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53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0 11:39
策行三國 第1990章 一條大魚

  “嗯咳!”袁權在隔壁輕咳一聲,然後又沒了消息。

  郭嘉臉色微變,訕訕笑了兩聲,隨即又揚聲笑道:“袁夫人不必如此,我是個很公平的人,絕不會喜新厭舊。論庖廚,夫人當之無愧的第一,其他幾位夫人只能爭第二了。”

  “祭酒誇獎,承受不起。對你而言,鐘夫人才是第一,千萬莫要失言,讓我難做。”

  “呃……夫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郭嘉連連拱手求饒。

  小喬看在眼裡,喜得眉開眼笑,放下食案,向孫策眨眨眼睛,說了一聲“大王慢用”,拉著大喬回艙去了,圍著袁權輕聲說笑,親熱異常。

  孫策夾了一筷子魚,蘸了些湯,放在碗裡,然後將剩下的推到郭嘉面前。郭嘉卻不去夾肉,掀開魚腮,掏出魚腦來,蘸了些醬,放進嘴裡。

  “大王有所不知,吃魚就得先吃魚頭、魚尾,才能嚐到滋味,然後再大塊朵頤。若是先吃魚身,腹中飽了,就沒有興趣再吃頭尾,著實浪費。 ”

  孫策剔出魚刺,丟在一旁的碟子裡。“不知奉孝眼中,誰是魚頭,誰又是魚尾?”

  “益州當為魚頭,冀州當為魚尾。”

  孫策慢慢品著魚,沒有說話。益州是魚頭,冀州是魚尾,關中的朝廷自然是魚身。天下一盤棋,郭嘉不知不覺的已經習慣於全局思維。這是一個不錯的成果。

  “先吃魚頭?”

  “當然,魚頭有腦,涼了就不好吃了,要趁熱。”郭嘉一邊拆開魚頭,一邊說道:“大王見過殺魚嗎?”

  孫策笑而不語。以船為家這麼久,他當然見過殺魚。殺魚很簡單,棍子敲頭,先將魚打暈,然後刮鱗破肚,清理內臟,清洗一下就下鍋,手藝好的處理完畢,魚還是活的,在鍋裡亂跳。

  郭嘉手法很熟練,倒是經常吃魚頭,沒一會兒功夫,魚頭就被拆散,骨是骨,腮是腮,清清楚楚,魚腦則被他送進了嘴裡。“外用蠻力敲其頭,內用猛火烹其腦,火候一到,自然頭散腦熟。”

  孫策忍俊不禁。出了朱建平那件事,郭嘉第一反應就是戲志才在搗鬼,雖然他不反對休整一年,但被人逼著班師,對郭嘉來說非常丟臉,所以他一直想著怎麼回報戲志才。這個作戰方案應該就是從這個思路出發而設計出來的。

  他雖然也惱火,但他沒有郭嘉這麼敏感,更不會和戲志才鬥氣——那是郭嘉的責任。益州易守難攻,急不來,周瑜、黃忠眼下的進度已經很難得,再催促他們只會適得其反。況且袁譚盡起二十萬大軍來爭青州和兗州,情況更緊急,這時候將主力調往益州,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郭嘉是個聰明人,他當然會考慮到這些,也有他的理由。先聽完郭嘉的理由再做評價不遲。

  袁權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大小橋,一手端著一隻食案。“食不語,寢不言,尤其是吃魚的時候。你既然喜歡魚腦,下次專門做一碗魚腦羹讓你嚐嚐,今天先將就一下,吃碗蛋羹吧。”

  袁權說著,將食案上的碗端下來,放在孫策和郭嘉的面前。一人兩隻碗,一碗蛋羹,一碗魚丸蓴菜湯。蛋羹金黃細嫩,魚丸潔白,蓴菜碧綠,看起來就爽心悅目。袁權低著頭,輕聲說道:“既然說事,魚就別吃了,小心魚刺。”說著,便將孫策剛夾了一塊肉,郭嘉剛吃了一個頭的魚收走了。

  “唉……”郭嘉遺憾不已。“我還有魚尾沒吃呢。”

  袁權卻不理他,帶著大小喬轉身回艙,順手帶上了艙門。孫策拿起食匕(湯勺),舀了一隻魚丸,放在嘴裡,魚丸很有彈性,卻又不老。孫策很喜歡,連聲勸郭嘉嚐嚐。郭嘉也嚐了一隻,好奇不已。

  “這也是魚嗎?”

  “她們新創的做法,選肥魚,剝鱗去刺,用力捶打,直至魚肉成糜,摶成丸狀,有魚之鮮美,無魚刺之虞,尤其適合孩子吃,我家那幾個小子最喜歡這道菜。你家鐘夫人也嚐過,還特地問了做法,沒給你做過?”

  郭嘉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她那麼忙,哪有心思做這種菜。”他舀一顆魚丸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連連點頭。“這做法好,魚肉就該這麼吃,要好好捶打,味道才好。”

  “那你打算怎麼捶打?”

  “捶打之前,當然要先去頭去尾,剝鱗剔骨,然後聖王之道、祖宗之法,一棒一棒的捶過去,捶成肉糜方止。”

  孫策忍不住笑了一聲,將送到嘴邊的蛋羹又放了回去。他可不想笑噴出來,搞得到處都是,還是費神收拾。

  “那魚尾又該怎麼處理?”

  “常言道:一斤魚,十斤力,但那是在水裡。出了水,這力量就有限了。袁譚竭澤而漁,自己抽乾了自己的水,他就是作死。何為水?百姓,普通百姓。青州、兗州大戰數年,又加上那年的大疫,普通百姓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寥寥無幾,幾乎都是有塢堡自守的世家、豪強,這些人鼠目寸光,捨不得眼前的蠅頭小利,或者想魚與熊掌兼得,這才抗拒至今。既然如此,就讓他們供養袁譚的二十萬大軍試試,看他們能撐幾個月。”

  郭嘉喝了一口湯。“大王覺得,朱然能守多久?”

  孫策仔細想了想。朱然在歷史上以善守著稱,被夏侯尚、張郃等名將圍攻還堅持了半年,跟著他幾年,做事很認真,話不怎麼多,但想事情很周密。雖然是第一次統兵出戰,但守城不同於野戰,更考驗統籌能力而不是應變能力,他麾下五千人都是江東子弟兵,訓練有素,執行力很高,也不需要他事畢躬親,糧草、軍械又充足,守六個月應該沒問題。

  “半年吧。”

  “二十萬大軍,再加上幾萬匹戰馬,每個月要消耗超過一百萬石糧食,青兗二州的世家能支撐幾個月?”郭嘉揚揚筷子。“最多六個月,這二十萬大軍就能將他們的存糧吃得乾乾淨淨。就算他們想屯田,那也要等到七八個月後才可能有收穫。一開始,他們可能會眾志成城,等發現無法速勝,消耗卻無法減少時,恐怕就沒這麼齊心了。”

  郭嘉幾口將湯喝完,滿足地吐了一口氣。“士元這一手以退為進,很妙。此戰過後,可以輕鬆收拾青州了。”他歪著頭想了想。“大王,你覺得到時候誰會來求情,滕耽還是管恪?”

  孫策嘆了一口氣。龐統這一手的確很妙。沈友拿下青州也有幾年了,但青州世家一直不是很合作,他們還是願意支持袁譚、袁熙,原因也簡單,就是捨不得手中的土地。袁譚在側,這些世家又沒有硬頂,沈友不好明搶,只好先忍著。如今袁譚來攻,龐統設計出這個戰術方案,給這些青州世家一個跳出來的機會,先讓袁譚的大軍耗盡他們的元氣,到時候再收拾他們既有了由頭又輕鬆。

  好是好,就是有點損,引蛇出洞啊。

  龐統設計,朱然打頭陣,這兩個小子都很爭氣。

  孫策和郭嘉一邊吃羹一邊閒聊,氣氛輕鬆。郭嘉只分析了方案的基礎框架,具體的分析將由軍師處形成報告,送給孫策及相關的人員審閱,必要的時候還要進行辯論,並不是軍師處就能定的。總體而言,孫策以郭嘉的計劃表示認可。青州看似危險,實際穩妥,反倒是兗州可能會有麻煩,曹昂控制不住兗州世家,反被兗州世家控制,而兗州世家同樣省不得土地,對他和新政的抗拒心很重。

  郭嘉的解決辦法有兩個重點:一是讓兗州世家自己選擇,是繼續保持中立,還是做袁譚的馬前卒;二是發動豫州百姓保護家園,尤其是那些從青州、兗州逃難過來的百姓。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豫州,現在青州、兗州的世家還不放過他們,要侵占他們新的家園,摧毀他們剛剛穩定的生活。他們能忍?

  經過幾年深耕,豫州的世家已經被清理殆盡,剩下的也臣服了,普通百姓享受了新政的好處,也有更多的主人意識,再加上不久前諸葛亮在豫州推廣報紙打下的輿論基礎,只要兗州世家支持袁譚,向豫州進兵,這些百姓絕不會坐視,徵發令一下,各縣自保的兵力綽綽有餘。

  呂范、呂蒙、蔣欽雖然被調走了,可是滿寵在啊。能不能擊敗曹昂、袁譚不好說,堅守一段時間,等待救援,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就連敲打益州,郭嘉都不想動用最精銳的中軍,而是讓水師都督甘寧出馬。甘寧本來就是益州人,縱橫長江多年,是赫赫有名的錦帆賊,如今他帶著樓船和精銳之師回去,配合周瑜、黃忠作戰,從中路突破,曹操估計得嚇出一身冷汗,戲志才要耗不少腦子。

  “這個方案只有一個目的:富強而有智的百姓才是王道之本。”郭嘉意氣風發。“唯知耕戰,以愚民、弱民為手段的霸道過時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2 02:06
策行三國 第1991章 又見滿寵

  每年冬天都是孫策最忙的時候,各州刺史要述職,諸郡太守要來上計,匯報情況,九都督或是親至,或是派代表,或是匯報今年的戰績、訓練情況,或是請戰,不一而足。

  今年也不例外,而且更忙。一是形勢嚴峻,幾乎除了揚州之外都被波及,二是明年就是五年計劃的最後一年,有些州郡任務完成得不太好,壓力比較大,事先要來通氣,酌情調整,免得到時候拖後腿,影響了整體計劃的完成,也影響自己的前程。

  孫策天天忙著接見,雖說談不上日理萬機,也很少有空閒。所以大家也識趣,事先充分準備,談的時候開門見山,簡潔明了,談完就走,盡可能不浪費孫策的時間,有什麼具體的事務,自有相關的人員接洽。除了碰上飯點,一般不留下來吃飯。孫策也很少刻意留飯。盯著他的眼睛太多,他對誰好一點,馬上就會有很多人產生聯想,緊跟著就有人去拉關係、托門路,不勝其煩。

  這次述職,他要留兩個人:豫州刺史滿寵,水師都督甘寧。

  ——

  滿寵和往年一樣,行色匆匆。千里迢迢的趕來,述職不到半個時辰。詳細的報告交給國相張紘審核,他與孫策見面談的事並不多。談完之後,他正準備告辭離開,孫策留他吃晚飯,並讓他先去找一下郭嘉。

  滿寵有些意外,隨即大喜。郭嘉的軍師處是負責軍事的,眼下袁譚進攻青州,形勢緊張,豫州也要做戰前準備,孫策讓他去找郭嘉,很可能是有任務交給他。軍師處交待之後,孫策還要和他面談,而且時間不會短,這才會特意留他吃晚飯。

  滿寵轉身來到隔壁的軍師處。軍師處很忙,郭嘉正在安排工作,見到滿寵,他點了點頭,示意滿寵到裡間先坐一會兒。滿寵目光一掃,軍師處又少了幾個熟面孔,多了不少生面孔,不禁暗自感慨。吳王的事業日新月異,人員變化太快了。陸議、朱然、諸葛亮等人陸續外放,新進的人員眼生得很。

  滿寵來到會客艙坐定,有侍者送上茶,滿寵喝了兩口茶,郭嘉就進來了。

  “見過大王了?”郭嘉將一卷文書放在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滿寵放下茶杯,微微欠身。“剛見過,大王讓我過來見祭酒,也沒說什麼事。”

  郭嘉一邊喝茶一邊斜睨打量滿寵,笑容狡黠。“猜不出來?如果你猜不出來,那這個任務就不能交給你了。這次任務比較敏感,需要一個聰明人。”

  滿寵笑而不語。郭嘉將案上的東西推開,打開帶過來的那卷文書,是一副地圖。滿寵瞟了一眼,立刻認出是豫州與兗州接壤的防務圖,西起浚儀,東到任城,有十餘個點,上下錯落。他頓時心動,這是全面防禦作戰,動用的兵力至少兩萬,相當於一個戰區督,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戰區督。

  九都督中,只有周瑜、太史慈直接統領的兵力超過一萬,其他人都在萬人以下,有作戰任務時才會臨時增調,戰事結束就各歸防區。

  “看明白了嗎?”

  滿寵沒有急著回答,他拿地圖拉過來,仔細端詳了一會。“防禦兗州的進攻?”

  “對,以都試的名義,召集各郡縣校閱兵馬,這些郡治、縣城都要駐兵,要確保每一個縣城都有足夠的兵力,堅守三個月以上。你再挑一些武藝出眾、人品端正、身家清白的集中起來作為策應的兵力,數量你自己掂量著辦。此戰過後,料簡五千精銳增補入大王的中軍。豫州是大王的第一個州,又是王后的家鄉,這些兵也算是子弟兵了。”

  “喏。”滿寵大喜。一次性增補五千精銳,這可是很難得的事,足以說明孫策對豫州的重視。孫策實行精兵策略,中軍一直保持在兩萬人左右的規模,而且以江東子弟為主,想加入中軍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這件事由他經手,那些入選的人總要感他的恩。有了這個機會,他挑選精銳作為機動力量也方便得多。

  “聲勢搞得大一點無妨,最好是能嚇住兗州世家,不戰而勝。”郭嘉曲指輕叩案几,臉上的笑容散去,多了幾分殺氣。“當然,如果他們不識相,那也別客氣,爭取一舉解決兗州問題,飲馬黃河。”

  滿寵頭皮有些發脹。如果要徹底解決兗州問題,孫策率領的中軍肯定會出動,但他手握過近萬兵力,必然是舉足輕重的副將。甚至有可能是前鋒大將。這一戰打好了,他或許有機會成為九都督的候選。就算不能就此從武,這一戰也是他人生中難得的機會。

  “能完成嗎?”郭嘉嘴角微挑。“這可是要對你州里人下手。”

  滿寵看了郭嘉一眼,拱拱手。“不教而誅,刑繁而邪不勝;教而不誅,奸民不懲。先教以善,後誅其惡,刑德並用,正是王道。”

  郭嘉笑了,舉起茶杯,向滿寵示意。果然都是法家門徒,心有靈犀一點通。

  ——

  晚飯時,艙裡很安靜,只有孫策和滿寵兩個人。三菜一湯,石臼湖裡的鮮魚一盤,蝦一碟,蛋羹一碗,還有一碗菜湯,酒、茶各一壺,米碗一碗,點心兩盤。

  “你隨意。”孫策說道。他面前的食案更簡單,只有一碗蛋羹,一盤點心。

  “大王……辟穀?”滿寵有些好奇。

  孫策一愣,隨即笑了。“前些天丹陽世家宴請,吃得太油膩,這兩天想吃點清淡的。你別客氣,自己吃,不夠再添。雖然戰事緊張,糧食還沒緊張到那個程度。”

  滿寵啞然失笑,也不客氣,端起碗就吃。孫策一邊喝著羹,一邊打量滿寵。幾年豫州刺史做下來,滿寵依然是那個剛硬如石的能吏,只是更加沉穩,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氣勢。這幾年豫州沒出大亂子,滿寵有功。如果不是豫州離不開他,由他來做揚州刺史比高柔合適。

  滿寵吃得很快,而且吃得很乾淨,魚、蝦、羹都吃得乾乾淨淨,酒也喝了,只剩一壺茶。他淨了手,擦了嘴,取茶杯倒了半杯茶,漱了漱口,咽了下去,便放下了杯子,正襟危坐,等待孫策發問。

  “你吃飯這麼快,對身體不好。”孫策說道。

  “能淺事繁,不得不急。”

  “不喜歡喝茶?”

  “喝茶要更衣,耽誤時間。”

  孫策點點頭。“今天不忙,喝點茶,放鬆些,我們隨意聊。”

  “喏。”滿寵應了一聲,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

  “豫州怎麼樣?明年的五年計劃有沒有困難?”

  “如果不發生大戰,完成計劃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發生大戰,或許可以超額完成,只不過不是大王希望看到的。”

  “說來聽聽。”

  滿寵將豫州的經濟形勢大致匯報了一遍。這些事不需要他來向孫策匯報,各郡太守上計時會有詳細的報告。孫策重新規劃了刺史的責任,州刺史只負責監察,不負責具體的行政。孫策問他,也只是從另一個側面來了解豫州的情況,從整體上進行把握。

  如果以州這個級別而言,豫州是孫策最早推行新政的一個州,又是親自負責的,當初和許劭等人多次發生衝突,各種手段輪番上,最後總算利用袁紹入侵的機會將豫州世家連根拔起,初步達成了目標。這幾年豫州穩定,青州、兗州的百姓大量遷入,勞動力充足,不論是棗祗等人的屯田,還是各家的工坊,發展得都不錯,那些被強行剝奪了土地的世家見家產並沒有大幅度縮水,前景可期,也漸漸服了氣。總的來說,豫州眼下的情況可能是諸州中最好的,甚至比揚州還要強一些。

  “豫州六郡國,魯國情況特殊,存而不論,其他五郡國的守相都各有其能,尤以沛相杜襲、陳相駱俊為最,不僅公正清廉,而且頗有才幹,能得民心。潁川太守龐山民為人穩重,有經濟之才,汝南太守王朗學問淵博,明儒知法,能行恕道,也都是相當出色的人才。至於梁相丁沖,雖然品行不如其他四人,能力卻不遑多讓,梁國也算是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

  孫策笑了起來。丁沖的能力是有的,只是生性貪吝,到任之後就準備大撈一筆,結果剛伸手就被人舉報了,滿寵隨即登門,毫不客氣的警告了他,勒令他退還貪濁的財物,並引以為戒,不能再犯。為了防止丁沖打擊報復,滿寵還將舉報人調到了刺史府,專門監察梁國。這件事後來報到他這裡,他對滿寵的處理非常滿意。他當初敢將丁沖放在梁國,某種程度上就是考慮有滿寵這個刺史在,丁沖不能太放肆。

  “丹陽缺一個稱職的太守,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駱俊,杜襲,這兩人都應該能勝任。”

  “你推薦誰?”孫策追問道。

  滿寵猶豫了片刻。“杜襲。杜襲能理亂,敢直言。駱俊品德、能力皆是上選,但不能治惡。丹陽為王畿所在,權貴豪強多,犯法者在所難免,駱俊心善,未必能下狠手懲治。”

  孫策笑道:“若調駱俊為丹陽太守,誰堪補沛相?”

  “棗祗。”滿寵頓了頓,又道:“荀諶、陳群亦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2 07:20
策行三國 第1992章 調兵遣將

  孫策呷了一口茶,在嘴裡停了片刻,咽了下去,幽幽地說道:“伯寧,若不是我知你禀性,幾乎要以為你收了潁川人的好處。說說,為什麼?”

  滿寵離席,再拜。“守相委任,本非臣之職守,大王有問,臣不敢不答。臣有理由者三:沛之地理重要,守相須慎擇其人;政務堂成立未久,功效未顯;汝潁士人眾多,不可遽除。”

  孫策探身,輕托了一下滿寵的手臂。“伯寧,起來說話。”

  “謝大王。”

  “棗祗任屯田中郎將,荀諶任屯田中郎將丞,你有機會與他們見面,推薦他們情有可緣,陳群中軍做主簿,你根本沒機會與他見面,為什麼會推薦他?就因為他是陳太丘之孫?這可不是你滿伯寧的風格。”

  滿寵笑了一聲。“臣雖與陳群素未謀面,卻知道大王用人。陳群的前任是楊修,珠玉在前,且軍中事繁,武人好鬥,陳群又好以道德責人,豈能沒有衝突?若陳群沒有理事之能,怕是早就讓大王趕走了。”

  孫策也笑了。誠如滿寵所言,陳群在軍中做主簿,得罪的人可不少,不僅諸將對他看不順眼,就連他都有些煩他,但陳群做事滴水不漏,公平公正,讓人找不到攻擊他的理由。他和郭嘉同是潁川人,說起來他入幕還是郭嘉引薦的,但他指責最多的就是郭嘉,一點情面也不講。遇到這種人,就算想咬他也沒辦法下口。

  如果就能力而論,陳群做沛相還是合適的。至於汝潁勢力坐大,一來這是暫時解決不了的問題,只能慢慢來,勉強只會適得其反;二來如今的汝潁系已經不是歷史上的汝潁系,尤其是鍾繇返鄉之後,汝潁士風有轉向的趨勢,這是一個機會,他不能錯過。不管他承認與否,汝潁系實力雄厚,影響力也不可小覷,如果他們能夠轉向他期望的方向,他沒有理由拒絕。

  抑制派系之爭當然有必要,但強行抑制某一系卻非明智之選。汝潁系為了增加在決策層的話語權,背後下了多少功夫,他心裡一清二楚。如果再不給他們一個開閘洩洪的機會,遲早會決堤。

  孫策又問了一些其他的情況,最後和滿寵說起豫州的戰事。郭嘉已經把細節都說了,孫策只是問了滿寵的方略,鼓勵滿寵幾句,讓他放手去做,一定體現出豫州的表率作用,成為新政的樣板,證明民心可用。結合汝潁世家的上位,也讓兗州世家吃一顆定心丸,土地是非交不可,但前途卻未必會受影響,世家的利益和百姓的安定可以並行不悖,相輔相成。

  滿寵心領神會,躬身再拜。他是兗州人,雖然算不上一流世家,也看不上那些名士,畢竟不是普通百姓。他也不希望兗州世家一條路走到黑,首級沿著官道掛一路。做了這麼多年豫州刺史,他清楚豫州的潛力有多大,真要動員起來。二十萬兵都是小意思,而且堅持的時候絕對比冀州久,碾平兗州易如反掌。

  ——

  滿寵興沖沖的走了,甘寧急匆匆的來了。

  一進門,剛剛入座,甘寧就急不可耐的問道:“大王,是不是要用水師?”

  孫策點了點頭,伸手輕輕揮了揮,示意甘寧不要靠得太近。甘寧半個身體伏在案上,幾乎要將結實的木案壓垮,案腿在地板上嘰嘰作響。

  “壓壞了我的案,從你俸祿裡扣。”

  “哦,哦。”一聽說有戰鬥任務,甘寧眉開眼笑,脾氣出乎尋常的好,連忙坐回原位,雙手撫彩,滿臉帶笑,就像幼兒園一心想要小紅花的乖寶寶。“打哪兒?什麼時候打?怎麼打?平原、漁陽,還是渤海?”

  孫策斜睨著甘寧,哼了一聲:“益州,巴郡。”

  “巴……巴郡?”甘寧愣住了,隨即狂喜,用力一拍案几。“好啊,巴郡……”

  話音未落,“喀嚓”一聲,案几斷成兩截。甘寧頓時語塞,連忙用手扶起,將案勉強拼回原形,訕訕地笑道:“大王真是節儉,用這麼薄的案,不愧明主。”

  “閉嘴!”孫策又好氣又好笑。甘寧看來真是憋得狠了,上次拿下樂浪之後就一直閒著,在渤海、黃海跑來跑去的當運輸大隊長,一聽有作戰任務,樂得不知所以了。“扣你一年俸祿。”

  “扣兩年都無妨,只要讓我出戰就行。不拿下巴郡,我這個水師都督不幹了,天天幫人運輜重,護送商隊,沒勁!”甘寧用力拍著胸口,咚咚作響。

  “不要誇口,三峽天險,曹操又守得嚴,在白帝城安排了重兵,不是那麼容易攻的。”

  孫策收起笑容,甘寧也不敢再吹牛,認認真真的聽。孫策將有關益州的消息通報給甘寧。周瑜、黃忠兩路進攻取得進展後,曹操的主力就退出了巫縣,只留下一員偏將,三千人,但白帝城有重兵,主將也是他信任的夏侯惇,益州幾乎所有的戰船都集結於此,強攻絕不是一件易事。

  “樓船能通過夔峽嗎?”

  甘寧認真的想了想,搖搖頭。“樓船太重,體型又大,若是一心一意的操舟,勉強能過。若是一邊戰鬥,一邊逆水而上,幾乎沒有勝算。不過臣有應對之法,只是時間可能會長一些。”

  “現在就是沒時間。”孫策一聲輕嘆。“我只能給你三個月。三個月後,你就要回到渤海,準備對冀州展開攻擊。這一次只是試探,能成更好,不能成也沒關係。”

  “敲山震虎?”甘寧有些失望。三個月拿下巴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部分時間是在趕路。

  孫策點點頭。“如果曹操出峽,深入荊州,威脅太大。在攻冀州之前,先要震懾住曹操,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待周瑜、黃忠深入益州,形成包抄之勢,強攻益州才有可能。”

  甘寧沉吟片刻,點點頭。“大王所言甚是,三峽天險,逆水強攻不易。由漢中入蜀也有劍閣之險,可能性也不大,倒是由南中北上有些機會,當全力以赴。以周公瑾之能,想必不負大王。只是路途迂遠,南中蠻夷眾多,急不來,沒有兩三年很難真正平定。既然如此,我就先敲打敲打曹操,等收拾了袁譚,天下平定,再攻益州不遲。”

  孫策很滿意。甘寧看似粗猛,實際上並不缺眼光,大局觀還是足夠的。

  ——

  孫策與張紘、虞翻等重臣反復商議後,決定轉杜襲為丹陽太守,由棗祗補沛相,荀諶接任屯田中郎將。

  軍師處的汝潁系參軍最先得到消息,氣氛熱烈,就連郭嘉都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孫策隨即又讓郭嘉傳書鍾繇,請他來一趟丹陽。原本打算安排鍾繇去洛水上游屯田,現在高順佔領了盧氏城,形勢有變,對鍾繇的任命要進行調整。雖然知道鍾繇投靠之心很堅定,回鄉之後也很積極主動,利用他的影響力調整了汝潁士風,可是委以重任之前,他還要和鍾繇見個面,以示鄭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2 08:31
策行三國 第1993章 三思後行

  葛陂旁,繁陽亭。

  棗祗、荀諶並肩而立,向鍾繇拱手施禮。“先生一路順風。”

  鍾繇撫鬚而笑。“我路途雖遠,卻沒什麼困難,倒是你們要多加小心。沛相固然不好做,這屯田中郎將也不輕鬆。友若,從文還是從武,你可要早做決定,莫要耽誤了這最後的機遇。”

  荀諶笑著搖搖手。“我如何能統兵?先生說笑了。休若在河內,文若在關中,我安安穩穩屯幾年田,到時候再遷個守相,以二千石致仕,此生足矣。”

  鍾繇已經一隻腳跨上了台階,聽了荀諶這句話,又退了回來,端詳著荀諶。“你當真這麼想?”

  荀諶鄭重地點點頭。“先生面前,不敢虛言。”

  鍾繇撫著鬍鬚,沉吟良久。“雖說人說有志,不可強求,但事關汝潁系的興衰,你還是慎重考慮為上,不要輕易決定。說起來,我汝潁人才雖盛,能如李元禮一般文武兼備的人卻不多,荀家是異數。休若追隨袁氏,文若效忠朝廷,也就是你和公達了。公達一步走錯,此生只怕要止步於此,你是唯一可能的,為何不努力一試? ”

  “先生,我們兄弟……”

  鍾繇輕輕擺手。“你知道文丑嗎?”

  “我和他曾是同僚,自然是知道的。”

  “吳王成全他的忠義,將他調往江陵。你若願意為吳王效勞,吳王未必不能調你去其他戰區效命,或者乾脆招你入軍師處做個參軍,免得你兄弟相殘。奉孝有才,但生性不羈,能共創業,未必能守成。將來天下太平,軍師處還是需要你這樣的沉穩人來主持大事。”

  荀諶眉心輕蹙,沉吟不語。鍾繇將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友若,三思而後行。”

  “謝先生教誨。”荀諶躬身施禮。“容小子再思量。”

  鍾繇點點頭,轉身登車。他在車上坐上,拉開車窗,向荀諶、棗祗揮手道別。車夫揮動馬鞭,甩出一個響亮的鞭花,馬車啟動,急馳而去。

  看著馬車消失在樹蔭中,荀諶和棗祗直起身,相視一笑,轉身往回走。棗祗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友若,我在這裡屯田數年,還沒有好好看過葛陂的風光,分別在即,可願陪我走走。”

  荀諶笑道:“正有此意。”

  兩人向不遠處的葛陂走去。這裡是葛陂的東南岸,遠遠望去,能看到陂中的三層小亭。如今孫策不在,葛陂有些冷清,只有一些工坊匠人的家屬沿著湖邊小徑散步——葛陂東岸便是平輿工坊,如今規模甚大,工匠有數千家。冬陽溫暖,陂上無風,水平如鏡,映著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靜謐而安祥。兩人並肩而行,不緊不慢地走著,一時竟找不到話題,或者根本不想開口說話,打破了這難得的寧靜。

  不知不覺,兩人便走出三五百步,前面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棗祗停住了腳步,面對陂水,輕輕籲了一口氣。荀諶站在他旁邊,笑道:“元敬,你由屯田中郎將轉沛相是升遷,大好的事,為何長吁短嘆?這半天功夫,你的臉色一直都不太好。”

  棗祗轉頭看著荀諶。“友若,你不覺得這次調整太詭異了嗎?吳王不是肯妥協的人,外隨和而內剛強,他做出這麼大的讓步,只怕不是心甘情願,是福是禍,還真是不好說呢。”

  荀諶輕笑了一聲。他本以為棗祗是擔心形勢,沒想到棗祗卻是擔心這些。連棗祗都意識到了其中的危機,鍾繇卻還是那麼樂觀,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杜襲轉丹陽太守,棗祗轉沛相,他升任屯田中郎將,全是汝潁系內部更替,難免讓人猜疑。這很可能是當前形勢所迫,孫策為了穩住豫州,不得不做讓步。為為尊位者,有幾個願意受人逼迫?現在讓步,心裡卻記下了,將來報復起來更狠。

  鍾繇還讓他領兵,這不是自找沒趣嗎。孫策麾下的大將都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人,哪會容他一個書生去統兵。鍾繇的意思可能是讓他像郭嘉一樣,爭取成為軍師處的下一任祭酒,牢牢把握住軍師處這個至關重要的機構。這就更不可能了。孫策怎麼可能願意讓軍師處成為汝潁系控制的地方。可以想像,郭嘉之後,軍師祭酒這個職務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與汝潁系無緣。

  但鍾繇是長輩,他不能當面反駁。如今棗祗提出來了,他卻可以解釋一番。

  “元常先生也是一片殷切之情,這幾年汝潁系的發展的確有些跟不上吳王的步伐,荊州系珠玉在前,江東系、青徐係後來居上,汝潁系相形見絀,他有些著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過有些事真的急不來,慢一點未嘗不是好事。”

  棗祗眉頭緊蹙,剛準備說話,忽然眉梢一動,轉頭向官道看去。官道上蹄聲特特,一匹快馬從遠處奔來,看樣子是屯田署的侍從。棗祗顧不上多說,連忙推了推荀諶,示意他去看看。他們已經交接完公務,如今荀諶是屯田中郎將,如果有事,也應該是找他的。

  荀諶迎了過去,騎士翻身下馬,向荀諶行了一禮,卻沒有停下,而是匆匆向棗祗走了過來。棗祗很驚訝,連忙走過去。騎士向棗祗行了禮,氣喘吁籲的說道:“棗相,是豫州刺史部的命令。”

  “豫州刺史部怎麼會給我命令?”棗祗大吃一驚,連忙接過公文。公文的封泥上的確蓋著豫州刺史部的官印,但此外還一方官印,是『行征北將軍之章』,這才恍然。滿寵雖然是刺史,卻深得吳王信任,一直有統兵權,現在形勢緊張,吳王讓他臨時兼領將軍銜,加重統兵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荀諶也很驚訝,趕了過來。棗祗迅速讀完公文,對荀諶說道:“休若,本當與你詳談,但公務繁忙,我要趕緊赴任去了。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談。”

  荀諶驚訝不已。“什麼事,這麼緊張?”

  “滿使君向吳王述職歸來,吳王命他暫領豫州兵權,大興兵役,準備迎擊來自兗州的攻擊。友若,給你的命令應該也快到了,你早點準備吧,所有的糧食裝船,準備起運。”

  荀諶大吃一驚,連連點頭。他對孫策這個決定有些搞不清楚,大興兵役,想必是準備大戰一場,可是孫策不親自負責,卻讓滿寵負責,究竟是什麼意思?棗祗是不是理解有誤?

  ——

  荀諶很快就知道棗祗的理解準確無誤,他也收到了滿寵的命令。

  滿寵以行征北將軍的身份節制豫州軍事,下令徵發豫州境內的所有適齡青壯,官方的名義是都試。以前的都試都是以郡為單位,這次擴大規模,以州為單位,六郡國都要參加,只是魯國的郡兵毋須集中,由任城督紀靈負責。

  在公文裡,滿寵明確表示這次都試是為了應對兗州方向可能的威脅。因為兗州、豫州之間沒有可資利用的地形,所以只能全面防禦,除了與兗州接壤的郡縣要全面動員,集結重兵守城之外,離兗州較遠的縣——以沛國南部和汝南為主也要——動員,籌集糧草,準備增援前線,尤其是要做好應對騎兵突襲的準備。曾在豫州做過兵曹從事的劉備與袁譚結盟,率一萬幽州突騎助陣,有可能效劉和故技,深入豫州腹地。

  荀諶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頭皮有些發麻。當年劉和與淳于瓊、文丑一起三千騎兵奔襲汝南時,他是軍師,如今淳于瓊、劉和都死了,文丑和他為孫策效忠,但當年的事還記得清楚。如果劉備率萬騎突騎,對豫州百姓來說,無疑又是一場災難。

  這件事大意不得。荀諶立刻行動起來,集結青壯,加固營壘,尤其是重點保護糧食。騎兵奔襲的目的就是破壞,他們自身也需要糧食補充,糧食肯定是重中之重。

  荀諶一邊安排自己的事務,一邊派人與太守王朗聯絡,要求將屯田部的糧食運到平輿保管。平輿是郡治,城池更堅固,人口也更多,一旦被圍城,需要的糧食也更多。他很快接到了王朗的回覆,王朗不僅同意了他的請求,還請他去平輿共商大計。

  荀諶早有準備,王朗請他去平輿固然有商量的意思,但更多的是軟禁。他是袁譚舊部,他的三兄荀衍還在河內統兵,王朗不可能讓他自由活動,肯定要將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就近監視。他之所以和王朗聯繫,也有這個目的。鍾繇讓他抓住機會統兵,他卻只想避嫌。

  荀諶帶著屯田兵趕到平輿,主動將兵權交給王朗,自己安心做個謀士,不離王朗左右,幫王朗出謀劃策。他向王朗進了一計。他打算寫一封親筆給袁譚,讓他不要做無謂犧牲,豫州兵精糧足,不是他想攻就能攻得下的,不如早點死了心,識時務,知天命,改弦更張,向吳王稱臣。

  王朗對荀諶的態度非常滿意,欣然答應。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2 17:43
策行三國 第1994章 能而不為

  王朗隨即又交給荀諶一個任務,撰寫文章,痛斥袁譚、劉備無視百姓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蓄意挑起戰爭,號召百姓響應行征北將軍的號令,集結備戰。所謂自助者天助之,幸福生活要靠自己來保護,不能寄希望於別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時正是全民皆兵,痛擊來敵的時候。

  荀諶有些驚訝於王朗的態度。王朗是大儒,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是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連楊彪、黃琬這樣的老一輩名臣都轉變立場,支持孫策的新政,甚至撰寫官制史,反思過去,王朗又有什麼不能改變的?他沒有直言指責朝廷挑事就已經算是客氣了的。

  荀諶忽然有些明白了鍾繇的意思。孫策的新政並不排斥讀書人,相反,他離不開讀書人,對讀書人的依賴更強。讀書人和土地一樣,是新政的核心。土地不能集中在世家手上,讀書人不能局限於聖人經籍,而應該將眼界放得更高一些。至於聖人之上的境界又是什麼,他還沒有考慮過。

  荀諶一邊考慮這個問題,一邊奉命作文。他不敢大意,一來王朗學問淵博,文章寫得好不好,他一眼就看能看得出來。二來托孫策的新政之功,豫州雖說還沒達到家有一人識文斷字的地步,但識字率很高,一里之中肯定有能讀報講報的人,而且不止一個,他的文章會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將來還會錄入合集。如果亂寫,這是要被人笑一輩子的事。

  荀諶很認真的寫文章,經由王朗審閱之後,交付印坊印刷,再藉助快捷的郵傳發往各郡縣鄉里。諸葛亮年初在汝南主持報務,相關流程早就完備通暢,荀諶的文章第一天交出來,第二天就能看到樣本,五天之內就能傳到豫州每一個里,傳到每一個百姓的耳中。

  荀諶的文章不算華麗,文質辭約,通曉直白,卻一針見血,說理透徹,極具煽動性,一經公佈,迅速傳播開來。滿寵看到文章後,非常滿意,傳令印坊加印了數萬份,派人送到兗州境內散發。

  負責軍事的曹仁很快就得到了幾分報紙,看完上面的文章,曹仁嚇出一身冷汗。滿寵以豫州刺史行征北將軍,以州為單位大行閱兵,他已經聞到了戰爭的氣息,如今又看到這樣文章,他可以確定滿寵想幹什麼:這將是一場全民動員的防禦戰。

  滿寵不會輕易進攻,但是有敵人入侵也絕不留情,讓普通百姓看到家園被毀會激起百姓的鬥志,入侵者將遭受頑強的反擊。豫州每年冬閑時都會練兵,不僅適齡的青壯男子會參加,女子參加的也不在少數,野戰或許不如常年作戰的軍隊,守城卻是綽綽有餘。再加上滿寵直接控制的步騎,豫州戰場將是一個泥沼,一旦踏入就很難全身而退。

  曹仁不敢怠慢,立刻讓人送了兩份報紙給曹昂。

  ——

  昌邑,刺州府。

  陳宮居中而坐,毛玠、王彧等人在兩旁入座,有的面色通紅,鬚髮賁張,有的神情沮喪,無精打采。

  爭論了幾天,還是沒有結果。夾在兩個強敵之間,兗州進退兩難。支持袁譚,進兵豫州,就是和孫策撕破了臉,一場惡戰之後,勝負姑且不論,兗州肯定是廢了。支持孫策,反擊袁譚,不僅有土地被奪之險,還要面對袁譚的二十萬大軍。

  二十萬,想想就讓人心寒。

  連續幾天的討論,曹昂都沒有露面。他的態度是什麼,其實也不重要,關鍵是兗州世家的態度,也就是堂上這些人的態度。他們決定怎麼做,曹昂除了採納之外,幾乎沒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沒有兗州世家的支持,他真正能控制的兵力不超三千。

  兩種意見僵持不下的時候,有人便焦灼起來,覺得曹昂這個兗州刺史做得未免太輕鬆,什麼事都不管。兗州人糾結,他難道就不糾結?他父親曹操為朝廷效力,他娶了孫策的妹妹,父子分立兩個陣營,左右逢源,有這麼簡單?

  “生死存亡之際,曹使君避而不見,日日相妻教子,成何體統?”底下有一個豪強憤憤不平的說道:“依我之見,乾脆殺了孫夫人,與孫策血戰到底。”

  “哼!”陳宮哼了一聲:“你不是有刀嗎?你去殺。殺完之後就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要不然你全家老小都要為孫夫人陪葬。”

  “呃……”那人聲音低了,卻不肯認慫。“誰說我們一定會敗?我們有城池,有塢堡,有莊園,堅守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有塢堡?你知道初平二年,吳王攻打河南世家莊園的故事嗎?要不要我講給你聽一聽?”

  那人不吭聲了,縮了回去,低聲嘀咕了幾句,卻聽不清說些什麼。陳宮也不理他,轉身對毛玠、王彧說道:“你們先想著,我去看看使君。這麼拖著也不是一回事,總得解決才行。”

  毛玠、王彧點頭,陳宮起身,進了後宅。丁儀站在門口,見陳宮走來,躬身施禮,讓在一側。陳宮與曹昂亦臣亦友,進出後宅很方便,不需要通報,也不需要陪同。陳宮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轉身看著丁儀。

  “正禮,最近可曾與你父親聯絡?”

  丁儀連忙上前兩步,拱手施禮。“常有家書往來。”

  “沛國的世家如今怎樣?還能安居樂業嗎?”

  丁儀笑了。“安居沒什麼問題,至於樂來嘛,要看先生所說的業是什麼了。”

  陳宮瞥了丁儀一眼,心中不悅。丁儀聰明,卻有些輕佻自負,加上眼睛不太好,壞了容貌,一向不為他所喜。如今形勢緊急,丁儀還有空說笑話,實在不知輕重。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裡走去。丁儀看著陳宮的背影,撇了撇嘴,輕哼一聲。

  “果然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

  陳宮進了後院,見曹昂正在院中教夏侯霸、夏侯稱練武,孫尚英抱著孩子,正在一旁觀看。西側的屋子裡,兩位丁夫人正在窗前說話,不時往這邊看一眼。見陳宮進來,曹昂拍拍夏侯霸、夏侯稱的肩膀,讓他們自己練,然後迎了過來。

  “公台兄,有結果了?”

  “使君希望是什麼結果?”

  曹昂笑笑。“我的決定你是知道的。”

  陳宮瞅了孫尚英一眼。“眾怒難平,有人急了,要殺夫人,與吳王決裂,你走得掉嗎?”

  曹昂眉梢微挑,眼神轉冷。“要殺我的夫人,先得問問我手裡的刀。不敢面對強敵,卻拿婦孺出氣,這就是兗州英俊的道義?”

  陳宮抬起手,示意曹昂不要急。“一群妄人罷了,不值一提。不過形勢緊迫,不能再拖了。使君能不能與吳王通報一聲,看看他能不能網開一面。這幾年使君臨本州,本州與吳王多有來往,諸家並非不願意支持他,只是諸家產業都是幾代人辛苦積累下來,一朝盡失,豈不是愧對祖宗?事急從權,做些變通未嘗不可,何必要鬧得屍橫遍野,血流漂杵……”

  “那要看誰屍橫遍野,血流漂杵。”曹昂淡淡地說道。

  陳宮一愣,眼神詫異地看著曹昂。他與曹昂相處這麼多年,曹昂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使君?”

  “公台兄,你們真以為可以威脅到吳王嗎?”曹昂引著陳宮上堂入座,對夏侯衡使了個眼色,夏侯衡會意,轉身入室。曹昂對陳宮說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兗州現在有多少實力,你應該很清楚。你們所擔心的不過是袁譚的二十萬大軍,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們身邊一直駐紮著二十萬大軍,只不過吳王不為己甚,一直沒有強逼。如果他想強奪兗州,兗州早就易手了。”

  陳宮有些不快。“使君是說豫州?”

  曹昂沒吭聲,夏侯衡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兩份報紙,輕輕地放在陳宮面前。陳宮對報紙倒不陌生,但這兩份報紙還沒看過,一看日期,是豫州新出的,不是五日一期的那種,而是特刊,頓時心裡一緊。再一看頭條文章,看到作者處『荀諶』二字,先自吃了一驚,顧不上和曹昂說話,迅速瀏覽起文章來。

  文章看到一半,陳宮的臉色就白了,沒有一絲血色。即使他素以智緩著稱,也能看出這份文章背後的殺機。豫州全民動員,又豈止是二十萬兵。據他了解的信息,豫州現在至少有八十萬戶,就算兩戶出一兵,那也是四十萬,出二十萬兵對豫州來說並非難事,又是在本地據守,沒有運輸之苦,守上三五個月很輕鬆。

  當然,如果孫策發了狠,不惜代價,以這二十萬兵進攻兗州,雖然開支會大幅度增加,卻也是支撐得起的。只是兗州就麻煩了,除了個別郡治,大部分的縣城支撐不過幾個月,更別說那些莊園塢堡了。

  他隨曹昂去平輿談判時曾經參觀過那些巨型拋石機。如果孫策將那些巨型拋石機投入戰場,什麼塢堡攻不破?想當初他在南陽用拋石機攻打南陽世家的莊園,誰家能抵抗超過十天的?換了這些巨型拋石機,攻破一個莊園大概只需要半天時間,真正消耗時間是運輸,而不是攻打。

  不知不覺,陳宮後背沁出一陣冷汗。

  曹昂輕叩案几,提醒道:“公台兄,吳王不是不能,而是不為。能而不為,為而不恃,是為大仁。他願意給你們時間考慮,你們可不要想岔了,以為他無奈你們何。”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3 11:55
策行三國 第1995章 天意

  陳宮匆匆返回前堂,將兩份報紙交給眾人傳閱。

  毛玠看完報紙,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沉默不語。陳宮向前湊了湊。“公孝以為如何?”

  毛玠看了他一眼。“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吳王不愧是不學有術,深通易道,如今羽翼已成,扶搖直上可期。”

  陳宮一聲輕嘆。“公孝,你我都看錯了,沒想到這會是這個結果。早知如此,又怎麼能讓兗州百姓逃到豫州,如今反成了他的本錢。”

  毛玠心中微動,撫鬚不語。陳宮一向自負,從來不肯服軟,如今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雖說遺憾的味道更多,畢竟承認了技不如人。尤其是孫策並非以急智勝,而且是緩緩圖之,就在陳宮眼皮子底下用功夫,這才是讓陳宮最無語的地方。

  可是誰又能想到讀書人與百工結合,居然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織布機、大海船,拋石機、軍械,新紙、印書坊,一件接著一件的冒出來,大部分人只看到這背後的商機和利益,沒想到最後卻被孫策整合成了一個解決土地兼併的基礎。

  如今孫策從工商上賺到了大量的錢,他可以輕鬆的實現減賦,即使是在三面受敵的情況下也毋須橫徵暴斂。他對百姓的寬厚讓他得到了更多,面對兗州可能的進攻,他甚至不需要出動中軍,直接用豫州本地的兵力就能解決問題。有恆產者有恆心,當百姓要保護自己的土地,而又有能力保護時,這是一個令人生畏的力量。

  步步為營,環環相扣,好大一盤棋,就連陳宮這樣的智士都沒能一下子看破。等他看破時,孫策大勢已成,就算兗州想追也追不上了。更何況他們根本沒法追。就劫掠世家土地這一項,他們就無法做到。

  這才是最讓人絕望的地方。

  毛玠思索良久,還是無計可施。“公台,奈何?”

  陳宮苦笑。“當務之急,還是避免戰事。豫州還好說,吳王所謀者大,不在乎兗州的得失,只要兗州不助紂為虐,想必不會主動進攻。袁譚則不然,他盡起二十萬大軍,勝負在此一決,前進或有一線生機,後退必死無疑,兗州若不肯為前驅,必為其所噬。向吳王求援是不可能的,只能依靠兗州自身的力量堅守。待來年春水暴漲,黃河復流,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王彧說道:“以兗州的力量堅守,能行嗎?從離狐到倉亭十幾個渡津,我們防守的兵力都不夠。”

  陳宮看了他一眼,泠笑道:“那你希望兗州世家的首級沿著官道掛一路嗎?”

  王彧想起袁紹官渡敗亡後,豫州世家被清洗,首級掛了官道一路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現在想來,孫策那麼幹就是要警告兗州世家,只可惜他們都沒意識到,或者說裝沒意識到。

  說話的功夫,堂上的人傳閱完了報紙,一個個面如死灰,鴉雀無聲。荀諶的文章讓他們意識到了形勢的嚴峻。兗豫一體,孫策之所以一直沒有對兗州下手,只是希望兗州作為緩衝,避免與袁譚正面衝突。如果兗州決定倒向袁譚,緩衝的作用消失,孫策絕不會讓兗州繼續保持當前的獨立。從豫州的最南端到兗州的最北端不過千里,孫策如果想藉此機會吞併兗州,兗州絕無倖免之理。

  要想繼續保持眼前的超然位置,必須證明兗州還有充當緩衝的資格。

  陳宮決定休會,他要仔細考慮一下方案。

  眾人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他們都知道陳宮有智謀,但陳宮的智謀來自長時間的思考,絕不是坐那兒拍拍腦袋就能想得出來的。他們就算著急,也只能等著。

  得知陳宮休會長考,曹昂笑了笑,繼續教夏侯霸、夏侯稱練武。他對這兩個少年說道:“好好練武,認真學習兵法,將來一定會有用武之地。”

  ——

  青城山,天師觀。

  曹操持刀立在庭中,一時出神,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來到曹操身邊站定。曹操轉頭一看,原來是族子曹休,不禁露出一絲笑容。“文烈,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曹休搖搖頭。“治頭大祭酒說,戲祭酒身體太弱,需靜養,不宜見客操勞。”

  曹操一聲長嘆。“我何嘗不知道,只是形勢緊急,不得不見。大戰在即,益州疲憊,我也是沒辦法了。”他轉身向裡走去。曹休連忙緊緊跟上。來到側院,有兩個道士守著門,正準備上前攔,一看曹操手中明晃晃的長刀,再看看曹操陰沉如水的眼神,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躬身施禮。

  曹操昂然而過,直入庭中,正看到戲志才有兩個侍者的攙扶下從室中走出,盧夫人和王稚站在一旁,眼神無奈。曹操還刀入鞘,快步迎了上去,雙手扶住戲志才。

  “志才,你怎麼樣?”

  戲志才搖搖頭。“心裡放不下。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成都。連累使君來回奔波,死罪,死罪。”

  曹操連忙安慰了戲志才幾句,扶著他在堂上入座,戲志才指了指階下,示意坐在有陽光照到的台階上。曹操見狀,立刻命曹休在台階上鋪上坐褥,擺好憑幾,這才扶著戲志才上前坐下。戲志才穿得很少,但臉色依然青白,手也沒有一絲熱氣,閉著眼睛在太陽下面曬了好一陣子才稍微暖和些。

  “說吧,什麼情況。”戲志才睜開眼睛,輕聲說道。

  曹操向曹休使了個眼色,曹休上前施禮。戲志才看了他一眼,眉心微微一蹙。他早就認識曹休,但他對曹休評價不高,覺得他不如曹真,更不如曹純。只是曹純戰死,曹真又不能獨當一面,曹休就充分了豹騎司馬,與曹真一起宿衛。現在曹操讓曹休匯報軍情,這是要重點培養的意思了。

  “兗州的情況如何?”戲志才耷拉下了眼皮。

  “哦,不太好。”曹操見戲志才神情不高,知道他對曹休不滿意,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示意曹休退下,親自回答戲志才的問題。曹休很難堪,雖不敢發作,對戲志才的印象卻又惡了三分。

  曹操將兗州的情況說了一下,連同法正、辛評等人的分析。袁譚盡起二十萬大軍,要配合朝廷作戰,攻取青州。從各種因素來看,他可能不會避限於取青州,還有可能迫兗州就範,轉身攻擊豫州。兗州荒殘,這些年雖然有所恢復,但人口被豫州汲走,大部分良田拋荒,​​無人耕種,短時間內很難真正恢復實力。面對袁譚的二十萬大軍,曹昂討價還價的可能很小。兗州世家又不願意交出手中的土地,支持孫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想而知,曹昂除了向袁譚稱臣之外,似乎只有隱退了。沒有了兗州世家的支持,就憑手裡那三千人,曹昂就算向孫策稱臣也不可能再控制一州,最多只是一個偏將,還不如隱退自保。

  “何不讓子修來益州?”戲志才用拳頭擋著嘴,輕咳了兩聲。

  “來益州?”曹操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戲志才話中有話。“志才覺得朝廷有中興的機會?”

  “朝廷能不能成功,我不太清楚,但益州有機會,我還是有把握的。”

  戲志才話音未落,曹休便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又意識到這個情緒不對,連忙假咳了兩聲,掩飾過去。以志才也不理他,靜靜地看著曹操。“孫策是不是班師回建業了?”

  曹操盯著戲志才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是你的計謀?”

  “也談不上計謀,只是機緣湊巧。朱建平來青城山問道,閒聊時說起一件事,我便做了些手腳。”

  “什麼事?”

  “沛國的術士說,初平二年秋九月,蚩尤旗見,長十餘丈,在角、亢之間。”

  曹操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不禁哭笑不得。佔書云:蚩尤旗見,則王征伐四方。這是大吉之兆,如果應在孫策身上,簡直再合適不過了,孫策就是九月戰於襄陽,十月擊敗他,攻占南陽,臘月大破徐榮於安眾,然後連續幾年征戰四方,一路勢如破竹,雄霸中原,弱冠稱王。可是對他們來說,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這可比黃龍見譙還讓人無語。

  畢竟黃龍不僅見於譙,出現蚩尤旗的次數卻少得可憐。

  “志才,若說蚩尤旗見與孫策有關,又何必讓子修來益州?”

  “佳兵不祥,盛極必衰。蚩尤旗見,王者征伐四方。如今孫策已經是吳王了,下一步只能登基為帝。登基為帝,那就不是王了。”

  “志才,這……”

  戲志才抬起手,輕輕擺了擺。“我知道,天意縹緲,不能定論。如果只有這一點,我也不會動意。巧就巧在,天師觀的道人觀星,說將星失位,或東或南,明年可能有名將歸天。你覺得會是誰?”

  “當真?”曹操又驚又喜。將星失位,或東或南,最可能應上的就是孫家父子,如果蚩尤旗見對應的真是孫策,那將星失位也可能是他。雖說外傳孫策武藝精湛,身體很好,可是養生修道這種事誰說不准,今天還勇猛精進,明天也許就出問題了。人力可抗,天意難違。孫策突然班師,回到他的都城建業,說不定就是出了問題,只是消息保密,外界不得而知罷了。

  曹操興趣盎然。“志才,仔細說說,你是怎麼動的手腳。”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4 02:03
策行三國 第1996章 狡兔營窟

  聽戲志才說完他的計策,曹操不禁撫掌而笑。

  他從小就狡計多端,一下子就聽懂了戲志才教朱建平的說辭中的關竅,嘆為觀止。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偏偏又不說全,等孫策自己去發現將星失位,就算原本不信,只怕也要有幾分狐疑。這才是說謊的高手。天命難違,孫策可以不信天命,卻不能保證其他人不信天命。在無法確保的情況下,班師就成了最無奈的選擇。

  曹操雖然嘆服,卻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天譴上。“志才,孫策上有父,下有子,還有兩個已經成年的弟弟,縱使遭了天譴,吳國怕是也不會就此消亡。我聽說孫策的三弟孫翊猶得孫策欣賞,如今代孫策鎮守襄陽,頗得人望。孫策的王后出自袁氏,姊妹皆是女中豪傑,又有楊家扶助,這嗣子之位穩如泰山。你說益州有機會,所指為何?”

  戲志才挪了一下身體,將兩腿伸直,坐得更舒服一些。曹操理整好戲志才的毯子,蓋好他的腿。兩人並肩坐在階下,曬著太陽,像兩上好朋友閒聊。

  “誠如君侯所言,就算孫策暴亡,吳國也不會立刻崩潰,最多收縮防線而已。如果孫策未亡,我們最大的收穫也不過是最多一年的時間,或許連一年都沒有,只有幾個月。孫策向來不信天命,如果形勢緊急,或者一統天下的戰機出現,他絕不會坐失。”

  曹操輕輕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畢竟天意這種事模糊不清,誰也說不准會應在誰的身上。黃龍見譙,按說應該應在曹昂身上,可是曹昂現在的處境卻看不到一點天意的存在。戲志才說要讓曹昂來益州,或許是覺得兗州四戰之地,曹昂夾在孫策、袁譚兩人之間,難有作為,這才讓他跳出是非之地來益州。

  如果孫策真出了意外,益州的壓力顯然會消除。即使以眼前面言,孫策班師,袁譚二十萬大軍南下,戰場的焦點就已經轉移到了山東,沒有了孫策的親自坐鎮,周瑜、黃忠的攻勢持續不了多久,益州之圍可解,雖然只是暫時的。

  他來見戲志才,就是想听聽戲志才的意見,是不是要趁這個機會東出,與袁譚一起夾擊孫策。冀州與中原之間只有一道黃河,對孫策根本沒有威脅可言。一旦孫策解決了袁譚,遲早要重新西向。到時候可就沒人再能威脅孫策的身後了。

  袁譚不能亡,但出兵的危險也顯而易見。周瑜、黃忠巴不得以逸待勞,而三峽則是易進難退,順水進兵容易,逆水退兵就難了,更何況益州的水師根本不可能是江東水師的對手,這一戰幾乎看不到任何取勝的可能,卻又不能不戰。

  面對這個困境,法正和辛評發生了分歧。法正認為應該將重兵放在南線。周瑜手握重兵,進展順利,如果不派重兵阻擊,他很快就能佔據南中,屆時由犍為向北進攻蜀郡,益州腹地受到威脅。相比之下,東線有峽口,北線有劍閣,防守起來相對容易。

  辛評則建議加強北線的防守,將黃忠拒於西城以東,不讓他進入漢中盆地。漢中是益州北方門戶,絕不能落入黃忠的手中。南中山重水復,周瑜想要走出來絕非易事,就算加強防守,派一方面之將即可,毋須曹操親自去。

  曹操清楚,這兩人的意見都有道理,但也都有私心,不能全聽。想來想去,能全無私心為他考慮的人只有戲志才,這才親自趕到青城山來問計。孰料戲志才卻提出了第三種方案,讓曹昂來益州。他一時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法正和辛評的方案告訴戲志才。他心裡清楚,戲志才對這兩個人都是不怎麼認可。在他眼裡,法正有才卻太年輕,經驗不足,又急功近利。辛評雖然年長穩重,才能卻有所欠​​缺,又以出身汝潁自傲,看不起其他人,和益州系、東州系搞得都不太和睦。

  “益州四塞,很像是一個放大的關中,但有一項不足:離涼州略遠,戰馬供應是個問題。自守有餘,出擊則北有重山之險,東有三峽激流,皆非易事。如果不能趁中原大亂之際跨有荊州,或者奄有關中,幾乎沒有逐鹿天下的機會。如今關中有朝廷,中原更有孫策,除非出現重大變故,這兩個方面都沒什麼機會。剩下的就是向南。”

  戲志才臉上泛起潮紅,又咳嗽了幾聲,盧夫人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使君,祭酒的身體……”

  “無妨。”戲志才擺擺手。“多謝天師夫人,我的身體我清楚,不說清楚,我是無法靜養的。”

  盧夫人一輕聲嘆,又退了回去,吩咐了王稚幾句,轉身離開了小院。戲志才看著盧夫人的背影,嘴角微挑,無聲地笑了笑。“君侯,如果子修來益州,統兵南征,不僅君侯多了一臂膀,還能解決子嗣難題,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曹操的臉頓時通紅。他到益州之後,娶了吳懿的妹妹,成親數年,一直沒有子嗣,吳夫人連懷孕的跡像都沒有。不少人都說根子在盧夫人身上。盧夫人修道有成,駐容有道,陰氣極重,怕是傷了他的陽氣,難有子嗣。他原本不信,後來又納了幾個妾,不管他多麼努力,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不由得他不信,只是他貪戀盧夫人的房中術,割捨不下。

  戲志才提出讓曹昂來益州,自然也有這方面的考慮。沒有成年的子嗣,就意味著一旦他出現意外,他的權力沒有人繼承。卞夫人倒是生了三個兒子,可是最大的曹丕也不過十三歲,又在天子身邊為郎,到益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曹昂在兗州多年,頗得名望,繼承他的權力沒有任何難度,對穩定人心大有好處。

  “這個……南征又如何?”曹操顧左右而言他。法正也提議南征,和戲志才倒是很相近,但法正有另外一層目的,他希望他的好友孟達能夠成為南征的大將之一。益州的北部有吳懿,東部有夏侯惇,益州系的將領張任、嚴顏都立了戰功,受到重用,孟達一直隨曹操征戰,沒有出頭的機會,如果能新闢南方戰場,而這個計劃又是他提出來的,孟達多少有得到得用的可能。

  “南征不僅可以阻擊周瑜,還能聯絡劉繇、高幹,動搖交州,並從交州進入揚州、荊州。江南是孫策的根基,他可以放棄中原,卻不能放棄江南,由交州出兵攻擊揚州、荊州,比從益州直接東出更安全。萬一戰事不利,還可以向西南撤退。聞說永昌以外有天竺者,地方廣大,不亞於中原,可以稱王。”

  戲志才停了一下,轉頭看著曹操。“我聽人說,孫策囑咐蔡伯喈之女蔡昭姬留意天竺事,而周瑜又率重兵向西,這裡面怕是另有深意。不管周瑜的目的是不是天竺,我們都應該截住他。”

  曹操撫著短鬚,良久未語。蔡琰研究梵文的事,他也聽說過,可是因此說周瑜的目的不僅是進擊益州,有進軍天竺的計劃,這恐怕有些異想天開。且不說中原未定,孫策未必有暇考慮遠征,就說從益州到天竺有多遠,要翻越多少山,就讓人覺得不現實。

  永昌郡治不韋離洛陽七千餘里,到永昌西南境還有好幾百里,而且大半是山路,商旅來回一趟都需要一年以上,大軍在山裡行進一年,去征服一個與中原差不多的大國?這顯然是違背用兵常識的。或許戲志才這麼做只是給他留面子,真正的用意應該是經營滇地,以備不時之虞。

  畢竟以目前的狀況而言,如果孫策不死,能阻止他一統天下的人幾乎沒有。而袁術臨死之前曾給孫策三條遺令,其中一條就是殺他曹操。就算他想向孫策稱臣,袁氏姊妹也不太可能放過他,肯定要逼著孫策取他性命。與其被殺了祭奠袁術那個路中悍鬼,不如到滇地稱王。孫策強攻不下,也只能認可他稱藩,割據一方。

  當然,與劉繇、高幹聯絡,擊敗孫堅,佔領交州,然後再從交州向北進攻,騷擾揚州的豫章或者荊州的桂陽、零陵,也是牽制孫策兵力的一個辦法。原本的三面圍攻計劃中,交州就是重點之一,只是劉繇、高幹一直沒能取得進展,以至於對孫策的圍攻只實現了三分之二。

  將星失位,或東或南,不僅可能應在孫策身上,也可能應在孫堅身上。孫堅勇猛過人,卻不夠謹慎,他陣亡的可能性要比孫策大得多。當初在襄陽,他就險些遇刺身亡。一旦孫堅死了,交州的戰事就有可能獲得重大突破,中原的形勢也將因此發生變化,三面圍攻孫策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曹操反復考慮了很久,覺得戲志才的計劃還是很周全的,至少值得考慮。他正準備說話,一個豹騎騎士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曹休迎了上去,騎士將一枝銅管交給曹休。曹操一看,頓時心中一緊。這種銅管是傳遞情報專用的,辛評肯定是有重要的消息要通知他,才動用了這種方式。

  “拿來我看。”曹操伸手接過,確定了密件完好無損,他打開銅管,取出裡面的密件,只看了一眼,臉色便已大變。“志才,禍事來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4 02:12
策行三國 第1997章 要害

  曹休站在一旁,眼睛一掃,看到了密件上有『甘寧西進』幾個字,也不禁心中一凜。

  甘寧不僅是吳國的水師都督,更是巴蜀赫赫有名的錦帆賊。他雖然投降了孫策,在益州的名聲也不好,但大家公認他的水戰能力第一,而且對巴蜀的水路一清二楚。

  這樣一個人帶著稱雄天下的吳國水師西進,對益州意味著什麼?不用說,肯定是溯江而上,正面強攻三峽防線。且不管他能不能成功,只要他出現在三峽中,曹操就不能掉以輕心,增兵是不可避免的,曹操親自統兵也是必然的,如此一來,能應付周瑜、黃忠兩翼進攻的兵力就非常有限了。

  漢中還有劍閣,南中卻可沒什麼數得上的險關。沒有足夠的兵力,擋住從南面而來的周瑜幾乎不可能。唯一指望得上的就是南中的險山惡水,希望它們能擋住周瑜,讓周瑜走得別那麼順利。

  此時此刻,曹休最能體會曹操的心情,禍事來了。不僅甘寧是禍,孫策不顧袁譚的二十萬大軍,依然要強攻益州的決心才是最大的禍事。如果甘寧攻不下,孫策親自上陣,那該如何是好,益州還擋得住嗎?

  曹休看向戲志才,心情忐忑。他既希望看到戲志才的窘迫,又希望戲志才鎮定自若,幾乎沒費甚麼周折,他就做出了選擇:希望戲志才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綻。

  但是很可惜,戲志才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他出了一會兒神,輕輕籲了一口氣。“君侯,我隨你回成都。沒有更多的消息,我無從判斷。”

  曹操沉默片刻,點點頭,吩咐曹休去備車。曹休應聲領命,匆匆離去。曹操握著戲志才的手,低聲說道:“志才,會不會是疑兵?”

  “有可能。可是縱觀孫策用兵,他更相信實力,就算是疑兵也有相當戰力,一旦發現戰機就能將化虛為敵。君侯不能不防。”

  “是啊,不能不防。”曹操苦笑道:“我覺得,我們可能做了一件蠢事。逼著孫策拼命,卻沒算算他真的拼命,我們能不能擋得住。”

  “如果益州都擋不住,還有誰能擋得住?”戲志才閉上眼睛,啞聲說道:“君侯大可不必擔心,只要應對得當,益州的氣數還沒盡。”

  曹操點點頭,同意戲志才的看法。就形勢而言,與孫策為敵的各方勢力中,益州無疑是條件最優越的。既有地利可守,又有足夠的迴旋餘地,更有充足的錢糧、戶口。除非天子和袁譚放棄,任由孫策全力以赴的進攻益州,否則益州還不至於滅亡。他相信天子和袁譚不會放棄,如果益州亡了,他們更活不長。尤其是袁譚,他盡起冀州二十萬大軍可不是為別人著想,而是為他自己。

  相比於益州和關中,冀州的處境最艱難。孫策已經拿下半個幽州,如果不是益州主動發起攻擊,吸引了孫策的注意力,孫策也許早就進攻冀州了。

  時間不長,曹休準備好了馬車,進來匯報。戲志才睜開眼睛,手撐著憑几的扶手想站起來,試了幾次卻沒能成功,反倒累得氣喘吁籲,額頭全是冷汗。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額頭青筋凸起,準備再試,曹操解下大氅,扔給曹休,伸手拉起戲志才,放在自己背上,雙手托起戲志才的腿,向外走去。

  馬車就在門外,曹操背著戲志才上了車,小心翼翼的將戲志才放下,這才在戲志才對面坐下,關上車門。“志才,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戲志才咧了咧嘴,想說什麼,卻沒力氣,疲憊地閉著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積攢了一些力氣,嘶聲說道:“給子修寫信吧,不能再拖了。”

  “好!”曹操應了一聲,手臂搭在車窗上,輕手指叩,忽緩忽急。

  沒過一會兒,曹休帶著幾個騎士,和侍者一起,帶著戲志才的行李走了出來。車夫揚起馬鞭,健馬嘶鳴,曹休率領五百豹騎夾侍兩側,護著馬車向東馳去。

  聞訊趕來的盧夫人站在觀門前,看著遠處的隊伍,一聲輕嘆。“戲祭酒不會再來了。”

  王稚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盧夫人回頭看了王稚一眼,沉吟片刻。“你去一趟江東,和于吉見一見。如果可能,找機會見吳王一面,相一相他,看看他是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有無天譴之憂。”

  “喏。”

  ——

  出了青城山,就是一路坦途,馬車沿著官道一路急行。

  托盧夫人與曹操的關係,青城山通往成都的官道修得很平整,戲志才的馬車又是輾轉從南陽買來的新車,經過特別改裝,趕車的車夫、拉車的健馬都是精挑細選,即使速度很快,馬車還是很平穩。

  曹操將最近收到的情報原原本本地向戲志才講了一遍。雖然戲志才堅持要看到原始資料才能做出判斷,但提前讓他了解一些信息,至少有個思考的方向,總是好的。戰術可能有各種意外出現,但戰略層面變數有限,不可能在短期內出現突變,虛實變化也有跡可循。

  戲志才一直沒有說話。曹操也沒有問他,講完自己了解的情報後,他就沉默了,自顧自地想著心思,被抑制不住的傷感籠罩。

  他想起了何顒。前一段時間,曹昂來書信說,何顒離開了袁譚,回到南陽老家,準備隱居。名義上的理由是老了,想安度晚年,實際上的意味卻更深長。何顒很可能對世事絕望,不想再做無用之功。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為袁譚戰敗後歸隱尋找居所。

  南陽多山,找一個隱居的地方並不難。袁譚又與孫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能僅以敵人相看。如果袁譚戰敗後不肯稱臣,歸隱無疑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

  何顒當年曾鼓勵他安天下,又建議他去見許劭,求一言評鑑。沒想到現在許劭遁逃,何顒歸隱,而他則困守益州,別說安天下,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一個疑問。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當真是蚩尤旗見,孫策應天命而生?

  天命玄遠,眾說紛紜,他一向將信將疑,如今卻不得不信。若非天命,一介寒門武夫之子,如何能在短短的幾年內建立如此功業?他那些新政無先例可循,偏偏又招招實用。他在益州學了一些,便覺得受用不淺,只可惜學得不夠。

  至於佈局天下的手段,更是高明得讓人匪夷所思。當初他佈局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意識到其中的意義,直到這些看似閒散的棋子一一發揮作用,並且聯結成網,才能看出他的高明。

  對他而言,最讓他難受的無疑是馬騰。馬騰控制了武都,就控制了他通往涼州的路,當初險些讓他回不了益州。如今黃忠從襄陽來攻,如果馬騰策應孫策,從西向東進攻,吳懿兩面受敵,還能撐得住嗎?

  這個困局怎麼破?

  “君侯,豫州能有多少戶口?”戲志才突然說道。

  曹操微怔,戲志才又問了一次,他才反應過來,思索片刻後,說道:“自從孫策在豫州推行新政,劫奪世家土地,計口授田,青徐兗三州的百姓就大量逃入豫州,尤其是初平五年的那場大疫,孫策施藥救治,又有活神仙于吉幫忙,三州百姓能去的幾乎都去了。我估計這幾年豫州的戶口是增加的,即使不如黃巾以前,也相去不遠,百萬戶總是有的。當然,有不少人去了江南屯田,需要減掉一些。具體情況不太清楚,要回去仔細查查,推算一番。”

  “三州的百姓……”戲志才苦笑一聲,欲言又止。“四十萬戶總有的吧?”

  曹操不假思索。“肯定有。”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只多不少。”

  “那就麻煩了。”戲志才抬起手,輕輕捏著眉心。“如果豫州有四十萬戶,就地徵兵守城,至少能征二十萬兵,則袁譚對兗州的威脅不足以讓兗州改變立場,袁譚想從兗州進攻豫州的可能性就極低,強行進取,反倒要先與兗州血戰一場,即使最後能取勝,至少也要一兩個月。兗州的錢糧也有限,得不償失,再攻豫州就是強弩之末。”

  戲志才的聲音不大,也不快,聽起來很從容,但曹操卻從中聽出了戲志才的力不從心。“志才,不用急,等回到成都,查閱了相關記錄之後再說不遲。”

  戲志才緩緩地搖搖頭。“使君,我們都搞錯了。孫策的要害在江南,不在中原。就算中原打爛了,他也不會有事,只會將剩餘的百姓趕到江南去。使君,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曹操也覺得奇怪。“這的確令人費解,爭天下者,必爭中原,他卻一心開發江南,對中原不甚用心。難道因為他是江東人?”

  “這個答案太膚淺了。”戲志才直言不諱。“我依稀記得,他的諸多奇談怪論中,有一條是有關氣候災變的,說是什麼小冰河,具體的卻記不清了。君侯還記得嗎?”

  曹操茫然地搖搖頭。他一點印像也沒有。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4 12:57
策行三國 第1998章 後事

  戲志才回到成都,馬車在州牧府門前停下,頓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兩個侍者扶著戲志才下了車,進了前庭,正在等候的各曹掾吏看到戲志才,都吃驚了站了起來,遲疑了片刻之後,有人上前行禮,有人遠遠地拱個手。

  戲志才目不斜視,由侍者扶著,直往後堂去。

  走到中門,彭羕奔了出來,看到戲志才一副病容,淚水頓時湧出,趕到戲志才面前,深施一禮。“祭酒辛苦了。”隨即從一個侍者手中接過戲志才,扶著他向裡走去。

  “永年……”戲志才拍拍彭羕的手,一聲嘆息。他知道彭羕為什麼這麼激動。辛評自恃身份,對他這樣的汝潁寒門士子都看不入眼,又怎麼可能重視彭羕這麼一個言行舉止都不太符合君子之道的益州少年。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彭羕還能留在州牧府當差就已經是意外了。

  “尹默、李譔還在益州嗎?”

  彭羕搖搖頭。“尹默說蔡伯喈要重新修史,需要不少人幫忙,待遇不錯,又能安心做學問,不想回來了。李譔……”

  “李譔怎麼了?”戲志才放慢腳步,轉頭看彭羕。彭羕的臉漲得通紅,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李譔考入了南陽木學堂,準備研究木學。前兩天還收到他的信,說南陽士風務實,不像益州這般歧視匠師,哦,他們稱為匠士。”

  戲志才又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進了中庭,辛評從裡面迎了出來,拱手施禮,打量了戲志才兩眼,關切地說道:“祭酒,在青城山休養如何?是不是太累了,你這臉色可不太好。”

  戲志才點點頭,從辛評身邊走過。辛評很尷尬,臉上泛起潮紅,正準備說話,戲志才又停住腳步,轉過身。“仲評,你還記得孫策的奇談怪論中與氣候有關的那一條吧?叫什麼小冰河的?”

  辛評捻著鬍鬚想了想。“有點印象,記不太清了。”

  跟隨辛評走出來的掾吏中有一個身材矮小、相貌醜陋的年輕人越眾而出,朗聲說道:“初平二年秋,孫策由廬江舒縣趕往襄陽的途中,曾與黃巾賊劉辟、龔都見面,建議他們去江南屯田,提及小冰河之事。說是將來百十年,北方會越來越冷,不利農稼,唯江南可生存。”

  辛評恍然大悟。“還是子喬記憶好,的確有這麼回事。”

  戲志才看了曹操一眼。曹操心領神會。戲志才說孫策的要害在江南,他還不怎麼信,現在看來,還是戲志才說對了,孫策的重心一直在江南,不在中原。交州比他們想像的重要,只有從交州北攻豫章、桂陽和零陵,才有可能威脅孫策,中原的勝負很難動搖孫策的根本。

  看著曹操和戲志才互通眼神,辛評臉上的笑容不太自然。

  戲志才體弱,不能在堂上就座,他們來到內室。戲志才身份特殊,即使在青城山養病,他的官廨還一直保留著,裡面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東西也和戲志才離開時一模一樣。辛評自有官廨,他不在這裡處理公務。

  戲志才入了座,曹操命人生火,煮上茶,取來點心,戲志才的藥也煮上,不大一會兒,屋裡暖和起來,茶香、藥香混和在一起,多了幾分煙火氣。戲志才坐下喘了一會兒,待氣息平定,看著那個年輕人說道:“你是誰家子弟?”

  那年輕人上前一步,拱手施禮。“小吏張松,字子喬,成都人。”

  “你在府中負責什麼?”

  “文書。”

  “來往文書可都記得?”

  “記得。”張松自信地笑了笑。“祭酒想查什麼事?”

  “你將歷年來與孫策治下各郡戶口有關的消息整理一下,評估一番各郡戶口,尤其是豫州各郡。”

  張松愣了一下,隨即又拱手答應。“容小吏思量片刻。”

  戲志才轉頭又對辛評說道:“仲治,最近潁川有什麼消息?”

  辛評苦笑道:“最近潁川最大的消息大概就是鍾繇返鄉了。他在汝潁之間遊歷,批評年輕一輩的士子泥古不化,不知因時而變。聽他那意思,好像對孫策的三重境界很是推崇。哦,剛收到的消息,鍾繇收到孫策邀請,去建業過新年,現在應該快到建業了。”

  “你怎麼看孫策的三重境界?”

  辛評笑笑,撫著鬍鬚,搖搖頭,不以為然。“我境界太低,看不懂那三重境界的虛實。”

  “是啊,我們的境界都太低,看不透孫策的虛實。孫策在初平二年就開始布的局,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看明白。仲治,我們面對的不是普通對手,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啊。”

  辛評神情窘迫,又暗自鬆了一口氣。他一眼就看齣戲志才不僅病體未癒,而且有加深加重的跡象,這時候從青城山趕回來,恐怕有安排後事的目的。戲志才深受曹操信任,他如果建議曹操另選人擔任軍師祭酒,曹操一定會聽他的。現在聽了這句話,他知道戲志才並沒有這個意思。畢竟都是潁川人,戲志才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祭酒言重了。有祭酒為君侯出謀劃策,縱使孫策再狡黠也無奈益州何。”

  戲志才又和辛評聊了幾句,主要是委託他加強與汝潁鄉黨的聯繫,多打聽一些消息,袁譚來勢洶洶,豫州隨時可能成為戰場,勝負將影響天下形勢,必然會波及益州。甘寧率水師西進,意在益州,是強攻還是示威,這和兗豫戰場——尤其是兗州世家的選擇息息相關,不可輕忽。

  辛評心裡一塊大石頭放下了,心情很好,戲志才說什麼他都答應。過了一會兒,張松表示他已經有了結果。戲志才停下話題,讓他先說,同時示意彭羕記錄。

  張松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他一邊評估各郡戶口,一邊引用收到的消息,有的簡要引用,有的則全文背誦,還將收到的日期一一說明。收到的消息有早有晚,有快有慢,並不完全按時間來,但他引用起來沒什麼障礙,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他最後得出結論,孫策治下戶口當在三百萬戶左右,近乎天下之半,其中又有一半在江南,主要是荊南和丹陽、吳郡兩個屯田區,孫策在這兩個地區下的功夫最多,很多北方來的流民都被安置在這裡屯田。屯田是五五分成,收入要比收田賦高,所以這兩個屯田區能提供的糧食要比中原加起來還多。荊南屯田支撐著周瑜的大軍,而丹陽、吳郡的屯田則是孫策手中可供調動的唯一糧倉。

  至於中原,荊北三郡的田賦收入在支付官員、工匠的俸祿後,僅能維持五萬人的日常開支,除去各郡縣的常備兵力,最多只能供應三萬大軍的開銷,也就是現在黃忠統率的兵力和襄陽的留守兵力。如果略有贏餘,可能會用來支持南陽的魯肅部。

  豫州的情況與荊北類似,贏餘可能會有,但非常有限。

  “不過這裡面有一個問題……”張松停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這些都是按照正常情況下的田賦計算的,也就是三十賦一,百姓手中有大量的餘糧,根據這些年的雨水災情來推算,戶有一年之糧基本沒什麼問題。若是籌措得當,省著點吃,撐個兩三年也是可能的。”

  戲志才輕叩扶手,目光看向曹操。曹操臉色發白,想笑兩聲以緩解一下氣氛,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如果張松的分析是準確的,那就意思為豫州堅壁清野,可以擋住袁譚兩年。實際上,袁譚根本支撐不了兩年,也就是說孫策可以不管豫州戰場的事,甘寧西進未必就一定是虛,如果有戰機,他有可能強攻魚复。

  “諸君,奈何?”曹操的目光掃過戲志才和辛評等人,眼神殷切。

  辛評的臉色也不好看,捻著鬍鬚,沉吟不語。戲志才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使君,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曹操雖然著急,卻也知道戲志才比他還著急,便示意辛評等人出去。辛評等人起身告辭,只有彭羕坐在不動。戲志才說道:“永年,你去查對一下,看看子喬有沒有記漏記錯的地方。”

  “喏!”彭羕起身,拿著剛剛記錄好的草稿出去了。張松在門外等著他,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了。

  戲志才沉默了片刻,睜開眼睛。“君侯,鍾繇返鄉,汝潁士風轉變,孫策的新政有深化的可能,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也是機會。大凡改革,難免動及一些人的利益,都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形勢,否則內外交困,極易崩潰。孫策雖然有所警惕,不想步王莽後塵,但身不由己,只怕是停不下來。若能精心籌劃,善加利用,未必沒有機會。”

  曹操離席而起,在戲志才身邊坐定,拉著戲志才冰涼的手。“可是……志才,這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戲志才慘然一笑,卻又充滿自信。“遇到這樣的對手,不戰一場,縱使百年又能如何?”他喘息了兩聲,又道:“益州有才士,只是未必能真心為君侯著想。仲治有小才,無大局,不能託付大事。我想來想去,能為君侯主持大局者只有兩個人。”

  “誰?我立刻去請。”

  “荀彧,陳宮。”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15 12:00
策行三國 第1999章 鞠躬盡瘁

  曹操眉心緊蹙,關切地打量了戲志才一眼。“志才,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戲志才點點頭,閉上了眼睛。曹操起身,輕輕走了出去。站在廊下,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戲志才的用心是好的,但這兩個人似乎都不太可能來益州輔佐他,尤其是荀彧。他是天子的心腹,朝廷的尚書令,怎麼可能跑到益州來?

  可要說他一點不動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他認識荀彧很久了,一向欽佩荀彧的才華。在他看來,朝廷能有今天都是荀彧的功勞。若有荀彧相助,他自信可以做得比天子更好。

  “君侯,祭酒的身體如何?”法正出現在曹操面前,拱手施禮。

  曹操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的已經回到自己的官廨,不禁有些後悔。剛才想問題太入神了,對周邊的環境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虧得是法正,若是刺客,自己的性命也許就沒了。

  “不太好。”曹操搖搖頭。他知道法正和戲志才不太對付,否則法正也不會在這裡等他,早該親自去看戲志才了。不過這是私人恩怨,他不能勉強。“孝直,你對荀彧可有印象?”

  法正笑了。“我見過他。”

  曹操很意外。法正在關中時是個布衣,怎麼會有機會見到荀彧?他催法正快說,法正就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曹操靜靜地聽完,又問起法正對荀彧看法。法正見曹操不似閒談,也鄭重起來。

  “荀令君有蕭何、張良之能,不愧王佐之名。”

  “我能請他來益州嗎?”曹操臉上看起來很平靜,心中卻有些活泛。法正一向自負,而且與人很難相處,他對荀彧印像這麼好,固然可能是荀彧和他不是同一類人才,競爭的可能性不大,也離不開荀彧的個人魅力。

  法正眼神微縮,打量了曹操片刻。曹操剛才從戲志才的院子裡走出來時就一直在想事情,看來想的就是這件事,可能是戲志才幫他出了這個主意。既然如此,那戲志才自然是活不久了。如果由辛評接替戲志才成為謀主,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與其辛評,不如荀彧。

  一瞬間,法正就做了決定。“他不來,君侯可以去。”

  “去?”

  “君侯,此戰過後,天子還能與吳王和睦相處嗎?”

  曹操笑了一聲。天子這次不僅鼓動他和袁譚圍攻孫策,還親自上陣,算是撕破了臉,怎麼可能還和睦相處。不過他也明白了法正的意思,既然撕破了臉,那孫策這個大將軍估計也做不成了,天子也離不開他和袁譚的支持,是個入朝的好機會。

  百尺之蟲,雖死猶僵。且不說天子引涼州人入關中,行耕戰之策,還有近十萬的戶口和兵源,就算朝廷什麼也沒有,這四百年的積威也不容忽視,尤其是對他而言。袁譚有世家支持,名聲足夠,孫策有實力,不在乎名聲,他既沒有世家支持,也沒有足夠的實力,朝廷的名義對他來說就格外重要。

  或許戲志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曹操一下子想通了,心跳有些加快。如果真能入朝主政,別說荀彧,就連陳宮都有可能來。曹操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掩飾住自己的激動,示意法正接著說。

  法正說道:“三路伐吳,已成騎虎,益州牽制了九都督中的周瑜、黃忠、甘寧三人,兵力超過六萬,袁譚盡起冀州二十萬大軍,與徐琨、沈友決戰於青州,牽制吳軍三萬人左右。天子面對的只有魯肅一部,總兵力不超過兩萬人,要想取得進展,只能由天子奮死一擊,中路突破。可是對天子而言,這一戰無異於飲鴆止渴,若是戰敗,朝廷再無中興之機。僥倖得勝,也未必是好事,魯肅退守潁川,依然是對峙之局。”

  曹操又想起了戲志才的判斷,暗自遺憾。戲志才是真有才,可惜壽命不永。既然戲志才、法正都看出了這一點,那荀彧是不是也看出了?這時候和朝廷聯繫,荀彧會不會來益州,運籌交州戰場?

  “朝廷後力不繼,必然要向諸侯求援,冀州自身難保,能助朝廷一臂之力的只有君侯。”法正侃侃而談。“君侯進則入朝主政,退則為朝廷藩籬,得涼州之馬,益州之糧,居高臨下,進可攻,退可守,何懼孫策?”

  曹操哈哈大笑,心中陰霾一掃而空。

  ——

  曹操沒有急著找戲志才。戲志才太疲憊,需要時間休息、思考,他也要反復權衡一番。綜合了戲志才和法正的意見之後,他既不像戲志才那麼悲觀,也不像法正那麼樂觀,但他覺得至少有機會試一試。

  朝廷騎虎難下,孫策何嘗不是力有不逮。九都督已經動用了八人,只剩下幽州的太史慈沒有上陣,戰事再發展下去,孫策就只能親自上陣了。如果戲志才的計策生效,孫策暫時按兵不動,朝廷未嘗不能取勝。

  不管朝廷是勝是敗,對他而言,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眼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讓曹昂趕緊來益州。曹昂來益州不僅能解決他的子嗣問題,還能增加實力,曹昂自己就能獨當一面,陳宮足智多謀,曹仁勇猛無畏,都是能用得上的人才。父子並力,守住益州沒什麼問題。

  曹操寫了一封親筆信,準備派人送給曹昂,讓他來益州。為了說服曹昂,尤其是說服陳宮,他花了不少心思,詳細解說當前的形勢和應對之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洋洋灑灑近千言,可以算是他有生以來寫得最長的一封信。

  然後,他又給荀彧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除了陳述益州面臨的艱難,讓荀彧知道他為朝廷的貢獻之外,還轉述了戲志才的意見,提醒荀彧,孫策的要害在南方,要想真正取得進展,不僅要在中原發起進攻,還要加強交州的形勢,盛情邀請荀彧來益州主持大局。

  這當然是客氣話,但他相信荀彧這麼聰明的人會明白他的潛台詞,畢竟朝廷還在,他總不能挖天子的尚書令,荀彧本人也不會答應。就當下而言,只要荀彧將他納入朝廷的核心,將他當成中興的關鍵,為朝廷考慮就是為他考慮,再加上陳宮、法正等人,他的實力可以得到進一步加強。

  將來就算戰事不利,退守益州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為了寫這兩封信,曹操一直忙到下半夜,黎明前才小睡了片刻。第二天早上,他簡單洗漱了一番,帶著寫好的兩封信來到戲志才的院子。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侍者蹲在門口打盹,聽到腳步聲,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了曹操一眼,連忙站了起來。

  曹操擺擺手,低聲說道:“祭酒睡得可好?”

  “祭酒……”侍者有些慌亂,他守了半夜,實在熬不住,靠著牆就睡著了,哪裡知道戲志才的情況。正在著急,彭羕從裡面走了出來,滿臉疲憊,雙眼通紅,拱手施禮。

  “君侯,祭酒一夜未睡,一直在查閱情報,擬定方案。”

  曹操吃了一驚,推開侍者,邁步進了門,只見戲志才坐在室中,旁邊擺滿了情報,有的比較新,紙色尚白,有的則比較早了,紙色已經暗黃。張松伏在案上,正打著鼾,口水流了一灘。

  “幸虧有這小子。”戲志才抬起頭,嘶聲說道。他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但這對他來說都有些困難。他臉色蒼白,看不出一點血色,眼睛卻紅得像血,露出有些妖異的神采。

  “志才……”

  “坐!”戲志才擺擺手,示意曹操坐下說話。彭羕將自己坐的案收拾了一下,請曹操入座,又叫起張松,讓他到隔壁去睡,自己強打精神,侍立在一旁。戲志才看看曹操,見曹操也是疲憊不堪,責備道:“君侯身繫天下之重,應該注意身體。”

  曹操說不出話來,眼圈有點紅。戲志才卻沒留神,環顧四周,喃喃說道:“我分析了初平二年以來的所有情報,多虧了張松,他這記性太好了,簡直是過目不忘。他若是能早點入府,我會輕鬆很多。咦,你看我,說到哪兒去了?”

  曹操提醒道:“你分析了初平二年以來的所有情報。”

  “對,對,我分析了初平二年以來的所有情報,估算了孫策實力的進展,又針對甘寧其人,擬定了幾個方案,供君侯參考。”

  “好,好。”曹操連聲答應。“我先看看,志才,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嗯,我是太累了,我要休息。”戲志才的眼皮顫抖著往下落。“只可惜,我還是無法估算甘寧西進的真實意圖,虛虛實實,難以捉摸,郭嘉給我出了一個道難題。君侯,我只能有備無患,多準備……”

  戲志才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含糊,最後幾個字根本聽不清,曹操感覺不妙,轉頭一看,戲志才的頭已經耷拉下來,垂在胸前,鮮血從眼角、嘴角和鼻子裡流了出來,順著鬍鬚,蜿蜒流淌,染紅了衣襟。曹操大驚,扔了手裡公文,伸手搭在戲志才的脖頸旁。

  戲志才的皮膚又濕又冷,脈博已經消失。

  “志才……”曹操將戲志才抱在懷中,痛哭失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noriko1026

LV:8 領主

追蹤
  • 26

    主題

  • 29668

    回文

  • 5

    粉絲