  袁譚沉默不語,仔細斟酌著郭圖建議背後的用意。郭圖雖然現在和沮授、田豐相處得還算和睦,但那只是汝潁系的精英接連出走,實力大減,形勢又危急,不得己的權宜之計,如果有機會重振汝潁系,郭圖一定不會放過。

  接管青州,在青州屯田,這樣的機會自然要給汝潁系,汝潁系有了土地,又和青州人結盟,就有了和冀州系抗衡的實力。對他來說,這可能是個好機會,也可能是個麻煩,不能不慎重考慮。他不是郭圖,站的角度不同,考慮問題的方法也不同。尤其是這種時候,引入新的派系會增加很多不確定性,讓事情變得更複雜,無疑他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也是個辦法,可以討論一下。”袁譚抬起頭。“郭公,你說朱建平這件事背後會不會有人在推動?”

  郭圖有些失望,袁譚等於擱置了他的建議,至少要和沮授、田豐商議再做決定。可是在他看來,沮授、田豐根本不可能贊成這樣的決定,否則他也不用避開沮鵠。

  “只能說有可能,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郭圖很謹慎,沒有給出明確的建議。“我倒是覺得,這更像是孫策自己搞出來的一計。”

  袁譚皺起眉頭,看了郭圖一眼,想了想,也道:“倒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以他目前的形勢,守則有餘,攻則不足,誘我們主動進攻當然更有利。”

  “凡事皆在度,過猶不及。孫策向來謹慎,這次未免謹慎過了頭。大兵壓境,三面受敵,就算他守得艱固,只要有一點被突破,可能就是潰敗之局。顯思,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郭圖有些著急,聲音也大了起來,​​花白的鬚髮抖動。

  袁譚沉吟了良久,又問道:“若依郭公之見,取青州之後,三城未下,接下來該如何?”

  郭圖脫口而出。“取兗州。”

  袁譚心中一動,眼神閃了閃,直起身,大手輕拍膝蓋,微微頜首。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0 10:59
策行三國 第1988章 亡羊補牢

  徵發二十萬大軍出征,對袁譚來說是最後一搏,不勝則亡,壓力之大不言而喻。偏偏還沒出手就碰上一個硬茬,徐琨、沈友閉城不出,幾乎放棄了半個青州,集中兵力死守高唐、歷城和臨淄。如果說歷城和臨淄還在意料之中,那朱然守高唐則是事先完全沒有料到的事。

  從剛剛的戰事來看,即使集中兵力猛攻,在短時間內拿下高唐的可能性也不大。近百具十石弩的集射也沒能將朱然要一覽全局的將台上趕下來,己方的拋石機和望樓卻遭到對方的重點打擊,在軍械的製造和使用能力上,己方的劣勢都非常明顯。

  高唐如此,歷城和臨淄可想而知,強攻硬取是不是明智,就成了縈繞在袁譚心頭的一個問題。捨青州而取兗州,對他的吸引力著實不小。青州有江東軍,兗州沒有啊。

  袁譚鋪開地圖,目光在兗州來回掃視,越發心動。就孫策的防線而言,與兗州接壤的地區其實是一個薄弱環節。因為與曹昂結盟,孫策削減了兵力,尤其是將原本鎮守睢陽的呂范範調往浚儀,最近又因為魯肅進攻弘農,河南出現空缺,呂范再度西移補防,連陳國的呂蒙、蔣欽都調走了,整個兗州防線只剩下紀靈一個都督,再就是負責屯田的橋蕤。

  紀靈善戰,橋蕤卻是個平庸之輩。袁譚對這兩個人都不陌生。如果能控制兗州,從兗州進攻豫州,對孫策的威脅無疑更大。且紀靈自身難保,也無法增援歷城,對奪取青州也有好處。

  唯一的問題是如此一來,他很可能又要面對孫策的主力。

  郭圖盯著袁譚,心臟怦怦亂跳,有些喘不上氣來。這是他冥想苦想的結果,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分兵奪取青州、兗州,引入青州系、兗州系,平衡冀州系,汝潁系才能有機會重新掌權,況且兗州系無疑與汝潁系更親近,對增強汝潁系的話語權有益。

  袁譚幾次想答應郭圖,但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臨時改變戰略方案,這是兵家大忌,必須經過慎重考慮,至少要與幾個主要謀士、將領商量,否則就成了一言堂,朝令夕改,下屬會無所適從。

  “郭公,計是好計,但影響也大。且不說兗州能否攻取,攻取之後的形勢也極其複雜,不能不做預案。”袁譚抬起手,示意郭圖不要急。“攻擊剛剛開始,能不能拿下高唐還要看幾天再說,你好好準備一下,到時候再提不遲。”

  郭圖掩飾不住失望,卻理解袁譚的心思。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甚至應該感到高興,至少袁譚不像袁紹那樣輕率。這個計劃幾乎要改變整個作戰方案,牽涉到方方面面,本來就不應該倉促決定。荀衍統兵駐紮在河內,如果要進攻兗州,還要冀州人出力。

  郭圖又與袁譚商量了一番,這才起身離去。袁譚一個人坐在大帳裡反復權衡,直到沮授匆匆進帳,寒風入帳,吹得火苗搖曳,袁譚驚醒,抬頭看去,只見沮授的臉色青白,渾身寒氣,手裡拿著幾頁紙,在袁譚對面坐下,將紙遞給袁譚。

  “使君,這是上午的戰報。”

  沮授的嗓子有些沙啞。袁譚見了,倒了一杯淡酒,遞給沮授,順手接過沮授手中的戰報。沮授接過酒杯,一口飲盡,長長了籲了一口氣。

  袁譚看著戰報,一聲嘆息。半天激戰,被毀樓車三十三座,拋石機十一架,傷亡將士七百餘人,取得的戰果卻非常可憐,看起來列了一些,但真正提得上嘴的卻一個也沒有。

  袁譚放下戰報,手指輕扣膝蓋,百思不得其解。“公與,你說,朱然是怎麼防十石弩的?”

  “離得太遠,看不清楚。”沮授搖搖頭,神情沮喪。

  高唐城沿河而建,接近方形,邊長兩百步左右,城中央的將台到城牆只有一百餘步。十石強弩射程超過四百步,即使部署在城外兩百步,也足以能射到城中央的將台。考慮到這一點,袁譚才准備了近百具十石強弩,準備一舉摧毀將台,能射死朱然更好,不能射死朱然也要讓他無法觀察城內外的形勢。可惜他們的想法落空了,半天時間,百具十石強弩射出了幾千枝巨箭,幾乎耗光了準備的箭矢,只看到巨箭射上將台,將台卻巋然不動,根本沒有倒塌的跡象。

  這讓沮授很焦慮。面對一個摸不著底細的對手最讓人緊張,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取得勝利。在十石弩第一次進攻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後,沮授就意識到不對,冒險登上樓車,近距離觀察,但是相隔兩三百步,他的目力不足,看不清將台上的部署。

  袁譚看著沮喪的沮授,哭笑不得。沮授最近情緒低落,不像以前那樣自信,考慮事情也有些悲觀。有些細節難免疏忽。他是讀書人,常年讀書導致目力不佳,看不清兩百步外的將台,可是別人看得清啊,望樓上的射手就可以,他居然沒有讓射手幫忙,實在是百密一疏。

  袁譚叫來一個親衛,讓他去輜重營找幾個經驗豐富而又目力好的匠師,趕去前線的望樓,仔細觀察,揣摩朱然防禦巨弩射擊的辦法,然後進行仿製,保護己方的樓車。半天時間損失樓車三十三架,超過了製造的速度,絕非長久之計。

  看著袁譚安排人,沮授也反應過來了,有些窘迫。袁譚安慰他道:“公與,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不足為奇。我們圍攻高唐,本來就有以戰代練的目標,學習對方的軍械製造也是練,只不過練的是工匠。欲速則不達,我寧願在高唐耗費一些時間,也要多學一點東西,就算此戰不勝,將來退守冀州也能用得上。”

  沮授深表贊同。“使君所言甚是。江東軍軍械水平很高,我們雖不能及,卻可以奮起直追,哪怕是邯鄲學步,也比不學的強,況且有例可循,學起來總是要快一些。”沮授頓了頓,又道:“使君可還記得,孫策戰於襄陽時,最先做的事是什麼?”

  “什麼?”袁譚不知道沮授想說什麼,但是他看沮授的神情應該是領悟到了什麼,不敢大意,連忙湊了過來,仔細聆聽。

  “孫策初戰襄陽,奪蔡家產業,可是蔡家卻沒有與他反目成仇,是因為他將軍械製造交付給了蔡家。那些打造軍械的技藝是他自己傳授給蔡家的,還是蔡家工匠原本就知道的?”

  沮授一邊說一邊想,這些消息都是後來慢慢收集起來的,不成系統,他以前也沒有著意梳理,突然之間有了感悟,彷彿捕捉到了一點靈光,卻還需要時間來匯聚成線索。袁譚也愣住了,他仔細搜尋了一下記憶,發現一個問題。孫策重視工商,軍械水平天下第一,但這些都是黃家父女的功勞。黃家與蔡家是姻親,戰襄陽時,黃家父女似乎還沒有投入孫策麾下。

  袁譚立刻讓人去請郭圖。郭圖負責情報收集,他那兒的信息最全。

  時間不長,郭圖趕來了,還帶著一卷文書。他將文書攤在袁譚面前,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不管是什麼原因,就我們了解的信息來看,孫策本人對百工技藝並不熟悉,但他會用人,尤其會激勵人。戰襄陽時,他曾重賞蔡家工匠,舉行比賽,從中挑出技術最精湛的工匠,又將他們的技術匯總起來,去蕪存精,這才打造出更加堅固的甲胄和更加鋒利的兵器,就連著名的金絲錦甲都是由此而來。”

  袁譚和沮授互相看了一眼,撫掌而笑。沮授隨即又搖了搖頭。“臣愚鈍,孫策幾年前就已經做過的事,臣卻一直沒有留心,直到現在才有所領悟,相去何止千里。”

  郭圖老臉通紅,無地自容。他負責收集情報,卻沒有真正消化情報,連這麼重要的線索都漏掉了,反倒是沮授最先發現。他還有些後悔,如果早點學孫策重賞工匠,雙方的軍械水平不至於相差這麼遠,或許袁紹也不會有官渡之敗。袁紹攻浚儀不下,不就是吃了軍械的虧嗎。

  袁譚看在眼裡,連忙安慰。“公與,亡羊補牢猶未晚。如今軍中工匠數以萬計,如果能將其中的能工巧匠集結起來,建幾個木學堂綽綽有餘。如果能從中找到一兩個黃承彥,那就最好了。”

  沮授一聲嘆息。能工巧匠也許可以找到,黃承彥就別想了。他在冀州多年,從來沒聽過精通機械百工之學的名士。不過他還是建議袁譚傳書田豐,讓他尋找有志於此的讀書人。從各種跡象來看,孫策建木學堂能夠成功的關鍵是識文斷字,能夠通曉古籍的讀書人,而不僅僅是工匠。

  袁譚隨即與沮授、郭圖商議,效仿孫策故技,用重賞的辦法激勵工匠,解決朱然防禦十石弩的辦法。

  命令傳出,反響果然強烈,原本輜重營的工匠都不肯去前線查看城中將台上的設施,聽說有重賞,頓時來了精神,不少年輕力壯,目力好,技術也不錯的工匠主動請纓,冒險登上樓車。

  半天時間後,匯總數十名工匠的觀察結果,沮授基本搞清了其中的原理,繪出了草圖。看著草圖,沮授一聲長嘆,感慨不已。

  “大道至簡,柔弱勝剛強,沒想到百工之中有真意。我等真是有眼如盲,買櫝還珠。”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0 11:16
策行三國 第1989章 苦樂不均

  人多力量大,在重賞的誘惑之下,袁軍工匠迅速完成了防禦裝置的仿製,試驗之後,效果的確不錯,不僅能防巨弩射出的箭,對拋石機扔出的泥彈也有一定的防禦力。

  袁譚立刻下令大規模製作,給所有的樓車都裝上。

  朱然在將台上看得真切,見袁軍偷師學藝,不禁冷笑。對此他早有心理準備,從木學堂到練兵方法,吳王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荀彧早就在關中建木學堂了,冀州卻後知知覺,一直沒動靜。

  只可惜,你只能模仿到皮毛,卻學不到精髓。

  雙方你來我往,一攻一守,連日鏖戰。袁譚存了偷師、練兵之心,自然不肯全力以赴,不惜代價的猛攻。好在他兵力足夠,讓各部輪番上陣,也能維持對高唐城的壓力。只是朱然也有足夠的兵力輪換,將士們勞逸結合,受傷的將士也有足夠的時間調養。

  在連續多日激烈的遠程打擊攻防後,袁譚認為已方已經有了一定的優勢,開始安排步卒攻城。雙方在城牆上下展開激烈的廝殺,朱然有足夠的兵力,江東軍又訓練有素,結陣而戰,憑城而守,沒讓袁軍占到一點便宜。沒幾天時間,高唐城的城牆就被鮮血染紅,袁軍屍體在城下層層迭迭,每天清理掉這些屍體都是一個艱鉅的任務。

  眼看著傷亡迅速增加,破城卻遙遙無期,郭圖再次向袁譚建議,先取青州諸縣,在取青州的同時謀取兗州。袁軍有二十萬大軍,全部用來攻高唐太浪費了,完全可以分出五六萬人,對兗州形成壓力,迫使曹昂做出選擇。與此同時,還可以讓荀衍後臨黃河,牽制魯肅的兵力,為天子進兵創造機會,真正形成三面圍攻孫策的形勢。

  經過反復商量,沮授也支持郭圖的建議,只是做了一定的調整,重點攻取青州,取得青州世家的支持,爭取就地解決大部分糧草,必要的情況下,還可以選擇合適的地點屯田,做長期對峙的準備。至於兗州,則不宜強攻,更應該以勢取之,利用朝廷的名分和曹家父子分屬兩個陣營的矛盾,盡可能爭取曹昂轉變陣營,由曹昂承擔進攻豫州腹地的任務,避免與兗州開戰。

  郭圖同意沮授的觀點。他相信兗州世家和青州世家一樣反對孫策的新政,會選擇支持袁譚。如果曹昂不識相,那他就是自尋死路。

  這時,韓斌來到了大營,與袁譚見面,隨行的還有曹昂的使者衛臻。

  韓斌在兗州時與何顒見過面,知道袁譚已經決心全力以赴,如今又親眼看到連綿數十里的大營,心中歡喜。他原本是追李儒的,結果沒追上,中途改變使命,奉詔來聯絡曹昂、袁譚。在兗州,他與曹昂、陳宮等人多次見面,卻談得不順利,曹昂不願意與孫策為敵,兗州世家也對朝廷信心不足,生怕與孫策反目之後遭到報復,寧願維持當前的觀望形勢。他費盡口舌也無濟於事,後來聽說袁譚盡起二十萬大軍進攻青州,曹昂、陳宮等人的態度才有所緩和,同意派衛臻來和袁譚見面。

  很顯然,與朝廷的名分相比,二十萬冀州軍威脅更大。

  袁譚分別與韓斌、衛臻見面。

  對韓斌,他很客氣,韓斌既是朝廷欽差,又是汝潁前輩,自然要禮敬三分。袁譚向韓斌表達了對朝廷的忠誠,隨即請韓斌向天子請詔,希望由他接管青州,並出兵弘農,向河南發起進攻。韓斌一口答應,一邊向朝廷傳書,一邊以天子使者的身份走訪青州世家,希望他們能夠支持袁譚,攻克高唐、歷城、臨淄三縣,全取青州。

  對衛臻,袁譚客氣也一樣客氣,衛臻的父親衛茲當初資助曹操出兵,就是受了袁紹的指意,後來又戰死滎陽。當初他任兗州刺史時,也曾多次與作為曹昂掾屬的衛茲見面。但客氣之外,不失權謀。袁譚帶著衛臻看了大營,看了戰場,讓衛臻親身感受一下他的實力,很明確的告訴衛茲,這次一定要與孫策分勝負,如果曹昂選擇支持孫策,他不得不割捨舊情,強取兗州。

  況且就算孫策是最後的勝利者,曹昂可以憑藉姻親關係,不失一方郡守,你們這些陳留世家能得到什麼?和豫州世家一樣被砍了首級,掛在官道的樹梢上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兩強相爭,弱者想在中間保持中立是非常不明智的,願諸君早做決斷。

  看到連綿的軍營,堆積如山的輜重,士氣高昂的將士,衛茲心慌意亂,連大氣都不敢出,迅速傳書曹昂,請求指示。

  ——

  石臼湖。

  孫策坐在飛廬上,憑欄遠望,聽著甲板上燕燕鶯鶯的笑聲,一時出神。

  今天是水師開放日,附近諸縣的世家子弟都來同遊,正當婚齡,有意與軍中少年結緣的少女則受邀到樓船上參觀。因為是第一次,很多人搞不清狀況,來的人並不多,主要是以甘梅的閨中好友為主,大概有二三十人,正在甘梅的帶領下參觀樓船,不時發出驚呼聲。

  侍從騎士、義從營的士卒是首選目標,都打起了精神,拿出最好的精神狀態,希望能得到美人的青睞,就算不成親也沒關係,丹陽蠻風頗濃,看對了眼,春風一度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所以劉磐、謝廣隆兩個已經娶妻生子的痞子也刮了鬍鬚,傅了粉,扮作少年,混在人群裡。奈何鬍子可以刮,臉可以傅粉,猥瑣的氣質卻改不掉,費了半天功夫,一無所獲,只惹來一陣陣訕笑。

  反倒是站在飛廬上的孫策吸引了不少目光。少年英雄,豐功偉業,相貌堂堂,每一項對少女們的殺傷力非常驚人。如果不是飛廬不在開放之列,孫策想靜靜的做個美男子的意願肯定要落空。

  即便封鎖了飛廬,他也無法真正清靜。兩個美少女正在袁權的指揮下準備午餐。大喬、小喬放寒假,千里迢迢的趕了過來,小喬說是新創了幾道菜,非要請孫策嚐嚐,提點建議。孫策心裡明鏡也似,請客的是小喬,做菜的卻是大喬,小喬那手藝也就是能吃而已,不算出眾,大喬卻有幾分做菜的天賦。

  但小喬的歌舞很出眾,大有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水準,連甄宓看了都有些壓力。

  這種美人如雲的日子當然好,只是一想到青州的形勢,他就有點撓頭。大喬的菜是好吃,小喬的歌舞很好看,可是她們的父親橋蕤卻有點危險。袁譚盡起二十萬大軍,受到威脅的不僅是青州,還有兗州。一旦曹昂頂不住壓力,豫州防線就會有崩潰的可能。

  二十萬,袁譚你特麼的是瘋了嗎?作死也不能這個作法。

  還有劉備,居然帶著一萬精騎來助陣。你特麼的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孫策在心裡爆了幾次粗口。他實在有些懊惱,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雖然知道袁譚、劉備不可能真正的合作,只是暫時的結盟,背地裡不知道多少矛盾,可現在這局面還是有些棘手。當初放劉備回去平衡公孫瓚,又放袁譚回去擋住劉備,怎麼就沒想到這兩人會聯手。

  要怪只能怪公孫瓚,活生生把自己作死了,沒有制衡劉備,白白讓劉備得了半個幽州。事情就是從那時候起偏離軌道的,雖然讓太史慈提前進入幽州,又迅速制服了公孫度,但劉備還是站穩了腳跟。

  這貨會不會佔據河北,和曹操換個位置?

  孫策不怎麼擔心青州,龐統的計劃很穩妥,堅守一年不成問題。兗州卻成了不確定因素。曹昂想做騎牆派,現在袁譚要將牆推倒,逼曹昂表態,曹昂會怎麼做?他不會又想開溜,回老家隱居吧?或者去益州,投奔他爹曹操?

  總之,孫策對曹昂投奔自己不抱太大希望,他受制於兗州世家,身不由己,無法苛求。

  這個局怎麼破?

  孫策翹著二郎腿,手指在大腿上輕叩,琢磨著破局之法。身後飄來濃香和竊竊私語的聲音,他轉頭一看,見小喬端著一隻食案站在艙口,檀口微張,欲呼又止,大喬低著頭,端著另一隻食案站在小喬後面,偷偷地看過來,見他看過去,連忙將目光轉向別處,臉上泛起紅雲。

  孫策不禁笑了,招招手。“好香!快來讓我嚐嚐,我這食指已經快飛起來了。”

  “好咧。”小喬展顏而笑,一瞬間燦爛如夏花。她端著食案,輕抬腳,緩落足,身姿曼妙,腳步輕盈,行雲流水,明明是炫技,偏偏卻看不出半點賣弄。

  “好步法!”郭嘉從後面走了出來,羽扇輕搖。“我怎麼每次都這麼巧,既有口福,又有眼福?小喬夫人,今天做的是什麼菜,我能分一口湯嗎?”

  小喬對這位慣會蹭飯的軍師祭酒無可奈何,又得罪不起,揚眉笑道:“大王吃丹陽魚,你喝石臼水,如何?”

  “只要是你小喬夫人親手調製的,就算是水,我也喝。”郭嘉誇張地咽了一口口水。“我幫大王品鑑品鑑,看看小喬夫人的手藝在幾位夫人中究竟能排第幾位。”

  小喬紅著臉,又羞又喜,一跺腳。“好麼,好麼,不讓你喝水,讓你喝兩口魚湯好了。”

  郭嘉得意的大笑,拱拱手。“多謝小喬夫人,如果湯裡還有魚頭、魚尾,那就更好了。我不愛吃魚肉,就喜歡魚頭、魚尾,魚頭補腦,魚尾補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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